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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弘毅知难     梦穿康熙换乾坤txt下载     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七章——食材与人才

    福临听玄烨将对郑芝龙要“大用”和“提防”并行,很是不以为然!立即说出了自己一以贯之的用人观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弘毅最怕的,恰恰就是在郑芝龙这位纵横东南海疆十数载的传奇“盗商”身上,犯了“绝对化”的错误!

    “皇阿玛,儿臣能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弘毅主动跪在了御座之下,开始了今晚最最艰难的一次游说,因为游说的对象是历来果断的皇帝福临。

    “既然准你会议,自然可以说话。坐着说吧。”福临耐着性子,给大请贝勒爷、皇二子一点面子。

    “谢皇阿玛!”爬起来坐下,弘毅看了一眼吴良辅,轻轻抿了一下早已有些干涩的嘴唇。

    “主子……”机灵的吴良辅立即从身后端过来一碗温热的人乳,却猫着腰,轻声唤了皇帝一声。

    “嗯……”福临点了点头,算是允许弘毅在开讲之前先润润嗓子。

    弘毅感激的站起来接过奶碗,却没有抬至嘴边畅饮,连小呷一口都没有,只是端着碗,望着吴良辅。

    “小爷,您……”吴良辅有些傻眼了,不知道自己如此周全巴结,又在何处得罪了这位小贝勒老祖宗!

    “吴总管,此为人乳否?”弘毅开始忽悠了,只不过比今天之前的任何一次忽悠都小心谨慎。

    “回小爷的话,正是。”老阉奴谨小慎微。连说话的底气都开始飘散了。

    “为何给我人乳,而不是参汤?”弘毅面无表情,只管发问。

    福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乱七八糟的!

    “小爷,参汤虽好,却不可乱用。”老家伙吴良辅拿不准小爷的心脉,故技重施,准备言简意赅、应付了事。

    “为何不可乱用?玄烨讨教了!”弘毅穷追猛打。

    “玄烨!”福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皇阿玛,儿臣并非玩闹,而是事关今日所议。故而追问。还请皇阿玛恩准!”弘毅干脆端着奶碗跪下恳求。

    “这……唉,好吧,你先起来。诸位爱卿,有谁愿意作答?”福临很无语。甚至怀疑自己把这小子弄来开会到底对不对了。

    “下臣粗通青囊[1]之术。愿为皇子解答。”出人意料的是。主动揽活儿的,竟然是兵部汉尚书李际期。

    “哦?好,有劳符献!”福临急忙应允。“闷葫芦”李际期难得主动开口。还不赶紧恩准更待何时?

    “贝勒爷,吴总管所言不差,参汤虽好,却不是人人皆可服用。所谓‘童不服茸,少不用参’,乃是医家定论。您尚在年幼,《颅囟经.脉法》云:‘凡孩子三岁以下,呼为纯阳,元气未散’。加之您天降祥瑞,体健神清,无疾无病,自然不可用参药滥补。”李际期引经据典,闻着无不点头称是。

    “既然不可用参汤,那我岂不是只能喝这人乳了?”玄烨作势一脸失落。

    “贝勒爷,人乳味甘,气平、寒,无毒。可补心血,化气、生肌、安神、益智,饮之可长筋骨、利机关,壮胃养脾,聪耳明目。正是此时您的上选。”李际期侃侃而谈,看来果真是懂得不少。

    “哦,玄烨受教了,多谢李大人。既然人乳如此之好,我就天天喝、顿顿喝,长大了也只把这种好东西做了吃食就是了!”弘毅“恍然大悟”,语出惊人。

    “玄烨,你……哈哈,无知幼童!”福临又气又嗔,忍不住当先笑了起来。

    “符献啊,你快和他说说,此事可不成。”福临边笑边吩咐。

    “嗻!贝勒爷,人乳虽好,但却不可偏食。现如今您尚在冲龄,自然可以多食。但您长成之后,却是要‘食饮有节’、‘谨和五味’的。 汉代大医家张仲景说:‘所食之味,有与病相宜,有与身为害。若得宜则益体,害则成疾。’唐代医家孙思邈也说:‘安生之本必资于饮食,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也。’君子饮食,不从珍、奇、名、贵,而应着眼于使用是否得当。”李际期笑着劝慰道。

    “哦……玄烨明白了。您是说,任何所谓好食材都不是一成不变、包治百病的,对吧?今时今日可用,他时他日却未必堪用。这不是食材有所变化,而是其时其日,所用之人的情况有所不同、时过境迁而已。若是玄烨总把儿时的吃食做了唯一,恐怕只能自缚手脚、难以大成。”

    “贝勒爷高才!下臣佩服!”李际期立即一揖到地,如愿以偿,全身而退——任务完成了!

    小玄烨这最后的寥寥几句,看似点评“食材”,却话里有话,凡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就事论事、只考虑吃货的,而是不约而同从“食材”想到了“人才”!

    李际期自打听小贝勒爷说到那句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后,就一直没闲着动脑筋。后来再听闻《国榷》著者谈迁,加上“义利之辨”、“三问芝龙”等等言论,李际期更是上了心思。一番缜密思考,他初步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小爷比他爹更“慕汉”,也更懂得如何“倾汉”。不敢说他作为满洲皇子会有恢复汉家天下的想法,但是传承华夏一脉的文明倒是颇有志向!

    听到小家伙看似玩闹一般说道参汤,李际期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此事并非看似那么简单。虽然参悟不透,却还是决定果断出手。终于,随着小爷最后关于食材的论述,谜底终于揭开——人家果然是在拿食材暗喻人才,用“吃喝”之道论证“用人”之道!

    福临也不是白给的,此刻也已经知道了玄烨的用意。虽然小儿子说的很隐晦。但话里话外无非是讽喻自己的“用人不疑”——就像小孩认准了人乳就要顿顿不落一样,太过偏执!

    “玄烨,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福临没有心情和他们玩这些暗喻指代的虚词,无论如何,用人不疑的策略在现如今的大清,是有作用的。

    “皇阿玛,儿臣由此及彼,想到一点:人才有时就和食材一样,需要因时度事、加以量用,而不是像玄烨刚才以为的那样。不辨有差。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确是圣君本色。圣君治国,自然朝堂之上多君子、鲜小人。儿臣钦佩不已!”玄烨发觉直来直去不太适合年轻气盛的皇帝,暗喻比喻的,又太过隐晦。太不直接。只好转换一种方式。

    “我朝以来。皇阿玛您多次号召臣民尊孔读经,提倡忠孝节义。您亲政后的第二个月,即遣官赴孔子故乡阙里祀孔子。顺治九年九月。您更是亲率诸王大臣等到太学隆重祀奠孔子,亲行两跪六叩礼。不仅如此,您敕封蜀汉壮缪侯关羽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2]’,让天下臣民都来敬仰关羽的忠义。您一再下令旌表各省的‘忠孝节烈’之人,视尽忠尽节为人臣至高之德行准则。”这些阿谀奉承之词,弘毅说起来毫不含糊。没办法,“那一世”机关工作“基本素养”就这么过硬!

    “不止于此,皇阿玛还表彰北京被李自成攻陷时故明朝臣之殉君死难者,赞扬其‘幽忠难泯,大节可风’,并令礼部详访确察死节职名并实迹具奏,给谥赐祭。身殉社稷的故明崇祯帝朱由检,你也为其立碑树撰,赞扬其励精图治,追谥为庄烈愍皇帝。就连从君殉节、跟随崇祯一起上吊的故明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您也是赞扬备至,称道他‘目击艰危,从容就义’,‘即古之忠臣烈士何以加焉?’立碑致祭赐谥为‘忠’,以‘使尽忠者以为劝,不忠者以为戒’。凡此种种,才有如今满汉渐成一家之局面。皇阿玛英明!”巴结到最后,弘毅带头高声唱诵起来。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无论满汉,此时都必须跟着山呼万岁。

    “呵呵,朕之用心良苦,难为玄烨和诸位爱卿能够体味。都起来坐着吧。”被“深度理解、高度颂扬”的皇帝,实在是不好再继续责怪这位懂事的小儿子了,只好重新赐座。

    “皇阿玛,满朝文武,但凡是紧随圣意、崇尚忠义之士,您‘用人不疑’之法,自然绝无差池。只是这同安王,却是与众不同的!”

    弘毅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我要告诉你们,到底怎样才是一个真正的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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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青囊,是中医的一个古称。中医,即相对西医而言。在西方医学没有流入我国以前,中医基本不叫中医这个名字,而是有独特且内涵丰富的称谓。第一个名字是歧黄。这个名字来源于《黄帝内经》。据说黄帝和他的臣子岐伯都能治病,黄帝常与岐伯讨论医学,并以问答形式写成《黄帝内经》。因其是黄帝与歧伯讨论医学的专著,便称《黄帝内经》为歧黄之术,歧黄也就成了医疗的别称了。第二个名字就叫青囊。现在知此名字并使用者甚少。它的来源与三国时期的名医华佗有关。据说,华佗被杀前,为报一狱吏酒肉侍奉之恩,曾将所用医书装满一青囊送与他。华佗死后,狱吏亦行医,使华佗的部分医术流传下来,据此,后世称医术为“青囊”。第三个名称唤杏林。这个名字的起始,也与三国有关。有资料介绍,三国时吴国有位名医叫董奉,他一度在江西庐山隐居。附近百姓闻名求医,但董奉从不收取钱财,只求轻症被治愈者种一棵杏树,大病重病被治愈者种五棵杏树。数年后,董奉门前杏树成林,一望无际。从此,“杏林”一词便成了医学的象征。人们在赞扬中医精湛的医术和良好的医德时,往往给医生赠送“杏林春满”或“誉满杏林”的锦旗。 第四个名字称悬壶。据《汉书.费长房传》载:古代有一位管理街市的小官叫费长房。传说费长房在街上看到一卖药老者的竿杆上挂一葫芦行医卖药,治病很神;奇怪的是,天黑散街后,老者就跳入那葫芦中。为弄清底细,费长房以酒款待,老者后来约他同入葫芦中,只见玉堂俨丽,甘肴旨酒。费长房即拜老者为师,学修仙之道。数载后,他术精业成,辞师出山,又得壶翁传赠的治病鞭鬼之竹杖,从此悬壶行医。从那时起,医生腰间挂的和诊所前悬的葫芦,便成了行医的标志。

    [2] 各朝皇帝都以关羽为忠义的化身,成为教育忠君爱国信念的材料,其谥号“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直至清光绪五年(1879年)累进封号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典故对故事

    时年不满二十岁的青年皇帝福临,无可避免的会像后世所有年纪相仿的小青年一样,对一些人、一些事固执己见,往往又会失之片面。例如这“用人不疑”的做法,原本无可厚非。但你若是不知所用之人底细,就一厢情愿的“不疑”,后果可想而知。

    但福临恰恰又是一个好冲动、认死理的年轻人:凡是他仰慕其才、看得上眼的“才士”,或是一言半语、偶然投机的“知己”,他认准了就始终不离不弃。这在一群汉人“贰臣”那里还是颇有市场的,但用在郑芝龙身上,恐怕会自食其果。

    福临听到玄烨说郑芝龙和别人“与众不同”,很不以为然。

    “天下之人,岂有一模一样的?既然郑芝龙堪为海上能臣,朕用之不疑又有何错?玄烨可知‘庄王绝缨’之典故?”皇帝反问自己有什么错,这在一般情况下简直就是一个设问句,答案一般也只能是“皇上圣明!”而且还引用了一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典故,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但弘毅却成竹在胸:你要讲典故,一会儿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皇阿玛,儿臣略知庄王绝缨。”

    “哦,看来范承谟这个龙兴圣迹日讲官做的不错。你倒说来听听,让诸位爱情也对你的学士考究一二。”福临没想到不到两岁的小家伙还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有意为难。

    “嗻!”弘毅信心满满,娓娓道来——

    楚庄王八年(公元前606年)。楚庄王一鸣惊人地灭了叛党,回到郢都后就召集文武百官开了一个“太平宴”。在宴会上,楚庄王不仅宴请了众文武百官,也让宫内的妃嫔们都出席宴会以助兴。天色渐黑,但群臣们兴致越来越高,不愿散去。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楚庄王就下命令在大厅里点上蜡烛,继续喝酒狂欢,并让自己最宠爱的两个妃子麦姬和许姬轮流给各位大臣敬酒。

    忽然一阵风吹来,烛火全被吹灭。大殿一片漆黑。正在这时。许姬感到有人拉住她的手抚摸了一把!恼怒的许姬摸黑扯断了那人帽子上的缨饰,然后赶紧回到楚庄王身边,悄悄说:“刚才有人调戏我,我已经扯断了他帽子上的缨饰。一会儿点燃了烛火。大王看看谁的帽子上没有缨饰就治他的罪。”谁知楚庄王听完许姬的话后却高声说:“先别点蜡烛了。乘着黑喝酒也会别有一番滋味。”于是,大家就按庄王的话,在黑暗中继续饮酒玩乐。在大家高兴时。楚庄王问:“今天孤王请众臣来喝酒,各位尽兴了吗?”群臣齐声说:“感谢大王,我们喝得非常高兴。”楚庄王又说:“要是大家真高兴的话,咱们就拽断帽缨,以尽兴致!”大臣们一听虽然不解其用意,但还是纷纷摘下帽子,扯断帽子上的缨饰。随后,楚庄王才吩咐下人把蜡烛点燃,众人互相一看,各自的帽子都已面目全非,无一完好,形状非常有趣,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喝得更加痛快。直到天亮,群臣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许姬回到宫里非常生气,埋怨楚庄王故意包庇调戏她的人,说道:“大王这么纵容他们的过失,以后他们的胆子会越来越大,会做出许多冒犯大王的事。”楚庄王却笑一笑,说:“今天是我请文武百官来喝庆功酒的,大家很高兴,喝得都差不多了,酒醉出现狂态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如果按你说的把那个人查出来,虽显示了你的贞节,却让群臣不欢而散,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会想我的胸怀和度量太小,那以后谁还会为我拼死效劳呢?”许姬见状也不由得佩服,便不做声了。

    第二年,吴国兴师攻打楚国。这时楚国一位勇士经常打头阵,几次冲锋陷阵击退敌人,直到取得敌方将领的首级献给楚王。楚庄王问他说:“我从没有恩宠过你,你为何肯这么为我卖命呢?”那人答道:“臣就是那次在大殿上失去冠缨的人。”楚庄王这时才恍然大悟。

    *

    “庄王绝缨那一年,正是其问鼎之时。”讲完故事的弘毅,还不忘用“问鼎中原”这件事来暗指福临今日的定鼎中原。

    “哈哈,不错不错。那你说说,庄王此举,对还是错?”福临也开始循循善诱。

    “宽厚仁爱、包容天下,明君胸怀也!”弘毅将计就计。

    “哈哈,不仅如此,用人不疑才是关键!朕若仿效庄王,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用人不疑,同安王岂能不似楚士一般誓死效忠?”福临自己真实的理解也是如此。

    “儿臣以为,在这朝堂之上,诸位大人都会如此!乃是因为诸位都是有君臣大义之人,舍尔等不用,无异于自毁长城。皇阿玛,儿臣还知道一个故事,可否请诸位也来听听玄烨说得对否?”趁着皇帝高兴,弘毅决定及时用故事反驳故事。

    “哦?好,我们‘会议’一下你的故事。”福临欣然应允。

    “诸位定然知道南宋四大名将之一的张俊吧?”弘毅此言一出,又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汉臣们都颇显尴尬,满臣却大多有些忿然。

    此张俊,字佰英,陇西成纪(今天水)人,出身贫庶,自小弓马娴熟,十六岁时以三阳弓箭手投身行伍,征南蛮,攻西夏,御金兵,累立战功,授武功大夫。南宋绍兴十年(1140年),张俊和岳飞、韩世忠、刘光世(一说刘锜)这四大将领奋勇争先,大败金兵、收复山河,几乎可以直捣黄龙了,可惜赵构却无心恋战,下令退军江南,致使所复疆土,得而复失。但金国毕竟是满洲先辈女真所立,弘毅说到这个屡败金兵的张俊。满臣自然多有恼怒。

    不巧的是,张俊此人很复杂。就在绍兴十一年,他为了迎合南宋政权罢兵求和的政策,自动交出兵权,从而让赵构借此顺利地解除了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兵权。同年九月,他在秦接制造岳飞父子冤案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屡立战功,应该说深谙世事的张俊,一时之错辱没了他一世的英名。但他毕竟是南宋的干臣。与那些叛国投敌的贰臣逆于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毕竟是南宋四大抗金名将之一。恰恰又是这一点,让几乎都是贰臣的汉人们颇为尴尬。

    福临也没有说话——小玄烨又颇为深奥的揪出个话题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为清宗,抗金名将岳飞、张俊等。按理说就应该是爱新觉罗家的世仇了。清廷虽然一方面希望继续借岳飞来宣扬忠顺。感化汉人,另一方面又不愿意看到这个打过自己老祖宗的人被顶礼膜拜。从这个意义上说,最后帮着金人老祖宗除掉了岳飞的张俊。似乎还是可以拿来讲个故事用的。

    “张俊岂能和楚庄王相提并论?”福临有些拿不准。

    “皇阿玛,张俊身上,恰有同安王的影子,亦正亦邪统于一身,若事明君则可为栋梁,若从恶主才沦为鹰犬。”弘毅大笔一挥,把历史上八百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硬是往一起搀和,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那你说说也无妨。”福临禁不住诱惑,同意听故事了——青年人好奇心强,这是好事。

    “谢皇阿玛!儿臣听范承谟师傅说过,南宋罗大经笔记《鹤林玉露》中有一个‘循王[1]老卒’的故事……”

    原来,张俊晚年之时,有一次到后花园散步,见一老兵躺在太阳底下,就用脚踢了踢他,问他何以慵倦到这种程度?老兵爬起来从容地回答说,没事可做,只好睡觉。张俊问,你会做什么呢?老兵答,什么事都会一点,就像回易之类的事,也略微通晓。回易,类似今天的国际通商贸易。张俊说,我给一万缗铜钱,你去海外跑一趟如何?老兵答,不够忙活的。张俊说,给你五万怎么样?老兵答,还是不够。张俊问,那你需要多少?老兵说,没有一百万,至少也要五十万。张俊欣赏他的勇气,立即给他五十万,任其支配。

    老兵首先打造了一艘极其华丽的大船,招聘了能歌善舞的美女及乐师百余人,到处收购绫锦奇玩、珍馐佳果及金银器皿等,征募了将军十余名,兵丁百余人,按照拜访海外诸国的宴乐礼节,演练了一个月后,扬帆渡海而去。

    一年后满载而归,除珍珠、犀角、香料、药材外,还有骏马,获利几十倍。当时诸将都缺马,唯张俊有马,军容显得特别雄壮。张俊非常高兴,问老兵,你怎么做得这样好?老兵便把这次海外贸易的经历详细作了汇报——“到海外诸国,称大宋回易使,谒戎王,馈以绫锦奇玩。为具招其贵近,珍羞毕陈,女乐迭奏。其君臣大悦,以名马易美女,且为治舟载马,以珠犀香药易绫锦等物,馈遗甚厚,是以获利如此。”张俊嗟叹称许不已,赏赐特别优厚,问他能否再去。老兵回答说,这是闹着玩的,再去就要失败了,您还是让我回到后花园照旧养老吧。

    *

    福林听完这个自己从没听说的故事,陷入了沉思——若说用人不疑的道理,的确是玄烨所说的“循王老卒”的故事比自己的“庄王绝缨”来的更贴切。但其背后的深意呢?难道真是自己疏忽了什么紧要?

    看到福临沉思不语,弘毅暗赞小皇帝的聪颖,于是急忙深入阐释道:

    “皇阿玛,诸位大人:此故事中,张俊能拿出五十万给一个自称能做回易的老卒,且不问如何使用,这种气魄足以让老兵从容施展。此诚为用人不疑也!然而在用人不疑之前,尚需识人不误!想当年勾践将国事交由文种、范蠡,刘邦以四十万黄金交付陈平,这都是明君在对臣子了如指掌之上的不疑。不识而轻信,识人而不用,皆不足以成大事。”

    “张俊之兄张保,曾抱怨张俊不引荐他。张俊说:现在我将十万贯钱、五千名兵交给哥哥,要使钱与人流转不息,你能办到吗?张保沉思良久才说:不能。张俊慨叹:‘宜弟之不敢轻相援引也’!此时足以佐证张俊并非等闲之辈。”

    “张俊难道不担心这老卒携巨资而潜逃吗?非也!张俊定然识得了此人的德才兼备!老卒应答之时,不卑不亢,谦恭自信,看得出他绝非吹牛;拿到重金之后,行止有条不紊,张罗细密周全,看得出他成竹在胸;获利而归时,既无骄躁之态,又知进退之道,看得出他绝非见利忘义之辈。识人而后用其长,则用人不疑、与其方便,焉有不成之理?”

    “张俊晚年嗜钱如命,敛财无数,甚至有伶人当面戏称他‘在钱眼中坐’。此人有如此心性,如果看不准老卒忠诚且能成事,怎舍得拿出五十万贯钱给他便宜行事呢?故而,玄烨得出些许感悟——”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为疑?究其实,所疑者,一可为所用之人的才情能力,二为其操守大义,二者大相径庭。知其才、识其义,二者兼备,必用之,不可疑;疑其才能、品行皆无者,万万不可用。”

    口干舌燥的弘毅,接过吴良辅适时再次端过来的奶碗,一饮而尽。放下碗,颇具孩童特色的直接用马蹄袖摸了摸嘴巴,赶紧小结一句——

    “同安王,才能颇高,义理稍逊,备一而缺一,故可‘用而疑之’!”

    不是用人不疑,也不是疑人不用,还有第三条中间道路——用而疑之。

    [1] 循王,即张俊。南宋追封高宗时期的七位抗金将领为七王。即蕲王韩世忠、刘光世为鄜王、张俊为循王、岳飞为鄂王、杨沂中为和王、吴玠为涪王、吴璘为信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正邪集一身

    弘毅就等着觉罗郎球把“历史人物”张俊的种种不堪赶紧说完,他自己还是自顾自要讲完那个有关张俊的故事,进而去引述出来郑芝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果然,郎球说完“宋亡金兴实属天意”之后意犹未尽,接着说道:

    “至于张俊其人,实乃无才无德之辈。张俊出身盗匪,其治下兵勇号称‘自在军[1]’,见之史册的纵暴掳掠数不胜数。就连他自己的兵士都说张俊‘工于经商,而拙于用兵[2]’。虽然几次侥幸羁縻了金军,但位列什么‘南宋四大名将’,名不副实。戴大人,你饱读诗书,不知郎球所言有差否?”郎球说到这里,满臣纷纷窃笑,以示赞同。

    戴明说却不知道小贝勒爷到底是何意,所以没有贸然作答,只是一句“惭愧”,就陪着所有汉臣一起继续尴尬。郎球见自己的搭档默不作声,也不再理会,继续说道:

    “更有甚者,张俊依附秦桧,陷害岳飞,甚为不齿。奴才也是听范承谟说起过,前明曾于杭州立岳王庙,铸秦桧、王氏、万俟卨、张俊等四人跪像于岳飞像前,却时常被民人唾弃破坏!”

    弘毅闻听郎球此言,一时有些惊讶:看来你们满洲对抗金名将岳飞还是有所赞同的呢!

    *

    其实满洲贵胄有此观点也不奇怪。纵观历史,自岳飞风波亭遇害至今。无论是宋明清历代官方,还是百姓有关他的讨论、评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而这一过程中,岳飞的形象也起起伏伏,一再地发生着变化,并且依附于他身上的故事也越来越离谱,甚至慢慢脱离了本来的面目。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历史“消费”了岳飞。

    岳飞死后,有关他的是是非非是南宋朝臣们十分忌讳的一个话题,因此不但当时官方文献少有记录,就是与岳飞熟识者也绝口不谈论只言片语。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时的亲历者们日渐凋零。岳飞事迹也就逐渐变得湮没无闻。

    直到岳飞死后二十年,也就是南宋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这一年宋高宗退位,其早年过继来的儿子赵昚做了皇帝。这位孝宗皇帝一心要恢复祖宗基业,收复被金人掳掠的北方领土。遂决定为岳飞“正正名”。这样岳飞一下子就成了大宋武将之楷模。

    但问题随之而来。经多年封锁。此时有关岳飞的信息已极度缺乏,这样岳飞第三子岳霖就承担起了整理与其父岳飞相关文献史料的工作。然而事不凑巧,岳霖刚进行一半就告病亡。于是岳飞孙子岳珂又接过此项任务,“大访造轶之文,博观建炎、绍兴以来纪述之事,下及野老所传,故吏所录,一语涉其事则笔之于册,积日累月,博取而精核之……盖五年而仅成一书”。这就是我们现在仍能看到的有关反映岳飞事迹最全面的《鄂国金佗粹编》。当然,这本书中材料由于多非一手,且出于祖孙情节,夸大之处在所难免。

    又过了近一百八十年,也就是元朝至正三年(1343年),此时宋朝已经灭亡,继之而起的元朝也已经到了末世。元朝政府为聚拢人心,打算编修宋、辽、金三史,但史臣们写到岳飞传时才发现除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等文献对岳飞有些记载外,其他文献中已经很少了。于是为求省事,他们干脆就将《鄂国金佗粹编》中的材料大段抄录进去,并巧加发挥。这样,一部《宋史.岳飞传》就形成了,然而此时《宋史》中的岳飞事迹早已是面目全非。

    客观地说,蒙古人对待岳飞还是不错的。为了安抚江南汉人,不仅没有废止南宋朝廷对岳飞的封号,而且“降命敕封并如宋,止加保义二字”。就连“坟渐倾圮”的岳飞墓也拨款修葺一番。官方对岳飞的评价,也远高于宋廷,谓“西汉而下,若韩(信)、彭(越)、绛(周勃)、灌(婴)之将,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宋岳飞者,一代岂多见哉。”

    到了明朝,外有异族入侵之虞,内有流寇作乱之患。特别是明中后期,朝中奸党宦官横行,明王朝处于风雨飘摇的动荡局势中,历史仿佛是宋朝的再次重演。于是,前朝人物岳飞成了最好的反思历史,寄托衷肠哀思的载体。无论是在官方话语还是在民间视野中,岳飞都一再地被提起,并且地位被再度拔高。如洪武九年(1376年),明太祖朱元璋下诏将岳飞列为历代三十七名臣之一,“从祀历代王庙,配宋太祖享”。景泰五年(1454年),武功伯徐有贞创岳飞庙于汤阴故土,景泰帝御题为“精忠之庙”。至明神宗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政府甚至将岳飞置于神的地位,加封其为“三界靖魔大帝”。

    当时,皇帝的加封诏书是这么写的:“咨尔宋忠臣岳飞,精忠贯日,大孝昭天,愤泄靖康之耻,誓清朔漠之师,原职宋忠文武穆岳鄂王,兹特封尔为三界靖魔大帝”。这时的岳飞俨然已成为朱明王朝的精神图腾,开始扮演起一种家族守护神的角色。

    明朝灭亡后,当年岳飞拼死抵抗的金人后代又建立了清朝。因此,清朝对待岳飞的态度就不如元、明时期那样洒脱,变得极为复杂。清廷一方面希望继续借岳飞来宣扬忠顺,感化汉人;另一方面又不愿意看到这个打过自己老祖宗的人被顶礼膜拜。于是到了雍正四年(1726年),雍正皇帝下令将岳飞移出供奉了几百年的武庙,追封汉将关羽三代,在全国普建关帝庙。想借关羽之名,将汉人对岳飞的尊崇全部转移出去。这样一来,岳飞地位自然大跌,各地武庙多为关羽独占。而在此后清朝的官方评价体系里,岳飞则被仅仅定型在一个“精忠”的框架里,成了“精忠岳飞”。

    不过此时尚在顺治朝,岳飞还“有幸”继续被供奉在武庙之内。

    *

    弘毅在愣神想岳飞的时候,皇帝福临还以为小儿子是被郎球反驳了“南宋四大名将”的说法而一时语塞了,赶紧趁这个功夫简单评论一句,算是给玄烨留个面子。也好把会议话题引回正途:

    “如此说来。张俊岂能和楚庄王相提并论?”可以看出,福临还是有些拿不准的。

    “皇阿玛,觉罗郎球所言在理。不过这个张俊身上,恰有同安王的影子。亦正亦邪统于一身。若事于明君。则可为栋梁,若从恶主,必沦为鹰犬。张俊也恰有一个用人不疑的故事。”弘毅回过身来。再次提出“讲故事”的要求。而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干脆“大笔一挥”,把历史上八百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硬是往一起搀和,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那你说来听听。”福临禁不住诱惑,同意听故事了——青年人好奇心强,这是好事。

    “谢皇阿玛!儿臣听范承谟师傅说过,南宋罗大经笔记《鹤林玉露》中有一个‘循王[3]老卒’的故事……”

    原来,张俊晚年之时,有一次到后花园散步,见一老兵躺在太阳底下,就用脚踢了踢他,问他何以慵倦到这种程度?老兵爬起来从容地回答说,没事可做,只好睡觉。张俊问,你会做什么呢?老兵答,什么事都会一点,就像回易之类的事,也略微通晓。回易,类似今天的国际通商贸易。张俊说,我给一万缗铜钱,你去海外跑一趟如何?老兵答,不够忙活的。张俊说,给你五万怎么样?老兵答,还是不够。张俊问,那你需要多少?老兵说,没有一百万,至少也要五十万。张俊欣赏他的勇气,立即给他五十万,任其支配。

    老兵首先打造了一艘极其华丽的大船,招聘了能歌善舞的美女及乐师百余人,到处收购绫锦奇玩、珍馐佳果及金银器皿等,征募了将军十余名,兵丁百余人,按照拜访海外诸国的宴乐礼节,演练了一个月后,扬帆渡海而去。

    一年后满载而归,除珍珠、犀角、香料、药材外,还有骏马,获利几十倍。当时诸将都缺马,唯张俊有马,军容显得特别雄壮。张俊非常高兴,问老兵,你怎么做得这样好?老兵便把这次海外贸易的经历详细作了汇报——“到海外诸国,称大宋回易使,谒戎王,馈以绫锦奇玩。为具招其贵近,珍羞毕陈,女乐迭奏。其君臣大悦,以名马易美女,且为治舟载马,以珠犀香药易绫锦等物,馈遗甚厚,是以获利如此。”张俊嗟叹称许不已,赏赐特别优厚,问他能否再去。老兵回答说,这是闹着玩的,再去就要失败了,您还是让我回到后花园照旧养老吧。

    福林听完这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故事,陷入了沉思——

    若说用人不疑的道理,的确是玄烨所说的“循王老卒”的故事比自己的“庄王绝缨”来的更贴切。但其背后的深意呢?难道真是自己疏忽了什么紧要?

    看到福临沉思不语,弘毅暗赞小皇帝的聪颖,于是急忙深入阐释道:

    “皇阿玛,诸位大人:此故事中,张俊能拿出五十万给一个自称能做回易的老卒,且不问如何使用,这种气魄足以让老兵从容施展。此诚为用人不疑也!然而在用人不疑之前,尚需识人不误!想当年勾践将国事交由文种、范蠡,刘邦以四十万黄金交付陈平,这都是明君在对臣子了如指掌之上的不疑。不识而轻信,识人而不用,皆不足以成大事。”

    “张俊之兄张保,曾抱怨张俊不引荐他。张俊说:现在我将十万贯钱、五千名兵交给哥哥,要使钱与人流转不息,你能办到吗?张保沉思良久才说:不能。张俊慨叹:‘宜弟之不敢轻相援引也’!此时足以佐证张俊并非等闲之辈。”

    “张俊难道不担心这老卒携巨资而潜逃吗?非也!张俊定然识得了此人的德才兼备!老卒应答之时,不卑不亢,谦恭自信,看得出他绝非吹牛;拿到重金之后,行止有条不紊,张罗细密周全,看得出他成竹在胸;获利而归时,既无骄躁之态,又知进退之道,看得出他绝非见利忘义之辈。识人而后用其长,则用人不疑、与其方便,焉有不成之理?”

    “张俊晚年嗜钱如命,敛财无数,甚至有伶人当面戏称他‘在钱眼中坐’。此人有如此心性,如果看不准老卒忠诚且能成事,怎舍得拿出五十万贯钱给他便宜行事呢?故而,玄烨得出些许感悟——”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为疑?究其实,所疑者,一可为所用之人的才情能力,二为其操守大义,二者大相径庭。知其才、识其义,二者兼备,必用之,不可疑;疑其才能、品行皆无者,万万不可用。”

    口干舌燥的弘毅,接过吴良辅适时再次端过来的奶碗,一饮而尽。放下碗,颇具孩童特色的直接用马蹄袖摸了摸嘴巴,赶紧小结一句——

    “同安王,正邪一身,才能颇高而义理稍逊,两者备一缺一,故可‘用而疑之’!”

    不是“用人不疑”,也不是“疑人不用”,还有第三条中间道路——“用而疑之”!

    [1] 张俊“自在军”,见于南宋孝宗时史学家徐梦莘修撰的《三朝北盟会编》,此书专记徽宗、钦宗、高宗三朝与金和战的关系。

    [2] 相关内容见《鸡肋编》三卷,其内容系考证古义,记叙轶事遗闻,是宋代庄绰撰,其资料价值一向为人们所公认。《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其价值可与周密之《齐东野语》相比拟。郎球此处引用的是《鸡肋编》中记载的一首打油诗:“张家寨里没来由,使他花腿抬石头。二圣犹自救不得,行在盖起太平楼。”这里“花腿”,是指军卒“自臀而下,文刺至足”,而太平楼是张俊军开的一家酒店。张俊本人也比较好女色,史书笔记中有载:王渊和张俊为抢夺一个周姓妓女,杀害宗室赵叔近,又将此妓女转送韩世忠。

    [3] 循王,即张俊。南宋追封高宗时期的七位抗金将领为七王。即蕲王韩世忠、刘光世为鄜王、张俊为循王、岳飞为鄂王、杨沂中为和王、吴玠为涪王、吴璘为信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功亏于一篑

    所有在位育宫内的满汉大臣眼中,小玄烨于御前会议的后半段,可算是成了名符其实的“有理愤青”了:现在无论“谁”提出何种意见,他都能说出不同见解,而且让你哑口无言!

    一开始刘昌用“历史污点”来证明郑芝龙“首鼠两端、悖主成性”,小玄烨用“同僚齐力、同舟共济”点了刘老头的“死穴”。

    后来胡世安“善意”提醒皇帝别忘了郑芝龙“海贼本性、最易反复”,小皇子又用“士大夫求颜面而致君国大义于不顾”的“诛心”言论挖出了人家的“潜意识”,从而彻底降服了最最崇尚“大义”的胡老头。

    到此时,这件事按理说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等到一班满人汉臣几乎清一色以为启用郑芝龙已是必然的时候,甚至连皇帝都已经很满意的准备做个决断了,贝勒爷却突然“左右互搏,自我否定”,提出“海商性劣”的问题,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小贝勒爷所指的“海商性劣”到底劣在何处,所有人都不太清楚。但皇帝没有被弄糊涂,而是立即申明了当朝“人才政策”的基调,管你郑芝龙性劣何处,福临坚持要对同安王“用人不疑”。

    按理说,知道此时,会议的情势还算平稳,无非是朝堂辩论,就事论事罢了。可皇上的小儿子不依不饶,又从“喝奶食材”的问题出发,抛出一个“食材不是一成不变包治百病、人才也要因时度事加以量用”的“高论”。

    所有人都清楚。小家伙是在暗喻皇帝不能对一个降臣保持“一成不变”的态度,而是要审时度势。可人家福临是“开基定鼎”的有为皇上呀,你这么夹枪带棒的,有些那个啥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父子交流,我们还是充当道具好了。

    果然,皇帝老子很耐心,用“庄王绝缨、楚士死忠”的典故来论证“用人不疑”的大义。皇子贝勒却步步跟进、旁征博引。大讲颇具争议的南宋张俊的故事,进而提出了一个“用而疑之”的新鲜说法,这简直连皇帝老子的意思都敢否定了……

    难道刚才的宵夜,小玄烨吃错了什么东西不成?这还是那个天降祥瑞、金乌转世的神奇小皇子吗?怎么开始冲着皇帝争辩起来了呢?

    就在大伙纷纷望向吴良辅。以为他给小皇子喝了什么“假冒伪劣乳制品”的时候。皇帝终于发话了:

    “正邪一身?用而疑之?”福临平淡重复了一句。

    弘毅正要开口。却不经意间发现皇帝身后的吴良辅正在冲自己皱眉头!不光是皱眉头,还伴随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撇嘴唇、挤眼睛等一系列怪异表情,配合着他那张白白净净的肥脸。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让我说?你个老阉奴,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么重要吗?在郑芝龙这件事情上,我可不能好事做一半!必须是“用之、疑之合二为一”!弘毅打定主意,没有理会吴良辅,就算他在哪里急得和憋了尿一般痛苦。

    “皇阿玛,正是如此呀,同安王有大才,也有大患……”

    不理会吴良辅是不理会了,可弘毅也被这老阉奴的滑稽样子弄得有些分神,所以只是先重复了自己的观点。这是副处级公务员曾弘毅同志十多年机关工作养成的习惯:和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如果一下子没想好一个论点的支撑论据,那就先重复一遍论点吧,在重复的时候,抓紧时间整理思路,再详细阐述也不迟。反正不能被领导问住,不能冷场。【送给读者中还没有踏入职场、特别是公务员职场的兄弟姐妹们】

    “玄烨,皇阿玛明白了。”

    不料,这次福临没有给小儿子组织论据的机会,而是果断打住了他的论点重复,紧接着说道:

    “对同安王,你是想用其所长,却忧其专行。你的用意是好的。只不过这‘用而疑之’的法子,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未尝可行啊。大将在外,远离京师,只能是大事君断,小事臣谋。朕若不信他,难不成还要像故明昏君一般,派去大大小小的监军太监不成?”

    “皇阿玛,儿臣……”弘毅想尽快说出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诸多论据,然后做个如愿以偿的了断。不出意外的话,弘毅的下一句就是——委派监军之法万不可行,却可以将同安王的根基牢牢圈定在福建一隅!

    可惜,弘毅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玄烨,你听朕说!”福临再次制止了弘毅,表现的比儿子更加果决。

    “莫说朕的大清绝不会自缚手脚,做这种民人不齿、臣子不悦的傻事,就是同安王那里,恐怕闻听此事也会心灰意冷了。东南一隅,那时恐怕平而复乱。玄烨,你毕竟年幼,思量国是尚欠周密啊!故而,朕……”

    “皇阿玛,儿臣没说要监军于同安王!恰恰相反,要用好同安王,就必须大用,不能畏手畏脚。只是,要时刻疑之,早作安排!这安排,儿臣以为就是……”眼瞅着福临就要金口一开、拍板定案,把自己的辛苦努力化为乌有了,弘毅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再一次”打断了皇帝“再生爹”话到嘴边的“口谕”。

    小玄烨这一喊,的确是犯了大忌的。先不说他当时情急之下讲的“车轱辘话”都是前面说过的,没有任何新意,单论此情此景,皇帝一言九鼎,一个“朕”字出口,那就是要下旨的意思了,任凭你有十万火急、乾坤挪移的天大理由,都要耐着性子等人家说完。况且福临先前曾经明确提醒玄烨一句“你听朕说”!

    再说了,即使皇帝下了旨。你若不同意还可以“申诉”,还可以“抗辩”,甚至可以“抗旨不尊”,但你不能抢着皇帝的话来说,把皇帝噎个半死是万万不能的!这在崇尚礼仪的古代中国,是“大不敬”!

    自然,所有大臣都傻了一般,转而望着一脸焦急的小玄烨,心中一万个为什么都出来了——小贝勒爷呀,你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这会子上来小孩脾气了呢?你这不是触霉头嘛……

    福临本来被儿子打断话语。就十分没有面子了。此刻又见众位大臣侧目以对。还以为他们都在等着看笑话呢,终于忍不住恼怒起来,二目一凛、双眉紧锁,拔高声调大声呵斥道:

    “什么大用、疑之的。还不是刚才那一套?朕念你年幼。让你畅所欲言。可你却恃宠而骄,简直胡言乱语!”

    “儿臣……”弘毅被这么突兀的一顿训斥,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决定先跪下来再作打算。

    “唉……你毕竟是年幼,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去吧!”福临努力克制住自己,换做关心体贴的角度说话。

    其实也怪不得福临。毕竟是个才年方十九岁的爹,而且还是个一言九鼎的皇帝,对两岁不到已经开始“胡搅蛮缠”的小儿子,其忍耐力终归是有限度的。

    “皇阿玛,我……同安王要大用,却要加以规制才好。否则养虎为患,却是隔海相望、划江而治,大清八旗纵然有力,却无处使力呀……”弘毅不甘心自己的努力就要这样付之东流,突然挺着脑袋又擅自进言。

    “放肆!”

    福临本以为儿子会乖乖“跪安”,没成想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还认死理一般继续狡辩,终于怒不可遏,“嚯”得起身,吓得众人齐齐从宫凳上“跌”到地上跪倒。

    弘毅更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废地跪在福临脚下。

    完了!自己“话痨”一样“嘚啵嘚波”忙活一个下午外加大半个晚上,所有书友跟着“屁颠屁颠”辛辛苦苦追了半个月了,“长长久久”的御前会议好不容易就要迎来万分光明、美不胜收的“曙光”了,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尽管军需物资管控住了,朝鲜奸商也要申饬了,满汉一体重用也可以推行了,属国分等次也让礼部抓紧落实了,官民同行海商贸易也可以办了,就连同安王郑芝龙也八成是要被委以重任了……可最最关键的时候,我却要出局了!就是因为在用人观念上和皇帝老子唱反调!“领导就是爹”这句话,怎么这么灵验呢!!!!【此处感谢青梅竹马小x童鞋赐教!】

    福临呀福林,你可知道,郑芝龙所具备的“国际贸易”能力和“舰炮先行”视野,可是当下全体中国人中独一无二的!而且还是与世界同步的!!你一味重用而不加引导,假以时日,羽翼日丰的他,难保不会割据台湾、乃至东南沿海与你分庭抗礼!或许从“皇汉”的角度出发,这会是他们乐观其成的“好事”:所谓大汉民族的再次回归正位。可在我曾弘毅“时不我待”的“国际政治史”观念中,这却是另一场灾难——

    与其在一二十年之后的中华大地上再迎来一次的国人内斗的血雨腥风,为什么不能将这股历史潮流好好引领?用这一二十年的时间来做大做强我们自己,而后让整个中华民族、无论满汉,形成一股合力,全力以赴去和方兴未艾的欧洲资产阶级在东南亚的广袤空间内一争高下?那时候,无论成败,至少中国会在17世纪下半叶、现代国际关系基本法则形成的关键时期,以主要参与者的身份,占据我们应有的重要席位……

    想到这里,弘毅忍不住流下两行心痛的眼泪……

    恰好是这两行潸然而下的泪水,触动了性情中人的青年皇帝:一时间,福临还以为小儿子被自己吓着了。毕竟,自打玄烨出生以来,这是当爹的第一次对他怒目以对,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唉,玄烨,皇阿玛也是为你好……你还小,这冗长的会议,必定是累了……回宫休息去吧。吴良辅……”

    福临尽量温柔地劝慰着,准备让吴大总管亲自送小儿子出宫,回东二所睡觉觉。

    几位大臣也都暗自认定:几乎所有需要厘清的事情都有了眉目,后面就是皇帝陛下做总结讲话的时间了。

    “皇上,臣斗胆,请皇上听完贝勒爷所言,再做圣裁不迟啊!皇上!”突然,有人跳出来给小玄烨站台了!

    这一“跳”,着实把在场的满汉群臣给吓了一跳——什么情况这是?当皇帝的老子训斥人家自己儿子,居然有人胆敢违背圣意,去力挺小小的皇子?这可是犯了大忌的事情!你想干什么呀你?!

    福临一愣,有些许释然,但又瞬间换做恶狠狠的眼神,循声找去——一个定格,原来是他……可怎么会是他?!

    大清皇帝就这样愣在当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符献挺身出

    在众人眼中,父子二人不愉快的起因其实很透彻,也很简单。透彻的是,两人的“用人观”不能协调统一:一个是“用人不疑”,一个偏要“用而疑之”。简单的是,这场冲突缘起于一次小概率事件:小玄烨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当众一而再、再而三得“抢白”当今皇上!

    于是,结果再“透彻简单”不过,福临下旨要小皇子回去休息——剥夺你参加御前会议的资格!

    就在弘毅自己都心灰意冷,黯然接受被遣送回东二所这一事实的时候,有一人却挺身而出,冒着触犯天颜的风险,为小贝勒爷求情了!

    无论满汉,几位大清重臣都像躲避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伤及无辜——悄悄挪动膝盖,默默将说话之人凉在中间。如此一来,皇帝和这位“不知死活”的臣子,就巧妙的组成了两个中心,颇有分庭抗礼的架势了。

    “李际期,你说什么?”回过神来的福临,有些尴尬的冷冷发问。

    不错,跳出来的这位正是一直在“玩”退避三舍的兵部汉尚书李际期!此人会议以来,表现得“不死不活”,似乎心灰意冷,只有一次长篇大论了户、兵、工三部所涉及的军需物品,还在最后强烈希望皇帝重用玄烨,怎么听怎么像临终遗言一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居然冒着违逆圣意的风险,出来维护刚刚“失宠”的小皇子!

    “回皇上的话,臣说:请皇上听完贝勒爷所言。再做圣裁不迟。”李际期这次没有高声断喝,却是四平八稳又将刚才一句话完整重复了一遍,而且是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架势。

    “李际期!你好大的胆子!你想违逆朕意不成?”下不来台的青年皇帝不得不提高嗓门,几乎是怒吼了。

    “皇上!臣此时不得不违逆圣意,只是因为微臣听懂了皇二子所要奏闻圣听的本意。臣料想,若是让皇二子把话说完,皇上定然会恩准其法的!”李际期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就是不让皇帝痛快!

    “恩准其法?哼!李际期,难道你不知道朕亲政以来,一直是对你们这些汉臣用人不疑的嘛?若是从了玄烨的法子。你们还会有今日的高官得坐吗?你难道是糊涂了?!”福临气急败坏。一下子将自己最最紧要的忧虑和盘托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除了李际期之外,剩下四个汉人立即感恩戴德山呼万岁——的确,我们都是“用人不疑”好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呀!

    “皇上!恰恰是因为臣对皇上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故而才不惜逆龙鳞、进直谏!皇上!臣虽死不足以报皇恩。但。终不能腆居高位、枉吃俸禄多年而不进良言、不行大义呀!皇上若能再容际期一言。际期死而无憾!皇上!”

    李际期突然激动起来,一口一个“皇上臣子”、一句一个“生离死别”,说得所有人都有些后背发凉——怎么?你李际期还准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头撞死在这位育宫的宫柱之上不成?

    福临也有些犹豫了。生怕向来寡言少语的李际期一时想不开,有个过激的举动,那岂不是把自己往“夏桀商纣”那个阵营里面撵嘛!

    “符献,你的用意朕清楚。玄烨所言也不尽然全是错漏,否则朕怎么会让他在众位爱卿面前如此畅所欲言?只是,他尚在年幼,如今国是面前,难免失之偏颇。这一点,朕再清楚不过了!毕竟,朕还是他的皇阿玛,虎毒不食子,朕只不过让他回去休息,日后等他历练成熟,如若堪用,自然是会启用如初的。这一点,你放宽心就是了!”

    福临想起御前会议前半段,李际期大篇幅阐述军需物品的时候,最后不忘要求他要重用小玄烨那些话来,还以为这位是怕小皇子自此失势呢!念其空怀大才却自甘沉沦,此时还情绪激动,皇帝终于缓和了语气,好言相劝。

    “皇上,臣宽不宽心并不重要,但皇二子所言,却是紧要……”李际期刚要准备给玄烨开脱出来,没成想皇帝还是果断制止。

    “符献,不要再说了。朕和你交个底儿吧!”福临长叹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自己如此对付玄烨的初衷。

    “朕也知道玄烨关于郑芝龙的评判有些道理,但,朕却不能听,更不能依计而行。这是为何?众位爱卿可理解朕的想法?用而疑之,知易行难呀!”

    这句话出口,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人家父子二人还是惺惺相惜的,只不过小皇子的策略在皇帝这里看来,操作难度实在是太大罢了。

    “假若今日玄烨所言,朕全盘采纳,后果如何?”

    不等有人答话,福临继续自己的思路:

    “一者,‘用而疑之’,在众人听来,难免以为朕是那种市侩之徒,用着某人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好办,用不着的时候就疑神疑鬼。如此风议一起,是不是给那些已经或者将要被朕重用的人一种……一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忌惮?在他们眼中,朕将来说不定还会弄出什么‘杯酒释兵权’的权谋,以求自己心安,却置君臣情意于不顾!朕岂不是成了事前‘花言巧语’以求驱使、事后‘过河拆桥’翻脸无情的厉佞昏君?[1]”

    “皇上……”李际期实时插话,以求反正,但皇上没给他这个机会。

    “符献,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只要朕身正行端,自然不怕那些个流言蜚语,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吧?”

    “皇上圣明!”李际期其实历来很欣赏少年满洲皇帝的睿智和聪颖,此处乃是“真心点赞”!

    “呵呵。朕,懂你!然而,朕贵为一国之君,不可将国家社稷寄托于什么‘清浊自辨’的虚无之上。朕颇为赞同唐太宗所言:‘为政之要,惟在得人’。既然要得人,就不能得而复失。失有德有才之人,尽忠效命的干臣便会心寒。干臣心寒,则自甘沉沦,长此以往,君之侧、堂之上则尽为佞臣充塞!李世民后一句‘用非其人。必难致治’。发人深省!佞臣起,则朝政乱;朝政乱,则民心失;民心失,而距天下亡不久远矣!这个道理。诸位爱卿谨记呀!”

    “臣谨记圣训!”李际期一改过往行状。带头称颂了。为何?福临一语双关之功劳也——“干臣心寒则自甘沉沦”。不管什么原因,李际期就是心寒沉沦之辈,皇帝将他的沉沦上升到了事关国家兴亡的高度。可是极高的褒扬!

    “一者,却也是紧要所在,朕不得不深思熟虑。”福临环视诸位臣子,直看得老老少少、满满汉汉直起鸡皮疙瘩,这才冷冷说道:

    “一旦让玄烨把如何对同安王用而疑之的策略详尽道出,朕可以断言,不出半月,东南福建的同安王就会巨细皆知。如此一来,他郑氏父子,会如何看待朕的爱子?会如何议论玄烨的用心?朕知道玄烨是一心为国、知无不言,朕也可以大加褒扬、彰其忠义,但,朕的这些褒奖之语,却未必会传到郑芝龙的耳中!即使到了他那里,估计也会变了味道。”

    “诸位爱卿,你们说,是与不是?”福临望着阶下,还是一脸冷峻。

    为首的李际期一下子被皇帝的细心与远谋所打动了——不仅自己看好小皇子并给予厚望,就连皇上本人也是尽显舐犊情深、倍加呵护呢!

    最吃惊的莫过于弘毅了!刚才还心灰意冷跪在当场后悔不跌,如今听闻福临这番话,禁不住真的“感动”起来——你不让我和盘托出怎么用而疑之的最大原因,原来是要保护我!你怕我不听劝,执意要说,这才上演一出“父子翻脸”的好戏吗?真有你的,爱新觉罗.福临!这几年正牌皇帝不是白干的呀!

    不过别人会以为这就是全部,但我却不这么以为。估计后面还有一层深意吧——一番折腾下来,我在众人面前神乎其神的光环就被你瞬间击破、荡然无存!大伙一定会从对我的“盲目崇拜、惊为天人”,集体转向成对你“宽厚仁慈、爱子护子”的感念敬佩!

    不过,似乎这还不够,还不尽兴吧?还会有什么自己至今没有意识到的隐情呢——

    弘毅跪在那里冥思苦想,其余大臣都是在纷纷点头,恨不得表现得和皇帝感同身受一般。

    但即使如此,皇帝还是黑着脸,等着……

    “主子!奴才万死也不敢如此呀!主子明察呀!”

    就在大伙发现皇帝似乎意犹未尽,可他们自己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从未有过的一幕突然出现了——福临后面的吴良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遗余力、玩命儿一般磕起头来!

    这是什么状况呀!刚才还是好好的呀!众人无不愕然!

    除了一位,小玄烨,如愿以偿找到答案一般,竟然冲着福临和老阉奴微微撇着嘴,似乎还有笑意!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福临看到玄烨的微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宽慰,还有一种“千辛万苦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的满足和喜悦……

    [1] 文中此段的思路,来自于书友奇幻乐园 的大力支持,感激不尽!奇幻乐园兄弟原文为——“用而疑之”,知易行难,而且很容易变成用人的时候什么都好,不用的时候什么都疑。给被用的人卸磨杀驴的感觉。特别是卸磨杀驴一词言简意赅、十分传神。弘毅本来准备全盘照搬的,可一查成语字典,“卸磨杀驴”虽是成语,却语出刘绍棠的《狼烟》,属于现代成语,估计福临说不出口。无奈舍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阉奴巧当托

    吴良辅突然谢罪一般的叩头举动,让几乎所有人大惑不解——好好的正在听皇帝训话呢,你个老阉奴抽了哪门子疯呀?出来咆哮圣殿、发这个意障,你是活腻歪了……

    当然,只有两人没这么想:一位是皇帝,一位是皇子。

    “吴良辅。”皇帝稳稳当当、不急不忙,连看也不看身后的奴才就直接发问,眼睛却还看着阶下群臣。

    “主子!”吴良辅暂时停下磕头虫的动作,抬头恭听圣训。这一抬头,让大臣们更不解了——老奴才竟然没有满脸惶恐的丝毫意思,反而眯着一双小眼睛,贼眉鼠眼地瞅着他们这些当朝重臣!

    “你求朕明察,却是为何?”福临终于收敛了咄咄逼人的目光,稍稍偏头,算是回应吴良辅。

    “主子,奴才侍奉君前多年,无才无德,就是一个使唤奴才!但却深得主子眷顾,信任有加。奴才虽然谨小慎微,难免错漏失误,有负圣望。但,奴才就是有十万百万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将今日御前会议只字片语传出宫外的。不!不但是宫外,就连这殿外半寸也是不敢出的!求皇上明察呀!”吴良辅一番话出口,就不管不顾继续磕头起来,“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散布在这寂静的大殿之内!

    一脸二三十个叩头声,可皇帝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望着下面……

    那一声声脑门触碰地平的震动,此刻已经不是发生在吴良辅身上了。而是传播到在场的诸位大人心中,伴随着心脏的跳动,越来越猛烈、越来越震撼……终于,有人绷不住了!

    “皇上,奴才万死不敢将今日所议之事的只字片语带出殿外!”最先表态的是工部代理满尚书郭科。

    “……”福临还是不说话,只静悄悄看着。

    弘毅感受着此刻殿内的压抑和扭曲,真心佩服福临的手腕!

    “奴才(臣等)万死不敢将今日所议之事的只字片语带出殿外!”果然,有了带头的定下大伙的台词,所有人齐齐宣示,个个信誓旦旦!

    “诸位爱卿快快平身落座!”福临此时才开了金口。要让噤若寒蝉的臣子放下心来。

    “吴良辅。你知道不敢就好!”青年皇帝这才正式回过头来冲着吴良辅说话。这功夫,老阉奴麻溜儿跪着爬到了皇帝宝座之前,等着挨训。

    弘毅现在可真是佩服吴良辅的机智聪慧了,你总不能跪在皇帝身后。让主子扭着身子冲着背后的屏风作重要讲话吧。太不严肃了!

    “今日这位育宫内。朕、玄烨和诸位爱卿议论同安王的言论,还有后面的话,但凡有一个字透露到东南郑氏父子那里。哼哼,你就引颈待戮好了!”福临恶狠狠发下毒愿,简直和凶神恶煞一般无二!

    “奴才谨记!奴才万死也不敢!今日主子、小爷和众位大人所说,但凡透露只字片语出去,老奴才就先一一手刃这宫内当值的太监宫女,然后自裁以谢主子!”吴良辅也发下毒誓。

    这主奴二人你来我往几句话,听的所有人不是不寒而栗!

    弘毅却心中激动:看来自己刚才要被撵回东二所是假,福临要震慑参会大臣、紧锁口风是真!

    *

    原来,福临在对郑芝龙如何任用的问题上,的确是动了一番心思的。他还不太清楚玄烨所说“用而疑之”,到底是怎么用、如何疑,但有一点很清楚明白:无论怎样,玄烨所说的都将是对这位大清“同安王”的深刻剖析,一定是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研究。那时,种种不堪告人的细节一定会层出不穷。如此一来,玄烨的这些话一旦走漏了风声,小家伙在郑芝龙心中的位置、评价倒在其次,郑氏满门对清廷、对他这个皇帝的看法将会怎样?不用多想,自此心怀异志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所以,借着玄烨有些犯傻、一而再再而三得打断皇帝讲话这个由头,福临果断“发狠”,作势训斥儿子,还煞有介事的准备将他“驱离会场”!

    真会驱离吗?福临有自己的判断:今日会议以来,一班子汉臣基本上都被小玄烨收拢的差不多了,无论是掏心窝子感同身受,还是占据制高点居高临下,胡世安、戴明说、刘昌等都被拿下了。保不齐在关键时刻,这三人中会有人为小玄烨挺身而出!

    只不过汉臣在我大清多是胆小怕事之辈,到了皇帝皇子“反目”的关键时刻,能否真的“挺身”也不好定论。这也不打紧,还有备用人选。“备胎”是谁?自然是噶达浑、明安达礼啦,他们在呼玛尔之战之后,就对小皇子心生仰慕,满蒙之人又多有豪气,不似汉人瞻前顾后,应该会出手。再者说,今日皇帝又发觉,不光是这两位,就连自己最器重的两位满洲才士图海和折库讷,今日会议之时也表现得和小玄烨十分亲近!由此判断,关键时刻,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仗义执言的!那样的话,自己后面就有机会说出那一番“朝议巨细尽数为同安王所知”的台词出来了!

    但大大出乎福临意料的,不是他盘算好的汉满大臣中的任何一位出来为皇子站台,挺身而出的,恰恰是他以为最没有可能的李际期!这实在是出乎意料!如此看来,可以通过玄烨之手,将这位心灰意冷的才士笼络住,继续为我所用!

    其实,刚才他们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的时候,还真另有其人做好了准备。此人果真还就是图海!

    图海也不糊涂。除了玄烨情急之下三番两次违逆龙鳞这件事没弄明白之外,他对事态的发展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若是皇帝真的对玄烨所说的“用而疑之”全盘否定的话。就不会允许小家伙碎碎叨叨一会儿“食材”一会儿“张俊”的了,为何三言两语就反目,这不符合青年皇帝一贯在众人面前秉持的“有话好好说”的路数!至于为何没有及时出手?那还不是因为在最适合出手的时候,被李际期这匹黑马拔得头筹了嘛!

    图海作为御前近臣,对皇帝福临“善于纳谏、敢于纳谏”的胸襟是有绝对把握的。陈名夏、陈之遴等汉臣,只要你言之有物,就可以在皇帝面前畅所欲言,这些例子举不胜举。皇帝对纳谏的重视,可从今年春天刚刚编撰而成的《御定资政要览》一书中得以了然。

    在这本皇帝亲自撰写的《资政要览》,第一篇就是《君道章》。其中。皇帝亲笔写到“得道者必静。静而宁。可以为天下贞。故至精无象,而万物以成;至圣无事,而千官尽能。苟有事,则必有所不事。此事所以隳【[duo]。古通“惰”。懒惰】也。譬之为车者,数官然后成;夫治天下,岂特为车哉?众智众能之所持也。”

    有一次。皇帝和他讨论为君之道,就引用了自己这段话,并且详细的加以了阐述。图海清楚记得,当日皇帝是这么说的:

    “贤君充分发挥百官的能力却仿佛无所事事。并非真的没有事情,天下之事可都是君上之事。如果偏执于一件事情,那么一个人的耳目心思是有限的,所遗漏的事情一定很多。想什么事情都去做的话,其结果只会事与愿违,把事情反而弄糟。这就像造车的人一样,一定要聚集许多材料才能造成。何况天下这么大,治理天下这么难,朕就一定要调动天下人的才智,然后考虑问题才能无所不周;一定要发挥天下人的能力,然后才能全力以赴。充分利用你们做臣子的才智能力,朕才能做到清静无为。这也是朕为何要让你们做臣子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道理!”

    只是不巧,正当图海做好了“推波助澜、点到为止”准备的时候,李际期抢先一步!

    *

    “嗯!你这个奴才记住朕今日所言就好!”福临听完吴良辅的誓言之后,还不忘强调一番,这才挥挥手,让圆满完成任务的老太监退回本位。

    吴良辅的确没有得到过任何授意,但依旧对皇帝的心思洞若观火。刚才挤眉弄眼提醒小玄烨适可而止的时候,还真是没弄明白皇帝这是早就等着小贝勒爷来主动蹿火的。当李际期出来解围,皇帝那一番话说出来,特别是第二条,老家伙就恍然大悟了——皇帝是不放心这位育宫的议政之词传出去!一班大臣们平日里一个个精得和猴崽子似的,偏巧关键时刻都木知觉也了!没办法,情急之下还要自己这个“废人”出马!

    这才有了他吴良辅和福临之间没有任何彩排、甚至连私下沟通都来不及,却十分完美的双簧戏!

    此时的兵部汉尚书,也总算明白:自己一时冲动做了皇帝的棋子。不过他却不以为意,无论如何,皇帝听一听小皇子到底要说什么这很重要!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自己做一回道具又如何?

    “诸位爱卿,阉奴无状,你们不要在意!吴良辅,罚你半年月银,以示警醒!”福临和颜悦色对着大臣们,却还是揪着吴良辅出招。

    “奴才遵旨!”

    “符献啊,刚才朕说道哪儿了……哦,叫这个老东西弄得朕都忘了,朕话已说透,句句肺腑。不知你还有什么要说?”这一次,皇帝终于转入正题了。

    “臣万分钦佩吾皇深谋大略,再无他话。只是,既然我等众臣都已知晓皇上呵护皇子苦心,自然绝不敢造次。既然如此,是不是就让皇二子把话说完,也好让我等听闻之人解了心中疑惑?”既然你们父子把话说开了,我李际期还是退避三舍、自我沉沦去算了。当然,最好还是让小玄烨把话说透彻!

    “哈哈,符献啊,你真是初衷不改!既然如此,朕也做一回善于纳谏的明君吧!玄烨,这次看在诸位爱卿的面子上,朕不怪罪于你,你就将适才未尽之言,和盘托出吧!”福临乐呵呵就坡下驴。

    “儿臣谢过皇阿玛圣恩!玄烨拜谢诸位大人!”死而复生的弘毅,也急忙顺杆儿爬!

    既然如此,我就要好好说一说郑芝龙这位海商的“用与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性恶与性善

    经历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失宠”风波,曾弘毅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克服业已形成的、对当前局面的轻视与懈怠。他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是穿越而来,即使自己浸淫了所谓后世三百年的现代观念和知识的熏陶,但,归根结底,自己“现代人”的思维还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

    别的不说,就连一直引以为傲的后世机关十多年工作经验,在人家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皇帝面前都不足道哉!福临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深谋远虑、谨小慎微,至少是自己这个“副处长”所无法企及的。

    现在,赖于李际期的“绝地大反击”和皇帝的“心照不宣”,甚至还有自己一贯多有鄙夷的吴良辅的“舍身饲虎”,才得到继续阐述对同安王郑芝龙的使用策略。这种机会可以侥幸得到一次,但如果不懂得珍惜和反思,恐怕自己别说是登基称帝改变中国和世界,就连安身立命都成了问题!

    “皇阿玛,儿臣若从同安王几处事例说起,是否可行?”弘毅改变了原本那种盛气凌人、舍我其谁的做派,变得谦卑有礼、好商好量。

    “好!你先说说朕和诸位爱卿没有听过的趣事,也算给我们拾遗补缺。”福临很欣慰的看到一直被人称作“天降祥瑞”的儿子如今十分恭顺,自然应允。

    对这个小儿子,福临有自己的评价:眼光独到而深邃,以至于在很多时候都超越了他这个皇帝老子。自己的大清朝如今百废待兴。很多事情玄烨却能说道要害紧要之处,这是他不争的长处,所以需要好好使用。

    可作为一个皇子,皇家血脉不假,但毕竟还是儿子。你锋芒毕露、锐气逼人,处处胜过老子一头,假以时日,不用玄烨自己心怀二志,身旁的那些见一望三的人,就会自觉围拢过来。百般迎奉、千般阿谀。长此以往,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的局面也就无可避免了。洞若观火、防患未然,这是一个优秀皇帝的基本素质!

    弘毅此时可没有心思去揣度福临的想法,而是搜肠刮肚地组织自己的思路和素材。

    “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弘毅先是深深一躬。又对着下面诸位大臣施礼。礼数周全之后。这才直起身来开始正式“汇报”。

    “玄烨思及同安王过往,很多事已是尽人皆知的,其中所折射出来的。亦如我适才所言,诸如:知书达礼而心怀故土,长于航海以追逐重利,左右逢源还张弛有度,侍奉强者却秉持底线,精于海战并敢于碰硬,等等。凡此种种,玄烨以为,同安王虽谈不上是谦谦君子,却仍乃我中华赤子、大清干臣,也堪为大用。”

    说完对前面论述的一个简短总结,弘毅知趣地停下来,等着大伙做个先期评判。

    “嗯,言之有理。”福临当先表态。这个结论必须正确,如果分析下来郑芝龙连个大清臣子都不佩做了,他这个皇帝还进封人家为异姓同安王并世袭罔替,岂不是自讨没趣?

    “老臣亦赞同!”胡世安带头表态,众人跟着附议。

    “谢皇阿玛,谢过诸位大人!”十分懂礼貌的弘毅现在就是坚持“礼多人不怪”的原则在做事情。

    “可玄烨为何却要坚持对同安王用而疑之呢?何为疑?又需疑在何处?这应该在大用同安王之前就必须缜密思度的。”弘毅试探着抛出自己的问题,看看效果如何。

    “下臣愿闻其详。”刘昌也学着胡世安的做法,率先出来推波助澜,顺便向小皇子表一表“倾慕之情”。

    “谢过刘大人。玄烨所言之疑,并非对其种种大才存疑,而是对其本性的矜持和观察。诸位大人饱读诗书,自然知道‘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但同安王尚在年幼就出洋闯荡,多受西来之人的浸淫久矣。据玄烨所知,西人却对人之本性有不同与华夏中原的认识。”

    “哦,汤玛法,果有此事吗?”福临对这种事情其实已经有所知晓,否则好几次到汤若望的南堂参拜祷告的,岂不是白做了?但此时他却故意设问,目的是让在场唯一的“西人”来配合玄烨教育教育其它的“老夫子”。

    “回皇上的话,皇二子所言不差。”汤若望大喜过望,急忙站起来奉旨,并且感激的看了看“天主使者”,简直就是“天使”一般的小玄烨:给了我一个在重臣面前宣示教义的大好机会呀,亲!

    “西方之人的确笃信人性之种种罪恶乃是自发自由。天主曾于心中暗语:人从小就心怀恶念。而每个人都是有原罪和罪性的,原罪的存在将凡人和天主所隔绝,使人终生受苦,不得解脱。关于天主的这一旨意,荀子也是遵守的,他曾说过:人之初性本恶。而皇帝乃是天主圣子,自然肩负着教化万民、除恶扬善的道义。”

    汤若望布道起来“头头是道”,还不忘“中西合璧”,将皇帝和荀子拿来说事儿。可弘毅却有些失落:“七宗罪”为何不提呢?傲慢(pride)、嫉妒(envy),暴怒(wrath)、懒惰(sloth)、贪婪(greed)、暴食(gluttowy)以及淫欲这七个撒旦的恶魔形象,若是说出来,岂不是更生动形象?

    稍作分析,弘毅醒悟到:这所谓的七宗罪,其实是始于13世纪“道明会”神父圣多玛斯.阿奎纳的。而这个“道明会”,又是与汤若望所属的“耶稣会”分歧已久的“方济各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故而,虽然都是天主教分支派别,但基于“敌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的理解,汤若望完全有理由故意排斥了道明会力主的“七宗罪”的说法,而是大而化之了。

    其实,最初接触中国的教派,恰恰是方济各会而不是耶稣会。单在中国,方济各会和耶稣会这两派也是龃龉不断:

    据说,“方济各派”的方济各.沙勿略在“主后”【公元】1542年来到亚洲,首先抵达印度,后去日本。他在日本传教时,听到日本人的责问:“如果你所传的宗教是真的,为什么中国这个历史文化悠久的国家,竟然不知你所传的宗教呢?”因此方济各下定决心,冒死也要到中国去宣传福音。1551年方济各来到广东沿岸的小岛,名叫上川,等候机会进入中国。可惜当时遇到中国的排外政策,而方济各也病倒了,并于12月3日死于上川岛,直到死时也尚未完成他进入中国的计划。

    但方济各那份到中国传教的心志,却激发了很多传教士要到中国来传教。在他去世后的三十多年,步他后尘的,除了耶稣会的传教士外,还有奥古斯丁修道会、法兰西斯修道会和多米尼古修道会的修士。因此方济各的影响,确实不少。

    明清交际之际,各派教士已经大量涌入中国。但以汤若望为代表耶稣会选择了接纳中国文化、从士大夫和皇亲国戚入手的“上层路线”,而方济各会却反其道而行之,坚持自己的原教旨,并主要是在以农民为代表的下层民众中传经布道,走了所谓“底层路线”。两派隔膜日神,日后终于酿成了著名的“礼仪之争”。

    弘毅对将来“自己任内”的这场罗马教廷的礼仪之争其实还是蛮期待的,故而准备借此“刺激”一下汤若望。

    “汤老玛法,但贵教经文[1]之中,却从没有出现过什么‘原罪’、‘罪性’等字眼。所以,古文今考,理解不同罢了。我们按下贵教教义不谈,还是说回同安王,可好?”

    弘毅所说不错,原罪这个概念并非来自圣经的教导,而是来自4世纪神学家奥古斯丁,就是著名的《忏悔录》的作者。受益于当年总理家宝大人的鼎力推荐,弘毅是通读过的。

    弘毅从“文本主义”的角度对汤若望的所谓“原罪论”提出了质疑,一则是为了在汤若望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天主教教义见识,好继续让他对自己保持着强烈的“原始崇拜”,二则也是让惯于“引经据典”的士大夫们,对汤若望不尊经典的言论产生些许怀疑,不要被洗脑。

    果然,汤若望再一次对小玄烨惊为天人,乖乖就范“老臣谨受教”一句之后,就老老实实坐下了。本来嘛,让你佐证一下我的论点就可以,你的任务完成了。

    同时,闻听汤若望“玄之又玄”的说辞居然被玄烨说破,众位大臣恍然大悟:原来这套论点根本没有出处,看来西人都是不学无术之辈!

    “由于西人多崇尚人性本恶,而同安王也入西教、学西语,故而对这种论调颇为赞同。时至今日,其对有些‘性恶’之事非但不排斥,甚至还有所秉持!其中最最坚持的,恐怕就是一味逐利、不择手段了!”

    弘毅阶段性小结一句,同时满意地看着自始至终崇信“性善”的众人眼中那份惊愕与鄙夷。当然,这种表情是冲着郑芝龙去的。

    礼貌归礼貌,“语出惊人”这个法宝还是不能丢!

    [1] 弘毅此处所说“贵教经文”,就是指《圣经》。但明朝末年至清朝初年,西欧天主教传教士重入中国传教期间,在长达130年传教之际,并未见有圣经中文译本出版,只是在他们的中文著作中和供信徒诵读的问答中引用了一部份经文。到19世纪初年,基督教新教传教士才开始著手将整部《圣经》翻译成汉语。最早的中译本《圣经》、并且就叫做“圣经”的,是在1822年才出现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政治与文化

    ps:  祝福马航班级所有乘客、特别是中国人平安回家!

    尽管诸如胡世安等老学究,已经默然接受了通过戴明说之口说出的“义利并行”观点,但那有个前提,就是“利从于义”。如果郑芝龙真是如玄烨所言“一味逐利”,甚至“不择手段”,那可就成了倒行逆施!

    “贝勒爷,如此一来,再用其人,岂非自取其辱?”胡世安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里话,却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点头力挺。因为众人皆知:小玄烨能这么说,必定会有下文,并且一定是语出惊人的,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见其余众人都是满脸疑惑,却纷纷隐而不发,弘毅知道人家都是碍于自己的皇子身份在等着他解释原委,于是赶紧说道:

    “胡大人言之有理,玄烨此言也绝非危言耸听,有若干具体事例可以佐证。不过我们对此却不能简单鄙夷,而是应该刨根问底,究其所以。”

    这算是一句转圜。至于郑芝龙怎么追逐利益最大化,其实不说也罢:不如此,他当年从哪里来的钱粮去供养一直可谓庞大的海上舰队?又怎么能高薪雇佣黑白黄各色人种的水手为自己拼死效命?

    “究其所以?如何究其所以?依老臣看来,无非是利欲熏心、不尊圣训罢了。”胡世安始终走不出老学究的思维定势,对“己所不欲”的东西,想当然“勿施于人”,往往只顾一棒子打死。而不问为何如此。

    “胡大人,也未必尽然。说同安王重利,还要念及他的籍贯出身。其实闽中重利之人岂止同安王一人?只不过他却有些过于偏执于此罢了。”

    弘毅简单一句话,涉及层面一下子从郑芝龙一个人,跳转到整个福建省,这震撼效果有点太大了!

    “皇二子何出此言?难道闽中士子儒生,也都成了唯利是图之辈不成?别忘了,朱熹就是福建人!”胡世安明显不同意这种说法。

    “胡大人莫急。玄烨说福建之人重利,但不曾说他们唯利是图。其实,闽人尤为尊儒重教。这是闽中文化的传统与精髓。”

    弘毅现在再也不会对政见不一的人和观点嗤之以鼻。而是层层解析、稳扎稳打。

    “上古时代,福建实属荒蛮之地,文明不及。但随着汉人的衣冠南渡,从五代十国和宋朝开始。福建之福州、建州、泉州、兴化等地。文化渐兴、人才辈出。蔡襄、朱熹、柳永等皆为人杰。尤其是到了朱明一朝,福建沿海港口林立、贸易不绝,更成富饶之地。几乎家家航海、户户行商。难能可贵的是,与此同时,闽中父老也推崇孔孟之道,讲求礼教大义,读书人比比皆是。甚至于一家一户之内,父兄子弟,行商逐利的与读书求仕的分工明确,以求互为依仗。”

    “如此一来,闽中小康人家的书生生计富足、衣食无忧,自然潜心求学,多有成就。别处不论,单说泉州一地,自唐至明,历朝科举计有文进士二千三百余人。其中,唐十六人,五代七人,宋一千四百余人,元三人,明达五百五十二人。就是我朝入关后的三次科举,泉州一地已有十七人金榜高中了!故而,玄烨以为,福建地方士民,定然是推崇‘重名尚义’与‘务实逐利’的‘商儒之道’。”

    胡世安默默点头,没再纠缠这件事情。

    既然小皇子承认福建出才子,那就好办。毕竟,自从南宋以来,福建可就成为华夏文明的一大根据地。前朝不论,但就顺治九年壬辰科殿试来看,当年取中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和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等各类进士共三百七十九人,而福建籍生员得中进士的足有二十九人,占到全国总数的近一成!若是纵观宋明清三代,福建籍进士更是数不胜数了。关于这一点,曾做过顺治四年丁亥科殿试读卷官的胡世安十分清楚。

    胡世安没说话,已经不甘沉沦的李际期,却又一次开口讲话了。

    “皇上,皇二子身居宫中,却对闽中风土人文多有垂顾,实在是博学好问啊!臣贺喜皇上得此贵子能臣!”

    “李大人过奖了,玄烨岂敢担了这博学好问之名?之所以对闽中事物稍有了解,全是借助谈迁谈老先生的传授。”弘毅是在上大学期间读得史料,却必须把功劳让给身边的有识之士。

    “哦,原来是谈迁大人所授啊,怪不得如此精准!”李际期若有所指评论一句,也引起了弘毅的留意。

    “精准?符献,你是说玄烨方才所说闽人的‘商儒之道’精准吗?如何精准?”皇帝很高兴李际期能主动参与进来,故而发问。

    “回皇上的话,臣也是听闻精于此事的旁人议论,故而有此一说。”李际期急忙回禀皇帝的问话。

    “哦,何人所说?有何议论?不妨说来听听!”

    “嗻!臣蒙圣眷,于顺治二年以户部主事升为浙江按察使司佥事,提调学政,臣不才却累受皇恩,后多有升迁,并于顺治十年返京任通政使司左通政。但由此一番历练,与后来任福建提督学道的宋征舆宋大人结识。臣与宋大人又多有诗文切磋,故而结交。”

    李际期引出了一位“宋征舆”,弘毅不认识,福临却很高兴的样子。

    “是吗?符献与宋征舆相知?哈哈,朕的这位尚宝司卿[1],看来必然也是精通诗文的才士了!”福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到吟诗作画,也好打消一帮子监察御史参劾两人“私结党羽”的念头。

    “皇上错爱,臣的诗文比起宋征舆。可谓天壤之别。宋大人久负诗名,前明之时就与同乡陈子龙、李雯并称云间三子[2]了。”李际期自然少不了客气。这反而引起爱好诗词的皇帝浓厚兴趣。

    “哈哈,云间词派,朕也听说过。李雯,朕是知道的,睿亲王的《致史阁部》[3],不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吗?可惜他顺治四年丁忧期满,却病故于返京路上,朕亲政之后竟不能当面讨教,殊为可惜。”福临再一次展示他的爱才心切。让一班汉臣颇为受用。

    “至于陈子龙嘛。却是个人物。朕以为,词作自元代开始衰微,到明代就更加凋零了。以陈子龙为首的云间派致力为词,勤苦唱和。使得词艺如获新生!陈子龙论词崇尚南唐李璟、李煜以及花间词[4]名家、北宋秦观、周邦彦等人。风流婉丽。蕴藉极深,可谓词之中兴肱骨!”福临意犹未尽,点评起所谓“云间词派”代表人物陈子龙来。

    “皇上。陈子龙虽有才气,却依附南明伪政,不知大势、不顺天意,被我大兵擒获之后死心不改,投水自尽,咎由自取!此人不足道!”觉罗巴哈纳闻听皇帝又在大肆“慕汉”,若是传到慈宁宫那里,他这样的老臣少不了被波及一番,于是急忙出来提醒。

    “哈哈,巴哈纳何必与一个死人争勇斗狠?他不降,的确不识时务。但,他有才,却是毋庸讳言!说来也是殊为可惜呀,朕那时尚未亲政,否则,唉……”福临不以为意,居然表达了政治与文艺脱钩的观点立场!

    “皇上圣明!国政大策与诗词文学,两者可并行不悖,臣……”李际期一个激动,就准备说什么。

    难怪他激动,云间三子中,陈子龙自尽,李雯和宋征舆却都和他李际期一样,最终选择了归降清廷。但这些汉族文人委身大清之后,却始终迈不过华夷之辨这道坎。

    就拿李雯来说,作为一个明朝的秀才,却在故朝覆灭不久,就在当时被汉人称为夷族的清廷作了官,这无论是从他自小所接受的儒家“忠君报国”的传统教育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他自身的良知上来说,这种悖离与背叛都不能不是一个异常沉重的精神负担。所以,他诗歌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就是抒写身处乱世的抑郁和失节仕清的愧疚。他的作品中,处处都是自责自怨的诗句,处处都显现出一种压抑沉痛的负罪感,同时也处处洋溢着对故国的思恋与怀念之情。

    “好,改日朕定然要和这云间诗派的扛鼎之人切磋讨教一番。不过今日,符献还是先说正事。”福临却没有给李际期继续这个敏感话题的机会!

    表面上看,福临的确是个爱岗敬业的好皇帝,没有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影响会议进程。深层次的原因,福临是在打断李际期想要表述的心情,以免成为多数满臣和部分汉臣攻击的目标。

    “臣,遵旨。”李际期无奈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吞回肚子里,开始说正题。

    李际期那句话不说,一旁的弘毅也知道,而且还确信福临也是赞同的。什么话?大体应该是——

    若我大清上下皆似皇上一般,一力推崇儒学汉化,最好是“化满入汉”,则天下大定指日可待!一班前明遗民,盼的就是这个……

    听着耳熟吗?典型的夷夏之辩!是的,陈名夏就是死在这句话上,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死在这句话被以慈宁宫为首的满洲集团所憎恨的原因上!年轻的福临万般无奈,又恼怒于陈名夏极力撺掇的汉臣党争,才不得不杀死了自己尤为器重的不二才子!

    政治与文化,如何会分得开呢!弘毅暗自叹息……

    【拙作首发在起点的网文,读者少的可怜,但各家盗版网站却贴的不少,流失了不少读者,这种文化氛围怎么能行?咱们中国人在很多事情上叫嚣得很厉害,但往往到了关键时刻就都song了,可悲可叹呀!】

    [1] 尚宝司卿,正五品。明官署名。 西吴(明朝前身)元年(1367),设尚宝司。掌宝玺、符牌、印章。设卿一人,正五品,少卿一人、从五品,司丞三人、正六品。初以侍从儒臣、勋卫领卿,勋卫大臣子弟奉旨始得补丞。后常以恩荫寄禄,无常员。迁都北京后,尚宝司称外尚宝司,南京亦仍设尚宝司卿一人,而实已无宝可掌。凡需用宝玺时,外尚宝司用揭贴赴宦官尚宝监请旨,至宫内女官尚宝司领取,外尚宝司用宝时,宦官监视,用毕,由宦官缴进。

    [2] 云间诗派或称云间派,是明末清初的一个文学流派,以陈子龙为首,同郡的李雯、宋征舆则同声相和,号称“云间三子”。云间诗派是明代诗学第三次重要的诗歌复古运动,与前七子、后七子并称“风雅三嬗”。陈子龙是明末爱国诗人,师法黄道周,擅长诗文,与钱谦益、吴梅村齐名。崇祯初年,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彭宾、杜麟征?、周立勋六人组成文社畿社。崇祯十年(1637年)丁丑科进士,选得广东惠州府司理。官至南京兵科给事中。福王于南京称帝,子龙上防守要策,请召还故尚书郑三俊,不听,明年二月,乞终养去。后曾出家,法名信衷。屡次起兵抗清,后结太湖义军,图谋起事,最终兵败逃亡。夏之旭自杀后,陈子龙到密友侯岐曾的仆人刘驯家里躲避,又逃至其婿昆山顾天逵兄弟处。不久在吴县潭山顾天逵祖墓被操江都御史陈锦所逮捕,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1647年)6月15日夜间,在登船前往南京的途中穿过跨塘桥时,陈子龙挣断镣铐,投河自杀死,被割下首级,抛尸河中。陈子龙的学生们捞其遗体,将其安葬于陈氏坟地。清乾隆间追谥忠裕。李雯(1608年-1647年),字舒章,上海松江人,词人。刻苦读书,早年为复社主盟,与陈子龙、宋征舆并称云间三子,和彭宾、夏允彝、周立勋、徐孚远等人以诗文唱和。李雯对柳如是用情极深。崇祯十五年(1642年)举人。明亡后仕清,龚鼎孳尝疏荐雯,称为文妙当世。相传多尔衮的《摄政王致史可法书》劝降书,出自于李雯手笔。顺治三年(1646年)南归葬父,不久病死。著有《云间三子新诗合稿》等等。

    [3] 《致史阁部》即通俗而言的《多尔衮致史可法书》。

    [4] “花间词”是一种早期的词,从它的来源《花间集》得名。 一般说来,词以长短分类:“慢词”最长,自九十至二百多字,故亦称“长调”;自五十九至九十字为“中调”,五十九字以内为“小令”。《花间集》所收,只有小令和中调而没有长调慢词。这倒并不是选者对小令有偏好,故摒弃慢词而不录,实在因为自晚唐至五代(甚至在北宋初年)慢词还没有发展出来。另外一个早期选集《尊前集》也是如此,只收小令和中调。(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芝龙文化源

    既然说到了文化的巨大作用,偏偏皇帝又制止了自己,李际期无奈继续前面“闽中风土人文”的话题,好在并未离开“文化”范畴多远,也算是对自己的些许安慰。

    “皇上,宋征舆任职福建提督学道多年,故而对闽中人文多有了解。据他说,福建,尤其是同安王原籍闽南一代,经宋明两朝五百年‘以文化之’,其教化风貌已自成一派。”

    “哦?如何自成一派?”看得出来,福临对此很感兴趣。

    更感兴趣的是弘毅,他想好好听听,李际期是如何附议自己关于闽中士子民人“推崇‘重名尚义’与‘务实逐利’的‘商儒之道’”的观点的。论证好这个观点,就可以说明对于郑芝龙,用在哪里,防在何处了。

    “皇上,闽南文化自成一派,有五处‘并行不悖’可查。”

    “一者,‘远儒’与‘崇儒’并行不悖。此乃闽南地处偏僻所致。两宋以前的福建,相对于中原腹地,实在是未臻开化的蛮荒之地,闽越之人又多出海谋生,不事稼穑,缺少礼教。两宋以来,福建的礼教逐渐兴起,积数代传衍而至朱熹,福建从‘远儒’的蛮荒之地变成‘崇儒’的理学之乡。朱熹过化闽南,以泉州收获最丰,极口赞誉泉郡人文鼎盛,说:‘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由此可见一斑。”

    李际期的第一条恰好应和弘毅所说的“郑芝龙虽为海贼,却知书达礼”!

    “二者。‘安土重迁’与‘背井离乡’不悖。”

    “农耕稼穑尤重安土,闽南使然。但其域内地薄,物产匮乏,民人不能自足,久而久之,动辄迁徙之风兴盛,又以海渡南洋为最。前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佛郎机人于吕宋冤杀华民两万余,多为闽中侨民。”

    李际期突然说到了西班牙人对马尼拉华人的第一次大屠杀,弘毅心中一紧。急忙煞有介事的插话道:

    “两万华民之巨?”

    “皇二子。此事不差。”李际期点头称是,却毫无怜悯之意。

    “故明朝廷如何能坐视不理?”小玄烨明知故问,一脸惊愕!

    “皇二子有所不知。”此时说话的却是胡世安。

    “前明朝廷对这件事的处置,却是颇为有礼有节的。臣奉旨编修《明史》而知:前明万历三十二年十二月。议上。帝曰:‘嶷(张嶷[1])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胡世安背诵了一段史料,接着说:

    “据此看来,万历帝既指明了那些擅自出海的刁民死有余辜,又斥责了佛郎机人擅杀商民,可谓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你奶奶个熊呀!——弘毅正要反驳,却听到福临插话:

    “如此说来,万历还算体恤那些刁民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认可。

    弘毅无语了!两万华人的生命就这么不值钱?你们就这么冷漠?迫于形势,弘毅没办法像以往一样把会议转入这个冰冷的话题,但却打定主意,后面找个机会一定要扭转福临和朝局的观点!

    “李大人,玄烨无礼了。您请!”弘毅提示李际期继续。

    “际期谢过皇二子。闽南民人远逸海外,多是经商贸易。但‘安土重迁’则化为远离故土的他们对‘敬祖认宗’的看重,尤以海外华民家资充盈之后,往往还要远涉重洋返回故里,祭祖认宗,修谱续世为盛。”

    这一条正好也对应了郑芝龙“背井离乡”,最终却要“荣归故里”的行为,弘毅带头首肯。

    “臣所言之三者,乃是‘任劳任怨’与‘冒险犯难’的并行不悖。”

    “中原移民南入福建而抵闽南,由地力颇丰的良田而至末臻开发的蛮荒,须坚韧勇毅、勤俭拼搏才能立足。但其地民风尚在教化不足、法令不行,闽南之人逐渐养成了好逞‘一已之勇’的性情,久而久之,其民风日益强捍。而法令不行,可供逐利谋私者钻营。”

    太好了,这一条再次对应郑芝龙敢于在海上和老东家荷兰人“以硬碰硬”!

    “四者,乃是‘文化守成’与‘兼容包蓄’的并行不悖。”

    “闽南濒海。宋元开始,迄及我朝,西人纷至沓来,闽人过番南洋,故而孔孟之道与西人诸学多有交汇折冲。但闽南文教仍以中华文明为根基,只是将西来异质包容兼蓄罢了。”

    这一条说明了郑芝龙皈依西教并非“数典忘祖”,而是大势所趋,颇被汤若望受用,他于是一反常态,率先点头。

    作为耶稣会教士,“上层路线”就是要在尊重中华固有文明的前提下,寄希望于西方文明、特别是宗教文化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中华之中,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而确保其生存。这一点,与方济各会截然不同,所以才能被明清两代朝廷所允许和接纳。

    “五者,‘重名尚义’与‘务实逐利’并行不悖,恰恰就是皇二子适才所言的‘商儒之道’。”李际期也不搭理台阶上汤若望的欢喜,继续说着自己的。

    “只是,臣以为,闽南民人向以肝胆尚义、待人以信、慷慨乐施、好打不平为荣,此乃儒家君子之风与侠义精神的衍化。此风也延及舍本逐末、无商不奸、无奸不富的为商之道。然而与此有别的是,闽南商风受儒学教化颇深,寻求‘以义化利’,海商获利之后,往往以乐善好施、回报乡梓来使义利—致。下臣以为,此处正是皇二子所言的‘商儒之道’。不知对否?”

    “有才”的李际期最后归结到小玄烨提出的观点上来,可谓用心良苦!

    “李大人高才!玄烨钦佩之至!”弘毅赶紧道谢。李际期这番言论,可以说是把郑芝龙所有行为的背后,那些深层次的文化渊源和根基给“摘吧”干净了,可谓“洗尽铅华呈素姿”!

    “皇二子错爱,此乃宋征舆大人所论,下臣只是转述而已。”李际期客气。

    “哈哈,宋征舆论及精辟,李符献言及详尽,皆是朕的干臣啊!”福临也凑热闹。表扬一下这段时间表现颇为“积极”的好属下。

    “微臣愧不敢当。若皇上和各位大人对这五条尚可认同。则微臣以为,一般民人士子以为不可并行的观点,却可以在闽南人士中并行不悖。故而,同为闽南人的同安王。其所作所为就顺理成章了。”李际期不忘力挺小玄烨。

    “哈哈。玄烨。你以为如何?”福临乐观其成,诸位大臣也都以为可以接受这番文化剖析的过程。

    “儿臣谢皇阿玛成全,谢李大人鼎力。谢诸位大人高义!”弘毅也是喜不自禁。

    “谢从何来?”福临追问。

    “回皇阿玛的话,有了李大人所说的五处并行不悖,诸位大人若是认可,那我们就可以理解同安王当年‘不择手段、一味逐利’之背后隐情。”

    “详说!”

    “嗻!以玄烨看来,这背后的隐情,就是他儒商之道的根本。逐利为用,谋名为实!可见其即使沦为海贼之时,也是心志颇大,想要谋取功名、光宗耀祖!”

    有了皇帝给自己营造的保密氛围,加之李际期文化层面的诠释,弘毅就可以层层剖析郑芝龙不可告人的内心世界了。

    “天启六年(1626年)三月,郑芝龙率部进攻漳浦。其连舯浮海,自龙井登岸,袭击漳浦镇,杀死守将,进泊金门、厦门,公然竖旗募兵。当时,福建地区正逢饥荒,大批饥民和失业游民投入郑军,十天之内,投奔众以至数千人。对于富民,郑芝龙则强迫他们出资助饷,称做报水。与一般匪盗不同,芝龙约束所部,不得扰害平民,不许掳掠妇女,焚毁房屋。由于郑氏船队控制了海路,而福建陆路全为山区,粮草转运又只得仰仗海运,结果官府派来的海上运粮船非但不能进入福建,反而都落入他的手里。”

    “如此一来,福建沿海粮食吃紧,粮价一日三涨,早就赚得盆满钵满的郑芝龙却在此时放粮以笼络人心,同时还将当地奸商的囤粮没收放出,民众投入郑芝龙麾下的求食者就越来越多。”

    弘毅一口气讲完这件事,下面的戴明说急忙跟着补充道:

    “同安王果然志向不小,懂得收拢人心。”

    “正是。但他却并非心怀二志,而是想拥兵以自重,在故明朝廷那里取得一官半职。”玄烨急忙匡正一下“好心人”戴明说的论点,免得别人讲郑芝龙看成是想要“得天下”的叛逆。

    “后来同安王叛走泉州,其兵势虽胜,所到之处却禁止部下劫掠,放还俘获明军将领,对被打败的官军也并不追击。对此,当时明廷官府中的有识之士看得非常清楚,泉州知府王猷就说:‘芝龙之势如此,而不追、不杀、不焚掠,似有归罪之萌。今剿难立灭,抚或可行。不若遣人往谕,退舟海外,仍许立功赎罪,有功之日,优以爵秩。’兴泉道邓良知听从了王猷的建议,派人向郑芝龙表达了招抚的意思。”

    弘毅用后面的史实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同安王并非想要孤立海外、自立为王,也不是一般以攫取财货为愿的海商,他有着更大抱负,因而也更善于收拢人心吸引入才。当年明廷为打击郑芝龙,在福建沿海地区,实行米禁,郑芝龙则把此做为扩大势力的机会。故明工部右侍郎兼户部侍郎董应举就批评明朝朝廷说:‘岂非驱吾民与之耶!彼以恤贫诱人,我以禁粟驱民,此芝龙诸贼所鼓掌而笑也”。‘我弃之彼收之,我驱之,彼用之。我兵非兵,船非船、将非将,彼善用我人,取我船,掳我将,乘我遏粟饥荒而以济贫为名,故归之如流水。’”

    “哈哈,同安王当年果然好计略呀!”闻听前明朝堂被郑芝龙弄得顾此失彼,福临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不过明廷先授其守备之职,后来也不过是个福建总兵官、署都督同知。依朕看来,还嫌太过谨慎了。”福临想起自己对郑芝龙的重用和现在取得的效果,所以拿出来比对。

    “皇阿玛圣明,一语直击此中要害。前明不敢大用同安王,实在是因为掌控不住此人!”弘毅急忙借这个机会好好表扬一下青年皇帝,也好给自己下面的论调铺路。

    “掌控不住?他们岂能掌控得住!”福临志得意满。

    “皇阿玛所言正是。郑芝龙改头换面成为明朝的官员,但他的水师却并没有被朝廷收编,依旧呼啸海上,势力反而从此得以扩大。直到我大清入关之前,郑家的舰队仍然能盘踞海滨,近海州县百姓仍然被要求报水如故。同时,郑芝龙还以官军的名义放手歼灭在海上敢于与之作对争胜的其他势力。他对明廷许诺的‘所有福建以及浙、粤海上诸盗,一力担当平靖’,也就成为名正言顺的事了。”

    弘毅说完这段,就眨着眼看着皇帝。

    “哦?玄烨,这么说来,若是朕也将其放归海上,岂不也成了作茧自缚的崇祯?你可要把话说透!”福临故作不解,却是希望玄烨尽快打消诸位臣工的顾虑。

    “皇阿玛,前明落得如此下场,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对当年的郑芝龙‘用而疑之’,只是安于招抚,以为一劳永逸。”

    “所谓‘疑’,乃需详查尽知所用之人,而后识其才能,知其顽疾。但有所疑,却不可不有所‘防’。务必防止他丧失大义、自绝天下、自寻短路,但却不是舍弃不用,如崇祯舍弃袁崇焕;也不可排挤诋毁,如当年闽中士大夫排斥郑芝龙。”

    终于,终于等到这个解释用而疑之的机会了,各位大人,你们等的辛苦了!

    【继续祈祷马航失联客机平安归来!!!!!!!!】

    [1] 张嶷,大概是明代一个下南洋谋生的所谓“奸民”。《明史》有载:(万历二十一年之后,)其时矿税使者四出,奸宄蜂起言利,有阎应龙、张嶷者,言吕宋机易山素产金银,采之,岁可得金十万两、银三十万两,以三十年七月诣阙奏闻,帝即纳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四用并三疑

    【上来先恬不知耻求满赞吧,谢谢各位了!】

    其实,任何一个朝代,君主对臣子的绝对信任都是不应该存在的。纵观数千年历史,只有对君主绝对忠诚的臣子层出不穷,却没有对臣子绝对信任的君主可以长治久安。这在“家天下”的时代,不言自明。

    福临虽然坚持“用人不疑”,却绝不能以为他就真的笃信这一套。皇帝越是深明大义,越应该准确理解其深刻用意:满清入关不久,天下未靖,对于汉臣,无论在旗在民,都要极力拉拢,才能确保满洲统治。有一组数据可以佐证收服汉臣的重要性——

    顺治年间,全国所有地方总督一级官员,汉人占了百分之百!其中汉军八成,汉民两成。到了州府这一级,汉人官员仍然占了百分之百!只不过汉民占了八成,而汉军就降为两成。也就是说,无论满蒙,在地方政权之中,占据一把手位置的数字,是一个响当当的“零”!

    推而广之,结合清初顺治年间的遗民东北政策,其时即使是在关外,除了盛京附近业已形成的旗民格局之外,广袤的东北大地,几乎所有的郡县、乡村,都是汉臣当家!

    福临如果不一而再再而三得对汉臣表示完全信赖,就需要对全国的地方官进行大换血。而这一点,在当时根本做不到!即使是整天介说对汉臣完全信赖,好些个前明遗臣。不还是像李际期、李雯一样,冷不丁就发觉自己成了皇汉的汉奸一般,瞬间心灰意冷,自甘堕落?

    所以,表面文章必须做。只不过,私下里对汉臣,特别是手握大权的汉臣做一些监控与防备却是必要的。中央层面的六部满汉分列,地方驻军八旗的监视,都是重要的布局。

    但弘毅为什么还要罗哩罗嗦、喋喋不休,非要在“用而疑之”这个“浅显”的道理上纠缠不休呢?问题的根源还是郑芝龙此人的与众不同!

    郑芝龙在弘毅的历史观中。是一个另类。最为关键的。是他较早接受了西方的重商主义思潮影响,大兴海上贸易;同时,他还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人,有着扬名立万、永载史册的精神追求;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汉人。又不可能死心塌地真得效忠入关不久的满清政权。这三点结合在一起。弘毅决定在自己的十七世纪中叶历史中,给他更大的发挥舞台,用他的行动。去开拓一片中华文明本应有可做选项的一条新路。至于是什么新路,当然不能向满洲皇帝合盘托出!

    现在,弘毅的首要任务,是好好阐述对郑芝龙“如何用”和“如何防”的问题!

    “用而疑之,疑而防之?对同安王此策,玄烨如何规划?”福临总结了一下儿子的言论,故意增加了“对同安王”这几个字眼并加以强调,是为了尽量大小汉臣的鼓励和忌惮。

    “皇阿玛,儿臣以为,用者在四处。”弘毅准备简短作答,一方言多有失。

    “一者,用其‘尤善海商’之能于海路官家商队,以广取厚利,贴补府库、充盈军资、体恤民生;二者,用其‘崇儒安土’、之愿于陆上郑氏家族,令他满门光宗耀祖,以安定东南,使其子郑森等人感念皇恩、永不‘反朝’;三者,用其‘冒险犯难’之性于提领东南水师,以提带将士水性战技,进而拓海自强,保我大清领海属海安定;四者,用其‘兼容包蓄’之心于钳制红毛西人,许其父助子业以豢养郑氏兵力,图谋早日收复台湾。”

    “嗯,不错。诸位爱卿有何见解?”福临很是赞同,同时征求大家意见。

    “奴才以为,贝勒爷这四用恰到好处,皆为两策!”兵部尚书噶达浑急忙赞同。这四条下来,有了军资不说,还能顺道让郑芝龙给他提炼水师,何乐而不为?

    “奴才附议!”诸位满臣都是趋之若鹜,纷纷赞同。打仗也好,行商也罢,只要是让满洲大兵不必白白亡故,就是好事。

    “臣等附议!”汉臣或许更看重“安定东南”、“壮大郑氏”这两条,至少可以让皇汉血脉得以延续,东南民人得以休养生息。

    “老臣赞同贝勒爷所言!”汤若望也积极响应了。他看中的,是最后收回台湾!只要是让荷兰人滚回欧洲去,把南洋贸易再送回自己的“金主”葡萄牙、西班牙手中,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好,可行!”福临先恩准此议,接着追问:“又如何疑之?”

    “回皇阿玛的话。对同安王之疑,诚如李际期李大人所言,万万不可对其‘尽忠事主’一事有所疑惑,否则只能是自折臂膀。朝廷所疑,应是其闽南民人所共有本性在开海行商一事上的映射。”

    “嗯,有理。可疑在何处呢?”福临一点就透,再也不管有些老古董的懵懵懂懂、不明就里。

    “儿臣以为,需疑在三处。”弘毅很佩服青年皇帝的领悟能力。

    “一者,疑其裹挟大清官船商队以为自有。二者,疑其隐瞒重利以求中饱私囊。三者,疑其反哺郑森兵勇而后不可收拾。”弘毅言简意赅,却将这三处疑虑说得触目惊心、发人深省。

    “嗯,此三处同安王未必不会心怀觊觎呀!”福临如梦初醒一般,使劲皱着眉头,深以为意。

    “皇上,贝勒爷所言句句在理!如此一来,岂不是养虎为患?”说这话的,是年近半百的内大臣、老战将吴拜。

    “吴拜莫急,玄烨既然点题,自有对策。是吧,我的二阿哥?”

    福临虽是重视,却安步当车一般不急不躁,充分展示了对小儿子的信任和器重。这一表现。让刚才那些以为小贝勒爷已经“失宠”的满汉大臣们忍不住庆幸自己没有太早就表现得世态炎凉!吴拜也不得不乖乖退回本位。

    “谢皇阿玛信任!儿臣的确有些想法,请皇阿玛和各位大人斧正。”弘毅信心满怀,但还是要继续谦虚。

    “若朕没猜错,你是要说如何‘疑而防之’的‘防’了!”福临笑着接话。

    “皇阿玛圣明!儿臣以为,对同安王,可早作三防,但不可令其察觉而心生龃龉。”

    “讲!”

    “嗻!一者,防其账目不清,中饱私囊。”弘毅言之凿凿。

    “同安王难道会见利忘义不成?”福临可能感觉如此提防有些过了。

    “皇阿玛,据传言。当年同安王义父李旦。曾托其将万两黄金转交给惠安老家的妻子,可郑芝龙却偷偷将其据为己有,并用之招募壮士、扩充力量。其举动虽为扬名海上,可毕竟失之大义啊!”弘毅早有准备。说出一个估计所有人都不会真的愿意考证真伪的故事。

    只有一个人上了心。果然还是李际期!为何?因为这则郑芝龙的轶事。是被黄宗羲在《赐姓始末》中记载了的,而黄宗羲和顾炎武、王夫之一样,同为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世称“三大儒”!小玄烨再一次引用三大儒所言,这就让李际期更加笃信了小爷的“政治立场”!

    “哦,若果有此事,还真是不得不防了。可如何防?”福临若有所悟。

    “既然是官商船队,则请户部派干吏三员登船随行,不问贸易始末,专做簿册一事,以核查往来明细,明了获利多寡。”弘毅娓娓道来。

    “为何是三人?”户部满尚书觉罗郎球不解问道。

    “三人之间也需互相监督,以防沆瀣一气。觉罗大人难道不怕同安王的黄白之物贪腐了你那三员干吏的忠心?”福临笑着回应。

    “贝勒爷高见!奴才佩服!”觉罗郎球真心敬佩,躬身退下。

    “不仅如此,还需明定,三人每半年轮换其中一人,一年半就要复始更新。”弘毅搜肠刮肚回忆着后世的种种审计监察制度。

    “这又为何?”福临不明所以。

    “皇阿玛,同安王擅长交际,此举是防止天长日久,朝廷委派之人却做了同安王的内应。一年半一轮换,新老交替,同安王来不及一一拉拢。”

    “哈哈哈,妙极。”福临恍然大悟。

    “但为防止同安王起疑,朝廷应明定航海获利的分成比例。一来让其获利以安稳其心,二来掌控其行商获利底细。”弘毅继续深入。

    “分成比例?”户部汉尚书戴明说是真不明白,故而发问。毕竟,这是他的业务范围,满尚书郎球可以不问,自己若是不懂不问,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这个做具体事情的。

    “就是将每次往来获利,均分十份,官家打造船队,自然占了大头。同安王招募水手、率船海上也着实辛苦,总不能对其太过吝啬。玄烨以为,官家占六,芝龙取三,余了一成,充当水手贴补。”弘毅试探以对。

    “哦,下臣明白了,这就是让同安王顶生意罢了!贝勒爷果然高策!”戴明月恍然大悟,高声赞叹。

    这下轮到弘毅莫名其妙了!什么是“顶生意”呢?好在戴明说如今对小皇子是十分伤心,立即看出端倪,急忙解释。

    “贝勒爷所说比例分成,民间商贾也有使用。最具实用的,就是顶生意。东家出资为银股,掌柜和伙计以人力入股,是为身股,俗称顶生意。身股与银股相对应,都可同等分红。掌柜和伙计往往因此而趋之若鹜!哈哈”

    戴明说真是个人才,对一般儒生士子所不齿的经商之道也能信手拈来!弘毅本想阿谀一番,却发现几位汉臣都对这个“满口言利”的尚书大人一脸鄙夷,只好作罢。

    “玄烨受教!”一笔带过吧。

    “好,同安王获利也不在少,此策可行。”福临拍板准奏。

    “谢皇阿玛。这二防,防其只手遮天,尾大不掉。”弘毅赶紧往下说。

    “详说。”此时的福临十分期待小儿子的种种高论。

    “嗻。官船商队航行海上,没有如当年同安王一般的水师护航,则形同鱼肉、任人宰割。故而,必须有一只强悍水师护持左右。况且海上风云变幻莫测,商船与水师需听从一人号令,不可貌合神离、各自为伍。由此说来,同安王就应是官家商船与护航水师的最高长官一般。”弘毅先说武装船队的重要性和统一性。

    “言之有理!”福临评定一句,是为了不让他人打扰玄烨思路,继而又耐心聆听。

    “护航之责,我大清福建、广东两处的东南水师责无旁贷。但其战力不强,却不能尽数交由同安王调教。可从八旗水师中抽调勇猛之士,更要选派得力干将充任水师统领,虽然听命于同安王,却仅仅是在行军作战之时。此人满汉可以不论,却必须忠心不二。而且,朝廷还要明定:船行,听命于同安王;靠泊,则唯朝廷之命而是从。也就是说,停船靠港之时,朝廷一纸令下,来去皆不由同安王做主!”

    “哈哈,好计策!”福临似乎是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了。

    “皇上,此策甚好。不过,船行海上,朝廷有令,如何送达?”统兵作战日久的明安达礼出于公心,谨慎发问。

    “这……有理。玄烨如何以对?”福临经此提醒,认真起来。

    “明堂高见!”弘毅由衷佩服的施礼感谢,感谢明安达礼的聪明,让自己得以施展拳脚!

    “玄烨以为,若要军令通达,需早日勘定几处水师基地!”

    怎么样?中国海军远海基地始创于大清顺治年间,各位皇汉以为如何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水师定基地

    明安达礼出于军人本色,对朝廷军令如何及时送达在外水师一事,提出了疑问。没有电报的时代,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除了一个可以稍作补偿的办法!

    “水师基地?”福临对这个新词表示十分不理解。

    “皇阿玛,儿臣信口而作此词。其实就是水师驻扎之地。”弘毅急忙解释,现在可不能在细枝末节上得罪皇帝,得不偿失。

    “哈哈,幼童顽皮,既然驻扎之所就可言明,为何还要另辟蹊径、弄巧成拙?”福临善意批评儿子一句,免得别人代劳。

    “皇阿玛,儿臣独创此基地一词,实在是有情可原呢!”

    “有情可原?哈哈,好,准你自圆其说!”

    “谢皇阿玛!不过儿臣先有一问,请教诸位大人:中国航海之远,推何人为最?”弘毅主动看着那些汉臣,鼓励他们回答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

    未曾想,几位汉臣却都低头不语,还时不时偷偷观察皇帝的表情。这可是弘毅没有料到的事情!就在几乎冷场的时候,还是学士折库讷出来解了围。

    “奴才愿答贝勒爷。此人乃是前明宦官,原姓马名和,小名三宝,曾七下西洋。在前明靖难之变中,马和为燕王朱棣立下战功。永乐二年(1404年),明成祖朱棣在南京御书‘郑’字赐姓马和,以彰其战功,并升为内官监太监,官至四品。史遂称‘郑和’[1]。”折库讷一边说。一边故意抬头找了找皇帝背后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弘毅对汉臣的集体表现恍然大悟——郑和是太监,吴良辅也是太监,郑和高官得坐,吴良辅位置也不低。但有一条,明朝太监势大,本朝有中和殿那块“太监不得干政”的铁牌!说郑和功绩,万一触动了皇帝哪个不如意……

    弘毅也赶紧观察福临的表情,还好,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继续说道:

    “谢过折大人。郑和七下西洋。如果每次都临时停靠以求给养。岂不是颇费周折,况且也难以求得周全。一旦水尽粮绝,功亏一篑。”

    “哦?有理,郑三宝如何应对。诸位汉臣尽可畅所欲言。不必介怀其阉侍身份。”福临果然不以为意。

    “臣启奏皇上。前明史料有载,郑三宝七下西洋,途中多设‘官厂’。厂外立排栅,内设仓库,贮藏钱粮,集中货物,以备整理转运,以资船队前进补给。此事记于前明马欢所著《瀛涯胜览》一书,马欢本人也曾随三宝太监三下西洋,臣以为其言不虚。”刘昌识得圣意,及时启奏。

    “刘大人好博闻!玄烨敢问,这官厂所设几多?各在何处?”不等福临评判,弘毅赶紧按照自己的既定思路加以引导。

    “这个……下臣孤陋,只知在满刺加【今马来西亚马六甲三宝山附近】及苏门答刺【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北部洛克肖马韦附近】的近海岛屿上各有一所。其他未考。下臣惭愧。”

    刘昌一下子紧张起来:小贝勒爷有多厉害、多得宠,现在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刚才静想着迎奉皇上那一问了,忘了后面还有小玄烨这只“黄雀”!

    “刘大人过谦了,玄烨实在是有所不知,故而发问。刘大人所言,玄烨谨受教!”历史已经证明,人家刘昌回答的很正确。不再理会刘昌的一身冷汗,弘毅继续说道:

    “有此两处官厂,郑和才能往来自如。我大清官船、水师,现如今虽然不会似他一般西出大洋,但仅在东南沿海一带逡巡,是绝不可能与红毛西人一决高下的!”

    “贝勒爷言之有理!那荷兰红毛之所以能够纵横海上、无视天朝,就是因为他们占据了台湾一隅以为基地!”身为“红毛西人”之一的汤若望,急不可耐出来力挺玄烨。

    “怎么汤玛法也用了这个‘基地’一词了?哈哈。”福临有些好笑,但心中却十分清楚洋老头为何如此急切。

    “皇上,恕臣冒昧,不过贝勒爷这‘基地’一词,却和臣的祖籍泰西之地语言有异曲同工之妙!”汤若望有些激动的说。

    “贝丝。”弘毅故意脱口而出!

    “贝勒爷英明!正是这个base!”自然,汤老头再一次对弘毅敬若“天使”!

    “你们两个谁来给朕解说一二?”福临有点不悦,自己傻乎乎光看着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的,很不爽!

    “皇上,基者,根基也。船行海上,淡水粮食无从谈起,必须取之陆上,是为地。作为根基的陆地,就是基地。西人红毛敢于劫掠大清领海属海,就是因为他们在台湾、吕宋多处广设基地,以为补充水粮和水手兵士之用。不仅如此,海面一旦有警,几处基地还可以往来通传,互为引援,故而固若金汤。”汤若望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通,倒还比较符合弘毅的想法。

    “皇阿玛,汤老玛法所言不差。驻扎者,以常驻扎营为要,有警则出,无事则守。而西人之基地,则是以之为根基,海船四出而动,广行海上。给养将无则于四处收拢归一,有警事则集中于一处,合力攻战。此乃‘驻扎之所’与‘基地’的最大不同。”弘毅补充了关键一点。

    “哦?怪不得西人往来无虞,原来并非取守势,而是四出而动!”福临阐发的很正确!

    “皇阿玛圣明!不仅如此,一处基地算不得什么,关键所在,要在航海行经各地分设基地,以为引援。”基地不能有一处,而是根据作战任务灵活设置!

    “嗯,如此说来,要让同安王纵横海上,需要几处基地?”福临算是认可了基地这个基本概念了。

    “儿臣以为。可分近、中、远三论。现如今若只是东出贸易朝鲜、倭国,则首要设于一处。”

    “设在何处?”福临追问。

    “台湾北部。”弘毅脱口而出!

    “可那里不是被荷兰红毛占据了吗?”

    “皇上,荷兰人占据的只是台湾南部,其人力物力皆有限制,台湾北部尚不能及。更何况,北部历来是同安王的发家之处!”汤若望眼瞅着利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也变得有些兴奋。

    “嗯……”福临犹豫,说到底,他还不想和荷兰人轻起战端,但台湾就那么大小。一南一北的。总归就怕擦枪走火!

    “皇阿玛,此为近论。中论,官船出漳州而取道台湾北部,可北上去倭国。继而往北。可就离着‘黑江嘴顶’不远了……”弘毅添油加醋。一句满语“黑江嘴顶”却一下子点醒了福临!

    黑江嘴顶?对呀,库叶!【今库页岛,罗刹伪称“萨哈林岛”!奶奶的!】一旦船队顺着黑水河【黑龙江】逆流而上。可就离着阿尔巴津城不远了!北伐罗刹,粮草转运也就有了路子了!

    “好,此事兵部可周详摆布,再报朕定夺!”福临打定了主意。

    “嗻!”兵部尚书噶达浑和李际期急忙领旨。

    “玄烨,远论为何?”福临没忘这个茬。

    “仿效故明,步步为营,待台湾平定之后,先后在吕宋、苏门答刺及满刺加三处设立基地,以为我大清属海之门户!”弘毅语气坚定,因为心中想起了万历年间菲律宾岛上的数次华人遭屠杀,更想起了南中国海版图上那一个个刺眼的、被藩邦占据的、我们中国的、自古以来就是固有领土的礁盘和岛屿!

    “嗯……”福临没有定见。

    “皇阿玛,此为远论,详议为时尚早……”唉,功劳还要放在我的康熙朝为好吧!

    “也罢,近、中二论,可行!”福临没了难题,果断定夺!

    “吾皇圣明!”群臣拜贺。

    “玄烨,既然设了水师基地,又如何二防同安王呢?”福临作为会议主持人,实在是尽职尽责!

    “回皇阿玛的话,台北基地一成,则我大清水师航行路线无非就是漳州、台北和朝鲜、倭国之港口。漳州距离台湾一日海路,朝鲜釜山距登州府之胶州也不过一两日海路。朝廷有令,委派专船往行送达即可。水师一入港,皇命已致!再者说,朝廷随时可以更换水师将领,只需将委任之人提前送至船队航线上的下一站就可。”

    “好是好,不过……”福临没有立即表态。

    “皇阿玛,朝鲜属国,却多有不臣之心。不若我朝就在釜山设一水师提调官,开府办差,并领兵卒一队,亲兵若干。一则可以迎奉朝廷旨意,二则可以安卧朝鲜国王之侧……”弘毅目光炯炯,深邃的吓人!

    “皇上,贝勒爷此策最好!老奴愿意提兵入朝,做这首任水师提调官!”抢官当的,是老将军、内大臣吴拜。

    “吴大人,玄烨所说可是区区一个提调官……”弘毅笑着说道。

    “贝勒爷,管他提调官几品几爵的,老奴我就看着朝鲜那帮鸟人气不过,老奴当年杀的他们人仰马翻,怎么,现如今还不服气……”吴拜就想着出一口恶气,不管不顾。

    “吴拜!不得放肆!”福临温柔一声,制止了老家伙。

    “你就知道打打杀杀,你没听闻玄烨所说?这提调官是什么?你可知道?”福临又气又笑,故意发问。

    “提调官?老奴没听说过。皇上恕罪!”吴拜终于老实了。

    “吴大人有所不知,提调官乃设于前明,本为提领调度各地学舍建设之低级官吏。我朝也有专设,不过却是各部院之外临时设置,以提举调度具体事务的干吏。”学士折库讷出来给老家伙化解尴尬了。

    “老奴失状……”吴拜很是不好意思。

    “玄烨,此职原本涉及文教,你的用意是……”福临不去搭理吴拜了。

    “皇阿玛圣明!儿臣用意,就是用这样一个前明提调学政的辅佐吏员,来化解朝鲜君臣的排斥心态!”弘毅一脸钦佩的望着皇帝。

    “哈哈,果真如此!不过,你可有合适人选?毕竟此官品级虽入流,却仍嫌低下,却又身兼大任,还需忠心耿耿、善于临机……吏部的人今日未曾与会,不过即使来了,让他们一口说出个合适的小官,却也难为他们了。”福临权衡起来。

    “皇阿玛,您可记得被朝鲜行商关在玉河馆马厩的张岁寒?他可是汤老玛法麾下火器营七品笔帖式……”

    “哦!此人也是立了大功一件的!朕正准备好好封赏他。嗯……不错,让他做个六品提调,也算拔攫,最最合适的,况且他还刚刚挫了朝鲜人的一番志气,哈哈,好人选!”福临对这个人选十分满意!

    弘毅更是满意,除了福临所说到的之外,还有一条——张岁寒会做生意!

    [1] 郑和原姓马,怎么会改姓“郑”呢?《郑和家谱》中详细记载了明成祖赐郑姓的由来。郑和在“靖难之役”中才华出众,战功显赫,永乐二年(1404)年正月初一,明成祖上朝嘉奖“靖难之役”的有功之臣,朱棣回忆起当年郑和在【郑村坝】(今北京大兴县)的英勇顽强,表现十分突出,便亲笔书写了一个斗大的“郑”字赐给马和为姓,并封郑和为内官监太监(四品大员)。皇帝亲自赐姓,在当时被视为臣子的最大荣耀,马和由此改姓郑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朝鲜与琉球

    既然要在朝鲜安排一个“联络员”,自然是张岁寒最为合适。

    一来,这个“提调”的品级只能不高不低:低到不入流,朝鲜难以接受;太高的话,“天朝”与“属国”之间的位置摆不正。毕竟朝鲜只是一个属国,在弘毅心中是不配享受“大使级”外交关系待遇的,连公使级也不能算。

    二来,既然是驻在番邦,那么这个只有“一等秘书”等级的大清命官还必须能够忠实再现朝廷,或者说他玄烨的意思,同时机敏转圜、当机立断的本事也不能差了。张岁寒“贩马”一事办成之后,弘毅在这一点上对其颇为放心。

    三来,弘毅没有告诉福临的是,这个张岁寒是他提前发现的又一位商业人才!釜山是什么地方?当时朝鲜的对外海洋贸易中枢!让他去做水师提调,应该会对同安王所作所为颇多理解,不至于因为看不顺眼而处处掣肘,也不至于对同安王的种种“奸商”把戏一头雾水、蒙在鼓里。往远里说,有了郑芝龙的官办海上贸易垄断,再通过张岁寒的努力,在朝鲜釜山培养起弘毅掌控的官办经销贸易垄断,那就再好不过了。

    “玄烨果真是辩才识人啊,哈哈!恩格德、胡世安,这几日你们就会同吏部将咱们这个‘大清国水师朝鲜提调官’的事情办好,然后修书一封给朝鲜的李淏,一则申饬其使臣行商的种种不端,令其严加审问。不得有误。二则就说,朕念及他多次提及倭国之患,权衡再三,其中虽多有诈,但仍然不忍熟视无睹,故而令其将那个釜山港……不,釜山港是他哪个道府所辖?”福临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回皇上的话,釜山港属釜山府,属庆尚道[1]。”今年五月份刚去过朝鲜的三等候、内大臣吴拜好久没有开口的机会。终于可以借此发声了。

    “嗯。就说朕决议出兵监护其国。同时还可一证朝鲜国主言辞是否属实。大清八旗大兵一标,兵员一千,不日启程入朝,就驻扎在釜山府。枕戈待旦。以防倭患!另外。令朝鲜原有的庆尚道水师,悉数听令于我大清水师提调官,协同大清水师巡弋外海。”

    福临打定了主意。年轻气盛的皇帝早就对朝鲜国王李淏十分恼火了:你们总是三番五次和他强调什么倭患之类的。归根结底就是想从大清这里多要些兵械钱粮,回去高筑城墙、广起营寨,为的是防患倭寇吗?自然不是,归根结底,还是像抗拒天朝!既然如此,我就在你家门口安插一标兵马,名义上是保护提调官,其实也是监视和威胁朝鲜王庭!

    “三则,朕念及其国小民疲,行商私贩虽不可,但官办贸易却可行。令其将国内特产中可充作贸易之物的,先行报备提调官,然后由我大清商船公允交易,也好让其国内物资丰盈、财政充实!至于大军驻扎资费,不必尔国承担,自有同安王接济!唯有一条,古有之制不可荒废,朝鲜需朝贡如例,不可懈怠!尔敬朕一尺,朕还他一丈!” 【此处为弘毅外长答记者会的说法由衷叫好!】

    福临心思缜密,连在朝驻扎的这一千兵马军费问题都想到了,而且还英明的算在郑芝龙头上,一分国库的银子都不用,大臣们任凭谁还会提出不同意见?按照当时的物价指数推算,朝廷豢养一名普通兵士,每年大约需要花费二十两白银。一千兵士的队伍,一年也就大约需要两万两,连上各种赏赐和军官用度,有个两万五六千两就足够了。如此鸡毛蒜皮的钱粮,财大气粗的同安王估计不会斤斤计较吧?

    “奴才领旨!”礼部尚书恩格德领着胡世安急忙接旨。

    “噶达浑、李际期!”福临开始运筹帷幄了。

    “奴才(臣)在!”

    “尔部速速从盛京驻防八旗中选出一标人马,调配得力统领,做好一应准备,即刻开赴凤凰城待命。一俟朝鲜国主回复到京,管他如何答复说辞,大兵立即入朝!”福临十分果决于此事。

    “一千兵马,朕看就从正黄旗出,上三旗,朕也好羁縻。毕竟是在朝鲜,不比本土。”福临其实还是有缜密的心思的。

    “奴才(臣)遵旨。”噶达浑、李际期对了个眼色,准备回去连夜加班了。

    “另外,尔等共同知会吏部,就将玄烨所说的火器营七品笔帖式张岁寒,拔攫做六品的‘水师朝鲜提调官’,再给他兼一个武职……就做安抚使司同知吧!”福临略作思索,就断然决定给张岁寒如此一个职务。这可让懂行的几名武将不禁莞尔。

    弘毅也是知道大宋朝多有安抚使,可没怎么听说到了大清朝还有这么一个职务,也是有些纳闷。原来这安抚使到了元初还是有的,其时部分地区曾临时设安抚司,后只设于云南、四川、湖广行省的少数民族地区了。明清两代沿袭元制,也于少数民族地区设安抚使司,安抚使为世袭的武职土官。福临在朝鲜设了个六品的安抚使司同知,就等于把朝鲜人算作是少数民族,不高兴了说不定还要让你朝鲜八道“改土归流”也说不准!

    福临知道几个武职大臣因何而笑,也撇着嘴、绷着笑,继续说:

    “还要给张岁寒选配一些得力的通译、属员、衙役,随着那一千兵勇,择日赴朝开府办差。具体事宜,吏部、礼部、兵部可与玄烨商议妥当,自行议处吧!”

    “嗻!”礼部两位和兵部两位齐齐遵旨。

    “皇阿玛,既然属国朝鲜有了提调官,而且皇恩浩荡,给他们开了贸易,儿臣想。是否普施雨露,给一等属国琉球也同样恩典呢?如此一来,台湾水师基地以北的琉球国,也可寻觅一处良港,充作水师基地,又可将其置于朝廷羽翼之下,以求万全。”

    既然说开朝鲜了,弘毅突然想起琉球这位被二百年后的大清所辜负的海外游子,趁着现在这个好机会,急忙补充。

    “琉球?”福临愣了一下。

    这是小玄烨这次御前会议第二次提及琉球国了。上一次说到要给大清属国分等次的时候。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当场表态。连“琉球国主真心归顺,朕自然不会亏待与他”这样的话头说了。现在却要仿照将在朝鲜施行的那一套,去给人家派个“太上皇”去,是不是太那个啥了呢?弄不好再把这个如今唯一真心听话的属国给惹毛了。得不偿失呀!

    “皇阿玛……”弘毅没想明白福临为踌躇。所以谨慎疑问。

    “玄烨。琉球国虽是属国,却与朝鲜不同,本朝开国以来就忠心侍奉。从无二心。将其封为你所说的‘一等臣国’未尝不可,但这委派提调、开设基地一事,却怕其心生龃龉啊!”

    “皇阿玛,若是我朝有此一问,琉球欣然应允呢?”弘毅志在必得。

    “欣然应允?虽是以小事大,无可奈何倒是真心,心甘情愿绝不可能。何来欣然?”福临忍不住笑了。

    “皇上所言甚是!小皇子有失不查了。”

    弘毅正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铃儿响叮当之势”将自己的独到分析“横空出世”,却不料引得另一位抢先“横空出世”了,而且还赚个了“失查”的头衔。回头一看,正是胡世安!

    这位前民遗老,对于这种能够充分体现中华大义的话题,那是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请胡大人赐教。”弘毅只能稍作忍让,否则坐实了“失查诳语”的罪名,得不偿失。

    “老臣对前明故事略知一二,斗胆给皇二子详述一番。”胡世安撸了撸自己的花白胡子,摇头晃脑的,活脱脱一个老学究的经典造型。

    “请讲。”对于礼仪大家,再多的礼数都不为过,弘毅再次邀约。

    “下臣冒昧了。顺治二年,皇上下诏设馆修纂《明史》,以大学士冯铨、洪承畴、范文程等六人为总裁;以臣及宁完我、朱之俊等十一人为副总裁。由此,臣得以阅览前明史料,故而略知琉球事。”

    胡世安只管上来先说自己言之有物的根据,却全然没有发觉皇帝福临此时眼中的不悦。为何不悦,胡世安无意中提及了另外一件让立志做“有为青年”的皇帝的烦心事!

    一部《明史》,从顺治二年开馆编修,因为数次争论不断,中途多次停止,直到现在还只是“仿《通鉴》体,仅成数帙[2]”。换做是谁,也会懊恼不悦的。好在今日会议正事儿还没说完,福临这才没有借题发挥,训斥眼前这位“副总裁”。

    “琉球[3]位于福建以东、台湾以北的汪洋之上。华夏历来有三神山、蓬莱岛的传说,此处首当其冲成为蓬莱仙岛的指代,是故,历来东渡传言不绝于书,信而有证的首次东渡琉球,乃是隋朝炀帝大业年间。隋炀帝不惜波涛险远,派出将校朱宽‘求访异俗’。船队向东航海,抵达此处后,朱宽登台远眺,见其盘桓蜿蜒,遂名之为‘流虬’——取‘流转沉浮于水中之虬龙’之意也。唐修《隋书》,避皇帝尊讳,取其谐音为‘流求’。《元史》中换作‘瑠求’【“瑠”,古同“琉”】,直至明朝洪武年间,方始为今日之名。上古之时,其地不通中国,元世祖遣官招谕之,亦不能达。洪武初,其国有三王,曰中山,曰山南,曰山北,皆以尚为姓,而中山最强。五年正月命行人杨载以即位建元诏告其国,其中山王察度遣弟泰期等随载入朝,贡方物。帝喜,赐《大统历》及文绮、纱罗有差。”

    胡世安借着编修《明史》的“功绩”,上来就背诵数得着的那几段已经写好的词儿,却发现皇帝的脸色有些不耐,还以为是文绉绉倒了主子的胃口,这才换了直白官话,继续说道:

    “仅明洪武一朝,琉球王几乎年年入朝贡物。洪武十六年,中山和山南二王与山北王争雄攻伐,明洪武命内史监丞梁民赐敕前往,令其罢兵息民,三王于是一并奉命。自此之后,三王屡遣使奉贡,中山王尤其多来。故明仁宗年间,中山王吞并山南山北,统为一国,却还是朝贡不止。就连前明崇祯都说琉球:‘其虔事天朝,为外籓最’。乃至到了我朝,其国不知大清定鼎,还曾进抵福建伪唐王处。但之后便皈依正朔,为我臣属了。”

    弘毅耐心听他说完了前朝,自然是本朝做法了,可惜独独缺少了自己最最看重的一段“故明史料”!于是双眼放光,直勾勾盯着胡世安——

    老学究,你说史料是吧?一会儿我也给你来段史料才行!你选择不说,那我就非要说这一段!

    [1] 李氏朝鲜立国后,全境共有八道,故而又称“八道朝鲜”。庆尚道为其中一道,位于朝鲜半岛东南部,道府位于大邱。该道原来分属岭南、北南、岭东地,1314年设道,道名由庆州和尚州合成。时至今日,庆尚道主要城市有釜山、大邱、蔚山、晋州、庆州、尚州、安东、金海、昌原、荣州、马山、密阳、金泉等。

    [2] 语出康熙朝杨椿。杨椿(1675年-1753年),字农先,江苏武进人,清朝史学家。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中进士,改庶吉士,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日讲起居注官。曾任《明史》和《明纪纲目》等多部官修史书纂修官,并提出独到的修史主张,重视考据,却为张廷玉所不喜,意见当时不为采纳。

    [3] 琉球的起源历史:据说该岛被波涛汹涌的大海包围着,最初有一对夫妇住在岛上。他们搬土运石,种草植树,繁衍后代。后来岛上的人多起来,人们就选出了第一位领袖“天帝子”。相传天帝子育有三男,长子天孙氏被立为国君,传国二十五世后被叛臣利勇所杀。后有尊敦起兵诛灭了利勇,被拥立为君,称舜天王。这一事件大约发生在中国历史上的宋朝。(未完待续。。)

    ps:  马航失联航班还是没有准确消息,继续为中国同胞默默祈福!

第一百八十九章——琉球凭我富

    尽管弘毅听出胡世安有意“选择性”遗忘了明代史料中有关琉球的重要一段,但他还是决定耐心听听胡大人下面的说辞。毕竟,现在贸然打断人家的“学问展示”实在是太不礼貌,不像是皇子气度!

    “本朝顺治三年,我朝大兵平定闽中,琉球、安南、吕宋三国原本于明季遣使进贡,留闽未还。于是三国使臣被执送京师。皇上命赐三国贡使李光耀等衣帽缎布,仍各给敕谕,遣赴本国。皇上还招谕琉球国王,敕曰:‘朕抚定中原,视天下为一家。念尔琉球自古以来世世臣事中国,遣使朝贡,业有往例。今故遣人敕谕尔国,若能顺天循理,可将故明所给封诰印敕遣使赍送来京,朕亦照旧封锡’。皇上谕安南、吕宋二国也是同样文字。”

    胡世安这般文臣,背诵起皇帝的谕旨来,那简直和玩儿一样容易。

    “之后不久,琉球国王尚贤就派遣使者金应元,前来请求册封。由于琉球使者没有尊奉圣意、携带故明的册封印信,因而请封未成。但皇上仍对其‘恪承天命、奉表投诚’甚感嘉慰。此后恰逢琉球国中山王尚贤去世,于是改由其弟尚质继续上表请封。去年,也就是顺治十一年三月,琉球国终于遣使表贡方物,兼缴故明敕印,并请颁新敕印。四月,皇上赐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质其妃蟒缎、彩缎、闪缎、织锦钞罗等物。来使马宗毅、蔡祚隆等,赐给缎疋银两等物有差。”

    福临闻听此事。急忙抬眼瞧了瞧下面的小玄烨!他记起这办件事的时候,正是借着这小子“办满月”的当口,让吴良辅将自己的弟妹董鄂氏诓骗进了这座位育宫……

    “秋七月,皇上遣兵科副理事官张学礼、行人司行人王垓赍敕印,封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质为中山王。赐之诏曰:‘帝王祗德底治,协于上下,灵承于天时,则薄海通道、罔不率俾为藩屏臣。朕懋缵鸿绪,夏有中夏,声教所绥。无间遐迩。虽炎方荒略。亦不忍遗。故遣使招徕,欲俾仁风暨于海澨。尔琉球国,越在南徼。世子尚质,达时识势。祗奉明纶。即令王舅马宗毅等献方物禀正朔。抒诚进表。缴上旧诏敕印。朕甚嘉之!故特遣正使兵科副理事官张学礼,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垓,赍捧诏印。往封尔为琉球国中山王,仍锡以文币等物。尔国官僚及尔氓庶,尚其辅乃王,饬乃侯度,协摅乃荩守。乃忠诚慎义厥职,以凝休祉,绵于奕世。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册封使臣入闽后,星夜兼程,虽有海寇未靖,但赖于皇上圣明,海澄王归顺,终得入海成行[1]。至此,琉球王顺民忠,堪为属国表率!”

    “故而,我大清奉天承运,承续大统,乃天朝上国,怎可遣使代治其国、占用其地,与蕞尔小国斤斤计较呢?”

    胡世安终于用一句总结性的“诘问”,说出自己的观点,结束了冗长的史料背诵。

    “玄烨受教了!不过,若我上国此时不遣使其国,不安其主、吊其民,恐怕琉球终有一日会被倭寇欺凌窃据!”弘毅双眼放光,直勾勾盯着胡世安,将他原有的一份雍容生生逼迫成了窘迫!

    福临也是睿智的发现胡世安的神情由“甚为自得”转为“颇为尴尬”,明白小儿子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倭国对琉球“欺凌窃据”的野心。

    “玄烨,处静操劳国事,这编修《明史》一事的确是多有不逮。若你从他处知晓一些确凿史料,不妨就说出来,让处静拾遗补缺吧。”福临急忙给两个人打圆场。

    虽然心中不满胡世安等人把一部《明史》编纂得如此拖拖拉拉、拖泥带水,但他也深知满洲大清修前朝汉人的明史,阻力之大毕竟前所未有,今日的局面也是在所难免。

    但玄烨提及了倭国,小小的倭国!这就不能不引起重视,还要耐心听听儿子的说辞——毕竟,爷爷努~尔哈赤可不能再闹一出“托梦”了!

    “嗻。儿臣对胡大人的官修《明史》内情不得而知,仅能自范承谟师傅那里略知一二。但谈钱老先生的《国榷》,玄烨却是近水楼台,自然从中知道了一点前朝故事。儿臣就遵照皇阿玛的旨意,说一段关于琉球的往事。不过,说这段故事之前,请准玄烨说一说琉球虽小,其国却富的原委……”

    “其国富裕?”福临吃惊不小!现在大清正是风雨飘摇、屋漏连阴,最头疼的就是缺钱少银!大清尚且如此,一个小小的琉球,能富裕到什么程度?

    “皇阿玛,的确如此!琉球不仅富足,甚至到了令人咂舌的程度。”弘毅回答的不容置疑,紧接着就依照后世史学家的种种研究,原原本本说起了琉球曾经的“财政状况”——

    “琉球疆域狭小,无法专事稼穑……”弘毅娓娓道来。

    琉球由于处在中国与日本之间,它凭借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很早就成为东亚、东南亚海上贸易的交通要道。琉球的船只往来那霸与福州之间,还北上日本、朝鲜,南下安南,以及暹罗、佛大泥、巡达、三佛齐、爪哇、苏门答腊、满剌加、占城、吕宋等南洋国家,行迹遍布整个南洋群岛,主要贩运胡椒、黑糖、硫磺和名贵中草药等。于是,琉球就从这样的“转口贸易”中获得了巨额利润,迅速富裕起来。有明一代,也被称作琉球的“大航海时代”。

    “谈迁《国榷》中记载,明正统四年(1459年)四月初九日,以长史梁求保率领的琉球贡使团,贡船四艘,运载马匹五十匹、硫磺七万斤。以及附搭苏木[2]若干来朝。按其一船十万斤计,此次朝贡,其时番货给价苏木、硫磺每斤钞一贯,匹马给价为一千四百贯。由此计算得出,此次琉球国之朝贡贸易货值共十四万贯。而额外搭载贸易之物不算。”

    弘毅此言一出,底下一贯“不言利”的诸位都在心算起来——按照明朝货币制度,十四万贯就是十四万两白银,他们琉球回去自己和南洋、倭国贸易,怎么也要翻三翻到三翻五以谋利。也就是说,来一趟,仅朝廷回赐之物。最后就变成了五十余万两白银。再加上贸易之物。少说也要上百万两的数目!怪不得当时朱明朝廷三令五申“三年一贡”,他们非要死乞白赖“一年一来”,甚至“一年数来”,原来其利可观呀!

    “戴大人。不知我朝去年琉球朝贡回赐之数为何?”弘毅看到了众人脸上被巨大利益刺激出来的红润。紧接着询问户部汉尚书戴明说。

    “贝勒爷。琉球原本受困于东南海寇之患,去年才得以来朝,故而去年之数不比故明。但也数目非小。皇恩浩荡,其贡物回赐约合五万两白银,采办回国之物约值十万两[3]。”戴明说不愧是能臣干吏,对于临时发问的题目依然可以心中有数,言之凿凿。

    “如此一进一出,琉球国回去再转手贸易一番,获利不下五十万两白银矣。”弘毅按照后世学者普遍断定琉球国海上贸易利润额为300%到350%之间的数据,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如此。但其国忠心事大……”福临还以为玄烨动了强取豪夺的念头,赶紧“劝解”儿子。其实他也有些许动心于小小琉球的富足,但却不能拿着天朝上国的位置去窥伺臣国的“小利”。

    “皇阿玛,琉球富足,全赖我中国之恩赐贸易。没有天朝上国,其国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孤悬海外的荒蛮贫瘠之地。但此时今日的琉球,却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富足的琉球国了。”弘毅的话题急转直下。

    原来,随着西方势力逐渐侵占南洋诸国,葡萄牙人曾经希望与琉球建立贸易关系。但琉球得知葡萄牙人侵占满剌加的事实后,作为大明忠诚臣子,他们言辞拒绝同葡萄牙殖民政府贸易。此后葡萄牙殖民政府转而与日本直接建立贸易关系,琉球的中转港口的地位因此受到了巨大冲击,特别是加上倭寇的骚扰,财政日渐困窘。

    尚永王时代,琉球曾向日本萨摩藩借贷。尚宁王在位期间,琉球官员通过盘踞吐噶喇群岛的海贼“七岛众”为中介,先后五次向萨摩藩借了二百五十万贯钱。萨摩藩曾多次派人向琉球催款,但琉球都无法偿还。

    “琉球原本富裕,却缘何沦落到如此地步?”福临对区区二百五十万两白银的债务很不以为然,好奇发问。但在弘毅眼中,皇帝纠结在银子上,却没有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实质——小日本!

    “皇阿玛,琉球落得如此田地,实在是因为那倭寇乱我华夏中国之贼心啊!”弘毅果断把原本就有的历史罪责往小日本头上扣去!

    “又是倭国?玄烨细细道来!”福临果然上道!

    弘毅闻听“又是”二字,知道皇帝是记起和小日本的种种不愉快了,于是急忙遵旨“细细道来”。

    原来,这是一段二十一世纪中华有为青年“尽人皆知”的琉球史——己酉萨摩之乱!

    [1] 真实的历史上,顺治皇帝的册封琉球使臣一行到了福建郑成功的地盘上,就受阻逡巡,不得前行了。顺治十五年,福临不得不命彻册封琉球的兵科副理事官张学礼、行人司行人王垓回京——“俟海寇平日另行差遣”。顺治十七年,琉球国王的舅舅、“奉其国王之命来贡”的马宗毅在福州病卒。因为“海氛未靖,留闽七年”,这位琉球国舅,还得到了清朝政府的祭祀和厚葬。所以,琉球真正得到清政府的册封并且忠心耿耿侍奉上国,要到了“康雍乾”三朝了——康熙元年,改封琉球“中山王”为“琉球国王”。此后百余年,琉球不断遣使进贡,历任琉球新王即位时都要遣使请封,从未间断。

    [2] 苏木,药材一种,见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木二.苏方木》。今日已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广泛分布在我国广西、广东、台湾、贵州、云南、四川等地。但明清之际,却是盛产于东南亚的贸易货物,其高可达5~10米,往往被用做北上中国商船的压仓之物,获利颇丰。

    [3] 正史中,顺治朝琉球国受困于郑成功的东南沿海,没有顺利北上贸易,直到康熙初年。故而此处数据采用嘉庆朝贸易数。其时,清嘉庆年间琉球船进口贸易额为64,978银两,出口贸易额为110,606.4银两。(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倭贼侵琉球

    福临对倭国日本如何将原本富裕的琉球弄得贫苦积弱很是在意。但国际政治关系专业出身的弘毅,却必须清楚这里面隐藏的本质——日本对于中央王朝统治体系下“东亚地缘政治格局”的又一次挑战!

    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明王朝在内忧外患的困境中,国力日益衰落。而日本则随着丰臣秀吉统一大业的完成逐渐崛起。东亚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出现了“此消彼长”的变化,由明王朝构筑的传统东亚国际秩序受到日本的挑战。【作为一个中国人,每每触及这一段当代国际关系避无可避的节点,弘毅都会顿足捶胸、懊恼不已!】

    日本积极推行大陆扩张政策,同时谋求将朝鲜半岛和琉球群岛置于日本的势力范围。特别是1592年和1597年丰臣秀吉两次发动侵朝战争、德川家康夺得政权后,日本将战略重点迅速转移到了琉球群岛。在日本的挑战下,传统东亚地区的国际秩序开始动摇……【考虑到部分读者十分劳累于读弘毅自创的“半白话文”,此处干脆直接码上一段国际政治史专业视角的描述文字,毕竟是现代白话文,好理解!】

    奉行贸易立国的琉球,很早就与日本的萨摩[1]保持着官方贸易往来。但在日本,萨摩的坊津港[2]几乎垄断了对琉球的贸易。1471年,琉球国王尚圆给萨摩守护岛津立久的官方书信中,自称“金丸世主”。而且从其内容可以看出,琉球与萨摩的关系是对等的。但是萨摩单方面地将琉球与萨摩的对等贸易当作了“朝贡”。【联系当今日本政要的恬不知耻嘴脸,可想见一般!】

    为了加强对“萨琉”之间来往商船的管理,萨摩藩从1508年开始向琉球渡航商船发行“印判”(许可证)。1566年后,萨摩藩加强了对琉球渡航商船的管理,对没有“印判”的商船采取没收商品、扣押船只的严格取缔措施。但是,琉球国并未重视,照旧允许一些没有“印判”的商船在那霸港从事交易活动,这引起萨摩藩的不满。1574年,萨摩藩将琉球多年来的“违约”案件整理成文送交琉球。并警告若不“痛改前非”。必将导致双方关系恶化。1575年3月,琉球王国派遣“纹船”(琉球国王的外交官船)赴萨摩藩祝贺岛津义久继位时,萨摩藩重臣当面发难,要求琉球使节对近年来琉球的“违约”案件以及“纹船”来迟、贺礼微薄等做出解释。萨摩藩借“纹船”发难实际上是想通过强迫琉球王国接受萨摩藩的“印判”制度。控制琉球王国的海上贸易。

    1590年2月。萨摩藩遣使赴琉。要求琉球王国向日本朝贡。琉球王尚宁不想得罪日本,遂向萨摩藩遣使,献礼修好。1591年10月。萨摩藩致书尚宁,称丰臣秀吉计划进攻朝鲜,要求琉球负担部分粮饷。尚宁王接受了**、对华友好的总理唐荣司[3]【郑迵】的意见,拒绝了萨摩的要求,并且通报了明朝政府。丰臣秀吉于是恼羞成怒,威胁进攻琉球王国。尚宁被迫答应交出一半粮饷,剩余部分萨摩藩提出愿为垫付,但要求日后偿还。琉球王国答应了萨摩藩的要求。这样,琉球王国就欠下萨摩藩数笔债【前述二百五十万两白银】,而讨债成为萨摩藩入侵琉球的一个借口。

    1602年末,一艘琉球王国的贡船遭遇风暴,漂流至日本陆奥地区。1603年初,德川家康指示萨摩藩将琉球船员送回琉球王国,并希望琉球王国“来聘”(遣使进贡致谢)。1604年2月,萨摩藩藩主岛津家久要求琉球王国向江户幕府遣使“来聘”。琉球国王尚宁依旧未予理睬。1605年7月,德川家康又令平户藩藩主松浦镇信派人与琉球王国接触,要求琉球王国“来聘”,又遭拒绝。1607年5月,德川家康再次命令萨摩藩催促琉球王国“来聘”。对于江户幕府和萨摩藩三番五次地要求“来聘”,已经升任“三司官[4]”的对华友好派【当时就必然是**派】郑迵严词拒绝。因“来聘”问题产生的矛盾成为萨摩藩入侵琉球的又一个借口。

    1609年3月4日,萨摩藩派出战船百艘,士兵三千,从山川港出发向琉球王国发起进攻。3月27日倭寇就攻陷了今归仁城,直逼琉球王国首府首里城。琉球王国动员四千兵力防守,但是以刀剑、长矛和弓箭为武器的琉球守军与以火枪为武器的萨摩藩强兵相比,战斗力差距明显。4月4日,琉球国王尚宁开城投降,4月5日,萨摩军接管了首里城。战争期间,萨摩藩军队对琉球民众的掠夺、杀戮时有发生。虽有日本学者认为,萨摩军军纪严明,禁止针对平民的战争犯罪行为,但是在战场上所谓军纪并未被严格遵守。士兵素质低下和军官故意纵容成为上述行为发生的主要原因。【小日本的军纪如何,我们对照在南京发生的历史真相就可以想见了,妈了个巴子的小日本!】

    德川家康对萨摩藩入侵琉球的军事胜利给予了高度评价。1609年7月7日,德川家康授予岛津家久对琉球群岛的统治权。1610年5月16日,琉球国王尚宁一行被岛津家久带往江户。8月14日,德川家康在骏府城接受了琉球国王尚宁的谒见。8月28日,幕府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在江户城接受了琉球国王尚宁的谒见。9月3日,德川秀忠宴请琉球国王尚宁和岛津家久,席间德川秀忠向尚宁表示,江户幕府无意以他姓取而代之,琉球王国的国家体制可以延续。

    在此之前。江户幕府也曾接受过朝鲜、荷兰等外国使节的谒见。但是,琉球国王尚宁作为一国之君的谒见其政治意义明显不同。

    1610年12月24日,尚宁随岛津家久返回鹿儿岛。1611年9月19日,萨摩藩向尚宁提出琉球王国必须遵守的15条基本法律【掟十五カ条】,要求琉球王国君臣发誓效忠,并割让奄美诸岛等苛刻条件。在萨摩藩的武力威胁下,尚宁及众臣被迫在“起请文”(起誓书)上签字画押。只有郑迥厉斥萨摩藩的强盗行径,拒绝签字,当场被萨摩藩施以油釜烹刑。【呜呼哀哉!】1611年12月15日,琉球国王尚宁及众臣被释放回国。

    琉球国王尚宁被萨摩藩扣押期间。临时负责琉球王国政务的三司官“名护亲方”良丰。于1609年10月派遣郑俊出使明朝通报“倭乱”。1610年1月,又派遣进贡使毛凤仪通过福建巡抚陈子贞等将“倭乱”之事上奏明神宗皇帝。神宗皇帝令毛凤仪等转达对琉球国王尚宁的安抚,同时要求福建官员将“倭乱”细节上报。之后,陈子贞收集了大量资料上奏朝廷。至此。琉球王国遭受“倭乱”的消息在明朝官员中迅速传开。对于萨摩藩入侵琉球。明朝的许多官员最初认为“倭乱”会导致琉球王国被萨摩藩兼并。但是后来发现琉球并未亡国。只是臣服于萨摩藩,成为中日两国“共同”的附属国。明王朝默认了这一现实,对萨摩藩入侵琉球一直保持沉默。未向日本政府提出交涉。

    随着小贝勒爷有些悲愤的描述,位育宫内的众人越来越沉默,以至于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就在弘毅悲愤填膺的描述完“倭贼侵琉球”之后,“啪”的一声,福临突然发作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到了地平之上!

    【请原谅弘毅本章再一次叙述了大段史料。和上一次描述罗刹侵犯黑龙江流域的那一章《血仇深似海》一样,对于琉球,我们永远不可以遗忘。而比起沙俄蚕食,其实很少有人知道琉球沦丧倭寇之手的详细历史。本章弘毅“含泪写就四千字,断然免费五八份”——只求各位真正读了这一章、读懂这一章的书友们,铭记中国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因为明皇就这么让琉球渐行渐远了!这一屈辱的一幕,不亚于老蒋二战后两次拒绝琉球回归!当然,老蒋后来后悔了,作为一个明白了“国仇”和“家恨”区别的中国人,他后悔了。那么,我们今天所有的中国人,就应该堂堂正正替五百年前的老祖宗后悔一次——“共同的附属国”?我们当年,真的错了!对不起,琉球的中国人!】

    [1] 萨摩国,日本古代的令制国之一,属西海道,又称萨州。萨摩国的领域大约相当于现在的鹿儿岛县西部。长官为萨摩守。

    [2] 坊津是古代日本九州岛的一个繁华的港口名字。位于萨摩国川边郡坊津(今鹿儿岛县南萨摩市坊津町坊)。坊津是古代日本的海上交通要道。538年出仕于百济的日本僧人日罗在该地区建立龙岩寺(后来的一乘院)。此后该地区成为坊舍、坊主等佛教场所密集之地,因此被称为坊津。

    [3] 总理唐荣司,为琉球国官职,主要掌管对中央王朝事务。字面理解,就是总理有关“唐”、即中国的各种“荣耀”事务的衙门主官。

    [4] 三司官,亦称法司,是琉球国朝廷的最高执政机构,也是这个机构所有官员的官职名称。琉球国共设三司官三人,称号为“某某亲方”。三位三司官分别监督“用意方”(管理国家财产和山川的治理)、“给地方”(管理给与役人俸禄和旅费)、“所带方”(管理租税和国库的出纳)三个物奉行所。三司官的官阶由正一品至从二品,这是琉球士族中最高的官阶,相当于中国和日本的三公或三师。虽然在三司官之上还有摄政,但摄政一般不参与政治活动,因此三司官是琉球国实质上的最高级别官员。(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一女不二嫁

    福临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爆发的导火索,是弘毅刚才绘声绘色描述了琉球三司官郑迥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明初,明太祖希望加强与琉球的友好往来。当时琉球国贫瘠落后,朱元璋便将善于驾舟航海的“闽人三十六姓”赐予琉球,帮助琉球发展中琉朝贡贸易。长乐人【**才】作为“闽人三十六姓”之一奉旨迁往琉球。这是最早的琉球闽人郑氏移民。

    嘉靖年间,倭寇在中国沿海烧杀抢掠,横行无忌。倭寇攻入长乐[1]时,【郑肇祚】被俘虏到日本后漂落琉球。此时琉球闽人移民及子孙已经凋敝,通识中国语言文字的人才稀少。琉球国王赐他房舍,定居久米村以补闽人不足。郑肇祚成了琉球闽人郑氏的另一支。

    福建移民把中国的先进文化技术带到琉球,使得琉球国逐渐变得“风俗淳美”、“易而为衣冠礼仪之乡”。琉球政府对中国移民也极为重视。闽人除了在对外活动中扮演主要角色外,还在琉球政府部门中担任重要职务,有许多人担任国相及法司官(最高行政长官)。最早担任琉球法司官,在琉球历史上产生影响的当数长乐郑氏后裔【郑迥】。

    郑迥16岁来华读书求学,归国后主管中琉交往事务。他多次随同或带领进贡使团来华朝贡,对中国有深厚的感情。因功勋卓著被封为法司官。此前法司官为琉球贵族担任,平民外族尤其是移民华裔是首次。可见郑迥卓越不凡的才能。

    郑迥刚毅果敢,疾恶如仇。万历年间日本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派人到琉球要求其称臣纳贡,并暗中赠送黄金百两给郑迥。郑迥正直不阿,对日本的蛮横行径极为不满,退还金银,怒斥日本来使,坚决维护中琉藩属关系。日本使节无功而返。不久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想从朝鲜借道入侵中国。郑迥得知日本图谋后立即密告中国政府,郑迥遂为日人所痛恨。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日本萨摩藩集三千精兵挥师南下入侵琉球。郑迥率众坚决抵抗。终因孤力难支。连同琉球国王尚宁及王室贵族百官被俘至日本萨摩。日人将他囚禁在鱼肆中。时值盛夏,蚊蝇肆虐,恶臭难挡,他泰然处之。日本又派人劝降。郑迥义正词严。日使理屈词穷悻悻而退。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9月萨摩把尚宁王室及百官集中寺庙。要求他们在投降书上签字,表示对日本的臣服,同意割让琉球北方五岛等。尚宁王及各王子被逼无奈在降书上签字。郑迥却大义凛然、拒不妥协。萨摩藩主大怒。命人架油鼎。郑迥厉声斥责,历数日人恶行,威武不屈。

    藩主恼羞成怒,命武士架起滚沸的油鼎。刹那间浓烟腾起,遮云蔽日。琉球百官面色铁青,瑟瑟发抖,无人敢视。就在日本武士一下子把郑迥投进油锅之后,郑氏奋力挣扎,使尽吃奶的劲儿把两个按住他的日本人也给拽到了油锅之中!最后三个人同归于尽。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尚宁王悒郁不已、忧劳成疾。弥留之际,嘱托世子及众臣两件大事:一是另行造陵。因尚氏王室自受中国册封以来,世代守领琉球两百多年,一向国泰民安。及至尚宁,国破受辱,无脸见世代先王,因此另置陵寝;二是以尚宁亲手绘制的一副“三首左旋太极图”为尚氏王族家徽。此家徽须世代相传,永不更改,这就是为了纪念郑迥为国为民傲然不屈、慷慨就义的英勇壮举!郑迥“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关于这个“三首左旋太极图”还有一段题外话,是弘毅当时所无法描绘的——“三首左旋太极图”虽是尚氏王族家徽,琉球人也从此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国徽。此徽的正中间是一个红圆圈,红圆圈内有三个黑色的c,其实就是象征着郑迥拖着两个小日本在油锅里被煎死的情景,三个黑色的c记录着华人郑迥支援琉球、誓死抗倭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郑迥高义!恩格德、胡世安,速速将其供奉太庙,永享祭祀!”福临似乎是含泪下旨。

    “奴才遵旨!”恩格德急忙接旨。

    “臣遵旨!”汉臣胡世安第一次没有随着恩格德的大流儿,而是朗声作答!

    不过这一声下来,却提醒皇帝记起了什么,突然将满脸悲戚换做一脸怒容,高声质问道:

    “胡世安!你们修得什么《明史》?你们做的什么臣子?你们安得什么居心?”福临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

    原来,福临发怒的导火索虽然是琉球的被征、郑迥的被害,可背后真正的原因,却是他这个大清皇帝,在册封琉球这件事情上,一直被有意无意的隐瞒着!

    弘毅想明白了这一点,却突然脑子跳闸,幽怨的暗语:

    去年我过“满口”前后,不就是琉球进表求封之时吗?您小皇帝当时主要精力放在什么上面了呢?还不是让我的“再生娘”佟佳氏违心为你牵线搭桥,在老阉奴吴良辅的威逼利诱下,去把董鄂氏诓骗进了这间正殿旁边的寝殿之中?你那时候如果真的潜心国事,今日又何必如此?唉——最近一段时间怎么没有听闻你和你的弟妹之间有啥绯闻了呢?哦,对了,最近有我的“姑姑学姐”孔四贞弥补了你的年少空虚呢!

    弘毅在这里天马行空,其他人可就不敢懈怠了!

    “皇上息……”所有人几乎是从凳子上“弹”到了地上,颤巍巍的声音劝慰皇上。

    “住口!”众人那个息怒的“怒”字还没出口,福临就用更高分贝的怒吼止住了他们。

    “朕来问问你们!前明君臣昏聩无能。坐视一个好端端的属国范例,终究沦为倭寇家贼的奴才,连朕都替明洪武脸热!你们为什么不写进史书?难道你们对此事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皇上……”胡世安还想往回掰扯掰扯。

    “止声!朕还没有说完!”福临这次可绝非上次对小玄烨那样在演戏,而是动了“真感情”!

    “连一个前明遗民谈迁都能知道的故事,你们这些朝廷大员居然不知道?还要等着朕的儿子来告诉你们吗?他是如何知道的?不也是博览史书?朕养着你们这些才子能臣,给你们从全国征调前明史书阅览集萃,你们这几年就编成了那屈指可数的几篇出来!你们……你们!你们让朕心寒!”

    福临本来是要将“你们让朕后悔用而不疑”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好在关键时刻却记起旁边的小玄烨今晚努力论证的辛劳,这才没有把话说破说死。

    “若是知道琉球之事,去年你们为何却要眼睁睁看着朕去册封他琉球王?你们的票拟都做什么用的?若是朕当日就知道了此事。万万不能册封其王!”

    “朕会如何。你们知道吗?朕会下旨给福建巡抚、给郑森,让满洲大兵绕道南下广州,乘船出海,直奔琉球!就把福建让给郑森又如何?朕会放下与东南郑氏的一家之恨。甚至会省了皇家威仪。亲自修书一封。申明大义也罢,苦苦哀求也好!就与郑森等合兵一处,先去琉球国灭了那些什么萨摩藩的倭寇。了结了这桩前明留下的国仇!国仇未报,家恨何如?到那时,即使再拉开阵战与郑森较之高下,也为时未晚!”

    “皇上万万不可呀!皇家威仪事关社稷……”老糊涂胡世安此时好不“开面儿”,人家皇帝只不过是在拿着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来“打比方”而已,他却认真起来,想从大义方面进行规劝!

    “有何不可?前明洪武也曾是天下共主,只可惜其子孙后代暴殄天物、不顺天意,弄得属国离散、天下崩坏!朕早就昭告天下,故明曾为清之主,太祖皇帝亦曾为明皇之臣。前明办不了的事,自然是我奉天承运的大清皇帝来替他们办成才行!”

    福临拿出当日和同安王一起祭奠崇祯的旧日文章,一下子堵住了胡世安的嘴!

    “你们满洲家奴也罢,汉家臣子也好,时至今日也只是看到我满洲替了你汉家天下,却不知道,中国之事、浩浩汤汤,千秋功过、谁予评说?终归只是自己人的事情!而如琉球一般忠心事大的臣国,徒遭倭寇征伐,这就不是自己兄弟倪墙的家仇了!这是什么?是国恨!”

    “倭人素来不服中国、不尊天朝,他曾有几时是真心归顺的?在朕眼中,无论满汉、不管中西,诚若汤玛法等人,不远万里前来天朝,又忠心事主、忠贞不二,这就是我自家人了!但那倭国扰了前明,又帮着南明伪政掣肘于我大清,你们就不想一想?无论是谁得了中原,大清也罢、南明也好,他都会与之为敌作乱!倭国,他才是忘我中国之心不死的贼人!他才是我中国之人的宿敌!”

    此言一出,弘毅好不感动啊!好一个“国仇”与“家恨”!好一个“自家”与“宿敌”!在小日本面前,还有什么“家恨”可以计较?还有什么正统伪政?还有什么满汉之别?

    你们有气力去骂别人“鞭子”、“满猪”的,对着历史喷粪,还真不如少买一点日货、少看一点日剧,真刀真枪和今天的倭寇硬碰硬!但凡是对着中国国籍的自己人喋喋不休、动辄诛心的人,才是真正的不识时务!才是真正的误国鼠辈!

    可为什么福临会有如此高的“觉悟”呢?也许从年轻的皇帝十分看重西人汤若望、汉臣陈名夏这几点中可以“管中窥豹”:他的确有着包容万象、为我所用的胸襟。

    但他又为何会对日本强占琉球有如此大的愤恨呢?当日自己和他阐释领海属海、给他上演努~尔哈赤托梦好戏的时候,都曾经提及小日本的可恨可恶、该杀该剐,可当时也没见他如此激动呀?对于其中原委,弘毅一时并未思考明白,直到福临说出了下面这句话:

    “你们汉臣最知礼义,可你们懂得最粗浅的‘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吗!”

    愤怒至极的福临,终于给弘毅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女不嫁二夫”!原来如此,真的好生动!

    [1] 福建省福州市长乐市(县级市),地名取自《诗经》“长安久乐”之义。(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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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穿康熙换乾坤介绍:
梦穿康熙朝,勉力换乾坤!一个普通的当代公务员,混迹职场,感悟爱情,却横遭变数——一场大梦,醒来被穿越,变身婴儿,竟是玄烨!梦醒时分,不知身在何处,宦海沉浮,世界纵横……。于是,在两个本该没有交点的平行时空,开始了一场重写世界史的艰苦决绝。本书有传统YY,有后宫香艳,有朝堂恶斗,有战场厮杀,有技术改革,有传统颠覆,还有国际政治的血雨腥风……也许,即使平行的时空,也会在某一个历史的瞬间交汇……值得一看! 感谢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梦穿康熙换乾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穿康熙换乾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