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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弘毅知难     梦穿康熙换乾坤txt下载     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七章——成功取厦门

    几个儿子都随着老大郑世森去了后院祭拜,诺大的饭桌上就剩下郑芝龙和三位妻妾了。

    看着侍女急忙换来中国白酒,满满斟了一杯,郑芝龙有些烦躁的挥挥手示意下人们悉数退下,自己这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

    随着一声叹息,小酒杯再一次重重落在桌上。

    “老爷,适才森儿所说,您别忘心里去,毕竟这两个孩子命苦啊……”

    颜氏一边亲自给丈夫再次斟满一杯酒,一边动情宽慰着,顺手也把酒壶递给了早就临时客串侍女、侍立身后的小妾陈氏。

    “是啊,老爷,姐姐说的在理。就连袭儿……哦不!就连世袭也说,远隔重洋也是手足,无有一日不思念他的二哥,足见他们兄弟情深的。”

    大妾黄氏不失时机、小心进言。一则是附和了正室颜氏的说辞,同时还不忘在郑芝龙面前提升一下自己的亲生儿子、排行老五的郑世袭的情感地位。

    “就是就是,老爷,世恩也是如此说的!”

    站在大家身后的陈氏急忙跟进,可不能落下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经过前面的姐妹提醒,陈氏准确讲叫了二十多年的“恩儿”及时换做了“世恩”。

    按照官方文牒和家谱,郑芝龙其时共有六子,除了田川氏所生长子郑世森之外,澳门时期的陈氏给他生了老三郑世恩和老四郑世荫,正妻颜氏生了老二郑世忠。最年轻的黄氏诞下的是老五郑世袭和老六郑世默。如今,郑世忠、郑世萌、郑世默都被留在京师做御前侍卫,实则为质子,郑世森和郑世恩、郑世袭留在福建。两个小妾都各有一个儿子在身边,也算是郑芝龙的平衡安排。

    只有正妻颜氏的独子郑世忠作为嫡子,按照其他汉人藩王的定例规矩,不得不入京为质。故而,颜氏对庶出的长子、海澄王郑世森格外亲切——生怕他一念之差起了反意,危及自己儿子的性命!同理可证,都有儿子小命“变相”掐在人家郑世森的手里。两位姨娘对海澄王也是察言观色。不敢丝毫刻薄。话又说回来,自小受到亲娘田川氏的礼教灌输,郑成功倒是对颜氏和两位姨娘历来敬重有加。

    “你们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不是本王不想父子团聚。而是那边离不开他呀……唉。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就知道给我添堵!倒酒!”

    郑芝龙也是一肚子惆怅,却无法和几个女人和盘托出,只能借酒消愁。

    好在半个时辰之后。几个儿子就在郑世森的带领下,一起返回了正厅。

    “父亲,时候不早了,儿子想连夜返回厦门,军中事杂,不便久离。”海澄王郑世森没有和几个兄弟一样纷纷落座,而是起身告辞。

    原来,去年同安王返回福建之后,就建府于漳州城中,而海澄王却执意返回了自己的老根据地厦门岛开府。两地虽然路途不远,却是总不能天天见面,如此一来,避免了父子二王朝夕相处的诸多不便,却也是亲密不起来。

    “……”郑芝龙有些不悦,却不好开口便说。

    “森儿,都这么晚了,今日就住在家中吧。为娘的一早就给你收拾出来了寝室,你两位姨娘也都好一顿跟着忙活呢!”颜氏善解人意,急忙替丈夫说项。

    “是啊,海澄王,今日天晚,明早再走不迟啊。”两个姨娘也纷纷劝解。

    “母亲,姨娘,锦儿年幼淘气,我怕董氏一人应付不来……”郑世森还想多掰扯些理由。毕竟,厦门才是他的根基,须臾不得离开。

    其实,郑世森最早的基地并非厦门,而他取得厦门的控制权还颇费周折。当年郑芝龙将要投降清朝时,郑世森逃到金门,与父亲决裂,并在鼓浪屿训练士兵。郑芝龙降清后,郑氏海商集团几乎分崩离析,地盘被家族成员或以前的一些老部下占据。如浯州(今金门)是郑芝龙的四弟郑鸿逵占据;当时的中左所(今厦门)是沿海对外贸易的最佳地点,却为他的宗族兄弟【有学者认为是叔侄关系,史学界尚无定论】郑彩、郑联兄弟所据。郑成功几次攻城略地均告失利,面临着没有根据地的困难,“莫能展其所为”。其部队只得在安平或在厦门小岛鼓浪屿、镇海卫到海澄(今龙海)一带的海岛上训练士兵,整饬船只,“以观其变”。军事实力日渐增强的郑成功,日夜都在想方设法夺回父亲昔日的海上事业。

    若说起如何取得厦门,郑世森不得不想起一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施琅。当年“机略畅晓”、“风宇魁梧”的左先锋施郎对他说,对付郑联不一定要硬打,应当以计图之。施郎进一步说,郑联是酒色之徒、无谋之辈,只要带四只大船寄泊在鼓浪屿,他见您船少,一定不会猜疑;其余的船只陆续假装成商船,或寄泊在岛美、浯屿,或寄大担、白石头,或从鼓浪屿转入崎尾,或直接入港寄碇在厦门港水仙宫前。国姓爷带一两个人登岸拜谒,语言谦恭些,再送千石大米给郑联,郑联必喜而不疑,再相机袭击他,这是吕蒙取荆州之计啊。郑成功点头赞许。于是选择精兵健将500名,命令甘辉、施郎、洪政、杜辉四将统率,配船4只,从广东揭阳扬帆出发,依计而行。

    当年郑彩要离开厦门到广东征粮时,曾吩咐郑联:饿虎不可为邻,我带兵远出,你应当留心防范,切不可以为戏!如果见到郑成功的船舶来这里,你要特别注意防备。郑联却说:哥哥,你打了半辈子仗,怎么会有这种懦弱想法?我的兵船粮饷,超过他的十倍。他怎么敢觊觎厦门?郑联照样过他花天酒地的日子,不加设防。顺治七年(1650年)八月十五日晚上,郑联与手下诸将大摆宴席,彻夜狂欢。二更鼓后,郑成功的船只到达厦门。郑成功先求见郑联,郑联此时已经大醉,正呼呼大睡。次日早上,郑成功带亲随前来拜见。郑成功非常谦虚地说,郑联兄,我的部队屡次打败仗。都不好意思见您。还望您多多指教;现赠送一些大米给您,略表心意。不知郑联兄以后能否借些兵帮助我抗清?郑联见郑成功谦恭有礼,看上去对厦门没什么企图心,更是不加在意。两人随后喝了几杯酒。一会儿。郑成功起身告辞。说晚上要回请郑联。请他务必赏脸到虎溪岩赴宴。郑联爽快地答应了。看郑联不防备自己,郑成功便密令手下诸船陆续进港,悄悄紧靠郑联所属船只。约好到时以听炮声为号,一齐动手。

    虎溪岩大宴上,郑联喝得很多,玩游戏又“投壶角胜”,兴致非常高。席散了后,郑联手下掌灯,扶着醉醺醺的郑联走路回府。途经半山塘(今万石岩湖东侧一带)时,早已埋伏在这里的郑成功部将杜辉等人突然跃起,杀了郑联,把他的头割下来,藏好,飞报郑成功(据考证,杀郑联的确切位置,在今万石岩西北边“锁云”石刻前面)。郑成功立即在万石岩岩顶放炮,他的部队很快进入厦门城。他随后拨身边心腹守住郑联、郑彩的宅门,下令:非郑成功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进入宅门!之前,郑联手下的将士、船只,已被施郎、洪政、甘辉等人控制,不敢妄动。

    当郑联旧部陈俸、蓝衍、吴豪等人听说郑联已死,便来拜见郑成功。郑联的部下对沉迷酒色、不务正业的长官早已怨声载道,虽对他的死因有些怀疑,但谁也不愿为这种重色轻兵、昏庸无能的人继续卖命。何况,“国姓爷”忠于明室、军纪严明、爱兵善战的名声在外,如今已控制局面,诸将纷纷表示,愿意归顺郑成功。郑成功于是顺利兼并郑联部队。他封陈俸为戎旗镇前协,蓝衍为后协,吴豪为副将,黄屿为中冲镇管兵中军。“海上军皆属焉,可四万余人。”郑成功的军事力量一下子发展到4万人。第二天,厦门城里的老百姓都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故“市井无惊”。郑成功随后出示安民告示,并派洪政拿着他的亲笔信和折箭(表示不会失言或亏待对方),去广东请郑彩回厦。郑彩听到郑联被杀的消息时,知道大势已去,叹道:是我的错,我托错人了!他漂泊数载,兵将星散,“率所部渔猎海南”,如今见郑成功诚恳写信请他回去,遂决定回厦门。

    于是,自从顺治七年(1650年)八月,郑成功取得厦门港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开展海上贸易的基地,实现他“沿海地方,我所固有者也,东西洋饷,我所自生自殖者也,进战退守绰绰余裕”的经济目标,可以从容筹粮积饷,制造船械。如此重要的根基,如何能够离开?

    “大哥,我还想明早跟着你习练日本二刀流呢,你也看看我的长进如何。今夜不走好不好?”被生母黄氏暗自踢了一脚的老五郑世袭,也十分乖巧的提出自己的挽留主张。

    “嗯,森儿,今日时候不早了。军中不是还有你五叔芝豹和施福主持吗?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再说了,漳厦往返,你今夜就全在路上了。为父以为,你还是听了你母亲和姨娘的话为好,你说呢?”

    郑芝龙没有采取传统的老子对儿子一言九鼎的做法,而是温婉劝解。毕竟,人家也是大清亲王!

    “这……儿子全凭父亲、母亲大人安排!多谢两位姨娘!”郑世森闻听郑芝豹和施福两人的名号,心中一沉,却毫不改色,终于答应下来。

    说起这两个人,郑世森一肚子别扭。自从郑氏父子顺治三年分道扬镳之后,郑芝豹就跟随郑芝龙去了北京,而且还被“官复原职”,做了大清的“澄济伯”。而那个施福,作为郑芝龙的心腹爱将,虽然有一段时间背叛清廷投了自己门下,可恼的是,不久又和他侄子施琅重归清廷,还是做了他的“武毅伯”。随着去年郑芝龙南下,这两人也被朝廷安插在自己的军中,虽是辅佐,实为朝廷和父亲郑芝龙的双面“监军”!尽管自己把志同道合的四叔、同样被清廷封为“奉化伯”的郑鸿逵从隐居地龙岩白沙请了回来,可年老体衰、脚疾缠身的四叔已不复当年之勇了。

    更可恼的是,那个讨厌的施琅,还被清廷委以重任,此时就在自己的厦门岛正北的同安县,做了同安总兵,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太好了!大哥,今夜我就要和你讨教兵法战策了呢!这两年在京师可把我憋闷坏了!”闻听郑世森答应下来,老二郑世忠也开心不已。

    “大哥,父亲常说,你的海上用兵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连父亲也是赞许的!”郑世恩急忙参与,丝毫不敢落后。

    “大哥,我对打仗不感兴趣,就是海上行船通商最为有趣。一会儿大哥还要多多教授一些才好呢!”此处最小的郑世默也不甘寂寞。

    “自家兄弟,切勿客套!愚兄知无不言。”郑世森看了一眼父亲,客气回应弟弟们的请求。

    “好了,你们几个稍安勿躁!”郑芝龙笑着止住了三个小儿子的巴结阿谀,然后面色肃然,说道:

    “森儿,世忠,你们随为父到书房来,我有话和你商议。”

    “是,父亲大人。”

    两个儿子躬身听命,等着老子起身离坐,这才分别和几位老爹的妻妾施礼,又兄弟拜别,这才跟着郑芝龙去往书房。

    郑氏家庭的“秘密会议”,就此拉开序幕!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图之外已砥砺

    去来乾坤难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点尽天下苦与乐

    中华辉煌万人痴

    文武皇朝唯大清(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贞烈郑田氏

    福建漳州同安王府的书房之内,同安王郑芝龙客客气气让自己的长子、海澄王郑世森和“次子”、御前侍卫郑世忠落座,这才神情落寞的说:

    “森儿,你刚才可是说你的胞弟、审儿?”

    “父亲,正是郑审。他无有一日不想回到父亲身边尽孝……”郑世森闻听此言,急忙起身回答。

    “可他现在叫做田川七左卫门!”郑芝龙却突然打断了大儿子的话,用日语说道。可怜郑世忠却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可是父亲,我们的生母死的悲壮,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郑世森,或者说福松,此时再也不顾什么礼数,把憋了好久的心里话,也用日语脱口而出!

    “唉!森儿,你娘死的悲壮,我是知道的。父亲对不住她……”郑芝龙却换回汉语,认真的说。

    “只是朝廷已经册封她为一品夫人,不是也把当年的恶人交予你一一手刃了吗?”

    “父亲,那几个人罪有应得!但,正主他,现在却还在北京当着他的吏部尚书!”郑世森虽然随着父亲换成汉话,可双目之中的杀气却一点也没有减弱,而且,郑世森口称“北京”,并非“京师”,乃是用了前明的称谓,用意不言自明。

    大清海澄王所说的“正主”,正是当今大清朝的吏部满尚书韩岱!

    原来,和后世三百多年普遍以为的决然不同,郑成功的母亲田川氏。并非是受辱之后羞愧难当、自缢而亡!这主要是由于大多数史籍记叙中掺杂风闻传说,严重失实。就连当时的人们,往往不清楚田川氏的身世及其为人,只知道她来自东洋日本。有的人用歧视的眼光看待田川氏,视她为“夷女”、“倭妇”,并从此出发,胡猜和妄论其死因。

    最早根据风闻消息记叙田川氏死难的,恰恰是黄宗羲。他在《赐姓始末》书中说:“北兵至安海,大肆淫掠,成功母亦被淫。自缢死。成功大恨。用夷法剖其母腹,出肠涤秽,重纳之以殓。”黄宗羲的田川氏“受辱自杀”说,传播颇广。在国内。钱澄之《所知录》、郑达《野史无文》、凌雪《南天痕》、吴伟业《鹿樵纪闻》和倪在田《续明纪事本末》等书。均持此说。在国外,日本《长崎夜话草》、林春胜《华夷变态》和斋藤正谦《海外异传》,亦都采引“受辱自杀”说法。

    其实。黄宗羲记叙田川氏死难,“其言颇涉滑稽”,本之传闻,原不足信[1]。但是,由于黄宗羲失实的说法经广泛、长期流传,以致积非为是,贻误至今,影响人们对郑成功母亲田川氏的正确认识和评价,掩没她气节坚贞的本来面目。

    而如今的顺治朝,在郑氏满门心中,自然知道田川氏罹难的真实情况,并且对她的贞烈本色抱有极大的敬佩,对当时的清兵怀有极大地仇视。其实,郑田氏【翁氏、田川氏】并非“受辱自杀”,而是不畏强暴,在与凶残的清固山额真韩岱进行斗争后,壮烈殉节的。

    当年韩岱奉贝勒世子博洛之命,统帅满汉骑步突至安平,郑芝豹、芝鹏等畏惧其兵威,不敢迎战,或者说按照约定不行抵抗,而是收敛家众,带着家资和子女登上兵船,弃城而出,停泊到了外海之上。而翁氏却手持匕首,不肯随他们而去。众人再三规劝,这位“倭妇”却毫不妥协、大义凛然。无奈之下,众人只能丢下她各自散去了。

    清军大兵一到,自然发现了这名与众不同的日本女人。况且她虽然年纪大了些(当时已有四十五岁了),却徐娘半老、姿色犹存,时任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一等辅国将军的宗室韩岱,对其一见倾心,【这家伙有典型的恋母情结!我去!】想要裹挟而去。原本就等着这些蛮夷来和自己过招的田川氏怀藏利刃,肃然而立,大声说道:

    “我是大明安南伯、飞虹将军之妻,怎么能够被你们这些北虏狗豚之人轻薄非礼?贼将你休得胡言乱语、淫话百出!”

    说完,就用怀中匕首刺向了韩岱。韩岱情急之下,拔出配刀“直贯其腹”。难能可贵的是,田川氏此时依然站立不倒,忍着剧痛大骂不绝,最后力竭而死。这情景完全可与当年黄道周不肯降清,在金陵刑场上,头已断而身“兀立不仆”的悲壮场面相比。可惜当时的南明遗民,为了突显清军的暴虐凶残与禽兽行经,保留了黄道周的历史真实,并赞誉其为“一代壮烈士”,却故意泯灭了一位“倭女”的“烈妇”本色,代之以更容易被人们接受的“奸淫受辱而自缢”的低层次演绎。

    由此可见,田川氏前来中国是准备为丈夫和儿子的祖国而死的。郑芝龙降清时,郑成功与母亲田川氏一齐劝阻,“芝龙欲降,成功哭谏之,不听,夫人苦谏亦不听”。芝龙既降,被挟北去,清兵所到处,烧杀淫掠,无辜百姓惨遭兵祸。清兵的暴行激起田川氏义愤,这和她最后持剑抗暴,“不屈而死”,是一致的。

    对于这一点,身为田川氏丈夫的郑芝龙,以及儿子的郑成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因为,历史的真实只有一个,那就是郑田氏并未受辱,而是不变其节,凛然赴死,堪称为一代巾帼贞烈!

    而刺杀田川氏的韩岱,其后虽有波折,仕途却也基本顺利,自一等辅国将军累进辅国公、镇国公,历任吏部、刑部满尚书,如今已加太子太保衔,再领吏部满尚书,可谓高官得坐、安然无恙。

    郑芝龙闻听大儿子说到了吏部尚书,有些投鼠忌器,慢吞吞说道:

    “为父去年离京之前。朝廷不是贬斥了韩岱了吗?”

    的确,顺治十一年九月,为了弥补东南郑氏的怨气,福临对儿子玄烨的献策举一反三,的确借着当年敬谨亲王尼堪征伐湖南败绩的名头,对一批臣子进行了处分,其中就有韩岱的份。本来,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后,对韩岱的罪名拟为“削职籍其家,降为庶人”。虽然未曾言及郑田氏只字片语。却无名有实,也算颇给郑芝龙和郑成功面子了。

    但随着郑成功的顺利归降,朝廷中有些人似乎以为大势底定,又在今年正月。动议皇帝下谕旨给吏部。说:“朕惟贤才难得。政事需人。必舍短以取长,宜计功而忘过。特颁恩命,图任旧臣。原任吏部尚书韩岱、原任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喇善等。俱从太祖太宗时效力。或膺部务勤劬,或佐戍行劳苦。若以一眚[shěng,过错之意]终锢,朕心不忍。兹特复其原任。韩岱为吏部尚书。伊尔德、阿喇善为固山额真。赦过宥罪,既弘施雨露之恩,尽职奉公,宜益励冰霜之操。尚其永念,勿负朕心。”更在一个月前的不久,给削了爵位的韩岱复授了镇国将军品级,几乎毫发无损了。这也是为何这次重阳节,海澄王郑世森愤愤然旧事重提的一个主要原因。

    “明着贬斥,实则如故。如此言而无信,父亲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郑世森不依不饶,誓不低头的样子。

    “世森,他毕竟是宗室!”郑芝龙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二儿子郑世忠,低声说道。

    “宗室?何来宗室?依儿子说,宗室此时正在广西罹难,我等臣子却认罪做……”郑世森情急之下,差一点脱口而出“认罪做父”这样的话来。

    “放肆!”

    终于,顾不得官衔大小了,郑芝龙低低的声音呵斥一句,力图将父与子的位置摆正。

    “父亲息怒!”看到大哥还是死倔,郑世忠急忙起身两边规劝。

    “大哥,父亲也有父亲的苦衷。我等做儿子的,还要秉持孝道啊……”

    “国将倾覆,何以为家?”不料郑世森却不给面子,打算今日先发制人,从道义高度占得先机。

    “国之将覆?大清江山稳固,天下抵定指日可待,不知海澄王何出此言啊?”郑芝龙还是看着二儿子,使出海商圆滑计略,就是不接你的话茬!

    “父亲!我等汉家儿郎,为何偏要投靠满洲北狗?不若早作打算,就以厦漳之地为根基,东出图台湾为后院,西进联络永历朝廷,以图北伐之日……”郑世森念念不忘恢复大汉天下。

    “好了,森儿,我的海澄王,你早已不是隆武的延平王了!你口口声声大义凛然,却始终置父子兄弟之亲情于不顾啊!我来问你,你若起兵逆反,京师中你那两个兄弟的性命怎办?你想过没有?”郑芝龙再看一眼二儿子,充满期待。

    “大哥,父亲说的不错啊!”终于,开了窍的老二开始帮腔。

    “大哥,如今之事,天下有识之士自有明鉴。永历帝虽是大明宗室,却毫无朱明太祖洪武之志,只知道东躲西藏,却又任用奸佞,无所作为。为这样的皇帝卖命,总归是鸡飞蛋打啊!再说了,小弟这两年在京师,却知道当今皇上的确堪为一代明君,励精图治、志在天下,不若真心实意辅佐圣主,也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于天下!”

    “唉!二弟,你又知道几多?这个皇帝即使再圣明,却还是蛮夷之君啊!”郑世森打心底抛不开“夷夏之辩”。

    “森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为父只问一句:你麾下众多兵马,若除却海商之事,又能维持几日?”郑芝龙开始破题了。

    “这……不过,父亲,如今外海之上,朝廷也无力为之,还不是我等郑氏的海面?”郑世森信心满满。

    “世忠,你来说说吧。”

    “是,父亲!”刚刚从京师南下的御前侍卫郑世忠,在情报掌握方面比偏居东南的大哥有优势,于是就将郑芝龙南下以来,朝廷之内的大事说了个大概。

    “大哥,据此判断,朝廷现在已经开始重视火器,木兰演武就是明证。既然如此,海船大用火炮之事在所难免、指日可待了。况且,那位小小年纪的贝勒爷,的确厉害,总能出人意料。而且,我还打听得知,他对汉家竟比当今皇上还要仰慕……”郑世忠最后总结的论点,倒很让郑世森介意,忍不住半信半疑发问道:

    “哦?果有此事?”

    “小弟句句实言!”

    “森儿,和你说实话吧。此子堪为怪异神奇,小小年纪就开口说话,而且句句针砭入理!为父南下之前,就是听了他的谋划,不急不慢一路缓行而来,果然如其所言,李定国那厮成不了气候,还不是大败而回?”郑芝龙笑着肯定二儿子的话。

    郑世森闻听此言,知道父亲是说去年李定国和自己约定谋取广东,却因为自己的种种事端未能践约,结果狼狈西返的事情。

    “父亲,你说如何?这件事他一个婴儿竟然也能未卜先知?”

    “正是!可见天道轮回,大势如此,不是我们一己之力能够抗拒的。再说了,只要有了海船,能够大行海商,我等何必在乎中原之地,谁为正主?”郑芝龙准备说到正题了。

    郑世森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没有海商贸易,他郑氏家族又有何立足之地?

    “不过,朝廷却不够重视海商一事……”

    “这个你不必担心,如今为父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心中也早就思虑周详,就想和你说道说道。你毕竟也是大清亲王,凡事我父子二人都需要相互护持才好。哦,还有你二弟,他在京城,也可做个奥援不是?”郑芝龙海商圆滑本性,在家里也是习惯性表露,就连两个儿子在眼前,哪一个也不会冷落无视的。

    可听到“二弟”一词,郑世森却想起一件事情,急忙说道:

    “父亲,郑审那边前几日托人捎话,说是想回来襄助父亲,他说……”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未曾想,郑芝龙却突然制止了同为大清亲王的大儿子的话语,表现的焦急万分!

    [1] 见萧一山之《清代通史》第二编,第十四章,第五十九节,上海商务印书馆版,341页。(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老父道心机

    一提“郑审”此名,郑芝龙极度敏感,一口回绝了郑世森让他“膝前尽孝”的提议。

    谁是郑审?原来,这位郑审,又名田川七左卫门,或者叫做“田川次郎左卫门”。何来“次郎”一说?因为,他是老二!老大,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清海澄王郑世森!

    当年郑芝龙和颜思齐逃离日本之后,依旧经常在台湾与日本长崎之间行商海运,七年之内,也隔三差五返回日本看望田川氏。于是,就在郑成功于崇祯三年(1630年)返回国内那一年的年底,田川氏再一次在日本为郑芝龙诞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郑审。为了避人耳目,郑芝龙将次子郑审过继给妻子的日本娘家田川,同辈排行老七,故而小名叫做“田川次郎左卫门”,跟着郑家排序,大名就是“田川七左卫门”,跟着田川家排行。

    一直到了顺治二年(1645年,南明隆武元年)秋,七左卫门十五岁时,郑芝龙再次派人接滞留日本的田川母子归国团聚,但又遭日方阻挠,经田川氏据理力争,日方以田川氏若欲到中国,其次子七左卫门须留在日本为条件方许成行,企图以母子难以割舍之情,迫使田川氏放弃来中国的念头。但田川氏权衡利弊,想起丈夫及儿子的事业尚在开辟之际,需她伏侍晨昏,在不能求全的情况下,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只身来中国。

    “父亲,还请三思啊!”闻听郑芝龙不问就里一口回绝。不死心的郑世森急忙哀劝。

    “父亲大人,二哥不易呀……”“官方序列”排行老二的郑世忠也急忙规劝父亲,自觉将老二的位置让给了未曾谋面的“日本二哥”。

    “父亲,郑审形单影只,又和孩儿一样失了生母,只有父亲大人了呀!”郑世森悲悲切切、泪水夺眶而出。

    郑芝龙也面露戚戚之色,没有说话。见此情景,郑世森识趣的止住泪水,进而说起一段当年的往事来打动父亲。

    “父亲,隆武元年。母亲自泥蹦【弘毅自己按照小日本音译】启程归国。临行之时。她珠泪满腮,再三叮嘱将要独自与我们的外祖父生活的次郎道:‘呜呼,吾终舍儿矣!吾怜儿父及儿兄,亦怜儿。当岁以金若干托商船寄儿。呜呼。吾终舍儿矣!虽然。儿勿忘儿父及儿兄,又勿忘今儿母所去之中国。此去,吾身即死。幸勿忧虑!’母亲大义啊,父亲!”

    郑世森这一段话,有两处忤逆,一是身为大清海澄王,用了南明“隆武元年”的年号,却舍弃“大清顺治二年”的年号不用;二是不用“生母”,却用“母亲”一词称呼田川氏!尽管如此,郑芝龙和郑世忠却都置若罔闻,没有纠缠。

    “父亲,母亲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她选择离开日本归国的时机和目的,不是因为夫显子贵、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来。母亲在日本之时,早已知道明廷倾覆,清朝业已定都北京,清兵长驱南进,南京弘光朝政已被灭亡。在这危急关头,她依旧毅然离开平户娘家,别理年幼的次郎,只身前来中国,就是想和父亲大人一起共赴国难啊!”

    “为父岂能忘记?我入倭之初,为人缝纫以糊口。当年我攒下三钱,缝在衣领中以为紧要用度,却不慎丢失。为父彷徨于路口,因求之不得而失状哭泣。你生母松子见而问之,我告之以故。你生母却说:‘以汝材力,三百万亦如拾芥,三钱何至于是?’我感念她的鼓励,继而奋发,终成大事!”

    郑芝龙被勾起一段终生难忘的往事,眼中不自觉转圜出了点点泪光。不是同安王客套,事实也的确如此——郑芝龙赢取了好心肠的日本姑娘田川松子,由此结束了落魄生涯,成为他起家发迹的起点。分担如此,田川氏自此协助郑芝龙开创了郑氏的海商世家基业。

    郑芝龙在田川氏“以汝材力,三百万如拾芥”一语的鼓励下,他开始广交客居日本的华人,其中最主要的人物正是李旦与颜思齐。后来郑氏海商世家通贸东西两洋,与日本关系最为密切。而田川氏一家是形成与促进郑日亲密关系的关键。田川氏父亲翁翊皇是日本当时还算富有的士人,有地位且受人尊敬。郑芝龙沾岳父之光,被人们尊称为“平户老一官”。由此之故,他“始得自通于长崎王”,“王复爱之”,并“使芝龙主舶,……来闽、浙互易”。

    在当时,日本人来中国贸易者要靠郑芝龙协助。“长崎尹未次政直与芝龙亲,故政直遣人交易漳州,途必经台湾”。郑芝龙与长崎尹友善,对开展同日本的贸易创造了有利条件。据日人云,芝龙“台湾商船岁诣本邦,至郑成功时以为常”。至郑经时,东宁船、锦舍船岁往日本,不绝于海。郑氏商船到日本贸易,颇受朝野各界人士及人民的欢迎,这是西方商人无法做到的。

    郑氏与日本的友善关系以郑芝龙与田川氏结合为起端,田川氏生郑成功,友善关系进一步加强,“倭人视翁氏礼加谨”。为了表示友好,被逼无奈的日本幕府最终还是打破了“向无以妇女适中国者”之例,于隆武元年十月,遣使护送田川氏到安平,“妆奁甚盛”。此事引起隆武帝与郑芝龙的重视与感激,即遣黄征明赉国书及芝龙书信、仪物,出使日本,表示友好,进行邦交活动,并请日本政府支援抗清。后因芝龙降清,日本对此才不作答复。

    “母亲大人罹难之后,次郎如儿子一样悲痛欲绝。他上书江户幕府,请求归国戮力儿子,图灭清以报血海深仇。当年父亲被掳北上,有所不知。之后次郎多次致书与我。要求回国抗清,他还将他的儿子道顺复姓郑,亦欲随其一道归国抗清!”

    “郑道顺?审儿也有儿子了……顺儿可比锦儿【郑经】年幼?”老谋深算、圆滑老练的郑芝龙却突然问起日本孙子的情况,借以打断了大清海澄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清”言论。

    “父亲,顺儿比锦儿年幼六岁,如今也是八岁少年,堪为效力军中了。”郑世森无奈应答,暂且放下了自己的言词。

    “效力军中?顺儿年幼矣。不过此时跟着行船海上,却是可以多加历练了。”郑芝龙意味深长的否定了大儿子的想法。

    “行船海上?父亲之意是……”

    “就是让他和审儿留在日本,多学学海商大业的道理!”同安王回答的十分笃定。

    “父亲。这……”郑世森明白过来。原来老爹压根儿就没想着让郑审父子归国!

    “森儿,适才为父说过,没有了海上行商,你我父子二人就什么也不是。就什么也做不了。你可知道?”郑芝龙终于如愿将话题拉回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了。

    “可父亲。海商再大,我等也还是汉家儿郎啊!”郑世森就是不入圈套,又掰扯回来。

    “唉!你为何就是不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呢?”同安王长叹一声。开始循循劝诱起大清的海澄王来。

    “为父当年为何非要归顺前明朝廷?你可曾想过?”

    “践行大义,抵御外侮!”

    “不错。可这些都是说给朝堂之上、一如黄道周之辈道貌岸然之人听的。我且说给你最最根基的话来听吧……”郑芝龙呷了一口茶,语重心长说道:

    “海商利重,此事诚然。但,如果没有朝廷鼎力支撑,我们从日本、南洋万里海路运载回国的贸易之物,岂有下家接手?卖不出去,一本万利就变成了浊本无利了不是?”

    “这……”

    “隆武开海之前的往事你们不可忘记,还要历历在目才行啊。如果没有朝廷的首肯,海商永远只能是海贼,只能鸡毛蒜皮、小打小闹。这也是刘香之辈不识大局、至死都蠢不可及,要去违逆朝廷的必然结局!”

    “儿子谨记!”聪明的郑世忠顾不得和大哥取得一致意见了,赶紧应和先。

    “为父却不一样,做了福建总兵官,其实就是为了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的大行海上贸易,将南北货物统统销往内地,让那些官宦人家把大把大把的银子乖乖送给我们郑家。没有这一条,这几年你又如何与大清对抗,又如何能封得延平王、海澄王?”

    “父王……”郑世森也只好承认这个现实,叫了一声官称。同安王这次也不纠正了,自顾自说下去。

    “抵御外侮不假,荷兰人的确可恶,在我们的海面上大行其道、耀武扬威,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我告诉你,背后另有深意!”郑芝龙知道儿子郑世森一定明白其中奥妙,不过不说不足以惊醒他!

    “若是日本、南洋贸易都被红毛把持,我们大行海商又有何用?日本幕府只准荷兰通商贸易,我们却也畅行无阻,还不是我们郑家给他们各色将军、大名带来了中原物产,总比荷兰人给的丰富充足?”

    “荷兰人气不过,来硬的我们不怕他,他后面还有西班牙、葡萄牙的军火源源不断从澳门资助给我们呢!来软的,我们就顺道敲他一竹杠,乖乖拿来买路钱,那些路引船票,就够荷兰人吃不了兜着走的!如此一来,一石二鸟!荷兰人在我们的海面上永远做不大,永远不能富得流油,却又不是劳而无获,有总比没有强吧,他们也就只能如此了。”

    “父亲大人深谋远虑!”郑世忠再一次用话语和眼神同时提醒自己的大哥。

    “父亲高明……”郑世森不得不承认,在心里用日语赞叹道:巴嘎牙路!老人家狡猾狡猾,大大滴狡猾!

    “不过为父羁縻京师这几年,森儿无师自通,这一条做的也是不错,无愧‘成功’之号啊!”老王还是不忘及时表扬一下小王。

    “有此两条,你等就需谨记:一者,海商若要坐大,就永远不能成为无本之木,不能脱离中原大地的依托。否则就似海上大木,任你参天大树、十人合抱,落到海中,只能是随波逐流、居无定所,最后只有腐朽溃烂一条死路!”

    “儿子铭记!”这一次,两个儿子终于取得了基本的步调一致,齐声应答。

    “一者,要善于和西洋远来之人打交道。用得着的时候,我们不必撕破脸皮,大家船来船往,落个利益均沾。必要的时候,却可以把他们当做挡箭牌,拿出来收拾一番。毕竟,我们还是中原人士,还是华夏之人,是中国人。他们,只是夷人蛮子!杀了他们的锐气,朝廷自然封赏有加、高看一眼,好处自不必说。但要做到这一条,又离不开海商重利,毕竟,西洋火器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消受得起的!此中道理,实在是循环往复啊!”

    不太懂得“大学问”的大海商郑芝龙,用朴素的语言阐述了海上贸易和武装护商的辩证关系,却让两个儿子大为赞叹,信服不已。

    “所以,审儿现在还不能归国。并非为父的不慈不仁,而是日本那边离不开他!”

    终于,郑芝龙明确给出了自己的定论。

    “父亲……”郑世森总归不太愿意,可有无以反驳。

    “森儿,为父知道你们兄弟二人的思念之情。今日不可为之事,他日未必不可为之。我们父子、你们兄弟团聚之日,也并非遥不可及。”郑芝龙意味深长的给出一个模糊的前路。

    “儿子还请父亲大人明示!”得到救命稻草一般的郑世森,急忙跟进。

    “这正是为父今夜叫你们二人商议的大事!”

    “请父亲示下!”

    “好!森儿,你有想过你我父子二王,同镇一省,前路何在?”郑芝龙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以至于深不可测一般。

    “这……”就这一句话,却轰然捅破了大半年以来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那层薄如窗纸的隔膜,却让郑世森一时间无言以对。

    “森儿,你我虽同为亲王,却还毕竟是父子。所谓上阵父子兵,你就尽管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忌好了!”郑芝龙循循善诱。

    “是,父亲大人。”儿子王爷毕竟年轻许多,此情此景也只能自己当先开宗明义了。

    “不才之子以为,为今之计,不若父亲坐阵漳州、提携全闽,儿子统兵金厦,以为策应。如此一来,朝廷即使违背盟誓,也奈何我父子不得!”郑世森说的理直气壮,却终归没有逃离当老子的那幽深的审视目光。

    “糊涂!你还是放不下你那几万人马,却只能是自寻死路!”

    果然,一直是慈眉善目的父王郑芝龙,恶狠狠瞪着儿子海澄王,一脸的失望与痛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二王心与口

    闻听长子、前明延平王朱成功,大清海澄王郑世森说要“父子同镇漳厦”,前明南安候、大清同安王一句恶狠狠的“自寻死路”,将家庭会议的气氛降至冰点!

    “父王息怒,儿子错在何处?”郑世森急忙跪倒叩头,却“倔强萝卜”一般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唉,你起来说话吧,我的海澄王!”

    郑芝龙佯作无奈,招呼儿子起来重新落座。但这一跪一起,就让老奸巨猾的同安王占得了气势上的优势,后面说起话来就有了充足的底气。

    “你我父子二人一地为王,只顾盯着眼前,岂不是荒废了海路,那就等于是自寻死路。”老子王爷开始给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上课了。

    “不仅如此,你我合在一处,哪怕一个远走福州,一个近留金厦,最后也只能让他人顺势来个瓮中捉鳖罢了。”

    “父亲大人,你是说朝廷终有一日会背信弃义?我就说嘛……”郑世森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预判,急忙“傻乎乎”地应和。

    “儿啊,当今皇上乃是有情有义的圣君,他自然不会如此。可朝局叵测,我们不能不防啊。皇上不失言,就怕有人早晚会算计我们!”郑芝龙信心满怀的说。

    “哦,适才世忠不是说,小贝勒玄烨也是极其聪明的吗?”不识朝局的海澄王还是一幅“不得要领”的样子。

    “小贝勒爷……我想他还不至于自寻烦恼。再说皇上正值盛年,他能够只手遮天的日子为时尚早……怕只怕……深宫之内的老‘家主’会看不下去。”

    “父亲。你是说皇上的老娘?”

    “嗯!毕竟她才是满洲的老根!当年为父归顺朝廷,却被裹挟北上,恐怕除却博洛这厮假仁假义之外,背后也少不了这位老太太的妙招!毕竟,我们留在海边,就是可以兴风作浪的真龙!离开海船,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人家就是刀俎!”郑芝龙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父亲高明!那如此一来,我们父子作何而为?”一旁的郑世忠回想起自己听闻目睹的种种事端。“当先”理解了老爸的深意。急忙发问。

    “作何而为?不若先人一步……”郑世森似乎再次看到了希望,准备再次尝试说动父亲。

    “森儿!稍安勿躁!此事远非到了不可为之的地步。况且,当年为父和皇上结下君臣明誓,我一句‘永不返朝’音犹在耳。岂可贸然背盟?毕竟为父初为海贼。此乃一反朝廷;降而复叛。此乃二反;背明投清,已是三反。若是再次反正,岂不是坐实了无信无义、反复无常的万世骂名?大丈夫在世。还是要寻求一些美名的。为父这一辈子,最后只能做大清的贰臣了,而且还要死心塌地的做下去。”

    郑芝龙有些无奈的说道,却也言真意切。说起自己的“不堪过往”,他倒是颇为超脱自然,尽显海商实事求是、不拘义理的本性。只不过一双眼睛却“滴溜溜”望着两个儿子,尤其是心机貌似比大儿子多一些的二儿子。

    “父亲,儿子明白了。可大哥尚在壮年,他日又当如何?”果然,聪明机灵的郑世忠接过了老爸的颇深用意。

    “呵呵,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将来就要看一步走一步了,倒也不必拘泥于老子的条条框框。更何况,古人常说‘胡人无百年之运’,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郑芝龙满意的看了一眼二儿子,接着满怀期待等着大儿子“开窍”。

    “父亲大人,儿子过往偏颇无礼,还请父亲责罚!”终于“明白”过来的郑世森也衷心表态。

    “父子血脉,作何责罚?哈哈,你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就好。”郑芝龙如愿以偿,“温情牌”首战告捷!

    “既如此,儿子也不能坐以待毙,还请父亲示下。”海澄王用一双坦诚的目光看着自己老谋深算、深藏不露的父亲。

    “的确不可坐以待毙,困守福建就是坐以待毙。虽然漳州近可以驰援金厦,远可以提领全闽,却受制于闽中形制,西出北进确有不便,并非你我父子可以久留之地。况且森儿前两年早已把漳州所辖的月港弄得今非昔比,不可大用了。”郑芝龙笑着调侃一下大儿子。

    “儿子愚昧!”

    “森儿勿以为意。即使月港如初,为父也不看重。论起得天独厚,森儿的眼光的确精到。厦门港深口阔,实在是屯兵泊船的大用之地。只不过……”

    “还请父亲明训。”郑世森态度出奇的好。

    “嗯,金厦之地虽好,却不是首要之地。南来北往之海商,如今之事习惯了停靠福建沿海,假若他日大行海上贸易,为父以为,另有一处关键所在,却是当仁不让!”

    “哦?父亲所说是福州吗?”郑世忠对海上之事不太熟悉,故而胡乱猜忌。

    “呵呵,福州甚至不及厦门便利。世忠乱说一气……”郑芝龙脾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只嗔怪,不责怪。

    “漳州并非久留之地,金厦亦非首要之地。那何处为上?还请父亲明训!”郑世森再一次重复要求。

    “呵呵,若论贸易谋利,广州府为要。若论安身立命,台湾岛为上!”终于,郑芝龙给出了自己的“正确答案”!

    “广州……台湾……”郑世森这次必须严肃对待了!

    “正是!朝廷收复广州之后,此地日渐繁华如初。其地北进南下皆可为之,若朝廷开得海陆贸易,假以时日,必然成为中国海商首选。而且朝廷已命董大用、董仰山[1]为广州府水师总兵官,此人颇具水战之能。足见朝廷大略!”

    “儿子明白了,广东腹地路途平坦,不似闽中崎岖。其外海南北通畅,扼守要冲,故而大有可为!”郑世森深入一句点评,而且恰中要害!

    “森儿聪慧非比常人!”郑芝龙急忙肯定,接着说道:

    “当年为父就想着入主广东,为你们开辟基业,否则也不会着了博洛老儿的道儿!”

    “父亲深谋远虑!博洛之恨,委实可恶!”郑世忠排解一句。其实郑芝龙比起眼前的利害攸关。哪里在乎当年的进退得失呢?

    “父亲,台湾之要不言自明,可惜却是把控在红毛荷兰人手中啊。”郑世森也不纠缠过往,比老子更看重眼下的关键所在。

    “荷兰人嘛。如今也没有占据全岛。况且以我……我们今日之力。收拾他还是有颇多胜算的!”郑芝龙及时将“我”换做“我们”。以免长子心生不满。

    “父亲海战本领,强过儿子百倍!”郑世森不得不说出一句大实话。不仅海战,就是陆战。郑芝龙的本领的确比郑成功要强许多!这突出表现在有明一朝,郑芝龙无论陆地进剿粤地,还是海上中外通吃,较之于郑成功与老爹分道扬镳之后的几年里未尝胜绩、节节败退,可谓泾渭分明、高下立现!直到他割据金厦,才得以休养生息。再后来收了施福施琅,这才开始崭露头角!

    “森儿过谦了。话说回来台湾,朝廷不也早就明旨颁告天下,将全岛作为我郑氏父子的‘永镇之地’吗?虽然嫌之为挑拨我们和荷兰红毛的计策,却到底是不好失信天下不是?”郑芝龙很受用儿子的实事求是,更满意于自己的审时度势。

    “父亲一眼看出清廷龌龊,儿子佩服!”现在凡是老子郑芝龙说大清不好的,儿子郑世森定准第一个跳出来振臂呐喊!

    “何止于此啊?朝廷对我们还是疑而用之的!你我父子二王同镇福建,朝廷也是意欲将我等困死在闽中。假以时日,或许形势所迫,父子相残之事也未可避免了!”郑芝龙接着儿子的话,直指核心要害!

    “啊!父亲,儿子万万不会如此!”郑世森一个机灵,急忙撇清自己。

    “森儿,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有时候,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嫌弃为父,为父自然知道。可你手下那些大将干员,对老父我,可就不好说了……毕竟,顺治三年为父北上之后,人心就可见一斑了。”老同安王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是一件紧要所在。

    原本的郑氏海商集团,头领只有一个,就是郑芝龙。但随着他投靠清廷,并非铁板一块的集团内部迅速分化,形成了两派势力。一派是以郑芝龙为首的“重利派”,附之以郑芝豹、施琅、施福等人,他们基本不论什么正统大义,而是以海商集团利益最大化为目标,也就说,谁让我大行海商,我就投靠谁。另一派是以郑成功为首的“重义派”,拥趸就是郑鸿逵、林察、周瑞等人。他们虽然依旧重视海商牟利,却将所谓“汉家大义”放在首位,打心底里不愿意投靠满人政权。

    随着郑芝龙的北归,两派势力这九个月以来可谓摩擦不断,其中原因,还是因为一群属下,到底要听从哪一位正主儿的调遣才好!

    “父亲勿怪,他们也是有苦难言。对您,他们还是敬重如初的!”郑世森来了一句“车轱辘话”。

    “敬重如初”又有何用?关键是听不听话!但也就是老爹上一句话,却让郑世森今晚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佐证——无论说东说西,最后还是一个兵权!还是一个队伍谁来带的核心问题!如今之计,不能一味退让,也不能咄咄逼人。如何是好,只有继续坚持今夜的既定方针——谦虚谨慎、多听少说!

    “森儿,你统兵用人自有道理,为父也是放心的。只不过于大势方面,稍欠火候罢了。”郑芝龙也终于听出儿子的心机,有些无奈,却又不甘如此。

    “还请父亲赐教!孩儿言听计从!”海澄王心中暗道——好了,老家伙,你就开始说说你的打算吧,我言听计从好办,下面的那一帮兄弟落实起来可不一定容易!

    “嗯,老夫我已有三策应对大局,只须你多加配合才行!”

    郑芝龙小心观瞧大儿子的表情,努力凭借多年的经验,要从中得出自己的判断。

    “还请父亲赐教!”

    郑世森依旧懵懵懂懂一般,一脸认真态度。对付五十开外的老家伙同安王,三十出头的年轻海澄王嘴上谦恭有礼,心中却无比坚定。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口是心非的一番试探,终于到了说正题的时候了!

    [1] 董大用,字仰山,辽东籍,泰州人。顺治初,任赣州镇中军官。金声樵叛,围城数月,石米五十金,大用预储米数千斛,尽以饷卒赈民;时乘间出兵奋击。围解,以功升广东总兵,予世职。调守海澄,宣布威德,海上归附者甚众。 康熙中乞休,入籍泰州。屡岁水涝,大用捐银米以赈,活饥民百余万口。又修建学宫,葺复海阳楼。(泰)州人德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父子辩前路

    父子二人说到了如何安身立命、再图大业,各自心照不宣,打起了静坐。

    胸怀大志的海澄王郑世森自从顺治三年以后,就对间接害死自己生母的所谓“父亲”有了无法言表的厌恶与不屑,突出的表现,就是郑世森在郑芝龙降清后不久,写了一封在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教父篇”家书:“我家本起自草莽,玩法聚众,朝廷不加诛,更赐爵命。……今既不能匡君与难,至宗社坠地,何忍背恩求生,反颜他事乎?……惟大人自爱,勿以成功为念。”由此可见,当时的儿子是站在道义的绝对制高点上的。

    可惜世事无常,随着清廷在小贝勒爷玄烨的授意下玩了一套“尊故明、封二王、报母仇、共攘外”的组合拳,郑世森最终却恰恰碍于“大义”,不得不委身大清。什么是大义?忠君事主是大义,孝顺父母也是大义。可千万不要小看“孝顺”这两个字,其实孝子好当,顺子难为!

    去年年底,风尘仆仆的父亲优哉游哉进了漳州城,却先送上了清廷慷慨交出的一干当年戕害生母田川氏的人犯,接着又宣读了清帝顺治祭拜故明王朝和崇祯皇帝的祭文,进而拿出一封密旨,说是对他郑成功信赖有加,敬佩不已。若是他“延平王”肆意而为,置东南外海台湾全岛被红毛西人占据而不顾的话,人家福临愿意先化干戈为玉帛,合力拿下中国人自己的孤岛。而后再真刀真枪来争夺一下中原共主、华夏君王的宝座。

    如此一来,郑森还真是被逼无奈、扼腕就范!

    为何就范?一则,害母凶手就在眼前,堂堂七尺男儿若不挥刀结果了他们,怎么对得起娘亲的在天之灵?但如果杀了这些人犯而不是送回去请清帝福临处置,那就等于承受了福临的这份情谊。

    二则,父亲当众宣布清帝的祭文,摆明了故明的历史地位,以及大清的正统继承位置,一下子就把江南许多遗老遗少的心收拢了不少。既然承认了前明的地位。华夷之辨的观点也就可以推而使之了。

    三则。一纸密旨更是诛心!你郑森若是在纠缠于前明旧臣的名分,就会被人说成是贪恋什么延平王,而不顾台湾国土沦丧西人之手。即使大家还以为满清是夷人,但西来之人更是夷人不是?况且汉化程度整体尚且远不如满人!

    但即便归顺了清廷。郑世森也还是未曾心服的。在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不了娘亲被害的愤怒。以及王道正统的大义!满清朝廷,在这两点上,与他自始至终都是解不开的仇恨。郑世森始终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要归顺清廷?得以鸟飞笼外、南下归闽之后,为何还要死心塌地做那个大清的什么亲王?

    今天父亲终于在九个月的观察、思索之后,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谈及了最最深邃的问题——郑氏家族向何处去?我郑氏海商集团的前路何在?

    其实答案在郑世森心中再明了不过了——你老人家彻底归隐好了,把手下的一群旧臣统统甩给我来打理。对那些有真才实学又终于自己的,自然好生任用。至于那些首鼠两端、死忠大清的无耻汉奸,一个不留统统杀掉!首当其冲的,就是该死的施琅、施尊候!

    而老谋深算的同安王郑芝龙,也早就慧眼识珠地看出,他和长子郑世森长期共处一地将会带来灾难性后果,不仅仅是因为厦漳泉地区的故有条件所致,最根本的问题还是郑氏海商集团内部的派系斗争无法消弭。思索了好几个月之后,直到今日才结合者二儿子从京师里带回来的最新“情报”,拿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解决办法。今夜这个小小的家庭会议,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就是父子二王如何相处!

    “为父的应对之策,其实分为留守之策、东进之策和南下之策。”终于,郑芝龙在重新权衡了一边自己的策略,确信绝无疏漏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儿子愿闻其详!”

    “留守之策,其实就是我们必须牢牢将福建老家掌握在手中,无论将来情况有何变化,厦漳泉三地、尤其是金厦之地,绝不能拱手相让。只要面向大海、背靠闽中,我们郑家就能屹立不倒!”

    “父亲高论!”

    “东进之策,乃是顺应朝廷允诺,早日跨海东出,收复台湾。如此一来,闽中流民可以多多引入台湾,勤事稼穑、多行海运。闽台两地,隔海相望,互为引援,即使朝局上面的风浪再大,我们进可以登闽境沿海,退可以闭台湾全岛,左右不失为自保之策。”

    “父亲妙计!”

    “南下之策,实为我广收人脉之长久之计。数百年来,闽人多行海,十之七八失去了南洋,尤以吕宋、爪哇等处殊为壮观。说是吕宋、爪哇,你我都清楚,那里早就被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所占据。小吕宋[1]城被改为马尼拉,椰城【雅加达】被改称巴达维亚,却都是华民居多……”

    “父亲难道是要取而代之?”

    而立之年的郑世森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睁大了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比自己整整大了二十岁、已经五十开外的父亲。关于这一点,郑世森的确是不像前两条那样早就猜中。

    “呵呵,森儿睿智啊!我等若是收复台湾、占据南洋,这海运之事,舍我郑家其谁?”郑芝龙志得意满,很是被自己打动!

    “……”郑世森却没有言语,沉默良久。

    “哦,森儿,你以为有何不妥?”郑芝龙真的有些不满了,却忍耐着小心发问。

    郑世森真的很不满意!如果说留守与东进,都是在华夏故国的土地上给清廷统治打下了一个大大的楔子。假以时日自然会撼动其根基的话,这南下之策却与他的“复国大业”大相径庭、背道而驰!虽说“地球是圆的”他郑氏父子早就知道,可这南辕北辙也太绕了吧!对郑世森来说,北进,也只有北进,才是自己唯一的抱负!

    “森儿,取了南洋,朝廷自然还是无暇南顾,必然会交给我们,到那时。我们就是南洋王!归根结底。这南洋王还不是你们兄弟的?”郑芝龙说出了自己的一半儿真实想法。

    “父亲,为何南下呀?故国未复,我们却做什么南洋王?”郑世森很是不屑。

    见儿子不理解,郑芝龙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森儿。取得南洋、驱除荷兰西人之后。南起椰城、小吕宋。继而连接台湾,再北上日本,你也知道那里有你二弟审儿。华夏沿海,皆为我郑氏掌控。一旦中原有事,我们自然大有可为!胡人难有百年之运啊……”

    不得不承认,中国人的确是最最聪明的种族!作为中国第一代海商的杰出代表,郑芝龙先生无意中说出了后世三百年之后米国人的“岛链理论”,而且把“第一岛链”说的几乎完备,就差印度洋了!

    “……”郑世森还是没有只字片语,只是低头沉思。

    “好吧,你倒说说你有何对策?”颇受打击的同安王无奈之下,转而以退为进——你不同意我的,大不了我也否定你的,到头来我们父子二人还是打了个平手!

    “儿子以为,留守与东进皆可为之,唯有……唯有这南下之策,似乎有些本末倒置。”郑世森丝毫不给自己的老爹留有面子。

    “哦,那你就正本清源,给为父说说你的良策,如何?”郑芝龙打定了主意,不急不躁。

    “父亲,儿子倾向于北联之策!”

    “何为北联?”

    “就是留守与东进之后,再通过郑审,联合日本幕府,以图自海上西返大陆,驱除北虏!”郑世森目光炯炯,充满期待,似乎已经看到了联合日本剿灭满清的美好画卷!

    无怪乎郑世森有此“绝妙”的“借力打力”的想法,作为日本人,他还是很器重自己的半个祖国——小日本倭国扶桑的!而且在真实的历史中,我们的郑世森、也就是朱成功,和他的儿子郑经,的确忠实践行了自己作为半个日本人、依靠倭国外援以自立的“美好”思路!

    其实对南明军民的抗清斗争,日本江户幕府始终持不介入的态度。但由于与郑氏有着特殊的血缘关系,故对郑成功、郑经却另眼相待,从“道义”上及经济方面,始终支持他们所领导的抗清斗争。

    顺治六年,也就是鲁王监国三年(1649年),建国公郑彩曾致书幕府,要求通商。他在书信中谈到:“我国与贵国唇齿相依,况本藩与贵国相亲”。郑成功在致书日本幕府上将军书时,也谈到自己“生于日出”,意思是说,我母亲是日本人,我自己出生于日本,感情上爱慕出生之国,愿修旧好。而在日本,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认为田川氏与儿子郑成功“乃我国平户之产也”。“郑日”双方,就通过这样的“情谊”缔结了十分亲密的关系。

    顺治八年,即南明永历五年(1651年),郑成功曾召集诸将会议,讨论“遣使通好日本”:“成功见士卒繁多,地方窄狭,器械未备,粮饷不足,为忧,遂与诸参军潘庚钟、冯澄世、蔡鸣雷、林俞卿等会议。澄世曰:‘方今粮饷充足,铅铜广多,莫如日本……。前者翁太夫人,国王既认为女,则其意厚,与之通好,彼必从。藩主何不修书,竟以甥礼自待,国王必大喜。且借彼地彼粮,以济吾用,然后下贩吕宋、暹罗、交趾等国,源源不绝,则粮饷足而进取易矣。’成功是之,令兄泰造大船,洪旭佐之,以甥礼遣使通好日本。国王果大悦,相助铅铜。令官办理,铸铜熕、永历钱、盔甲、器械等物”。【见江日升撰《台湾外纪》】

    而小日本对郑成功的物资支援,也“有求必与,故郑氏府藏日盈”。日本除了官方对郑成功的支援外,田川氏家乡也出力相助。有位田六藏者,是平户田中锻匠,渡海到福建厦门,为郑成功锻造著名的日本刀以武装军队。他所锻造的刀,在郑成功军队抗清与驱逐荷兰殖民者的战斗中发挥了作用。

    至郑经时,人虽隔了一代,但郑日之间仍然保持着“弈世通好”关系,永历二十八年六月初,留守官杨英代表台湾郑经致书日本“长崎王”云:“日本与本国通好,铍此如同一家”。日本幕府亦“称经厚谊”。郑日双方这种“情谊孚契”的关系持续很长时间。有人就说——明末清初,中日两国“并无往来”,但“郑日交往”“填补”了这段历史空页,而且“用亲密的情谊谱写着中日友好关系史上的绚丽篇章”。【写到此处,弘毅突然很想听听各位大大对此段史料的理解如何?本人倒认为,作为有着日本血统的郑成功、郑经等,对小日本亲近一些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呵呵。】

    郑世森正沉浸在自己对他日联合日本西图霸业的美好憧憬之中,不料一碗温热的茶水却迎面而来,恰恰浇灭了他心中的一团热火!原来,是老爷子郑芝龙怒不可遏,奋力投掷过来的!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图之外已砥砺

    去来乾坤难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点尽天下苦与乐

    中华辉煌万人痴

    文武皇朝唯大清

    [1] 马尼拉当时建城不过八十余年,故而“小吕宋”之称在华人华侨中还是颇为盛行的。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黎盖斯比从马尼拉登陆,入侵并占领了菲律宾,然后在马尼拉市中心,巴石河南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自那时起,这里便成了西班牙殖民统治当局的首府。至于“巴达维亚”,这个荷兰人的名称只开始于1621年,相较于1527年万丹王国征服椰城之后改名为查雅加尔达,意为“凯旋城”,简称为雅加达这段历史更是太过年轻了。两地若论当时的民族构成,可以说当地土著基本上就是单纯劳动力而已。比起了了的白人,华人占据了绝对多数和经济支柱的主要地位,却因为祖国大陆中央政权的有意漠视而居于被统治地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父商而子兵

    自从归降清廷被掳、翁氏从容就义之后,郑芝龙对自己的长子是怀着深深的自卑和愧疚的。尤其是父子二人同被清廷封为亲王、当日属下对自己又泾渭分明、若即若离之后,这份情感中又多了一份忌惮和重视,故而返闽以来,老王对儿王一直是礼待有加的。

    但闻听了郑世森的“北联”之策之后,素来与日本幕府还算过得去的郑芝龙,却突然怒不可遏,以致“回归”到了泼水“体罚”的传统“父为子纲”的老路上了。

    “郑世森!”郑芝龙大吼一声。

    “父亲,您……唉!儿子在!”十分郁闷的郑芝龙虽然当年说是焚袍断义、让老子好自为之,可当着正牌父亲的面,还是不能一跃而起、怒目相向的,只能委曲求全、暗自置气。

    “你真是好聪慧啊你!福松君!”郑芝龙面容抽动而狰狞,从牙缝里蹦出两句日语。

    “父亲……”郑世森还想解释什么,但郑芝龙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为父即便再非君非臣、人所不齿,但还是你爹!你给我好好醒醒!别忘了,你的名字早已不是什么福松,而是郑森、郑世森!你可以改名朱成功,为父不反对,毕竟这还是中国正姓!但你若是动了这个什么‘北联’的想法,你就要先彻底不认我这个爹!这次你也不用去南京夫子庙前哭拜,就乘船一艘,去江户幕府那里表忠心好了!”

    郑芝龙真的怒火中烧。不是因为儿子提出了不同于自己“南进”的“北联”政策,而是因为居然要联合日本图谋中原!

    “父亲大人……”一旁似乎无所事事的郑世忠急忙要劝解父亲。

    “你住嘴!我先教训教训自己这半个儿子再说!”郑芝龙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恼怒。

    “父亲!”

    早就习惯了当延平王、海澄王的郑世森,有些挂不住面子,而且还糊里糊涂成了“半个儿子”,实在是懊恼!那另一半的半个儿子算谁的?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这个悖主投贼的老子呢!

    “你还知道叫我父亲?还一口一个‘日本’、‘日本’的!它就是倭国而已!你啊你……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生母!你口口声声的‘母亲’翁氏?她可是囫囵个儿一个倭妇,却不远万里投奔为父、投奔中华,为的什么?不就是因为她嫁给了我,他就是我郑芝龙的人!那她就是中国之人。她就只能贞洁忠烈于我中国之事!枉费老父我白白送你去了国子监。苦读什么圣贤书啊!你若执意什么‘北联’,可是想要去做割让燕云十六州的石敬瑭?”

    郑芝龙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提及了田川松子和石敬瑭两个例子,却给颇不服气的大儿子当头一棒!是啊。自己到底还是中国之人。虽然有着一半儿日本血统。可怜自己的娘亲还死也要做中国人,自己岂能真成了千古罪人石敬瑭?

    “父亲大人,不孝之子郑世森错了!请您责罚!”

    说完。幡然悔悟的海澄王郑重其事跪了下来。

    “唉,你已是大清亲王,不要动辄就跪,起来坐下。”郑芝龙也没有让自己的暴躁情绪支配自己多久,看到儿子认错,似乎已经瞬间平复了一般,语重心长的说道:

    “其实,为父不如你读经论史那般有学问,也没能教你什么道理,但你记住了,大清也好,大明也罢,至少都是尊崇我孔儒圣学的中国之人,你跪他们,不是为了谁当皇帝,而是谁能治理好天下。倭人却窥伺天朝久矣,其心数不正,你跪了他们,哪怕是情有可原,也是认贼作父!”

    “森儿记下了!”

    “好吧,我也不难为你,南进之策可以暂缓,但留守与东进之策,你可有异议?”

    “儿子全凭父亲定夺!”郑世森态度坚定的回答道。

    郑芝龙心里这个美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从无尚高义的角度打压了儿子的气焰,实在是妙何如哉、妙不可言!

    “既然如此,你我父子三人就好好商议商议践行这两策的具体办法。”同安王开始将会议引领到具体落实的阶段了。

    “是。世忠愿听从父亲和大哥安排!”郑世忠当先表态。

    “父亲大人,您虽然盛年,可海上辛苦、战舰颠簸,我等实在不忍父亲再操劳奔波了。儿子以为,不若您来留守,我来东进!”郑世森看似无意的望了一眼窗外,却急忙忙说出自己的打算。

    知子莫若父,郑芝龙早就料到儿子会有如此一说,笑着点头道:

    “森儿如此孝心,为父心里真是高兴。”

    “那……”

    “不过,你还是操之过急了!”

    “还请父亲示下。”

    “留守与东进,如今还不可同时进行。留守是为自强,东进乃是自保。留守不成,东进自是必须。若留守有望,东进则是必然!”郑芝龙摇头晃脑,有些卖弄的说。

    “父亲大人,儿子有些不明白。”郑世忠一脸茫然。

    “世忠啊,你还要用脑子!留你在京师,为父可是寄予厚望。一来是让你照看好你那两个弟弟,二来就是随时打探朝局讯息。但如果你如此木讷,自保都难啊!”郑芝龙十分爱惜的看着二儿子。

    “父亲,儿子一定不负重托!”郑世忠不似大哥那般颇有心计,果然是感动不已。

    “嗯,为父就给你兄弟二人说道说道留守和东进的权衡摆布!”老爹很自然一句话把两个儿子都涵盖进来,一起训诫道:

    “留守,是因为海商。没有海商,水师难以为继。东进自然是痴人说梦一般。那些天方【“天方”是中国古代对阿拉伯的称呼】水手不是经常讲一些什么聚宝盆、阿拉神灯之类的故事吗?福建对于我们郑家,就是一生万物的聚宝盆,就是呼之欲出的神灯!万万不能舍弃!而厦漳泉三地,更是宝盆之耳、神灯之柄,须臾不得离手!”

    “如今森儿若贸然东出,一则船只、水手和粮饷仓促之间均是不足。为父在京师这几年,你虽然大行海商,可朝廷毕竟还是多有掣肘,你的海运积蓄恐怕连豢养兵士都不堪用吧?”郑芝龙尽显老到,几个月就对郑成功的财力现状有了通盘认识。

    “父亲英明!”郑世森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点头称是。

    自顺治七年以后。郑氏海商集团比较成规模的通过“北线”日本和“南线”南洋西洋这两条直线贸易,以及三地之间的“三角贸易”,每年大约有392万两至456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其海外贸易所获利润总额。平均每年大约在234万至269万两银之间。如果算上与窃据台湾的荷兰人贸易。年平均海上贸易利润总额。大约可以达到至多350万两白银。这还仅是毛利润和理想利润额,如果再扣除缴纳给他国关税、水手的“辛劳蔬粮银”和海上失事的损失等项付出, 最终的净赚利润就不会这么多了。

    在鼎盛阶段,东南郑氏集团的军队约为15万至18万人。 当时养兵标准,每人每年费银约二十两,如此算下来,整个军队的开支,平均每年在300-360万两白银之间。要是再加上当年南明皇室的费用、部将薪俸、其他馈赠和奖赏等, 估计至少在400万两左右。也就是说,海上贸易的进项还不足以完全供给郑世森的军资耗费。

    不过,海外贸易也并非是郑世森“通洋之利”的全部内容,他的海利收入,还包括征收牌饷[1]、征收外国人入口关税、在国内从事对外贸易等方面。此外,郑氏集团的财政收入还有:派征陆饷税、经营国内贸易等项,其收入也都不在少数。郑世森这几年从事的商业活动,可谓取海之利,成为他维持军队和政权开支的重要经济支柱,尽管不是全部,但其作用还是十分明显的。

    “森儿不必坐蜡。如今为父南下,朝廷今后就不会在海上贸易这件事情上再有所袭扰了!”郑芝龙看到儿子承认了自己的判断,很是满意,也出言安慰,夸下海口。

    “仰赖父亲!”郑世森无奈攀附一二。

    “好说。二则,即使我们兵马齐整、军资充裕,进取台湾却是要面对劲敌荷兰。若非准备充足而轻启战事,恐怕胜负难料。”

    “父亲所言极是。战船打造就是重中之重。”海澄王继续点头。

    “不仅如此。与红毛开展,还有一处关键,就是‘用夷制夷’。开战之前,澳门那边是一定要安排好的……我就听闻,西人的老家欧罗巴近年来也一直不太平呢……呵呵,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郑芝龙知道,关于这一点,儿子是无论如何比不过自己的八面玲珑的。经此提点,郑世森果然大为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三则,朝廷既然准许我们镇守台湾,何不加以善用,让朝廷来给我们大加助力?总胜过我们单打独斗。何况广东水师那边,总兵董大勇还有不少的战船兵士。”

    “父亲果真运筹帷幄!”轮到郑世忠来送上吉利话了。

    “呵呵,你们还年轻,有的是要长进的,为父毕竟老了……”郑芝龙客气着,却望着大儿子郑世森。

    “父亲驰骋海疆数十年,儿子们的确自愧弗如。既然如此,不知父亲有何赐教?”海澄王此情此景,不得不虚心求教了。

    “呵呵,老了就是老了,驰骋海疆数十年又如何?你们终归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不过以老夫之见,如今‘东出’为时尚早。不若‘我商你兵’,森儿,意下如何?”

    同安王不再纠缠,一语说出自己的根本打算!

    “父商而子兵?”郑世森脱口而出、大为诧异。

    年轻的海澄王的确没有想到,老家伙居然会心甘情愿让自己统兵!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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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皇朝唯大清

    [1] 清代,自从郑芝龙“雄踞海上,独有南海之利”之后,“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二千金”(连横《台湾通史》卷25)。这种“例入二千金”的征税制是月港“引税”和“水饷”两税合二为一的统一体。郑成功继承了这种征税制度,改名为“牌饷”。“牌饷”分大小二种,大船征2100两,小船征500两,交纳牌饷后发给牌票,牌票一年一换,有牌票才能通行,如无牌票或使用过期的牌票,若被汛守兵丁抓获,货、船没官,船主、舵工拿解。到了郑经时期,又把“牌票”改为“梁头票”,“牌饷”改为“梁头饷”。“梁头饷”的征收标准,据季麒光《覆议康熙二十四年饷税文》记载:“梁头牌银一千五百两零七分,查伪郑时计船二百一十只,载梁头一万三千六百三十七担,每担征银一钱一分”。康熙十三年(1673)三藩联合反清,耿精忠起兵于福建,郑经乘机占领漳泉一带,为了筹集浩繁的军费开支,郑经又把在台湾实行的“梁头饷”推行到福建。“梁头饷”之定名始于何时已无资料可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密函满天飞

    同安王郑芝龙说出“我商你兵”四个字后,如愿以偿看到吃惊不已的大儿子海澄王终于目瞪口呆,十分肯定得点了点头,这才说道:

    “正是!我来收拢海上船队,多多打造行商大船和护航战船,然后上疏朝廷恩准,就带着昔日老人,再出去闯荡个三五年。你就在这金厦之地好好练兵,等着为父给你源源不断送来白花花的银子,好好招募我郑氏虎贲,多多打造渡海战船,以待来日与荷兰红毛一较高下!”

    哦!郑世森直到这时候才算是听明白了——

    说来说去,狡猾的老家伙是要给自己来个釜底抽薪!先把现成的海船商船都归置到自己名下,然后领着一帮自己的亲信出海行商,去赚个盆满钵满!而自己,只能剩下一个空架子了,所谓多多招募兵勇,不过是“看家护院”,充其量算作“白手起家”而已,而且还要继续仰仗老爹“源源不断”送来的军资,也就是“仰其鼻息”罢了。

    “这……孩儿恐怕难当如此大任……”海澄王打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森儿怎么如此自谦?知子莫若父,当年为父不在你身边,你不还是一样占据了金厦,广募兵勇,打造了一支虎贲之军吗?不必过谦了!”郑芝龙丝毫也不松口,笑着“鼓励”儿子,并且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接着说道:

    “锦儿【郑经】已有十三岁,也该早日习得我郑家海上真传了。让他随我一同出去历练历练!”

    郑芝龙学习能力极强,举一反三,将清廷用在他儿子身上的“质子”伎俩,原封不动用在了自己的孙子身上!

    “父亲……”郑世森刚要提出不同意见,郑芝龙却已经拍板定案一般,转而对着郑世忠说道:

    “世忠,过几日你就返回京师,顺便就把为父的上疏带回朝廷,奏明圣上。记住了,万事不可强出头。自保为上!再者。尤其要谨记:天子脚下,耳目众多,切不可私下与其他三王在京的世子有任何往来。他们那里,自有为父筹措!”

    “儿子记下了!”

    “好了。为父真是老了。说了这一小会儿就身子困乏了。或许是酒水上头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去吧!”郑芝龙见好就收,急忙宣布散会。

    “是,父亲也早些歇息!”郑世忠起身施礼。

    “大哥。走,到你屋中,我还要讨教讨教那些海战兵法呢!”

    “呃……这……”郑世森似乎还有千言万语。

    “啊……嗯……”郑芝龙却早已是哈欠连天!

    “父亲大人早些就寝,儿子告退!”罢罢罢,来日方长!郑世森无奈也随着二弟起身告辞。

    “嗯,真是乏了,森儿慢走……啊……”老子同安王继续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客客气气送儿子海澄王!

    此时,如果儿子默认了他的这个“父商子兵”之法,余下的事情,就是好好调理一下当年那些个老部下,借以分出你我阵营,进而“善加利用”了!

    看着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告辞而出,郑芝龙这才从桌上的密匣之中取出一个小纸卷,草草展开看了两眼,就凑着灯火轻轻点燃,小心翼翼等着它几乎烧到手指,才轻轻一扬,继续看着它在空中完全化为灰烬……

    呵呵,南边那位异性汉王啊,你以为机关算尽,却把我郑芝龙看得过于简单了!开海贸易、闽粤同商?主意倒是不错,可惜我这里早就给你准备了一出好戏——大清同安王乐不可支,暗自心想。

    *

    厦门岛日光岩[1],郑军右虎卫随征营驻地外,副兵镇【副领兵】军户宅。

    说是“宅”,其实就是一处不大的渔家院落。身为右虎卫随征营副领兵,刘国轩此时也算是郑军中高级军官之一了,自然可以享有平日夜里离营回府休息的特权。因为厦门岛本来就不大,宅子又在随征营军营近旁,一旦有事片刻就能归营,很是方便。

    “黄桂,你小子就……就知道满口喷粪!今日……本镇……本镇没有灌趴下你,明日定……定不饶你!”

    副兵镇刘国轩倚在门口,冲着刚出了院门之外的几个身影喊道。每喊一句,他的身体就晃悠一次,好几次险些摔倒!

    “刘兵镇,末将……服了!明……明日……再来讨酒吃!回……回去吧!”被唤作黄桂的,也是脚底拌蒜、一步三晃,却还努力歪着头,含糊不清的冲着身后的官长呼喊。

    “兵镇回吧……回吧……”余下的几人也都跟着客气,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不远处的兵营中走去。

    “曾春、郑先庚……颜潜、孟乔,唉……唉!你们几个怂包,今夜国姓爷不是在……在漳州家宴吗?如何回得来,还不回来一醉方休!”刘国轩烂醉如泥一般,却不依不饶,断断续续喊出其余四人的名字,貌似意犹未尽。郑军虽然归入了大清汉军,可私下里兵士将校还是习惯称呼海澄王郑世森为“国姓爷”。

    “兵镇大人,末将们不敢再喝了……再……再说了,王爷军纪……军纪森严,今夜若不是你请客,我们是……是断断不敢出营的!”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叫做孟乔的,是右虎卫随征营游击偏将,职位最低,似乎喝的也最多,却还是蹒跚着回过头来,软绵绵抬起右拳,轻飘飘击打左胸,算是行了一个军礼,却险些一拳把自己打歪了,好不容易站稳,这才继续喊道:

    “您……回去吧,明日再……再喝!属下告……告辞了!”

    “你们……你们真忒娘们了……你们……”刘国轩也已大醉,眼瞧着一众自己麾下的下级军校慢慢消失在夜色中。都没有回转的意思,这才骂骂咧咧返身扶着门框,踉踉跄跄进了房门,也不回身,就用脚后跟狠狠踢闭了大门。

    直到此时,刘国轩倚在门上,却不再有丝毫的醉酒之意,而是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确认院落内外安静无异之后,这才轻手轻脚一点一点插上门栓。接着。他一口气吹灭了屋中唯一的一盏大灯。就着月色,绕过杯盘狼藉的客厅,转进內间自己的寝室,又轻手轻脚点燃一盏小油灯。还自顾自的打起微弱的鼻鼾。似有似无、时断时续。一双眼睛却散发着警觉的光芒……

    又过了好久,警觉的刘国轩这才从靴筒中抽出一柄短刃,轻轻放在书案之上、一口盛满了酒水的海碗近旁。接着。他弯身在书桌下摸索好久,终于小心取出了一个锦囊,同样轻轻双手捧放在案上。摆放停当,刘国轩起身离座,悄无声息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臣,刘国轩,恭迎懿旨!”

    “一跪三叩首”的简单礼节之后,刘国轩跪着展开锦囊,打开一卷小小的普通宣纸,却发现上面只有区区四个汉字:“兵威如何”!

    原来,自从去年刘国轩受了皇太后布木布泰的密旨,设计向郑森献出漳州城、并取得其完全信赖之后,隔三差五的,宫中就会有密旨送达,而且每次都是言简意赅、形制普通。

    不再犹豫,刘国轩找出一片薄绸,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奋笔疾书起来:

    “臣北拜敬疏:此处兵威日盛,观之有十。一者,处守态而取攻势……”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密密麻麻一篇写就在绸布上的“疏奏”总算完成了,而这一过程,始终伴随着刘国轩时断时续、故意而为的鼾声。幸亏刘兵镇文言文功底扎实,要是换做弘毅来写,一匹绸布也写不下!

    落笔之时,已是三更时分了。刘国轩从容不迫取出一套寿衣,小心翼翼将吹干了的绸布仔细缝进了袖口之内。一切停当,他这才从桌下密匣处又取出三封信,也不观瞧,连同那张只写有四个字的纸片,逐一递送到昏暗的油灯灯芯之上,一边轻声细语,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太后勿怪,臣实属无奈,只能即使灭失痕迹……”

    终于烧到第一封信了,刘国轩有些惆怅,慢吞吞说道:

    “施琅大人,您当年对我有赏识提拔之恩,如今又露招募提携之意,属下岂能不知?但,我如今却只能越过你,直接为朝廷效力了……”

    随着第二封信的燃起,他换做轻松语气,接着嘀咕道:

    “同安王,你父子斗法,我只能作壁上观了。不过,面上我还是要做海澄王的亲随,不可稍有差池啊,见谅见谅……”

    第三封信,刘国轩明显有些迟疑,思索片刻,却终归还是摇了摇头,依旧送到了灯火之上:

    “平南王啊,闽粤之间千山万水,也不知道你这般延揽之信发来几多?恐怕不只有我一人收悉吧?我原本是要呈入京师御览的,又怕路长事多,还是放你一马吧……只不过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为之便是。下官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随着第三封信同样化为灰烬,刚刚进行完了一番简短的“远程祭告”仪式之后的刘国轩不再言语,举起早已落满纸灰的大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好酒!好醉!好睡啊!呼……呼……”

    一通高声呼喊之后,刘国轩回身倒在床上,和衣而睡,瞬时间就真的鼾声四起。只不过,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了那柄利刃……

    *

    京师,琉璃厂,季开生府邸。

    “谈老先生,这是梁功刚刚差人送来的密函一封。”

    季开生坐卧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与一旁稳坐钓鱼台、不紧不慢看着密函的谈迁形成了鲜明对比。

    季开生原本是留在乾清门外候着的,可谁承想一直等到宫城即将落锁,也不见有自己什么事情。幸亏机灵的吴良辅派了小太监出来送话,说是贝勒爷会议国是渐入佳境,却不知何时了事,让季开生先出宫回府,有旨意下来再来不迟。于是,季开生就退回了午门外与张岁寒会和。

    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决定分头行动:季开生先回府上,那里还有谈迁老“幕府”可以商议大事;张岁寒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报给季开生。

    后来日渐夜深,张岁寒打点了城门校尉才知道:入夜之后,大臣们出宫一般会走西华门,又急忙赶过去,正巧碰上了出来打前站的东二所太监王三喜。收了银子的城门尉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就将同来打探位育宫内贝勒爷消息的张岁寒介绍给了三喜,两人初一碰面,却都知道对方,于是就在城门洞子里好一个商议,这才有了后来梁功送出来的简短密函。内容无非是梁功打探出来的会议的大体过程,以及对贝勒爷的担忧。

    谈迁一目十行,早就看完了短短数十字的密函,却笑而不语,望着季开生“热锅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半响, 这才开了金口:

    “天中啊,稍安勿躁!”

    “我如何不急躁……”

    季开生刚要抱怨,忽然发觉自己的灯影恍惚跳动起来,急忙回头时,这才发现那封密函已经被谈老头托着送进了灯火之中。

    “贝勒爷初入御前会议,稍有闪失的话……”季开生明白谈迁的做法是正确的,也不再纠缠,而是直奔主题。

    “闪失?会有什么闪失?哈哈,依老夫看来,只能是腾达,而绝非闪失!”谈迁将手中的火团轻轻扔落地面,不再理会。

    “腾达?”

    “正是。明日宫中,贝勒爷就会带出话来。到那时,或许就是你我忙碌非常的时候了……”

    老头子话说半句藏半句,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明日?那今日……”

    季开生实在是放不下心。

    “今日?今日已经三更,该是睡觉的时候了。呵呵,天中啊,你也回去早些歇息吧!”

    谈迁果断“送客”,笑着将“主人”季开生请出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卧房……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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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来乾坤难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点尽天下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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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皇朝唯大清

    [1] 日光岩,俗称“岩仔山”,别名“晃岩”,相传1641年,郑成功来到晃岩,看到这里的景色胜过日本的日光山,便把“晃”字拆开,称之为“日光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罗刹何以至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九的后半夜,或者说九月初十日凌晨。北京,紫禁城,位育宫。

    大清皇帝、十八虚岁的福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已经舍弃御座,端坐在大厅内一方普通宫凳之上,品着吴良辅端上来的参汤,就和打了鸡血一般,战斗指数保持着爆表状态!

    围绕在他的周围,分别是五十四虚岁的汤若望、四十虚岁的明安达礼、年届五十的噶达浑和年方三岁虚龄的玄烨,也都各自补充着自己的专供补品汤剂。大伙都暗自做好了连夜奋战的准备了!

    “汤玛法,你还不知道,朕准备用兵罗刹!”

    福临虽然精力充沛,却真心担忧年事已高、身体渐弱的汤若望,于是没有客套废话,而是直奔主题。

    “皇上!老臣为大清、为皇上,万死不辞!”

    汤若望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而是表现的更加真诚。

    说不惊讶,那是因为呼玛尔之战后,随着几百罗刹降兵入京一起的,还有几门俄国火炮。朝廷对此十分重视,要求精通火器的汤若望抓紧仿制,那时起,“通灵”的汤若望似乎就得到了主的点拨,揣测清廷要对北地用强了。

    不但不惊讶,汤若望此时更切身的感受是感动,一种被无条件信任的感动:军国大事,自古为国之秘事,轻易不可受人。而作为一名西来教士,却被当今皇帝坦诚相告,其中信赖。自然非比寻常。

    “汤玛法,你的忠心耿耿,朕是毫不怀疑的。时候也是不早了,朕只问你一句话。”福临更看重汤若望的才能和见识,并准备加以善用。

    “皇上只管发问,老臣向天主起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汤若望此时已经大体猜到了年轻皇帝想要知道些什么了。

    “好!汤玛法,朕想知道……”

    一旁的弘毅此时也早就和汤若望一样,对皇帝接下来的问题心知肚明:不就是要问罗刹兵力如何?此战大清胜算几何……诸如此类的站前咨询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于是,弘毅做好了旁敲侧击的准备,一旦汤若望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闪失。自己立即拨乱反正。告诉年轻的“再生爹”——老毛子此时实在是欧洲三流、世界不入流的落后国家!灭他没商量!

    “朕想知道……这许多罗刹人,到底是怎么来到我大清的?”福临顿了一顿,这才说出当下自己对于罗刹国,最最关心的问题!

    大跌眼镜!绝对的意想不到!弘毅和汤若望一时间都不约而同有些愣神——这思路的转换。实在是有些突然啊!上半句说:“我准备下狠手了!”。并且撸起袖管。做好了大干一仗的准备,却不料下半句转向身旁的帮手,十分郑重其事的问道:“这家伙从哪里来的?”早干啥去了呀?

    虽然没想到。但是弘毅稍一思考,还是决定对福临这一问给予高度评价——这一问,问到一个根本:我大清龙兴之地,你们是怎么长驱直入的?为何前面几百年上千年的,听都没听说过还有个罗刹国?你们总不会是从天上跟着一阵狂风被千里迢迢吹落到萨哈连乌拉【黑龙江】流域的吧?

    也难怪福临有此一问,而且郑重其事:

    后金立国之后,打努~尔哈赤开始,连带着皇太极,都是在全力以赴对付明朝中央政权,渐渐停下了原本猛烈吞并外兴安岭和西伯利亚远东地区诸多部落的步伐。随着天聪年间满洲的一统,在明确了“新满洲”和“佛满洲”之分、统一了满洲各部之后,入关之前的清国疆域,划定在了西起北海[1]【贝加尔湖】、东至库页岛的大体疆界,就转而南下全力抗明了。

    而那时候,明朝政府也是神宗万历四十八年(1618年),才通过俄罗斯远东地区政府的伊凡.佩特林使团,才第一次与这个远在天边的欧洲国家有了接触,却没有引起大明足够的重视。当时明神宗在给俄国的国书中写到:“尔为大国,而中国亦不小也”,明显是不向俄罗斯示弱,同时也表示愿意两国平等往来。其实,那时候俄罗斯已经染指了西伯利亚中部腹地,并且牢牢建立了连接成串的、“蛙跳式”的东来前进基地!可惜大明王朝对此只能默认,已经无力北顾了。【弘毅按语:什么大国?应该明确告诉他们:你们说的所谓“远东西伯利亚地区”,其实至迟早在汉代就归我们管理了!特别是到了中国唐朝之时,已经是我国鲜卑人的领地,隶属翰海都督府和坚昆都督府!除去这一部分,你们在欧洲那点地界儿,充其量就算一个二流小国罢了!】

    为何有“罗刹你从哪里来”这一问?还不是因为今天,或者说昨天早晨,自己和福临谈及雅克萨的时候,故意设问的那一句:“这些罗刹人,是怎么就突然在这一、二十年之内出现在咱们的关外龙兴之地的呢?”【参见本书第一百三十三章《还我雅克萨》】

    福临经过九月初九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忙碌,依旧记得这一问,说明咱们的青年满洲皇帝还是敏而好学、追本溯源的!对于大清现在还不知道的东西,这位已经有些“东西方混合视角”的天子,天生有一种务求甚解的冲动!好事,大好事!就看汤若望如何解答了,说不好还有国际政治专业的后备人才在等着哈——弘毅暗自准备腹稿起来。

    “皇上,据臣所知,彼罗刹国缘起于蒙古金帐汗国之下的一个名为莫斯科的小村落。后来蒙古式微,他才得以立国,成为小小的一个莫斯科公国。此事当日在**下罗刹献俘礼之时,皇二子也已申明……”汤若望或许一时没有准备。只好把弘毅的说辞先拿出来抵挡一阵,暗地里赶紧在自己丰富的知识头脑中,搜刮罗刹国的历史知识。

    “嗯,朕也听玄烨说过了。可他们蕞尔小国,远在你的家乡泰西,哦,就是你和朕说的欧罗巴洲,其国主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一等公,却为何忽如一夜就跑到了我大清的家门口,甚至登堂入室、肆意妄为呢?”

    好学的福临显然不满意汤若望给自己已经“陈旧”的知识。好言好语的循循善诱。让汤若望来点给力的信息!

    “皇上,罗刹入我大清腹地,虽非一夜之功,却也是用时无多的!”终于。整理好“历史课件”的“文史哲数理化全科人才”汤若望。开始详尽阐述起俄罗斯的远东侵略史。

    罗刹人口中的所谓“西伯利亚”。原系指乌拉尔山以东,直至太平洋沿岸,南邻蒙古草原。北濒北冰洋的广大地区。“西伯利亚”一词的含义,即使是在21世纪的学术界也有不同的看法,外国一些学者认为此系蒙古语“丛密”之意;还有说是俄语“北方”一词的音转,系指北亚;也有的说是什么“世界中心”的意思,等等,这些说法大多以语音的角度作出推断,缺乏根据,有的甚至是牵强附会,不足为 信。

    而弘毅却最为认同后世国内的包尔汉、冯家升两位专家的观点。这两位先生考证、运用了许多史料,进而断定“西伯利亚”一词乃是系“鲜卑”一词的音转。鲜卑乃是中国古代生活于北疆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向西曾活动于额尔齐斯河、鄂毕河中游一带。两位先生进而考证说,“鲜卑”又是一种“瑞兽名”,相当蒙语的“貊”,即“五爪虎”,鲜卑人最为崇拜这种瑞兽,并将它刻画在金属带钩之上,以别于其他部落的人民。这种看法就颇有见地,弘毅始终认为最为可靠可信,进而推断,俄国与西方的叫法当源于此种名称。

    只不过,十七世纪的传教士汤若望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见识,所以没有纠结于这个词汇,而是从罗刹国的缘起说起。

    在汤若望口中,弘毅听到:莫斯科国家初期并不与远东西伯利亚接壤,甚至也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俄国历史文献最早出现“西伯利亚”一词是在1407年,而那时所指的范围也仅限于鄂毕河中游地区,并非今天我们所熟知的地理概念。

    汤老玛法甚至进一步指出,事实上早在几千年前,就有大大小小几十种民族在西伯利亚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创造文明,他们才是这里的原住民和主人!而且,其中许多民族在中国浩瀚史籍中都有详尽的记述,同中华内地的各族人民都有着密切的交往,而且相当多的原住民历来接受中国中央王朝的管辖和治理,可以说是中国的一个必然的组成部分。

    一旁的弘毅饶有兴趣聆听着十七世纪欧洲主流社会对俄国扩张史的权威解读,再对比着自己21世纪的现代观点,发觉两者之间居然几乎毫无差别!看来,老毛子涂满鲜血的远东发迹史,众所周知,历来就有公论!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图之外已砥砺

    去来乾坤难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点尽天下苦与乐

    中华辉煌万人痴

    文武皇朝唯大清

    [1] 关于我国古代对贝加尔湖的称呼演变,很能说明“自古以来西伯利亚地区就是中国的固有领土”这一不二观点——贝加尔湖汉代称“北海”,而唐代已称其为“小海”,即认识到贝加尔湖不是北部的海洋,而是一个陆地环绕的湖泊,故名曰小海。据《新唐书.回鹘传》记载:都播,北濒小海(贝加尔湖),骨利干处翰海(贝加尔湖)北,又北度海(贝加尔湖)则昼长夜短。说明都播北濒小海(贝加尔湖),而骨利干地处翰海,又称小海(贝加尔湖)之北,并且这个小海是可以渡过的。小海(贝加尔湖)南北为东北亚雅库等广大地区中南部。

    对有别于小海(贝加尔湖)的真正的北海北冰洋,《新唐书》还记载:在东北亚雅库等地区的西北部的驳马,‘直突厥之北,距京师万四千。......北极于海‘。此处在突厥北面距离长安一万四千里,是指驳马的中心地带距京师一万四千里,而中心地区到北极于海还有一段距离。从地理方望看,从唐人将贝加尔湖称小海,将海洋称大海、海来看,“北极于海”的“海”,即指北冰洋。

    更为有趣的是唐人将东北亚雅库地区东南部的鄂霍次克海亦称之为“小海”。如,《新唐书.东夷传》记载:“流鬼在京师万五千里,直黑水靺鞨东北,少(小)海之北,三面皆阻海,……”这明确的指出,流鬼即勘察加半岛及外兴安岭南脉与北脉交错大陆架形成的海湾是小海(湾)不是大海。还明确指出另外一面海,即今人所称的白令海。这样,东北亚雅库地区东南部的两个海,鄂霍次克海、白令海已被唐人一览无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远东一甲子

    *

    汤若望在位育宫内给皇帝福临普及俄国东侵的历史常识,努力解答皇帝刚才那“忽如一夜,罗刹何以进抵门外”的疑惑,小玄烨却早就借此机会重温了一遍他自己所熟知的那段令人扼腕痛惜、不算漫长的不堪回首的短暂历史片段——

    至迟到十六世纪,莫斯科统一国家形成后,俄罗斯的野心逐渐膨胀,开始四处兼并土地,扩充自己的版图,正如恩格斯所说:“莫斯科大公们却只是在长期斗争之后,才终于摆脱了蒙古人的羁绊,开始把大俄罗斯的许多公国联合成一个统一的国家,然而这一成就看来只是助长他们的野心”。伊凡三世时代(1462年—1505年),俄国的领土只有二百八十万平方公里,偏居于东欧东北角一隅。但到了二十世纪初叶,俄国的面积已急骤增加到二千三百多万平方公里。日本的渡边千春也曾说过,从十六世纪开始的四百年间,俄国每天平均占领一百三十平方公里的土地。这种扩张速度是十分惊人的,在世界殖民史上,俄国攫取土地之广大,也是十分罕见的。在俄国兼并土地的过程中,吞并西伯利亚尤为突出。从十六世纪末叶到十七世纪中叶,哥萨克人甘为役使,长驱两万公里,沙皇的殖民势力最终得以伸张到太平洋沿岸。而俄国仅仅用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就几乎鲸吞了西伯利亚的大部领土。

    具体说来,俄国对西伯利亚的染指。应前推到十五世纪末。伊凡三世时曾用兵征服过鄂毕河下游的萨莫耶德人、奥斯恰克人,他们居住的这一地区当时称尤格拉。据说远征进行了三次,俘获甚众,攻占了许多城堡和屯落。这应算俄国入寇西伯利亚的开端。但是此后俄国忙于内部统一,无暇顾及尤格拉,不久此地就获独立。

    俄国大规模征服西伯利亚地区则始于十六世纪下半叶伊四世【伊凡雷帝】在位的时期。最先是吞并伏尔加河流域,进占与俄国东南边疆接壤的鞑靼人的几个汗国:克里米亚汗国、诺该汗国等,逐步控制了伏尔加河中下游和乌拉尔山以西广大地区。伊凡四世政府在征服伏尔加河流域后,在与立陶宛公国进行立窝尼亚战争的同时,继续东侵。向西伯利亚发动远征。

    沙俄对西伯利亚的兼并。最初是授权大地主兼盐商斯特**诺夫家族,令其招募雇佣军,沿河进侵,逐渐蚕食。当时西伯利亚各族人民处于较低的社会发展阶段。而且沙俄的扩张又无强邻竞争。因此发展迅速。1555年(明嘉靖年间)。失必儿汗国【即“西伯利亚汗国”】被迫向沙皇纳贡。1558年,伊凡四世将卡马河中游和楚索夫河(卡马河支流)流域非饿属土地“赐给”斯特**诺夫家族,授予其在该地区筑堡招兵、拓地扩张及镇压居民的“全权”。1574年(明万历年间)。伊凡四世授意出兵失必儿汗国,侵入西伯利亚腹地。1579年,斯特**诺夫兄弟招募以叶尔马克为首的一批哥萨克,到1581年9月,叶尔马克纠集840名侵略军(内有哥萨克队伍540人),进侵西部西伯利亚。失必儿汗国的库程汗和人民一起展开抗俄斗争,先后八次决战。首都伊斯堪城失守后仍顽强抵抗。叶尔马克因扩张“有功”,博得伊凡四世的亲自接见,并赏赐他两副盔甲、一个奖牌以及沙皇的一件皮袍,被捧为“英雄”。1583和1584年,伊凡四世连续派出两支军队增援叶尔马克。失必儿汗国人民采用游击战术继续抵抗侵略者,1584年在夜袭中获胜。当时,俄军缺粮,又染上坏血病,叶尔马克主力被歼。叶尔马克在跳船脱逃时,失足落水眼底在额尔齐斯河中。

    1586年初,沙俄以控制河流、步步为营的方式,两次派兵进侵失必儿汗国,先后构筑秋明城(1586年)、托博尔斯克(1587年)和塔拉(1594年)等城堡为军事基地。1598年(明万历年间),库程汗被迫退入南方草原,为宿敌杀害。失必儿汗国人民坚持17年之久的抗战,终告失败。沙俄兼并西部西伯利亚后,强迫当地人民信奉东正教,1621年(明天启年间)调诺夫哥罗德城的修士大祭司圣普里安到托博尔斯克,充当首任西伯利亚大主教。俄国教会把叶尔马克捧为“民族英雄”,加以“神圣”的尊号。沙俄政府在托博尔斯克城为叶尔马克树立了16米高的大理石纪念碑。

    俄国殖民者灭亡失必儿汗国(西伯利亚汗国)后,又赶忙向东突进,只花费了近四十年时间,就占领了鄂毕河、叶尼塞河和勒拿河西伯利亚三大水系!并以此为基地和腹地,开始侵入我国历来实际控制的东北亚地区!【扼腕!扼腕!扼腕!!】

    沙皇以征收贡赋的方式,大肆掠夺西伯利亚盛产的毛皮,成为俄国对外贸易的最大项目。十七世纪,掠自西伯利亚的毛皮价值,占当时沙皇国库总收入的三分之一。沙皇吞并西伯利亚汗国后,利用东部西伯利亚多数居民处于氏族社会阶段,互少联系的状况,乃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法继续东侵。

    与此同时,沙俄政府还组织了所谓“探险队”、“航海者”等以“考察”、“旅行”等等名义进行“地理发现”,所到之处都划为沙俄的“领土”。

    十七世纪初,沙俄的一些“探险”队伍,沿各个河流向东北亚进行扩张。1601年(明万历年间),康德拉特、库罗奇金沿叶尼塞河(西伯利亚三大河流之一,西西伯利亚与中西伯利亚地理分界线)下游驶向大海(北冰洋)。占领皮亚辛河河口一带。十七世纪二十年代(明天启年间),他纠集40多名同伙,自土鲁罕斯克出发,沿下通古斯卡河巡回,并穿过布里亚特草原,进入下通古斯卡河,然后沿叶尼塞河口回到出发地。

    1633年(明崇祯年间),伊凡?勒布罗夫和伊利亚?比尔费列夫沿勒拿河(三大河流之一,中西伯利亚与东西伯利亚地理分界线)顺流而下到达北冰洋,然后由海上航行至雅纳河河口。11年中。在西起哈坦加河,东至科雷马河的西伯利亚各流域航行,直至西伯利亚北部海岸。1644年(明朝灭亡),伊塞?伊格纳其耶夫由科雷马河口航抵恰温湾。建立科雷马过冬地。哥萨克人谢苗?迭日耶夫和企业主菲多特?**夫。于1648年(清顺治年间)6月至9月间。从海上绕过亚洲东北角——楚克茨克半岛(又称大石角,爱斯基摩人、印第安人在此进入美洲),通过亚洲和美洲之间的白令海峡。从十六世纪八十年代至十七世纪四十年代。为了扩大对亚洲的殖民扩张,建立了雅库茨克城堡(1632年)作为主要据点。这之后,以此为基地,“罗刹”才与龙兴东北、入主中原的大清王朝开始了历时近三百年的正面交锋。

    也就是说,如果自1581年叶尔马克远侵算起,在不到“一个甲子”区区六十年的短暂时间里,沙俄以极快的速度扩张至鄂霍次克海岸(1639年),将西伯利亚的大部分土地(1276万平方公里,比加拿大多出286万平方公里)并入了“自说自话”的自己的版图。

    【对于这一点,弘毅从来就不承认他的什么“西伯利亚是俄罗斯的固有领土”这种强盗逻辑!恰恰相反,西伯利亚、远东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政府的有效行政管辖区域,历来就是中国的“固有领土”!】

    从俄国快速征服西伯利亚的过程中,弘毅得出了以下几个认识,借以对沙俄贪婪本质、东侵实质有了比较一个清醒的认识:

    第一,俄国向东扩张,是以沙皇为代表的俄国政府指挥、策划和组织的,其目的是为了兼并少数民族,夺取毛皮等财富,扩大“经济领地”。但是在征服中,政府也直接或间接支持、怂恿“民间”的殖民活动,即打先锋的殖民者除了政府组织的军人外,也时常有实业者、商贾和移民。这种殖民扩张的特点,使人认为似乎俄国的殖民是由个人的发财致富、冒险妄为的心理所驱使,是盲目的自发行为,与政府无甚关系。实际上,这些“民间”的殖民活动虽然具有某种程度的自发性,但却都是秉承沙皇的旨意,进行扩张的罪恶勾当,这些人实际充当了沙皇东征的别动队,只要他们干出“成就”,沙皇政府立即予以表彰、承认和资助。这种殖民特点颇具欺骗性!

    第二,俄国采用一切殖民者所惯用的手法,即武装暴力与和平收买的两手。俄国哥萨克用“马刀和鲜血”、“火的战斗”征服西伯利亚各族人民,也采用诱骗、收买等方式,“劝说”各族加入俄国国藉。他们或者以交易为借口,或者拿出实物税册, 欺骗当地人签字画押,然后以此作为臣服俄国的 “凭证”【可恶至极!!但大清为何不可以借鉴呢!】。

    第三,俄国为牢固控制西伯利亚,在征服过程中逐渐设置机构,实施殖民统治。十七世纪整个西伯利亚设立了四个督军辖区,共十九个县。辖区和县均置督军,总揽所属地区的一切大权,由于督军权柄过大,更加重了对人民的统治。此外俄国考虑到西伯利亚的历史、民族等特点和传统习惯,采用了一些适用于当地特点的变通措施,如启用当地头人、酋长,保持各民族的基层组织形式和风俗习惯,采用实物税制度,进行经济盘剥。这样有利于俄国的远征和殖民统治。

    第四,俄国政府巧妙地利用了西伯利亚的地理形势,即河川密布的特点,经过连水陆路,从一条河窜入另一条,行进较为便捷;同时也利用了少数民族人口稀少、居住分散、生产落后等弱点,采取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等手法,能使用区区兵力,从而迅速占领大片土地。【这一点也要善加利用,为今后收复西伯利亚创造条件!】

    *

    “原来如此……”

    福临耐心听完汤若望不慎详尽、却也面面俱到的历史宣讲,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评语,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阿玛,儿臣听闻汤老玛法所言,得出一个浅显易见的结论,也就是说,罗刹一城一池串联东来,但其兵力绝少,又使之分散,大可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就从雅克萨【当时罗刹称之为“阿尔巴津诺要塞”,后世俄国称为“雅库茨克”!】开始,一个一个的拔出,一点一点的将他们打回欧罗巴老家去!”

    弘毅终于按捺不住,当先“振臂高呼”出自己多年以来、可谓历经三百余年穿越时光、历久而弥新的沉重夙愿——收回我们的远东!收回我们的西伯利亚!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图之外已砥砺

    去来乾坤难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点尽天下苦与乐

    中华辉煌万人痴

    文武皇朝唯大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再议征罗刹

    *

    见皇帝不说话,小玄烨顾不得端着一碗温热的人乳,就突然从宫凳上一跃而下,器宇轩昂地大呼,要从雅克萨开始,自东向西,逐一收回那些散布在茫茫荒原、浩瀚森林和众多湖泊、交错水系之间的罗刹要塞!那气势,简直就像一只凶猛的斗鸡!

    但现在留下来的几个人,对此也都见惯不怪了。大家只是默不作声,等着沉思不语的皇帝来做评判。

    弘毅此时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既然俄罗斯老毛子能用了短短一个甲子、堪堪六十年的时间,就吞并了几乎整个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我弘毅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一个甲子、也是六十一年的在位时间,给你撵回欧洲老家去?更何况,如若调动起顺治十二年的皇帝福临的斗志,那么时间就更充裕富足了!再者说,六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成串的罗刹“远东补给线”初具规模,“拿来主义”是大有用武之地的,反过来就会成为中华帝国将来搅动欧洲风云的有力跳板!

    “嗯!玄烨所言有理!”福临终于抬起头,坚定地赞许了自己的小儿子,接着说道:

    “汤玛法,你有所不知,今日御前会议之前,朕和他们几个就是在这儿商议北进、攻取雅克萨的大策。”

    福临对汤若望真是十分敬重,亲自做起说明工作。

    “皇上圣明!依老臣看,罗刹匪兵不远万里来我大清打家劫舍。为的就是打通欧罗巴和中国之贸易陆路,从而与当今西洋海上霸主荷兰、佛郎机等国一争高下、赚取厚利。但其国,民人野蛮、不知礼数,贵族粗俗、毫无信义,就是在老臣的祖籍家乡,臣的父母亲朋,乃至各家王公贵族,都是对罗刹人的蛮横野蛮颇为不满,对他们的国家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

    汤若望抓住时机,赶紧为自己的海上“金主”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摇旗呐喊。贬斥俄国。不过这的确还算不上“诋毁诽谤”。反而有些实事求是的意思。当时的俄国虽然蓬勃而起,但在传统欧洲诸国眼中,仍旧是蛮夷之国、不慕文明的。再者,出身于德国科隆贵族世家的汤若望。的确也对俄国人的血腥东进抱有深深的成见。

    汤若望原名“约翰.亚当.沙尔.冯.白尔”【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在德国。凡是叫“什么什么.冯”的。可都是贵族血统。汤老头1592年5月1日【大明万历二十年】出生在德国莱茵河畔科隆城一个叫沙尔.冯.白尔的贵族之家。沙尔家族是科隆城古老的名门望族,全家人都是天主教的虔诚信奉者。欧洲历史上,1534年西班牙贵族罗耀拉创建“耶稣会”。帮助罗马教会在反宗教改革的运动中自上而下地实行自身的改革,重振天主教,重建教皇的绝对权威。耶稣会成了天主教各修会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修会团体。

    少年时代的汤若望就读于耶稣会所创办的著名的“三王冕中学”。这个学校非常重视对学生的素质教育,把培养学生虔诚善良的人生操守视为主要目标。聪明好学的汤若望学习成绩优秀。1607年【大明万历三十五年,也就是在这一年,意大利物理学家伽利略首次用速度公式进行光速的测量,但可惜失败了。但当时的中国,绝大多数人连光是什么物质还搞不清楚!】,科隆城内流行瘟疫,三王冕中学被迫停办。16岁的汤若望被当地耶稣会教区推荐到罗马德意志学院学习。

    三年过去,他以优异的成绩学完了哲学、古典文学、数理天文学等全部课程,特别在数学和天文学方面,显示出他具有很大潜力和才华。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接触到伽利略的望远镜,并对此产生浓厚的兴趣。1611年10月,汤若望加入了耶稣会,宣誓终生安贫、贞洁、服从。随后,搬到了罗马的耶稣圣.安德烈奥修道院,当一名见习修士,接受严格的修士训练。他还加入了灵采研究院,探索着不断发展着的新科学,尤其是天文学和数学。

    汤若望经常到图书馆翻阅这些材料。早期传教士在东方在中国所建立的丰功伟绩,让他激动不已。他钦佩利玛窦在中国采取的适应中国文化习俗的,所谓“合儒”的传教策略,竭力把天主教义与中国的儒家文化相结合。当他听说利玛窦神父以其数学天文学的智慧,惊倒了中国人,并且受到皇帝的优礼和敬重,为上帝的教会开拓了新的、非常大的信仰领域时,他为西方的数理天文这在中国获得这样的价值而欣喜若狂。

    两年见习期满后,1613年10月,他进入了罗马学院。开始了为期四年的神学和数学研究。罗马学院是罗耀拉于1551年创办的,虽说是一所“基督精神的神学院”,该学院的课程设置除宗教内容外,还有数学、天文学、地理学、机械力学、化学等科目。伽利略也担任过该院的教师,他曾在学院的报告厅里展示过经他改良后的望远镜,受到热烈欢迎和钦佩。汤若望听过他的演讲,进而对伽利略的学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617年,他以最优秀的成绩完成了在罗马学院的学业,晋升为神父。1618年4月16日,在金尼阁的带领下,汤若望、邓玉函、罗雅谷等22名传教士,以葡萄牙政府的派遣名义,从里斯本启航东渡。

    也就是说,汤若望之所以能够在顺治朝取得不俗的成就,离不开他渊博扎实的“文理各科”知识和造诣,自然对罗刹为何东来有他深邃而正确的洞察与分析!

    “哦。既然这罗刹小邦在泰西之地都不入流,我大清天朝上国,岂能任其肆意而为?明清代际之时,我太祖太宗皇帝也是体恤其远道而来,其用意也不明,故而天恩浩荡,准其暂居我土、聊以生存罢了。如今大清定鼎,他却还得寸进尺,甚至害我边民性命,挑衅我大清官军兵威。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已决。不日征伐之!”

    皇帝被汤若望“有意无意”的刺激了一下,首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给那些“欧罗巴”的藩邦君主,更要对罗刹“野蛮人”施以颜色了!

    “不过兵者大也。虽用强,而我自不能懈怠等闲。汤玛法。你熟识火器。可否勉力为之。加紧督造一应火炮火枪,供给我八旗官兵?再者,罗刹西人。战法自然和你的家乡多有相通之处,你也可以多多传授给明安达礼和噶达浑等人。辛苦了!”

    福临还是在夜半三更时分保持着非同一般的清醒、谨慎和和蔼。

    “老臣为了大清、为了皇上,有何辛苦可言?所谓肝脑涂地,也要报效皇上知人善用的浩荡天恩!”早就入乡随俗的洋老头对中国这套官场礼节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多谢汤大人提点!”一旁的明安达礼和噶达浑也不失时机感谢汤若望的帮助。

    “不敢,老朽勉力为之!”汤若望用了一句皇帝的原话,算是进退有度,极尽礼节。

    “好,明日诸位爱卿就可抓紧筹备北伐一事了!”福临很满意臣子们的团结协作。

    “还有一事。就是今日会议朝鲜行商私贩马匹,却牵一发而动全身,引领出许多紧要之事。玄烨,你可还有什么想法?”福临最后还要利用一下小儿子,给了一个不设限制、指向不明的问题。

    弘毅很清楚:自己被留下来,绝不是等着皇帝表扬的,而是还有用处。现在福临提及会议的“发散性”,这又是何意呢?反正最后是在“同安王大行海商”一事上费时最久、用功最甚的!

    “皇阿玛,莫非您要善用同安王的海船,先行运送大军北征的粮草用度?”弘毅稍作思索,试探性问道。

    “哦?你以为可行吗?”皇帝很满意他们父子之间的这种默契,乐的嘴角上扬,却还是淡淡问道。

    “儿臣以为,实在可行!”弘毅一语中的,急忙敲定夯实。

    “如何可行?”

    “要行海商,没有贸易之物就是空谈。可仓促之间,调运物品也需要时间。不如让同安王带着福建沿海大小商船,先期北上,找一处稳妥地方卸载辎重,大军北上之后与其会和,自然粮草无忧。与此同时,朝廷可按照同安王开列清单,筹措一应商品,分门别类转运至山东胶澳、江南上海两处。待同安王与大军交接辎重一毕,即可南下胶澳装载货物东去朝鲜、倭国,与这两国贸易之后直接南下上海,交货又交差。一趟下来,全是顺道。”

    弘毅仓促而就的大清官办海商第一次远海贸易路线,听起来倒还是有些道理。

    “好!”福临就等着小儿子如此表态了。

    经过一晚上的考察,福临得出一个结论:说起如何大行海商,如今的朝堂之上,任凭谁也不若小儿子玄烨想得周全、说得清楚!让郑芝龙先给自己的北伐罗刹转运粮草辎重,这个想法乍一冒出来,福临就决定要“征求”一下儿子的意见。但之所以不在御前会议,是因为人多事多,简单一个小小议题,参与的人太多,往往就会变得拖沓冗长……

    “明安达礼、噶达浑,你们还有什么要说?”

    “奴才全凭圣裁!”余下的两个人就等着明天开始紧锣密鼓筹备北伐了。

    “既然如此,今晚就……” 福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准备大声宣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睡觉去吧!”

    “皇太后驾到……”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值夜太监的大声通传——真是不能“念想”啊,皇帝心中玩笑一句,还果然就把他的老娘给招惹来了!

    “啊?这……诸位爱卿,玄烨,快随朕殿外接驾!”福临急急忙忙起身就走。

    “嗻!”众人亦步亦趋赶往殿外。

    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弘毅只能暗自懊恼,却小跑步跟上福临。众人忙乱中也十分明智、纷纷避让,让小爷自动排序到了皇帝之后的第二位。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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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皇朝唯大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恬神而守志

    就在倍感轻松、准备散会的皇帝福临将要说出“回去睡觉”的圣谕之前,殿外传来了大清圣母皇太后、他皇额娘布木布泰驾到的通禀之声。

    殿内所有人只能急急忙忙迎出殿外。但吴良辅却十分及时、有意无意的挡在了皇帝奔向大殿正门的路上,毕恭毕敬的说道:

    “主子,皇太后从后~庭而来……”

    “哦?汤玛法、玄烨,你们随我快快后殿迎驾!余下二位殿内恭候!”

    福临也是第一时间醒悟过来——皇太后自慈宁宫来位育宫,可以经“前朝”,也可由“后庭”,路路皆通。经前朝,就要从位育宫西边的后右门穿过,先折向南边,由中和殿位置登须弥座式“大金刚座”,“大张旗鼓”地面北而入。但这大晚上的,自己的额娘选择“后庭线路”,自北边先入西边的隆宗门,经乾清门外“南下”而抵达位育宫,摆明了今晚要和自己“掰扯”一番“家事”了。这样一来,只带上自己人汤“玛法”和“孙儿”玄烨,才是正路子!

    “嗻!”几人按照最新分工迅速就位,汤若望和玄烨跟在福临后面,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早已大开其门的位育宫后殿。

    当先的福临被大殿外的漆黑一片晃得有些对不准双目焦距,再加上夜半时分的深秋,风中早已夹带着有些入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突地身子一晃。险些走偏。幸亏身后的吴良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青年皇帝,小声说道:

    “主子当心!”

    “嗯……”回过神来的福临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

    “夜深风凉,给皇太后准备披风!”

    “嗻!给圣母皇太后呈锦袍、轿辇!”

    深谙此道的老太监用不大不小的声调回头呼唤道,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刚好够已经数十步开外的太后一行听得分明,并且还自作主张将皇帝的口谕加以升级,却真心说到了福临的心坎里了。

    “哦,还有。给汤玛法和玄烨也披上褂子!”福临也临机而动。继续补充道。

    说完这些,福临使劲挤了挤眼睛,终于看清殿下的甬道上,一行宫灯照路。自己的额娘已经到了位育宫后阶陛中间的御路石前。一名位育宫执事小太监也早就捧着一领披风。从一旁的台阶上迅速跑下来,跪在御路边,高举双手。呈上皇帝儿子的一番孝心。

    “请皇太后用锦袍、乘御辇!”时间刚刚好,小太监一跪下,吴良辅就跪在皇帝身旁,恭恭敬敬喊了一嗓子。

    按照规矩,即使是贵为大清皇太后的布木布泰,要进入“前朝”这国家最高形制的地方,虽然可以走殿下阶陛中间的御路,却不可以乘坐轿辇。

    布木布泰刚要作势下轿,就恰好听到了这声禀奏。

    “皇帝一番孝心,堪为天下表率!既然如此,本宫依从皇帝。”皇太后布木布泰重新坐正身形,不再客套,任凭小轿沿着后世称之为“云龙石雕[1]”的御路石稳稳而上。

    弘毅借着两旁的灯光,发觉今日自己皇玛玛的身旁,只有苏麻喇一人护持,却不见平常形影不离的尚有贵。悄悄侧顾,弘毅分明看到跪在那里的吴良辅似乎也是发现了这个小小的不同,早就皱起了眉头——哈哈,身形小的优势就在这里!你吴良辅跪着的时候,皱眉头也好,挖鼻孔也罢,站直了的成人很难发现你的小动作、小表情,可我两岁小孩就和你是一个“平视状态”了,瞒不过我的!

    一俟皇太后的轿辇走完了长长的御路,皇帝福临早就侧身站在后殿正门一旁,当先跪下请安:

    “儿臣恭请皇额娘圣安!”

    “都起来吧,本宫深夜前来,实属无奈!”布木布泰按着苏麻喇的手臂,利利索索下了轿辇,却也没有太多话语,就直接进了位育宫后门,穿堂入室,在皇帝和汤若望、玄烨的陪伴下,来到正殿。

    “奴才恭请皇太后圣安!”轮到殿内候着的两个大臣请安了。

    “你们都在啊?快起来吧,大半夜的本来就辛苦,别弄这些俗套了!我老太婆觉少,你们整日介操劳国事,大半夜不睡觉,身子可吃不消!”对这些“外臣”,皇太后倒是极尽和蔼可亲的样子。

    还不等明安达礼和噶达浑感谢皇太后的体恤,布木布泰却接着问道:

    “吴良辅,这么晚了,可给大人们上过滋补汤剂了?”

    “回皇太后的话,奴才按照主子旨意,宵夜与进补汤剂已上过两次。”吴良辅赶忙跪着回话,可在弘毅耳中,分明听出这老奴才今晚又要被揪出来说事儿!

    “嗯,你这差事是越来越会办了呀?”皇太后稳稳当当坐在大殿之中为首的那方宫凳之上,一边挥手示意大伙都落座。就在宫女准备增加一个凳子的时候,皇太后却一把拽着小弘毅,不由分说就给抱在了自己的腿上,正好,不用加座位了!

    “奴才不敢……奴才本分……”

    可怜的吴良辅,在皇太后布木布泰和小贝勒玄烨面前总是不能纹丝合缝得做好服务!他本意是要说“奴才不敢承太后嘉许!奴才本分,尽职尽责而已!”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漏洞百出,后面似乎有一个绝大的深坑等着自己往下跳!

    “本分?好一个本分!”果然,抱着玄烨的皇太后脸上没有任何恼怒,却爱抚着自己的孙儿,尽显慈祥与关切,与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浓浓杀气格格不入。

    “奴才知罪!”得了,别废话了,吴良辅直接跪在地上等着挨罚!

    “知罪?本宫问你,你是这位育宫的总领太监。照顾好皇帝的作息可是你的本分?任凭是何等军国大事,岂有由着主子白天黑夜连轴转的道理?不要以为皇帝年轻、正值盛年,你就任由皇帝这般操劳!不但如此,我的小孙子尚不满三岁,也跟着一晚上捞不着睡觉!他父子二人若是有个闪失,看本宫能不能把你碎尸万段!”

    布木布泰说到此处,充满关切的看了皇帝一眼,又接着双手捧起小玄烨的奶胖脸蛋,亲了又亲!

    “奴才该死!”吴良辅准备听天由命了。

    说也奇怪,此时坐在布木布泰的腿上。被自己的“再生奶奶”捧着脸蛋好一个亲昵。弘毅却分明感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道具,一个非常合适的活道具!与此同时,却第一次对地上趴着的吴良辅产生了一种由弱及强、以至于分外强烈的同情和可怜!

    正要准备开口劝解,给吴良辅一个台阶算了。却突然发现皇太后背后的苏麻喇正冲自己悄悄递着眼色。抿着嘴微微摇头!这是何意?看看再说?

    恰在此时。身后的福临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毕恭毕敬站起身来:

    “皇额娘,不怪他。是儿臣召集众位大臣会议国是,结果一时忘了时辰,让众位爱卿也跟着操劳,更让额娘跟着忧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不孝!请额娘息怒!”

    说完,福临结结实实跪了下来,实实在在给自己的娘磕了个响头!

    “唉……”布木布泰自然料到会是这个固定结局,唉声叹气,却貌似并未化解心中的怒气。

    趴在皇太后怀里的弘毅此时却分明看到身后的苏麻喇换做了另外一种表情,努着嘴冲着地上的皇帝,一个劲儿挤眉弄眼的……哦,明白了,该我出场了!

    “皇阿玛,快起来呀!”先来一句开宗明义,弘毅心想。接着,他十分顺利的“挣脱”了皇太后的怀抱,冲到福临身旁,作势拉着皇帝的胳膊往起拽,一边拽一边说道:

    “皇玛玛,皇阿玛操劳国事如此辛苦,孙儿实在不忍心看着阿玛还跪在这里受罚呢!皇玛玛也是心疼您的儿子,可您的孙儿也心疼自己的阿玛呀?再说了,皇玛玛,大清有我皇阿玛如此勤政的皇上,这是天下之福、大清之福呀!皇玛玛,请您开恩,让我皇阿玛起来吧,您别生气了!”

    说完,学着所有电视剧里“人小鬼大”的小孩子的固定套路,小玄烨再抛下福临不管,回过身来奔向布木布泰,也跪在那里,可怜巴巴摇晃着皇太后的膝盖。

    “皇玛玛,我的好玛玛……”

    “唉!好吧,皇帝快起来吧。玄烨懂事,你又勤政,是老太婆我多管闲事了……”布木布泰再一次抱起小玄烨,无可奈何的说。

    “谢皇额娘!儿臣疏忽,让额娘跟着操心了!”皇帝一起身,一旁的吴良辅也试探着爬到一边去。还好,这一次皇太后没有继续盯着自己!

    “皇帝,这位育宫是你的临时寝宫,你可记得它的本命?”布木布泰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儿臣如何不知?前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此殿始成,初名谨身殿,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改称建极殿。大清顺治二年(1645年),我朝始名其为保和殿,顺治三年儿臣暂居于此,更名位育宫。”

    “不错。那这‘保和’二字出自何处?”皇太后明显是有备而来。

    “回皇额娘的话,‘保和’二字出自《周易.乾.彖辞转》一篇,本为‘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和太和乃利贞’。额娘,儿臣……”饱读诗书的福临对这个问题绝对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却也同时明白了老娘如此一问的深意。

    “皇帝啊,额娘知道你潜心汉学,这点道理问不住你。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额娘就是科尔沁草原上的一个无知妇女,却也明白所谓‘志不外驰,恬神守志’的道理,这意思就是说神志得专一,以保持宇内的和谐,才能福寿安乐、天下太平。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顾汤阿玛、玄烨和诸位大人的身体,就委实不应该了吧?再有什么天大的军国大事,也不在乎这一晚上的耽搁不是?”

    “谨遵皇太后圣训!奴才感激涕零。是奴才等不顾人臣之道、不思圣躬安康,损耗了天子龙体,请皇太后责罚!”

    一直捞不着说话的明安达礼和噶达浑终于有了机会,急忙起身跪倒,由明安达礼抢先给给皇帝圆场,也一道表达自己的感恩戴德!

    “起来起来,都劳乏了一夜了,别跪着说话!”皇太后急忙安慰这两人。

    “皇额娘教训的是,儿臣错了!只是今日会议之事的确繁杂,儿臣也正准备明日就去慈宁宫禀报于您,请您示下……”福临态度很端正,而且很清楚额娘今晚小题大做的真正用意何在!

    “皇帝!这位育宫之内,你们君臣商议的都是国事政务,我老太婆早有定论,绝不过问!别忘了,今日漏液前来,本宫可是走得后庭之路。要说有事,也是我们祖孙三代的家事不是?”布木布泰及时制止了皇帝的试探。

    “是,儿臣谨记!皇额娘圣明!”

    “也罢,不管你们还要不要继续会议,本宫可是要领着我的孙儿回去睡觉了。玄烨,今晚你和玛玛睡,好不好?”皇太后说着就把玄烨放在地上,起身准备牵着孙子的手告辞了。

    “皇额娘,其实您来之前,儿臣正要罢了今日的会议呢……”

    “哦,那就好!皇帝辛苦了,汤阿玛辛苦,诸位辛苦!”

    “儿臣恭送皇额娘!”

    皇太后牵着弘毅的小手,再一次出位育宫后殿,抱着孙子上了轿辇,消失在了紫禁城的夜色中。

    可怜早就哈欠连天的小弘毅,不知道到了慈宁宫还会不会经历一番“脑力急转弯”,更不知道今晚啥时候才能睡觉觉!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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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皇朝唯大清

    [1] 保和殿后阶陛中间设有一块雕刻着云、龙、海水和山崖的御路石,人们称之为“云龙石雕”。这是紫禁城中最大的一块石雕,长十六米五七,宽三米零七,厚一米七零,重为二百五十吨。原为明代雕刻,清代乾隆时期又重新雕刻。在图案是在山崖、海水和流云之中,有九条口戏宝珠的游龙,它们的形象动态十足,生机盎然。云龙石雕的石料产自京西房山大石窝。当时拖运这样重的巨石到北京需要民夫万人以上,用旱船拽运的办法拖运。为此,沿途每里凿井一口,以供民夫饮水之用。从房山到北京一百多里路,拖运时间用了将近一个月。这种方式虽然艰难困苦,但在当时生产力水平下,却也显示出了劳动者的才能和智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心知而肚明

    被自己的皇玛玛近似“劫持”而去的小玄烨,坐在皇太后的轿辇之内,晃晃悠悠一路离开灯火通明的位育宫,去往同样灯火通明的慈宁宫,加上早就披了厚厚的锦袍,还真有一股浓浓的困意突兀袭来,一下子开始晕晕乎乎、就要迷糊了。

    “玄烨啊,你困不困?”布木布泰就着近旁的灯光发觉小孙儿已经开始眼皮打架了,也不着急,只是关怀备至地问道。

    “皇玛玛,孙儿又困又饿……”这是实话实说,也借此努力躲避可能的旁敲侧击的盘问。

    “嗯!唉,傻孩子,你才几岁,就跟着你皇阿玛他们一群人瞎胡闹?还让你真格儿去操心国事啊?如此熬夜,你的小身板如何受得了呢?”布木布泰言语中那责备之意并非冲着弘毅,可小家伙此时只能是哈欠连天、蒙混过关。

    “我的号孙儿,玄烨,你先别急着睡啊,免得一会儿脱衣服钻被窝的,又受了凉气!乖哈!”皇太后紧紧抱住了小玄烨,轻声细语的提醒着。

    啊?不让睡?果然回去还有一番盘问!弘毅心中暗自叫苦,却意外听到皇玛玛的下文:

    “皇玛玛已经差人去把你的奶嬷嬷孙氏叫到慈宁宫里候着了,回去就吃饱喝足了,咱们早些睡觉!不去管你的阿玛还要折腾到几时了!”

    果真如此?弘毅有些狐疑:您能就这么放过我?不问问今天会议都说了些什么了吗?

    还果真如此!一路上,皇太后再也没有问及今日御前会议之事。只是逗着弘毅提神,说他今儿个早晨委婉拒绝让皇后收养,这件事做得好,省得后宫闹腾;上午在皇仆局大张旗鼓的开工干活,宗人府那一帮子人也是尽心办差,皇玛玛这脸上老有光彩了;中午和图海一起去高丽馆揪出私贩御马之人,这件事也办得漂亮,手底下几个人摆布的妥帖,这才能插了个水落石出,等等这些故事……

    弘毅真得好困。只能“嗯嗯呀呀”应付了事。心里却明白得很:看来一天之内,自己哪一件事也出不了这位皇太后的掌控之中!

    好不容易进了慈宁宫,早就等的火急火燎的孙氏匆忙见礼之后,就几乎是抢夺一般接过了已经迷迷糊糊的小贝勒爷。一抬手就将一只饱满温热的乳~头塞进了弘毅的嘴巴。品尝着久违的新鲜人乳。弘毅很快就要进入梦乡了。

    只是在三十多年成人的意志力驱使下。弘毅将彻底昏睡过去的时间延后了几分钟,却要同时闭着眼睛吮吸奶水、佯作熟睡,实在是好辛苦的煎熬。临睡之前。终于听到几句有用的线索:

    “博洛之事皇帝要彻查吗?”这是皇太后那熟悉的声音。

    “他说皇上没有追究,而是打了个哈哈,就一笔带过了。”这是谁?声音也是如此熟悉?唉,快睡着的大脑就是反应迟钝啊!

    “哦,我的福临终归是长大了,知道大清根基绝非一班汉臣,而是咱们满洲本家啊……既然如此……本宫自有……”

    算了算了,天大的事也要等着我这正在发育的小脑袋睡足之后再说了,睡吧……睡吧……

    对了!那声音就是尚有贵的!为何他不陪着去位育宫,却在这里回皇太后的话……嗯……换了一边奶口了……好甜……睡吧……

    弘毅打着微鼾,渐渐睡沉。可慈宁宫和位育宫的灯火,却迟迟未曾熄灭……

    *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十日,清晨,位育宫。

    福临一如既往,在天刚亮的正卯时刻就起床了。尽管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可此时的青年皇帝依旧是精神饱满,毫无倦色。

    “主子,今日不上朝,您一会儿可以假寐片刻,毕竟昨夜就寝得实在太晚。”吴良辅捧着满满一盘的题奏折本,刚进了门来,就小声说道。

    “朕这身子朕自己最清楚,不碍事,由不得你们来指点朕!”福临头都没有抬,还在批着奏章,却话里有话。

    “是,老奴知罪。”吴良辅全不往心里去,这句话说给谁听的,他主仆二人心知肚明。

    “玄烨可起了?”福临停了停手中朱笔,还是没抬头。

    “小爷昨夜进了慈宁宫就含着奶头睡着了,刚才起得也早,现在应该是陪着太后用早点呢!”吴良辅轻手轻脚将金盘中的折本一件件整齐码在御案之上,笑着回话。

    “嗯,看来他们二人没怎么说话就睡下了?”福临这才重新启动手中的毛笔,在一本不知名的奏章之上,愉悦地写下“知道了”三个朱红正楷。

    “可不是嘛,小爷也够累的,听说还没进慈宁门就在太后怀中迷糊过去了……”

    “呵呵,他可不会迷糊,我这皇二子可是极聪明的,知道是到睡觉的时辰了!”

    福临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吴良辅,顺手从新进的奏章堆中,取了最上面的一本。

    “是是!小爷聪颖,极似主子当年!”

    “老人”吴良辅赶紧迎合,而且眼神恰到好处飘向远方,一看就知道是回想起当日自己陪着刚进京的小皇帝福临,在这大内皇宫中无限快乐的时日了。

    “哈,他可比朕聪明多了!朕当年五六岁了,还不是整日介就知道骑在你脖子上瞎混胡闹?”福临也是想起当日少有的快乐时光,都是仰仗这个老奴,眼中充满了感念。

    “您是皇上,那时候是在演练治国平天下呢,不可同日而语……”

    “哈,有人动作可真够快的!看来昨夜和朕一样没睡好的,可是大有人在啊!”福临突然岔开话题,望着手中的奏折笑着说。

    “……”

    吴良辅不再说话。退后几步,悄悄站到寝殿门外去候着了。既然说到了奏本政务,这位老奴绝对有自己的一套:皇帝不主动让他知道的,他是一个字也不问。可当皇帝主动问起来的时候,他却无所不知!

    原来,福临手中的疏奏,是刑科他赤哈哈番艾穆布的折子。疏中奏言说,朝廷对私贩马匹,一向就有严禁。可如今却屡有违禁之事,非但蒙古、满洲之人有所查实。就连番外臣国如朝鲜、倭国之流。也胆敢有令不行、有禁不止!臣为刑科他赤哈哈番,思虑再三,恳请皇上下旨吏部严加查处相关职责人等……云云。

    昨日才御前会议了朝鲜行商私贩马匹的事宜,今日一大早就有一个不知名的笔帖式率先来了一本。虽然没有任何言辞涉及昨日会议内容。但事情总不至于如此巧合吧?既然早就屡有违禁。为何偏偏今日上疏?

    “哈哈,图海昨晚没闲着呀!”福临放下疏奏,似乎自言自语道。

    “主子。图海图大人昨夜出了宫禁,似乎就直奔安郡王府邸了。”

    门口的吴良辅此时已经悄悄站在门内轻声回话了。福临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里里外外那些当值的大小太监、宫女,早就不见了踪迹。

    “嗯,其他人呢?”福临将目光重新落回御案,顺口问道。

    “西边的人去了吴拜府上……”

    “呵呵,你昨夜也看到少了一人?”

    “主子圣明!”

    “其他……”

    “科尔昆去了鳌拜那里,刘昌他去了胡世安的府上。”

    “哼,一群闲不住的东西!鳌拜也想着去西边邀功?”

    “……”吴良辅此时却默不作声,评价判断的工作还是留给皇帝好了。

    “二所……”

    “那边倒是没什么,就是小太监来回撺掇打探,担心主子真的责罚小爷。”

    “哈,玄烨还真是有一套驭下之术,这才几天就知道给他卖命了。哈哈,不过倒是安分守己,不曾出宫走动?”

    “奴才未得知……”吴良辅低下了眼睑,平静说道。其实此处他是故意隐瞒了季开生和张岁寒在宫外热锅蚂蚁一般焦急等候的消息。

    “嗯!你把人都给朕轰走了,你就亲自去宣吏部满尚书韩岱一人进宫问话吧!”

    “嗻!”吴良辅稳稳退出殿外,安排老远站立的下人出宫通传去了。

    “未得知?老家伙你也留一手不成?不过我那儿子的确已经吃定了你了!”福临低声说着,皱了皱眉头,又笑了笑,继续拿起手头那本艾穆布的折子,眼睛却望向了窗外的东南方……

    *

    慈宁宫。

    “玄烨,我的小贝勒爷,昨夜你可是陪着皇帝哥哥一夜会议?”说这话的,是不知为何竟然也有些黑眼圈的“玄烨学姐”孔四贞。

    “嗯,姑姑……”弘毅在皇太后面前,不太敢造次。

    “叫学姐!皇太后谕旨定的!”少女端坐在桌前,指头却差一点儿就戳到了弘毅的脑壳。

    “小妮子,你就这么没大没小,你可是长辈,小心吓坏了我的孙儿!”皇太后布木布泰笑着嗔怪。

    “哎呀,皇额娘,干女儿到底不若亲孙子呢,您的金口玉言都不作数了?”孔四贞也不示弱,理直气壮指摘起大清第一人来。

    “苏麻,你快瞧瞧,这一屋子里面,就她敢这么和我说话,可偏偏我就对这个小妮子狠不下心来!要不然,你给我将她拖出去张嘴去?”布木布泰笑着向一旁的苏麻喇“求援”。

    “太后,您哪是狠不下心来,您是舍不得格格这块心头肉呢!”苏麻喇一边给正在用早点的祖、女、孙三人端上一盘点心,一边会意得打着圆场。

    “就是就是,皇额娘是可怜我四贞无父无母,不舍得责罚我罢了……”孔四贞似乎被提及了伤心事,有些悲戚说道。

    “你瞧瞧,我说她一句,她就往老太婆我的心窝子上捅刀子!”皇太后急忙一把揽过来孔四贞,笑着化解些许愁情。

    “皇额娘最疼我了……”

    “好好好,那你就只管没大没小,带着我的孙儿瞎胡闹,老太婆我就只当看不见、听不着好了!”

    “四贞谢过皇额娘!”说时迟那时快,小姑娘的脸上早就一扫愁云,直勾勾盯着弘毅说道:

    “玄烨,你昨夜可睡得好?”

    “嗯……好!”正满足于一旁“娘两个”插科打诨给自己一点空闲时间思索一下昨夜的种种呢,弘毅还是不幸“躺枪”,急忙含糊应承。

    “你可不知道,皇太后可担心你的小身子骨了呢!自打入了更,就一直念叨说:这会议几时才散?皇帝身子吃不消怎办?我的孙儿伤了肠胃如何是好?哈哈,我第一次见皇太后如此焦急呢!”孔四贞有意无意说出一个大大的事实,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弘毅。

    “孙儿多谢皇玛玛挂念!还真是困呢,昨夜什么时候睡得都忘记了……啊……”不失时机,弘毅接连打了几个大哈欠。可孔四贞说到的昨晚皇太后的焦急表现,在他耳中却别有深意。

    “就你话多!四贞,今天不许缠着玄烨玩耍了!他身子劳乏,吃过早饭就先回去补个觉吧。”皇太后笑着指示道。

    “谢皇玛玛!昨夜皇阿玛不但定了彻查朝鲜行商私贩御马一事,而且还定了让同安王大行咱大清皇家海上贸易一事,恐怕今日各部院都不会闲着呢。就是孙儿的皇仆局,不是也要按照你的懿旨,抓紧给那些阿尔巴津人操持婚嫁之事不是?”

    弘毅捎带脚说了两件会议之事,心里却清初,人家皇太后此时知道的,可远比自己说得更清楚。

    “哦,是吗?你们父子商议国事,我不管那许多。我只管你们的作息修养,可不许再如此熬夜了!朝堂大事,自有君臣定论,总也少不了议政王、大臣继续会议敲定。今日是九月初十,到了十五日的视朝之期,你们拿出个结果就好了!”布木布泰貌似不管不问,却是话里有话。

    原来,为了保证有充足的读书时间,福临规定每月中逢五为“视朝之期”,也就是说,五天之后的御门听政,昨夜御前会议的一切,才会有个最终的定论。

    “是!皇玛玛,孙儿吃饱了。”弘毅打定主意,想着早些回去安排妥当一些事情。

    “好,去吧,记着先补个回笼觉!”皇太后慈祥的叮嘱道。

    “嗯!孙儿告辞!”

    “等等,我送送你!”孔四贞却也站起身来。

    “好好,你们这么快就形影不离吗?去吧去吧!”布木布泰看似无奈的摇着头准了。

    孔四贞牵着弘毅的小手,有说有笑的出了殿外。一直走到了慈宁门前,“学姐”这才低声说道:

    “玄烨勿忘四贞所托!”

    “嗯!这几日得空就办!”

    唉,公事私事都不能怠慢呀!大清的小贝勒爷,我容易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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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反其道而行

    满腹心事的弘毅在皇太后的“义女”、和硕公主孔四贞的陪同下,好不容易出了慈宁宫,才来到慈宁门内,就发觉梁功等人早就等在门外了!

    弘毅一门心思想赶紧带着孙氏和梁功飞奔而去,却在门口被一脸关切的孔四贞纠缠不得脱身,只好托辞答应这几日就办那件前几日应承下来的麻烦事——挽救四贞的胞弟孔廷训。毕竟这一晚上遗留了好多的紧要事情要办,怎么能学着自己那少年风流的皇阿玛一样,流连在这儿女温柔乡?

    “姑姑留步,玄烨告辞!”

    “慢!‘这几日得空就办’?玄烨别来糊弄我了。”孔四贞似乎看出了玄烨的心不在焉,却毫不介意,随手挽了一下鬓角,温柔笑言。

    “哦,姑姑赎罪,玄烨这几日得空之后,先想出个万全之计来。”弘毅被十四虚岁的小姑娘一眼识破,还真是没有面子,赶紧红着脸道歉回环。

    “四贞知道,我所托并非易事,成与不成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却是要和你说另外一件要紧事的。”孔四贞有些惆怅,不过片刻之后就打起精神,忽闪着一双清澈的明眸,一本正经的说。

    “姑姑所说何事?”这下子弘毅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

    “叫‘学姐’!不然不告诉你!”小姑娘此时却又突然调皮起来,一脸的嗔怪。

    “嗯……好吧,学姐……”弘毅虽然是无奈而为。却感觉自己一下子和那些当年的“校长叫兽”们的猥琐有一拼!

    “这还差不多。昨夜,尚有贵后半夜才悄悄回宫……”孔四贞如愿以偿,痛痛快快说了半句话。

    “尚总管……”这个信息果真有用!一下子让昨夜自己迷迷糊糊将要入睡之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异常清晰起来!

    “多谢学姐!”弘毅更着急回自己的地盘了!

    尚有贵半夜出宫,回来还说起皇帝的事情,一定与昨日的御前会议有关。无论对自己是吉是凶,在这皇城大内,早掌握一点信息资源,就多占有一份胜算!

    “还有呢!”孔四贞一把拽着已经被梁功抱上轿辇的弘毅的衣袖,看了看身旁全是弘毅的自己人。这才压低声音道:

    “皇帝哥哥、你的阿玛。最近要准备在北地用兵,那套兵书,你可好好利用!”

    “嗯!”

    “还有,你昨夜辛苦。回去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会子才好……”

    “嗯!嗯?”弘毅几乎是习惯性点头了。听到最后却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关心我?就因为我天降祥瑞?还是因为我英明神武?可我太小了呀。你也不会如此早熟吧,我的孔大小姐?

    “学姐嘱托,玄烨不敢忘!走了!”弘毅赶紧挣脱了小姑娘的芊芊玉手。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玄烨,下午学姐我就去找你哈,开始教你武艺……”后面的孔四贞不依不饶,尽显军旅女儿的本性,站在那里高声嘱咐,全然不顾禁宫大内的百般禁忌。

    “学姐你还真挺能尽职尽责呢!”弘毅在轿辇内轻声细语调侃一句,知道孔四贞听不到,却被提醒起又一处早就有的想法——练武!

    前几日在骡马市遇险,要不是自己现在配备的一套婴儿骨骼韧性好、弹性大,真有可能伤筋动骨!将来要想主政六十一年之久,没有一副好身板更是不行。即使退一万步讲,自己总不能在大阿哥福面前显得太过文弱了吧,瞧那小子生龙活虎的,一看就是大将的材料!毕竟,现在大清第一顺序继承人“花落谁家”还没定论呢……

    凡此种种,忙里偷闲开始练练军中的技击之法也是正题!可武侠小说看过几本之后,弘毅早就暗自担心——武功底子很重要,孔四贞一个半大少女,别给我教成了花拳绣腿呀!开开蒙倒是可以,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可找谁拜师学艺呢?按理说玛拉是首选,只可惜自己如今贵为皇子,若要正儿八经的开练,一个小小侍卫就当不了师傅了,陪练都没有资格……谁最有资格当皇子的“谙达”与“陪练”?自然是有“内大臣”头衔的诸位“侍卫头子”了!现如今的大清,又是谁最有资格?

    顺着这个思路滤下来,弘毅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这一想,可把弘毅惊得一个机灵!

    自己比起原本历史中的小玄烨那可是太过早熟了,如果为了练武就拜了鳌拜为师,一则后面的历史会不会改变太大?改动过大的话,自己还能不能当皇帝……二则,成了“谙达师徒”的关系,万一将来还是要“智擒鳌拜”,会不会留下“弟子欺师”的骂名?三则,若是真掌握了鳌拜的一身武艺,反过来看,自己再要对付鳌拜会不会容易许多……哎呀呀,改变历史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幸亏自己现在基本上都是在按照历史原本的套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否则还真是难以想象……

    就在弘毅天马行空的这个功夫,自己的乾东五所之二所到了!

    一进门,玛拉、朴氏和三喜早就等在那里了,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自己的小爷昨夜经历了什么血雨腥风一般,今天囫囵个回来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还是梁功沉稳许多,借着小爷需要休息的由头,将众人逐一散去,这才将昨夜自己打探得知的种种情报,原原本本汇报了个遍,自然包括刘昌和胡世安、科尔昆和鳌拜、图海和安郡王岳乐的“互动”,以及西华门外季开生和张岁寒。

    “哦!我倒忘了季大人和张岁寒一直等在外面呢,惭愧!”

    弘毅没有惊讶这许多人的勾连串通。相反,知道了大概之后,心绪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

    只要稍作分析,弘毅就可以断定:刘昌和胡世安在一起商议的,是自己和福临所代表的“慕汉”势力今后的走向,以及他们的应对;科尔昆和鳌拜,一定是满洲重臣的代表,说不定背后就有慈宁宫的授意;图海和岳乐,恰恰是代表满清“改革派”在紧急商议对策,尤其是在图海被皇帝莫名其妙训斥一番之后!

    非但如此。其他人没有提及。只能说梁功并未打探周全,而不能笃定他们就老老实实回家睡了一个晚上!比如说,尚有贵去了哪里……

    “小梁子,你去安排玛拉走一趟。去找季大人入宫来!”弘毅稍作思量。决定学着清宫戏的样子。先找如今自己最得力的幕僚“外脑”来集思广益一下。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让玛拉悄悄去把季大人引入宫来。”说着,梁功返身就要走。

    “慢!”弘毅突然叫住了已经上了发条一般的梁功。

    “小爷?”

    “谁说要玛拉悄悄去办?”

    “这……”

    “告诉玛拉。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出宫,但凡遇到查问,就说本贝勒奉旨密查朝鲜私贩马匹一案,特请侦缉有功之臣季开生、张岁寒入宫拜谢!若他们为难,我就去皇仆局等着他们!”弘毅大声说道。

    “……嗻!”梁功不明白,别人都是极尽隐匿之能事,怎么到了小爷这里,就变得这么高调了?

    “对了,一并去请汤老玛法也过来求教!”

    “嗻!”梁功不再犹豫,急忙出去安排去了。

    只剩下一个人的弘毅,疲倦的倒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现如今这个态势,你越是隐匿,别人盯着你的目光就越多!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操持起来,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任凭慈宁宫还是位育宫,反而都不会对这个小小的东二所起什么太过的疑心和提防!也好让“两边”的上位者把主要精力放在“深挖硕鼠”的大事上去!

    *

    与此同时,弘毅眼中的“隐匿硕鼠”的确在各自忙碌着。

    天尚在蒙蒙亮之时,户部汉尚书戴明说府邸的前后门就开始频繁闭合:一会儿是出去采办用度的小厮,一会儿是出门游玩的家丁,陆陆续续出去了十几个人。若是门口街面上买杂货的小贩有闲情逸致留意一下的话,他一定会奇怪怎么这些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刑部汉尚书刘昌的府邸同样是进进出出,今日不上朝,刘尚书却似乎有好多公务要办,往来通传的下人忙的不亦乐乎,而且通达招呼的去处,大多是散落各处的汉人官吏的大小宅子……

    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兵部汉尚书李际期、工部汉尚书卫周祚的府邸,自打昨夜里老爷漏夜回府之后,直到日上三竿了,也没见宅门开启过一次,两家院落静悄悄的,似乎都集体睡了懒觉一般,连衙门大堂都不曾去点卯……

    还有另一类情形,那就是如刑部满尚书图海,二等公、内大臣鳌拜和安郡王、宗人府左宗正岳乐等人,照旧正点开府、按时入值当差,和所有的早晨一样平淡无奇……

    *

    经过一夜的无眠,季开生有些倦怠的坐在家中书房之内,却毫无心思去喝一口面前的茶汤。

    “天中,稍安勿躁。”对面的谈迁依旧还是昨夜那一句老生常谈。

    “谈老先生,你怎么就不着急呢?”季开生再也忍不住,“嚯”得一下站起,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走去:

    “不行,我要想办法进宫,至少把这个消息捎给贝勒爷!既然有人阿谀,就同样会有人掣肘了!”

    原来,今天季府一开门,门口就来了一个官家家仆模样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呈上了一封信,说是要转交季大人,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叫都叫不回来。

    看门的门房老汉自从前日放进去了一名额驸、一名侍卫之后,被莫名其妙的训斥了一顿,要求他今后一定要仔细当差,如今哪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就呈给了早已起床、或者说根本没睡的季老爷。

    季开生打开书信一看,吃惊不小!此信内容十分简单,其实就是一首粗陋不堪的“四六句”歪文,写得毫无文采。不过看字迹,却是工整有力,又不似不学无术之人所为。

    拿着这封不找边际的信,季开生自然敲开了谈迁的房门。

    谈迁皱着眉头看了一遍,立即换做了耻笑表情,不慌不忙解释起来:“中天你来看。这封信一共四八三十二个字,其实就是一封《卖身契》罢了。贺喜大人,马上左迁;松竹小友,鸡犬升天;伴日而升,神乌下凡;如梦眷顾,感恩戴德!哈哈”

    “烦请谈老先生解惑。”

    “‘贺喜大人’,这句不必赘述。‘马上左迁’,岂不说得是朝鲜私贩之马,大人因马而将左迁?‘松竹小友’,可是说贝勒爷命名松竹斋之张岁寒?‘伴日而升,神乌下凡’,那不就是说小贝勒爷跟着皇帝老子,如日东升?这‘感恩戴德’嘛,你可知道昨夜御前会议之人中,有姓戴的吗?”

    “您是说戴明说!”

    “估计不差!感恩而戴德,姓戴的希望得到你的念想和垂顾罢了!哈哈!难为此人了,学问是有的,而且颇深,却能‘深入浅出’编出这么一串粗陋文字来掩人耳目,实在是勉为其难了,哈哈!”谈迁笑的十分开心。

    两人嬉笑怒骂着分别落座,可季开生越想越觉得事情远非这么简单,终于决定去找玄烨说个清楚。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中天,你若再能忍耐片刻,皇二子自然会找你过去!”谈迁只好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是为何?”季开生果然停住脚步。说实话,他要是自己想进宫,可比登天还难。

    “从信中看,昨夜会议,这私贩御马一事定然彻查!你作为参与稽查其中隐匿的骨干,自然脱不了干系。皇二子一定会找你再行商议的!”

    “谈老先生,你就如此笃定?可我却如何不急?”

    “我劝你现在要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帮着皇子在皇太后和皇帝这两边都能讨得周全!”

    “啊?”

    “难道你看不出来,皇子一直在努力权衡着两边?”

    “这……开生如何做?”

    “现如今有一事就可为之,皇子身边也只有你堪能为之!”

    “何事?”

    “明日乃是九月十一日,你可记得大明殉国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孟允吉?”

    “此人,此人乃是家父的同年、前明天启壬戌科进士……”

    “哈哈,正是!明日乃是孟侍郎殉明十一周年了!”

    “先生是要……”季开生似有所悟,又不甚明白。

    “为了皇子周全,恐怕要请中天抬出令尊的旗号一用了!”谈迁此时已经起身,肃然一揖到地!

    季开生的确没想到,一串狗屁不通的“四六句”,竟然引领出自己老父亲的一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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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三方满汉洋

    慈眉善目的大清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满眼温柔的目送自己的小孙子爱新觉罗.玄烨,在义女孔四贞的“牵引”下离开了慈宁宫的正殿,却还在那里凝神观望着,良久才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们小的时候,在科尔沁草原,不也是这么快活……”

    “太后,那时候您可是对奴婢十分照顾呢,全然没有主子的架子。”一旁的苏麻喇知道这时候只有自己才可以说话,而且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苏麻,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咱姐两个说话,不要‘奴婢奴婢’的……”皇太后没有回头,语气中也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嗻,苏麻永远忘不了姐姐这许多年对我的眷顾与寰护!”苏麻喇急忙顺着上位者的意思改了口。

    “老姐姐我以及老了,当年咱们年少时候的种种无忧无虑,早就被送回到长生天那里去了……唉……”布木布泰终于收回了那深邃而温柔的眼神,转过头来看着苏麻喇。

    “姐姐,您不老,您是永得长生天保佑的……”苏麻喇脸上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恰好配合皇太后的唉声叹气,嘴中的话语却说得异常坚定。

    “你们都下去吧,我们说会子话!”皇太后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女太监纷纷告辞而出。

    “苏麻,坐。”

    “谢太后!”

    主仆二人又变作了姐妹一双,就这么相向而坐。和这许多年每一天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

    “多少年了,也就你能陪着我说个贴己话儿,我也不必防着你出去乱说……今儿个咱姐两个唠些什么呢?”皇太后笑着端起茶杯,全然无意的开始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唠嗑”。

    “姐姐,昨夜您睡的轻,要不我去给您煮一壶马**,您提提神?”苏麻喇岂能听不出来其中的言外之意?这时候接过来话题,不好;解释一番自己一定会一如既往“口风严实、守口如瓶”,更是不妥。

    “昨夜你不是也一样没睡好?就别去费力费神了,喝点茶水就好。你瞧那四贞小妮子。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布木布泰也巧妙的转换了话题。

    讨人喜欢?你喜不喜欢不重要。难道是说皇帝福临?那是自然了,皇太后的妙招果然有用!其他人呢?分明看得出,玄烨这么大点儿,是不会“喜欢”上孔四贞的。反而有种“躲都躲不及”的意思。倒是孔四贞越来越喜欢玄烨是真的——苏麻喇心中盘算一番。接着说道:

    “可不是嘛!孔格格是越来越出落的美貌惊艳了,皇上那边几乎是每日都要见上一面的……”

    “呵呵,他们若是合得来。那就好!”

    皇太后如愿听到了自己的如意之处,笑着呷了一口茶,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慢慢问道:

    “襄亲王府上那边,你们照顾的可好?”

    “回太后,一切都是按您的吩咐,每日进项不曾差池。”

    苏麻喇知道,皇太后这不是惦记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而是惦记他的襄亲王福晋——董鄂氏!

    “嗯。希望一切都太太平平的,过些日子就风轻云淡了不是?”

    “太后所言极是!”

    “可你说,咱们的小玄烨是不是和他阿玛一样,也是太过喜欢汉学、汉人了呢?”布木布泰再一次抬起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慈宁门外。

    “呵呵,老姐姐,依苏麻看,小爷他不但喜欢汉学,咱们满洲的学问、蒙古的老话儿他都是孜孜不倦,就连朝鲜的事项他也时常和朴氏问上一二,很是好学呢!非但如此,就连汤若望那里的西洋学问,他也隔三差五就和他的‘老玛法’讨教一番。”

    苏麻喇很是机敏,急忙用大而化之的手法来给“视若己出”的小玄烨化解一番。

    “哦?他倒是一个好学的小子?”皇太后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太后和皇上有小爷,大清国祚长久着呢!”苏麻喇给个吉利话,有意无意触犯了一个大大的禁忌——国祚传承!

    “嗯……”皇太后岂能听不出来,却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玄烨聪慧,又天降祥瑞,的确是大清之福。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现如今可是心疼着他呢。”布木布泰盯着苏麻喇,一字一句说道。

    “奴婢可不敢把您的孙儿说成是‘咱们’的。他是大清的贝勒、皇上的子嗣、太后的血脉!”苏麻喇急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回话。

    “你瞧瞧,我一说正事儿你就又‘奴婢奴婢’的,烦人不烦人呀?”皇太后佯作恼怒,嗔怪自己早已情同姐妹的使唤人。

    “奴婢……哦不!苏麻错了,姐姐息怒!”苏麻喇讨巧的承认错误,接着给桌上的杯盏斟满了茶水。

    “可毕竟皇帝还值盛年,今后子嗣繁茂也是一定的……”皇太后试探着说了一句。

    “太后圣明!”苏麻喇知道自己没有重新坐回去是对的,这样才不能让自己的老姐姐一眼就看出此时脸上的失落和惆怅。

    “可偏偏福临他就不喜欢这一后~宫形形色色的满蒙女子,要不然玄烨都快三岁了,这许久,谁的肚子都不见动静!”

    布木布泰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苏麻喇脸上是何种表情,故而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

    苏麻喇心中一动,明白就如同自己十分了解皇太后一样,太后对自己也是丝丝入扣、了如指掌的。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新做回太后对面。

    “可惜四贞是个汉女,虽然入了汉军。但即使将来她随了我的愿,有了名分,给爱新觉罗家生下一男半女,可也不是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人了……”布木布泰继续剖析当前的“国祚承继”态势。

    “苏麻我……小爷他……”

    “苏麻,你听我说。”皇太后果断打断苏麻喇勉勉强强重新开启的话语,接着说道:

    “玄烨虽然不是我们博尔济吉特氏女子所生,但姐姐我却不在意了!他降生以来种种作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苏麻替小爷谢太后垂恩!”苏麻喇终于忍不住,还是把自己主动和小玄烨挂起钩来。

    “苏麻啊,我知道这许多年。你孑然一身陪着老姐姐。没有过上一天人伦之日。所以当日我才要你去看护小玄烨。一来你是我的亲姐妹,我放心。二来就是要在我百年之后,给你找个好的依靠……我知道,玄烨懂事体贴、深明大义。是个念旧的人。你待他如母。他必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姐姐!”

    苏麻喇终于再也端坐不住,早已泣不成声,哭倒在皇太后膝前!

    “苏麻。别哭,老姐姐对你必须要想得周全。起来,听我把话说完。”

    布木布泰也已经留下了温情的泪水,当着苏麻喇的面,任由它一滴滴打落在自己的胸前。

    “所以,博尔济吉特家的前路如何,以致‘满蒙一家’前路如何,在我的助力,也在你的鼎力!”

    “太后,苏麻知道怎么做了!”

    “嗯!昨夜我为何一夜难眠?还不是怕小玄烨不谙朝局,一旦有个差池,得罪了老家人?汉人不是有句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们那些满洲老臣一旦烙下定论,到那时,你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力了!”布木布泰两眼噙着泪水,目光却异常的深远!

    “苏麻今日始知太后深谋远虑,一定事事听从太后吩咐!”苏麻喇伏在布木布泰的膝盖上,抬起头郑重发誓。

    “我自然信得过你!苏麻,坐着说话吧,天儿已经凉了,地上寒气重,你毕竟也不是小姑娘了……”皇太后姐姐一般拉起自己的妹妹,把她扶在对面的宫凳上坐稳,继续说道:

    “现如今看来,皇帝这慕汉的心气儿是改变不了了,玄烨却是极聪明的,两边都不得罪。我也知道,要让大清永世稳固,汉人不可不用。但满汉一体若是做过了,却只能是满汉一家的结果!若满汉一家了,仅凭八旗数十万人,岂不是将天下拱手让给了数万万的汉人?”

    “太后……”苏麻喇瞪大了眼睛,细想一下就果然出了一身冷汗。

    “为今之计,我也不能干政。毕竟福临幼年之事,让他如今颇为自负,见不得别人指手画脚。我是他的额吉,也不忍心看他伤心。但,汉人到底不能完全依仗……”皇太后说到此处,却有意停了一下。

    “太后,苏麻有机会一定会对小爷循循善诱,与他说明这个道理的。”苏麻喇即使泪流满面,脑子里却没有进水,依然聪慧非常!

    “嗯,有些话我去说给他听,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帝耳中了。我这周边,历来不清净。你却不同,东二所那边也都算是他玄烨的自己人了……”布木布泰点着头,低声说的真真切切!

    “苏麻明白!”

    “毕竟如今朝局,也不全是满蒙汉三家、或者说满汉两家把持,还有一处,也可运用。”皇太后老谋深算,志得意满的样子。

    “还有一家?”苏麻心中早就猜出几分,却还是要一脸的不解,等着主人说出唯一的正确答案。

    “对,还有一家,首推的,就是我的义父汤若望、玄烨的老玛法!”

    “太后是说那些西来之人?”苏麻喇“恍然大悟”!

    “不错!汤若望对我们有恩,却能谨小慎微,可为大用。你刚才说玄烨也是时常向他的汤老玛法讨教一二,我看这个道理他也是早就懂了的。”皇太后十分满意自己的分析,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苏麻喇现在做忠实听众是十分的尽职尽责。

    “西来之人位置超脱,又多有奇才,这西学可是大有学问。汉学若要一家独大,我看不要我们满蒙出来反驳,到了时候,西人自然给他们猛力一击!”

    闻听此言,苏麻喇心中却是一沉——小小的玄烨啊,这其中的利害你可曾想到?

    “如此一来,满人、汉人、西人,三家就是一个互为依附、相互掣肘的关系了,也不怕汉人或者西人一家坐大!他们汉人当皇帝的时候,从来对朝臣都是分而治之,党争历来就没有杜绝过,只是在愈演愈烈之时,皇帝的作用不就殊为重要了?如今福临扶持汉人,满洲老人心中不满,故而多有向我来讨要支持的,但我一个老太婆,岂能后宫干政?”

    “太后是大清砥柱……”

    “苏麻,我们女人,还是离着朝堂远一点的好!”苏麻喇刚要阿谀一句,布木布泰却及时制止了她。

    “不过,若是玄烨他善于收拢满洲人的心思,再加上他现如今在汉臣中的地位,还有和汤若望的关系,也就是顺水推舟之事了。我看呐,他懂这个道理!”

    皇太后吃定了自己的孙子一般,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再一次望着殿外的秋色,沉默不语了。

    而苏麻喇,此时心中却充满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担忧与祈祷:玄烨啊,今日这番唠嗑,我如何对你和盘托出呢?但愿你早已心知肚明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教父与义子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十日,宣武门内,未英胡同,南堂。

    大清太常寺卿、钦天监监正加通政使司通政使衔并赐二品顶带、号“通玄教师”的汤若望,此时却带着一脸昨夜的倦容,披着一身耶稣会会服,少有的变身为一名真正的、纯粹的司铎【教士】。

    “万能的主啊,明天就是我主降世第1655年的10月10日了,也是奴仆礼拜天主之日【星期天、礼拜日】。但奴仆为了传颂福音于大清帝国,只能日夜殚精竭虑处理政务,也不敢因忙于教务而延宕政务。奴仆有罪啊!今天我在您的面前做一祷告,祈求您的原谅吧……阿门!”

    汤若望手持十字架,虔诚的跪在圣像面前,念念有词。

    自从1617年在罗马“晋铎[1]”之后,汤若望就成了一名虔诚的天主教神甫。也是在“为天主终生服务”的强烈愿望下,作为天主教耶稣会的一员,被罗马教廷派往万里之外的中国传教。但中国的实际情况,却让他之前的所有耶稣会教士、以及他自己倍感煎熬——若要原封不动传送教义,必然被中国的士大夫和民众所远离,若要顺应形势,却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科学、艺术才能,在朝廷政务上有所作为。如此一来,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总要有一方面会受到各种牵绊。

    而“先行者”利玛窦的因势利导,为成立较晚的“新型修会”耶稣会[2]开创了一条“服务执政阶级、寻找政治庇护以求传播教义”的“康庄大道”。经过多年努力。现如今耶稣会在中国各省建有传教士住院已达到三十多所,来华教士已经有70多人,教徒人数多大近二十万[3]!而几乎同时、甚至更早可以追溯到元代就来到中国的方济各会[4],现在却仅有教室住院五所,教堂六座。更晚的多明我会[5],这个数目也仅仅是区区的“二和一”!故而,耶稣会和“同宗”的方济各会、多明我会由于路线不同,终于渐行渐远、心生龃龉。

    “同宗不同派”的天主教修会之间的争斗,在利玛窦入华不久就展开了。1601年利玛窦抵达北京后,一度自喻为“西僧”。但他旋即发现中国文化由儒家士大夫掌握。他相信要中国人接受天主教。必须从士大夫阶层着手,他于是改称为“西儒”,研习儒家文明,穿起士大夫服饰。向中国人介绍记忆术、地图、天文等西方技术。以此表明他们并非“西夷”。然而。中国的祖先崇拜近乎天主教徒有关拜偶像的描述,如何处理祖先崇拜成为天主教入华的关键。利玛窦决定指祖先崇拜只是尊敬祖先的世俗仪式:只要不掺入祈求、崇拜等迷信成分,本质上并没有违反天主教教义;他又主张以“天主”称呼天主教的“神”。并指“上帝”概念早已在存在中国上古文献。利玛窦的传教方式为耶稣会传教士奉行,称为“利玛窦规矩”。

    1610年,利玛窦去世,死前指定意大利人“龙华民”接任教会中职务,龙华民成为引发天主教“华化”争论的第一人。他对利玛窦的思想和传教方法有不同看法,但在利玛窦死后才提出。当他接任中国耶稣会总会长后,主张废除“天”、“上帝”、“天主”、“灵魂”等词,一律采用译音,并认为:天是指苍苍之天,而“上帝”并不是代表造物主,主张把“主神”(deus)译为“陡斯”。

    耶稣会教士虽然对两派主张意见分歧,但为避免纷争闹大,耶稣会决定焚毁五十多篇反对利玛窦的作品,统一该会立场,这次纠纷亦只成为会内事务,但到了1628年,在华传教士亦曾在江苏嘉定举行会议,讨论敬祖及deus的译名问题。与会者意见很不一致,但最终认为敬孔祭祖问题应沿用“利玛窦规矩”;对于译名,则主张采用龙华民一派的音译。

    直至多明我会介入,天主教礼仪“华化”之争才正式升级。多明我会在华传教事业,起步较耶稣会略迟。当耶稣会教士在中国朝廷及士大夫阶层享有声望时,1631年1月,多明我会的“高奇”神甫才从菲律宾抵达中国福建北部的福安,正式开始对华传教,接任的“黎玉范”神甫向教廷报告,提出了著名的“十七问”,指责耶稣会宽容中国信徒祭祖、尊孔,终引起罗马教廷介入。

    顺治二年(1645年)9月12日,罗马教廷经教皇英诺森十世批准,发布通谕禁止天主教徒参加祭祖祀孔。但到了1651年,耶稣会教士卫匡国在汤若望的支持下返回欧洲,到罗马向教皇申辩。而汤若望在自己多年从政经历中清楚意识到——“利玛窦规矩”是天主教在当下中国扎根生存的必由之路!

    汤若望入华以来,几乎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处理大清政务上,自己虽然领着这片教区事务,却实在是难有过多精力顾及,就连每个礼拜日的弥撒,他也能简化就简化,一来是逃避可能的朝廷非议,二来也的确是精力有限。

    尽管如此,如何传颂教义却是一位耶稣会司铎的终极关怀,在这一点上,汤若望从未有过一丝一刻的懈怠。例如今日,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在“正日子”做弥撒,可依然在御前会议之后只睡了几个钟头,就爬起来穿戴整齐,提前做了一个只有自己和仆从参加的“礼拜日弥撒”。这是为何?

    原来,前几日从罗马教廷传来最新消息,说老教皇英诺森十世于今年(1655年)1月5日去世、追随天主去了。新教皇是前教皇保罗五世的曾外孙法比奥.基吉,他于4月7日已经当选为继任教皇。号称“亚历山大七世”。对于此人,汤若望虽然未曾谋面,可陆陆续续从澳门传回来消息,却说新教皇十分开明,已经表露了诸多关于宗教信仰方式和天主教在各教区“本土化”的意思。最为关键的是,新教皇还明确表示,有在中国特设“宗座代牧区[6]”来管理中国教务的意思!

    若此事可成,那汤若望就有可能改变长久以来“有名无实”的尴尬,成为“宗座代牧”,位同“领衔主教”。而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司铎”。也可以多多少少摆脱澳门主教的遥控指挥,无论是服务清廷、开展教务,还是打压那些不服从自己的其他教士,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非但如此。或许这场旷日持久的关于天主教礼仪“华化”的争辩。该盼来“尘埃落定”的日子了吧!

    正在虔诚祷告的汤若望。还是情不自禁、义愤填膺的走神了——

    “哼!安文思[7]!等我做了‘宗座代牧’而‘晋牧’之后,看你还怎么和我唱反调!说我什么担任大清钦天监监正一职有违耶稣会‘神贫’的誓约?你们懂什么!不如此,福音何以东传……”

    自顺治五、六年起。以这个安文思为首的部分教士就连续撰文,抨击汤若望担任“钦天监监正”一职有违耶稣会“神贫”的誓约,且称其所编制的历日中含有不合乎天主教教义的迷信内容。耶稣会为保护天主教在中国宫廷的地位,不得不万里迢迢将此事提交罗马的梵蒂冈教廷来解决。1644月3 日,时任教皇的乌尔班八世作出口头裁决,也是其在位期间的最后几道裁决之一【同年7月29日,教皇乌尔班八世就“服侍天主”去了】:鉴于当时的情况,特准汤若望在发“三愿”和“第四愿”后,在京廷为宦。

    所谓“三愿”或称“三绝誓愿”,即神贫愿(不具私产,又称绝财)、贞洁愿(不结婚,又称绝色)和听命愿(服从长上,又称绝意)。耶稣会传教士还必须发“第四愿”,即服从罗马教皇。

    由此可见,汤老玛法有多不容易:要传送教义,也要勉力当差,还要同其他传教士来整合关系!虽然这许多年下来,自己和安文思等教士的关系逐渐稳固下来,但深层面的隔阂却一直悄悄躺在那里,谁也不愿意轻易触动,或者说没有一个好的机会,谁都不会拿出来说事儿!

    现如今,如果新教皇同意设立中国的“宗座代牧区”,作为西来之人在大清权威最高的人,汤若望自然当仁不让!所以,今天的“提前礼拜”尽管没有通知其他教士和教民,却照样做的有板有眼、一丝不苟!

    “司铎大人,堂外有贵客……”

    就在汤若望借着独自一人虔诚祷告的机会,来梳理一番脑海中的传教大业思路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是说过了吗?今日不是礼拜之日,老父我自己坐坛修为,谁也不见!”

    自称“老父”的汤若望虽然秉持“不嗔不怒”的教义,没有责骂来人,语调之中却多有不悦。入华以来,汤若望明智的接过了利玛窦的衣钵,将天主教义中许多仪式的名称都换做了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说法,例如把“祈祷”改作“坐坛”、“修为”,把“弥撒”改作“礼拜”,等等。

    “义父,此人您不得不见啊,义子也只能打扰您向我主祈祷了。万能的主啊,请原谅彼得的冒犯吧!”自称“彼得”的人也跪在汤若望一旁,十分虔诚而专业的祷告起来。

    一直等着身旁的所谓“义子”做完自己的祈祷,汤若望这才起身问道:

    “来人是谁?”

    “义父,来人是大清和硕襄亲王和他的福晋!”彼得也站起身来,恭敬回答。

    “啊!你不早说,快快请进来!为父随后就在门口迎候!”一听来人是博穆博果尔夫妻二人,汤若望急忙将自己的“闭关修炼”一事仍在脑后!

    “是!”

    看着彼得恭敬而利索地走出礼拜堂,汤若望这才回身冲着圣像画了一个十字架,幽幽说道:“主啊。您的福音是如此灵验,您看到彼得的变化了吗?”

    原来,彼得只是一个教名,此人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之人,本命潘尽孝,是一个满洲旗人和辽东汉妇所生的私生子。五年以前,他在街里街坊之间整日介惹是生非,可以说无恶不作。甚至有一段时间,这个私生子还多次上门来骚扰南堂的传教工作,甚至一度打伤了许多教民。汤若望一怒之下。将其告到了官府。彻查下来,一连串发现了此人的种种劣迹,甚至有命案在身,加上“汤玛法”的裙带背景。顺天府竟然判定此人斩立决!

    这一下反而让汤若望大吃一惊。作为一名教士。他原本只是想将这个地痞流氓收拾收拾、给他点教训就好了。谁曾想却要因为自己的诉讼取了此人的性命!聪明的汤若望灵机一动,急忙上书福临,说此人本性不差。只是游手好闲而已。希望朝廷让他跟随自己做个仆人,也好点化与他,以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奇效,正好也看看天主福音的种种奇妙!

    于是,顺理成章,潘尽孝死里逃生,还真的痛改前非,成了虔诚的教徒,并心照不宣、有实无名的做了汤若望的“义子”,每日侍奉天主、伺候义父,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就连皇帝福临数次来这南堂,都对天主的巨大功效赞不绝口,并且对潘尽孝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也就是这“浓厚的兴趣”,汤若望总是认为终有一日,会给大清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1] 天主教把从修士、修生、执事晋升到神父的这一个过程,叫做“晋铎”。神父,在天主教内,也叫做司铎,所以晋铎的意思是:晋升司铎品级 。它相呼应的,还有一个词:“晋牧”。“晋牧”是指从神父晋升为主教的过程或仪式。在天主教中,主教是一个教区的牧者,他有牧杖和权戒,代表着他为天主牧放羊群的职责。所以,晋牧的意思是:晋升牧职(主教)

    [2] 耶稣会是成立相对较晚的一个天主教修会。1534年由罗耀拉在巴黎大学创立,1540年经教皇保罗三世批准。该会不再奉行中世纪宗教生活的许多规矩,如必须苦修和斋戒、穿统一制服等,而主张军队式的机动灵活,并知所变通。其组织特色是中央集权,在发最后的誓愿之前需经过多年的考验,并对教皇绝对忠诚。耶稣会会士主要从事传教、教育,并组成传教团,积极宣传反宗教改革,1556年罗耀拉去世后,其势力已遍布全世界。其在事业上的成功和过于拥护教皇使他们在宗教和政治上的敌人更怀敌意。1773在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压力下教皇克雷芒十四世不得不废除该会,但在1814年由教皇庇护七世恢复。此后耶稣会成为最大的男修会。

    [3] 笔者弘毅花了一个下午四个小时的时间也没有查阅到顺治十二年耶稣会、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在华教室住院和教堂的原始数据,只能依据康熙三年和康熙四十年的有关数据做一个尽量合乎逻辑的推断。康熙三年(1664年),耶稣会住院前后有38所,耶稣会士前后来华人数达82人,全国的教堂已经有156座,全国天主教徒达245000人之多【参阅孙尚扬钟明旦《1840年前的中国基督教》,学苑出版社,2004年第328页。】而到了康熙四十年,据徐宗泽著《中国天主教传教士概论》载,中国已有耶稣会教士住院70所,教堂214所。而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的相关数字分别是22和24,8和6。可见差距巨大,也足见在中国,与高层当政者搞好关系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诚如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那般一味只懂得走底层路线的做法,是难有大的成就的!看来自古使然!!【呜呜……】

    [4] 方济各会是天主教托钵修会之一,一译法兰西斯派,拉丁文名ordo fratrum minorum,是拉丁语小兄弟会的意思,因其会士着灰色会服,故又称灰衣修士。1209年意大利阿西西城富家子弟方济各(franciso javier 1182-1226)得教皇英诺森三世的批准成立该会,1223年教皇洪诺留三世批准其会规。方济各会提倡过清贫生活,衣麻跣足,托钵行乞,会士间互称‘小兄弟‘。他们效忠教皇,反对异端。清代中叶以后在中国辖有众多教区,主要传教于鲁、晋、两湖、陕、甘等地。传教的主要方向为非洲。在拉美教会和解放神学家中也不乏其会士。【“奥斯定会”与“加尔默罗会”、“方济各会”、“多明我会”合称天主教四大托钵修会,成立于13世纪,比“新型修会”耶稣会早了将近二百年!】

    [5] 多明我会(拉丁名ordo dominicanorum,又译为道明会),亦称“布道兄弟会”。会士均披黑色斗篷,因此称为“黑衣修士”,以区别于方济各会的“灰衣修士”,加尔默罗会的“白衣修士”。天主教托钵修会的主要派别之一。1631年1月2日或3日,西班牙背景的道明会高奇神父(ange cocchi)从西班牙殖民地菲律宾抵达中国福建北部的福安,正式开始对中国传教。

    [6] 宗座代牧区(简称代牧区)是天主教会的一种教务管辖机构,设立于尚不足以达到成立教区资格的传教地区。其本质上是临时的,虽然有可能持续一个世纪甚至更久。它的最主要目的是培养足够数量的天主教徒,以能成立一个正式的教区。

    [7]安文思(gabrielmagalhāes,1609年-1677年5月6日),葡萄牙耶稣会传教士,原名加布里埃尔?德?麦哲伦,为费迪南德?麦哲伦后裔。安文思1640年前往中国传教,长期与利类思合作,初期在成都建立教堂,后为张献忠服务。张献忠败亡后被豪格虏往北京。豪格死后,利类思和安文思被释放,建立了北京东堂。1677年,安文斯病逝于北京,葬于滕公栅栏墓地。在华期间,安文思以善于制造机械而闻名,先后曾为张献忠和清朝政府制造过许多仪器,康熙帝称赞其“营造器具有孚上意,其后管理所造之物无不竭力。”安文思还曾在1668年以葡萄牙文写成《中国的十二特点》一文称颂中国,后以《中国新志》为名刊行于巴黎。(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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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穿康熙换乾坤介绍:
梦穿康熙朝,勉力换乾坤!一个普通的当代公务员,混迹职场,感悟爱情,却横遭变数——一场大梦,醒来被穿越,变身婴儿,竟是玄烨!梦醒时分,不知身在何处,宦海沉浮,世界纵横……。于是,在两个本该没有交点的平行时空,开始了一场重写世界史的艰苦决绝。本书有传统YY,有后宫香艳,有朝堂恶斗,有战场厮杀,有技术改革,有传统颠覆,还有国际政治的血雨腥风……也许,即使平行的时空,也会在某一个历史的瞬间交汇……值得一看! 感谢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梦穿康熙换乾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穿康熙换乾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