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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穿康熙换乾坤全文阅读

作者:弘毅知难     梦穿康熙换乾坤txt下载     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沙场领皇差

    弘毅作为贝勒爷之后,第一次领命皇差就是在这沙场之上,虽是演习,也不可马虎大意。

    在岳乐、兵部尚书噶达浑和明安达礼三人的全力支持下,弘毅带着自己的洋家奴别科托夫和那三百哥萨克骑兵为主的罗刹降兵,从通州大营迅速开拔到了直隶东北方向处叫做“千里松林”的地方。【这里曾是辽帝狩猎之地,既今日的木兰围场附近。】弘毅很是果断的将这一处水草丰美、禽兽繁衍的原始森林和蒙古草原,命名为“木兰围场[1]”,满汉结合,就是“哨鹿围猎场所”的意思。连顺治听了都赞不绝口,说这名字听着分外敞亮敞亮!

    在皇帝的亲自安排下,汤若望以钦天监监正的身份提前勘察风水,回来向皇帝禀报说,此地北有山丘似龟,绕以流水似蛇,应对了玄武之像;再者,北宫玄武七宿之第一宿斗宿,又称南斗,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以此地为演武之所,可主生死而后求生,为大吉之地。皇上及皇子等,自紫禁城玄武门【即康熙朝神武门,避讳一个“玄”字。】北出征战,无往不利,云云。听得弘毅一个劲的自惭形秽,因为这些个中华传统文化竟然被一个入华三十一年的老洋人掌握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

    接踵而至的,是兵部会同工部奉旨选调的得力工匠和士卒数千人,以及按照多罗贝勒玄烨的要求,紧急从漠南蒙古诸部开采的条石数十万方。工匠们按照别科托夫和汤若望两人的图纸样子,相聚十五里分别修建了一处木材为主的“方形堡垒”和以石材为主的“星形要塞”,两处要塞之外的壕沟、木障、拒马等也是一应俱全。唯有那道“壕沟”,贝勒爷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思去修挖,弄得蜿蜒曲折,还很浅很窄,根本阻挡不了飞驰的战马一跃而过!尽管如此,工匠们依然夜以继日,整个工期只用了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大功告成,这让一直在工地监工、连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都没有返回紫禁城的弘毅都叹为观止,对三百多年前大清朝的建筑水平有了彻底的再认识!当然,八月十六那一天,苏麻喇主动请旨,策马奔驰到这新成的“木兰围场”,为小贝勒爷玄烨送来了一大堆皇太后、皇上御赐的吃食,看着一脸汗水泥水的小家伙,苏麻喇情不自禁把弘毅揽在怀里,好一个泪眼婆娑……

    顺治十二年八月二十日,皇帝亲率镶黄旗前锋营驾临木兰围场,随行侍驾的还有一众议政王大臣、六部九卿、满蒙汉尚书和皇上身边几乎所有的内大臣。

    “玄烨,朕把你的大阿哥也带来了哈!”一进入御帐,福临就指着帐外对玄烨说道。

    “儿臣知道了!”弘毅也不管三叩九拜之礼还没有进行,故意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嘎嘎”笑着就冲出帐外,把如今刚刚虚岁三岁的福全拉了进来。两兄弟一见面,抱在一起又叫唤又蹦高的,把一个皇帝行在弄得像个幼儿园一样热闹。所有人也没有挑刺儿的,都望着皇上的一脸天伦之乐陪着高兴。

    “阿浑阿浑,你要来做大将军吗?”弘毅牵着福全的手,认真的问道。

    “窦窦,皇阿玛说了,这次让你先来,福全就是看看,也好给你出个主意!”福全更是一脸严肃,说的义正言辞。

    “好啊好啊,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大阿哥,我们去向皇阿玛请战!”两个小小的多罗贝勒,身着补服,一本正经的跪在御座之下,还是福全先说话:“启禀皇阿玛,儿臣福全、玄烨,请命和内大臣鳌拜决一死战,看看皇家爱新觉罗的贝勒,能不能用一群罗刹长毛打过大清第一图巴鲁!”这套说辞,自然是来的路上,四叔岳乐言传身教的结果。倒是弄得一旁的鳌拜好一个尴尬,恨不得土遁了事。

    “哈哈,好好,你们两个小家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雄心壮志,朕的大清后继有人呀!那你们两人,谁做主帅谁做偏将?”福临心里乐开了花,顺着话题半逗半引的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福全虽年长,但这次木兰演习乃是玄烨的主意,儿臣不能抢功,自然是心甘情愿做个副帅!”福全回答的恰到好处,不做主帅,也不做偏将,而是副帅!

    弘毅心中有一丝微动,注意到了这个回应的微妙之处。看来你能够改变历史,历史也会潜移默化改变你的周边人和事,这一个“副帅”,绝不是福全能够自己参悟出来的。本来嘛,满语才刚刚能够应对了,哪会有这些个主意?但会是谁的主意呢?皇帝?岳乐?庶妃董鄂氏?或者是……皇太后?如果是福临、岳乐或者董鄂氏,倒也正常,但如果是皇太后,背后的心机可就复杂了,不得不早加防范!再加上那一日苏麻喇过来抱着自己哭鼻子的事情,自然是心疼自己,可心疼的是自己在荒野风餐露宿,还是另有他意……先暂且记下,当务之急还是演习!

    “玄烨,你不说话,可是不愿意?”福临见跪着的二阿哥有些沉默,以为他有什么想法,便问道。

    “儿臣可没有不愿意,皇阿玛,儿臣是在想,如果我们两个小皇子输给了鳌拜大人,还请皇阿玛圣裁公允,别为难了我们的第一巴图鲁才好!”弘毅眼睛一转,买了个乖巧。

    “哈哈哈,朕还真是认为你们二人必输无疑呢!”福临和满屋文武一起笑了起来,鳌拜也是跟着哈哈,只不过对这位以前没有太多接触的二阿哥有了更多的上心,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思,敢于揽事情、善于找台阶、乐于送人情,仅这三条,他日就必有大为!这次演武自己必须小心伺候了,至于输还是赢,自然还是实力说话!无非是不能让这两个小贝勒爷输得太没面子就好!本来嘛,堂堂大清二等公、内大臣、巴图鲁鳌拜,陪着两个皇子来着新成的木兰围场演武,所有人都认为就是一场大大的游戏罢了……

    翌日,皇帝升点将台御览,群臣侍驾。

    鳌拜帅一千前锋营骑兵,悄悄遁去,不知身在何处。两个小贝勒爷,以弘毅为首,率领三百罗刹降兵,先来御台前跪谢天恩。这三百哥萨克人早就被弘毅的“洋包衣”别科托夫说服妥当,都知道这次军事演习只有真正表现出自己的最高本事,才会赢得一丝生的机会,才会有可能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如果真的能大获全胜,在这富饶的博格达皇朝大地某个营生也是可能的!你看那个探险队小队长别科托夫,摇身一变成了博格达皇帝最器重的儿子的农奴,连那些关押自己的中国士兵都对他有说有笑、客客气气了,哪里还能看出来几个月以前他还和大伙一起成为俘虏的样子呢!

    别科托夫现在可是趾高气昂得很!因为自己的主子爷、多罗贝勒玄烨已经和自己拍了胸脯,说这次军事演习结束之后,就准许他以及今后那些罗刹人、哥萨克人入籍为包衣,只要他们宣誓效忠大清皇帝,就可以保留自己的东正教信仰,还可以编入隶属镶黄旗的军队,自己就成为满洲第四参领第十七佐领,从五品官衔,属下这些哥萨克骑兵称为“罗刹队”,并分别授予他们六品至七品的官衔,享受与旗人同等的优厚待遇,与中国官兵一样得到国家的住房、领取生活费和分到耕地,单身的哥萨克还可以被赐予中国的寡妇为妻,只是现在他们还暂时没有自己的教堂,只能去参拜天主教的南堂和东堂。那又何妨,要知道,这可是俄罗斯皇家禁卫军都没有的待遇呀!自己已经和手下那些个哥萨克人的头目都说好了,没有一两个愿意回去继续给沙皇做农奴了,而是要留在这大清做军官!

    弘毅上马之前还十分亲切的冲别科托夫微微点头,弄得这位新入籍的洋家奴好一个激动,急忙学着满洲人的风俗给自己的主子爷打千儿行礼。弘毅心中暗自说道,别科托夫,你可比后世的阿尔巴津人[2]有福多了,刚来就能好好露一小手了……

    [1]木兰围场在清代是原始森林和辽阔的蒙古草原。到了清朝晚期,宫廷下令,对木兰围场原始森林进行砍伐。到了清朝晚期,原始森林被砍伐一尽。全国解放后,1962年,国家决定在此建大型机械化林场。经过林场工人几十年的艰苦努力,现在木兰围场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人工林场,浩瀚森林已经恢复当年的活力。

    [2]阿尔巴津人,中国人里面俄罗斯后裔组成的群体中的一个。他们是1685年移居到北京的俄罗斯哥萨克人后裔,现在有250人左右,主要分布在北京和天津,有一小部分居住在黑龙江。一些资料认为他们被归类为中华民族里面的俄罗斯族,另一些资料认为是满族。17世纪40-80年代,雅克萨登上了历史的舞台,雅克萨在通古斯语中的意思,是河流冲刷形成的河湾。那里本是索伦部达斡尔人的领地。清崇德五年,也就是公元1640年,皇太极征索伦部,烧毁了原有的雅克萨木城。其后,索伦部达斡尔人首领阿尔巴西在旧址兴建新城。顺治八年,俄罗斯人攻占该城,遂以阿尔巴西之名,命之为“阿尔巴津”。康熙22年、24年、25年,清曾多次派兵进剿,最终占领该城。期间,多有俄罗斯俘虏和哥萨克投诚,遂被遣至京师。俄罗斯人,便称之为“阿尔巴津人”。1685年中**队攻占了阿穆尔河上阿尔巴津要塞(雅克萨),45名俘虏被押解到北京,从此开始了俄国人在中国生活的历史。康熙皇帝对待阿尔巴津人相当慈悲,让所有阿尔巴津人都住在东直门的一个胡同里,把他们编入军队,隶属镶黄旗,编为满洲第四参领第十七佐领,称为“俄罗斯队”。并分别授予他们四品至七品的官衔,享受与旗人同等的优厚待遇,与中国官兵一样得到国家的住房、领取生活费和分到了耕地,单身的哥萨克被赐予中国女人为妻,最初,阿尔巴津人没有自己的教堂,阿尔巴津人参拜天主教的南教堂。后来,关帝庙转给了阿尔巴津人。起初这些哥萨克人被允许与当地被杀头的罪犯所留下的寡妇结婚。他们的后裔与当地中国人结婚,尽管他们已经不再说俄语,但是他们的东正教信仰得以保存。

第四十三章——战壕出奇效

    弘毅和福全,分别被两名御前侍卫夹在身前,纵马直奔城堡而去。

    身后,罗刹鸟枪兵在别科托夫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列也是迅速进入了那个仿照胡马尔城堡、“几乎”原版复制的方形城堡。很快,一杆杆鸟枪就从密密麻麻的设计孔探出头来。

    弘毅站在城头看着那群罗刹鸟枪兵纷纷就位,而且相当一部分迅速消失在城门洞里之后,这才看着身旁的别科托夫,用目光询问他的意见。

    “主人,一切就绪!”短短个把月的时间,别科托夫的日常中文已经掌握了不少。

    “好!”弘毅高举右手,猛地一握拳,身后的一面正白旗立即左右挥舞,示意点将台上的贵宾们:守方准备完毕,好戏即将上演!而一旁的福全早已是迫不及待的喊着:“战!大战!”

    皇帝一声令下,“兴!”高台之上的镶黄龙旗立即迎风招展,接着,远处一阵号角齐鸣,鳌拜的一千精骑出动了。

    鳌拜的确是一员战将,并没有因为对手两个毛孩子加上一群洋毛降兵就掉以轻心。昨天他就仔细查看了这两处城堡的具体位置,心中也就有了打算。这方形城堡建在一处平缓的平台高低上,背后紧邻一条大河,其余三面却是一马平川,连个可以纵马加速的缓坡都没有,一高一低,优劣立显。

    鳌拜没有冲动行事,而是压着一营千骑的马步,齐刷刷、慢悠悠自西面十里之外而来。进抵距离城塞八里之处,还按照实战标准操作,立即停止了前进,改为横向缓缓跑马。同时放出几名斥候,在鸟枪射程之外、距离城头跑马观望。只不过城内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

    这可不是犹豫怯战,而是在给战马一个预热时间,同时防止城墙上的红衣大炮轰击固定目标。要知道,清初已经对红衣大炮的使用十分熟练,鳌拜自然之道一尊三千斤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松打到七八里外。尽管按照约定,今日这山寨呼玛尔城并没有配备守城利器红衣大炮,可鳌拜一切从实战出发,展示了一员宿将的基本素养。

    不一会儿,鳌拜命令斥候归队。大旗一挥,一千骑兵留下一百作为中军,其余九百分作三个方向,准备自西南东三个方向将城塞团团包围起来。

    七八里的距离,在一千骑兵眼中算不得遥远,甚至根本不能将战马的速度提至极限。不过这一次围城小战也不必太过迅速,反正将将跑起马来,一可以躲避城头的鸟枪,二可以更加准确的在马背上施放弓箭。

    九百骑兵以迂回机动的路线,很快就逼近了城塞之外的壕沟半里左右,开始迅速加速冲锋。这个距离再加上壕沟与城墙之间的百余步距离,城头的鸟枪还是根本够不到的!镶黄旗先锋营的士卒开始分出两路,继续沿着射程的边缘去南边和东边,而负责西边的三百马队也开始一边提速一边分散,准备迅速跨越壕沟,到城头之下搭弓放箭,然后再趁着鸟枪换药装弹的功夫迅速撤退,准备第二次进攻。

    远处的鳌拜满意的看着这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一次有序展开。按照这次演武的约定,清兵箭簇前面一律改三棱箭头为单棱钝头,并包以棉花,沾以石灰,只要有罗刹人身上落下白色石灰印记,那就是阵亡。而罗刹降兵的鸟枪里面,也用打磨圆滑的软质粘土球替代了铅丸钢珠,涂以朱砂,中枪之后虽也痛疼,但不致命。只要是清兵身上落下红色印记,那也一样算作阵亡!不过现在看来,罗刹人在两个小孩子的指挥下,还没有意识到这相对分散又互相呼应的几百骑兵一旦提起速度,那鸟枪兵即使列阵齐放,也不能斩获多少……

    正在鳌拜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城塞帅旗下,突然大旗挥舞,接着罗刹人特有的号角声响起,但见那原本并没有引起鳌拜太多重视的壕沟里,居然出现了一排鸟枪兵,差不多二三十人的样子,也不瞄准就“乒乒乓乓”一顿放枪,瞬间就倒下十几匹战马。

    鳌拜一惊,昨日还在嘲笑这小贝勒爷不懂战事,把个壕沟挖的曲折迂回,还那么窄,不到一个马身的长度,而且还浅,不到一人高,人站在里面都刚刚到胸口,这简直就是儿戏了。所以今天才回如此大胆的准备纵马跨越,谁知这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藏了一些罗刹鸟枪兵!好在这些鸟枪换药装弹的程序十分繁琐,即使是在城垛之后,再次开火也需要好久时间,那时候余下的骑兵早就冲到城下了!

    正在这时,眼前的一幕让鳌拜傻了眼——第一排鸟枪兵没有立在原地装药填弹,而是俯下身子不见了踪影,身后却站起另一排二三十人的罗刹兵,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又是十几名骑兵落马!再接着就是如此第三次。三百骑兵折了五六十,后面的战马不得不有意减速,避免马踏同袍。这一减速,大大便宜了罗刹人,原本第一排的鸟枪重新端了起来!一阵齐射过后连着又有两拨,鳌拜又损失了五六十人!鳌拜急忙令左翼回撤,跑到距离壕沟之外“木刺障”不足十几步的前锋营将士只好勒转马头,又被装弹完毕的三排鸟枪兵放倒了五六十,三百人跑回中军,只剩下了一百多一点。

    另外两队骑兵也好不到哪去,壕沟里的鸟枪兵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移动过去的骑兵从容瞄准,轮次射击,也是大有斩获。有些骑兵见势不妙,直接冲过壕沟逼到城下,准备回过身来箭射壕沟中的罗刹人,结果城头又是战旗一展,城垛口里又伸出一二十杆鸟枪,一起对付这一两个冲过壕沟的倒霉鬼,那自然是没个跑了……

    一个时辰之后,九百前锋营骑马跑回来不到四百,损失过半。那余下的五百多人,揉着身上的点点红斑,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去追赶自己受伤受惊、四散而逃的战马去了。

    鳌拜大为恼火,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而且他断定,这个结果也是木兰演武场中所有文武大臣所无法预见的!

    “众将士,跟我冲!”鳌拜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带着余下的不到五百人冲下了观战的小山坡,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站在城头的弘毅,不禁想起了年少时看到的那一部描写第二次鸦片战争的老电影里面的桥段:八里桥之战[1],三万骑步混编的清军被八千英法联军的马克沁机枪、步炮组合屠杀殆尽、彻底崩溃!战后据俄使伊格估计,当时清军总共投入约5至6万人,其中3万骑兵,损失1000人(清朝自己估计为3000人)。法军死亡3人,受伤17人,英军死亡2人,受伤29人。三千人对比5人,何等悲壮!何等凄凉!

    尽管艺术创作的与历史严重不符,因为马克沁机枪直到1883年才被英籍美国人海勒姆·史蒂文斯·马克沁发明,但那种落后于历史的惨烈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此刻的弘毅,心头也不禁对当先冲锋的鳌拜产生了一丝敬佩!但,这一次不彻底打败你鳌拜,这穿越就真的太逊了!来吧!八旗铁骑!弘毅对着别科托夫一挥手,城头军旗又是一阵舞动,号角齐鸣,城下三百罗刹兵已经悄悄就位……

    近了,很近了,鳌拜和护卫马上就要冲到木刺障眼前了,城头上的弘毅看得十分清楚,底下不远处的那位“巴图鲁”先生怒目圆睁,呀呀的吼叫着什么,已经开始张弓搭箭,准备再逼近一点就要“万箭齐发”的样子了!

    “放!”还是弘毅率先大吼一声,别科托夫就忙不迭再一次吹响号角,又是一阵鸟枪齐射,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在壕沟之内了,而是壕沟之后、城墙之下十几步宽平地之上的鸟枪齐射!

    城下不远处的鳌拜顿时大惊失色!一路狂奔,他明明看到壕沟里的鸟枪兵都已消失不再露头,还以为他们返回了城堡死守,谁成想这平地之上会出现数百名趴在地上的鸟枪兵?这鸟枪历来都是站成排而后齐放,哪有趴着各自为战的道理,那不是在骑兵刀下找死吗?可为什么趴在那里却不见踪迹?

    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的鳌拜大人哪里知道,这就是沙尔虎达父子首创的“散兵坑”,已经被弘毅在西南东三个方向,按照一定散射面布置了个密密麻麻、毫无死角。更有甚者,弘毅进一步发展了沙尔虎达的单列战壕技术,又在战壕后面增加了几条交通壕,把散兵坑和战壕连接在了一起,只要罗刹兵猫着腰在交通壕里面来回穿梭,外面的骑兵不仔细观察还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于是,鳌拜剩下的骑兵在准备跨越木刺障的时候,就被第一波交叉火力消灭了数十人。按照每坑三人的部署,余下的两拨火力齐射再一次把二百多骑兵撂于马下,其中也包括冲在最前面的鳌拜。

    看台之上的皇帝福临这时候终于明白了,玄烨所言新式“扳机式击发火绳枪”到底先进在何处!其实,论射程,局限于当时的制作工艺,一般火绳枪的有效射程一般都在100米左右,也就是三十丈。但扳机式击发火绳枪却大大提高了射击精度和轮射速度,平均每分钟能击发2到3枪,而老式火绳枪因为需要用一只手去压火绳入火盖,击发速度很低,射击精度也很低,很多时候还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这种击发频率的进步,在骑兵进入战壕散射面之后就彰显无遗,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三军失帅,阵型大乱,更被余下的几波次散兵齐射消灭了个**不离十了。唯一的意外就是鳌拜的几名亲兵,虽然早已挂红“阵亡”,也难耐痛失主帅的暴怒,居然翻过壕沟,真正手刃了三五名趴在坑道中的罗刹人……早被告知这次只是演习的哥萨克人也有些愤怒了,纷纷要举枪射杀这些不讲信用的清兵。虽然铅丸被换作了石子,可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瞄准他们的脑袋,也一定是一枪一个的。

    别科托夫看出了局面的变化,竟然从城头一跃而下,也顾不得疼痛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用俄语斥责、警告那些两眼冒火的手下,还差点被背后一名清军举刀砍杀。幸亏城头上的弘毅看得清楚,即使大吼一句:“都给我住手!”那名清军凶神恶煞一般的回过头来,看到身着黄马褂的贝勒爷怒不可遏,这才愤愤然收刀退去。

    别科托夫被弘毅的大吼吓了一跳,回身才发现自己刚才真是命悬一线,十分感激的面相城头帅旗单膝跪地。

    弘毅顾不得其它了,赶紧命传令官鸣金收兵,恰在此时,点将台上的福临十分及时的吩咐镶黄龙旗猛烈晃动,也是传令双方各自收兵,这才制止了事态的恶化……

    [1]八里桥之战于1860年9月21日早晨7时左右,爆发于距北京仅数10里的八里桥周围一带,是一场清军和英法联军的大规模战事。由于距离京师只有几公里,对清王朝而言是攸关生死的一战,清军出动八旗军和蒙古骑兵队共约3万大军准备决一死战。但不料落后的武器和战术上的失误,使得清军大部分被击溃,以彻底大败结束。隔日,咸丰帝以游猎北方(清朝官方称北狩)为理由逃奔热河避暑山庄。英法联军最终获得胜利,也为欧洲军队打通前往北京的道路。

第四十四章——初识鳌拜才

    一个时辰之后,弘毅、福全和鳌拜三人,一前一后都登上了皇帝所在的点将台,而且都是被别人伺候着上来的。弘毅自然毫发无损,但是不到一岁半的贝勒爷太矮,只能是被亲兵背着上来,福全也是这个待遇;鳌拜中了三四鸟枪的石子,还从马上摔了下来,鼻青脸肿腿脚酸痛,也完全可以被抬上来,但是作为满洲第一图巴鲁,鳌拜还是咬着牙,在亲兵的搀扶下自己登上了高高的台阶。

    所有人都是出奇的安静。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虽然不是实战,却一样触目惊心。一千八旗精锐,在第一图巴鲁鳌拜的率领下,对付区区三百鸟枪兵和两个毛孩子,居然在一个时辰之内几乎全军覆没,败得一点脾气也没有!这种震撼,不亚于泰山崩于前!

    鳌拜走到皇帝御座面前,奋力将两名亲兵退到一边,噗通一声跪在石板上,大声说道:“皇上,奴才无能,全军覆没,请皇上治罪!”接着就鼻子贴在地面上,再也不抬头了。

    旁边的弘毅也是同样的动作,但是一言不发,就是陪跪而已。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比不过刚才那一场出人意料的演武!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四周的龙旗军幡,在中秋的凉风中猎猎招展,不是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的弘毅稍微偏了偏眼神,看到几行大汗珠正从鳌拜的脖子上往下成串儿的流着,那黑黑的脸庞要不是还裹着一圈大胡子,现在估计一定是酱紫的颜色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羞愧的缘故。

    过了好久,弘毅看到福临的那双明黄战靴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后就是一只大手扶住自己的胳膊,轻轻把自己拉了起来。

    “都起来吧。”福临有些无趣的说道。

    “谢皇阿玛!”弘毅痛快的说道。此时他是十分理解这些满洲关外走来的八旗贵胄的复杂心情。当年努~尔哈赤十三副遗甲起兵,满洲健儿刀光剑影冲杀出如今的天下,入关不过十几年,就被后世的热兵器战术打得落花流水,这种痛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弭干净的。但与此同时,弘毅对这个方兴未艾的统治阶层还是有信心的,他们不是二百年后的没落贵族,死抱着祖宗的基业不求进取,对于一个刚刚大争天下、定鼎中原的少数民族来说,学习就是最有用的利器!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就那么摆在眼前,毫无遮拦,只有直面这令人难堪、令人懊恼、令人痛彻心脾的痛苦,才能激发他们迎难而上的雄心壮志!

    “皇上,奴才小看了两位贝勒爷的本事,小瞧了二阿哥的神机妙算,奴才输的不冤枉!请皇上下旨降罪,奴才绝无二话!”还是鳌拜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皇阿玛,这也不怪鳌大人。儿臣这战法,是借鉴了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和他儿子的创立,只不过又听了罗刹降兵头目别科托夫的供述,这才勉强为之的。今日虽然小胜,却也是机缘巧合罢了,大清八旗的威风犹在,鳌拜将军的虎威犹在,我大清军力的披靡犹在!”弘毅太知道这种场合下,一把手领导的面子十分下不来,那就一定要先主动给领导找好台阶架好梯子,然后把自己尽量放低,如此一来,一把手就会顺理成章的顺便肯定一下各方面的优势,安排大家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皆大欢喜了。我那十几年机关工作的经验呀,照样能为穿越大计服好务呢!

    “皇上,奴才以为,鳌拜将军之败,不在八旗战力不堪,亦不在于鸟枪火器之利,而在于贝勒爷火器运用之法的巧夺天工!假若我八旗将士能够在弓马骑射的看家本事上,再习得这火器运用之妙,合二为一,那就是天下无双了!”说这话的,正是安郡王岳乐。弘毅终于等到了自己心中的理想答案,忍不住在心中高赞:清初改革派就是不一样!

    “皇上,奴才也以为安郡王所言极是。奴才在呼玛尔城下与罗刹四百匪兵恶战,也没有遭到这种战法,那些罗刹鸟枪兵,在我八旗铁骑面前,一样是不堪一击,只不过依仗着城高沟深才勉强支撑了三月有余。奴才以为,是贝勒爷的战法精妙,可大力更张才好!”这位是明安达礼了,看来弘毅不知不觉中又为大清培养了一个对火器使用有点心得的重要将领。

    “奴才(臣等)附议!”终于,所有受邀观看此次“木兰演武”第一场的满汉重臣,都对火器的使用产生了一个新的认识。

    “鳌拜,你以为如何?”福临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追问一直跪伏在地上败军之将,毕竟,此时此刻他的态度才是最有代表性的。

    “回皇上,奴才输得心服口服。”鳌拜没有抬头,但言辞凿凿,没有丝毫闪烁。

    “哦?服在何处?”

    “回皇上,奴才服在三处。其一,西洋鸟枪发火装药过程流畅,齐射间隔用时较短,奴才佩服。其二,壕沟不拒战马而藏兵,形如土遁,来去无踪,奴才敬服。其三,鸟枪兵卧于散坑之中,看似散乱,实则章法规矩,面面俱到,所向之地无有遗漏之处,奴才信服。总之,对于二阿哥此次对于西洋鸟枪的纯熟运用、对于罗刹降兵的排兵布阵,奴才都是真心的心服口服,绝无二话!”鳌拜说完,在地上转了半个圈,对着旁边的弘毅又是一拜。

    弘毅心里也是十分赞叹。毕竟,短短一个时辰的演武,作为临阵指挥,鳌拜居然将西洋燧发枪[1]的优点、战壕与散兵坑的排布特点都大差不差的概括了出来,真可谓是一员良将!

    先不说原本几百年之后才会出现的战壕和散兵坑,单说能够一眼看出这燧发枪的优势就不简单了。明末清初之际,中国的所谓火枪,大多数还停留在火绳枪的认识范围之内。这火绳枪的结构特点,是枪上有一金属弯钩,弯钩的一端固定在枪上,并可绕轴旋转,另一端夹持一燃烧的火绳,士兵发射时,用手将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黑火药,进而将枪膛内装的弹丸发射出去。由于火绳是一根麻绳或捻紧的布条,放在**或其他盐类溶液中浸泡后晾干的,能缓慢燃烧,燃速大约每小时80毫米~120毫米,这样,士兵将金属弯钩压进火门后,便可单手或双手持枪,眼睛始终盯准目标。据史料记载,训练有素的射手每3分钟可发射2发子弹,长管枪射程大约100米~200米。明朝嘉靖元年(1521年),明军在广东新会西草湾之战中,从缴获的2艘葡萄牙舰船中得到西洋火绳枪。1548年,又在缴捕侵扰我国沿海双屿的倭寇时,缴获了日本的火绳枪(铁炮)。明王朝的兵仗局,很重视仿制火绳枪,制成了鸟铳(鸟铳是明朝对新式火绳枪的称呼,因为枪口大小如鸟嘴,故称为鸟铳,又称鸟嘴铳)。

    到了1620年左右,法国的马林·布尔吉瓦发明了利用金属片与燧石互相敲击点火的燧发枪并广泛应用到欧洲军队之中。类似的中国燧发枪,是在明末的1635年,由毕懋康发明的自生火铳。自生火铳射击前先将轮弦转紧,瞄准后扣下扳机时弦轮快速旋转摩擦燧石点火。但在清代制出实物后,只供于皇帝打猎使用,并未使用在战场上。

    这一次假借罗刹人之手,竟然让鳌拜看出了火绳枪和燧发枪之间的利弊差距!看来还要再试探试探这位鳌拜大人的真水平才好……想到这里,弘毅开口说道:

    “玄烨不敢领受鳌拜大人如此谬赞!”弘毅急忙往旁边挪了挪,算是闪过鳌拜的大礼,接着说道:“还请鳌大人教我,如若异日贼兵有此战法,我军如之奈何?”

    “贝勒爷过谦了!不过若要奴才说,以今日阵仗,骑兵不可首发,以免平白受损,而是先用红衣大炮齐射鸟枪兵阵地,毁其阵前拒马,伤其沟中士卒,夺其锐气,而后一鼓作气发起总攻,直取一面之敌。一面壕沟夺下,则兵勇入其内,以短刀弩箭推进。壕沟宽不过丈余,鸟枪无法方便掉头,自然不如八旗将士的刀箭凶猛。如此一来,四面皆可下!”鳌拜果然不是白给的,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一套解决方案,让弘毅又是一阵佩服。

    “皇阿玛,鳌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儿臣也是心服口服!假若二次对阵,儿臣必败!八旗必胜!”弘毅跟着摆出了一个高姿态。福全跪在一旁,早已经抬头聆听了半天了,虽然一只眼睛失明,可双目却异常炯炯有神,流露出对这沙场之事的极大兴趣。

    “好,你们说的都有理!我大清骑射得天下,但不能仅凭骑射治天下。士农工商,兵田工桑,都有定理,不能一味抱着关外的旧例去排布华夏的臣民。这沙场战事更是如此!朕以为,今日木兰演武可谓精彩!兵部尚书噶达浑可在?”福临大喜,问道。

    “奴才在!”

    “尔部可速将今日演武经过详细记录,将多罗贝勒玄烨之法整理成例,待朕过目之后,以《大清火器御守战法例》颁行天下!”

    “奴才领旨!”

    “皇阿玛,儿臣有奏。”弘毅突然前行一步,大声说道。

    “好,朕的小贝勒也有事禀奏了,说吧!”福临按照弘毅腹排的步骤肯定了八旗的勇猛和火器的堪用之后,心情不错。

    “儿臣感念皇阿玛的褒奖。不过,儿臣还是以为,这《大清火器御守战法例》虽然可以勘定,但是不可颁行天下!”弘毅直截了当。

    “为何?”福临一愣,难道这天资聪颖的小玄烨刚才伤着脑袋了,居然忘记了自己这皇帝可是“金口一开、驷马难追”的?竟然让朕收回成命不成?

    “皇阿玛,只为两个字——保密!”弘毅依然执着。

    “皇阿玛,为何罗刹人鸟枪配备齐全,却败在了明安达礼和沙尔虎达两位的手下?因为他们现如今还没有参透这火器使用的精髓。但若我朝颁行《大清火器御守战法例》于天下,罗刹人和那些西洋蛮夷定会知道。那些人里面,可未必都似汤老玛法等西洋教士一样终于我大清!”弘毅望了一眼汤若望,目光柔和却语气沉重的说道。

    “到那时,以西洋火器之利,助之以我大清战法之能,岂不是平添八旗将士的劲敌?《孙子兵法·用间》有云:事莫密于间。据此,儿臣建议,于兵部要冲之所设‘密局’,自今日起,所有涉军之策,刊行天下之前,需密局校验,行则不失密,失密则不行,宜改为密授。”说完,弘毅有意识的将目光寻向了明安达礼。

    “皇上,奴才曾主事兵部,贝勒玄烨之言确实可行!”明安达礼现在对这位小皇子那绝对打心里一百个敬佩,差不多到了言听计从、附耳听命的程度了。

    “也好,兵部可将二阿哥所奏拿出一个章程来报!”

    “奴才遵旨!”噶达浑领旨。

    “好!各位爱卿,今日演武可谓所获颇丰!西洋火器之利、八旗骑射之精,各位都可瞧得仔细了?朕意自今日起,于景山北麓设火器营[2],专职制造西洋鸟枪及各色火药、弹丸。另可在上三旗[3]【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设立神机营[4],皆配西洋鸟枪,选善射之士入役,兵部、工部可速做安排。玄烨,你可愿意将你那个罗刹包衣别科托夫贡献出来,充作教头可好?你可别忘了,他的镶黄旗旗藉,朕虽然允了你,但还没有让安郡王给入册呢,哈哈……”福临在做出重大部署的同时,有意无意的点出了这件事情,就是要告诉玄烨,你的那些看似隐秘的安排,其实都在你老子我的眼皮子底下呢!

    弘毅心头一惊,福临啊福临,你可知道这火器营是我孙子弘历、乾隆皇帝的首创呀!神机营更是到了咸丰年间才有呢!你抢了历史的戏码了你……算了,历史既然改变了,那就心安理得吧!

    “儿臣愿意!谢皇阿玛成全此奴!”弘毅心甘情愿的叩谢圣恩。

    “奴才(臣等)恭贺皇上龙威天助!祝神机营早日成军,扬威四海!”所有满汉大臣齐齐跪拜。

    “都起来吧,明日还要演武这火炮攻城一项,今夜众位爱卿先随朕去欢愉一番吧!”福临一抬手,乐呵呵的先走了。弘毅急忙搀扶起旁边的鳌拜,一边伸手拍打着他战袍上的尘土,一边笑脸说道:“鳌大人,我下手重了些,今日全凭您故意放水,成全我了呢!”

    “贝勒爷哪里话,奴才真的是全力以赴的演武,也就输得心服口服了。贝勒爷天资聪颖,战法天成,奴才佩服,也绝无放水之说!”鳌拜急忙躬身答到,抬头看弘毅的眼神里,也全是实心实意的敬佩。

    当晚,在木兰演武场临时搭建的宴乐大帐之中,福临下旨今夜不醉无归。群臣纷纷给皇帝祝酒之后,又三五成群的过来给两位贝勒爷、特别是玄烨敬酒。于是,弘毅先后认识了一等公遏必隆、一等伯索尼、一等子苏克萨哈等几名内大臣,而二等公鳌拜,更是连敬三杯,一脸敬畏……

    [1]燧发枪,由1547年(16世纪中叶)出生在枪炮工匠、锁匠和钟表匠家庭的法国人马汉发明,在转轮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取掉了发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17世纪中叶,很多欧洲军队普遍装备燧发枪,一直1848年,足足装备了200多年。1635年,明代火器研究家毕懋康也制作了燧发枪。它的构造和性能与以前的鸟铳无大差异,主要是改进了发火装置。自生火铳的出现,将我国使用了两百多年的火绳点火法,改进为燧石发火。这是我国火器史上一个大革新。因为使用火绳点火,有很多缺点,遇到风雨的天气,火门里的火药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雨打湿,以致不能发射;有时还没有瞄准好,就过早地误放了。毕懋康记载的是撞击式燧发枪,扣板机龙头下压,因弹簧的作用与火石磨擦发火。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使瞄准较为准确,随时都可发射。燧发枪配有火石自动打火装置,不怕风雨并不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与精确度大为提升。在中国火器史上是一项意义重大的变革。

    [2]清朝火器营分内外两营,专职制造炮弹、枪药和各种战斗所需的火器,平时也演习弓箭、枪炮技术,担负京师的警戒任务。外火器营建于乾隆35年(1770年),有各种营房、官房1700多间,建成后命本营八旗满洲弁兵移驻,俾群聚环居,便于演习。营房西门外,辟有大教场,为八旗火器营兵合练之地。内有演武厅、抱厦、配殿、看守房、月台、门楼等高大建筑。事实证明,在以后的历史上,我们看到外火器营的设立为清统一国家,平准噶尔、定回部、扫金川,降缅甸、镇安南、屏卫关陇,巩固边疆,维护祖国统一和安定起了重要作用。

    [3]上三旗为镶黄、正黄、正白。每旗设满、蒙、汉三军,分别为镶黄满、镶黄蒙、镶黄汉,正黄满、正黄蒙、正黄汉,正白满、正白蒙、正白汉。皇帝可任命皇子统领。原则上都为皇帝亲军,但实际上只有满、蒙上三旗才能充任,汉军上三旗实缺额。由满、蒙上三旗(内务府三旗)中选拔郎卫,负责宫廷内侍卫。其中优秀者,则日侍禁廷,供驱走,称御前侍卫,稍次者为乾清门侍卫。内廷侍卫人员必须由上三旗满洲、蒙古军中选任,汉军不得与。“上三旗”实行郎卫制,紫禁城内接近皇帝的要害部位,全由内务府选出侍卫,由领侍卫内大臣六人(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各二人)统领。分成内外两班宿卫。内班宿守乾清门、内右门、神武门、宁寿门等内宫,多用满人。外班宿守太和门等外朝,兼用满人、蒙人。

    [4]神机营,军队名。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清代沿明制,神机营常守卫于紫禁城及三海,皇帝巡行时亦扈从。清政府在咸丰十一年(1861年)建立“神机营”,神机营是清晚期在内忧外患的压迫下创建的一支使用新式武器的禁卫军。

第四十五章——四大辅臣到

    入夜的木兰演武场,“多罗贝勒”玄烨的寝帐。

    弘毅轻手轻脚给身旁早已熟睡的孙氏盖好凉被,已过中秋,草原上的夜晚已经秋风瑟瑟了。听着帐外风扫草甸的萧瑟之声,弘毅失眠了——

    几个时辰之前的宴会大帐之中,鳌拜给两位多罗贝勒爷敬酒时的神情,让弘毅过目不忘。在皇长子、多罗贝勒福全面前,鳌拜表现的毕恭毕敬,却也是进退有度,虽为臣子,举手投足流露出的依然是第一巴图鲁的豪爽和霸气。作为武将苗子的福全,在自己奶嬷嬷的怀里,就只剩下张着嘴巴、有些惶恐的看着这个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的份了。

    看福全半天不说话,鳌拜反而哈哈大笑一声,回头对身后的遏必隆说:“遏公,皇长子孔武有力,他日大有可为呀!”

    “是是是,熬公所言极是!”遏必隆虽然贵为一等公,却似乎对当下仅是二等公的鳌拜言听计从的样子,唯唯诺诺。

    转到弘毅面前,鳌拜却是另外一种表现了,先是深深一躬,这才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接过酒杯,有些拘谨的说道:“下臣鳌拜,敬多罗贝勒爷、二阿哥一杯!”语气温顺之中带着试探,居然还偷偷抬眼打量弘毅的神情。

    “谢过敖公了!”弘毅也不起身,只在孙氏的怀中举起盛着人乳的酒杯,一饮而尽!

    “下臣谢过贝勒爷!”鳌拜赶紧也是一饮而尽,身后的遏必隆亦步亦趋跟着急忙满饮一杯,却比鳌拜更加直接的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这位小贝勒爷。

    “敖公,大清的天下是你们这些八旗猛士打下来的,就连皇阿玛登大宝、定中原、正根本、清君侧这一样样,也都离不开你们!皇太后经常和我们说起你们,你们虽然不是皇室宗亲,却乃大清柱石,我和皇长子多罗贝勒福全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敬贤尊能,晓得你们诸位的功绩,将来还是要多多仰仗诸位教习我们才好呢!来,我和大阿哥一起来敬你们一杯酒!”弘毅说着,一个纵身从孙氏怀中稳稳跳了下来,端端正正站在鳌拜的面前,虽然个头才到鳌拜的膝盖上面一点点,可脑袋却扬得气势非凡!弘毅冲福全一个眼色,同为多罗贝勒的福全也立即明白过来,自然是同样动作从自己的奶嬷嬷怀中一跃而下,两个小家伙一同从侍奉太监手中拿过酒杯,齐齐端在鳌拜和遏必隆面前。

    鳌拜和遏必隆不敢怠慢两位皇子,先是打了个千儿,接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由鳌拜领头说道:“贝勒爷谬赞了,奴才们不敢恬功!为了大清天下,奴才们万死不辞!”鳌拜要不是还端着酒杯,估计早就跪下去了,不过也是把腰板儿弯得更低了,使劲把自己那一脸胡子拉碴的头颅低过弘毅的小圆脑袋!

    “敖公快起来,虽然今日蒙您谦让,我赢了一局,但是,大清的第一巴图鲁永远不会在战场上向自己的敌人屈服。当时你亲率将士,不顾个人安危冲锋陷阵的英姿,可是把我们兄弟二人都看傻了呀!皇阿玛有你这样的猛将,实乃我大清之福呀!大阿哥,你说是不是呀!”弘毅回头看了一眼福全。

    不知不觉之间,两位小皇子一同出场的时候,两个人的先后顺序有了默契的安排,而小玄烨似乎总是能够引领在大阿哥福全身前,偏偏贵为皇长子的福全就是心甘情愿的跟在皇二子的身后。

    “玄烨窦窦说得对,鳌拜大人那时候就像一尊铁塔一般扑面而来,福全站在城垛后面都感觉到阵阵凉风呼呼吹过了呢!”福全急忙应和玄烨,甚至还从两岁娃娃的角度坐了一个比喻。

    “哈哈,大阿哥玩笑了,下臣哪有那么威风,哈哈。那时候只不过是被二阿哥逼急了罢了……哈哈!”鳌拜稍作谦虚,却还是指向了弘毅的用兵之道。

    “哦?鳌大人,这城头之上,可自始至终是我兄弟二人。你为何却偏偏只说我玄烨?”弘毅故作懵懂的问道,用意所在,一是提醒鳌拜不可忽略自己的兄弟,二则也是给福全演示展示一番皇家阿哥在奴才面前应有的气度做派,这第三样,就是要故意说破,希望福全能够参悟明白,鳌拜太不把你皇长子放在眼里了!

    “对呀,今日我福全可是一直在玄烨身旁坐阵,丝毫没有慌乱无措呢!”福全毕竟此时已经过了两周岁生日一个多月了,按照老说法,已经是虚岁三岁了,经弘毅这么一点拨,立即开始明白自己作为皇长子的威仪不能丢,义正言辞的纠正鳌拜。

    “下臣失态,是两位贝勒爷坐阵调兵有度,下臣佩服!”鳌拜不得不更改自己的措辞。

    “那鳌大人,输给我兄弟二人你可服气?还有,假若在沙场之上真的面对西洋火器,你会不会害怕?”弘毅给福全挣回了面子,接着又接过话题。

    “回二阿哥,奴才输得心服口服,对两位贝勒爷的用兵之术敬佩万分!但即便如此,假若那西洋蛮夷胆敢提兵来犯,管他鸟枪洋炮的,奴才一定第一个提兵迎战,而且身先士卒!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鳌拜保持着一百多度的鞠躬姿势赶紧表态,而且悄悄把自称由“下臣”变味了“奴才”!要知道,这可只有在皇帝面前才能如此自称的,而现在,他面对的只是两个小小毛孩!

    “哦?”弘毅只是发出一个语气助词,再无下文。弄的鳌拜也不敢贸然起身。

    背后的遏必隆眼珠一转,诚惶诚恐的说道:“贝勒爷,若是您提兵来取奴才性命,不用鸟枪洋炮的,奴才们束手就擒,不敢造次!”

    弘毅看似满意的点一点头,心中却计较万分——看来鳌拜的确是勇猛无比的战将,对排兵布阵的用兵之道也是清楚明白,但对于人情世故还是有些过于直接草率。但背后这位遏必隆可就不一样了,心思诡异、不点自通。两个人一结合,就是各取所需,取长补短了!还要早早提防才好!

    “哎呀,奴才疏忽了!奴才死罪!我大清皇室的多罗贝勒,在演武场上堪为对手,但奴才等永远不敢与皇家为敌呀!奴才们不会向任何大清的敌人屈服,但也绝不敢不忠心事主!退一万步说,不必皇家提着鸟枪面对奴才,就是皇上一句话,奴才的项上人头都是大清的,更是爱新觉罗皇家的!奴才等的赤诚忠心,还请贝勒爷明察!”这一次,鳌拜终于跪下去了。

    “哈哈,敖公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打个比方,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谁要是敢要我大清第一巴图鲁的项上人头,我皇阿玛第一个不答应呢!敖公快快请起!”弘毅伸出小手作势扶起鳌拜,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主桌那边的皇帝福临和安郡王岳乐,得到了福临他们的目光赞许,心中也是高兴,回过神来,却不经意间发现了正在起身的鳌拜的目光——

    那种眼神,闪烁之中有一丝好奇,敬畏之外又有一种不服,看自己的时候有执着,但一碰到自己的眼光就立即退缩闪烁……这分明是一种揣测、畏惧和浅浅的不忿……

    “奴才索尼、苏克萨哈,给两位贝勒爷敬酒!”鳌拜和遏必隆的身后,另外一群内大臣也开始过来敬酒了!这些内大臣都是皇帝近臣,负责安全侍卫,木兰演武几乎来了个遍。现在跟在鳌拜身后,也只能自称奴才了。弘毅听了,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这才顺治十二年,鳌拜已经在一般内大臣之中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了呢!

    “各位大人,我和大阿哥年纪还小,本应该过去给各位大人敬酒,实在是失礼了!”弘毅代表福全做了礼节性发言!

    “奴才们不敢,二位贝勒爷虽然年少,但是于这演武场之上排兵布阵、临机调度,颇具大将风范,奴才们和敖公、遏公一样,打心眼儿里敬佩的不行呢!”带头发言的是年纪最大、除了鳌拜和遏必隆之外级别最高的一等伯、内大臣索尼。

    呵!好嘛!自己将来登基之初的“四大辅臣”都到齐了呀!弘毅心中暗道。突然,回想起当日慈宁宫的一幕:

    在随同皇帝来木兰演武场前的一天,弘毅和福全一起来给皇玛玛请安,接着在慈宁宫玩耍起来。不经意间,他看到皇太后十分惊讶的看着苏麻喇,脸色阴晴不定。由于隔了一段距离,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索尼……铜件……”之类的。一听到“铜件”二字,弘毅可装不下去了,自己的那一片铜件吗?还是巧合而已?再说了,一年多了,自己的铜件身在何处也一直没有下文,连最亲近的朴氏、孙氏和小功子都讳莫如深,也不清楚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多言。

    “皇玛玛,索尼是谁?”弘毅丢下福全跑了过来,才去曲线救国的策略。

    “这小子耳朵真灵呀,都快成了兔爷儿了!”皇太后朝苏麻喇使了个眼色,自己抱过弘毅,说道:“索尼是你皇阿玛身边的内大臣,也是咱们娘三个的有功之臣,当年要不是他和鳌拜力主立太宗皇帝之子为新帝,还不知道现如今儿会不会有你和福全呢!唉……”

    看着皇太后有些神情落寞,弘毅知道自己打探铜件下落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了,只能收拾心思,配合着皇太后的说辞。

    “那孙儿将来一定要善待这些有功之臣!”弘毅紧握小手,信誓旦旦,毕竟,历史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假使四大辅臣终究要登上历史前台,那就顺其自然吧!

    “将来?善待?好!玄烨说得好!”出乎弘毅的意料,自己这句话居然得到了这么正式的肯定!

    “索尼、鳌拜、遏必隆和苏克萨哈等人,虽然不是皇族贵胄,却一样对大清忠心耿耿。而且,他们都是满洲老人了,不会学那些汉人汉臣的风雅酸腐,孙儿可一定要记住了,要好好亲近他们才行!”皇太后一语中的,说出了自己的计较。

    原来这四位后来的辅政大臣是沾了这种光呀!弘毅明白,当年皇太极驾崩,皇位差点就给了肃亲王豪格或者是九王多尔衮。皇帝福临亲政之初,又时常掣肘于议政王大臣,这些人可都是所谓皇族贵胄。这一点上,皇太后心疼儿子,是不怎么喜欢皇族干政的。但是,福临日渐亲近汉臣、仰慕汉学汉仪,却更让这位皇太后担忧。如果说议政王大臣体质还带有一点“原始军事民主制度”的意思,也许还能够勉强接受,可这“汉化”却是在葬送首崇满洲的国策,是在给全体满洲贵族自掘坟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孙儿记住了!”弘毅那天在慈宁宫里,使劲点了点头,一脸的任重而道远:这看似母子不合的背后,却有着错综复杂的几种力量的角力,自己必须小心应对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木兰演武场大帐中的“准四大辅臣”,地位普遍不太高,虽然都是内大臣,充其量就是四位侍卫头领,眼下还不值针对他们专门做些什么,先树立树立自己的威望就好了,省的以后欺负自己是个小屁孩!

    “索大人、苏大人,众位大人,过奖了!我们还都是孩子,以后请你们多多指教,我们也好早日成才,一同辅佐皇阿玛、效命大清!”弘毅端着孙氏早已重新填满的“奶杯”,带头向福临的方向跪了下去。

    “奴才万死不辞,报效皇上、效忠大清!”众人赶紧跟着跪拜,众口一词!弄得弘毅很是佩服,这些个大臣的说辞一套一套的,也没看着有什么导演、场务的提前给串串词,居然说的这么齐整!

    “众位爱卿平身吧!”福临很是满意,抬手示意大家都起来,继续宴会大乐。

    索尼转身离去的时候,分明有些犹豫,似乎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弘毅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有多想,毕竟,作为天降祥瑞的小阿哥,这一年多已经是十分习惯各色人物的这种好奇了……

    回味着索尼的异样神情,弘毅终于微笑着睡去了,梦中,自然还是见到了自己的小艾,朝思夜想的自己的爱人……

第四十六章——星堡显神威

    顺治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木兰演武场上,旌旗招展,将士雀跃!按照计划,今天要演练这星堡的攻防战术。

    汤若望在之前的上疏中说,星形要塞的特点在于其众多相互掩护的棱角,所以不论在哪个方向遭到进攻,都可以从侧后方用火枪、弓箭等武器对攻城的敌人进行打击。不仅如此,相比原本平直的城墙,星形城堡的棱角使得敌人即便用重炮也很难轰开一条开阔而缺乏防守的缺口,难以发动大规模攻城。侧斜的墙面使得炮火的威力大为减小,而星形的棱角又可以让守军前出,在城头施以火炮、火枪作为掩护和反击。即便进攻一方花大力气打开了城墙上的缺口,也仍然要面对各方棱角发动的密集射击,难以迅速突破缺口。这使得破坏城墙发动总攻几乎成为不可能。

    为了验证这一说法,今天的呼玛尔城堡和旁边的星堡都没有守兵,而是专门用红衣大炮等“神器”在五里之外采取齐射的办法,看哪一个先被轰出一个能够让大队骑兵和步兵发起冲锋的巨大豁口。

    演练先从四方形城堡开始。二十门红衣大炮、十门臼炮[1]在城堡以南、点将台以北一字排开。随着福临一声令下,伴随着炮火齐鸣、地动山摇,火炮演武正式开始了。

    这红衣大炮,又叫做“红夷大炮”,自从清军入关后,清朝也大力使用并发展红夷大炮,但清朝人嫌名字不好听,便将“夷”改成“衣”。红衣大炮本是欧洲在16世纪初制造的一种火炮,明代后期传入中国。所谓“红夷”者,红毛荷兰与葡萄牙也。因此后世很多人认为“红夷大炮”是进口荷兰的,其实明朝开始,就将所有从西方进口的【前装滑膛加农炮】都称为“红夷大炮”,明朝官员往往在这些巨炮上盖以红布,所以讹为“红衣”。具考证,明朝进口的红夷大炮只有少量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口,后来因台湾问题与荷兰人交恶,大多数是与澳门的葡萄牙人交易得来的,而从中牵线搭桥的,就是我们的汤玛法汤若望老人家。明朝当时的需求量巨大,葡萄牙人还做中间商将英国的舰载加农炮卖给中国。

    明朝前期的自制大口径火铳在原理上与这些“红夷大炮”是完全相同的,都是前装滑膛火门点火式的,但是具体做出来就大有区别了。明朝前期火铳多以铜为原料,内膛呈喇叭型,炮管显得单薄,以其口径而言炮管显得太短,其外型基本上与现存最早的元代“碗口铳”相同。这种火铳与红夷大炮相比火药填装量少,火药气体密封不好,因此射程近,此外容易过热,射速也慢,以铜为材质虽然不易炸膛,但是费用较高(铜是铸造货币的金属),而且铜太软,每次射击都会造成炮膛扩张,射击精度和射程下降非常快,作为武器而言寿命太短,唯一的优点是重量轻。在动辄重数千斤的“红夷大炮”面前,明朝前期的火铳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红夷大炮”在设计上确实有其优点,它的炮管长,管壁很厚,而且是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多数的红夷大炮长在3米左右,口径110-130毫米,重量在2吨以上。

    “红夷大炮”最突出的优点是射程,对重型火炮而言,射程是衡量其性能的重要环节,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不例外。明朝自制铁火铳的最大射程不超过三里;而一般三千斤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松打到七八里外,史籍记载最远可达十里!(当时西欧各国已有领海这一概念,领海就是以海岸火炮的射程来定的,16世纪末期的领海是三海里,约合五点五公里)。远射程的“红夷大炮”结合开花弹,成了明朝末期对抗清军攻城的最强武器。当时的战法为:将八旗骑兵诱入城头“红夷大炮”射程,然后用开花弹集火射击,效果显著。

    “红夷大炮”铸造精良,威力不凡。相对于中国的传统火器,从红夷炮铸造所遵循的“模数”、施放时的“炮表”化、辅助设施的配备、炮弹的多样化、射程的远近(射程可达2-4公里不等)、爆炸力的高强度中可看出,其威力着实惊人。但它的局限性也不小,如长于攻城,拙于野战,更别提守城了。装填发射的速率不高。且炮体笨重,无法迅速转移阵地,故在野战时,多只能在开战之先就定点轰击,当对方情势发生逆转,则往往无法机动反应。“红夷大炮”是种架退式前装滑膛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严重偏离原有射击战位。按照正常的操作程序,需要经历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的步骤。训练最有素的英国海军也只能2分钟一发的射速。前装火炮是没有可能提高射速的,因为发射一次以后,必须灌水入炮膛,熄灭火星,以干布帮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干,再填入火药,助燃物,塞进去炮弹【顺治十二年的时候还都是实心弹,也就是大铁球!】,然后再点放,这些动作相当缓慢和烦琐,还不包括修正炮位。这是前装火炮的通病,能两分钟一发就不错了,可惜一匹奔跑的战马在一分钟内能跑的距离相当可观,来得急开第二炮吗?所以前装火炮的特点是射速慢,但威力大,轰城墙没有问题,可对付骑兵那是笑话。

    而此时清军使用的臼炮,基本上应该和同时期欧洲臼炮工艺类似,多为本土产品。这臼炮最初出现于13世纪的南宋军队中,以发射石弹为主。清初的“将军炮”里,就有很多为臼炮,主要作为大口径轰城炮来使用,而且炮弹也换成了铁弹,甚至也有了由臼炮发射的中空内部装填有黑火药的铸铁炮弹,使用燃烧缓慢的合成药充当信管,藉以引爆内填的黑火药,由于信管的点燃与燃烧速度的不稳定,不爆炸的哑弹在当时非常常见。

    这次弘毅授意汤若望上疏,提议以红衣大炮为主,辅以臼炮来轰城,就是要最大限度展示火炮的威力,进而引起福临和一众文臣武将的重视。

    一个时辰之后,土木结构的方形城堡,城墙难免开始土崩瓦解,尽管按照别科托夫的设计,这个城堡虽然比真正的呼玛尔城小一些,但是结构却完全一致,也修建的异常坚固,但是面对二十门红衣大炮轮番狂轰,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被轰开了一个三丈有余的豁口。

    可也就是这短短的两个多时辰,已经让所有满蒙大臣目瞪口呆了。在他们眼中,坚固的城塞的确扛不住红衣大炮的攻城,但仅仅两个时辰之后就土崩瓦解,的确是太快。

    福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示意将余下的十门红衣大炮拖入战场,连同现有的三十门火炮,齐射花岗岩为主体结构的“星堡”。

    又是三个时辰之后,点将台上的众人惊奇地发现,星堡虽然被轰的残破不堪,却始终没有被轰塌任何一处倾斜走向的城墙!入夜,继续轰了两个时辰,连红衣大炮都用坏了三尊,弄得兵部尚书噶达浑心痛不已,可即使如此,依然没有轰出一个能够让步骑兵大举攻入的敞亮豁口!

    眼看着天色已晚,皇帝福临制止了身旁叽叽喳喳惊叹惊呼、感伤哀叹的文武群臣,下旨停了今日的攻城演武,摆驾御帐,并要求所有大臣入帐议奏。

    汤若望陪在皇帝身边走下点将台。这一天的时间里,皇帝拉着他对这个所谓“星型城堡”问东问西,也难怪,眼下除了皇二子,就是他汤若望明白一些了,更何况这星堡图样还是他呈送给皇帝预览的。凭借着多年在福临身边的经验,汤若望从皇帝的态度来判断,这星堡推行的事情,一定是顺理成章了。

    一行人下了看台,纷纷上马而行,一路议论纷纷。弘毅安坐在侍卫的双臂之间,轻轻舒缓了一口气。今天自己始终没有多说话,就让汤若望出出风头。毕竟,要做成一件大事,任凭你是无双奇才,单打独斗也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根据不同的任务来组建不同的班子。现在的紧要是西洋火器技术的引进和改良,汤老头和他的教士团队,有着别人所不能比拟的优势……

    [1]臼炮是一种炮身短(口径与炮管长度之比通常在1:12到1:13以下)、射角大、初速低、高弧线弹道的滑膛火炮;其射程近,弹丸威力大,主要用于破坏坚固工事。因其炮身短粗,外形类似中国的石臼,因此在汉语中被称为“臼炮”。小口径、方便携带的臼炮后来发展为迫击炮。

第四十七章——兼领火器营

    木兰演武场,御帐。数十根粗大的蜡烛早已点燃,中央还摆放着一个御用火盆,来驱散仲秋之际草原上的寒气。

    大多数人此刻的内心的确是哇凉哇凉的,本以为红衣大炮就算是“神器”了,可对付一个什么星型城堡竟然如此费力,假若四方蛮夷都将这星堡学了去,大清朝的军威何在?

    看着阶下一群默不作声的大臣,福临倒是心情愉悦,望了一眼同样正在偷着乐的岳乐,才说道:“众位爱卿,怎么都不说话呀?哈哈,朕看这星堡的确堪用呀!”

    “启禀皇上,老臣也以为这星堡在那欧罗巴早已通行,足可证明其威力了。”汤若望按照皇上的授意,是坐在下首的位置上说话的。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此星堡乃是以石料修筑,自然比土木结构的四方城结实,再加上这棱角伸出,普通炮丸的确难以奏效!”弘毅也趁热打铁!

    “好,众位爱卿可有异议?”福临广泛征求意见。

    “臣等(奴才)无异议。”

    “噶达浑,兵部可从汤老玛法那里取来图纸样式,会同工部加以详细规制。朕以为,就可以先在北海之滨的乌兰乌德加以试用,若有奇效,可推行边远要塞!”

    “奴才领旨!”噶达浑这两日来成了九卿六部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而他自己,也暗自庆幸跟对了幕后老大!

    “皇阿玛,儿臣还有一问!”弘毅在下面高声说道。

    “哦,朕的多罗贝勒还有何问?”福临赞许的点了点头。

    “儿臣以为,既然欧罗巴诸国都早已采用此星堡,那么假若蛮夷侵我华夏之地,而后广筑星堡掣肘大清八旗,该当如何是好?再者,新式火绳枪开来也已经在西洋诸国普及,更是不得不防。”弘毅满脸疑惑的发问,却是冲着一众大臣,说出了他们心中最大的忧虑。

    “这个……众位爱卿,玄烨此问该当如何呀?”福临也有些吃惊,暗暗赞叹小小玄烨的未雨绸缪。

    “汤老玛法,您说说看?”岳乐毕恭毕敬的向汤若望作揖。

    “这个……这个星堡,时下在欧罗巴的确横行无阻,尚且没有轻易攻取的法子……”汤若望的白皙脸庞瞬间变了个通红。

    看着汤若望的窘态,所有人都已心中暗暗惊奇,连星堡的始作俑者都没有破解之法,那二阿哥的问题就无人可答了。

    弘毅就等着汤若望尴尬了,虽然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眼下作为耶稣教会的忠实教士,让他过于顺风顺水也是不能够滴。这个星堡的破解之法,其实自从几个月前弘毅将草图交给老汤,就已经开始仔细揣摩了。

    “皇阿玛,儿臣虽然没有良策,却也有些思量,不知可否抛砖引玉?”弘毅启奏。

    “好,快快说来!”福临很是提气,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给自己长脸!

    “嗻!儿臣以为,星堡之能,在于目前炮丸之弱。红衣大炮和臼炮威力虽巨,但其之能直射,其炮丸也只是以铁丸为主,鲜有开花爆炸!儿臣以为,假若能将炮丸高射,越过城头甚至城墙,并确保每弹必开花,铁质弹丸碎裂无数而飞溅,则可以大量杀伤守城士卒,迅速动摇其军心。再者,假若炮丸可以命中城墙之后起火、爆炸,其威力自然是一枚枚铁丸撞击不可同日而语的!而用此炮此弹进击壕沟之内的鸟枪兵,简直易如反掌。至于火枪,首要的就是在大清推而广之,并且早日形成阵前使用的良法,譬如前明鸟铳的‘三段击[1]’法,可以加以改良,依托新式火枪之利,方可大成!”弘毅一下子把热兵器时代的炮兵战术和单兵火枪战术和盘托出,同时提出了对付今日“围攻星堡”之困和昨日“壕沟+鸟枪兵”模式的破解之策,却高估了清初人们普遍的理解水平。

    “……”所有人都是沉默,因为绝大部分人没听懂。

    “儿臣愿意领命火器营,请工部兵部派遣能工巧匠,参照前明‘开花弹’的巧艺,使弹丸于爆炸之时发散无数破片,若石榴多子一般,是为‘榴弹’和‘榴弹炮’。儿臣愿请旨,必定于数年之内研制出如此神弹神炮!”

    弘毅信誓旦旦,挺胸而立。所谓“榴弹”,也叫“高爆弹”,就是最普通的炮弹,多为钢质外壳内填装高爆炸药与雷~管。炸药被雷~管引爆后,炸裂的外壳变成许多高热锐利的弹片以高速四散。弹片是造成伤亡的主要原因。在后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将近70%的步兵伤亡是由炮弹爆炸所产生的破片造成的。

    “这?……”福临望了望岳乐,看到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自己也实在是不好唐突决定。

    “皇上,老臣在欧罗巴也曾听说这种神炮神弹,老臣愿意协助贝勒爷一试!”汤若望这次急忙站起来,走到玄烨身边,跪倒启奏。刚才安郡王岳乐询问之时给不出破敌之策,一是因为自己的的确确对当时欧洲最先进的军事技术掌握得还不够十分精通,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弘毅提到的“榴弹炮”。二是作为耶稣会教士,自己毕竟还是西方人,假若东方中央帝国处处走在欧罗巴之前,自己的地位一定是江河日下的,到那时如何继续充当帝师的角色?但现在这位小贝勒爷居然说的**不离十,再一次把汤若望拉回了现实,那就是,天主的使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自己必须亦步亦趋,以实现天主的意图,做好耶稣的仆人!

    “既然如此,就按多罗贝勒玄烨所言,着兵部会同工部,研制榴弹、榴弹炮!多罗贝勒玄烨、钦天监监正汤若望二人,兼领火器营左右总统大臣。”

    “臣等遵旨!”

    “好!还有那新式火绳枪也要抓紧时间仿制改进,我大清必须拥有天下所有精良火器!此事火器营也可一体承担,会同兵部近日就拿出个可行的章程!”

    新任火器营左右总统大臣的弘毅和汤若望赶紧领旨,众人也是一口应承。

    “哦,对了,这几件事也一体纳入兵部‘密局’管辖范围,不可泄密于中外!”福临的确是善于纳谏,昨天弘毅只是一提这保密事宜,作为皇帝居然可以活学活用,当下在弘毅心中拉分不少!毕竟,即使是在后世,保密工作也是重中之重,不可懈怠!

    其实,榴弹炮在十七世纪的的欧洲已经出现,它的弹道较弯曲,弹丸的落角很大,接近沿垂直方向下落,因而弹片可均匀地射向四面八方,威力巨大。只不过此时此刻,人类还没有真正发明可以用作炮射的现代榴弹。原始的榴弹最早是由中国人在公元1000年左右制造的,当时的榴弹典型设计是在一个中空的金属容器中填满火药。士兵只需点燃油绳,然后尽快将榴弹投掷出去。在当时的战斗模式中,榴弹并不十分有用,其简易设计又使得它异常危险。直到18世纪,这种武器才逐渐被人们摒弃。欧洲人到了15和16世纪,也学会了制造榴弹,并极大地提高了榴弹的威力,恰恰中国同一时期的明朝也开始使用一种叫做“开花弹”的火器。

    弘毅不强求能够一朝一夕就研发出实用的榴弹、榴弹炮、扳机击发式火绳枪,甚至更先进的火种式火绳枪【燧发枪的先驱。出现于16世纪后期欧洲,用火种或短火绳取代长火绳,开枪时才点燃,以免持续燃烧的长火绳在夜间暴露目标】、齿轮式火枪【带有簧轮击发装置,原本设计者以为该枪能取代火绳枪,但因价格昂贵,并不普及,王室贵族在当时却非常赞成这种枪的使用,有纪录的使用者包括德国、法国和意大利的骑兵】,还有后来的线膛、各式燧发枪【燧发击发装置:原本由十七世纪法国人发明。摈弃火绳,采用击锤上的燧石撞击产生火花,引燃火药,标志着纯机械式点火时代的结束。燧起击发装置包括:打火石式击发装置(燧石击发装置)、撞击式击发装置(雷~管式火枪、击锤击发枪)、中央点火式击发装置(又称为撞针枪、德莱赛针刺击发枪。弹药从枪管后端装入,针击发火)】,乃至佛格森式来福枪!(这就不必多说了吧!)更为重要和长远的思考,是通过弘毅的努力,为中华民族尽快建立和储备一批现代火器制造方面的专家人才队伍。

    当然,此次动议的附加产品就是,一岁五个多月的小玄烨,第一次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大清火器营左总统大臣!

    要知道,正史上最早设火器营是在康熙三十年(1691年)。选八旗满洲、蒙古习火器之兵,另组为营。营兵有鸟枪护军与炮甲两种,额定满洲、蒙古每佐领下鸟枪护军六人,炮甲一人,分内外二营操演,在城内的为内火器营,分枪、炮两营。在城外的为外火器营,专习鸟枪。内外二营,共有鸟枪护军五千二百多人(内有护军校、蓝翎长、队长各一百二十人,并有笔帖式十六人掌文移)炮甲八百八十人,养育兵一千六百五十人(备补充鸟枪护军),三种兵总数是七千八百多人。内外火器营分别定时训练,除操演枪、炮之外,并操演步射、骑射及各项技艺。统领火器营的为掌印总统大臣一名,总统大臣若干人,一般由王公、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都统(正一品)、前锋统领(正二品)、护军统领(正二品)、副都统(从二品)内派充任。也就是说,一旦兼任了这个职位,小小玄烨不仅仅有了爵位——多罗贝勒,而且有了一个相当于不低于从二品的官职,而这个时候,内大臣也不过从一品。关键是,这位相当于从一品的“大人”,不过是一岁半的孩童!

    历史再一次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变化……

    [1]三段击是十六世纪所出现的一种火绳枪战术,在当时火枪无法连续射击的情况下,这种战术弥补了火枪射击速度慢的缺点。在明国和日本都出现过三段击的记载。这种射击方法在连发火器未发明时是一种快速持续有效的射击方法。根据《明史》记载,明朝初期平定南方(云南)的将领沐英首先在使用火器对付叛军大象等野兽兵种时有感于火药装填速度太慢而改进的一种战术射击方式。[1]具体是由三人为一个小组,先由最前面的火枪手射击,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三人交替装弹、开火,使原本射击一次需要一分钟甚至更久的火绳枪效率提升三倍!近似于欧洲的半回旋战术。当时火绳枪虽然比弓弩威力大,但是火枪射击完后要经过放入火药,放入铅丸(当时真正的子弹并没问世,有的国家甚至用随处可见的石头),从枪管下抽出通条,捣实铅丸和火药,在点燃火绳瞄准敌人,射击完后偶尔要清理枪孔,(若是使用燧发枪则除了瞄准,几乎可以省去这段时间)所以放一枪大约要一分钟,(燧发枪则为半分钟,熟练的只要15秒左右,而且雨天也能使用)而射击完后的间隔近距离作战的敌人就会冲锋(尤其是骑兵),而火枪队会受到很大的损失。所以西方国家就想出了一种战法,火枪队先分三排,第一排射击完后第二排射击,第二排射击时则第排和第三排交换位置,到后方装添火药等,第二射击完后再第三排射击,第二排同开始的第一排交换位置,补充弹药,第三排射击完后再由第一排射击这样来会循环间隔的时间大大的缩短了。前期的火绳枪兵用此战法可以连续不断的打击敌人的士气,并且可以惊吓敌人骑兵的马匹,在中世纪时被封建骑士们所畏惧。而到了燧发枪的问世时,由于对各种天气的适应性(雨天或下雪天可使用)以及装填的迅速和便捷(燧发枪可省去点燃的程序,减小了发射失败的几率并缩短了发射时间),燧发枪搭配三段击战法可以有效地打乱敌人的阵型并且给敌人造成大量的伤亡。因此火枪也逐渐在军事舞台上成为主角,加速了西欧封建势力的灭亡。

第四十八章——太后不开心

    京师,紫禁城,慈宁宫。

    皇太后布木布泰有些失落,是的,一种失落的神情显而易见的挂在她的脸上。皇帝福临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多多少少都有些与祖制不符,也就让她这位“皇额娘”、“太皇太后”的心气儿不太顺畅:

    先是顺治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也就是炮轰星堡不果、接着成立了所谓“火器营”当日,也许是受了小玄烨那一番言辞的鼓动,皇帝当晚就在木兰围场的御帐之中谕令兵部:“国家选举人才,共襄治理,文武两途,允宜并重。(顺治十二年乙未科武举会试结束后)现中试武举二百二十人,均应照文进士例一体殿试,并将亲行阅试:先试马步箭,次试策文,永著为例”[1]。

    五日之后,兵部在尚书噶达浑的主持下,以极高的效率就在那木兰围场,拿出了一纸所谓的“武殿试则例”:读卷官用大学士、学士、及吏、户、礼、刑、工、五部、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堂官、各一员。提调官、用兵部尚书侍郎二员。监试、受卷弥封掌卷巡绰、写榜各官。及光禄寺备宴、俱与文殿试同。其印卷官、用职方司理官、郎中、他赤哈哈番、笔帖式哈番各一员。供给官、用武库司理事官、郎中他赤哈哈番各一员。太常寺官一员。光禄寺官六员。其中规定武举人各于**就试。试毕,以卷送午门外东直房,读卷官公阅。传胪先一日,内三院官、兵部官各执选取卷进呈跪读。俟御批一甲三名毕,各赴内院,公(共)同填榜用宝。皇帝从之。【详见《清世祖皇帝实录》第九十三卷】

    要知道,满人武士是不必参加什么武举“三试[2]”的,那这殿试武举,意味着要有一批汉人武举人得到皇帝的朱批钦点,从而“高官得坐”、仕途顺利,长此以往,汉人在行伍中的地位就会逐步抬升……

    八月二十三日,演武结束之后皇帝一行并没有急着返回京师,而是在弘毅和鳌拜的共同建议下,又在木兰演武场继续操练骑步兵攻占传统城堡、俄式四方城堡和星型城堡的各种战术,以及西洋鸟枪兵防御战法,自然是把自己的那位孙儿忙活的够呛,一直闹腾到八月二十六日,皇帝才起驾回京。

    也就在那几日,鳌拜领受自己的懿旨,每天都会将演武的细节、皇帝的态度、皇子的表现、众臣的反应等诸多内幕从木兰演武场源源不断送至这慈宁宫来。最后一天皇帝起驾返京之时,回来传话的下人说,小玄烨现在居然在参加演武的满蒙官兵中口碑奇好,还说什么“功封”多罗贝勒爷的玄烨真乃“金乌下凡、兵战奇才”之类的言辞早已传遍军中,连驻防京师的八旗军中也开始流传什么“贝勒爷自有天助,自太阳之中引下神火,与百步之外取人性命,连那些远在北地活吃人肉的罗刹(此处就是说佛教中恶魔的本意了)都俯首听命、甘受指使,纷纷从原本普通的鸟铳中喷出神火,而且喷火的速度和频率奇快,最后几十人就打败了满清第一巴图鲁率领的数千精兵,连鳌拜本人也是重伤不起了,这贝勒爷的火器实在是闻所未闻的厉害!”……

    今日已经是八月三十日了,皇帝一行已经返回紫禁城两天了。两天内,福临、岳乐、明安达礼、兵部尚书噶达浑、汤若望、几名参与木兰演武的王公九卿、内大臣,还有小小贝勒爷玄烨,已经数次在位育宫商议军国大事。据太监尚有贵回来禀报,似乎很是君臣相得,几个人时而争论不休、时而其乐融融,很多议决就这样频繁送往兵部、工部,还有远在天边的宁古塔、呼玛尔和乌兰乌德……其中还有一条,竟是钦命多罗贝勒玄烨为钦差,代表皇帝福临,在明安达礼和噶达浑同陪下,去检视畿辅驻防八旗[3]和京师禁旅八旗[4]!

    流言终归是流言,眼下也不足为虑,因为木兰演武的每个细节都已经原原本本的呈现在她皇太后布木布泰的面前,包括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玄烨的指挥得当、力克强敌,还有几名内大臣特别是鳌拜的信服,以及皇帝福临的最终决断……理智告诉她,结果很好,如果按照这些部署发展下去,配备了先进西洋鸟枪的大清铁骑将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自己,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巨大失落。

    为什么?看着自己的儿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难道不值得开心?

    答案远非这么简单!要知道,满蒙八旗是大清入关、定鼎中原的凭借,而蒙古八旗,又是不亚于满洲八旗的一种决定力量。而皇太后布木布泰,或者说她黄金家族的博尔济吉特氏,在蒙古诸部之中就是中流砥柱,这也决定了这位皇太后,在蒙古和满洲的位置和作用!假若一旦火器变成似孙儿玄烨一般运用起来无坚不摧的战力,传统八旗骑兵的作用就会下降,蒙古诸部将不再是必须依仗的军事力量,那作为蒙古势力的代言人,皇太后自己一言九鼎的日子将辉煌不再。

    再者,都知道前明火器运用有着丰富的经验,也曾经令满蒙八旗吃亏不少。而西洋火器虽然犀利,但却远水解不了近渴,大清不会把希望单纯寄托在一两个洋人身上。如果要大力发展火器,就必然要倚重前明的火器专家,那都是些什么人?无论年龄大小、籍贯何方、秉性脾气,他们都会是以汉人为主的群体!一个“蛮夷王朝”的决定性军事力量掌握在自诩为“中华正统”的汉人手中,又有谁会保证这些汉人会一直尊崇满洲人的统治?这也是关键所在!

    假使说蒙古诸部地位衰落只是涉及自己的荣辱地位,那首崇满洲的国策是否能够延续下去,就是天大的事情了。作为大清皇太后,布木布泰不得不忧思长远,不得不关注此处,也就自然而然的失落惆怅起来。

    “苏麻,火器就如此要紧吗?”皇太后突然问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皇太后,奴婢昨日问了小爷这个事情了,您猜他如何说?”苏麻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杯,轻轻放在皇太后面前,不温不火的说道。

    “哦?我那孙儿弄出这么大的事情,还有什么说道?”皇太后眉梢一抖,神色在一瞬间有些迫切,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继而恢复平常,不动声色。

    “小爷说,假若满洲健儿率先习得火器造办与使用的方子,可保我大清万世!这也是他现在兼领火器营之后的一个计较……”苏麻喇聪明的把话题只说一半,根据听者的反馈来决定是否要继续。

    “是不是呀?呵呵,我说这小子不会这么愣头青一般的蛮干……”皇太后来了兴趣,示意苏麻喇细细说来。

    其实,苏麻喇早就从皇太后这几日的表现中领悟出事情的关键要害,踌躇犹豫,思量再三,她终于还是主动利用教习小玄烨国语国书的时候,有意提出来,希望小玄烨不要得不偿失,一味亲近皇上而冷落了皇太后,不能失去了皇太后的庇佑和照拂。毕竟,无论是皇太后还是皇二子,甚至是皇上,对于苏麻喇来说,都是自己的至亲至爱。但眼下,似乎小玄烨有些放弃了原本不偏不倚的立场,与皇上走的越来越近……

    当时,苏麻喇只说了一句,“小爷,皇太后这几日身子不爽,总是忧思满洲八旗一旦习得了火器,就会荒废了骑射……”那时候,她注意到大器天成的小玄烨手中毛笔一下子剑走偏锋,废了一整篇儿满语书法。

    “苏麻大姑姑,玄烨是不是做过了?皇玛玛是不是不高兴了?”弘毅干脆丢掉手中的毛笔,直接钻进苏麻喇的怀中,抬头闪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问道。

    “呵呵,小爷过虑了,皇太后最是心疼你了,怎么会生你的气?她只是担心大清的根本……”苏麻喇本来不想说很多,但是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儿女情长”机会的女人,心中的母爱自从见到了这位可爱的小阿哥,就不由自主的蓬**来,这份母爱,甚至将自己二十年的忠心事主都可以悄悄掩盖,只要怀中的这位小皇子需要,她愿意赴汤蹈火。

    “苏麻大姑姑,玄烨其实也是为了满洲为了大清。木兰演武的结果您也知道,区区四百罗刹匪军,就能在那呼玛尔城抗拒六千八旗将士足足百日,如果这是国战,又会有多少八旗猛士无辜丧命?现如今,我们大清如果尽早掌握火器之利,同时遴选聪敏优异的满蒙汉八旗少年学习西洋火器,数年之后,八旗还是天下第一!到那时,无论是汉人蒙人,还是西洋诸番,都难以撼动满洲天下了!”看到苏麻喇没有反对的意思,弘毅知道这番话最终会原原本本的送到自己那位皇玛玛皇太后的耳朵里。于是接着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迎奉之言。

    “苏麻大姑姑,其实咱们蒙古人才是这天下最会使用火器的民族呢!当年蒙古大军所向披靡,扫灭南宋,进抵欧罗巴,可是大大仰仗了火器之利的。那时候就有了铁制枪管和手铳、手炮,也有了后世明朝的承袭和发展。这些火器后来经阿拉伯人之手传入西洋,西洋诸国才偷偷学了去并加以改进。我大清八旗骑射冠天下,火器也应独步四海才行呢!”苏麻喇果然十分惊讶于弘毅的说法,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其实,弘毅在心里盘算的是,如果利用学习火器这一机会把满蒙汉各族年轻人集中在一起,让他们互相学习、建立友谊,成年之后,开枝散叶,以点带面,那么,来日的民族隔阂一定不会像今日这般对立,“大中华民族”的概念也一定会早一些时日形成!

    听了苏麻喇的复述,皇太后心中稍微宽慰一些,虽然前路慢慢,心中的忧虑依旧,但,至少现在,自己的这位天降祥瑞的小孙儿还是没有忘记满洲根本,也未必会一味的投靠皇帝。所有的一切,还需要继续在这慈宁宫静静观察,大清的天下,还需要自己这位皇太后来洞察一切!

    [1]正史中,顺治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顺治帝下旨初行武举殿试。

    [2]三试,也就是乡试(又称秋闱)、会试(又称省试或者春试)和殿试(又称:“御试”、廷试”、“廷对”)。

    [3]驻防八旗是被清政府派驻到全国各地扼要守险的八旗军,顺治年间,驻防各地的八旗兵丁有1万5千余人;康熙、雍正年间有7万9千人;乾隆、嘉庆年间有10万余人,一直到清末。按驻地划分可分为畿辅驻防、东北驻防和各直省驻防。畿辅驻防始于顺治二年(公元1645年),是年设昌平州、固安、采育里、张家口、古北口、独石口等地驻防。东北驻防。东北是满族的发祥地,备受清政府的重视。包括盛京驻防、吉林驻防和黑龙江驻防。盛京地区作为清朝的龙兴之地,驻防的兵力仅次于京畿地区。设盛京将军1人总辖之,下设副都统4人、副都统衔总管1人、城守尉8人、协领15人、防守尉2人、佐领131人、骁骑校207人;主要驻防地为盛京、兴京、凤凰城、义州、牛庄、锦州、金州、辽阳、熊岳、复州、宁远、广宁、铁岭、开原等。

    [4]禁旅八旗,又称京旗,是八旗兵中留驻京城的部分,是禁卫军性质的部队。左翼四旗,镶黄旗在城东北,驻安定门内,依次而南为正白旗,驻东直门内,镶白旗驻朝阳门内,正蓝旗驻崇文门内;右翼四旗,正黄旗在城西北,驻德胜门内,依次而南为正红旗,驻西直门内,镶红旗驻阜城门内,镶蓝旗驻宣武门内。在这支禁卫军中又可以分为郎卫和兵卫两种。郎卫又称亲军营,主要负责保卫宫廷和作为皇帝的随从武装,是皇帝身边的亲军。郎卫俱由领侍卫府统辖,全部官兵都是从正黄、正白、镶黄等所谓上三旗的人员中挑选的,由这三个旗各派二人为领侍卫大臣以率领之。兵卫主要负责卫戍京师的工作。在兵卫中又分护军、骁骑、前锋、步军各营。又在各营内(包括亲军各营)挑选更精锐者编为神机营、健锐营、火器营、虎枪营等特种兵。这些特种兵都受过专门的训练,配备有当时最锐利的武器,清廷企图不断以新的军事技术和装备来加强自己的亲军,作为王朝的基本镇压力量,不但用以保证皇帝的绝对安全和畿辅地区的稳定秩序,亦用以镇慑其他各军。

第四十九章——扬名八旗军

    就在皇太后布木布泰在慈宁宫内揪心满蒙八旗地位不保的时候,多罗贝勒玄烨,恰恰就在明安达礼和噶达浑的陪同下,于昌平州检视从京畿各地齐聚于此的八千驻防八旗兵!

    一身小号戎装的弘毅,器宇轩昂的端坐在福临御赐的“超影宝马”之上,当然,作为不足两岁的小孩子,弘毅还是十分理智的选择让一名侍卫驾驭宝马,自己心甘情愿被紧紧裹挟在侍卫双臂之间而已。

    这匹御赐的“超影”的确无愧它“八骏[1]”之一的美名,浑身上下通体血红,两耳直立,威风凛凛,不禁让弘毅想起杜甫《房兵曹胡马》中的名句:“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的确如此,当弘毅纵马从整齐列阵的八千劲旅面前风驰电掣而过的时候,听着耳旁的风声呼啸,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他实实在在体味到了什么是“逐日而行”,什么是“金戈铁马”!

    队列之中,各营将校分着髹[xiu]漆盔帽、甲衣围裳,端坐马上,持刀行礼;一众兵丁,共着黑漆皮胄,显得坚实厚重[2]。又按旗藉不同,分穿各色棉甲,弘毅早已明白,统身黄色为正黄旗,黄地红边为镶黄旗,统身白色为正白旗,白地红边为镶白旗,统身红色为正红旗,红地白边为镶红旗,统身蓝色为正蓝旗,蓝地红边为镶蓝旗,十分好区别。无论将校兵卒,甲以棉布为里,以绸为面,中实丝绵,分着齐腰甲、罩甲等不同款式,但全身一律镶有铜质泡钉。果然,此次校阅虽然不是皇帝亲临才能举行的“大阅[3]”,但兵部显然十分上心,将平时贮藏于西华门城楼内“大阅”甲胄拿出大半,可见重视程度。

    而此时的大清朝,“大阅”制度还不规范,间隔年数、阅兵项目等等,都还没有明确。弘毅也就在马上开始回忆起共和国**广场之上那“十年一大阅、五年一小阅”的恢弘气势来,暗自定了决心,要向自己的“再生皇父”好好建议一番。

    自头至尾,弘毅一直端坐在马背之上,每一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所谓“尚方宝剑”,旁边的军士就会高居刀枪,大声“嗷嗷”的呼喊,那气势也的确吓人,可来回跑了一遍,弘毅总感觉缺少一些什么,自己思索半天,这才恍然大悟!

    “回点将台!”弘毅大声命令道。

    “嗻!”身后的骑士立即打转马头,风一般奔回了校场北侧的点将台。

    登上高高的点将台,左右的明安达礼和噶达浑急忙迎上前来。

    “贝勒爷,这军威可算雄壮?”兵部尚书噶达浑半弓着身子,谨慎仔细的请示这位“奉旨校阅”的圣婴神童。

    “噶大人,麾下将士的确是我八旗劲旅!”弘毅微笑答道。

    “谢贝勒爷赞誉!”噶达浑嘴巴都咧到耳朵了,明安达礼却感觉有些异样。毕竟自己曾经领教过这位圣婴的神奇,他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吧?就这么完了?

    “不过,噶大人,本贝勒奉旨校阅,是否可以宣示一番?”明安达礼一阵轻松,小皇子果然还有下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奴才恭请多罗贝勒代皇上宣示三军!”噶达浑和明安达礼立即下跪听旨。

    一旁的传令将官见状,手中令旗一展,台下八千将士也是齐齐单膝跪拜,恭迎圣训!弘毅被这齐刷刷“哗啦啦”的铠甲抖动之声、“明晃晃”夺人眼目的甲胄反光撩拨得也是雄心万丈,于是向点将台的边缘紧走两步,跨上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两尺高的“演讲台”!其实,这也是他自己提前一天就吩咐好的应急之策。毕竟台下都是身经百战的八旗猛士,总不能说了半天,人家还没看到台上自己这个小不点吧!

    “众将士!你们,为了大清、为了华夏,辛苦啦!!”弘毅用足气力,大声说道。寂静的校场上,瞬时间山呼起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口号的回声逐渐消退,弘毅继续说道:

    “大清龙兴关外、入主中原,华夏一统,四海臣服,诸位将士,功不可没!”

    “万岁!……”

    “八旗骁勇、三军用命,猛士威武、刀枪犀利,蕞尔小邦、暴殄天物,犯我大清、虽远必诛!”弘毅突然想到电视剧《汉武大帝》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脱口而出,自己也是气血上涌,好不豪迈!

    “万岁!……”

    弘毅登时有些泄气,无论自己怎么喊,下面都是一个词,那就是“万岁”!虽然整齐响亮,却是稍显气势不足!而且这个词的背后,实际上是说所有的大清兵士,只是愚忠于皇帝,而不是为了国家大义、民族大利在浴血奋战。如果为了一个人而战,那就必然要有所回报,而为了家国民族而战,是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一支枕戈待旦的劲旅,必须有一两句衬托军威、凝聚军心,甚至加深袍泽之谊的响亮口号才行!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军事口号就是秦国时期军队的“风、大风”。大风是一句吉祥话,比喻风大好射箭,又形容秦军如大风一般威猛。事实上,中国上古时代军队几乎没有什么口号,主要原因是军队中人大部分只是临时征召而来的庶民,只接受过很少的军事训练,所以有没有口号无所谓,有时候有口号反而坏事。到了后来的淝水之战,前秦就是败在朱序振臂高呼的一句口号(说谣言也可)上的。而宋明两代中国出现了职业军人,他们的服役是终生制的,所以如果用口号指挥作战,不如用锣鼓令旗指挥更方便。而“齐步走”、“立正”之类的“动作口令”则是清末袁世凯小站练兵时期才出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最有名的口号就是“同志们好!——首长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这样问答式的口号,还有最近几年十分流行的许三多大大的那句“不抛弃不放弃”!而这种历史,看来需要从顺治十二年的今日有所改变了!

    弘毅脑子飞速运转,在被人看来也就是稍加思索之后,就更加卖力的吼道:

    “众位将士,我大清八旗乃是天下精锐。何为精锐?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才是精锐之师!堪为国战、死而后已才是勇猛之士!满洲勇士、中华锐士,必须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陷阵之志,必须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有进无退!”弘毅咽了一口唾沫,不等下面继续喊万岁,就声嘶力竭的大吼“吾皇万岁!大清万岁!——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

    弘毅如此反复两边,一旁的明安达礼和噶达浑最先明白过来,立即趋步向前,立于弘毅身后,也是振臂高呼起来:“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

    终于,八千兵士开始高声齐呼:“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喊着喊着,所有的将校兵士也逐渐热血沸腾,这种“陷阵之志、有进无退”的豪迈,远非一味歌颂皇帝的那种“山呼万岁”可以比拟的!

    要知道清初的八旗,不可谓不骁勇善战,那塞外“白山黑水血溅红”所带来的无畏果敢气质,可是汹涌猛烈,“大清勇士、中华锐士”的荣耀,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平添万丈豪气!

    校阅结束,在弘毅的坚持下,别科托夫的罗刹队还为这八千八旗兵演练了一番火器攻防。这下早就在京畿八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变成了“耳闻目睹”,这位刚才擅长调动众人情绪的大清多罗贝勒、皇二子的威名也就在这八千人中坐实落停[làoting]了……

    当日下午,弘毅自昌平南返京师之时,还在皇城之外,按照德胜门、安定门和东直门的顺序,“奉旨校阅”了分别驻防三处的正黄、镶黄、正白这“上三旗”兵丁,也算是校阅了禁旅八旗。自然在校阅之时,“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的口号响彻天地,引得一众将士气血张扬!

    三日后,兵部上疏,请皇命钦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和“大清勇士、陷阵之志!中华锐士,有进无退!”两句为“钦定大清八旗宣示”,前者为皇帝亲自校阅之时的“称颂宣示”,后者为敌前列阵之时的“誓死宣示”。福临大悦,一体准奏,谕旨全国各地驻防八旗即刻遵行。

    而随着一道兵部文书传遍全国各地扼要守险八旗军的,还有皇二子、“功封”多罗贝勒玄烨的神奇、豪迈、知兵、善战,以及那些原本普通的西洋鸟枪,在这位皇子手中被运用的如有神助一般威力强大的“官方版本”……

    [1]“八骏”,传说中周穆王驾车用的八匹骏马,传说能日行万里(一说三万里)。八马名具体说法不一,主要有:1、以马的毛色命名: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见《穆天子传》卷一)(小注):

    赤骥:火红色的马;

    盗骊:纯黑色的马;

    白义:纯白色的马;

    逾轮:青紫色的马;

    山子:灰白色的马;

    渠黄:鹅黄色的马;

    华骝:黑鬃黑尾的红马;

    绿耳:青黄色的马。2、以速度命名:“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扶翼,身有肉翅。”(见《拾遗记.周穆王》所载)。明胡应麟则认为王嘉所载,皆一时私意诡撰,不足为证,见《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四。

    后亦用以泛指骏马,也指皇帝的车驾。

    [2]清代一般的盔帽,无论是用铁或用皮革制品,都在表面髹漆。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其上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竖有一根插缨枪、雕翎或獭尾用的铁或铜管。后垂石青等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并缀以铜或铁泡钉。铠甲分甲衣和围裳。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另在胸前和背后个佩一块金属的护心镜,镜下前襟的接缝处另佩一块梯形护腹,名叫“前挡”。腰间左侧佩“左挡”,右侧不佩挡,留作佩弓箭囊等用。围裳分为左、右两幅,穿时用带系于腰间。在两幅围裳之间正中处,覆有质料相同的虎头蔽膝。清朝时,大量使用的铠甲是绵甲,是在坚厚的绵或绢的布料上镶嵌有铁片,并用铜钉固定的一钟铠甲。看上去,就像一件绵大衣一样。绵甲具有一定的防寒性,适合中国北方步骑兵使用,厚实的布料中密嵌着铁甲叶,对冷兵器和火器都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3]“大阅”,即大规模地检阅军队。《左传·桓公六年》:“秋,大阅,简车马也。”

    汉张衡《东京赋》:“岁惟仲冬,大阅西园

    。”唐元稹《赠太保严公行状》:“尝大阅於并城东,种落毕会,旗帜满野,周回七十里不绝。”《清史稿·礼志九》:“

    天聪七年,太宗率贝勒等督厉众军,练习行阵,是为大阅之始。顺治十三年,定三岁一举,著为令。”崇尚武功,是清朝初期的传统,当时确立了大阅、行围制度,作为倡导骑射之风的措施,皇太极始定大阅制度,顺治时确定每三年举行一次大检阅典礼,由皇帝全面检阅王朝的军事装备和军队的武功技艺,八旗军队各按旗分,披铠戴甲,依次在皇帝面前表演火炮、鸟枪、骑射、布阵、云梯等各种技艺。后世“大阅兵”即由此而来。

第五十章——开办研究院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一,乾东五所之二所。

    汤若望很是恭谨的坐在炕下的宫凳之上,丝毫没有懈怠,脑子里飞快的旋转,思索如何给面前的提问者一个满意的答复。昨日刚刚“奉旨校阅八旗”回来的弘毅,也是做在炕上一脸正色,等着自己期待的那份答案。

    “贝勒爷,这火炮、鸟枪以及火药的造办工艺,中国也有描述,而且也是详尽,如前明儒将茅元仪所著《武备志》中《军资乘》就有关于配制火药和造用火器的论述。不过于细节之处还嫌太过笼统,现如今火器制造也依赖于工匠师徒之间言传身教、口口相传,所以在性能上的确不如西洋精确到位。”汤若望终于开口说话。

    “嗯,老玛法说的很对。如此说来,要是将西洋化学等学科尽早引入中国,引领标准化制造,可否?”弘毅点头称是,继续问道。

    “化学?标准化制造?”汤若望重复了两个自己没有听说过的名词。

    “嗯,呵呵,化学就是chimiques!至于标准化制造嘛,估计现在的欧罗巴各色语言中也买有这个词汇呢!你只要记得我大清火器制造,需要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无论是在火药配置、枪管炮筒铸造,还是零件打磨,无论换了哪一个工匠来造办,出来的火器都是一个样子,而且,从任何一件火器上取下任何一个零件,都能在另外任何一件火器上使用如常,这就是标准化制造!”

    对于“化学”这个专用名词,弘毅适时来了一句法语,要知道,作为国际政治专业的本科生,在校期间曾弘毅可是自学了不少法语作为“二外”,个别单词实在是不在话下。

    “哦,奴仆明白了!”汤若望虽然心下又是一番大大的惊奇,但也是见怪不怪了。天主的使者,任何奇异都是自然。

    “我看,你可以将在华的诸多教士详细排布,看看有没有善于教习的,请入京师,在火器营官署设立火器教习研究院,然后在京师八旗子弟中招募数十名聪敏灵巧之学童,按照西洋学校的模式,从数学、化学、物理、天文、气象等等基础常识开始入手,慢慢教授,假以时日,可以成才。”

    “这些科目,奴仆还有些不明所以……”

    看到汤若望一脸的茫然,这才提醒弘毅,自己刚才说的这些个名次,都是数百年之后西学东渐以来才形成的,很多还是借鉴了日语词汇,也难怪汤若望不知所谓。

    “哈哈,是我疏忽了,这些课程分别是……”弘毅有些费力的凭着扔了十多年的大学英语六级词汇量勉勉强强翻译了一遍,摸着脑门上的汗水,弘毅格外思念学英语口译方向的小艾了!

    “哦,奴仆有些明白了!”

    “老玛法,其实你在前明时就编纂了那一本重典,叫做《火攻挈要》,也可作为火器教习研究院的基本教材,只是还要不断更新,不能比欧罗巴最新技术差距太远!还有你的那本《坤舆格致》,也可作为地理、冶炼两科的教材来用。呵呵,老玛法的著作等身,实乃是大清之幸呀!”

    “奴仆谢过贝勒爷信赖!”汤若望已经有些得遇知音的感动了,泪眼汪汪的回道。

    “不过,大清入关之后,老玛法为何再也没有什么著作面世了呢?”弘毅突然话锋一转,竟把汤若望问的神情恍惚起来。

    “老玛法可知道明末教士熊三拔[1]为何被徐光启[2]所诟病吗?”弘毅幽幽说道。

    “啊!奴仆绝无自得之意呀,还请贝勒爷明鉴!”汤若望十分着急,差一点就跪下了!

    原来,明代传教士在中国输入宗教和科学,传播科学并不比宗教少,因为中国人需要科学知识,只谈宗教不能得到士大夫的尊信。清代前期的传教士却很少谈科学(除一些天文历法),这是因为汉人不敢接近西洋人,传教士失去士大夫的支持,宗教也就遭到满族统治者的压迫,不能像明末那样顺利发展。而在当时来华的传教士的科学素养并不比明朝中国的学者高明多少。

    16世纪欧洲思想界的主导因素依然是神学,科学依然处于裨女的地位。耶稣会兴办教育的目的也只是让传教士掌握必要的知识以论证上帝的存在。《几何原本》的传播就是很好的例子。《几何原本》最为精彩的地方就在于它严密的逻辑体系,传教士学习《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种形式逻辑运用的宗教论证中。在传教士眼里科学仅仅只是一种感悟上帝的手段。

    明代的传教士利玛窦[3],他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开拓者之一,也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学者。正如他在《中国札记》中所说:“于天主教的信仰奥秘相比,那(科学)真是雕虫小技而已。”

    利玛窦之后,另一位中国教区的会长龙华民,甚至直接把科学排除到传教士的言行之外。可见,传教士对科技的认识远远没有达到徐光启的水平。利马窦死后,澳门教会当局借口应以传教为根本,不准传教士散播科学。当熊三拔在徐光启要求合译《泰西水法》时就表现出心不在焉,使徐光启很不满意,说“可以窥见其人”。利玛窦的成功经历,使传教士们认识到,要想在中国传教成功,必须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并尊重中国人敬天、祭祖、祀孔的礼仪习俗,而“最善之法莫若以学术收揽人心”。于是来华传教士大都是当时西方的饱学之士,在科学上有着较高的造诣,以宣传西方的科学文明作为传教的重要手段。然而在满清统治下,“从1644年到1663年,汤若望再没有创造性的著述。”【语出尚智丛所著《明末清初的格物穷理之学》】

    “老玛法,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耶稣会要想在华夏广播福音,就必须拿出一些真东西来,让中华臣民知道世界潮流的大势才好!”弘毅语重心长的说。

    “奴仆谢过贝勒爷点播!”汤若望似有所悟的施礼答道。

    “老玛法,我知道你敬重于我,但是千万不要再自称奴仆了,要知道,在大清,连自称奴才也是一种待遇,而且是我皇阿玛才能赐予的一种极高的待遇,你我之间,还是不要如此客气了!”弘毅顺便给了一点建议。

    “哦,是是是,奴……老臣明白了,多谢贝勒爷提醒!”轮到汤若望擦汗了。

    “好,这火器教习研究院,我的意思是,假以时日,请老玛法将他建成我大清第一所专门学院,也就是西洋的college【学院】,而后,我们还会建立university【大学】,自然包括传播圣音的seminary【神学院】!”

    “老臣谢过天主圣使、大清第一贝勒爷!”汤若望再也掩饰不住激动,倒头便拜,还自作主张给弘毅增加了几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封号。其实,17世纪中叶的英语虽然还有大量上古英语的词汇,但是词根却是极其相似,眼前这位圣使的几个英文单词,汤若望稍加领会也就明白无误了。

    “快快请起,老玛法,此事还需要你来写出一个疏奏,会同安郡王那边知晓,然后一同上凑皇阿玛才好。”

    “老臣明白!”

    “上疏中还一定要说明现在的火器造办使用人才匮乏,而将来的炮手炮兵,必须是有着一技之长的,而这些专长,只能通过数年如一日的学习才能掌握。缜密思之,这火器储备、转运、使用、阵战之法、野战之策,甚至还要逆向思维,如何抵挡火器伤害、如何有效战伤救护、如何海陆攻守兼备,等等诸多杂项,老玛法一定要详细筹划,不光要参照欧罗巴现有成例,还要敢于大胆创新……

    再者,这件事情我也和范承谟师傅说过,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十分明白,但是,我告诉他,这些专门学徒也一样要研习孔孟之道,称之为国学。他果然欣然应允!而这国学的教材,正好可以用上你们正在编写的那一本《国学与西学》!”弘毅娓娓道来,一副志得意满、步步为营的得意。

    “老臣真是佩服贝勒爷的神机妙算!”汤若望也是喜出望外,真心实意拍了拍小家伙的马屁。

    “对了,老玛法,那荷兰人要求通商之事,你的意思是……”弘毅突然转移话题,仔细观察洋老头神情的细微变化。果然,汤若望神色一怔,有些不太自然的回道:

    “老臣建议皇上,着荷兰国八年一次来朝,员役不过百人,止令二十人到京,所携货物在馆交易,不得于广东海上私自货卖……”[4]

    “其实,此事可以有更好地解决办法,不过暂时如此也罢。”弘毅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心中却已经有了明确的打算。两人心照不宣的继续讨论着设立火器教习研究院的具体细节。

    按照弘毅的意见,要教习满蒙汉八旗子弟,掌管宗人府的安郡王岳乐还亲自征询了皇太后的意见,听说虽是学习火器技艺,但是更要学习弓马骑射,而且还是自己的皇孙玄烨力主推行的,皇太后这边才勉强答应下来。于是,按照皇帝的意见,大清火器营“火器教习研究院”在景山北麓正式开工兴建。

    与此同时,一份简要的招生简章也在京师贵族子弟中迅速传开。大体意思是:根据火器使用的基本规律,按照大清皇帝旨意,拟在京师年满七岁、不足十岁的八旗子弟中,招收火器学徒第一期三十人,满蒙汉各十人,同天子门生。入学考试为三科:骑射、算术、国学。学制十二年,前六年通学各科,后六年根据成绩和志向分学火炮、枪械制造或使用等。学业期满,考核合格的,可直接入火器营,授正六品蓝翎长或蓝翎侍卫,戴鶡鸟尾羽。自明年起,每年只招募时龄七岁的幼童……

    这一消息可谓立即引发轩然大波。要知道,一方面,这几日京师内外、三军上下,都在传说紫禁城内的多罗贝勒玄烨可是“金乌下凡”,自然十分善于运用火器,而这火器一经小皇子调教,立即威力大增,堪为神器!另一方面,很多普通旗人,拼杀一生,到头来,最高也不过得了个正七品的把总而已,更多的就是不入流的领催、百长、吏目、土目之类的。假若自己的儿孙好吃好喝十二年下来,不仅仅是天子门生,而且一下子就能授个正六品的官职,那不亚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于是,各色人物都开始打探相关消息,连以往有些冷清的南堂,也开始车水马龙,弄得汤若望好一个洋洋自得。甚至连东二所的佐领太监梁功都诚惶诚恐的禀告玄烨,说自己连续得了好几个银包,都是王公大臣要他在小爷面前多多美言谁家的公子如何优异,谁家的少爷天生爱武,等等。这让弘毅哭笑不得,也只是严令小功子将银包送交十三衙门充公,不得私自存留。

    最后,吏部不得不在皇帝的严旨之下,刊行了《大清火器营火器教习研究院招生律例》,明确规定了贿赂执事官员谋取子孙入学的八项劣迹,以及相应的惩处办法,并且实实在在惩处了几个顶风作案的八旗族人,这才让京城各色人等为了子弟入学而进行的暗箱操作有所收敛。

    [1]熊三拔,意大利传教士,研究西方水利科学的行家。1606年来华,同年到北京协助利玛窦工作。1611年,在修订过《几何原本》前六卷之后,徐光启曾请教熊三拔作《简平仪说》。熊三拔是一个文学造诣很高的传教士,擅绘画,通建筑和宗教的密传学说。熊三拔的成长故事和利玛窦非常相似。在熊三拔启程前往中国的时候,他的爷爷给孙子写了一封信:无论去哪里,都要小心,要带着责任去中国。1611年,在修订过《几何原本》前六卷之后,徐光启曾请教熊三拔作《简平仪说》,之后在序言中他说:“仪为有纲熊先生所手创……熊子以为少,未肯传,余固请行之,为言历嚆矢焉。”1612年,徐光启又请教熊三拔作《泰西水法》,之后在序言中也说:“迄余服阕趋朝,而先生已长逝矣。间以请于熊先生,唯唯者久之,察其心神,殆无吝色也,而顾有怍色。余因私揣焉:无吝啬者,诸君子讲学论道所求者,亡非福国庇民,矧兹土苴以为人,岂不视犹敝蓰哉!有怍色者,深恐此法盛传,天下后世见视以公输墨翟,即非其数万里东来,捐顶踵,冒危难,牖世兼善之意耳?”由此,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出上面所说的问题,即如果不是熊三拔自私的话,那一定是龙华民禁止传手下向国人传播西方科技的原因。而说熊三拔自私,还能帮助徐光启写就《简平仪说》和《泰西水法》两书——特别是《泰西水法》有六卷之多,还能帮助五官正周子愚写成《表度说》,也是不太能够成立的。

    [2]徐光启(1562年4月24日-1633年11月10日),字子先,号玄扈,教名保禄,汉族,明朝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中国明末数学和科学家、农学家、政治家、军事家,官至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赠太子太保、少保,谥文定。徐光启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先驱之一,是上海地区最早的天主教徒,被称为“圣教三柱石”之首。

    [3]利玛窦(1552年10月6日-1610年5月11日),天主教耶稣会意大利籍神父、传教士、学者。1583年(明神宗万历十一年)来到中国居住。其原名中文直译为马泰奥·里奇,利玛窦是他的汉名,号西泰,又号清泰、西江。在中国颇受士大夫的敬重,尊称为“泰西儒士”。他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开拓者之一,也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学者。他除传播天主教教义外,还广交中国官员和社会名流,传播西方天文、数学、地理等科学技术知识。他的著述不仅对中西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对日本和朝鲜半岛上的国家认识西方文明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4]正史中顺治十二年八月,清廷的确下旨准许荷兰国货物在广州馆内贸易,不准于广东海上私自交易。而这一决定也确实听从了葡萄牙一直支持的耶稣会的教士汤若望的意见。

第五十一章——平壤虹缎被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二日,乾东五所之二所。马上就要一岁半的小玄烨难得清闲的躺在炕上。

    是的,真的是“难得清闲”。弘毅都有些暗自发笑,自己“胎穿”成为爱新觉罗玄烨以来,似乎没有清闲过几日,特别是满周岁、入玉牒之后,这大清紫禁城里似乎每一件所谓大事的背后,都有自己的身影。众人眼中的婴儿,从一开始的“持鼎而诞”,到今天的“大清多罗贝勒”,每一步走来虽然不是什么血雨腥风,惊心动魄,可毕竟故事的主角现在还只有一岁半!这许多影响深远的大事,都是自己积极开动脑筋、利用各种资源来鼎力促成的,其中的辛苦,也只能冷暖自知了。

    今天的弘毅,慈宁宫请安干完了,满蒙汉语言学完了,毛笔字书法习完了,大阿哥福全也看完了,连奶嬷嬷喂食也吃完了,看似百无聊赖的就那么躺着,其实心思可以点也没有停顿。不知道为什么,弘毅总是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恨不得每天都要亲自杀死几万个脑细胞,玩着“小命”也要再弄出几件“惊天动地”也罢、“润物无声”也好的“大事小情”来。今天做些啥?这是一个问题!

    “二爷,入秋了,奴婢亲手给您新缝了一床秋凉被,夜里天凉了,记得让孙嬷嬷给您加上哈。”一旁的朴氏,正和孙氏摸索着手里的那一床色泽艳丽、织物精密的缎面小凉被,一边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孙氏的赞不绝口,一边回头向弘毅说道。

    “是呀,二爷,您看这缎面多华丽炫目,再看这针脚,细密规整,朴嬷嬷可真是心灵手巧呢,奴婢实在是一万个也比不了的。过两天天凉了,咱就铺盖着可好?”孙氏也是笑逐颜开得问弘毅。

    “好好,辛苦朴嬷嬷了!”弘毅有些懒散,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回道。而这种礼貌,在两位奶嬷嬷眼中那可是礼待下人的绝佳体现。

    “奴婢这点活计算不得什么辛苦,我们贝勒爷才是辛苦呢,为了大清,这么小的年纪可就排布众多大事,我们这些下人跟着您也都是增光非常呢!”朴氏孙氏在弘毅面前早就十分轻松了,虽然依旧保持者奴婢下人的恭谨缜密,却少了别人伺候一般主子的提心吊胆,有了好心情,工作更卖力!

    “呵呵,我一个小孩,哪能算什么排布大事呀?两位嬷嬷,把缎被拿过来瞧瞧!”弘毅有些不好意思,顺势伸手要亲自查看朴氏的作品,这可喜坏了二人。毕竟,主子亲自眼看下人的活计,这本身就是嘉奖。

    “二爷,这缎面叫做平壤虹缎,是奴婢老家朝鲜国的特产,又称为七色缎、多色缎,相当的结实和华丽,朝鲜王室也是用它来给王子公主制作童袍、被褥的。”一边把凉被递给弘毅,朴氏一边给自己的朝鲜老家人拉票。

    “哦,果然色泽艳丽,手感细腻,这平壤虹缎的确是好东西。嬷嬷花了不少银两吧……”弘毅夸赞两句,本来想着顺势赏赐朴氏一番,自己现在毕竟功封多罗贝勒,每年有奉银二千五百两呢,给她个十两二十两的,聊表寸心,也算是施以恩惠。

    “二爷,这个不花钱的。这是前几日,朝鲜国赍[ji]咨行来的一行十几人不是进了同文馆[1]了吗?那一行人中有个小通事,是奴婢老家堂兄的长子,给奴婢捎来了这一匹平壤虹缎。奴婢正好用来孝敬我们的小爷啦……”朴氏不经意间说了一件让弘毅立即来了兴趣的事情。

    弘毅倒是知道,这朝鲜所设的“赍咨行”,就是派往大清正式使团之外的一种不定期使团,是朝鲜与清朝交涉并非很重大的事情所派遣的使节,使行中不设正、副使和书状官。赍咨官级别与正式使行相比也较低,通常由精通中文的司译院官员或是中枢府官员担任。赍咨行的规模不大,包括赍咨官和从人在内一般只有十余人。它的任务是携带奏文或咨文报送清朝礼部,以处理漂民、犯越等具体事务。此外,还担当着押解漂流人、犯越人的任务。每年一度的皇历赍咨行也由赍咨官完成。从崇德元年到光绪七年,赍咨行的次数多达183次。

    自清崇德二年(1637年,朝鲜李朝仁祖十五年)初,清太宗迫使朝鲜国王签订城下之盟,是为“丁丑约条”,清与朝鲜的宗藩关系由此确立,朝鲜随即开始派出使团出使清朝履行称臣纳贡的义务。朝鲜派往清朝的“正式使行”分为两类:一类是定期使行,在固定的时间派遣的使行,包括冬至使、正朝使、圣节使、岁币使。顺治二年,将这四行合并为“冬至使”,因此节使的全称为“进贺冬至、正朝、万寿三大节兼岁币使”。另一类是非定期使行。根据某项使命而临时派出的使行,包括谢恩行、奏请行、进贺行、陈慰行、进香行、问安行、参覆行等。此外,还有两种使行只在清初出现。如“进鹰使”,其使命是每年进献打猎用的海东青[2],再就是护行使,为护嫁多尔衮妃之行,终清一朝只有一次。

    “哦?朝鲜派遣了赍咨行?这已经九月了,眼看进贺冬至、正朝、万寿三大节兼岁币使不就要从平壤出发了吗,为何又单独派遣?”弘毅认真问道。冬至使作为一年最重要的正式使团,规模庞大,一般为三百人左右,每年十月初就要携带贡品,动身前往京师。两个使团时间如此之近,让弘毅有些奇怪。

    “回二爷的话,听我那堂侄说,他们这次赍咨行,主要是为上次赍咨行期间,有随行朝鲜商人私自贩卖马匹回国,结果被边口守兵发觉。该商人居然拼命反抗,潜逃回朝鲜。朝鲜国王最终将其擒获,这次是押解给我大清惩处的。”朴氏说得清楚明白。

    “私贩马匹,这可是流放重罪呀!连使臣也要从重定罪……”弘毅有些可怜这位追逐利益最大化的朝鲜商人,还有他背后一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朝鲜官员。

    “不尊上朝,其罪当诛!皇上早就下旨,说本朝自盛京开基以来,不准卖与朝鲜大马,相沿数十年,边口照例严查![3]”

    朴氏引述了一句福临的圣旨,自己先跪了下去背诵,惹得这屋里的所有人都要一并下跪陪着,连本来躺着好好地弘毅也赶紧爬起来跪在炕上听着“圣训”。看着朴氏脸上的决绝之色,弘毅有些出神:朴氏作为朝鲜族人,虽然骄傲于朝鲜的名贵特产,却早已把自己和大清合为一体,一旦有事,她的正主儿自然还是大清朝。这一点上,可谓大清教化有方,那将来有机会,可不可以好好教化一下那些个后世的“棒子”呢?

    弘毅很满意的发现,自己穿越而来的智慧又开始“作祟发威”了:教化棒子,这是后世多少有志青年的朴素愿望呀,居然愣是把孔子老人家的国籍生生给改成了“大韩民国”?!!趁着现在大清还没有甲午之辱,这一条可以优先考虑了。

    不过,弘毅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是自己心底隐约计较的大事!那会是什么呢?弘毅默不作声,仔细回味刚才自己心路历程的点点滴滴:平壤虹缎——朴氏堂侄——赍咨行官——遣送犯人——随行商人——私贩马匹——按律流徒……等一下,关键问题就是那一个字——“马”!

    对,就是这满清八旗最最倚重的马匹!

    弘毅想起前几日自己意气风发的驰骋在福临皇帝的御马之上,那感觉简直是棒极了!后世的自己虽然也是经常驾驶汽车穿梭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之间,可从来没有领略过那种纵马驰骋的豪迈和洒脱!更何况,马匹,特别是战马,更是满洲男儿的性命一般重要。

    虽然自己已经开始着力加重热兵器在八旗军队中的位置和分量,而且效果也不错,至少现在那些亲身参加木兰演武的文武重臣,还有那些观看自己火器操演的京畿驻防八旗、禁旅八旗,都是心惊胆战,不得不承认火器之利。但是,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现在就荒废了传统意义上的冷兵器骑兵,一旦造成青黄不接的局面,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况,在火绳枪发展史上,骑兵的作用也是不可忽略的。特别要说到的就是“龙骑兵”!这种兵种最早出现要追溯到1552-1559年的意大利战争,法国人占领了皮特蒙德,为了对付随时可能在后背出现的西班牙人,当时的法军元帅debrissac命令他的火枪手跨上马背,于是就组建了世界上最早的机动步兵。但,成团建制的龙骑兵肯定是在三十年战争[4]中诞生,那时候每团龙骑兵有10到15个连队,每连100人。这样一个龙骑兵团比普通骑兵的编制大很多,后者的团很少超过500人。由于早期龙骑兵主要还是依靠移动式的步行作战,因而在与真正的骑兵部队交战时处于不利地位,后期的龙骑兵不断尝试加强其马术与装备,以到达标准骑兵的水准。

    但这并不是说,龙骑兵一无可取之处。恰恰相反,在清初顺治朝,如果尽快建立一支所谓“龙骑兵”队伍,将十分不成熟的火绳枪装备部队,结合火器教习研究院的建立,必将带动燧发枪的发展,说不定还会提前引领后装燧发枪的构思和实验!

    另一个方面,当前大清朝的军备政策远非无懈可击,还有许多方面可以改正改进,而且,这些亟待解决的地方,要能够和以后火器时代大兴天下的需要紧密结合起来才行!

    “嬷嬷,你刚才说那朝鲜赍咨行官一行,这次可有随行商人?”弘毅突然问道。

    正在和孙氏讨论针线活计的朴氏没有想到小贝勒爷对这朝鲜使官一行如此感兴趣,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赶紧据实答道:

    “回爷的话,奴婢听我的堂侄说,他们这次是由一个姓闵的朝鲜小官带领着,也照例跟了一些做生意的商人,现在都住在会同馆内。”

    “哦,照例朝鲜商人可以自由出入会同馆,不知这次是否亦然?”弘毅见朴氏有些顾虑,知道自己可能无意中吓着她了,于是更加和颜悦色问道。

    “那是自然了,小爷,他们那些趋利之徒现如今儿一定早就散在琉璃厂附近去淘宝去了!”朴氏毕竟是老宫人了,小爷一笑就知道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

    “琉璃厂呀……我想去看看,轻车简从,不着服饰……”弘毅冲着两位嬷嬷说道,而且自作聪明的没有用皇帝才能用的“微服私访”一词。可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两位嬷嬷都变了脸色,一脸的惊恐,吓得连摇头都忘了——毕竟带着皇子擅自出宫,没有仪仗随行,一旦出了纰漏可就非同小可,脑袋一定是不保了……

    [1]【会同馆】中国古代都城,皆设有朝廷接待宾客的机构,汉以后的鸿胪寺,即专司其职的衙署,至元代改为隶属礼部的会同馆。明清仍设鸿胪寺,但其职责为专司朝仪班位,不再管理接待事务,只是会同馆的主管官员加鸿胪寺少卿衔。另有兵部所属递送公文和接待人马的机构,金代名四方馆,明清为会同馆。与之相关的还有专司翻译外邦文书的机构,明代名四夷馆,清改称四译馆。会同馆虽然不是行政衙门,也不是一种很重要的建筑类型,但却是皇都机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发展对外关系的功能。

    [2]海东青,即肃慎语“雄库鲁”,意为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有“万鹰之神”的含义。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是中华肃慎(满洲)族系的最高图腾。代表,勇敢、智慧、坚忍、正直、强大、开拓、进取、永远向上、永不放弃的肃慎(满洲)精神。海东青不单纯是一种真正存在的物种,类似于汉民族的凤凰图腾崇拜。也可能是一种早已灭绝的巨大鸟类,根据《山海经》的记载,很有可能是肃慎地(古东北)大荒之中的九凤。后世海东青形象渐小,是海东青世俗化的结果。又据《本草纲目·禽部》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世俗化的海东青可能是隼科矛隼东北亚种的汉语俗称。矛隼是一种猎鹰,分布在欧洲北部、亚洲北部、北美洲北部的广大地区,其东北亚种在中国原产于吉林、黑龙江、辽宁瓦房店和新疆喀什等地。

    [3]引自《备边司誊录》。《备边司誊录》是16世纪后期到19世纪中期朝鲜李朝的一个官衙日志,共二百七十三册,记载了当时备边司讨论、决定和处理国家各种事务的内容。备边司自创设以来,誊录了从光海君九年(1617)到高宗二十九年(1892)共276年间的国家事务处理记录。我们现在看到的《备边司誊录》,是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于1952年整理刊行的。

    [4]三十年战争(1618年-1648年),是由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演变而成的全欧参与的一次大规模国际战争。这场战争是欧洲各国争夺利益、树立霸权以及宗教纠纷剧化的产物,战争以波希米亚人民反抗奥地利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为肇始,最后以哈布斯堡王朝战败并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而告结束。三十年战争的影响主要是:德意志分裂——由于德意志是三十年战争的主要战场,其经济遭到极大破坏,而且战后诸侯国各割地盘,其内部分裂变成不可逆转,间接令神圣罗马帝国变得名存实亡。荷瑞独立——这场战争后,荷兰与瑞士的独立受到保障,而荷兰更为新的海上霸主。西班牙衰落——西班牙在战争中不论陆战还是海战均告失利,并从此失去了欧洲一等强国的地位。法国兴起——法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阿尔萨斯与洛林,并获得了欧洲霸主的地位。瑞典兴起——瑞典国王取得了德意志的波罗的海沿岸的大片土地,并因此成为了德意志的诸侯,可以随时插手德意志的内部事务。而且瑞典亦得到五百万杜卡登的赔款,并从此一跃成为北欧强国。战术改变——战争中诸国开始实行征兵制,并建立了常备军与后勤系统,使军队可以进行持久战。军队亦逐渐精简化,以符合机动战的要求;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所进行军事改革,即以火枪兵取代长矛兵,先以炮兵进行集中火力的攻击,再以骑兵出动进行突击,最后由步兵负责清理敌军的三段式战法,更成为其后战争的标准战法。欧洲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三十年战争,推动了欧洲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是欧洲近代史的开始。《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缔结,确立了国际关系中的国家领土、主权与独立等原则,被认为是近代国际关系的开端。《威斯特伐利亚合约》的签订标志着近代意义上的国际社会得以形成,由它决定的国际法也真正产生。《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所构建的国际秩序影响深远,一直延续到1815年维也纳会议所确立的维也纳体系。

第五十二章——领悟四九城

    一个时辰之后,多罗贝勒玄烨已经拉着朴氏的手,充满好奇的游逛在琉璃厂大街上,看上去就是大户人家的老保姆,领着自己的小少爷,带着一群家奴,出来闲逛玩耍的样子。

    照例说,玄烨虽然贵为皇子,而且已经功封多罗贝勒,也算是当朝大臣、宗室显贵了,而且早就出午门祭太庙、收献俘,赴京畿阅八旗、定宣示,更远的都到了木兰围场去大战鳌拜,但那都是祖母提携、皇命在身,关键还有一群人左右护持。

    现如今尚未成年的贝勒爷,完全不可能自己带几个随从,想出宫就出宫的,而且还是到这鱼龙混杂的闹市!但刚才朴氏表露犹豫之色的时候,弘毅也不再为难下人,当即起身去了慈宁宫。

    半个时辰里,小玄烨在皇玛玛面前软硬兼施,一会儿孩童样哀求,一会儿成人般陈词,可皇太后就是不松口,左一个不准,右一个胡闹,铁定了心肠一般。

    弘毅是在无计可施了,就转而望向苏麻喇,一脸哀求。

    苏麻喇看在眼中,知道这位小爷绝不是贪玩胡闹的主儿,背后一定是大有文章。但他不明说,只能证明这件事情必须要微服私访才能做得。于是,苏麻喇回身去取了一杯参茶,轻轻走到皇太后面前,看似轻描淡写的说道:

    “皇太后,奴婢和二爷这么大的时候,早就骑在马驹上去追野兔了。那时候,科尔沁草原上的天空真蓝呀,雏鹰也早已在半空中学着飞翔。也许,那时候的雏鹰有些时候比老母鸡飞的还要低,可,老母鸡却永远飞不到雄鹰那么高!”

    皇太后端在嘴边的茶碗果真停住了,半天没有动作。

    弘毅实在是对苏麻喇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句话不正和一百多年之后俄国寓言作家克雷洛夫说的几乎一样吗?这位苏麻大姑姑,身居宫中,却有着深邃的思想呀!

    《克雷洛夫寓言》中的关于这个寓言的大意是:鹰在高空飞翔之后落在低矮的烘谷房上歇息,然后又向另一个烘谷房飞去。一只凤头母鸡看到了就大发感慨,鹰凭什么备受尊重,如果我愿意,也能在烘谷房之间飞来飞去,以后我们别当傻瓜,认为老鹰有着比我们显贵的门第,它们和鸡飞得一样低。鸽子对此言颇为反感就回了一句:鹰有时确实没有鸡飞得高,但鸡永远也飞不上云端!克雷洛夫的结论是,“评论天才人物,别去寻找他们的不足,而要看到他们的优点,善于理解他们所达到的高度”。

    用在今天这件事情上,皇太后就应该理解为:天降祥瑞的小玄烨,一年多以来从来没有肆意妄为,如今突然提出要出宫,一定是有所谋划。虽然情感上是愿意成全了,可要去的地方偏偏是汉人词臣集中的琉璃厂……

    也就在皇太后有所松动、稍有犹豫的时候,还是苏麻喇一旁帮衬,说现如今的玄烨已经是多罗贝勒了,自是不能用单纯皇室幼童的标准来看待,早些见识见识宫外事物也是自然。再者这要去的地方还是琉璃厂,是外城汉族重臣聚居之地,是公认的“京都雅游之所”,想必安全也是没有问题。而早一些接触汉臣的日常生活,也可以防着日后那些个贰臣钻营心机。

    心思缜密的苏麻喇继续进言道,可另派内监提前出宫,通知范承谟提前就位,迎候皇子。谁知玄烨却“不识时务”的一万个不愿意,说什么范师傅操劳政事,不能为这一点小事就让他亲往照佛,不如带一名慈宁宫侍卫就好,方便省事,有了危险还可以亮明身份、周身而退。

    皇太后布木布泰听了也是认为有理。范承谟毕竟是汉臣,早就是玄烨的“龙兴圣迹日讲官”,每天除了那些个满洲旧事之外,其实早就是非正式给两位皇子启蒙开讲了。最近又要编写那部叫做《国学与西学》的书籍,更是与玄烨的东二所频繁进出,两人显得日间亲密,如果在平白让他带着皇二子外出游荡,那就愈发贴近了。作为一名汉臣,皇太后对他总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信任。

    最终经过一番折冲,皇太后还是下旨,派自己的贴身侍卫、慈宁宫三等侍卫、署甲喇额真[1]玛拉小心伺候、陪同前往。于是,弘毅带着朴氏、孙氏、小功子和玛拉,正好一行五人,拿着两面分别刻有“顺治元年制·西华门”和“奉旨开西华门”字样的阳文合符[2],这才乘轿辇自西华门出宫城。为何正好是五人,不多不少呢?原来,清初就对随从王公官员进出紫禁城的仆从人数做了相应的规定。顺治九年定例:亲王随从六人,世子、郡王五人,长子、贝勒四人,贝子三人,公二人。所以,小玄烨作为贝勒,可以带四人出行,回宫的时候,也要勘验人数。

    弘毅一行出宫城入皇城,先向西出西安门,再折向南,沿着皇城墙根儿,经灰厂夹道[3],穿过兴隆街、大栅栏,才来到西长安街,再往东折返上“天街[4]”,于长安右门前拐向南,平行于御道,过大清门出皇城入内城,一直走到了正阳门箭楼下,才在城门洞子守军那里寄存了辇轿,转而骑在小功子的肩膀上出了内城入了外城,沿着西河沿儿,再折向西,过延寿街又向南,这才到了琉璃厂附近。一路走来,弘毅突然有些怀念后世的“和平门[5]”了,如果那时候就有的话,也不用这么穿梭往复了。

    这一路下来,弘毅算是大开眼界了,也终于对后世那句著名的老北京顺口溜“内九外七皇城四[6]”有个更加深刻的体会,更是那位对于明清城墙的珍爱,迅速打消了要修造“和平门”的小小念头。听朴氏讲解,这**就是皇城的正南门,而大清门应该算作是皇城正门**的外门,又称“皇城第一门”。而且,当弘毅随口说道“皇城四门”时,朴氏有些出乎意料,犹豫一下才纠正说:“贝勒爷,奴婢怎么觉得这皇城,其门有七……”原来,皇城的南北东西各有一门,南曰天安,北曰地安,东曰东安,西曰西安。在**之正南有千步廊,千步廊之正南有大清门。在**的东西两侧还有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合起来皇城一共有七座城门。弘毅听完,才感觉自己后市在北京生活工作了这么久,对于这些历史积淀下来的历史,依旧是知之甚少!

    一路上,弘毅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直四处张望。从里向外,宫城庄严肃穆,皇城高贵气派,内城旗风淳厚,而外城才是一派繁华热络的景象。第一次涉足汉人为主的外城,弘毅切身体会到了清初皇权等级的森严、满汉分居内外城的分明。

    “朴嬷嬷,我们为何舍近求远,自西华门直下玄武门不好吗,为何要绕行大清门呀?”弘毅表现的就像一个孩童一样求知欲极强,这是因为他确实不明白。

    “回贝勒爷的话,这西华门出来之后,只有一直往西出西安门才能出皇城呢,假使我们出了西华门就直接在长街[7]上南下,到了最南头就是中街,可就到了皇城根儿了,是条死胡同,出不去呢。”朴氏笑呵呵的回道,毕竟眼前的小爷还是一个幼童,这四九城的街道,他还是毫无概念的!

    “哦,玄烨知道了。”

    “再者说了,即使长街能直下西长安街,这玄武门您也走不得,宣武门专走囚车,这正阳门才专走龙车呢!”朴氏跟在弘毅的身旁,也是毕恭毕敬回到道。

    弘毅这才明白过来,确实不假,老北京这四九城,其实就是指皇城四门内城九门,而且九门功用不同,各司其职:

    朝阳门——走粮车,所以,朝阳门的城门洞顶上,刻着一个谷穗儿。

    崇文门——走酒车。

    正阳门——走“龙车”。宣武门——走囚车,城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儿:“后悔迟”。

    阜城门——走煤车。老阜城门的门洞顶上刻了一朵梅花,老干婆娑,颇有画意。梅与煤同音,这就表示这个地方走煤车的意思。

    西直门——走水车。西直门的城门洞上面刻着水的波纹。

    德胜门——走兵车。北方按星宿属玄武。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从北门出城。之所以取名叫德胜门。

    安定门——老说法是兵车回城走安定门。实际上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清朝在北京实行的是旗、民分城制,由八旗分立四角八方,那儿用得着收兵全走安定门啊。实际上,安定门走的是粪车,因为以前地坛附近是北京主要的粪场。之所以说成兵车回城,其实是一种名称的雅化,就跟将臭皮胡同改成受壁胡同,臭皮厂改成寿比胡同,牛蹄胡同改成留题胡同,粪厂大院改成奋章大院是一个意思。

    东直门——走砖瓦、木材车等各种百姓车。最早的东直门大街其实是现在的东直门外小街,整条大街大概有三里多长,地上铺的是石板路,一共有一百五十多家买卖铺子,过了冰窖口,茶米油盐酱醋茶,只要是老百姓日常生活所必需的,无论是吃的、用的,都可以在这条街上找到。

    一路走一路聊,弘毅终于是从朴氏、孙氏和小功子的口中完全弄明白了这九座城门的专门用途。

    “哦,应该是‘内九外七皇城七’才对呀!看来这‘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8]’的老话儿也是有所偏差呀……”弘毅喃喃自语,却不想被屁股底下的小功子听了个正着。

    “爷,您这‘老话’奴才怎么没听说过呀,不过您说得的确在理,奴才这些下人一听就记住了,呵呵‘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好记,实在好记呢!这‘九门八点一口钟’是不是就是说城门上报时辰的?……应该就是……呵呵,‘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好记好记!……”梁功学着文化人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背诵起来,那滑稽的样子把朴氏孙氏都给逗乐了,却弘毅弄得哭笑不得——原来那时候这句老话儿还没有“普及”吗?难道是自己“首创”了这句老话儿?也罢,自己就给北京方言做点小小的贡献罢了……

    [1]清代八旗甲喇额真(顺治十七年定名甲喇章京)职官的汉译名为参领,正三品。又为组织名。京旗每旗下分5参领。每参领下辖佐领若干。

    [2]合符起自春秋战国,直至清朝末年,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合符制度是中国皇帝制度的组成部分,是皇权行使的方式之一,因而合符既是征信之物,又是权力的象征。清代,紫禁城作为大清的中枢、皇帝的居所,其禁卫非常严密。紫禁城各门每天黎明时开启,到了晚上,宫门必须按时上锁,钥匙统一交到司钥长那儿,再由司钥长率领护军依次验看,第二天天亮时由各门护军校来司钥长那儿领取钥匙开启大门,这是正常的宫门开启和关闭制度。但凡事多有例外,如果宫内有人夜间有急事需要外出,这就需有一种特殊的通行证,才能开启城门放人出去,这种特殊的证件称为合符,外出者必须持有合符方可开门放行。具体使用方法是这样的,合符由阴阳两块组成,阴文合符由负责把守城门的官员掌管,阳文合符藏于大内,如果夜间奉旨出行,或有紧急军务,或因公务需及时出门者,必须从大内取阳文合符到宫门口,由该门护军参领将两块合符合对,确认无误后,予以放行,并于次日奏明皇帝。

    [3]灰厂夹道,即今日“府右街”。民国二年(1913)十月十日,袁世凯就任大总统,总统府设在中南海,将总统府西侧的灰厂夹道改名为府右街。清初,灰厂夹道无法直接抵达西长安街。

    [4]天街,就是北京历史上有名的长安街,早在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永乐皇帝朱棣建都北京的时候,皇家就精心地在皇城的正前方安排了这样一条东西走向的横街。

    [5]和平门是北京的一个新城门,建于民国时期(大概是1926年),位于前门和宣武门之间,它并非是北京的传统城门,而只是在城墙上开的两个拱形券洞,用来连通南新华街与北新华街。和平门初名“新华门”,1927年改名“和平门”,以区别于中南海新华门。张作霖时期此门曾改名为兴华门,后改回。门洞高13米,宽10米,各装两扇铁门。1958年将门洞拆除,改为豁口。

    [6]“内九”指现在沿环线地铁的原九座城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崇文门、宣武门、德胜门、安定门、前门;“外七”是为老百姓进出外城用的:广渠门、广安门、左安门、右安门、东便门、西便门、永定门;“皇城四”是为城里的文武百官进出宫廷用的:**、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

    [7]长街,即今日北长街。

    [8]点:因与“嘡”谐音而作,具体说来就城门上敲击一种形状扁平的打击乐器,这种乐器发声如“嘡”。因此老北京有“九门八嘡(点)一口钟”的说法,同时老北京口语里常说的“钟点”大概也来源于此。“九门八点一口钟”是关于北京“城钟”的民间故事。“九门”是指老北京城最高大的城门正阳门及其左右的崇文门、宣武门,还有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按老规矩,这九个城门,都应悬挂一个报钟点的“点”,当听到城中心钟鼓楼“定更”(一更)和“亮更”(五更)的钟声时,各城门就打点关闭或开启城门(“定更”后惟有西直门不关闭,为皇家运送玉泉山泉水的通道)。可是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九门八点一口钟”,有八个城门挂着点,崇文门却挂着一口“城钟”。相传龙生九子,各有所长,但都未成龙。龙子之一“蒲牢”善吼,但起初它却不分场合、地点,在北京城东南方乱吼乱叫。到了明朝,永乐皇帝朱棣派“军师”姚广孝来调教“蒲牢”。姚广孝法号“道衍”,是出将入相的“大和尚”,他知道“蒲牢”的来历和特长,认为还是把它铸在钟上最合适。以钟为书,钟以载道,姚广孝曾奉永乐皇帝旨意铸了一口遍身佛经的永乐大钟,那口大钟因为钟钮上都铸满了佛经,就没有再铸成龙形钟钮。这回正好,“蒲牢”不是在京城东南方闹腾吗,就把京城东南侧崇文门的点摘了下来,换上铸有“蒲牢”钟钮的这口“城钟”。

第五十三章——赏识好侍卫

    坐在梁功的肩膀上,看着身下那颗左右晃动的脑袋,听着原来是自己“首创”的北京老话儿,弘毅见一行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有在紫禁城里面的那份矜持和压抑,自然十分开心。于是,弘毅一手揪起眼前的那根粗辫子,开起自己屁股底下小功子的玩笑来。

    “好,小功子,你回去就教习咱们二所的宫人,把这句话背熟了去,你呀,就成了他们的师傅了……”

    “爷,小功子要是成了师傅,奴婢担心咱们二所的下人就都给荒废了呢!哈哈!”孙氏才20多岁的年纪,原本也是个喜好热闹的小媳妇,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调侃小功子的机会。

    “孙姐姐,您可别小看我小功子,咱们爷天降祥瑞、圣婴降世,奴才给小爷效命,那自然也不能整天介胡吃浑睡的吧,奴才也是跟着内书堂[1]的师傅背了《百家姓》和《千字文》的!”小功子有些不服气,反驳道。

    “好好,你要好好学,将来做了首领太监才会当好差!”弘毅笑着鼓励小功子,陪着众人一起说笑。

    半响,弘毅才发现,一路上众人都是说说笑笑,大有“飞鸟出笼”的架势。而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一直伴随左右的那位三等侍卫玛拉。不是他不善言辞,弘毅也知道,其实玛拉是在尽心办差!

    在玛拉眼中,作为大清多罗贝勒爷,这位幼童可非同寻常,天降祥瑞、持鼎而诞不说,就是木兰演武这一桩,就让满朝上下惊为天人了。这次出宫游玩,小爷还偏偏不带仪仗开路。临出宫之前,苏麻喇姑可是把自己叫到近旁好一个交代,事无巨细几乎都嘱咐了一遍。

    其实不用她说,玛拉心中明镜儿一般——今天这件差事可是事关重大,决不能懈怠。从未听说虚岁两岁的皇子独自出宫查访,名义上是游玩,哪有这么简单?!于是,自打出了皇城,但凡是接近玄烨一丈以内的各色人等,无论满汉官民,玛拉都是手按刀柄,双目紧盯,蓄势而发,那架势恨不得瞬间一刀上去削了人家的脖子一般,吓得路人都忙不迭躲开这一行五人。

    弘毅将一路之上玛拉的表现都看在眼中,心里早对这种忠于职守的年轻人颇有好感。恰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瘸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伸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举起一个破碗,努力想送到弘毅面前。

    “小爷,小少爷,赏点吧,多少赏点吧,几天没吃饭了……”

    “滚开滚开!”梁功虽然是个阉人奴才,可依旧天生对乞丐有着极大的鄙夷,还没等弘毅示下,就大声呵斥起来。要不是双手扶着膀子上的弘毅,看那架势,估计他就要拳脚相向了。

    弘毅刚要出言制止梁功,却见旁边的玛拉一个箭步跨在了乞丐和弘毅的中间,两手夹在乞丐腋下,又是稍微一蹲,接着连同那个瘸子乞丐一起,居然跳出足足一丈开外。玛拉站定身形,又轻轻将乞丐放下,看他自己也是站稳了,才撤回双手,从褡裢里摸出几枚顺治

    “户一厘[2]”,放进破碗,接着说道:“道中间人多,你个瘸子不要摔了,就在这路边讨生活吧!”说完也不管瘸子的千恩万谢,迅速回到了弘毅的身边,继续“警戒”。

    比起玛拉所展示出来的深厚功夫,弘毅对一名正五品的御前三等侍卫刚刚表现的平易近人更感兴趣。

    首先,玛拉没有似小功子那样对乞丐厌恶异常;其次,裹挟着瘸腿乞丐退出安全范围也是“轻拿轻放”;第三,看乞丐站稳之后,还不忘给予几枚铜钱,虽然不多,却也是难能可贵。这更增加了弘毅对玛拉的好感与好奇,于是他狠狠揪了一下手中的辫子,制止了那时候还在嘀嘀咕咕咒骂乞丐“不长眼”的小功子。

    “梁功,赏那个乞丐几个碎银子去!”

    “爷,这……”梁功有些犹豫!

    “快去!否则回去有你好受!”弘毅第一次恶狠狠的说道。幸亏现在当做坐骑的梁功看不到小爷的表情,要不然一定是瘫软在地。但也就是这一突兀的一句,吓得梁功立即闭嘴,尽管心中却是有些不平:自己这是害怕乞丐惊了小爷,哪有什么过错?

    也难怪梁功腹诽,毕竟弘毅胎穿以来,和大清朝最底层的“贱民”打交道,这还是头一遭,梁功作为宫内“小红人”,暂时欠缺这种情况有那个的应对经验自然可以理解。

    梁功驮着弘毅走到乞丐面前,极不情愿地摸出了几块碎银子,刚要甩进破碗,却被弘毅一伸手拿了过来,自己轻轻送到碗内。

    “谢谢小爷!谢谢小爷!您是菩萨转世呀!好人有好报……”乞丐顾不得瘸腿,竟要下跪。弘毅还没说话,玛拉已经伸手相搀,轻声说道:“我家小爷赏赐,你腿脚不便,感念在心中就罢了”。

    “嗯,你不必客气了,拿着这些碎银子去寻个郎中,把腿看一看吧。”弘毅有些不忍,说道。

    看周围有人往这边聚拢,玛拉果断回身,护着弘毅继续前行了,留下身后的瘸腿乞丐早已是泣不成声。

    “天子脚下也有如此凄惨的流民,唉!”弘毅本是自言自语,一旁的玛拉却说道:“贝勒爷,他不是流民,一定是有军功的,估计是伤了腿,又用完了朝廷体恤,这才乞讨街头。”

    “哦?你是如何知道的?”弘毅来了兴趣。

    “刚才小的扶他起身,看到他的手上有老茧,应该是长时间弯弓骑射留下的,所以才作此推测。”玛拉边走边说,同时又开始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原来如此,这军功之人为了大清拼了性命,竟然不能善终,岂不是寒了兵士的心?”弘毅有感而发一般,不过心中也在念叨:或许是前朝旧卒也不一定,散落街头终是隐忧,这“社会稳定”才是大局呀!只不过不了解玛拉的底细,不好将这些说出来罢了。

    玛拉没有回应,却第一次收回四处打量的警觉目光,向弘毅投来满是钦佩和感念的眼神,随即又是回复以往的神态。

    弘毅注意到了这一小小的变化,轻声唤道:“玛拉!”

    “……小的在!”侍卫玛拉没有像一般下人那样闻听上位者呼唤就立即应答,而是再一次确认周边没有异常之后,才垂手而立,恭敬答道。

    “你可是正五品的御前三等侍卫?”弘毅抬手示意胯下“坐骑”继续前行,一边压低声音和跟上来的玛拉说话。

    “是!”玛拉没有什么虚词,简单明了,而且回答的时候,一边走,一边眼睛又开始尽忠职守的扫视着周边。

    “嗯,有劳你了!”弘毅习惯了如此对待为自己服务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奴才万死,怎敢承贝勒爷一句‘有劳’!奴才斗胆问一句,奴才哪里做错了?还请贝勒爷明示!”谁承想这位御前侍卫居然跪地就拜,还改变了自称!

    “快起来吧,我没有说你哪里做错了的意思!”弘毅不得不停下来招呼玛拉起身,这才猛然明白,乾东五所的东二所在自己潜心调教下,所谓的“奴才”们慢慢开始习惯自己的敦厚慈善,也越来越轻松自如,但这慈宁宫的侍卫,现在还是绝对理解不了自己的这种“平等待人”。

    “嗻!”玛拉闻听自己没有任何过错,立即一个挺身站了起来,继续“扫描”。

    哈哈,这个侍卫有点意思,很是简单明了、坦坦荡荡呀!弘毅暗自琢磨,就边走边问道:“你年纪如何?何时入宫当差?家中还有何人?”

    “奴才今年一十九岁,正黄旗,三年前入宫,初为郎卫,承荫家兄之功,一年前皇上和皇太后恩典,晋三等侍卫衔。”

    “哦,你兄长是谁?”

    “回小爷的话,家兄乃是和托,他倒是有些军功。顺治元年,他以噶布什贤甲喇章京从龙入关,破李自成潼关,移兵下江宁。复从贝勒博洛徇浙江,破明总兵方国安等于杭州。复略福建,所向克捷。攻汀州,先登,克其城。论功,并遇皇上恩诏,授他喇布勒哈番[3]兼拖沙喇哈番[4]。去年家兄从征云南,势必会击败南明贼寇李定国、白文选[5]之辈……”玛拉看起来对其兄的功绩十分看重,自顾自讲述他家兄的军功,眼神里流露出许多羡慕!

    “你兄长是和托?”弘毅吃惊不小!

    要知道,正史中康熙帝除鳌拜前,有一次鳌拜借口有病,好多天不上朝,有人说他在家密谋不轨,康熙立刻带领侍卫到鳌拜家看望。门卫刚要进去报告,却被康熙止住,他和自己的侍卫径直来到鳌拜卧室。鳌拜见皇上突然来临,神色便不安起来。侍卫迅即走至鳌拜床前,掀开席子,只见一把锋利的钢刀闪闪发着寒光。鳌拜对此十分紧张,似乎要发作,不料康熙却笑着说:“刀不离身,是咱们满人的故俗,辅政大臣时时不忘组训,实在可嘉可奖!又何足为怪?”从而稳住了鳌拜。康熙回到宫中,立刻以下棋为名召见索额图,研究铲除鳌拜的具体方案。而这位识破鳌拜的御前侍卫,据说就叫做和托!

    “正是家兄!”玛拉虽然有些奇怪,却也谨守本分,没有多问一句!

    “好!你可羡慕你的兄长在沙场建功立业?”弘毅暂且放下这个和托是不是就是那位识破鳌拜的和托这一计较,对眼前这位懂得克己奉公的年轻侍卫更加喜爱起来,故意问道。

    “身为满洲男儿,哪一个不想在沙场建功立业?”玛拉志向满腹的答道。

    “好,只要你心怀长远,终有一日,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沙场上的巴图鲁!”弘毅鼓励一句,也就不再打扰玛拉的“工作”了。

    走了好一会儿,一行人终于进入了琉璃厂所在,街道两旁的店铺逐渐密了起来,周围的汉官文臣、举子贡士[6]也越来越多。

    “朴嬷嬷,我们可是到了?”弘毅凭着后世和小艾去琉璃厂文化街淘宝的印象努力判断,尽管千差万别,却也有些相近之处,就试探问道。

    “回贝勒爷的话,我们到了。爷要先去什么地界儿玩乐一会子?”

    “哦,好。不过朴嬷嬷,这里大多是读书人,我们不要太过张扬了,咱们也改换一下称呼,我叫你玛玛,你称我孙儿可好?”弘毅想到什么,这微服私访不都是这么玩的吗?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要不是这位小爷刚说不要太过张扬,朴氏那管什么人来人往,一定是要当街跪下谢罪的。自己一个奶嬷嬷,即便资历再老,在皇家血脉面前,也只能是奴婢下人,怎敢称呼自己的小主子为孙子?还想不想活了!

    “啊……也罢,你就称我公子,我便叫你婆婆,这总行了吧?”弘毅真正在这三百六十年前的大清朝实践“人人平等”才知道,电视剧看多了也是白看,没有用!这些下人绝对不敢在主子面前平起平坐的,更别说沾点辈分上的小便宜。那些清宫戏里面大臣和皇帝对酌饮酒、插科打诨的事情,现在看来八成都是“戏说”!

    “小功子,放我下来!”虽然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不太在意一个骑在家奴脖子上的小孩,但弘毅还是感觉有些别扭,主动要求自己走路。这才有了前面所述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牵手逛街的一幕。

    [1]明宦官学习之所。太祖定制,不许内侍识字,以防其干预政事,但未见只准用文盲为内侍的规定。其后又选通书算之小内史监典簿,掌文籍,与上述禁令矛盾。永乐时,许教官入内教内侍读书,选内使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学习。自此以为常制,选翰林官四员为教习,内宫遂多通文墨。本文此处借用,将错就错,只因暂未查得清代类似机构。也请各位书友帮助答疑解惑,谢谢!

    [2]“一厘”,是顺治通宝的一种,俗称“顺治三式”。顺治年间为了稳定经济前后进行了五次改制,最终取得成功,确立了清代的货币体系。随着五次改制同时产生了五种形式的顺治通宝闻名于世,史称“顺治五式”。顺治三式又名顺治“一厘”式,是继顺治一式、二式之后铸造的第三类顺治钱形式。顺治十年(1653年)七月各省、镇钱局停铸单字记局钱,开铸顺治背一厘钱,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较背单字钱制作精好,背文由穿右一本省记局汉字与穿左“一厘”组成。由于“一厘”二字取折银一厘之意(一千厘准银一两),可直接与官银兑换,故称其为计银一厘式。户部所铸专供大内,称户一厘。史料记载顺治一厘式共有十九局开铸,分别有:户一厘、工一厘、蓟一厘、宣一厘、云一厘(密云局)、东一厘、临一厘、原一厘、阳一厘、陕一厘、同一厘、河一厘、浙一厘、宁一厘、昌一厘、江一厘、福一厘、云一厘(云南省局)、荆一厘。

    [3]清代爵名。清顺治四年(1647年)定名。清乾隆元年(1736年),定汉字为骑都尉,满文如旧。

    [4]清爵名。汉称旧为外所千总。顺治四年(1647),定名为“拖沙喇哈番”。乾隆元年(1736),定汉字为云骑尉,满文如旧。

    [5]白文选从小放羊务农,体大食多,膂力过人,生性好弄刀棒。明崇祯四年(1631),他与冯双礼(绥德人)参加张献忠(定边人)农民起义军,任火头军、士勇,每次作战,战功卓著,担任前军都督,屡立战功。张献忠死后,随孙可望、李定国抗清,屡建战功,大顺元年任大西国前军府都督。张献忠死后,随从孙可望入云贵联明抗清。永历十一年(公元1657年),孙可望谋叛南明,发兵十四万南攻昆明,企图一举消灭李定国,令白文选为先锋,但白文选并没有执行这一命令,与李定国共同平定了孙可望的叛乱,孙可望降清,白文选以功封为巩昌王。次年,率军驻守七星关(在今贵州毕节西南七星山上),抵御清军,后战败入滇,与李定国转战滇西,坚持抗清。永历十五年(公元1661年),败于腾越茶山,降清,受封承恩公,隶汉军正白旗。

    [6]乡试中者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称为经魁,第六名称为亚魁。中试之举人原则上即获得了选官的资格。凡中式者均可参加次年在京师举行的会试。会试取中者称“贡士”,又称为“中式进士”

    ,第一名称“会元。会试後贡士再由皇帝亲自御殿覆试、决定取舍、等第的殿试,试期一天,依成绩分甲赐及第、出身、同出身,然後释褐授官。明、清考试程序极为复杂,参加初试的士子叫“童生”,童生经过“县试”(知县主持)、“府试”(知府主持)、“院试”(学政主持),合格者为“生员”;生员经过省“乡试”,合格者为“举人”;举人经过京城“会试”,合格者为“贡士”;贡士经过“殿试”,赐出身者为进士。

第五十四章——偶遇季开生

    说起这琉璃厂的历史,弘毅可是信手拈来。

    实际上从历史上远在辽代,这里并不是城里,而是郊区,当时叫“海王村”。后来,到了元朝开设了官窑,烧制琉璃瓦。自明代建设内城时,因为修建宫殿,就扩大了官窑的规模,琉璃厂成为当时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厂之一。到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修建外城后,这里变为城区,琉璃厂便不宜于在城里烧窑,而迁至后世的门头沟区的琉璃渠村,但“琉璃厂”的名字则保留下来,流传至今。

    顺治年间的琉璃厂,还没有后来康乾时期那种规模和繁华,却也是初具规模、人来人往了。虽然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多数是低矮老旧的民居租赁改造而来,经营范围也还是一些文房四宝和古旧书籍,但穿行其间的官宦学子却已经不少了。

    其时,各省赶来参加顺治十二年乙未会试的举子早已散去,但等待殿试的贡士们却依旧云集于此,一是因为大清入关京城内外城实行满汉分居之后,大批汉人、**都迁居外城,而琉璃厂恰恰是在外城的西部,当时的汉族官员多数都住在附近,后来全国各地的会馆也都建在附近,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官吏、读书人等在会馆下榻的人也纷纷到这里游览,于是明朝时红火的前门、灯市口和西城的城隍庙书市都逐渐转移到琉璃厂,而进京赶考、投亲靠友的举子贡士也就纷纷汇聚于此了。二是因为经过顺治三年丙戌科、顺治四年丁亥科、顺治六年己丑科、顺治九年壬辰科这四次会试,明朝年间早已形成的赶考举人住宿相对集中、互相切磋诗词学问、打探消息互通有无的惯例也开始恢复。十几年下来,琉璃厂附近的文化产业、还有酒肆客栈等“三产”已经开始名扬京城内外了。据说后来到清朝咸丰以及同治、光绪年间,由于朝廷中大量文官雅士们的参与,逛琉璃厂成为流行于文人墨客中的一种风气与时尚,有些官员下朝后根本不回府第,而是径直去了琉璃厂。

    弘毅自己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看着两旁各色时下名流雅士书写的各式牌匾招牌,感受着清雅古朴的文苑意境,甚至差点淡忘了此行出宫的真实意图——寻找朝鲜人!

    原来,弘毅之所以执意出宫,就是想要亲身查验一下这朝鲜赍咨行使官所带来的行商,是否真的在做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的黑市交易。马匹买卖目标过大,行事之人一定谨慎小心。而这琉璃厂最多的就是书籍,清朝也是严禁典籍私自出口国外的,因为那时候,丰富的典籍图书是作为恩典,颁赐给那些一心仰慕中华文教的恭顺藩国的。早已自诩为“小中华”的朝鲜人,估计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的……

    走着半个时辰了,弘毅竖着耳朵在听有没有朝鲜话飘过,却是两耳空空,全是天南海北的各式方言,就是没有“思密达“!一行人过了一座桥(现在已经消失,位置在今天南新华街和东西琉璃厂大街交汇处)后,弘毅有些失望之时,恰好一间普普通通的门店吸引了弘毅的注意——店铺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台阶上两口朴素的卷缸分列两边,里面盛着一些空白卷轴,门楣两边镂空雕刻着“松竹梅”岁寒三友,正中高挂三个虬劲有力的大字:“南纸坊”。

    “婆婆,进这里瞧瞧去。”弘毅走了半天,一岁多的体力劣势展现出来,准备到这里歇歇脚。刚要抬脚进去,却被身旁的玛拉一步领先,轻盈而迅捷的率先步入这纸店,四处打量一番,这才闪开身形,恭请贝勒爷玄烨入内。

    弘毅微笑点头,表示完全尊重这位五品侍卫的劳动。倒不是对于这南纸有何偏好,而是弘毅突然想到要带些回宫,罚那个不懂民间疾苦的小功子用劣等草纸抄写那《千字文》百八十遍的,而且这个月梁功的二所宫人考核,一定是要大大的减分作为警示才好!

    进了店门,弘毅以一位后世三百年的观光客的眼光,细细打量起来:店内没有柜台,四壁都是书架,摆满了书籍,每本书都附有标签,上边写明书目和价目,属于超市性质!临窗位置摆放了一张榆木擦漆的八仙桌,四边搁了几把椅子,算是顾客喝茶品书的地方吧。

    弘毅还没看完,就见一位伙计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几位贵客光临,可看好了小店的白折纸【空白题本、奏本[1]用纸,已经折好了的】?”弘毅刚要回话,却发现人家店小二的眼睛只是盯着身旁的玛拉和梁功,根本没有看到自己一般。也难怪,自己一岁多点的形象只能在紫禁城里彰显,这市井之处,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就是那传说已久的“金乌下凡、持鼎而诞”的神奇皇二子呀!

    看到玛拉有些左右为难,弘毅稍微点了点头,玛拉也算是聪明机灵之辈,立即应承下来:“随便瞧瞧,伙计自己忙去便罢。”

    “好嘞您呐,本店虽小,可是这管家白折、文人画纸,文房四宝、各色用具一应俱全,而且你要是喜好哪位大家的书画金石,本店那边还有‘笔单[2]’,您也可以下订。得嘞,您几位慢慢瞧着,小的就不打扰了。您要是逛累了,这边还有小店奉茶之处,您可慢慢歇脚。”小伙计十分讨巧,一边退身离去,一边迅速将店家的“主要营业范围”和“便民服务项目”介绍了个周全。弘毅听了,对比起几百年后那些小店里的服务员纠缠不休的所谓“推销“,实在是对这家店铺好感倍增。

    经过一年多自己在宫中的潜心习练,再加上师傅范承谟以龙兴圣迹日讲官的名义来教习,弘毅的书法造诣大有长进,自然对这文房四宝有了兴趣。进了这家“南纸店”,也想着搜罗一番。所谓“南纸”,就是时下流行的安徽“宣纸”,江苏“粉蜡笺”,福建、浙江、陕西“竹纸”等著名纸张,如果寻一些回去,也算是有所收获了吧。

    弘毅刚在孙氏的协助下爬上了张椅子,准备一边歇脚一边观瞻一下,角落里突然出来一人,径直朝他走来。弘毅和玛拉都注意到了,而且玛拉已经作势就要上去阻拦,却被瞧了明白的弘毅抬手制止。

    “季师傅,怎么你也在这里呀,真是太巧了!”弘毅没等来人甩袖下跪,先坐在那里张口定了调子,同时辅以挤眉弄眼。

    “呃……臣……臣……真……真是太巧了!小爷今日怎么得闲出……出来巡游呀!”

    这人正是兵科右给事中、《国学与西学》编修之一季开生季大人。本想过来行觐见皇子贝勒的大礼,却被表情怪异的小玄烨悄悄制止了,急忙改“臣”为“真是”,“出宫”为“出来”,还算是机灵。但是生于天聪元年(1627年)的季开生,时年不过三十,自然不敢以“为师”、“老臣”自称,只好简单应对一番了。

    “我和婆婆、乳娘,还有马(玛拉)大哥出来逛逛,您怎么也在这里呀?”

    弘毅抓紧时间介绍一众下人的现在称谓,以防季开生露馅。季开生也是随着弘毅的介绍注意抱拳施礼,一一见过。众人齐齐回道“见过季大人”。只有玛拉被称作“马大哥”,一时有些受用不起,来了个单膝跪地打千儿还礼,同时也是冲着贝勒爷请罪的意思。

    “哦,天中家住附近,也与这南纸店的老板素有交好,今日过来寻些文房用度,不想巧遇小爷!”季开生心思飞转,用自己的表字“天中”自称,对答起来也是自然了许多。

    “下官张岁寒,见过总统大人!”季开生身后,另有一人,生的有些猥琐,两只小眼睛,一张尖下巴,虽然不是后世影视剧中典型的反面角色,至少是个唯利是图之人的标准样貌,这时却恭恭敬敬、以下属之礼来参拜弘毅。弘毅有些懊恼,自己小心维护的“准”微服私访,眼看就要被这个愣头青给搅局了。

    “上官大驾光临,小的没有远迎,只好歇业半日,恭请大人品鉴店中一应事物!”张岁寒似乎看出了小家伙的不悦,跪在地上说道。

    弘毅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店内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也许是本来人就不多,竟在不知不觉中被刚才那位机灵乖巧的伙计全都打发走了。此时他已立在门口,对几个要进店购物的书生作揖打躬,挡驾于门外。

    “哈哈,店家客套,快快请起,我们打扰了你的生意了!”弘毅就因为这一点,立即收拢了以貌取人的打算,准备客客气气请他起来,却突然从刚才的几句话语中领悟出什么。看那张岁寒已经起身肃立一旁,接着问道:“你刚才自称……你也是?”

    “回总统大人的话,下官不才,腆居您麾下火器营七品笔帖式[3]。”张岁寒恭敬答道,弘毅也终于明白了这位“店家”的眼力了得。自己是火器营左总统大臣,属于他好几级以上的领导,张岁寒所以才以“下官”自称,而且是行了跪拜大礼。自己与他素未谋面,一定是从季开生的举止言行中窥探出了一二,知道自己就是那位声名远播的多罗贝勒、皇二子玄烨了。

    原来,清初之时,一些下级官吏往往会拿自己的俸禄做些小生意来贴补家用,那时候天下初定,朝廷之上也没有对这种事情加以禁止。而这南纸坊,正是这位张岁寒用积攒的俸禄开办起来的。

    “哦,那这次还真是进了自己家门了,哈哈,就是影响了张大人的生意!”弘毅在朴氏的帮扶下,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和颜悦色的说到。

    “属下不敢承领,贝勒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张岁寒及时更改了称呼,由下官变为属下,关系就更进一步了。

    “那你这南纸坊都做些什么生意呀?”弘毅四下打量,突然在店中醒目位置发现了署名“季冠月”的篆刻“笔单”,忽然想起那方季开生送给自己的“千古江山”的印石,也就想起来,季开生,字天中,号冠月,原来“大清第一直臣”也是需要靠自己的受益赚些外快,贴补些家用的。如此一来,就对这个从事第二职业的自己的属下有了一些理解,多了一些体谅。

    “回贝勒爷,小店也就是卖些文房用具、笔墨纸砚之类的,无什么特别之处。”张岁寒含糊达到,估计是不想扯季开生下水的意思。

    “南纸坊自然是纸张上好,其它的也都是也副业罢了。”季开生有些脸庞微红,也是半遮半掩替张岁寒圆场。

    “哈哈,刚才店内伙计还说,你们这里的白折纸不错,应该是个主营吧?”弘毅笑了,知道这两人互相维护的心情,本就没有深究的意思,于是将话题引向他处。

    “贝勒爷果然英明,小店这里的经营也是隐瞒不过皇家圣子的!”张岁寒赶紧应承。

    “那你给我说说这白折纸的门道吧。”弘毅和颜悦色的问道,舒缓一下他们两人的情绪。

    “嗻!”张岁寒回身取来一些样品白折,细细说来……

    [1]奏折是重要官文书之一,也称折子、奏帖或折奏。它始用于清朝顺治年间,以后普遍采用,康熙年间形成固定制度。至清亡废止,历时两百余年。清代官吏向皇帝奏事的文书,因用折本缮写,故名“奏摺”。也称“摺子”。奏折页数、行数、每行字数,皆有固定格式。清朝入关之初,沿袭前明旧制,官员有事报告皇帝,公事用题本,私事用奏本。题本盖印,奏本不盖印。

    [2]所谓“笔单”,就是书画篆刻家们经过名家推荐,订出其作品出售的价格标准。店家可以代客订购,从而从中提成。

    [3]笔帖式,满语,也作“笔帖黑色”,意为办理文件、文书的人。清入关前称有学问的人为“巴克什”,天聪五年(1631年)改为“笔帖式”。清各部院、内行衙署均有设置,主要掌管翻译满汉奏章文书、记录档案文书等事宜。清入关后,国家制度日臻完善,政务活动急剧增加,文书档案工作也日渐繁杂,清政府遂在各衙门广置笔帖式。笔帖式为国家正式官员,有品级。早年有五、六品者。雍正以后除极少数主事衔笔帖式为六品外,一般为七、八、九品。笔帖式升迁较为容易,速度较快,被称为“八旗出身之路”。

第五十五章——大谈义利观

    原来,这“白折纸”可一点都不简单。

    张岁寒向弘毅说道,大清入关以来,天下日渐平定,国家政事也是日益繁多。盖承平之时,朝内衮衮诸公无所事事,乃于阅看外省各大吏呈递奏折时,挑剔其件中之破体字及与各种款式之不符者,以为尽心于国事也。大凡臣下呈递折件,字要工楷洪武正韵,尤当谨记本朝历代皇帝之庙讳,与天边皇、背旨、落地臣,种种之避忌。稍有疏忽,即被阅折大臣指出,轻则罚俸,重则降级,是以封疆大吏均皆引以为戒。故对于选用奏折,必须纯洁无疵者为上上品。

    张岁寒深知奏折关系官吏前程者甚大,对于此事十分留心,每一白折必经十数人之手拣选而得,稍有微细之墨迹即打入残货内存,故而其价格虽然比较他辅昂贵半倍有余,但却逐渐得到周边汉人臣子的信赖。因为他这“南纸坊”但凡售出的白折纸,绝无丝毫毛病,用主买去准可放心。天长日久,就连京城周边的各省疆吏,都会委派下吏入京成批购买,生意也是日渐兴隆起来。

    “看来张大人可是生财有道呀!”弘毅听完,感觉这张岁寒的确精于商道,而且分析判断能力不错,知道和自己一样的官员在这折子上,都有哪些特殊需要,而且能够抓住商机!单纯做一个笔帖式貌似有些屈才了。

    “总统大人!属下虽然经商,可即使如此,也不敢忘记孔圣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古训,只是经营这些文房四宝、文雅用度,得几分小利而养家糊口,实属生活所迫,万般无奈罢了。于公务,属下定当尽心办差,不辱使命!”没成想官商通吃的张岁寒却像是被戳中要害一般,竟然义正言辞的来辩解。看来,他把弘毅的称赞当成了讥讽。

    “哈哈,谁说孔夫子不求利来着?”弘毅一下子来了兴趣。巧的很,作为后世国际政治经济关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他可对儒家的义利思想有过一番粗浅的研究,今天张岁寒这句话,勾起了弘毅要用后世的儒家解读来卖弄一下的兴趣。

    “君子唯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张岁寒引用了一句孔老二的经典名言,就不说话了。至圣先师的话你也敢否定?还真是鞑子的后代,尽管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圣婴”,也不过如此罢了。

    弘毅看出了“张店长”的不屑,也不着急,慢慢说道:“关于义和利,其实儒家经典都有论述,你们切不可以偏概全。”

    “儒学乃是入世的大学,其关注的所在很多,义与利便是其中一个大论。何谓义?何谓利?义者,“事之所宜也”,关乎特定伦理、道德,是儒者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道义。利者,“人之用曰利”,多指常人所需之物。如何看待义利二者?这义利观就事关重大!

    其一,儒家并非不讲利,而是认为利存在必定合理,这在儒家诸贤的论著中皆有揭示。孔子认为追求富贵是人的本性,‘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认为君主在主持国政时应把解决子民的生计放在首位,所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而要‘因民之利而利之’。子贡问政时,他回答:‘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可见孔子看重人民的生计,不过他存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思想,并对义给予了更多的关注,故‘罕言利’,对利持谨慎保守的态度。推崇‘民为贵’的孟子,也强调人民的生计利益,‘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蓄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岁免于死亡’,指出君主治国应以民利为重。荀子也肯定了利的客观存在性,指出‘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虽尧舜不能去民之利,虽桀纣不能去民之好义’。董仲舒也肯定了义与利相互依存的关系:‘天之生人也,使人生义与利。利以养其体,义也养其心。心不得义不能乐,体不得利不能安’。可见在儒家义利观中,讲利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义与利的关系,即二者孰轻孰重,才是义利观的核心所在。

    义与利的关系,包含着两重内涵。首先,在君臣父子、上下尊卑之间,儒家强调三纲,家国大义至高无上,应限制自我私欲。其次,要做到居仁由义,求利之时,不能背义,要受义的制约,孟子所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正是此意。

    儒家之于义利,一直是重义轻利。孔子赞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彭更曾问孔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孟子回答:“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可见,孟子并不在乎利大利小,关键在于是否有义,有则利再大不为过,无则利再小也不能受。到了朱熹,更是指出“利是从那义里面生出来,凡事处置得合宜,利便随之,所以‘利者义之和’盖是义便兼得利”,可见儒家主张的是见利思义,以义导利,强调人的“趋利”要与“有道”一致。孔子说:“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不易其道去之,不去也”。求富贵去贫贱都应以义为准绳,以义导利,以义去恶,否则将适得其反。义利兼得,这才是儒家的理想!

    当这种理想境界不可得,即义利不能两全之时,儒家做出了先义后利、舍利取义,甚至舍生取义的选择。“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辞也”。在此,孟子极大地强调了义的重要性,为了义,生命都可以舍去,更不用说一己之私利了。董仲舒提出“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要求人们超越功利,保持道义和人格上的完满。朱熹极力宣扬“不谋利,不计功”的思想,在义与利的选择上,强调“必以仁义为先,而不以功利为急”,利永远在义后,选择义,淡化对物欲的追求,取得道德上的满足感。

    可见,儒学之义利观,不是不求利,而只是利从于义,义占据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对利的追求与获取,不仅要受义的制约,必要的时候,因义而弃利,这才是儒家重义轻利之精要——以义求利。在求利的同时,以义为准绳,不损害他人和家国根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中华之义而求利又有何不可?

    何为大义,何为重利?在我看来,忠君爱国、引领天下于大道为大义,富国惠民、供养强军定寰宇为重利!张大人假使能够做大做强现在这一家小小的纸店,引领天下商家之风尚,成为中华巨商、富甲天下,则岁献朝廷之税赋定然可观。再假使,各行各业皆有忠君爱国、心怀华夏的巨商,往来于海内、行商于天下,则我皇家朝廷岁入必然可观,我中华国力必然独步天下,我大清臣民必然富足充实,我士农工商四民必然安康和谐,当其时,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至圣先师之夙愿可成矣!

    然成此大义重利,则需从微义轻利入手,何为微义?人人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此为微义;商家童叟无欺、公平良德,亦为微义。何为轻利?小本起家、节用薄敛,积少成多、诚信经营,此为轻利。微义人人得之,则汇聚为大义,必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轻利商商取之,则渐进为大利,必然富国惠民,天下万民衣食无忧,国中军士利器在手,何愁天下不安、四海不平?

    张大人,你若愿为这天下第一儒商,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凭着大学时代的记忆,弘毅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听的张岁寒,还有那个季开生,简直目瞪口呆、无以反驳。弘毅喝了一口水,也不说话,坐在那里静静等待。

    “下官季开生,听闻贝勒爷此言,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季开生深深一躬,诚恳说道。受益于近几日日夜拼搏编修那本《国学与西学》,他算是比较早的接触那些后世的先进思想了,所以接受起来也是比张岁寒快了许多。

    “季大人客气,刚才我所说的那些,如果堪用,大人可以择其精要,编入《国学与西学》一书也可。”弘毅要求道。

    “下官明白!”季开生满口应承。

    “属下何德何能,今日得贝勒爷提点,实在是三生有幸!还请贝勒爷赐教!”更具商业头脑的张岁寒,明白了之后,耐着性子等季开生表态结束,赶紧顺着弘毅那一句“你若愿为这天下第一儒商,我援助你一臂之力”,来寻求金点子了!

第五十六章——入股松竹斋

    弘毅可不是无缘无故来这里一时性~起、训诂孔孟义利观的,要是没有这位颇具商业头脑的张大人接话茬,后面还真就没了意思。

    听到张岁寒的要求,弘毅暗暗表扬自己识人不差,很是欣慰地“赐教”起来:

    “好吧,承蒙张大人不弃,玄烨就谬论一二,还请大人指正!”

    “属下不敢,唯有洗耳恭听、言听计从!”张岁寒唯唯诺诺,一幅官商两道游刃有余的万金油做派。此时此刻,弘毅倒是十分受用。

    “依我看来,有三处可为——

    其一,店名字号需要古雅、上口。南纸坊太过普通,我这一路过来,南纸坊、南纸铺、南纸店比比皆是。虽然张大人经营有方,顾主却也只能凭着其它买主的口碑,一路打听才会登门。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然而,好酒更需好彩头不是?”

    “是是是,贝勒爷高明。可不知如何改个好名号呢?”张岁寒算是攀附上弘毅这棵大树了,只是一个劲讨要主意。

    “不如改做‘松竹斋’,正好也对应了张大人的名号。”其实弘毅自打看了这店铺的门脸装饰,再听闻店家自报姓名,就知道自己进了哪一家,后世又会是那琉璃厂文化街上的哪一个中华传统老字号了!所以,这字号给起来是再简单不过了……

    “多谢贝勒爷赐名!要是您能再给亲自题写一个,那就更好了。”“张店长”的确是个做大生意的料子,绝对会来事儿。

    “呵呵,这个还是有劳季天中季大人吧,他的刀笔功夫甚是了得!”弘毅认真调侃了一下季开生,说刀笔功夫,一是感念那方印刻,再就是提醒他有兴趣可以参与一下这家店铺以后的经营。虽然弘毅知道,要让季开生这样的纯正、传统、甚至有些迂腐的第一直臣去参与商铺的经营,难度可比登天,但是,既然他能够挂笔单,也不是没有一丝希望在里面。更深层次的意思,要是将来你们哥几个能发展个股份制出来,岂不是更好?

    “下官惭愧。”也不知道季开生惭愧在什么地方……

    “其二,这店名有了,可白折纸还需另外再寻思一个名字,作为商标……”弘毅不再理会季开生,十分专注的说道。

    “商标?”几个人一头雾水的样子。

    “对,商标!呃,就是商品标识。你们想,这张大人的白折纸如此畅销,将来一旦做大,各家商铺岂有不跟风而上、分一杯羹的道理,那时候,老字号松竹斋自然是首选,可行销四海的白折纸样子不都一样?这不就冲淡了自家收入?所以要取个自家的响亮名字,区别与他家劣品赝品,也好让买主辨识。一旦自家产品有了瑕疵,买主可以依据商标登门退换,损失完全由店家承担,所谓诚信经营是也。”弘毅说的很是得意,拽起了“之乎者也”了都。

    “这个好办,就用‘咱的’松竹斋便可。”张岁寒自以为是,加重了“咱的”两字,那意思就是今后真要依您所说做大做强了,少不了小爷您的好处呢。弘毅暂时没有搭理这一处,继续往下说。

    “我看,这白折纸的商标可以定为‘荣宝’,号称‘荣宝折’,取‘以文会友,荣名为宝’之意,如何?”

    “松竹斋荣宝折……谢过贝勒爷,这商……商标,也是古雅风韵之极!”张岁寒一揖到地,就像是捡了金元宝一般。

    “只不过……”季开生却在一旁支吾起来,真不愧他的“大清第一直臣”名号。

    “不过如何?”弘毅早就知道有此一问,故意笑着问道。

    “恕下官直言,这折本是要呈送御览的,格式规制皆有定数,天下的白折纸因而都是一个模样,只能从纸张品相、手折精巧上来判断优劣,如何能一眼就知道是荣宝折呢?”季开生直言不讳。

    “季大人果然直人直言,好!不过这却不难!首先,这荣宝折可以以十册为一包,十包为一捆,批量售卖与零散单卖结合起来,批量销售的包、捆,在外面的裹纸上统一印制商标,以便于区分别家。这单卖的嘛,可以在每一册荣宝折封底前,最后一折天外之处统一印刻一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款章!旁边另附一行小字:荣宝折恭贺!想必皇阿玛不会反对吧?假以时日,这荣宝折打出了名堂,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钦定专用的了,那时候,还可以再刻上‘大清皇室钦定’字样,那就是官商了呢!”弘毅对自己的主意那是一个自鸣得意,配合着说辞,一会儿向北拱手,一会儿摇头晃脑,好不气派!

    “太好了,属下一定照办!多谢贝勒爷提携!”张岁寒那也是一个笑逐颜开。

    “先别高兴太早,我还要告诉你,为何不能用商号做商标。这松竹斋是商号,不可混同于商标。将来你的生意做大了,不会只满足于白折纸一项,到那时,‘你的’松竹斋就是通行四海的名号,不能等同于某件商品。眼下就有一个进项可观的买卖……”弘毅故意卖起关子来,看得季开生和张岁寒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想到堂堂大清皇子、多罗贝勒爷,居然如此“趋利”!

    “这便是第三了。今年乙未科的殿试就要开考,那些个进京赶考的贡士,金榜题名的自然会继续留在京里等待,而大部分名落孙山的,只好收拾行装打道回府。为减轻负担,临走前必定很多人会把用不着的书籍、笔墨纸砚等就近卖掉,低廉的价格自然可以大量收购其中的品相上乘者。如此一来,久而久之,到琉璃厂松竹斋卖书和字画的人会越来越多,也不限于落榜举子贡士了,有些坐吃山空的落魄人家也会为了维持生计,把家里收藏的文玩【古董的老说法】拿到这里卖掉,张大人那时候就可以多种经营了。你们说,这些个进项难道会少了不成?”

    “属下老少一族都要生生世世感念贝勒爷的提携眷顾呀!”张岁寒彻底服了这位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利益至上”的小贝勒爷了!

    “我还没完呢!今年是会试、殿试之年,你可找寻一些有才贡士,赠送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待到殿试结束,张大人又可高价聘请一二三甲得中之人数名,请他们复写自己的试卷,然后你大张旗鼓的张贴于店外醒目之处,上书——三鼎甲殿试卷!以彰显新科文魁的风采,教化天下士子心智,这就算是大义之举了[1]。待到来年再举行会试之时,周而往复,你这松竹斋在举人们心中,就不可小觑了!松竹斋、荣宝折的字号、商标,自然广播四海了!哈哈!”

    “妙!实在是妙极妙极!”这回轮到季开生一惊一乍的了。

    “小功子!”弘毅见好就收,准备使出绝杀妙招了!

    “奴才在。爷有何吩咐?”梁功莫名有些紧张。

    “明日你从我的年俸中支取二百两银子,交予张大人。”

    “嗻!”

    “贝勒爷,属下无功不受禄,万万使不得呀!”张岁寒本来是想等到生意做大了之后,定时来孝敬这位贝勒爷的,也好作为自己的靠山,谁承想这位爷居然先给自己送银子?一激动,“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张大人起来吧,这不是赏银,而是我和季大人的份子钱。我们二一添作五,算是入股,你这前店后铺的店面和手艺,也都算作资产入股和技术入股,我看可以折合官银八百两。你占八成,我们两个各占一成。亏了,我们陪小你赔大,赚了,我们二人各自分红一成,可好?”弘毅来了一个强买原始股。

    张岁寒那里还顾得上去弄明白什么是资产入股、技术入股之类的,就只剩下叩头谢恩了。

    弘毅让梁功扶起张岁寒,心满意足的想着:松竹斋、荣宝斋[2],我让你们的前身早成立了17年,而且还一并引入了股份制理念,说不定将来你就会成为中华民族老字号里走出去的第一人了,期待呀!

    正在弘毅沾沾自喜之际,门口却传来那个小伙计和别人争执的吵嚷声……

    【特别声明】本章标题及内容多次涉及中华老字号“荣宝斋”及其前身“松竹斋”。为了不侵犯相关权利人的合法权益,作者本人于2013年10月21日分别向荣宝斋官方网站所附几乎所有可查联系邮箱,如rbzwebrbz;rbzcbs;rongbaozhaiqikan;gongyi_gy;rongbao;rbzsh;rbzhyhl;rbz_pawnrbz_p)发送了征询意见函,内容如下:【盼回复:想在文学创作中用一下贵号前身松竹斋,请斧正。如同意,后面会有延伸,征求意见。谢谢!】并附有文稿相关正文。截止本稿发布,只有荣宝斋典当行和荣宝斋期刊编辑部有所回应。其中,荣宝斋期刊编辑部为自动回复,内容如下:【您好,我已收到您的来信。稍后会给您回复。谢谢!】荣宝斋典当行回复为:【您好,我们是荣宝斋典当有限责任公司,您的相关事物请跟荣宝斋联系,我们只是荣宝斋的下属典当公司,没有权限回答您的问题,感谢您的关注。】

    鉴于此,本稿保留一切法律所赋予的正当权利,并再次告知荣宝斋方面——欢迎来函!

    [1]此处参考了一则轶事。《清稗类钞?考试类15》所载,殿试卷有重字:光绪庚寅科吴肃堂修撰鲁之殿试卷,其中重写一“而”字,惟适当翻页之处,一在前页末,一在后页首,阅卷者匆匆翻过,未及觉察,遂得大魁。迨下科琉璃厂懿文斋书肆将原卷张于壁间以示人,全幅了然,其误乃见。盖向例,逢会试年,琉璃厂纸笔文具店必设法将上数科三鼎甲殿试卷横张于壁以示人,俾考试者知所效法。观者愈多,则生意愈盛,亦招徕之妙法。懿文斋、松竹斋,其尤著者也。

    [2]荣宝斋是驰名中外的老字号,迄今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荣宝斋坐落在北京和平门外琉璃厂西街,是一座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高大仿古建筑。荣宝斋的前身是松竹斋,始建于清朝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松竹斋的创办者是一个浙江人,姓张,他最初是用其在京做官的俸银开办了一家小型南纸店。纸店的经营范围主要是三部分:一是书画用纸,以及各种扇面、装裱好的喜寿屏联等等;二是各种笔、墨、砚台、墨盒、水盂、印泥、镇尺、笔架等文房用具;三是代客订购书画篆刻家的商业作品,从中提成。

    自1672年北京荣宝斋前身“松竹斋”南纸店的建立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1894年设立“松竹斋”连号“荣宝斋”,并增设“帖套作”机构,为后来木版水印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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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穿康熙换乾坤介绍:
梦穿康熙朝,勉力换乾坤!一个普通的当代公务员,混迹职场,感悟爱情,却横遭变数——一场大梦,醒来被穿越,变身婴儿,竟是玄烨!梦醒时分,不知身在何处,宦海沉浮,世界纵横……。于是,在两个本该没有交点的平行时空,开始了一场重写世界史的艰苦决绝。本书有传统YY,有后宫香艳,有朝堂恶斗,有战场厮杀,有技术改革,有传统颠覆,还有国际政治的血雨腥风……也许,即使平行的时空,也会在某一个历史的瞬间交汇……值得一看! 感谢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梦穿康熙换乾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穿康熙换乾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