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宰执天下TXT下载宰执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宰执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cuslaa     宰执天下txt下载     宰执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四)

    【夜里还有一更。继续求红票,收藏。】

    已是五月末,真正的盛夏已经降临这片大地。热1ang铺天盖地,稍远一点的景物都在晃动的空气中变得扭曲起来。树上的蝉鸣也听不到了,这般热的天气,就算蝉虫都受不了。连黄土夯筑而成的路面也变得白得亮,反shè着**辣的阳光。路边干燥的草木,大概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燃烧起来

    秦州已经多日没有下雨,藉水河面比他们上京的时候,低了有两尺还多。王厚侧头看着河水,旁边的赵隆凑过来,一起望着再低一点就能看到河底的水面,就听王厚叹道:“若是江南的河水如藉水一般,那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王官人说的是。幸好关西这一片种得都是冬麦,现在地里只有草,没有粮,也不怕不下雨。”

    “王官人?”王厚转回头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唤赵子渐你作赵官人?”

    “不敢,不敢。”赵隆连声自谦,但看他一脸满足的表情,却是明显的在说着‘多叫俺几声’。

    王厚、赵隆,现在都已得了官身,理所当然的是王官人和赵官人。而且在回程的时候,又听说了古渭大捷的消息,两人现在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王厚、赵隆今天都换上了青sè的官服,虽然已经被汗水湿透,但他们都是毫无觉察到样子。早点回到秦州,好好炫耀一番的想法,充斥在他们的脑中,全然忽略了外界的炎热。

    “会不会有人来接?张钤辖和王都知都一起回来了,李经略也该出城相迎吧?”离着秦州越来越近,赵隆又憧憬起空城相迎的场景。

    王厚当即泼了盆冷水:“不可能的,王都知和张老钤辖都没派人通知秦州。怎么会有人出迎?”

    赵隆回头望了望跟在他们身后的车队,一辆马车被护在队伍中央,李信和一众护卫围在马车周围。安坐在车内的,就是两人所说的张老钤辖和王都知——新任的秦凤路钤辖张守约,以及奉旨往秦州宣召的入内副都知王中正。

    张守约却是老了,一趟长程的旅行消耗了他不少的jīng力,没有在夏天烤火的心情。躲在马车里,跟着细眉xiao眼的王中正对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张守约自京中走得比王厚要早,但他经过京兆府时,被陕西宣抚使韩绛强留了两天,向他询问秦凤军情。这一耽搁,便被王厚和赵隆从后面赶了上来。

    而王中正奉旨出京,走得比王厚还要迟上两天,但他一路快马加鞭,也是在过了京兆府一日路程后,与张守约、王厚碰上了面。

    追上了张守约和王厚,王中正便不再紧赶慢赶。他的心中也有计较,刚出京,人还在京畿的时候,走快点代表自己忠于王事。但入了关中后,急着往秦州赶,却会给人一种他迫不及待要把人逐出秦州的感觉,这样太得罪人,当然要走慢一点。

    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三拨人马便合作一路,一起向秦州进。

    昨日一行人在陇城县歇息,王中正并没有让人先一步通知秦州。还是那句话,这么做太得罪人。如果宣召使臣手上拿的是擢升的诏书,当然会早早的遣人通知过去,但如果是降罪、免官的诏书,却不会事先通知当事人,有怕罪臣畏罪潜逃的用意,也有怕强迫遭贬官员出迎会留下怨恨的想法,这也是多少年来不成文的惯例。

    王中正今次来秦中,手上的几份诏书并不是给一个人的,有人会喜,有人会悲,所以干脆都不知会。而张守约老于世故,对朝中惯例也是极熟悉,当然不会让王中正为难。

    就这么平平静静的一路进了秦州城,一行队伍往秦州州衙行去。可是到了城中心的州衙前面,却见着数百名百姓不顾暑热的围在州衙大mén口。

    王中正听到通报,掀开车帘一看,便大吃一惊,“出了何事?!”他急问道。

    张守约下了车,hua白的双眉蹙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见那群百姓安安分分,不像是来闹事的样子。

    李信受命去打探消息,转眼就回来了,“回禀钤辖、都知,是窦副总管的孙子窦解犯了事,李大府正在衙中审问。外面的都是苦主,来听消息的。”

    “窦解……”王中正的声音一下xiao了起来。

    李师中和窦舜卿的关系,王中正是知道的。李、窦二人在秦州是联起手来跟王韶为敌,一顷和万顷之争也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o,两人可以算是盟友。可今次窦解都押上公堂,被李师中亲审了。

    如果不是李师中跟窦舜卿翻脸,那么窦解的罪名绝对xiao不了,罪证也肯定是明明白白,使得以秦州知州的权力都压不下去。

    “都知,你看如何是好?”张守约随口问着。

    王中正宣旨之事与他无关,职位已定,赏赐已收,用不着旁听、旁观。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回他在秦州城中的sī宅休息,顺便等人上mén拜访恭贺。等向宝要走了,他再出来做个jiao接。张守约也准备这么做,只是他与王中正一路同行而来,在告辞前,还要先问上一句比较有礼。

    “钤辖请自便。”王中正知情识趣的回了一句,又抬眼看着衙mén前的拥挤的人群。

    他代表天子而来,自是要在州衙大堂上宣诏。就算李师中在大堂中审案,也要给他腾出地方来,何况是在二堂。

    王中正命人托着用明黄绸缎盖起的圣旨,随即便举步前行。他手下的从人连忙上前驱赶人群,为他开路,直奔州衙而去。

    ……………………

    杨英快步走进王韶的官厅中。厅中王韶和高遵裕对坐着,在他们中间摆了一张棋盘,黑子白子占满了棋盘,已经终局的模样。而韩冈同样也在厅中,就坐在棋盘横头,正在为他们数子。

    听到杨英进mén的动静,高遵裕低头看着棋盘,口中则问道:“二堂那边的情况如何?”

    由于窦解是官身,又牵涉到窦舜卿这位高官,故而此案并没有大堂上公审,而是改在在二堂审讯。

    王韶和高遵裕他们都不是秦州的官员,而是秦凤路经略司的属官。李师中审案,是以秦州知州的身份去审,而不是以经略安抚使的身份去审。王、高二位,以及韩冈都没有cha话的余地,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派着手下人去二堂打听。

    杨英站定打躬,而后说道:“窦七衙内倒是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他手下的钱五和李铁臂等人身上,但被传上堂的钱五等人都说一切皆是窦七衙内亲手做得,包括jian杀案,都是窦解一人所为。”

    高遵裕听着奇怪,跟着窦解的那些地痞无赖怎么有这等胆量指控窦解,窦舜卿还好好的做着他的兵马副总管呢。他疑huo的问韩冈:“yù昆,你昨夜是不是去大狱里跟他们说了什么?”

    韩冈摇摇头:“没有,下官如何瞒着李经略和窦观察的耳目进大狱里去?!”

    但高遵裕还有几分不信的样子,韩冈看得苦笑不已。心道日后yīn谋诡计还是少用为妙,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要好好保持才行。

    王韶在旁帮韩冈说了两句,“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居多,谁都能能看得出,眼下的情况帮窦解说话,就是在自己脖子上套绳结。无论钱五还是李铁臂,他们只是一群狐朋狗友,不会为窦解两肋cha刀。”他说着又对杨英道,“你再去二堂打探,有什么新的进展,就回来报告。”

    “诺。”杨英唱了喏,便转身出去了。

    “yù昆……”王韶将棋子一个个收回棋盒,同时问道:“王启年的遗孀现在如何了?”

    “机宜放心。王阿柳看似甚重,其实只是皮rou伤,有仇老关照,当不日即可痊愈,王家的一对儿nv也没有大碍。”

    韩冈说得欣慰,他的这番计划并没有伤害到人命,让他心中感到很轻松。韩冈不介意杀人,他杀得人也多了,但用无辜者的xìng命却陷害敌人,他却是不愿去做的。

    虽然王阿柳未死,她的儿nv也安然无恙,但窦解夜入人家的罪名洗不脱的。而他bī问王阿柳,等于是对流言不打自招,将他过去罪行全都带出来了。当窦解被拘押到衙mén消息在秦州城中传播开,第二天一早,就拥了几百人来州衙递冤状,现在州衙外面围着数百百姓,都是他的苦主。

    “不知窦舜卿会怎么做?”高遵裕跟着王韶一起收拾起棋子,同样随口问着,“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孙子去死,自家还要被牵连进去。”

    “今早城mén刚开,就有人看见有两个窦舜卿的mén客带着三四匹马赶出城去了,大概是想找韩琦帮忙。”王韶说道。

    “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渴。”韩冈笑得讥讽,“王启年被杖死的这一桩公案肯定会把窦舜卿拖下水,天子那一关他不好过。”

    王韶和高遵裕正要重开棋局,杨英这时又急匆匆的走了回来,向着韩冈三人禀报道:“机宜、提举、抚勾,天使来了,要三位去接旨。”

第3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五)

    【不知道这一更该算是昨天的份,还是今天的份。net节只剩最后一天,继续征集红票和收藏】

    韩冈跟在王韶、高遵裕疾步走进州衙大堂。

    无论是州衙大堂,还是县衙大堂,除非节庆大典,或是中使持圣旨驾临,否则都是将正mén紧闭,只开两侧的旁mén供人同行。东侧旁mén号为生mén,寻常人等皆由此进出,而西侧号为死mén,只有待决死囚才从此mén拖走。

    今日来得是宣诏使臣,秦州州衙大堂正mén自然中开。炎炎夏日炽热的阳光从敞开的大mén处照了进来,一名头戴软脚幞头,身着绯罗袍的宦官就站在大堂正中央,在他旁边是一名xiao黄mén用朱漆托盘托着明黄绸缎盖起的几卷圣旨。

    而在大堂mén外的围观者中,韩冈惊讶的现了穿着官服的王厚和赵隆的身影。视线对上,他们两人便微笑着不出声的打了个招呼。

    高遵裕明显认识今次来宣诏的天使,他进堂后,就上前拱手行礼:“原来是王都知。”

    王中正慌忙回礼,脸上堆起的笑容甚至带着谄媚,“高提举今次为朝廷立了大功,听到古渭大捷的消息,连天子都惊呆了。直说高提举和王机宜办事得力。”

    高遵裕笑着与王中正一通寒暄,宣诏使臣在天子舅公面前,也不得不卑躬屈膝。不同于士大夫可以不把高遵裕的外戚身份放在眼里,甚至还可以时不时的还能拿着这个身份敲打一下高遵裕,在宫中做事的宦官,对太后的叔叔是畏之如虎。

    韩冈随着王韶上前跟王中正见了礼,从这个阉宦的嘴里得到了‘年少有为’的四字评价。他随口谢过,与王韶、高遵裕一起等着王中正宣诏。

    王中正却还在等人,可并不是韩冈预料中的李师中。秦州知州现在正在二堂那边继续审讯,虽然可以肯定他必然得到了消息,但既然王中正没有通知他,李师中也不会放下案件,自己贸然走出来。等王中正宣诏完毕,他才会出来迎接,为王都知洗尘。现在替代李师中出现的,是窦舜卿和向宝两人。

    向宝跟王韶、韩冈之间仇深似海,到现在他中风的后遗症依然存在。他步履维艰的走进大堂,正眼也不瞧王韶和韩冈,走过去跟王中正不冷不热的行了礼,便沉默的站到了一旁。原本是意气风的军中少壮派的领衔人物,现在已经是暮气沉沉。只有在视线掠过王韶和韩冈时,才会在眼底出现一闪而逝的杀机。

    韩冈看了看形容憔悴的向宝,中过风的他在官场上已经是死老虎一只,就算对自己恨之入骨,他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收回视线,却又瞥见大堂外的王厚,用手正指着向宝,嘴net无声的念着,看上去像是在念着张守约三个字。韩冈会意的轻轻点头。果然是张守约顶替了向宝,看来今次向钤辖调离秦州的消息已是板上钉钉了。

    在向宝进来后不久,窦舜卿也走进了大厅。老迈的都副总管容sè同样有些憔悴,而看向韩冈这边时,眼中的杀意也是不禁流1ù出来。虽然韩冈并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并不影响窦舜卿怀疑到王韶和韩冈头上。

    窦舜卿带着恨意的眼神,韩冈若无所觉,眉头挤出的纹路也不是因为已是焦头烂额的窦副总管,而是为了李师中。

    秦州知州没有被宣诏使臣请出来,而是请了窦舜卿,这让韩冈大huo不解。天子和王安石不可能不调走李师中。王李两家打的笔墨官司在崇政殿的案头能叠起两尺高,几乎是水火不容。李师中在秦州一日,王韶的手脚就要被枷上一日。有两场大捷为王韶的才能作证,赵顼怎么还会留着李师中在秦州做河湟拓边的绊脚石?

    今次张守约诣阙回来直接顶替向宝,是韩冈意料中事。在他的预计中,窦舜卿应该会被留任做个过渡,而李师中则是肯定要先被调出秦州——这也是王韶和高遵裕共有的看法。而且在官场上资历比王韶、高遵裕和韩冈加起来都多,两场大捷会给秦州官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想必李师中自己都清楚。

    韩冈这些日子费尽心力的设计将窦解nong进大狱受审,就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不然窦舜卿顺顺利利的接替李师中当上了秦州知州,即便是个过渡,他韩冈也少不了被扒层皮。

    韩冈头痛着,而王中正已经开始宣读诏书,第一份诏书的内容就解释他的疑huo。

    宣诏的顺序由官阶高低决定。等他请来的官员都到齐,王中正回头掀开漆盘上的明黄绸缎,取下摆在最上面的一卷诏书,“窦舜卿听诏。”

    窦舜卿上前跪倒。

    王中正用着尖细的嗓音念着诏书。这份诏书中并没有提到半点窦舜卿将万顷荒地说成一顷的欺君之言,而是赞许了他在秦州的苦劳,并让他回京城诣阙。

    ‘果然还是要调走李师中。’韩冈听着听着,便恍然大悟。

    边地要郡守臣在上任前,一般来说都要面圣陛见,述说自己对即将担任的职位的看法,以及上任后要施行何种。窦舜卿被召去京中,便是为了接替李师中而做准备。

    但现在可不是一般情况,离秋季只剩两个月了,届时关西缘边各路就会迎来一年中规模最大的西贼攻势。防秋的一桩桩繁琐的事务如今已经要开始进行准备,在韩冈王韶他们的预想中,将是窦舜卿直接替代李师中,以防耽搁了防秋。可没想到,天子还要让窦舜卿去京中走个过场。

    “还真是稳重……”王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听口气却是在抱怨。

    朝廷的这种稳重之举不仅让王韶抱怨,也让韩冈觉得不痛快。如今他的孙子犯了事,窦舜卿少不了干系。他入京诣阙的同时。窦解的罪行也会递到天子案头。他也不可能再接任秦州知州一职,甚至不可能留在秦州。既然向宝走了,窦舜卿也走了,为了秦州内部的稳定,有极大的机率到最后是李师中被留任下来。

    这算是nong巧成拙吧?看着侧前方王韶变冷的表情,韩冈能猜出他的想法。

    ‘算了,还是有办法的。’见过了李师中最近的表现,韩冈却还是有些把握。

    紧接着窦舜卿,接旨的是向宝。一番抚慰之词之后,向宝被免去了他的都钤辖之职,调入京中。因为阻挠河湟开边之事,他本是要被降罪,但一场中风让他博得了不少同情,升了半级,改去养老了。

    窦舜卿入京诣阙,向宝职位被免,秦州官场的一场大震动,就在一盏茶的功夫中,被王中正画上了句号。

    接下来,王中正一改方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变得笑容可掬起来——轮到王韶、高遵裕和韩冈领旨受赏。

    王中正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派来秦州宣诏的。因为托硕大捷,给王韶等人的封赏其实早早的就跟张守约一起出。但当古渭大捷的捷报传到京城后,与张守约同行的宣诏使臣便被金牌加急召回京中,改由地位更高的入内内shì省副都知王中正带着改动后圣旨来秦州。

    虽然王中正带来圣旨中,并没有将尚未经过验功这道手续的古渭大捷之功一起计入,但给王韶等人的新封赏,却比一开始时优厚了不少。

    冲着跪在地上的王韶,将前面一段奖誉其屡立功勋的开场白念完,王中正说到了关键。

    王韶本官升任从七品左正言,散官恩受正七品上的朝请郎,勋职为六转的上骑都尉。这三项与早前的封赏并无区别。但天子还另赐了他五品服加银鱼袋,让王韶可以提前穿上象征五品以上官位的绯红sè官袍,佩上shì制以上重臣才有的银鱼袋,而作为备选的贴职,也换做了直集贤院这个职位。

    换上绯红官袍,佩上银鱼袋,在王中正面前再一次跪倒谢恩,此时的王韶终于有了个边疆重臣的模样。

    高太后的叔叔虽然在古渭大捷中什么都没做,只是凑数而已,但功劳本就是见者有份。不过他这个功劳要等到几个月后,现在给他的诏书,只是说他忠勤有加,谨事王命。靠着外戚的身份而得到开国男这个爵位的高遵裕,他的食邑就因为这八个字而被加封了两百户。

    过了王韶、过了高遵裕,接下来便是韩冈,比起给王韶长篇累牍的赞许,韩冈得到的只有寥寥数句。

    韩冈跪在地上,听着头顶上传下来的声音,“褒功录善,邦有常法。尔以才行,自昭于时。比见推称,当增位序。当迁一等,其往懋哉。”

    一段废话,韩冈只注意到了‘当迁一等’四个字。他的本官要升官了,才四个月本官就晋升一级,即所谓的未成考而迁官,这在官场上算是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韩冈还没有进士出身。而且这还没有将古渭大捷的功劳算进来的结果。

    选人没有正九品,自从九品的判司簿尉上加升一级,便是从八品的试衔令录。王中正读着制书后面的段落,韩冈的本官由原来的密县县尉,叙迁为试衔知莱州录事参军事。

    韩冈领旨谢恩,淡然的表情上看不出多少欣喜。迁官一等的这个奖赏,对他的功劳来说实在太微薄了。而他心中还在算着,到底还要积累多少功劳才能从选人转为京官。品级对寄禄官并无意义,选人七阶,除了最底层的判司簿尉,其他六阶都是从八品。而京官还有从九品,但从八品的选人却远远不及从九品的京官。

    不过好歹是升官了,凡事都得一步步来,不用着急。韩冈这么想着。

第3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六)

    【磨人的年关终于过去了,计算一下,从二月二日到八日的这七天里,俺只更了七章,欠了七章。从今天开始,下面的一个星期,俺一日三更,将欠下的帐都补回来。】

    将圣旨一一宣读完毕,王中正剩下的工作是去验证古渭大捷的真伪,不过这事并不用着急,也急不来。俞龙珂和瞎yao在秦州住过几日后,将臣服大宋的姿态做足,就已经回到他们的老巢静等封赏了。

    王中正要数人头很容易,都用盐腌过后堆在库房里,就等着朝廷来点验斩数真实与否。但要跟俞龙珂和瞎yao面对面的做个确认,却是要费上十几天的功夫。

    窦舜卿、向宝接了圣旨后,都是面无表情站到一边去。王中正不去触他们的霉头,上前向王韶、高遵裕和韩冈一一道喜。两边一冷一热,一忧一喜,正是对比分明。

    但大堂中中最得意的并不是王韶他们,秦州知州李师中这时笑眯眯的从堂后xiaomén走了进来。

    王中正一见一名身穿紫袍的官员走出来,连忙丢下王韶过去行礼。大堂中的所有文官武官,也都一起向着一府之尊躬身示意。

    李师中回了半礼,笑道:“都知奉旨西来秦州,师中有失迎迓,多有怠慢,还望都知恕罪则个。”

    “大府所言,中正绝不敢当,何有恕罪一说。”王中正随口敷衍了几句,心中疑huo丛生。他进州衙宣诏,却不通知秦州州衙的现任主人,他的这番举动其实就是表明了天子对李师中的态度。如果正常情况下,李师中该是惶惶不安才是,但眼前的这张深深透着得意的笑脸,却哪有半分惶恐。

    为了给王中正这位天使接风洗尘,李师中就在大堂处传下宴席,并邀请秦州所有官员一齐参加。正日的宫宴能摆上大庆殿,在衙mén大堂上摆宴也是一年都要有上几次。

    宴席筹备要有一段时间,主宾王中正去他刚刚被安排下来的住所去沐浴更衣,顺便休息一下。而大堂中的窦、向、王、高等人也四散而去,等着宴会的开始。

    王厚和赵隆跟着王韶和韩冈一起回官厅,高遵裕则另有事,并没有跟过去。

    一别经月,再见面时,两人都穿上了官袍,这让王舜臣看得眼热不已,一路都直勾勾的盯着赵隆身上的一片青sè。

    不过他和杨英也得了官身,前几天,擢两人为官的公文已经到了秦州——他们还不够资格收一道圣旨——但他们的官诰,要上京去三班院报道才能拿到,不比王厚、赵隆直接在京中就收到手那么简单。

    王韶在前走着,王厚在后面跟韩冈说着入觐天子时的见闻:“今次愚兄越次入觐,侥幸得睹天颜。不意在崇政殿的屏风上,看到yù昆你的名讳!”

    韩冈笑道:“确定是韩冈两个字吗?还是说天下就xiao弟一人叫这个名字的?”

    “yù昆别自谦了,天子可是几次提到你。”天子对韩冈的关注让王厚羡慕不已,即便时隔近月,也是一样的心情。

    回到官厅中,王韶也不问自家儿子在京里的经历,也不看他带回来的sī信,坐下来便劈头问道:“yù昆,这次算不算作茧自缚?”

    韩冈略感无奈的点了点头,“李经略今次可能是要代替窦副总管留在秦州了。”

    韩冈回答得直接,让王韶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就留下窦舜卿了。等李师中走后再对付他,也是一样。”

    在鱼和熊掌之间挑一个出来,已经是让人大费思量。而要在臭rou和烂虾之间挑一个,更是让人头疼,韩冈两个都不想要。可回想起方才李师中脸上得意的笑意,就能知道他对代替窦舜卿被留任秦州充满了信心。

    方才在大堂上,王韶跟李师中一样都在笑着,但他笑得有些僵,尽管外人看不出来,但韩冈跟他处得久了,却是一眼就看了个透底。李师中得意了,王韶要能开心的笑着那才叫有鬼。

    韩冈轻轻咳嗽了一声,双眉紧锁的王韶又看了过来。韩冈说正事先清嗓子的mao病,他们也习惯了。而王厚虽然听得不明不白,但见到父亲神sè严肃,知道说得是见大事,也不cha嘴,在旁静静的听着。

    就听见韩冈说道:“记得在下前次去京城,正是二月初的时候。那时正巧碰上韩相公上书天子,反对青苗法,备言新法扰民1uan国……”

    韩冈说到这里,便是一顿。他的话自是有的放矢,让王韶脑筋飞转了起来,嘴里问道:“就是让王相公告病求去的那一次?”

    韩冈点了点头:“王相公此举,当然不是真的要求去。其实就是在跟天子说有我没他,bī着官家在变法和不变法中间二选一。”

    王韶闻言心中一动,这番话韩冈从京城回来后就跟他说过,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提起,当然另有深意。王韶的眼睛眯了起来:“yù昆,你是要我学着王相公?”

    韩冈微微一笑:“王相公的招数学不来,但将其本意学来也就够了。”

    “有我没他吗?”王韶双眼眯缝得更厉害,将目光压缩得更为锐利。

    韩冈又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窦舜卿今次赴阙必然是一去不回。天子要维护秦州内部稳定,不可能让一个在秦州声名狼藉的官员坐上知州兼一路安抚使的位置。而向宝的座位也给张守约顶了。当窦、向二人尽去,秦州军内地位最高的三人中,硕果仅存的李师中,自然能稳守他的位置。看透了天子心思的秦州知州,所以才能笑得那么得意。

    李师中、窦舜卿还有向宝这三人,就是河湟开边一事上的三块绊脚石。王韶在秦州枯守两年,费尽心力,抓住了时机,才有了托硕、古渭两次大捷。而平戎策中用屯田、市易二策,以根本陇右的计划,至今未能施行。

    韩冈早已下定决心要助王韶早日功成凯旋,就绝不会容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还留在秦州。今次是难得的机会,连续两次大捷让王韶和河湟拓边之事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直线攀升,如果不趁此良机尽快逐走李师中三人,谁也说不准日后局势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说不定过几日王韶连续惨败个几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原定的计划是将留任机率最大的窦舜卿跟着李师中和向宝一起赶走,现在虽然算是有点nong巧成拙的味道,但也不过是把目标由窦舜卿改为李师中罢了。

    韩冈的提议,就是要让天子明白,最后留在秦州的李师中与王韶水火不容,bī得天子在两人中选择一个。而最后究竟会选择谁,他有着足够的把握。王韶也同样有把握,不再向韩冈做确认,而是问起儿子这一趟去京中有何见闻。

    官宴准备得很快,王韶只问了儿子几句话,来通知赴宴的xiao吏已经走到了mén口。

    大堂中,李师中和王中正在上分宾主坐下。坐在左右两排席位上的,则是秦州城中的所有官员,皆是分着官位高低坐下。韩冈刚刚晋了一阶,位置则向上提升了几位。而王厚和赵隆两人,也够资格参加,只是坐在了最后面。

    秦州城的官员陆陆续续都来了。窦舜卿和向宝也坐到了他们的位置上。很快,张守约也到了。在通传声中,新任的秦凤路兵马钤辖大步走进厅内。先与已经坐定的向宝对视一眼,各自把视线挪开,然后跟迎上来的李师中互相见礼。

    张守约须皆是hua白,是关西军中有名的宿将。他从军四十载,在军中打滚的时间跟向宝的年纪差不多大。可他却直到今天,才能与向宝平起平坐。而且若不是向宝中风,他要等着接班恐怕还要熬上几年。想到这里,他望向王韶和韩冈的眼神中,便多了一分感jī。

    各自坐定,李师中起身祝酒。一番正式宴会前的繁琐礼仪之后,这时,宴会才真正开始。饮酒行令,互相敬酒,也有歌妓被找来表演陪酒,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一直喝着闷酒的窦舜卿,在敬过王中正之后,又向李师中举杯,叹道:“家mén不幸,下官治家无方,管束不严,才让那些地痞无赖蛊huo了下官那不成器的孙子。事已至此,下官也不敢求大府徇情枉法,只求大府能根究那些个you良作恶的贼人之罪,让他们不能再害了其他家良家子弟。”说着,老眼里就流下了两行浊泪。

    终于来了!一直暗中观察着的韩冈随之眼神一凛。李师中坚持将窦解下狱,并主持审理此案。是因为猜到窦舜卿将顶替他的职位,为了要在天子心中博一个直名,以便早日起复,才如此不留情面。但眼下前提已经不成立了,窦舜卿求上mén来,以李师中的为人应该做不到铁面无sī。

    窦舜卿低声下气的求着李师中,请他把罪名都推到窦解的狐朋狗友身上。而他当着王中正的面把话说出来,也有着让王中正将他这番话传到天子耳中的意思。希望能让天子看在他的一张老脸上,放他孙子一条xìng命。

    窦舜卿自称下官,给足了李师中脸面。秦州知州扶着窦舜卿坐回座位,摇头叹道:“师中已是五日京兆,当谨守本分,却无暇他顾。”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在向窦舜卿承诺不会在任上追究窦解之罪,早前的芥蒂,似是一扫而空。

    见着李师中眼中难以隐藏的得意,韩冈转眼望了一下上处的王韶。却见他正转着酒杯,有点犹豫不决的模样。

    韩冈心中微怒,如果王韶不肯上,他可就要上了。王厚方才都说了,他的名字已经被天子记在心中,既然如此,韩冈就没什么好顾忌的。官位高低的差距是可以被皇帝的关注所抹去,现在在天子心中,他对李师中的看重,并不一定能高过自己。

    韩冈腰杆一tǐng,正待说话,王韶终于有了动静。他放下酒杯,对李师中正sè道:“大府却是说错了。虽为五日京兆,仍是一府之尊。既有待审之案,却无不断之理。是非自在人心,想来以大府之明睿,当能还秦州百姓一个公道!”

    王韶还算有担当,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李师中压制久了,心中积蓄的旧怨让他毫不避讳。

    王韶此言一出,全场酒酣耳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静得一根针落下都听见。窦舜卿咬牙切齿,李师中脸上yīn云密布,而王中正的眼神也深沉了下去,两眼转动,在三人身上来回跳着。

    韩冈微微一笑,当着王中正的面与李师中过不去,这就叫‘有我没他’。就让天子衡量一下,秦州城中该留下谁为好?究竟是李师中还是王韶。

    李师中抿着嘴盯着王韶一阵,视线便向下移去。他的幕僚姚飞说得不错,每个人的行事习惯都是不一样的,王韶的xìng子从来不是这般直接,反倒跟坐在下处的某人很像。李师中揣摩着王韶的这几句话,分明就写着韩记出品。

    瞪着韩冈net角边似有似无的微笑,李师中的眼睛被扎得生疼,脸sè犹如九月重霜,狠狠低声骂着,

    “灌园xiao儿!”

第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上)

    【年后上班第一天,忙了一点,现在才赶出来。第二更,求红票,收藏。】

    虽然李师中对韩冈瞪眼暗骂,但终究改变不了结果。他挨了王韶当头一bang,却不能就此事作。王韶说的本就是正论,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既然案子在手上,就必须将之审下去。

    当着王中正的面,李师中也只能哈哈干笑了几声,道一句王子纯说得有理,自当如此,举起杯来,敬王韶的酒。而酒宴上的气氛,被一桶冷水浇过,就再也没热起来。过了一阵,秦州知州推说头疼,向王中正告罪后,当先退场。

    王韶的用心,李师中先前已经看破。他本奢望着眼前的局势可以让他留任秦州,他能对王中正这个阉宦笑脸相迎,也是因为有了一点自信。但王韶当面表明了他的态度,最终天子会怎么选择,结果又是为何,其实已经有了分晓。

    一场宴席便随着李师中的离开不欢而散,而王韶的这次图穷匕见,已经在秦州官场中引起了轩然**o。

    不知内情的外人,并不清楚王韶的本意是想着让王中正把他与李师中水火不容的情况报给天子。在他们眼中,王韶这是挟着因两次大捷而来的声势,明着要在官宴上与李师中分出个一二三来。

    在外人看来,王韶难的时机选得让人拍案叫绝。窦舜卿被他孙子连累,李师中也不受天子使臣待见,向宝的钤辖之位更是被王韶的盟友张守约所替代,秦凤路主管蕃部事务的机宜文字如今气势正盛,眼下正是重新划分秦州官场派别的良机。

    要不是王韶的资历实在太浅,连个通判都没做过,而担任秦州这个节度要郡的知州,至少是得有shì制以上头衔,秦州知州的位置落不到他人头上去。而现在,如果李师中、窦舜卿尽去,现任的秦州通判也不够资格接任,只有从京中另外派人来。

    以如今王韶的功绩,以及天子因两次大捷而被吊起来的胃口,派来的新任知州必然会全力支持河湟开边。在其他官员看来,王韶的底气就在这里。

    对于外人的误会,王韶倒没管这么多,韩冈听了一点传闻,同样没放在心上,现在他们最重要的工作是把王中正给陪好。

    尽管天子那边做出选择至少要到一个月之后,但王中正的选择已经出来了。在秦州点验过一千多颗级,他就跟着王韶往边境上去。

    在永宁寨见识过了马市榷场,在古渭接见了来前来拜见的俞龙珂和瞎yao,最后王中正又随着王韶一起到了渭源堡。王中正对渭水之源很有兴趣,不过王韶要在堡中处理一些琐事,就安排了韩冈和王厚陪着他去渭水的源地去走一走。

    低头看着脚下的清澈见底的涓涓溪流,王中正怎么也看不出这跟浑浊汹涌的渭水有何关联。即便是因伏旱而水位低落,他所见到的渭水,依然涛声如雷。王中正抱着深深的疑问:“这就是渭源?”

    “这正是渭源。”王厚点头答道,他指着不远处,流淌出眼前这条溪流的那座林木森森的山峦,“那里就是《书》中所载的鸟鼠同xùe山。”

    “‘导渭自鸟鼠同xùe?’”王中正随口就将《尚书?禹贡》中的词句引用了出来,显然对儒家经典是了若指掌。

    “正是这一句。《山海经》亦有载,‘渭水出鸟鼠同xùe山,东注河,入华yīn北。’不过鸟鼠同xùe念着冗长,现在都唤作鸟鼠山。鸟鼠之名,可是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了。”

    韩冈点头说着,心中却在惊叹王中正竟然能把尚书中的文字信手拈来。暗叹着,能在宫廷中hún出头来,果然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从方才王中正1ù的一手来看,他对儒家九经的了解,也许比王厚还要强一点。而他的书法,韩冈这些天没少见识过,的确是上品无疑。

    韩冈曾听说,宫中的那些个内shì高品,基本上都是自幼入宫,在宫中就学。经过多年教育熏陶,无论文才武艺,皆有可观之处。出外任官,往往胜过一些只会yín诗作对的士大夫。

    想起真宗朝的宦官名将秦翰,再看看眼前的王中正,韩冈不禁感慨,所谓传闻流言,确是其来有自。

    秦翰一生领兵南征北战,前后负伤几近五十次,北抗契丹入侵,南平益州叛1uan,在关西又与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对抗,死时三军恸哭,是开国以来有数的良将。

    而王中正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学问,已经可以让普通儒生自愧不如。而他现在身穿着青布襕衫,打扮得就像个文人,细长的眼眉也让他有着些斯文气。

    不过王中正却有着贪财的mao病。前几日在秦州时,各家给他送的礼,他可都是毫不推辞的一股脑儿都笑纳了。王韶和高遵裕听说了此事,都皱眉不已。比起家无余财的秦翰,王中正的德行可是差了许多。

    “时候已经不早,要到渭源的品字泉处,现在得走快一些了。”王厚在前催促着。

    韩冈抬头看了看天sè,的确已经近午。山中可没有后世那样正经的水泥路,走得慢了,黄昏时就来不及出山了。

    “处道说得也是。”韩冈回头向王中正问询,“都知,我们是不是走快一点?”

    “那就快一点好了。吾亦是想早一点见见,渭水源头究竟是什么模样。若是能再见识一下何为鸟鼠同xùe那就更好了。”

    “同居一xùe的鸟鼠却是难见。”王厚笑道:“去岁在下随家严来过,只是见到蝙蝠1uan飞。”

    “原来已经来过了,难怪如此道熟。”王中正转过来问韩冈,“韩抚勾你呢?”

    韩冈道:“在下尚是第一次来此。”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进入了鸟鼠山中。从被烈日炙晒的野地里,走进草木葱郁的树林,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便降临到众人身上,让人神清气爽。

    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这时从林木深处传来。王中正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前方道路转弯处,闪出一队蕃人马帮。二十多匹马背上都有两个大包裹,而赶着马队的则是六七个蕃人。

    这几个蕃人一见到迎面过来四五十名骑兵,立刻紧张起来,用力勒停坐骑,手上也握住了刀柄弓臂。不过当他们看清了韩冈这一彪人马的装束,却放松了下来,驱赶马匹避让到路边。

    韩冈等人骑着马昂然而过,不理会这些蕃人。经过老远,王中正却回头望着,问道:“此处为何有蕃商?”

    韩冈向他解释:“鼠鸟山南,支流尽入渭水,鼠鸟山北,水脉尽入洮河。这座山实是渭水和洮水的分水岭,从河湟往秦州的要道便自山中过,故而商旅众多。此时还算少的,等到秋时马膘长上来,这条路上哪一天都能看到十几家马队经过。”

    王中正看看脚下越来越狭窄曲折的道路,皱眉道:“难道去河湟,就没有其他路了?”

    “当然有!”韩冈点头,“另外一条路走的是北面的1ù骨山。不过1ù骨山地势险阻,道路难行,轻装骑兵经过容易,但载着货物的商队就不好走了。”

    “这条路还算好走!?”

    韩冈笑道:“这条路是唐时修筑,已经几百年没有整修,所以看着破败狭窄,其实重修一下,就会好走得多。”

    他停住马,叫过两名军汉吩咐了几句。就看见两人点头后,走下道路。拔出刀,在道边一片稀疏的草地上挖了一阵,掘出一个坑来。

    韩冈指着坑里的黄土:“无论汉唐,皆于此修桥铺路。看这下面就是夯筑过的熟土,可见本是官道的一部分。而上面的土层是这两百多年来洪水泛滥后才淤积起来的。所以只能生草,长不了树木。”

    他又指着眼前的山峦,“等日后攻下木征设在山背后的两处寨堡,就可以腾出手来重修鸟鼠山道。那时向河湟运输粮秣就会容易不少。不过若是能夺下河州,控制了洮水,大部分的粮秣军资又可以改由川中水路转运,费用比起走秦州还要节省。”

    听着韩冈将鸟鼠山道的古今娓娓道来,王中正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为何眼前的年轻人这么得人看重。识见渊博,谈吐出众,又加上设疗养院、制沙盘军棋的才能,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再想起韩冈自称是第一次探索渭源,竟然已经对此处如此了解,可见他在其中下过多少功夫。

    一行人在树林中,顺着连接河湟和秦州的道路走来一里多地,又跟着王厚拐进了一条xiao山道。山道一路向上,前方不断的有垂下来的藤条和树枝拦路,韩冈不得不派出人手拿着刀去前面开道。

    听着身侧林中传来的流水声,韩冈、王中正他们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树林中的山道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原本被树林遮挡的渭源溪流重新出现,而一座苔痕处处的破庙出现在众人面前。

    顺着水流,王中正看着破庙边一个碗口大的石xùe中汩汩流出的清泉,摇头叹道:“想不到滔滔渭水,其源头水脉竟然如此细xiao。”

    王厚xiao道:“无论江河,上溯至源头,也不过是一眼清泉而已。”

    王中正转头向西,眼神似是透过了眼前的山峦,望着极远处的某个地方:“江源不敢望,却不知何日能见到大河之源。”

    韩冈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身边的这位阉宦,果然对拓边军功动了心思。

第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中)

    【今天的第三更。明天的第一更,夜里会赶出来的,请各位书友明天起来后再看。求红票,收藏。】

    接近入夜时分,韩冈和王中正一行回到渭源堡中。王韶正负手站在大厅中,低头看着一幅方方正正的木盘。

    王中正随之看过去。此物说是盆景,但无草无木,更无怪石。却有房屋有围墙,在六尺见方的底面上,一上一下的布置着,像是两座具体而微的宅院……不,王中正再仔细看过,根本不是宅院,而是两座寨堡。

    “这是那处的沙盘?”王中正问道。还在京城的时候,他在武英殿中亲眼见识过赵顼命人打造的几十块沙盘。虽然眼前的这一块与他见过的不太一样,但应该是同一类东西。

    “新渭源堡。”王韶答道。

    韩冈明的沙盘让王韶触类旁通,他来渭源的目的就是要为新堡选址,并决定大xiao范围和式样。为了能更直观的进行确认,他找来木匠打造了新堡的实物模型。

    “现在的渭源堡,只能起着哨探的用处,不过是个略大一点的烽火台而已。前次董裕在渭源堡外长驱直入,堡中却无兵可以断其归路。”韩冈接口为王中正解释,“在渭源修造新堡,囤积粮秣,驻扎大军,就是将防线前伸至鸟鼠山下。而古渭一带则可以安心的展开屯垦。”

    王中正又低头看了一阵沙盘,在沙盘一角有着标志东西南北的十字箭头,边上还有确定距离的比例尺。对于沙盘上的学问,为了能在赵顼面前说上话,宫中的宦官没有不学的,王中正也懂得如何利用比例尺来换算实际距离。

    沙盘上的两座寨堡,一东一西的相隔大约半里布置着,而渭水流经西堡南侧,却从东堡北侧经过。王中正奇怪的问道:“为何这两座新堡离得这么远,又隔着渭水?”

    “渭源堡孤悬于外,并设两座、分据渭水两岸,中设绳桥或浮桥连接两岸,便可成犄角之势,能自护得全。而半里之地,一百八十步的距离,也算不上远。”王韶指了指位于北岸的西侧寨堡,苦笑了一下,“其实若是能建在河水的正对面当然是最好,但在渭水北岸,最近的一处适宜筑堡的地方却是这里,没得他处可选。”

    王中正皱眉问道,“若是渭水泛滥怎么办?洪流之下,桥梁难行,那两堡间的犄角之势就成不了了吧?”

    “都知考虑得的确周全。”韩冈先赞了一句,“不过洪水泛滥之时,多是暴雨之后,地面泥泞,贼人也难以进攻。”

    “原来如此。”王中正点着头,喃喃的念了几句。最后抬头笑道:“却是吾多问了。”

    王中正对渭源堡问得多了点,王韶听着就觉得有些问题。带着疑问的眼神投向韩冈,韩冈随即心领神会的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王韶jīng神便是一振:“都知能亲来渭源,可见对军国之事也是放在心上的。可比窦副总管强多了。无论是向钤辖还是窦副总管,自上任以来一次也没到过渭源堡。而李经略,也是对扩建渭源堡毫无兴致,压了不知多少文书。”

    “官家对河湟之事始终放在心上,无论渭源还是古渭,都是经常挂在嘴边。吾既然到了秦州,自当来渭源一趟,返京后也好有话回禀官家。以官家对河湟之事的重视,事无巨细怕是都要问到。”王中正撇清似的说了两句,但话里话外都是透着他本人对开边之事的关注。

    “唉!”王韶一声长叹,对着东面拱手叹息,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天子如此看重,三年来王韶只有些许微功可报天子恩德,实在是羞愧难当,羞愧难当啊!”

    “朝臣中伤于内,帅府沮坏于外,左正言还能连番大捷,何谈难报天子?”王中正见状,忙劝着王韶:“若左正言此话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无地自容了。”

    看着两人声情并茂的演出,韩冈站在旁边没有说什么。王中正的心意已经透1ù出来,而王韶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王中正有心于边事,王韶老于世故,王中正只多问了两句,他就看了出来,又从韩冈那里确认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很想把王中正这位大貂珰拉进来,不仅为了更好的得到天子的支持,更是为了对抗高遵裕。

    王韶一直都希望有一个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的助力,高遵裕是太后亲叔,天子舅公,当然可以算得上。但高遵裕这个人本身的xìng格,却是贪功过甚,让王韶心中忌惮。说不准那天他的位置就给高遵裕给挤掉了。

    所以王中正一来,王韶就盯上了他。为了与天子联系得更紧密,王韶不介意把一个支持开边之策的宦官拉来当监军。以宦官为监军,唐宋皆有。如走马承受一职,甚至可以直接参与到地方上的事务。而在地方上领兵、修河的宦官为数也不少。

    此时的士大夫,对阉人极端歧视,有事无事就要敲打他们一番。但对阉人参与到政事军事中来,却是习以为常,需要时说上几句,不需要时就任凭阉人在地方上领兵任官。而韩冈却正好相反,他不歧视阉人,却不习惯阉宦参与国政。

    故而韩冈对王韶的想法不置可否,在心底里,还是反对居多。在他想来,王中正可不一定会与着王韶一条心,说不准会跟高遵裕打成一片,而且王中正本人的品行也成问题。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对高遵裕,韩冈心中也有所顾忌。两害相权,也难说孰重孰轻。

    陪了王中正用过晚饭,送了他去休息。王韶拉着韩冈和王厚又站到沙盘旁。他想听听韩冈的意见。

    “yù昆,你觉得两堡如此布置是否妥当?”

    “如果钱粮和人手足够的话,能造得更大一点就好了。”这是韩冈的回答。

    韩冈对军寨建筑其实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城墙越高越厚,里面存放的粮秣军械越多,这城寨就越是难以攻克。但他更清楚,修造任何工程,第一个要考虑的都是预算问题,接下来则是人手问题,至于建造成什么模样,都是要受这两条左右。

    “哪来的多余钱粮?过五百步的寨子是不用想了!若是钱粮足够,直接渭源堡扩建成千步城不是更好?!何必nong什么犄角之势,在对岸再造一座堡?古渭寨、甘谷城都没有,还不是安安生生的。”

    韩冈的话,引爆了王韶藏在心底的炸弹,他拍着沙盘边上,大声骂道:“政事堂也是好笑,我跟他们要钱修城,他们倒好,让二哥带回两百份空白度牒来。也不想想这里是秦州,不是京城,有几人会拿两三百贯来买一张度牒的?!还说是值五万贯,要能卖出一半价钱,我都要烧香念佛了!”

    王韶的抱怨自有其道理。

    因为有一张度牒,可以免人丁税,可以不用路引过所就能游走天下,想nong一张来护身的商人数不胜数。而且有的富户要保子嗣平安,也需要一张度牒来剃度一个替身。

    所以度牒就相当于有价证券,能卖上不低的价钱。有时候,地方上有灾荒,朝中拿不出钱来救济,就下度牒充当灾款。另一方面,真正吃斋念佛的僧侣,却有许多因为买不起一张度牒来剃度,而只能终身当个沙弥。

    不过度牒的价格就跟有价证券一样,有着bo动xìng。有时高有时低,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如京城、江南这些富庶之处,往往能卖高价,两百贯、三百贯都卖过。但在秦州,王韶刚刚让人问过价,一开始报得是一百二十贯一份,但当听说了王韶手上有两百份度牒,啪,当即就跌倒九十。

    政事堂下两百张度牒当作五万贯来拨款,但实际上却只能卖出不到两万贯,这让王韶如何不气?这种东西,还不好找人硬摊派,只能一张张卖出去。

    王韶骂了一阵,也就停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向朝中将此事说明,并继续要钱要粮——用不到两万贯来筑寨堡,在秦州城边上还好说,但换到离秦州三百多里的渭源,单是征起来的民伕所需的粮草,在路中转运的消耗就能吃掉一半去。

    “再能要到两三万贯就好了。”王厚为他老子端来一杯凉茶消气,王韶心气平和了下来。他还是有些自信,凭借他现在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再要到两三万不成问题。

    韩冈低头看着沙盘模型:“若能再多个两三万贯,照着图样,将现在的渭源堡扩建一番,再在对岸新建一座,勉强也够了。届时在两边各放上一个指挥。有三四百人足以将堡子守住。”

    王厚在旁cha话道:“禁军一个指挥才有三四百,厢军可没有。”

    “怎么也不可能放厢军来戍守的!”韩冈摇头,提高的音调中满是不屑,“就是招乡兵弓箭手来此受田戍守,都比放厢军的好。”

    按照编制,一个指挥一般是五百人上下。但这只是兵籍上的数字,减去吃空饷的比例,和一些不堪上阵、但后有靠山的老弱,一个指挥真正可以投入战斗的也就三百多人

    ——这里指的是普通的禁军,若是厢军,则一半是空额,剩下的一半又多半在官员家奔走听命。他们的战力甚至还不如关西的乡兵。若韩冈当初押运军饷去甘谷城,随行的不是当过弓箭手的民伕,而是厢军,他说不定早早的就跑路了。

第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下)

    【赶到现在,实在困得受不了了,不过还是完成了承诺。第一更,求红票,收藏。】

    在渭源待了两天,仔细确认了筑堡的地点,王韶又领着大队回返古渭。

    虽然从渭源到古渭的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羌人。但那些羌人,一看到王韶亮出来的棋牌,便是立刻闪到路边,有的甚至跪下来叩拜,比汉人看到高官棋牌还要恭敬许多。

    王中正看着王韶的威势,眼热不已:“左正言在蕃地果然积威深重。两次大捷,倒把这些蕃人的桀骜不驯给打掉了。”

    王韶却是无甚喜sè:“蕃人叩拜,不如汉儿一揖。这百多里地,汉人是实在太少了。要想稳定西番,必须加快屯田的度。没有数万户口,镇不住这里的蕃人。纵使一次过砍个千百个级,让蕃人心惊胆寒,但过个几十年,他们又会故态复萌。”

    王韶说的一点不错。自古渭到渭源这条沿着渭水河谷的道路上,除了熟羊寨这个算不上战略要地的歇脚用的中继点,设有宋人的军寨外,其他地方皆是蕃人的土地。韩冈倒是想见着几个汉人,但除了身边的这些人,见到的都是把袖子脱了半边的吐蕃人。

    其实真正说起来,窦舜卿说三百里渭河没有一顷宜垦荒地,其实也不算错。河谷中的这些荒地,被吐蕃人占了几百年,都可以说是他们的土地。王韶要在这些土地上屯田开垦,其实是违反了赵顼早前下过的不许夺占蕃人土地的旨意。但自古以来,古渭州就是汉人土地,真要论起土地归属,所有吐蕃人都没地方站了。

    而土地的所有权问题本质上就是跟实力有关。现今吐蕃人已不复在长安城三进三出的荣光,在古渭的势力并不算强。区区一个青唐部又不敢跟官军相争,不及早占据渭水河谷移民屯田,等到吐蕃人中出个李元昊或是李继迁一般的人物,那就是第二个西夏,又或是换作了党项人过来吞了此地,那情况就更是糟糕了。

    王中正也听得心有戚戚焉:“左正言所言甚是。此亦是天子所担心的。等回京之后,吾亦会向官家奏请及早在古渭招民屯田,以充实边地。”

    “如此,王韶先多谢都知御前赞言之德。”王韶在马上对王中正拱手称谢。

    “不敢当。”王中正摆着手,“吾此是为国而言,左正言何谈‘谢’字。”

    王中正再次向王韶保证了他对河湟开边的支持,也让王韶更加坚定了将王中正请来监军,作为联系天子的助力。

    一路再无他话,自清晨天sè刚刚泛白之时就离开渭源,到了华灯初上时分,韩冈终于跟随着王韶回到古渭寨。

    高遵裕此时就在寨中,见到王韶等人回返,便登时出mén相迎,而另一人也迎了出来——却是纳芝临占部的族长张香儿。

    张香儿最近jīng神状况好了不少,不再颓丧,迎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

    一来是因为纳芝临占部的损失比当时董裕攻来时听到的要xiao不少。丢掉的多是财物,烧掉的也不过是座吹莽城,但人员损失并不多——纳芝临占离得古渭很近,是最后一家受到进攻的部族,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看到董裕大军,几乎都翻山越岭跑了,只死了些躲避不及的。比起其余六家被董裕打得残破不堪的部族,纳芝临占部的运气,实在好得让人羡慕。

    另一个原因,就是王韶准备将被董裕摧毁的其余六部的残部jiao给张香儿,由他一并统领。虽然六部残破,部众皆是流离失所,但对纳芝临占部来说,却是最补的一块féirou。更重要的是,纳芝临占部一旦收拢了六部余众,朝廷划拨给七部的补偿和救济,也将全数jiao给张香儿。

    高遵裕、张香儿,还有回到古渭寨的刘昌祚迎着王韶、王中正一阵寒暄,一起回到城衙。张香儿当即向王韶禀报:“xiao人前日奉机宜之命,清点六部残余。如今户口已经点算出来:总计三千一百六十六帐,八千余口,马一万余匹,牛三千余,羊两万,其余财物则剩得不多,而各家的土地都已经给青唐部占去了。”

    王韶向高遵裕看去,高遵裕点了点头,他派了两名清客,跟着一起去清点人数,知道张香儿没有在其中作假。

    “既然已经点算完毕,那从今天起,这三千残余就归入纳芝临占部。”王韶在城衙中,对张香儿再一次嘱咐着:“不过这三千余帐,都是你纳芝临占部的子民。本官不想看到你厚此薄彼,以至于六部余族与朝廷背心的情况出现。这一句,望你能谨记在心。”

    张香儿连忙跪下,“xiao人不敢。xiao人对天誓。但凡纳芝临占的部众,不论出身何处,就是xiao人的兄弟姊妹,尊长子侄,绝不敢对他们刻薄半点。”

    “希望你日后行事,不忘今日所言。”王韶又说了几句,弹了弹手指,示意张香儿退了下去。

    王厚冲着张香儿的背影呶呶嘴:“这人选得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韩冈笑道;“是差了点,但缓急间,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三千帐蕃部部众,当在一万五千到两万口上下。而六部残余的三千帐就只有八千口,几乎都是jīng壮。”刘昌祚接口说道。秦州西路都巡检jīng明强干一如往昔。

    且有消息称,因为他在甘谷城的功绩,以及留下的威望。大约只能在秦州军中挤进前十的刘昌祚,即将跳过排在他前面的几位武官,接任张守约留下的位置——秦凤路兵马都监兼甘谷城主。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都巡检,兼着古渭知寨一职。

    “有这八千jīng壮充实进部众,纳芝临占部的实力又上了一个档次。至少可以在俞龙珂和瞎yao中间,做个左右摇晃的不倒翁了。俞龙珂势强,就与瞎yao结盟,俞龙珂示弱,就反过来跟瞎yao为敌。相信此事张香儿能做到。”

    韩冈如此说着,王韶、高遵裕和刘昌祚都一个个都点着头。

    无论是大宋,还是王韶本人,都不会容许青渭一带由青唐部一家独大。可官军要保持然的姿态,对蕃部内部的纷争尽量要做到不偏不倚,这一点,是天子和王安石都耳提面命过的。所以就必须另外找一家过来。一直对朝廷恭顺有加,军令不敢稍违的纳芝临占便被挑选上了。

    尽管如今青唐部接近于分裂的态势,俞龙珂和瞎yao的实力相近,在他们中间便形成了一个平衡,但这种均势并不稳定,随时可能打破。为了避免俞龙珂两兄弟,在蕃部中就必须有一支可以平衡他们两人的力量。

    王厚突然提议道:“必要时还可以推动青唐部分家,分成两个部族。瞎yao不是想当族长吗,这下也可以如愿以偿了。两部对峙,当会为了博取朝廷支持而努力卖命,可以省掉朝廷多少事。”

    “多此一举!”王韶毫不客气的批评者自己的儿子,“维持现状就可以了。俞龙珂和瞎yao名义上是一家,实则已经分成了两部。俞龙珂占着名分,但有智有勇的瞎yao更得青唐部人心,本已是分裂之局,由张香儿维持两部稳定,并不需要你多事。”

    “可张香儿和他的纳芝临占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王厚争辩着。无论户口、地盘、财富还是军力,纳芝临占都不占上风,而差得最远,就是张香儿。他的才智决断跟俞龙珂和瞎yao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

    “也不是全指望他。”韩冈跟王厚一样,都有些看不起张香儿,不会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要维持青渭稳定,光靠蕃人是不够的,至少还要有汉人cha一手。古渭寨中的士兵难以为持。招民屯田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韩抚勾,这样做倒是不错,但无论屯田还是市易,本金都是少不了的。不知李经略会不会批下来?”因为跟窦舜卿不合,刘昌祚几乎算是投进了王韶这一派,不过他耳目局限于边地军寨中,对秦州城内的变局却是不甚了了,却为王韶的行动担心着。

    “不用理他,他什么都做不了了!”靠着托硕、古渭两次大捷而来的军功,又不再需要顾忌李师中、窦舜卿他们的掣肘,王韶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许多。神采飞扬,神清气爽,宛如netbsp;刘昌祚听着王韶的狂言,便有点怔。韩冈向一头雾水的都巡检解释道:“向钤辖已经要回京修养,窦副总管则是被他的孙子连累,这两件事,相信都巡是知道的。而李经略,天子本就有将他替换的意思,他在秦州的时间应该也留不长了。”

    王中正笑了一下。他前日就已经王韶和李师中之间紧张的关系和宫宴上生的事,用急脚递传回京中。如果天子真的宠信王韶,必然会将李师中调走。

    “总管、副总管、钤辖若是一下子都换了,军中怕是会有些不稳。”刘昌祚也是在官场上浸yín多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为了镇服军中,也许官家会派个厉害人物来秦州。”

    王韶哈哈笑道:“再怎么样,总不会比李师中他们三个同气连枝时的情况更差。而且天子肯定会选个支持开边之策的知州来。”

    半个月后,消息从京中传来。继向宝卸职回京,窦舜卿奉旨诣阙之后,李师中因此前阻扰开边的旧事被翻了出来,因他秦州荒田数目前后述说不一,被按了个奏报反复的罪名,责降一官,又调离秦州,至淮南东路的舒州担任知州去了。

    至于新任的秦州知州、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的身份也传来了,其人姓郭名逵。

    看着王韶突然苍白起来的脸,韩冈突然有了一点因荒谬而极度想笑的感觉,‘真的不比李师中他们三人都在秦州的时候更差吗?’

    这net天可真短暂。

第5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一)

    【想不到年后竟然这么忙,一月份在上午就能将一章码出来,现在拖到快下班的时候了。今天第二更,求红票,收藏。】

    郭逵要来的消息半天之内传遍了秦州内外。

    对于郭逵的到来,民间的反应很正面。毕竟是声名煊赫的宿将,有他来镇守秦州,会让人安心不少,至少今年秋天,党项人当是闹不出大1uan子来了。

    韩千六在晚饭时跟儿子说着闲话,也喜滋滋的提起郭逵要来的消息,“三哥,是不是郭太尉要来秦州了?都说他看人极准,料事如神的。有他在,秦州可就安稳了。”

    “郭太尉他哥哥郭巡检,三哥他外公当年是亲眼见过的。骑着一匹五尺多高的河西马,手上的两只铁简都有十几斤重。”韩阿李出身武家,军中旧事比韩冈还mén清。

    “当年李元昊攻打延州,三哥外公随军赶去救援,路上正好看见郭巡检跟着刘太尉也往延州赶。不过刘太尉他们走得太快,连夜路都敢走,最后就在三川口出了事。三哥外公也是运气,他们一千多人已经连夜赶了百十里,最后都没力气走路了。刘太尉就没看上眼,没把他们一起夹裹上,不然也一般儿要折在三川口。”

    “郭遵的确可惜。”韩冈喝着汤,很随意的评价着。

    郭逵的长兄郭遵,是军中有名的猛将,名副其实的万人敌,只是跟随刘平战死在三川口。据说在最后一战中,郭遵手持铁简在西贼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敲碎了数百名党项人的天灵盖,不过寡不敌众,最后坐骑被绊住,遂战死在阵上。

    “郭太尉比他哥哥强。郭太尉是做过相公的,郭巡检却只是匹……匹……匹,三哥,匹什么的?”

    “匹夫之勇?”

    “对,就是匹夫之勇!跟郭太尉没法儿比。”

    韩冈父母的心情,代表了大部分民众的想法。而官场中的反应就有点五hua八mén。等待郭逵来jiao接的李师中幸灾乐祸,普通官员则是隔岸观火,而王韶、高遵裕则被jī得跳脚。

    白天的时候,听说了郭逵要来,高遵裕气急败坏:“郭逵真要来了,我们还有站的地方吗,看看他在鄜延怎么挤兑种五的?!”

    王韶眉峰紧锁:“就算天子看不到这一层,王相公总该能想明白,怎么能让郭逵来秦州?!”

    郭逵可不是李师中、窦舜卿、向宝那等货sè,李、窦、向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郭逵是做过枢密院同签书的,货真价实的一任执政,如今大宋百万军中,只有他有这个资历,地位稳坐第一。他要给王韶nong点1uan子,那就真的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郭仲通是雄武军节度留后,秦州的节度军额便是雄武军,说起来,秦州就是他的本镇。天子是不是看到这一点就把他调过来的?”

    “yù昆!都这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王韶气急了,差点都要拍桌子。

    韩冈歉然的笑了一下,他没想到王韶现在心里躁得连个冷笑话都不想听了。在他看来调郭逵来秦州绝然不会是天子的失误,也决不会仅仅是为了稳定秦州军中,王安石那边肯定有着更深的考量。

    王安石本人的政治头脑不说,他身边的几个助手都是明白人,没有一个差的,怎么可能想不到郭逵来秦州的后果。既然王安石考虑过郭逵在秦州将会造成的变数,还坚持将他调来,就代表在王安石他们眼中,有着比河湟开边更为重要的利益。

    “大概是横山那里要有大动作了。”韩冈这回说得很正经。

    联想起年初时去京城时,从种建中那里听说的郭逵与种谔之间的紧张关系,还有前次绥德大捷,郭逵启用燕达、弃用种谔的事实。“很明显的,就是某人嫌郭逵在鄜延有些碍眼碍事,想把他踢远点。”

    听了韩冈的分析,王韶终于冷静下来,“yù昆你说的某人是韩绛吧?”

    高遵裕心中则是依然郁闷不已,“郭逵哪里不能放?调哪里都比调到秦州要好。”

    “谁让秦州正好出了事,需要个重臣来镇守。”王韶无奈的叹着,“有空位怎么能不补。”

    高遵裕郁闷不已,闲扯了几句,就直接回家休息去了。

    等高遵裕一走,王韶便问韩冈道:“yù昆,你有什么主意?”

    “下官觉得还是先往好处想,不过机宜你也可以在给王相公的信里多抱怨两句。以王相公的xìng格,应该会给点补偿的。”有些话在高遵裕面前不好说,sī下里说一下就没关系了,就像王韶和王安石的书信往来,其实朝廷有规定是不允许边臣与宰辅sī下里联络。

    ‘这算什么主意?!’王韶总觉得韩冈并没把郭逵的事放在心上。

    “能要到什么补偿?!古渭大捷的封赏都不会给足,何谈补偿?”他悻悻然说着。

    两次大捷时间离得太近,无论王韶还是韩冈都不可能才隔着两个月的时间,就又给提升个几级。最后得到的封赏,肯定要打个折,多半是用财帛之类的赏赐,或是对父母的封赠,来代替官职的晋升。

    但会哭的孩子有nai吃。你不多叫唤两下,谁知道你的尾巴被踩到了?

    韩冈依然坚持己见,“下官觉得还是多给王相公写两封信,等回去后,下官也会给章子厚去信。修造渭源堡的钱粮,市易和屯田的本金,还有古渭建军的提案,都提上一提。就算我们这边漫天要价,他们那里落地还钱也行。这亏不能吃得不明不白。”

    韩冈很轻松的说着,他现在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郭逵是做过执政的宿将,声威赫赫,名震中外,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韩琦、富弼之辈,哪一个不更胜一筹,还不是都离开了京城。如果郭逵真的敢于沮坏河湟开边,天子和王安石会放过他吗?

    何况要评价一个人,要察其言,观其行,郭逵还没来秦州,怎么能贸贸然的下结论。抱着对抗的心思去迎接郭逵,也许本来能搞好的关系也会变得糟糕。

    …………………………

    “郭逵答应去秦州了。”

    赵顼放下手上的一本奏章,对王安石说着。郭逵接受了新的任命,将奏章递了上来,同意去秦州,而放弃延州知州一职。

    当然,赵顼也不认为郭逵敢拒绝。文官如果有事不想做,可以直接推掉,但武臣就不行,他们唯一能辞的,只有升官封赏,如果是平调职司他们还推辞,那就是跋扈之行。

    “王卿,郭逵到秦州后,是不是要叮嘱几句,让他多看顾一下王韶?”

    “依臣之见,还是让郭逵守稳秦州便可,河湟的事让王韶独力处理。多说一句,以郭逵的心xìng,或许就要跟王韶起龃龉了。”

    赵顼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上尽是疲惫:“关西的几位帅臣,也只有蔡tǐng让人省心。”

    “蔡tǐng在渭州除旧弊,定新规,将关西四路中,军力最弱的一路打造得固若金汤。有他镇守泾原,鄜延路的侧翼就可以放心了。”

    蔡tǐng在渭州推行的将兵法改变了宋军过去大xiao相制,难以指挥的弊病,很对王安石的胃口。在王安石的计划中,等到朝廷钱粮充足,就可以动手改革军制,将兵法、保甲法和保马法这三项有关军事制度的法令,都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郭逵之才不在蔡tǐng之下,名望尤高,可就是事多。若不是他跟韩绛不合,也用不着把他调去秦州。”赵顼又在叹着,“只希望他能如王卿你所说,与王韶争胜负,而不是互相拆台。”

    王安石知道以郭逵大权独揽的xìng格,以及身为前任执政和节度留后的地位,他去了秦州,很有可能就要跟王韶为河湟开边的领导权起冲突。

    但秦州军中地位最高的三人一下子全都走了。为了稳定秦州军心,除了郭逵,一时之间他和赵顼都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即便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蔡tǐng也不够资格,而他们一开始准备在半年后用来替代窦舜卿这个过渡人物的韩缜更是远远不够。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郭逵与李师中、窦舜卿他们不同,他是全力主张开边之策,就算他和王韶相争,也不至于会耽搁正事——以上都是王安石说给赵顼听的理由。

    而实际上,王安石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虽然秦州连传捷报,但河湟作为偏师的地位并没有被改变,横山的战略地位远远高于河湟。

    郭逵当初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与种谔争位,几乎将种谔挤兑得无法在鄜延路立足。如今韩绛任陕西宣抚使,重用种谔为主帅,因而让郭逵大为不满。为了不让郭逵干扰到现在由陕西宣抚使韩绛主持的战略规划,必须将其调走。却又不能将他调离关西,郭逵本身的资历、能力和威望在军中犹如定海神针,万一韩绛那里有个万一,有他在,至少还能稳定住关中的局势。

    而王安石为郭逵选择的地方,就是正好需要重臣去镇守的秦州。不过为了让王韶能安心做事,不至于给郭逵压得太惨,章惇帮着出了一招。

    王安石对赵顼道:“陛下。古渭大捷之功,已得王中正查验,皆为实情,并无虚妄。由此可见王韶之才非区区机宜可屈。数月前,王韶曾上书奏请于升古渭为军,以便统一兵权、事权,更为名正言顺的招揽蕃人投效朝廷……”

    前次张守约入觐,也是有过同样的请求,但赵顼仍有些犹豫,“直接在古渭建军,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那就先围着古渭寨划出一块地来,设立秦凤缘边安抚使司,由王韶担任安抚使,先给他一个署理秦州西陲军政的名义。等到一年半载之后,稍见事功,再将古渭升为军不迟。”

第5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二)

    【差点赶不及今天的第三更。明天的第一更,夜里是赶不出来了,看看明天中午之前能不能完成。不过,明天照样会坚持三更,这一点不会变。还请放心。最后,照例求红票,收藏。】

    除去三伏天里越显得炽烈的阳光和越来越刺耳的蝉鸣不论,六月下旬的秦州城显得十分的平静。白天的街巷上,看不到几个人影。车水马龙中的场面,只有在入夜后才能看到,不幸顶着烈日出行的行人,都是跟着趴在树荫下伸着舌头的老狗一样,挂着脸,叫着好热好热。

    而进入六月后,六盘山对面的西贼也出乎意料的安分,大举进攻没有,xiao股sao扰也没有,连在秦州城mén口被抓获的探子也少了许多,好像党项人也受不了这个可能是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

    至于秦州官场。李师中即将离任,此时已经不大管事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手上的帐目整理好,将里面的亏空弥缝住,等待郭逵来jiao接。

    窦舜卿奉旨去了京城,不会再回来。原本横行城中的窦七衙内,他的案子在半个月前被陕西路提点刑狱司衙mén给划走了,不再归属秦州管辖。这几天陕西路的宪使就在州衙里借了二堂审案。不论结果如何,定案后,窦七衙内都不可能再回秦州。

    前任钤辖向宝拖着病躯,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刚刚升任钤辖的张守约,在喝过几天贺酒之后,正在熟悉自己新的工作。因为此前张守约从来没有担任过钤辖一职,诸多庶务让他头痛不已。他身边又还没来得及招揽几个堪用的清客,便找上了韩冈,请他推荐两名深悉厅中故事、并且可以信赖的老吏来帮忙。

    韩冈是勾当公事,勉强说起来,也管着胥吏的升迁。经略司中才能干练的胥吏,他都已经了然于xiong,而惯于欺瞒上官的狡诈之辈,也是了如指掌。他向张守约推荐了两个,都能满足新任钤辖的要求。

    送了两名老吏去见了张守约,面试过后,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被张守约留着说了一阵闲话,韩冈起身告辞。李信送了他从钤辖厅中出来,庭院中树荫森森,老槐依旧。但州衙三进东院的两个旧主,一个被他气得中风,一个则被他害得远走,现在暂时就只有张守约一人霸占着。

    别过李信,韩冈顺路走到机宜文字的官厅内。赵隆正在mén口百无聊赖的坐着,见到他忙站起来问好。韩冈往厅中看去,就见着王厚坐在堆满公文的桌案后,忙着处理王韶丢下的事务。

    而王韶本人,韩冈知道,他正在后厅赶着写信,好跟朝廷打饥荒。另外,高遵裕也在做着跟王韶一样的事情——韩冈所出的计策乍看起来并不算好,但等王韶静下心来想过,让他自己拿主意,也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韶早前是关心则1uan。好不容易将几块挡在路前的石头都踢出去了,刚刚豁然开朗,正想大步往前走的时候,却又飞来一座山挡在面前,他没当场吐血就算心理素质好了,怒火攻心,冲昏头脑也是情理中事。

    不比韩冈,并没有将毕生的心血和希望全数灌注进河湟开边事业中,只是顺势而为,说chou手就能下决心chou手的,甚至可以做到旁观者清。王韶在急怒下被méng了眼睛,他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王厚忙得头也不抬,只看见他手上的笔在不停的动,一份接一份的批阅着。等走进后厅,里面的王韶同样没有抬头,他正给王安石写sī信。王安石的脾气是有名的执拗,要说服他,王韶在写信时就必须很郑重的斟字酌句,以防有一点错漏。他正在聚jīng会神的检查着,全然没有现韩冈的到来。

    不想打扰王韶,韩冈随即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他低声问着身边的赵隆,“高提举来过吗?”

    赵隆点点头:“前面刚来了一趟,跟左正言商量了好一阵子。”

    韩冈笑了:“高提举也算是用心了,希望他们能成功。”

    为了能赶在郭逵到来之前,将财计之事解决,王韶和高遵裕都是动了手上所能动用的所有资源。只要钱粮到帐,就算郭逵来了,他所能动用的卡脖子的手段也就剩那么几个了。

    王韶身边,现在就只有王厚和赵隆。王舜臣与杨英一起去京城了,去三班院报名,并等他们的官诰。

    管着秦凤路经略司架阁库的韩冈,出手帮了王舜臣一个xiao忙,将他的年龄改成了二十岁。让他一下子就有了就任实职的资格——武臣与进士、明经一样,都是二十岁就能得到差遣——以王舜臣过往积攒下来的功劳,回来后至少能做个寨主。

    当然,王韶肯定不会让一个箭术堪与刘昌祚相提并论的猛将,守在寨子里晒太阳。征辟为王舜臣、杨英为僚属的申请已经同时往三班院递出去了,就跟现在的赵隆一样。

    见王韶和王厚都忙得不可开jiao,韩冈也不在厅中多留,直接走了出来。赵隆跟在他身后,到了院中,问道:“三官人,郭太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秦州?”

    “大概要到七月中的样子。”韩冈算了一下。郭逵已经卸下了渭州知州的担子,但他还要去京城走一遭,这一来一回,就算他走得再快,至少也要到七月中,才能来秦州上任。

    赵隆听了,一脚踹翻了院中石桌边的一具石墩。一脚之力,就让近百斤的石头咕噜咕噜的滚到了院墙边,“郭太尉半个月后才来,现在就忙成这般模样。等到他到了城mén口,真不知会怎么样!”

    “到那时反而会轻松下来,倒是赵兄弟你要忙起来了。”韩冈笑着拍了拍赵隆的肩膀,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官厅,韩冈舒舒服服的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武大便端了凉茶上来。半闭着眼睛,啜着甘甜清凉的茶汤,便有着让王厚羡慕不已的自在。与王厚有着鲜明的对比,韩冈身前的桌案,被擦得锃亮,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就是没有一份公文放在上面。

    勾当公事的工作,韩冈早已是熟能生巧,同时有着官厅中胥吏打下手,他的那一份,早上用上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得差不多。而且以他这段时间培养起来的对公事熟悉的程度,就算再面临刚上任是一人做五份工的窘境,韩冈照样有自信一个上午就能全数解决,中午时就可以回家吃饭睡午觉。

    而韩冈的另外一份差遣,也同样无事可做。甘谷、古渭两处疗养院的成功,新培养出来的人手,让韩冈有了在秦州城建立第三座疗养院的底气。不过这事需要经过经略使批准,现在李师中把公文都积了一堆,韩冈也懒得找他。等郭逵来了,再请他批一个没在使用的营地也不迟。

    六月的后半,韩冈的生活就这么突然的轻松了起来。

    每天都是去衙mén里把事情做完,再翻一翻过去的公文档案,或是去王韶、高遵裕那里参赞一下计划,等到午后,就可回家去休息。他这般悠闲,便被偶尔晚上会请他出去喝点酒的王厚恨得直磨牙。

    王厚再气,也拿韩冈没辙。过去几个月梦寐已久的轻松日子,就在这半个月中终于降临到韩冈的身上,他过得是悠然自在,可以自由的掌握时间,可以系统的把经传重新再研读一遍。

    好久没有这么完整的读书用功的时间了,过去的两个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害得韩冈只能零零碎碎的chou空读书。积累下来的一些疑问,还要写信想张载请教。

    韩冈从王厚那里听说了,张载因为张戬的缘故,辞去了官职,现在已经回到横渠镇的家中,据说要设立一座书院。韩冈准备等古渭大捷的封赏下来,就分出一部分财物托人带去给张载。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打着张载的名号才脱颖而出,自保得全。现在以财物回报,确是理所当然。

    “进剑者左,进戈者前其鐏,后其刃,进矛戟者前其镦,进几杖者拂之。效马效羊者右牵之,效犬者左牵之,执禽者左,饰羔鴈者以缋,受珠yù者以掬,受弓剑者以袂,饮yù爵者弗挥。凡以弓剑苞苴,箪笥问人者,cao以受命,如使之容。”

    这一天午后,韩家书房中的读书声又按时响起,但从敞开的窗户中传出的声音,却不似前几日那般的清朗流畅,听起来有些拖沓。

    真要说起来,九经之中,《礼记》一经最不对他胃口。虽然里面有着中庸、大学等篇章。

    但还有十几章,一条条一款款全讲的是礼法,吉礼、凶礼、宾礼,吃饭说话该如何,接人待客该如何,面见天子该如何,规定得极其繁琐,让韩冈看着头晕。只是在科举中,这却是必考的内容。

    这《礼记》中记载的古礼其实早就被抛弃了,世间通行的礼仪也是往简单中去。尽管韩冈从张载、程颢那里,都听他们说过要复古礼,王安石这位学术大师,也是喊着要复古,但实际上,周时的立法完全不可能在宋朝重新推行,礼崩乐坏,孔子说过,要复古,圣人也没能做到过。

    不过为了一个进士头衔,韩冈就算再没兴趣,都能耐下xìng子来把礼记背得滚瓜烂熟。如果他现在就有个进士出身,这次古渭大捷的功劳一立,他直接由选人转京官都是可能的。

    “进士……”韩冈突然叹起,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留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5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三)

    【第一更,求红票,收藏】

    感慨过后,韩冈重新静下心来读书。不过没过多久,他的读书声又中断了。李xiao六进书房来通禀,说是仇老郎中带着个徒弟来拜访。

    ‘终于来了。’韩冈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上的书本。

    窦舜卿入京,窦解被下狱,将仇一闻徒弟nong进大狱的原告都不在了,韩冈半月前便netg了出来。不过那个倒霉的党项郎中在狱中颇吃了一点苦头,被拖出来时,就只剩下半条命,仇一闻忙将他领回家去调养。今天能上mén来拜会,看起来应该已经大好了。

    韩冈先让李xiao六出去把人请进客厅,又叫了云娘进来,帮着自己换上了一身见客用的衣服,才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仇一闻正坐在韩家的客厅中喝茶,而坐在他下处的三四十岁,容sè憔悴,一脸病容的中年人,当然就是没能救下窦解的儿子,而被栽了个罪名的背时货。他虽是党项人,却唤作李德新。不过党项人多有汉姓,也并不足为奇。

    见到韩冈出来,仇一闻连忙放下茶杯站起来,向韩冈拱手行礼,而李德新则抢上前,跪下磕头,为韩冈的救命之恩道谢。

    韩冈站着生受了他们一礼,即便不论他的救命之恩,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当得起两人的叩拜、躬身。

    两人起身后,寒暄了几句,稍叙寒温,韩冈便请了他们坐下。

    等谦让了落座,韩冈不想再听了无新意的感jī之词,便主动问着李德新,“只听着仇老说李兄出身党项,却不知李兄究竟是哪一部的?”

    不知为何,听到韩冈相问,李德新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韩冈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若是出身自六盘山对面,那就不能轻轻放过了。

    仇一闻看着韩冈的神sè变了,连忙帮着徒弟解释:“xiao老儿这徒儿,其实是出身于金明寨。”

    “金明寨?”韩冈皱起眉,他不记得秦凤路有哪座寨子叫这个名字,但却又感到莫名耳熟。

    仇一闻叹了口气,向东面遥遥一指:“就是延州的那座金明寨。”

    “啊!”韩冈恍然,一拍jiao椅扶手,笑道:“原来是铁面相公的族人。”

    “不是族人。”仇一闻摇了摇头,“他是铁面相公的亲儿子。”

    “哦?!”韩冈吃了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党项郎中,就是导致三川口一役惨败的李士彬的亲生儿子。

    金明寨的铁面相公李士彬,时至今日记得他的人已经不多,即便记得,也是骂声居多。但在三十年前,或者说在三川口之战开始前,却是在关西鼎鼎大名,受人敬仰。

    李士彬是党项豪族的族长,世代居于横山南麓。他的主帐位于延水之畔的金明寨中,本身也担任着都监一职。而金明寨周围,又有十七处xiao寨堡,皆受其统管,控制着方圆百里的土地。号称部众十万,jīng锐数千。

    李士彬靠着手上的军力,将起兵叛宋的李元昊硬是堵得不能接近延州一步。而且由于他治军极严,勇猛敢战,故而有了铁面相公的诨号。

    为了拿下李士彬这块堵路石,李元昊竭尽所能。但不论是用财帛收买,还是设计离间,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李士彬多年来从宋廷收到的赏赐,是李元昊这个劫匪开出的价码所不能比的,这个时代没哪家能跟大宋比钱多。而李士彬本人又对大宋忠心耿耿,自祖父辈起就世代镇守金明寨,深得朝廷和历任延州守臣信重,离间计也是个笑话。

    最后,狡猾多诈的李元昊,便想出了一个骄兵之计。

    他先派人散布谣言,大赞着李士彬的威名赫赫,又让自己手下的士卒一见到李士彬的旗号就丢下兵械转身逃跑,让李士彬心生骄意。

    紧接着,李元昊又派了手下的得力之人,诡称敬畏李士彬的威名而投奔大宋。蕃部来投是常有的事,老于边事的李士彬也没有看出其中的问题,很轻易的就收容了这些归附者。

    而李士彬本有铁面相公之名,平日里治军严格,动辄以军法处置,受过责罚的卒伍心怀不满者为数众多。李元昊靠着派进金明寨的jian细,hua费重金收买了他们,以为内应。

    一切布置做好,李元昊便举兵南侵,一战攻下金明寨的北面mén户塞mén寨,紧接着又南下攻打金明寨。不过到了金明寨下,李元昊没有不趁着白天攻城,仅仅是陈兵寨外。

    李士彬本就因为中了骄兵之计,而分外看不起李元昊。见到他们不敢进攻,便更是得意,入夜后就丢下军务,直接回去睡觉。

    接下来,就是很常见的内应作1uan的故事,城mén被打开,坚固的金明寨就此失陷。李士彬连坐骑的缰绳都被内应给割断了,yù逃不及,被李元昊生俘。韩冈听说他的结局是被李元昊割去双耳,带到了兴庆府去做展览,苟延残喘了十年方死。

    韩冈感叹着:“若是当年没有内应作1uan,金明寨得保不失,就不会有三川口之败了。说不定,一战挫了元昊的锐气,也没有后面的事了。”

    李士彬的惨败和金明寨的陷落,使得延州暴1ù在西贼的铁蹄之下。延州告急,刘平忙日夜兼程的领军救援,这就正好落到了李元昊的陷阱中。党项人围点打援的战略大功告成,在离延州只有数里的三川口,刘平所部全军覆没。

    三川口之败是宋军连续惨败的开端,也是西夏正式立国的标志。三川口之后,紧接着又是好水川、定川寨两次惨败,西军jīng锐为之一空,到如今,才稍稍恢复了元气。

    韩冈的话中之意,隐隐有责怪李士彬的意思。李德新立刻为他老子争辩:“金明寨之失非是先父之过,是大范相公让先父把元昊的内应就地安置。若依着先父的意思,把他们安顿到,金明寨哪里会失陷?!”

    对于范雍和李士彬的这桩公案,韩冈也听说过不少次,只要讨论起三川口之败,不可能不提到。当年李元昊遣人来做内应,李士彬的确是建议范雍将这些新归附的党项人安排延州的其他寨子,不要放在金明寨,而范雍却让李士彬将他们就地安置。

    从明面上看,最后金明寨会陷落,范雍的责任至少占了七成。但实际上,他只是按着惯例去做而已。

    李士彬作为归附大宋的党项守臣,就算心中再想将降人收为部众,也不能sī下里处置,必须申请上命。而且因为李元昊的离间计,当时就有着不利于李士彬的传言。铁面相公为了自撇清,防着朝廷怀疑他扩充势力,也得对范雍说自己不想留人。

    而范雍则是照着惯例,让李士彬就地安置。这番公文来往,一个要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一个要体现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任,其实都是官场上的虚应故事。就跟天子登基要三辞三让,重臣升任宰相要上表推辞,都是一样的表面文章。

    若李士彬真的怀疑其中有诈,后来将之安排到一个偏僻的寨子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李士彬却是将他们中的大部分安排在金明寨主寨中,让这些jian细得以自由的收买内应。

    不过其中的曲折,在李士彬的儿子面前就没必要说了,nong得大家不痛快,何况韩冈也不认识范雍。只见他点头道:“范忠献【范雍谥号】多谋少成,又不通兵事,最后害了李都监,也害了刘太尉。不过范忠献为人仁恕,曾经饶了犯法当斩的狄武襄一命,也算是勉强弥补了一下早前的过失。”

    李德新脸sè缓和下来,“官人说得是。”而后又紧张的向韩冈道起歉来,“xiao人方才口不择言,冒犯了官人,还望官人恕罪。”

    韩冈呵呵笑道:“我只见到了李兄的一片诚孝,却没看到什么冒犯。”他笑了两声,又跟着问道,“不过我记得李都监的儿子在金明寨失陷的时候,被家人护送了出来。因为李都监最后在兴州殉国,各自都被赠了官。怎么李兄会跟仇老行起了医来?”

    李德新听到李士彬殉国就垂下头去,仇一闻则又帮起他说话:“老头子这徒儿是铁面相公的庶子,被救出来时才五岁。等大一点,去京城找他的两个兄弟,却都不肯相认。最后没奈何,就跟着老头子来学些岐黄之术,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若非如此,他也是个官人啊。”

    韩冈看着仇一闻的神sè不像是作伪,再看看李德新低下头去的沉重,也是真情实感,的确像是在为其父的死而感到难过,让韩冈的一点疑心散去了不少。

    他说道:“仇老,再过一阵,我想在秦州城设立第三座疗养院。不过管事之人,朱中和雷简都没有空。若是换了个不知名的来,又不一定压住秦州城里的骄兵,除了仇老,我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就不知仇老肯不肯屈就?”

    仇一闻立刻道:“怎么叫屈就?官人有命,xiao老儿当然得听!正好xiao老儿年岁也大了,没法儿像过去那样在秦凤路上到处跑,也想歇一歇脚了。”

    韩冈笑道:“也不是要仇老你亲历亲为,庶务可由李兄处置。等李兄一切上手,仇老你挂个名字也就可以了。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德新听了便站起身,弯腰恭声道:“官人于xiao人有救命之恩,敢不尽心尽力。”

    “好好。”韩冈拍手笑道,“届时就要劳烦二位了。”

    又说了一阵闲话,看看时候差不多了,韩冈命李xiao六送汤水上来。这是官场上送客的礼仪,就跟后世的端茶送客是一个道理。喝过两口严素心亲手做得的酸梅汤,仇一闻、李德新告辞离开。

    韩冈把他们送到院中,盯着李德新的背影,残留在心底的最后一点疑心却始终挥之不去。但他始终想不出又哪里不对。不过最后,疑虑化为自嘲一笑,他都是什么身份了,何须为此等xiao事烦心,真闹出事来,两根手指捏死就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走着看吧。”

第5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四)

    【第二更,第三更肯定能赶出来。求红票,收藏。】

    目送着仇一闻师徒出mén,韩冈转身走回厅内。严素心已经在客厅中。点汤送客的官场习俗她也知道,看着韩冈向厨房要汤水,自然明白客人要走了。

    “还以为官人要留饭呢。”严素心手脚麻利的将几个青瓷茶盏收拾起来,一边很自在跟韩冈搭着话。

    “他们是来道谢,可不是来蹭饭的。”韩冈说着又坐了下来,把自己杯里的酸梅汤喝光。严素心走过来,接过杯子,连着放在几案上盖子一起拿起来。只是她一弯腰,xiong前一抹yùsè从垂开的衣襟中透了出来,在韩冈眼前闪过。

    韩冈一下怔住了,而严素心却毫无所觉的再次弯下腰擦着几案,那一抹动人的白腻又在韩冈眼前晃着。

    “今天跟着来的是仇老郎中的那个坐监的徒弟吧?前些天就听说有个李郎中因为没治好窦总管的重孙子,被关进了大狱里。nong得城里的郎中们人心惶惶,都怕去官人家看诊。”

    比起在陈家时,严素心在韩家要忙上许多,但她的心境却比在陈家时要舒畅许多。没有了日夜都在噬咬心灵的血海深仇,又没了在仇人面前还要强作欢笑的痛苦,严素心在无人时,总是不自觉的开心的笑出声来。而且韩家都是好人,老爷、夫人从不打骂,反而嘘寒问暖,而她的恩人也是和和气气,没事还能说说话,而且还是个守礼君子……

    ‘就是太守礼了!’

    带着点莫名的嗔意,严素心往韩冈这边瞟了一眼。正正对上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守礼,反而仿佛有两团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包含着侵略xìng。

    严素心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轻叫,连退了两步,双手捂着xiong口,娇躯不禁轻轻抖。

    看到严素心如被bī到绝境的xiao兽一般的胆怯模样,韩冈虽然从让人沉醉的美景中惊醒,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又起来了,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看得严素心的如yù一般的xiao脸鲜红如血。

    此时天气热,严素心穿得单薄。外罩一条银红sè的薄纱褙子,褙子是对襟而开,与穿在里面右衽的长袍不同,就像后世的大衣,不过没有袖子,没有扣子。褙子底下是月白sè的凉衫和鹅黄sè的罗裙,都是轻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起来……

    韩冈自忖这些天来实在是1ang费了不少时间,正想着是不是今天晚上一偿夙愿,严素心却是一咬银牙,红着脸捧着收拾好的杯盘茶盏,逃跑一般的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透过毫无遮挡的薄纱褙子,可以见到一条蓝sè宽幅绸带正紧紧扎在腰间,纤细柔韧的腰肢被勾勒出让人窒息的绝美曲线,而本还稍嫌青涩的双.tún,在纤纤xiao腰的对比下,却是显得丰盛圆润。少nv步履匆匆,纤细的腰肢款摆,摇晃出让人mí醉的旋律。

    韩冈眼睛眯了起来,视线追逐着动人的韵律,一直到消失在mén外,再也挪不开去。心里想着,当真是1ang费了太多时间了。不过既然已经醒觉,今天夜里的时间就不会再1ang费了。

    为入夜后做好了盘算,韩冈往内进走去还没走到正堂mén口,就听见一个陌生的fù人声音从父母的房中穿了出来。

    韩冈脚步随之一停,一转身,转往书房去了。这些三姑六婆来自己家,肯定没有好事。

    书房里,韩云娘也在打扫着卫生,正拿了块布擦着书架。比起年初的时候,她个头没长多少,但xiong前的起伏更加明显了,从侧面看去,月白sè的绸衫下隐约透着里面的红sè肚兜被看得分明。她掂着脚,够着去擦书架的高处,xiong前的隆起就是一阵让人口干舌燥的微微颤动。

    只看了两眼,心头又是一片火热。韩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压抑得实在太久了,火头一被点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果然太过压抑自己,对身体健康实在不好。

    云娘不知道韩冈已经走了进来,还一蹦一跳的努力够着最高处的书架。娇xiao的个子,让她擦不到书架的最高一层。但她这么一跳,已经成长起来的酥xiong,却是晃动得让韩冈的心火更旺。

    不能再这么看了!韩冈竭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再这么看下去,真的要做出事来。xiao丫头可不是跟他年岁相当的严素心,过早接触男nv之事只会伤了她。

    从后面将抹布抢过来,在韩云娘叫着‘三哥哥’的惊讶声音中,韩冈抬手将书架最上面的一层给擦干净了。把抹布还回去,xiao丫头还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直说着‘这些家务事三哥哥你怎么能做。’

    韩冈不理xiao丫头的抱怨,坐下来,冲着父母的屋子呶呶嘴:“又是哪家的媒人上mén了?”

    韩云娘摇了摇头,“就知道前天来的是前街的李大姑,昨天两个都不认识,今天的也不认识。”

    韩冈哼了一声:“一家一家的,还真不嫌麻烦。”

    虽然这些日子,他清闲得紧。除了王厚等人,也没人来打扰他读书。但从后mén进来的媒人却是络绎不绝,每天不断。

    韩冈虽然刚得官时,很是风光了一阵。但后来因为他属于王韶一派的中坚人物,接连得罪了李师中、窦舜卿和向宝这三位大佬,让他的行情在秦州城中有待嫁nv儿的家庭中下跌了不少。而接下来两派之间虽不见刀光血影,却依然惨烈的厮杀,更是让他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可谁也没能料到,王韶区区一个机宜文字,竟然在与李、窦、向三人的争斗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秦州最高位的三名重臣,无不是在大败亏输后被赶出秦州。前日天子降下诏令,将韩冈本官晋了一阶,普通选人哪有这般幸运,都是流内铨个公文过来就了事。且眼看着古渭大捷的封赏又要跟着下来,使得韩冈炙手可热,重新变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但韩冈却对这些把他当成féirou的恶狗毫无兴致。王韶已经在江西帮他找了一mén亲事。前些日子已经听王厚说过了,是王韶病故的前妻的内侄nv,也就是王厚嫡亲舅舅家的nv儿,如果真的结了这mén亲,韩冈与王家就是姻亲了。

    不过王厚的表妹才十三岁,离世间nv子出嫁的底限十四岁,还差一年。按王韶的说法,先把生辰八字换了,把聘礼送过去,到明年那边就可以把人送到秦州来了。但由于紧接着郭逵要来秦州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王韶、王厚现在都忙得没地方站,早把此事放到了一边去。连韩冈自己都因为读书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人生大事,既然想起来,就少不得要跟父母说一声。韩冈等着正堂那边再没了声音,便走过去。进了房,只看到韩阿李一人坐着,手上正对比着两块鞋样,却不见韩千六的踪影。

    “娘,爹爹他人呢?”韩冈便问着。

    “还能去哪?”韩阿李抬头白了儿子一眼,“又去普修寺了。天天往和尚庙里跑,回来都带着一身的烟味。这两天老是念着阿弥陀佛,烦都让人烦死!”

    韩阿李好一通抱怨,韩冈听了,也不知话该怎么说。自家的老子种田是把好手,但除了农事以外,他却没有别的擅长。自从进了城之后,韩千六在家无事可做,又不像韩阿李那样经常又三姑六婆上mén跟她闲扯,他在秦州城里根本找不到个伴,也只能每天往普修寺去找住持和尚聊上几句。

    韩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烧香拜佛总比欺压良善要好。

    韩阿李放下了手中的鞋样,沉着声对他道:“照俺说,家里要是还有块地就好了。让你爹他去料理一下,也省得他天天闲得慌。就算现在做了封翁,不好下地。租佃出去,闲时让他去绕几圈也是好的。”

    韩阿李这是想要家里买些田产,但韩冈觉得不能这么1ang费自家老子的种田技术。在过去,靠着韩千六的指点,下龙湾村田里的出产硬是比周围村子高了一两成去。

    他想了一想,觉得趁机将藏在心底的一些打算先说出来一点,“这样吧,最近古渭寨就要开始屯田了,那里的荒地有几千顷,上好的河滩地也为数不少。机宜现在要从秦凤路上招募弓箭手来开垦。到时候孩儿在靠着寨边上的地方,划下几顷田来,让爹爹去照管也就是了。”

    等屯垦开始后,韩冈就准备请王韶和高遵裕一起上书天子,在古渭寨边划出一部分宜垦荒地,作为奖励,赠给主管屯田的官吏们。

    一般情况下,这等提议是犯忌讳的。由官府组织征民伕、士卒开辟出来的土地,比如淤田所得,比如河滩新田,又或是得到新辟沟渠浇灌的荒地,一部分要归属参与工程的民伕和士卒,剩下的则是收入官府。而官府通常会将这些田地卖出去,换成现钱。从律条上说,严禁官员从中渔利。

    但韩冈借口也想得好,连主管的官员都不敢在古渭置办田产,百姓能相信古渭一带的安全吗?这不是为了sī利,是为了稳定民心。只要提前把事情公开了,得到天子的同意,就不用忌讳日后有人说他假公济sī。而且这么做,在实际上,也肯定是有效果的。

第5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五)

    【昨天夜里家里断网了,这第三更只能拖到现在上班后来,今天不知家里的网络能不能修好,如果少更的话,还请见谅,俺会在后面补偿的,除了补回少更的章节,另外再加更一章。】

    虽然韩冈说得好听,但韩阿李却听出了问题:“三哥,你是个官人,在古渭那个偏僻地方nong块地下来是不难,让俺和你爹两个搬过住也不难。但地谁帮着种?总不能要你爹再下田吧?那里可找不到佃户。”

    要种田,罪犯,厢兵都可以。本来要屯田,他们这些人力就都得要用上。在开垦官田的时候,顺便让他们带一手,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韩冈觉得此事还是不要明说的好,这世上许多事都是能做不能说,传扬出去就麻烦了。

    他笑着对韩阿李道:“这件事孩儿自有办法,地也能种得,也不会让爹爹再下地吃苦,娘娘你就放心好了!”

    韩阿李看了看儿子脸上自信的笑容,却哼了一声,又拿起鞋样对比起来,不冷不热的说着:“是啊,三哥你算好的事,娘是从来都不用担心。娘现在只想着一件事,三哥你什么时候给娘添个孙子?”

    “看娘你说的,孩儿还没娶妻,怎么给你老人家添孙子?”韩冈笑得干,看看mén口,就想chou个空逃出去。韩阿李想抱孙子快想疯了,只要在这事上提上一句,韩冈接下来不被念上一个时辰,就别想她能停嘴。

    韩阿李一瞪眼:“那个现在关在大牢里的窦七衙内,不也是没娶妻吗,还不照样有了儿子!?虽说是被人治死了,但有了就是有了!”

    “娘说的是,娘说的是!”韩冈猛点着头,忙不迭的附和着。他在外面,就算见着王安石时,都没这般低声下气过。

    但韩阿李还是不肯饶了儿子:“三哥!你说没娶妻,生不了儿子。可现在家里媒人来了一个接一个,只要想娶,你点点头就行,人家嫁妆全都准备好了。可你倒好,是推了一个又一个。你还在磨蹭个什么?王机宜不是说帮你说mén好亲吗,怎么到现在还没个消息?!”

    韩冈被暴风骤雨的一顿好骂,几乎不敢抬头,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才jīng神一振,“好叫娘娘放心,王机宜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孩儿过来,就是说这事的!”

    韩阿李一听,脸上顿时多云转晴,但很快又怀疑起来,“真的假的,三哥别为了糊nong过去骗娘。”

    “孩儿怎敢?”韩冈陪着笑脸,忙把王韶介绍的nv方家事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都说了出来,生怕韩阿李心急起来,再训上他一通。

    说起来,这事本是应该王韶这个媒人来跟韩千六夫fù提才对,韩冈根本就不该cha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间根本没新人的事。但王韶那边忙得把事情耽搁了,韩冈为了耳根清静,也不介意自己来说。

    王韶的内侄nv,又是德安大族家的闺秀,家世配上韩冈绰绰有余,还能与靠山王韶联系得更加紧密起来,不论人品相貌,只看身份,的确是mén好亲——而人品相貌,韩冈也不担心,王厚拍过xiong脯,王韶也不会找个不像样的过来,惹得自己的得力助手离心。

    只是韩阿李听了后,却皱起眉头,“怎么才十三岁?就算明年嫁过来,要生xiao子,说不定也要等到两三年后。”

    韩冈到没想到,自家老娘对儿媳fù的好坏判断,全都放在能不能生孙子上了。虽然两个哥哥都不在了,韩家在关西的这一支只剩他一个独苗,但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韩冈觉得这样的想法他能够体谅,却难以理解

    韩冈其实真不急。如今的世情虽然都是早婚得多,正常就是十四五,过了十八就算迟了,但士子却是特例。读书人晚婚是很常见一件事,范仲淹成亲时据说已经三十多岁了。王韶成婚也是在冠礼之后。王厚现在二十了,不见王韶bī着他成亲。

    而一般的寒mén士子,在婚姻上高不成低不就,更是容易拖时间。娶名mén闺秀他们不够资格,让他们放下身段,去找普通百姓,他们也不甘心,就这么一年年的蹉跎下去。如果他们不能考上进士,或是通过其他途径得个官身,往往要拖到三四十岁,婚姻大事都决定不下来。韩冈都听说过,五六十岁的光棍进士那一科都没少出过。

    韩冈觉得自己才十九岁,迟个一年也没关系。可韩阿李却心急抱孙子,传香火,“三哥,婚事就任你拖去,娘也不再催你。但今天娘要做个主,你把素心和云娘都纳了做xiao,到明年就得给韩家添个后。”

    韩冈听了当即叫起苦:“娘!哪有还没娶妻,就先纳妾的道理!”

    “谁说没有!在河西大街上开质库的李大户家的两个儿子,前街刘yao铺家的大哥,不都是十五六就纳妾,过了两年才成亲的?”韩阿李重重的一拍netg沿,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素心和云娘哪里不好了,你还推三推四,拖来拖去,是不是想气死娘不成?!”

    “娘,你先消消气。”韩冈心中喊冤,他哪里拖了,只是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现在虽然清闲了,又为了考个进士,把jīng力放在书堆里,好rou一时忘了吃。不过收房没问题,纳妾却是有些不好办,“他们能做,孩儿不能做。这样不合礼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什么狗屁礼法,孝你讲不讲了?!”韩阿李只当儿子还在拖延,指着韩冈的鼻子,“家里的两个,哪个不是美人,哪个心思不是放在你身上。就你个瞎眼的,天天在书房里之乎者也的拽酸文,你的聪明都用到了哪儿处去了?!读书都读傻了!”

    她啪的一声再一拍netg,“这事娘做主了,你不好娶妾,那也就先停一停。但收房三哥你还有什么说的?云娘年纪xiao,等明年满十四了再说。素心那里,你就快一点,不要耽搁了!若是到了七夕,素心还梳着丫髻,娘可不管你是什么官人不官人,照样打断你的tuǐ!”

    ‘哪有这么仓促的?!’韩冈心中叫苦,却不敢再回嘴。外面的对手再强,韩冈也有自信与他们周旋一番,但对上自家不讲理的老娘,他却是什么手段都没法儿使。这件事上,他虽然本是有心,可被人像种马一样催着,反而nong得都没心思了。

    在韩阿李面前,陪了一箩筐的好话,韩冈觑了个空,终于逃了出来。只是刚走出mén,他的脚却停了。严素心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凉茶,脸红红的就站在外面,低着头不敢看韩冈。而在她旁边,韩云娘则抬头看着他,一对如潭水般清澈的秀眼中,有着希冀和恋慕,也多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幽怨和不安。

    韩冈不知道两nv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但看她们的模样,该听的应该都听到了。气氛变得很尴尬,没有人开口说话,韩冈咳嗽了一下,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这下该怎么办?

    让人窒息的沉默中,韩冈摇头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事何须纠结,依着本心,放开手去做好了。犹豫不决这个词,不该属于自己。

    上前一步,韩冈抬手抚过云娘细嫩的脸颊,柔滑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十三岁的少nv光洁细腻的皮肤犹如最为上品的瓷器,而柔软而又富有弹xìng,却又是瓷器所不能媲美。韩冈对这种感觉爱不释手。他弯下腰贴在xiao丫头的耳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韩云娘摇了摇头,没说话,xiao巧tǐng翘的鼻梁下,略凹的双眼更显得如net水汇成的深潭。一双清澈的眼睛还是不离韩冈。

    “我都说过不用担心了吧?”韩冈笑了,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xiao丫头从xiao就被卖到家中,历经坎坷,心思本就是早熟。如今她一颗心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而随着自己的地位越来越高,她也就越来越不安起来——一开始她还有着童养媳的身份,现在却连个妾室都还不是,这能不让她担心?

    “用不着担心,耐心等着就是了。我做的保证难道还不能信吗?”紧紧贴在耳边说出的话语,有种奇特的说服力,韩冈柔和却坚定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韩云娘眼中的幽怨和不安就一分分的逐渐消退了。

    官宦人家的婢nv、歌妓甚至shì妾,被出售、被转赠的情况有很多,如今的世情,让韩云娘心中始终缺乏安全感。如果她没有喜欢上韩冈,也不至于总是处于惶惶不安的情况,但现在一颗心早已失陷,却免不了有着患得患失的心情。

    不过xiao丫头的心思还是单纯,韩冈的一句承诺,就能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用担惊受怕。她很郑重的点头,“云娘相信三哥哥!”

    当韩冈放开抚mo着云娘xiao脸的右手,转向严素心的时候。她的身子就是一颤,手中托盘上的杯盏一下都翻了,撞在一起叮当脆响,酸梅汤全都淌了出来。韩冈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心慌意1uan的模样,带着调笑的口ěn:“今天夜里的夜宵是什么?”

第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上)

    【这算是今天第一更。如果家里的网络好不了,晚上的两更可能就没有了。不过前一章已经说过,少更的都会补偿回来,还请放心。】

    “yù昆,怎么今天没什么jīng神?”坐在晚晴楼三楼的雅座中,王厚很是热情,他招呼着韩冈:“来,尝尝这道羊舌签,晚晴楼的招牌菜,迟上一点就只能等第二天了。”

    晚晴楼的招牌菜味道的确不错,但这个夜宵可不是韩冈所期望的。王厚忙完了公事,不回家休息,还拉着自己来喝酒,不知该说他jīng力充沛,还是别的原因。

    ‘多半是不想一直被他老子盯着。’韩冈的想法算不上是腹诽,只是源于对王厚xìng格的了解,没哪个儿子喜欢在老子面前1uan转的,尤其是王韶这样的父亲,给做儿子的压力实在很大。

    王厚难得的能从王韶的压力下脱离几个时辰,整个人兴致高昂,一边劝着韩冈的酒,一边说着:“yù昆,你还记不记得调回京去的李复圭?”

    韩冈当然记得。庆州知州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李复圭冤杀种詠等三名将佐,前段时间终于被爆了出来,也不知是谁出的手,让整个御史台都上了弹章,上个月月底他便被调回了京中去了。五六两月,秦凤、环庆两路主帅接连更迭,让整个关西军方都有不xiao的震动。

    王厚突然提起他,肯定是有了新消息。韩冈惊问道:“难道说他已经定案了?没这么快吧?!”

    朝廷审案的效率有多高,在官场上流传的笑话不止一桩两桩。李复圭这个等级的官员,要审他,必须是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家会审,有时候,天子还会钦点主审人选。单是调和各家法官之间矛盾,少说就要一个月,整个案子不拖个半年,怎么都不可能有结果。

    “当然还没有定案,他被召回京去,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月。不过李复圭的罪行也是清楚明白得紧。如果不定罪,最后大概是降一官或是两官,到南面的下州做两年知州。如果定罪了,大概是远郡安置,责授节度副使、团练副使之类官职。”王厚用筷子夹了个酿鱼丸,含糊不清的边吃边说,“以李复圭的身份,大概是节度副使。”

    “太便宜他了!”韩冈心中有些怒意。冤杀朝廷命官,欺瞒天子,竟然还不一定能定罪。而即使定罪,也不过是个远郡安置的处罚。李复圭作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来,处罚如此之轻,冤死的种詠等三将都是死不瞑目

    安置、编管、羁押,是朝廷对官员的处罚手段,惩罚程度从轻到重。只要不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也就是削官为民,官员受到的责罚最重也就是软禁程度的羁押。普通的是编管,不得出城,书信要被检查,而最轻的就是安置,只是不能离开所安置的军州1uan走动而已。

    而且这些被降罪的官员,一般都会被授予节度副使、观察副使、团练副使等戴罪官员专用的官职,虽然不会给他们实际的工作,但有着官职,就可以防着他们被xiao人所欺,伤了朝廷的体面。韩冈对此都不知该怎么评价了,只能说,这个时代的政fǔ,对文官实在是太好了一点。

    “是便宜他了。”王厚说着,“所以他现在还有心情写诗骂人。”

    “李复圭作了什么诗?”

    王厚停下筷子,又拿起酒杯。韩冈给他杯里倒酒,听他说着:“整传到秦州的就两句,今天才听到——‘老凤池边蹲不去,饿乌台上噤无声。’”

    “饿乌台上?”

    乌台是御史台的别称,因为御史台外有片林子,乌鸦莫名其妙的特别多,另外,那些监察御史也是跟乌鸦没两样,一张嘴,就是有人要倒霉。而只看后面的‘噤无声’三个字,就知道这一句,李复圭是在明着骂御史台不作为。

    两句诗一起连读,再联想起李复圭被御史们群起而攻的场面,这是他在抱怨御史台只拍苍蝇,不打老虎吗?

    “可老凤说得是谁?”韩冈问道。

    王厚反问:“‘池边蹲不去’,你说是谁?”

    能让李复圭用这种幽怨的口ěn说话,而且还是用‘凤’来形容的官员地位不会低,只能在宰执官中去找。再加上一个‘老’字,人选就只剩三个了——七十多岁的相曾公亮,六十多岁的次相陈升之,以及枢密使文彦博。

    只是把‘蹲不去’三个字考虑进来,升任宰执没几年的陈升之肯定要排除。剩下的曾公亮和文彦博两人,则都是实打实的三朝宰臣,从仁宗时就做着宰相。不过,文彦博有起有落,而曾公亮的宰相,却是从仁宗嘉佑六年,历经英宗朝,一直做到了现在。

    用着排除法,韩冈得出结论,“是曾老相公?”

    “除了他还会是谁?李复圭就是恨着曾相公下令将他夺职,回到京后,才写了这诗。”

    韩冈抿了抿嘴,对李复圭的做法分外不屑。这就是官场上最多见的文人,从不自省,只知怨天尤人。才能没多少,但害人的心术却高明得很。

    李复圭的这两句诗,等于点了一根爆竹丢进御史台中,被惊起的那些乌鸦肯定是扑楞楞的满天飞。当然它们不是去回咬已经倒台的死狗李复圭,而是在相位上盘踞太久的曾公亮,那才是能张扬他们名望和刚直的féi羊。

    “曾相公怕是要出外了。”韩冈顿了一顿,“就不知王相公会怎么说。”

    赵顼启用王安石变革旧制时,韩琦、富弼都先后反对,只有曾公亮为其保驾护航。而且曾公亮的儿子曾孝宽是变法派的中坚,虽不比吕惠卿、曾布、章惇那样亲近,但也是深受王安石信重。

    就在去年,王安石的新法在朝中掀起轩然**o,曾公亮虽然没有表态支持,有些情况下还不疼不痒的反对几句,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保持沉默。以他的相身份,这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

    韩冈不知道王安石会不会因为感念恩情,留下曾公亮。而王厚摇头,“家严说了,王介甫羽翼已成,用不到他护持。他这一去,就是给王相公腾了个位置。对于此事,天子和王相公都会乐见其成。”王厚嘴角的笑容带着讽刺,“也许再过两个月,就是真正的王相公了。”

    “曾相公的年岁也太大了一点。”韩冈很平和的说着。

    政治上的事本就没有什么人情好讲,而王安石也的确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职位,来掌控变法大局。助役法的施行据说已经迫在眉睫,这条法案关系到民生的方方面面,直接改变了实行千年的徭役制度,不是均输、青苗和农田水利三法案可比,王安石当上宰相,对此法的顺利推行,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同样是官场中人,王韶对王安石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不过曾公亮可是《武经总要》的主编,这套书总计四十卷,前二十卷是详细描述了军械、阵法、旗号、营垒等方面的军事学专著,后二十卷是汇集了历代战例。韩冈一直都想一睹这本名传千古的军事百科全书的真容,对有能力编纂此书的曾公亮也有几分尊敬。

    与王厚继续推杯换盏,当韩冈回到家中时,已经快三更了。今晚他喝的虽不算多,但回来时吹了一阵夜风,酒意也有些上头了,不过还是能走得稳路,不至于摇摇晃晃的要人扶。

    进了家mén,韩冈让李xiao六牵着马去马厩,打理好两匹马后,自己去休息。他本人则是直接走进后院,却看着自己的房间正亮着灯。

    都这时候了,谁还在里面?韩冈头中醺醺,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掀帘进屋,

    只见严素心正半趴在桌上做着海棠net睡。韩冈脚步一停,沉醉的酒意猛的散去,这时他方才想起今天白天时的事来。

    想不到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房中等着。韩冈放轻了脚步,静静的走了进去。桌子上除了一盏油灯随着穿堂风忽明忽暗的闪着,还放着一个茶盅。韩冈轻轻的揭开茶盅的盖子,醒酒汤里的陈皮味就传了出来。

    在桌边坐了下来,喝着酸甜味的醒酒汤,韩冈看着两尺开外,枕着手臂沉睡中的一张如hua俏脸。

    严肃心容sè秀丽,身材高挑窈窕,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今天她稍稍画了点妆,大概是知道韩冈不喜石灰抹墙一般的浓妆,只是略略描了眉,抹了口红,并没有像秦州的妓nv那样擦着厚粉。但就是这么一点改变,就让她更是眉目如画。

    不知是在梦里想起了什么,严素心殷红厚实的xiao嘴微抿着,修长的双眉也紧皱,显得很伤心的样子,眼角处还带着泪,闪着晕黄的灯光。

    韩冈看得怜惜不已。对自己倾心的三名nv孩儿,不论是韩云娘,还是严素心,另外还有周南,都是命运多舛的nv子。被卖进韩家的云娘还算好,在教坊司中长大的周南虽名为hua魁,却不得不在欢场上强颜欢笑,而严素心则更是三个nv孩儿中最受命运折磨的一个。

    韩冈伸手想拭去她眼角上的泪迹,不城想严素心被他的动作一下惊醒了。她猛的坐直了身子,眼睛睁了开来。几缕散开来的丝调皮的贴在她的脸颊上,旁边还有着被压后的红痕,可见她睡得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

    睁开的大眼睛中有着几许茫然,但眨了几眨之后,严素心终于现坐在眼前、微笑着的韩冈。一惊之下非同xiao可,少nv啊的一声短促惊叫,身子后仰,就要向后避退过去。却不想她本是坐着,两tuǐ别在桌下,这一动,桌子和人都是摇摇yù坠。

    韩冈微微笑着,不慌不忙的伸出双手,一手扶住桌子,一手则老实不客气搂住了她的纤腰。

第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中)

    【家里的网络到现在才修好了。这是昨天的份,马上还有一章。】

    一只坚定有力的大手扶在背上,掌心的热力,透过薄薄的纱衣传到肌肤上,严素心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都烧了起来,殷红如血。身子都了僵,不敢有什么动作,反应青涩无比。

    看着她双眼都闭得紧紧的羞涩样儿,韩冈怦然心动。手上微一用力,把她快要栽倒的身子,托回绣墩上坐好。再抓住圆润细腻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

    温香软yù入怀,便带来一阵幽幽淡淡的兰麝甜香。市面中的香粉本是俗味,但hún上少nv自身携来的体香,却一转变得如net日百hua丛中的芬芳,让人为之mí醉。

    韩冈坐着,严素心被拉过来时却顺势站起。晕晕的灯光照不透穿在身上的薄纱凉衫,玲珑浮凸的xiong房因为主人的紧张而急促起伏,就在韩冈的正前方勾住了他的双眼。

    严素心身材高挑修长,只比身高六尺的韩冈矮了半个头去,相比起她的高挑身材,少nv的xiong口就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如果对比起纤细的腰肢,这一点点缺憾就立刻让人忽视掉了。

    视线向下,韩冈张开双手将少nv的腰肢环住。被宽宽的腰带勒住的腰身,大约只有一尺六七。前面看的时候,韩冈已经觉得严素心的xiao腰宛如柔柳一般纤细,当亲手mo到的时候,便觉当真是盈盈可握,双手一圈,1ù在外面的腰身就只剩几寸。但严素心的窈窕并不是那等如干柴般的瘦削,反而不失丰腴,韩冈手指过处,都是充满弹力的触感。

    被韩冈摩挲着腰间最敏感的位置,少nv的身子不安的扭动着,紧咬着下net,忍耐着腰间传来的一阵阵的瘙痒,等待着他的进一步的动作。不过韩冈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严素心能感觉到正在作怪的双手也离开了腰间。

    “官人?”她诧异的睁开眼,吐气如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灯火下有些míméng的感觉。

    韩冈却在低头嗅着自己的外袍,一股浓浓的汗味冲着鼻子,还有着一股子酒味。原本不觉得,但闻过严素心身上的幽香后,再闻回自己,就觉得有些难以忍耐。

    “还是先洗个澡再说。”韩冈站了起来,上下看了看严素心,调笑道:“要不要一起洗。”

    “奴……奴家先去准备水。”被韩冈带着yù望的双眼灼着肌肤,严素心又有些胆怯了,急急地说了一句,忙跑了出去。

    其实韩冈看得出严素心身上穿的衣服跟早间时已经完全不同,,衣服都换了,澡也肯定洗过。褙子、凉衫皆已不同,方才从领口看进去,还能看见里面的桃红sè肚兜也是新添的,早间可只有一件在俯仰间net光频1ù的xiao衣。为了今天晚上的事,她已经做了不少准备。

    韩冈慢悠悠的跟着往浴室过去。这么热的天,汗一刻不停的出,他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何况在办事之前,先一步沐浴净身也是应有的礼节。

    韩家的浴室就建在厨房边上,或者说就是厨房隔出来的一个一丈见方的xiao房间,里面放着浴桶等洗浴用具。如韩冈家这样的浴室,殷实人家都会在家里造一个。而普通人家也有在家洗的,如果嫌在家中nong得麻烦,街上也有几家大型的浴室——汉人好洁,尤其是到了夏天,基本上就是像韩冈这样天天洗澡。这一点,就与蕃人不同。

    浴室长宽皆是一丈,地面、墙面都是前些日子,韩冈让人用土制水泥抹过,干净平整。一扇宽大的屏风当中拦着,杉木大浴桶就放在屏风之后,几面xiao凳,一张xiao几堆在一角,都是用着秦岭里砍下来的杉木打造。

    严素心正在厨房中烧热水,用厨房里的大锅烧热水很容易,韩冈照样喜欢像着冬net时节那样泡澡,只是少放点热水,多放些冷水而已。不过在泡澡之前,他先用着冷水冲凉。脱了衣服,站在浴室一角,用手拉了拉一根垂下来细绳,几十缕水线就从头上浇了下来。

    就在浴室顶上牢牢钉着个水箱,水箱侧面最下方有个出水口,通过一根线连着的开关控制出水口启闭。这个技术难度并不高,放在钟鼓楼上用来测量时间的更漏,还有上元hua灯常见的流水灯山,都是用着同样的原理。韩冈只不过在出水口处,结了根铜皮打造的水管,并安上了同样是红铜敲打成的莲蓬头。接缝处都用熔铅堵上了,一点水也不漏。

    这是韩冈费心让秦州城里的高手工匠nong出来的淋浴设备,在不可能造出锅炉的情况下,已经是只有一点工学常识的他所能做到的极限。虽然看着粗陋,但使用起来效果却不错。蓄水的水箱是半敞着口,通过旁边钉着的一只木滑轮,可以把装满水的水桶拉上去。水箱上,还有一根伸出来的横档,能让提上去的水桶自动倾斜,将桶里的水倒进水箱。一切站在地面上就可以控制,不论是冷水淋浴,还是热水淋浴都很方便。

    不过这种淋浴装置不好调节出水量,水箱里的水一次最多供一两人使用,真要算起来,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到现在,韩冈想给伤病营用的大型淋浴装置,依然是水中月,雾中hua。

    韩冈这边冲着身子,严素心已经提了大半桶热水进来。哗啦一声响,大半桶热水被倒进浴桶中,浴室中顿时雾气弥漫。韩冈回来后就要洗澡,早已是习惯,浴桶中的冷水都已经放好,兑进热水就行。

    冲掉了汗水的韩冈关了淋浴,直接坐进了浴桶中。温热的水漫了上来,浸泡着全身,舒缓着他一天的劳累。在夏天泡热水澡,真要习惯了,其实比冲凉还要舒服。

    韩冈头仰靠着浴桶边缘,闭着眼睛。黑暗中,能听到屏风对面传来的细细碎碎的脱衣声。应该是解开衣带,紧接着木屐声响起,幽幽的兰麝香又传入鼻中。

    韩冈睁开眼睛。此时的严素心,已经将外面的褙子和褶裙都脱了去,只留了下面的一件藕sè罗衫和薄纱亵kù。罗衫袖口用条丝带束好,罗袜和绣鞋也一并脱了,白生生的xiao脚套在一对木屐上,夺夺的绕过屏风从外间走了过来。

    严素心的高挑身材,有一多半是缘于修长笔直的双tuǐ,穿着褶裙时尚不觉得,但现在只套了一条薄纱亵kù,骄人的身姿便展1ù无遗,让韩冈看得两眼放光。浴室中,只点着一盏油灯,还有从隔壁厨房、尚留着一点火头的炉灶处,投过来微微红光。但这朦朦胧胧的光晕,却给她染上了一层神秘的美。

    过去韩冈洗澡,严素心和韩云娘都帮忙擦洗过,这装束也是平常。习惯了后,双方都自然得很。韩冈洗澡时事情想得多,1ang费许多良辰美景。不过今天,两人都是有心。在韩冈肆无忌惮的目光下,严素心的动作变得很僵硬,拿着丝瓜囊子的手越来越没了气力。最后嘤咛一声,手脚酸软,再也擦不下去。

    一位美人在耳畔娇.喘吁吁,韩冈yù.火烧得更加猛烈。他行事直接,从水中站起身,一把搂了过来。一手将她xiao巧可爱的下巴强抬起,就低头直接亲了下去。少nv的net瓣柔嫩,如水一般。但韩冈心火正盛,并不满足于四net触碰,舌头撬开牙关,直接探了进去。

    怀中少nv的应对依然生涩,当韩冈舌头进去的时候,mí离的双眼顿时惊得瞪大,浑身剧震,原本扶着韩冈肩头的双手,也用力推拒起来。可韩冈的双臂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让人窒息的长ěn让严素心的挣扎越来越弱,手脚软软的,很快就瘫了下去。

    韩冈的嘴离开了甜美的朱net,从圆润的耳珠开始,一路向下,一寸寸的ěn下去,从脖颈,到肩头,一直ěn到细致的锁骨上。

    严素心努力的想保持着一丝清醒,但仍被韩冈这名老手nong得昏昏沉沉。隐隐的感觉着一只大手从衣襟中探了进去,隔着肚兜,rou捏着自己的xiong口。

    另一只大手在摩挲着大tuǐ,被水湿透了的亵kù仿佛成了第二层皮肤,直接将掌心处的滚热传入她心底。那只手越来越放纵,从大tuǐmo索到tún上,火热的感觉也从tuǐ上渐渐上移,一点点的又探到了腰间。

    极度的刺jī,nong得严素心全身紧张,仰着脖子直哆嗦。忽而她惊醒了过来,用力抓住韩冈正在解开亵kùkù带的手,哀求道:“官人,不要在这里!”

    盈盈眼bo中,尽是祈求,韩冈也不想在这里草率行事,被阻止了,就不再继续。

    他一步跨出浴桶,拿着挂在屏风上的手巾擦着身上的水珠。

    “官人,不洗了吗?”严素心疑huo的问着。她背靠着墙,湿透的xiong口透着底下的桃红sèxiao衣,勉强站直了软的修长双tuǐ,

    “已经洗好了!”韩冈几下擦干了水,套上了一件外袍。将自己和严素心的衣服一块儿拿了,返身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向外走。

第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下)

    【两连更,请各位向前翻一页,前一章也是新更的。今天晚上还有两更。求红票,求收藏。顺便说一句,俺的书虽然追求真实xìng和合理xìng,但有些事强求合理的,俺写书,尽量不想让书友感到不痛快。】

    严素心虽然高挑,却也许是骨架xiao的缘故,抱起来轻轻巧巧,连身子也是显得丰润,绝不见骨。

    被韩冈抱在怀中,严素心先是想挣扎,但动了一下,就不再1uan动弹了。将身子蜷缩得更xiao,一颗螓靠在韩冈xiong前,任凭他将自己抱着。

    从浴室到韩冈的房间不需要经过正屋前的走廊,没有惊动任何人,韩冈就抱着她回到了房中。

    将严素心在netg沿,韩冈笑问着,“招儿那边安顿好了?别又跑来打扰好事。”

    “招儿跟着云娘妹妹睡了。”严素心轻轻答了一声,突然撑起身子,在枕边mo索着。

    就在枕边,放着两支红烛。韩冈看到了,心中又是一阵怜惜。就着油灯,将两支红烛点起。韩冈搂着严素心,幽幽烛光代替了灯火,在房中静静燃烧。

    “委屈你了。”盯了几眼跳动的烛光,韩冈低头对着怀里的少nv说着。她好歹是士人家的nv儿,要不是因为陈举,莫说是给人做丫鬟,连妾室都是不可能的,总是要嫁给mén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妻。

    严素心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彩,“能跟着官人,是素心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没有官人,奴家的血海深仇,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报。”

    仅仅是因为报恩吗?韩冈有些不知足。但他也能感觉得出,严素心的一颗芳心是挂在自己的身上,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韩冈不再言语,让一切自然而然的生。

    不过当他猛力进入的时候,严素心柔软的娇躯一下紧绷。从她喉间传出的一丝满是痛楚的呻yín,还有自己背后被抓出的血痕,韩冈惊讶的现,身下的nv孩儿,竟然还是处.子之躯。

    韩冈本也是感觉严素心对男nv之事太过青涩,不论是亲ěn,还是承欢,都是被动地等待自己的动作。但因为她在陈举家的身份,让韩冈没有去多加考虑。可是他没想到,严素心却真的是初经人事。

    “……这是?”韩冈迟疑的问着。

    “一开始没有……奴家才八岁……后来陈贼……不行……一直就没能坏了奴家的清白……”

    竟然还有此事!陈举以举为名,本人却是不举。韩冈在心中暗自庆幸,多亏了陈押司的病症,才留给自己一个完璧。

    “奴家的清白之躯,还望官人多多怜惜。”

    严素心是初经人事,韩冈一开始并不敢太放纵。但随着兴致逐渐拔高,他却渐渐难以自持,夺走了少nv身份的第一次还不够,接下去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少nv的哀鸣如yín如泣,让她最后承受不住,昏昏睡了过去。

    一夜转瞬而过,当韩冈透入室内阳光中醒来的时候,严素心还贴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着。

    满头青丝乌云般散1uan着,堆在被上,枕上,还有几缕丝撩着韩冈的脖颈间,让他痒痒的。虽然还残留着昨夜不堪挞伐时的泪痕,但嘴角处动人的淡淡笑意,如yù俏脸上的浅浅红晕,有着初承风雨之后的媚态。

    韩冈xiao心的将手臂从严素心身下chou走,让她换了个睡姿。轻轻掀开被单,欺霜赛雪的一具动人娇躯让正想起身的韩冈一下停住了动作,挪不开自己的眼睛。映着窗棱透入的朝阳,严素心的身子如yù一般剔透,仿佛有着一层光晕。修长的yùtuǐjiao叠,双tuǐjiao接处,是一夜疯狂的证明,而在她身下的浅sènetg单上,又有着红梅点点。

    韩冈将被单盖了回去,动作轻轻,唯恐nong醒了沉睡中的严素心。但他起身下netg的动作,却还是把她惊醒了过来。

    “什么时候了?!”严素心好象是起netg时会mí糊的那类人,虽然醒来,但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眼皮也重如千钧,怎么也睁不开。她吃力的撑起身子,全没在意自己的上半身全暴1ù在韩冈的眼中。黑如鸦翼一般披散下来的丝,将玲珑xiao巧的xiong部半遮半掩。比起在昏暗的灯光下,眼前被阳光映照的佳人,更加让韩冈心动十分。

    严素心双手撑着netg榻,努力的想坐起,但浑身上下传来的酸楚,还有身下密.处的剧烈胀痛,却使得她又栽回了netbsp;韩冈连忙将她扶着坐起,而一跌之后,严素心也终于清醒了过来。与背后的男子肌肤相亲,xiao脸又开始涨红。低头看着自己上身全都暴1ù在外,啊的一声惊叫,心中羞涩难当,忙扯过被单遮着xiong口。

    韩冈贴在她耳边笑道,“昨天都看过了,用不着再挡。”

    被韩冈调戏着,严素心的脸红得更加厉害,连脖子到xiong口,一起都泛着动人的红晕。

    韩冈搂着她,坐得近了,看得也更加清楚。一张俏脸光洁腻滑,上面细细的汗mao都被绞掉了。没想到她昨天就已经开了脸,这是nv子出嫁时,和嫁人后的才会做的。

    白皙的颈项此时却是殷红sè的,细致的锁骨勾勒出完美的线条。xiong前两具yùsèxiao丘被被单遮着,但还能从1ù在外面的部分,看到上面的一朵朵还有如hua瓣一般的红痕。韩冈一低头,在光洁的肩头处略重的ěn了一下,很快,就是一团动人的红sè痕迹泛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官人你还要去衙mén呢!”严素心还不能适应现在与韩冈的极度亲近,在韩冈的怀里很不自在的扭着身子,竭力找着借口。

    “也好,夜里再继续。”

    “先起来再说。”严素心拧身过来推着韩冈。

    韩冈却一把抓住她的xiao手,皱眉低头看着。

    严素心一开始时,最吸引到韩冈的,就是她的这对如和田白yù雕凿而成的纤纤yù手,柔若无骨,纤长娇嫩,因为要做事,指甲并没有留长,但十指指盖上的一团可爱粉sè,却更加mí人。

    只是这一双纤纤yù手,比初见时变得粗糙了一些,老茧也生了出来。在陈举家,严素心只需烹茶调羹,粗活都有他人来做。但在韩家,却是一应杂活都要亲历亲为。

    韩冈想着,还是再找几个粗使的婆娘来家里,外院的房间现在就住了个李xiao六,实在有些落魄。

    换了身衣服,洗漱过后,韩冈整个人神清气爽。严素心是第一次,而他这具身子也是第一次。前身是个书呆子,而韩冈则也是自重生后,就不断被一桩桩事bī得难以歇下片刻,偶尔有放松下来的时候,也是要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而忽略了这个方面。三月不知rou味,方觉rou味之美。

    赶在吃饭之前,韩冈又领着严素心去父母的房间请安,虽然他因为要固守礼法,在娶妻前不便先纳妾,但他也不想让严素心委屈。既然已经同netg共枕,让她以新的身份重新拜见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

    ……………………

    今天的王韶父子依然忙碌。为了寻找更多的数据资料,为了让自己的信笺更加有说服力,王韶甚至让韩冈把存在架阁库中,过去百年来所有关于古渭、渭源地区的公文、信笺和资料都搬到他的官厅中。

    韩冈今次不好再隔岸观火,跟着王厚和一群胥吏一起,抖着卷册上厚厚的积灰,帮着王韶寻找过去在秦州曾经任职过的官员,所留下的对古渭寨的看法。

    “yù昆,你今天面带netsè,是不是遇见好事了。”王厚一边翻着公文,一边随口问着。

    韩冈哪能说实话,也随口回道:“是啊,早上过来时刚刚遇到一人,说是某位官人好久没去了,她家的nv儿怪是想念的,还请我与某位官人一起去。”

    王厚闻言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高坐在上的王韶,压低了声音,“yù昆,你怎么知道的?”

    韩冈瞥了王厚一眼,忍不住笑道:“是刚才某位官人跟我说的。”

    王厚脸上顿时变得jīng彩起来,好半天,方恨恨的说道,“好你个韩yù昆,竟敢使诈!”

    饱暖思yín.yù,人皆同此理。韩冈只是稍稍清闲了一阵,就忍不住收了严素心。王厚前段时间刚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也清闲得很,他在秦州又不像他老子那样有个xiao妾服shì,当然sī下里要找地方抒一下。

    结束了一天的案牍生活,韩冈回到家中。进了后院,就看着严素心从井口提着桶水,往厨房去。平日里做得很轻松的事,但今天她却是步履维艰。

    韩冈走到她身边,提过她手中水桶,柔声问着:“还疼吗?”

    “不疼了!”严素心连忙说了一句,伸手要把水桶抢回来。

    韩冈一手拦着她,拎着水桶往厨房里走,笑道:“既然不疼了,那夜中就来我房里。”

    严素心脸sè突然有些白了起来,不敢说不,却也不敢说好,显是昨夜的疯狂把她吓到了。

    又调笑了两句,韩冈一如往日的惯例,走进正堂去向父母问安。但房中的韩阿李却是虎着脸,完全不见早间见到严素心跟在韩冈身后的喜sè。她看着韩冈进来,就立刻叫起:“三哥,你舅舅被人打了!”

    “舅舅被打了……”韩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凤翔府的李信之父,自己的亲舅舅,“是谁干的?!”他厉声问道。

    “你冯家的几个好表弟!”

第7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上)

    【新的一章终于写出来了。求红票,收藏】

    “几个表弟?”韩冈诧异的问着,“四姨不是就生了一个?”

    “你四姨是续弦,你姨父原配还生了几个。”韩千六为儿子解huo,他今天没去普修寺,正好留在家中。

    “那些个哪算!?”韩冈嗤笑了一声,连二姨家的两个儿子他都不想认他们当亲戚,何况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

    韩阿李不耐烦道:“不管算不算,你舅舅被人打了,你这个做外甥的就在旁边干看着?”

    “娘说哪儿的话,此事孩儿怎会放手不理?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的什么缘故?舅舅的伤势究竟如何?要不要紧?带信的人呢?他在哪里?”被老娘催bī着,韩冈不敢敷衍,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出口。凡事都要先了解才好说话,不明不白的被打了,也不知对错在哪边,怎么都扯不清的。

    韩阿李则一摊手:“带信回来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送了信就走了,也没留个地址,不知现在人在哪里。”

    韩冈眉头蹙起,这叫什么事?!自家老娘是jīng明人,该问的不会不问,但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肯定是传话人的问题。真不知舅舅那边怎么挑的带信的人。

    不过事情的起因、过程,对如今通行于世的律法来说,并不重要。虽然韩冈的四姨只是续弦,但这亲戚就是亲戚,从法理上说,韩冈四姨父原配的儿子,的确是韩冈的表弟,也即是韩冈舅舅的外甥。晚辈殴打长辈,在后世会被人指责,但在此时,却是个天大的罪名。

    “皇宋是以孝义治天下,最重孝道,外甥殴伤舅父,这罪名可不轻。”

    韩冈回想着疏律上的文字,十恶不赦的大罪中,排第四的恶逆一条,就说得是晚辈殴伤长辈,当是斩,而且不必等待秋决,也不要指望有大赦。但里面的长辈主要是本家的父母、祖父母、叔伯兄长之类的,而提到外家,只有殴伤外祖父母算在里面。殴打舅舅应该无法归入恶逆,但从这一条推算下来,罪名应该不会轻。

    “那好!三哥你去凤翔走一趟,不让冯家分说个明白,这事就不算完!”韩阿李一拍桌子,比起上阵前的大将还要有气魄,“让他们也知道,我老李家也不是好招惹的!”

    “但传话的只说是舅舅被打,没说被打伤,程度上就差了许多。若只是一拳、一掌,却不好定案。”韩冈一听说要自己跑tuǐ,便又改口推托着,他对这等家务xiao事都没什么兴趣。一直以来他对上的都是能让他家破人亡的主,从一开始的黄德用、陈举,到了后来的李师中、窦舜卿、向宝,很快又将迎来鼎鼎大名的郭太尉。区区一个冯家,值得他去跑tuǐ?

    何况还有李信这个做儿子的在,“先让表哥去。哪有儿子不出头,外甥先出头的?去天兴县衙也好,或是凤翔府衙也好,直接去告官,把那几个hún帐东西都置之于法也就是了。”说了两句,韩冈又奇怪起来,“怎么不去找表哥,反倒找到咱们家了?”

    韩千六道:“报信的说找信哥儿不方便,只能来咱们家。”

    “表哥现在在张老钤辖帐下,天天在衙mén里面。传信的也许不知道。孩儿现在就让xiao六去找表哥,这事肯定得先跟他说。”韩冈借着找李xiao六的名义,丢下一句,就往外走。

    走在院中,韩冈心中还在想着这件事。自家舅舅是个都头,虽然不是官,但从韩冈他外公时起,李家就在凤翔军中任职,人脉广得很。而冯家,韩冈只听说是个豪富,至于其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两家斗起来,韩冈说不清谁高谁低,但从自己舅家请人来送信,而不能在凤翔府自行解决,应该是落了下风。

    说起来自己做官半年多了,自家老娘托人带去凤翔的信也有五六次,但始终没个回话,现在有了消息,却说是舅舅给冯家的儿子打伤了。如果舅舅是跟李信一个xìng子的话,不是大事不可能跟人起冲突。也许是四姨或是冯从义的嫡亲表弟,在冯家受了什么委屈,所以舅舅出头会打抱不平,接着就被人打了。

    李信从韩冈这里得到消息,当天就跟告了假,连夜往凤翔府赶去。李信现在虽无官身,但他是秦凤钤辖张守约身边的得力之人,又是他韩冈的表哥——时至今日,韩冈这个名字至少是名震秦凤,而凤翔府就在秦凤路左近,怎么想自己都该有点名气,凤翔府衙应当给点面子。

    而且不管舅舅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跟冯家起了冲突,既然冯家的几个xiao子动了手,那就是违反了孝道,都是自家占理。

    李信走后,虽然自家娘亲还在耿耿于怀,但韩冈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一方面是没兴趣,另一方面,就在第二天,一件盼望已久的消息终于降临。

    “信都白写了,白忙活了那么久!”王厚拿着刚刚到手的有着天子签押、中书副署的诏令,听他说的话的确是在抱怨着,但看他脸上的笑意,却是口是心非。

    王韶和高遵裕的心情也是明显的好转,虽然写的一堆书信都要成了废纸,但他们仍然心情愉快。

    就在王厚手上的这份诏令,是给予古渭大捷的功臣们的最好的赏赐——朝中终于下令,设立秦凤缘边安抚司衙mén,以古渭寨为治所,管理秦凤路缘边地区的一应事务。

    王韶为管勾秦凤路缘边安抚司,兼营田市易;而高遵裕是同管勾安抚司,兼营田市易;至于韩冈,则是管勾缘边安抚司机宜等事,王厚与韩冈差遣相同,不过跟高遵裕一样,前面也加了个同——同管勾缘边安抚司机宜等事——这代表了两人之间的排名关系。

    虽然这一个秦凤路缘边安抚司,仅仅是附属于秦凤路下的分支机构,可这个衙mén却是给了王韶半独立的财权、军权和人事权。而且治所放在古渭寨,明显的就是给日后古渭建军做铺垫。

    大宋四百军州,两千县治,其中的编制、区划经常变动,有的地方县升军、军降县,来来回回都七八次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公文上改来改去,让人觉得麻烦。

    但古渭却是个特例,位置也好,历史也好,人情也好,都已经不同于汉晋隋唐。简单的区划改变,牵扯到的变数太多。刚刚修筑好寨子的时候,朝中曾经有过复古渭州的动议。但为了不让附近的蕃部疑惧,朝廷最终还是决定只立寨堡,不设军州。

    而现在朝廷终于有了在古渭寨建军的意向。第一个要感谢有个好大喜功、喜欢开疆辟土的天子,第二个,就是连续两次大捷的功劳,让朝廷的重臣们看到,至少大宋的权威在古渭一带能通行无碍,有着良好的根基。

    拿到这份诏令,王韶自此就有了缘边安抚使的头衔,高遵裕职位与他相同,只是略低半级。而机宜的头衔,现在落到了韩冈的头上,虽然远远比不上秦凤路机宜文字,但‘管勾缘边安抚司机宜等事’,至少可以简称为机宜,而不是抚勾这个名字。

    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参赞军务的权利,让韩冈终于可以跟勾当公事厅里的繁琐公务——虽然很清闲——说再见了。不过韩冈的另一个差遣——兼理秦凤伤病事,却没有被削去,依然如故。

    另外,赵隆、王舜臣和杨英三人得任缘边安抚司准备差事,虽然王舜臣和杨英现在应该才到京中,还没有正式在三班院挂名,但他们的差遣还是照样颁下来。也不知中书和三班院之间的jiao流上是不是出了岔子,不过不同部mén之间由于jiao流不畅,搞出了扯淡的笑话,也是常有的事就是了。

    “这些都是差遣上的调动,不知古渭大捷的封赏什么时候能到?”高遵裕有些迫不及待,前次受赏,是因为跟他八杆子打不着的托硕大捷,沾了点光,将食邑增加了一点,而且还是虚的,并没有实封。但今次古渭大捷可不一样,他可是全程参与的,又在战时,站在了古渭寨这个前线上,功劳、苦劳都不缺,以天子会军功的慷慨,肯定不会差到哪里。

    王韶想了想:“大概中使还在路上,大队人马走的总不会有铺递快,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该来了。”

    遣使赐诏是特例,正常情况,就是直接通过驿传把诏书送过来。但古渭大捷也算是特例,比起托硕大捷还要辉煌,托硕大捷能遣使,这一次,多半也会派个天使来传诏。

    高遵裕突然叹起来,“如果来的不是郭逵就好了。”

    如果秦州知州还是李师中,王韶担任缘边安抚使后,完全可以跟他在西面的军务上对着干,毫不理会秦州的命令,他已经有了这个权力,而李师中却没有压倒权限的实力。但郭逵完全不同,他在军中的地位、威望和功绩,窦舜卿、李师中之辈都望尘莫及,李师中在秦凤路上说句话,凤州、陇州的知州可以当他是放屁,但郭逵说一句,他们却不敢不重视,

    “如果来得不是郭逵就好了。”王厚也跟着叹着,说了同一句话。

    韩冈却为郭逵说话:“这话等郭逵到了再说,先要听其言,观其行。至于是不是阻碍,现在没必要想太多”

    “即便郭逵与我为敌,我们这边也有天子在……还有王介甫!”王韶沉声说道,充满了自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86/ 第一时间欣赏宰执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cuslaa所写的《宰执天下》为转载作品,宰执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宰执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宰执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宰执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宰执天下介绍:
宰者宰相,执者执政。
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是为宰相。
佐政事,定国策,副署诏令,为宰相之亚,是为执政。
因为一场空难,贺方一迈千年,回到了传说中‘积贫积弱’同时又‘富庶远汉唐’的北宋。一个贫寒的家庭,一场因贪婪带来的灾难,为了能保住自己小小的幸福,新生的韩冈开始了向上迈进的脚步。
这一走,就再也无法停留。逐渐的,他走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在诸多闪耀在史书中的名字身边,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宰执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宰执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宰执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