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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火器称王全文阅读

作者:顽城     明末火器称王txt下载     明末火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大戏上演

    天亮了。

    又是一个大yīn天。

    如丝般的雾气遮掩着大地,瓦塘镇几百间错落的房舍都笼罩着一层暗淡的晨光。一切都朦朦胧胧、冷冷清清。许久之后,几道炊烟升腾,接着就听见声声啼鸣,这座小小的镇子苏醒了。

    金士麒又是一夜未睡,脸上冒出了几颗青chūn的红豆。

    整整一夜,水营都处于戒备状态。几条大船打着探照灯不断地扫视着江面和江堤;每隔一个时辰,军情司的探子们便划着小船返回码头,丢下一卷情报,随后又划入漆黑的江水里前往北岸。由于夜深云厚,他们只能获得了一些散乱、互相矛盾的线索,但却可以断定——岸上聚集的是胡扶龙的主力。

    贼兵绝非几百人,而是数以千计。远超过之前的“协定”。

    记得两天前那场谈判中,金士麒与胡道贵的临场表现都是热火朝天、信誓旦旦、严肃认真活泼。但他们内心深处却都暗藏着另外一番诡计。

    “如果胡扶龙之前的交易只是一场欺诈,他是想调开我的兵力,那么这老贼的真实意图就是……要渡江了?”

    胡贼一旦渡江,就可以突袭南岸的官兵防线,解救包围圈里的贼兵,甚至把官兵合围绞杀。

    金士麒冷冷一笑,他心里却不慌,他相信水营船队足以封锁郁江。6月份正是郁江的高水位,波涛滚滚的江面阔达一里。胡扶龙纵有千军万马又如何,一旦暴露在江面上就是活靶子。总而言之,主动权在金士麒这边,是杀是放是困,皆由他决定。金士麒告诫自己一定要耐心、更要有信心。一定等到最好的牌面出现,再毅然出手。

    除了胡扶龙之外,瓦塘镇的情况更很让金士麒牵挂。

    这小镇子就是水营的临时大本营,是安危之本。

    大酋东甸曾经是南岸贼兵中最英勇善战的一位,胡扶龙曾经对其寄托了殷切希望。只可惜他运气不好。遇到了金士麒的火力威慑战术,只能被迫投降。但自从水营入驻瓦塘码头之后,镇子里就一直没消停过。针对水营的破坏、暗杀、窥探、盗窃时有发生。

    金士麒曾经曾经怀疑东甸贼心不死,也曾经筹划过“绑架东甸直接控制瓦塘镇”的计划。

    但经过调查发现,东甸本人还算乖巧。但他手下至少有半数的部众心怀愤懑,仍要与官兵为敌。金士麒便要求东甸约束自己的部下。该解散的解散,该软禁的软禁,有几个极危险的家伙索xìng就杀了。东甸却不是傻子,他不想自拔爪牙,当然不会答应。

    金士麒只能提高自己的防御力。他在镇子四周设立哨卡和明岗,加强码头的防线。并进行武装巡逻以威慑贼兵。另外就是加强他的情报战线——金士麒把浔州的半数军情人员都调到了瓦塘镇,他还祭出了白银**,招募了30多名当地线人。

    这场战争已经进入到了决战阶段,金士麒能感觉到各方力量都聚集在这小小的江岸上,只等一声号角就开始厮杀。

    ……

    下午时分,金士麒正趴在地图上睡得香甜。

    他梦见了龙泽号那雕梁画栋的大舱,地板上铺着软软的兽皮。他还梦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穿着极轻薄的衣服,身形婀娜柔软,却看不清面孔。她与金士麒拉拉扯扯,很是下流……金将军呢喃道:“不要脱我的水手服……”

    “将军,快醒醒!”粗暴的声音袭来,梦境消散了。

    金士麒睁眼一看,是一名军情司的军官抖着胡子站在面前,他心里不免顿生了幽怨。那军官却大声报告:“将军糟糕!我们设立在郁江上游的一处暗哨,今晨被袭击。对方是一伙数十人的小股部队,身份不明。已经遁去。”

    金士麒立刻就jīng神了,

    “贼子是从江上过来的?”

    “这不清楚。他们好像早就探到了我们的哨点,夜里逼近过来,天一亮就放火铳。”

    “有伤亡吗?”

    “没有。兄弟们jǐng醒,发现敌情就立刻上船……回来报信了。”

    水营在瓦塘镇上游设立了十几个暗哨。都潜藏在渔村河汊密林深处,非常隐蔽。被袭击的这个位于上游最远之处,距瓦塘足有20里的船程。金士麒忙扯开地图查看,心中不禁砰砰乱跳——前天,他与胡道贵达成协议后,曾经把上游的所有哨卡位置交给对方,以表示诚意。现在胡扶龙终于出招了!

    金士麒苦苦思索着胡扶龙此举的意义——胡扶龙这么干到底是在试探我水营,还是故弄玄虚?他是要逃跑,还是要率兵过江?如若过江,他选择的是20里之外的上游江段吗?

    现在水营的船队都集结在瓦塘镇码头,如果要采取行动就要尽快。若是把胡扶龙放过江去,那罪责可就大了。

    金士麒正在头疼,突然又有军情司的士兵来报:“那高瘦子出现了。兄弟们正准备擒他,又怕打草惊蛇。”

    所谓“高瘦子”,就是之前一直为东甸与金士麒充当中间人的高姓商人。三天前,靖江王势力曾经派人与他联络,被金士麒半路截获,这高瘦子却得到风声逃走了。之后军情司就一直追查他,安插了许多的眼线。方才终于发现此人溜回了镇子,还与镇中一些敏感角sè有接触。

    “这时候回来,真是巧啊!不用怕惊什么蛇,游戏结束了,收网!”

    “是!”那军官应道。“将军,还有一事。现在码头外面拦住了十几个广西护卫的兵士。他们说是要到江滩上去勘察场地、修造什么靶子,说是要为明rì的火流星演练做准备。”

    金士麒哧地就笑了出来,“来得好,也抓起来。”

    “抓?”

    “没错。找个由头……就说他们窥我兵营,先扣留再说。”金士麒恶狠狠地说。他现在算是看破了。赵洪堂这恶棍,昨rì那一番表演挑逗虚张声势,就是为了惹怒他,吸引他的注意力。

    此时此刻,金士麒颇有一种风雨yù来的感触。他又下令:“派一队人去见东甸。告诉那老鬼,一场大戏就要开始了。叫应先下手为强。”

    ……

    柳州水营进入临战状态。

    金士麒目前手中掌握着8条铁板战斗河船,20多条大大小小的运输船,总兵力近千人。他命令半数水兵登上那8条铁板船待命,把火箭弹、火箭箱都准备好;另外集结了一支200人的部队保护粮仓;其余的水兵则分别驻守在瓦塘镇南北西东各处的哨卡和防线上。

    金士麒的兵虽不少,但除了30名“暗箭突击士兵”之外。其余都是普通水兵。他们平rì里训练的是cāo帆弄桨编缆绳钉船板之事,还有远程火力释放、冷兵器拼杀等等。他们登陆后可以变身为“轻步兵”,但也只能进行小规模运动战……就是“敌弱我打、敌强我躲”那种战术。若与正规步兵列阵对抗,或者是强攻个城池什么的,那就完全是找死了。

    金士麒却不发愁,因为他不想与任何人拼死拼活。这瓦塘镇也没有他所留恋的东西。一旦情况不妙,就立刻上船、起锚、扬帆,战术转进。

    就在此时,镇子里突然传来了火铳声!

    又传来两声手雷爆响,格外激动人心。紧接着是连绵的厮杀声!

    金士麒和诸军官士兵们齐齐望过去,只见镇子的zhōng yāng已经腾起了一道灰烟。“是东甸的老巢!”金士麒眉头一皱,“这老蠢货。他动手晚了。”

    战斗一爆发,镇子里立刻就炸窝了。到处是鸡飞狗跳、孩子乱叫、男女狂奔逃窜。瓦塘镇的和平才持续了几rì,如今又是一片动荡混乱。

    不多时,金士麒已经集结了200名水兵,再加上几十名私兵和暗箭突击兵隆隆赶来。他们迎头就遇到几个水兵,正是被派往东甸家中报信的那队人,他们慌忙报告:“贼子又叛了,攻入东甸的宅子,他现在生死不明。”

    “这倒霉老鬼!”金士麒气道,“我早就教导过他。他不听话!”

    东甸是镇子附近方圆数十里的土酋,曾掌控着两千多兵马。他投降之后只留下了最忠诚的200人作为近卫。其余贼子都收缴了兵器,分散在镇子四处。金士麒曾经劝他把所有人都遣散了,但东甸这老家伙就是不听话。没想到事态突变,他被自己手下人反噬。

    说实在的。金士麒对东甸没什么感情。但是这老家伙一完蛋,这镇子就要换手了,那可就彻底糟糕了。

    水兵们分作左右两路,互相掩护齐头并进,不多时就抵达了东甸的宅院之外。那宅子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院墙高达三丈,间隔十步便设有碉楼。这寨子曾被金士麒的火箭弹凌乱地炸了两rì,院墙上有三处被炸塌之处,前几rì才刚刚修缮好。

    突然间,街角响起了一阵火铳声。

    前面的水兵应声倒下了两个。后面的水兵们立刻趴了一地,忙不迭地躲在角落里。军官们嘶吼叱骂着,后队立刻推了几门小炮车上来,胡乱瞄了一番就把火箭弹徐徐出。刹那间根根青烟横贯而去,如烟尘的锁链一般壮丽!

    水兵这次用的是轻型的“瘦仔”火箭,单发重10斤,威力相当于3枚手雷。由于尾焰浓烈,它们无法抗在肩膀上发shè,便以“4联装”的形式架设在小炮车上,士兵们可以躲在楯板后面cāo作。“瘦仔”的威力虽不比胖仔,但十几枚密集地炸在那一个小小的街角,火光四溢烟尘弥漫碎石横飞,顿时炸飞了几条汉子。

第227章 喜欢暴力

    火力压制刚刚结束,暗箭士兵们立刻冲上去,控制住了街角要道。

    那伙贼兵见势不妙,忙逃回东甸的大宅中,把大门死死顶住。

    水营部队却不急着发动强攻,他们占据了附近所有的街口和较高的房屋,设立了内外两道封锁线,把那大宅团团围住。金士麒则在不远处设立了前线指挥部,铺开地图与军官们讨论着突袭之策。

    没多久,有有些落魄的当地汉子来投奔,他们都是东甸属下的蛮兵、部属,他们是听到风声来支援的。随后又有东甸家里的仆役被带来,是之前趁乱逃了出来的,正好可以询问关于宅院中的状况。

    据逃出来的仆役说:那作乱的部队来历不明,大约有40多人,都披着铠甲还装备着火器。今rì府宅中的守卫本就不多,这伙乱兵冲进来就是一阵乱炸乱杀,顿时控制了局面,并劫持了东甸老爷准备带出镇去。幸亏水营的反应非常迅猛,那伙人没能跑掉,反成了瓮中之鳖。

    金士麒心中稍安,情况还不算太糟,东甸这老蠢货还可以抢救一下。

    只是眼前这座“瓮”真够坚固的,要“抓鳖”着实有些难度。

    东甸老爹是有个有理想、有远虑的人,他是浔州西南地带的小霸王,他把自家的宅院修造成了一座城堡。2丈多高的院墙用青砖垒土而成,间隔十步设置了碉楼,之间都是箭垛。现在困守城堡的贼兵虽少,但他们却沉着冷静地进行防御。

    他们分散在四边的院墙上面,时不时地露头监视外面的动静。下面的水兵们一显身,他们就火铳打。已经伤了好几个人。水兵们推了楯车上去,点燃了“瘦仔”火箭shè他们。但贼子们非常鬼道,只要见了火箭弹冒出白烟,就立刻猫腰逃窜。

    “有种你别躲!”水兵们怒斥着,“缩头王八!”

    “有种你上来!”墙上的贼子们也吼着。“钻洞老鼠!”

    那城堡前后左右火铳声阵阵,手雷隆隆,半空中火箭弹嗖嗖横飞,有的落在院子里,也有高飞到镇子远处去伤及了无辜。有几座碉楼被火箭弹命中了,但机灵的贼兵们却早已避开。没伤到几个。金士麒不禁暗道:这帮贼子的战术训练和心理素质真不错!

    但没多久,金士麒就明白为何贼兵如此安逸了,他们有后援啊!

    各处的水兵接连来报告:镇子周边的一些村落里都传来了动静,有的贼兵蠢蠢yù动,有的乱匪已经开始集结。几天前东甸老汉虽率领他们投降,却也只收缴了他们的兵器。现在镇子里打得热火朝天。那些不明真相的汉子们立刻血脉贲张杀气盎然,正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而且他们竟不缺兵器,甚至还有火器。

    局势情况着实不妙。

    虽然水营在镇子所有入口都设立了防线,但毕竟兵力有限,无法抵挡大波贼兵。而眼前这座大宅一时无法攻破,东甸老爷爷更是生死不明。

    又几个水兵百总跑回来汇报了战况,他们都很焦急。纷纷向金士麒请命要架梯子攻城。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爬墙头!”金士麒立刻否决了。“咱们虽然人多,但爬城墙要数倍的人命去交换,我舍不得。”

    “那就撞大门?”

    “撞你个头!”金士麒笑道,“别急,重兵器马上就到。”

    “将军,我们来了!”后面街巷里有人大吼着。只听车轮滚滚,一群水兵推着大车赶了过来。掀开油布,赫然是几十颗胖仔火箭弹。几个百总立刻明白了,金士麒要使用非常之法。即“无轨直shè”。

    火箭弹的常规shè击方法,需要塞进发shè筒、或者抬到发shè架上释放。但在极端情况下,譬如眼前这种简陋战场环境,也可以把火箭弹放在地上,简单固定之后便直接发shè。称之为“无轨直shè”。

    这种方式的准确xìng和可靠xìng都非常差,甚至惨不忍睹。水营军官们虽然也cāo训过此法,但在战场上实战,这可是第一次。

    “偏方有奇效!”金士麒拎着地图,把几个攻击点指给水兵们。

    水兵们立刻cāo作起来,把火箭弹扛到了大宅北边的小巷子里。借着烟尘和树木的遮挡,他们把火箭弹列成一排。有的水兵搬来石头固定弹体,有的趴在地上瞄准着角度,有的哆哆嗦嗦地检查着引信和火绳。

    总计23枚火箭弹被分作5组,形成交叉火力瞄准了城堡北边的侧门。其中有3枚火箭弹很特殊,它们的弹头都用黑漆涂了一个小小的“李”字,那表示它们安装了李淳的触发式引信。

    按照金士麒的战术,这3枚火箭弹肩负着神圣使命:炸开北大门那4寸厚的包铁厚木板。只有它们才能在碰触目标的瞬间爆炸,打开通道。而后续的20枚火箭弹将飞入开启的门洞,在院子里横冲直撞,之后由延时引信引爆。根据金士麒的测算,这场小小的浩劫将炸平整个院子三分之二的部分,只留下南院正堂不被炸毁。

    而东甸老爷子,他应该就被扣押在那正堂中吧……呃,当然不能说一定啦,金士麒估计有四分之三的概率……这是一个很高的概率,可以一试!

    此外,30名jīng锐的“暗箭士兵”也准备妥当,只等着火箭弹炸开那城堡,他们就冲进去。他们都全身重甲披挂,腰后挂满了火器,热得干渴难耐,只盼着立刻开战立刻杀人立刻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拆掉盔甲了。

    金士麒还在犹豫,他估计东甸老爷子不被炸死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二……“不要多想了,我已经很尽力了!如果他惨遭不幸,也只能怪他命苦了。”

    金士麒正准备动手,事态又发生了变化。镇子东边水兵赶来报告:“广西护卫已经集结,正赶过来。”

    金士麒不禁苦笑一声:“来得好快啊。果然是早有准备。”

    ……

    广西护卫来得非常快,就好象参与了预谋一样。当金士麒的包围圈刚刚合拢,他们也已经抵达了镇子外面。

    卫指挥使镇国将军赵洪堂参将亲自上阵,带着几百兵马杀气腾腾地直抵水营哨卡前面。一名水兵正要过去盘问,被赵洪堂一枪杆打翻在地。后面骑兵立刻冲开了防线徐徐涌入镇中。

    广西护卫这次派出了大半数兵马,足有近千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3、4条巷子。放眼望去黑甲腾腾、红衫晃动、枪杆林立,一匹匹战马踏着小镇中烟尘四起,好不威风!

    ……

    有水兵急冲进金士麒的中军报告:“将军,赵洪堂向西边穿插。威胁我们后面!”

    “是冲我来的。”金士麒低吼着。现在情况很是严峻,东甸老鬼的大宅子一时间难以攻克,镇子四周群贼涌动随时都要杀来。现在广西护卫利剑出鞘,直抵在金士麒的后腰上。赵洪堂的意图还不明了,不过一旦撕破脸皮,水兵们根本不是那伙重装陆营的对手。

    金士麒在地图上用红笔圈选了几条街巷。又标定了序列号。他把地图交给传令兵:“火速送到船上去,勘算shè击诸元,准备火力覆盖!”

    几个水营军官忙看那几个火力覆盖区,它们沿着镇子zhōng yāng向码头方向排了过去,左一处、右一处,有些散乱。他们顿时明白了金士麒意图。“将军我们要撤吗?”

    “任务未完,暂不能撤。”金士麒指向东甸老伯伯的大宅。“趁广西护卫还未站稳,我们先动手,抢人!”

    ……

    广西护卫大军已经包抄到位,集结在金士麒背后和侧面的几条巷子中。赵洪堂却带着一队亲兵策马奔过来,抵近了水营驻守的最后一道街垒。这里距离东甸老贼的大宅和金士麒的临时中军只有数十步之遥,空气中弥漫着战场上特有的“硫磺烤肉”的气息,丝丝香浓,意犹恶心。

    “赵兄,真是你?”金士麒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你怎么到处乱跑?我还以为是贼子。正准备叫火箭弹shè杀了你,真险!”

    赵洪堂一身粼粼的山纹铠甲,胡子也塞在了护心镜的后面。他的面颊、手背等几处裸露处都挂着一层汗水,在这闷热的六月里真是遭罪啊。

    赵洪堂也不下马,只冷冷地喝到:“金将军。听说镇中贼兵生变,本将怕你处置不当,特来助战。”

    “是助战还是抢人啊?”

    “好吧,是抢人。”赵洪堂直言不讳。

    金士麒笑道:“老兄,那你可就捞过界了!”

    “过界又如何?谁让咱家的手臂长、拳头硬呢!”赵洪堂嘿嘿一笑,“你兵寡力薄,若是控制不住局势,反而会牵连诸营。”

    “懒得跟你斗嘴。”金士麒怒道,“我告诉你,这瓦塘镇都在我的火力威慑之下,奉劝你……”

    “别吹牛了!”赵洪堂赫然打断了金士麒的话,很没有礼貌。“我只要一声令下,你我两军就已经乱作一处,我看你如何……”

    轰地一阵爆响!

    赵洪堂话还未说完,大地却突然那抖动了起来。下一秒就是连绵的爆炸声如滚雷般响彻了远近的街巷。“火箭弹狂袭”已经开始了,20多枚火箭弹正在摧毁东甸老先生的宅院。

    “是什么!”赵洪堂惊呼着。

    “是我在吹牛!”金士麒大笑着,随即就摔倒在地。

    半个小镇都在地动房摇,将军、士兵、马匹、猪狗鸡鸭篱笆全都被震得摔倒在地面上,又被震的掀翻了过去。薄弱的土墙也轰然断裂,树上的芒果噼里啪啦地落满了一地,街道上生生绽开了道道裂痕。

    紧接着,灼热的气浪从北边巷子里猛然绽开,甚至肉眼看到空气中道道金黄sè的波动正奔涌而来!火焰的大浪所到之处树叶为止飞散、草木为之燃烧、墙壁地面屋顶各处都爆裂着腾起烟尘。双手紧紧按住耳朵,一声声战马嘶鸣、一片片惊叫哀嚎却充斥着耳膜,隐然还有墙倒屋塌的隆隆声音。

    刹那间之后,小镇子就猛地静了下来。

    只听几只草狗还愤怒地吠叫着,睁开眼睛,整个世界已经已是烟尘弥漫昏黑一片。

    刹那间的宁静之后,杀声猝然而起,接着便是火铳声连绵响起。金士麒明白,暗箭部队动手了。

第228章 突入围城

    东甸古堡,北侧门外。

    23枚火箭弹的“无轨直shè”刚刚结束,30名暗箭士兵便冲入硝烟,如狼群一般。

    暗箭部队是柳州水营的突击队,小而jīng悍。擅长执行各种肮脏和艰巨的任务。

    半年前的“十寨之战”中,这支部队前往铜头寨山区秘密作战。他们在苦战中迅速膨胀、壮大,最后演化成为了万人规模的“民勇大队”。而罗昂那一批战士也都连升数级成了千总、把总军官,成了各寨的军政领导人。他们功成名就,过上了威风安逸的生活,再也不指望他们披甲上阵了。金士麒就从民勇大队中又筛选了一批山民猛士,组建了“第二代暗箭部队”。

    总而言之,这是一支战功赫赫的小部队,但当前这群士兵们却是第一次执行强攻任务。

    硝烟弥漫、火光冲天,那座大宅的北门已经被火箭弹炸碎,30名山兵勇士们毅然冲进了进去。他们身后还跟着60名普通水兵战士,只负责背运弹药。

    暗箭士兵主要有三种配置——

    1、最前面的突击兵双手双持藤牌和短矛,背后也背着两根备用短矛,负责肉搏冲杀。

    2、左右的士兵则用手雷轰杀,再用三眼铳shè击。三眼铳虽是廉价货,但它shè速快、故障少,情急之下还能当锤子砸人,在突袭过程中效率极高,负责火力掩护的士兵每人都挂了三四支。

    3、最后面的是远程shè手,装备着火箭箱和弓箭……没错,弓箭!在藏宝港诸军中,只有暗箭等少数部队使用弓箭武器。这些jīng英shè手能实现“每分钟20箭”的变态攻击力,远超过追云火铳。

    所有暗箭士兵都全身铠甲防护。短时间的冲击力极强。他们各组前后掩映,左右交替发动突袭,各组之间又保持平行推进,以确保局部的兵力优势。他们遇墙拆墙见门破门、一路血战所向无敌!面前火光四溢硝烟滚滚,沿途贼兵尸首横躺。后面扛着弹药的普通水兵几乎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一分钟!仅仅一分钟!暗箭士兵就消耗了300来枚手雷和40箱火箭,冲到了南院正堂之外。

    他们炸开大门冲进去一番shè杀,“没有!胖子不在!”领头的百总毫不迟疑,立刻转身杀向厢房,一轮火铳密shè掀翻几个贼子,“也没有!到那边去!”士兵们cāo起几百斤重的石头马料槽撞向小屋子。那力气太大,只把那屋子都撞塌了半边。他们上前掀开破木乱瓦,终于扯出了一个胖子。

    正是东甸老爷子。

    “就是他,没错!”“胖子还活着!”几个军官嘶吼着,“撤!”

    “别出声!”那带队的百总突然大吼着,“外面……”

    在场的几十名暗箭士兵和普通水兵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听着院子外面的动静——

    那院墙的外面竟然也是火铳阵阵、爆炸声隆隆、厮杀连绵不绝,甚至比院子里杀得还要凶残!暗箭士兵们很是震惊,“金将军!”有人惊呼着。金士麒带领的水兵大队就在院子外面,莫非跟大批贼兵交火了?

    “轰”地一声暴响,南边的正门被炸开了。

    硝烟还未散尽,大群兵士们就冲了进来——有水兵兄弟,也有东甸属下的民兵。还有些平民汉子,乱糟糟闹哄哄地聚满了院子,有人浑身是血。“怎么回事!”那暗箭百总一把抓住一个水兵喝问道。

    “跟广西护卫……那王八蛋……打起来了!”

    话音刚落,一群亲兵也拥着金士麒奔了进来。“四面防御,堵住大门!”他厉声吼道。

    ……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3分钟之前的院墙之外,火箭弹爆炸声还在耳畔回响,灼热的气浪刺得人睁不开眼。白的、灰的、昏黄的烟尘翻滚着,夹杂着红彤彤的火星,很是迷离绚丽。

    金士麒和一众兵士们正匍匐在地上,很有安全感。

    但突然间。空气中传来阵阵厮杀和爆炸声,是从好几个方向传来!

    金士麒立刻意识到,那不仅仅是暗箭部队在突袭宅院,这镇子里还有别的战斗!

    金士麒挣扎着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边还趴在一个黑甲红袍子的将军。正是赵洪堂。此人从马上跌了下来,也正挣扎着坐起来,还摸索着自己的长须。

    金士麒对这小镇子的布局太他娘的熟悉了,我军、友军、贼军各部都在何处,他了如指掌。现在水营和广西护卫成百上千的兵士都错杂分布在这小镇中,兵将彼此分离,无法传递军令。各部只能由低级军官统领,执行既定的军令。刚才这一轮爆炸来袭,便犹如导火索一般触动了战机。

    金士麒听得清楚:火铳声是从西南和正南边两出街垒传来的!是赵洪堂的部下已经与水兵交火了!

    那一瞬间,金士麒心中腾起了一道寒气——那是赵洪堂预谋已久的战斗,他们突然这阵子包抄水兵的后路,就是准备杀他的。

    硝烟正逐渐散去,空气却焦灼而压抑着……此刻,两位将军却趴在一处,他们相距不过咫尺之遥。

    四目相对,jīng光劲shè。

    赵洪堂瞪着金士麒,却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喉结也窜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痴呆,好像还在犹豫。

    金士麒抽刀便劈了过去。

    没错,是金士麒先动手的。这时候再纠结什么事实真相、谁对谁错谁有理那可就太蠢了!再迟疑一秒钟,命就没了!这是战争,是你生我死。一旦出刀,便尽全力。

    金士麒一刀用上了十成功力,一头大蛮牛也能劈掉半条命。那厮反应却极快,抓起长枪就挡,枪杆子应声而断!金士麒再砍,那厮已经跳开。金士麒暗道一声“我嚓!我和士骏是亲兄弟。为何我一次也杀不成!”

    但紧接着,他身边的亲兵们出手了。虽然这“四品明威将军刀劈从二品镇国将军”的情形让人很是惊骇,但既然主子已经动手,他们还也无需多想,立刻摸起短刀长枪就杀了过来。

    紧急时刻。冷兵器更顺手一些!

    赵洪堂的部下也反应了过来,忙冲过来救援。不过几秒钟之间,两部队中军jīng兵便爆发了混战。一开始还是金士麒这边占了上风——他们是先动手的,战斗经验更丰富,杀意更浓。手雷和火铳一阵乱shè,广西护卫们立刻溃逃而去。但那帮兵士都披挂着重甲。估计受伤的不少,直接毙命的却是个位数。

    但接下来局势就不妙了。

    广西护卫营这次来了近千人,得了军令立刻黑压压地杀了上来。金士麒身边只有200多人,他们冲杀不出去,只能且占且退躲入了东甸的宅院。之前依附于水兵的那些东甸部下不足一百人,也跟着逃了进来。他们堵住了大门。又在四周围墙上建立防御。

    立刻清点部队,金士麒的亲兵都进来了,但200多水兵只逃进来120个。那些负责把守路口的几十个水兵都陷在了混战中,恐怕凶多吉少。

    ……

    这座古朴的大宅真是一座“围城”,金士麒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要冲杀进来,恨不得把它炸成平地。现在却跑进来避难,只盼着那围墙更高一点厚一些。

    东甸老头子身无大碍。但是jīng神上很受打击。

    他坐在堂前台阶上,像是被谁遗落的一个巨型米袋子。他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残破的家园:弹痕、血迹、爆炸的焦黑、残桓断墙、残肢断腿。他面前横躺着一排贼子的尸首,树上还绑着几个活的——他们都是此前袭击东甸、抵抗水兵的那伙jīng兵。

    金士麒大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这老胖子一番,便指着那些贼子的尸首,怒道:“看你养的这群狼崽子!”

    “不是我的崽子。”东甸瞪了他一眼,“是你们军家!”

    “什么?”金士麒一楞。

    旁边的暗箭军官便报告:这些人确实不是当地贼子,而是赵洪堂派来的桂林兵。刚才抓了4个活口,他们耐不住刑讯已经招供了。金士麒略一点头,他只觉得心中的谜团正在逐渐解开。原来靖江王与广西护卫暗中策划的就是这场行动。而赵洪堂突然杀到瓦塘镇来。就是要确保这次行动成功。

    东甸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金士麒身边低声说:“胡老龙,要过江来了。”

    “你怎么知道?”金士麒立刻来了兴趣。

    “那么大的动作,我岂能不知。高瘦子这几rì就在鼓动那些崽子们,要在镇子里掀风浪。要抓我,要控制这瓦塘口。我百般提防,我已经杀了好几个头目了,没想到你们赵洪堂竟亲自动手!”东甸咬牙切齿道,“他真嚣张,他岂不是叛了朝廷,他赵洪堂不怕被问罪吗?”

    金士麒冷冷一笑,“他现在已经围了我们,若把我们杀了,谁又知道今天的真相?”

    金士麒把当前的情形说了:你家的大墙之外,赵洪堂正带着千名jīng兵堵在西边、南边。你们瓦塘镇的贼兵崽子也反了,凑集了近千人,堵在东边、北边。现在他们叛军和叛贼联手,把我们这老爷俩围死了。

    东甸今rì经历了两场苦战了,已是很疲倦了。“你想怎样?你江上的水兵能来救你?”

    “不用他们。”金士麒说,“容我喘口气,带你冲出去。”

    “你想……冲出去?”东甸的大胖脸抽动了一下。

    “当然!”金士麒哈哈一笑,“我还没娶老婆呢,怎么会死在你这滥窝里。”

    东甸苦苦一笑,心想你们官兵来之前,我这院子可好得很呢。

    金士麒又说,我们不能耽搁。因为赵洪堂那人不傻,他会想问题——他八成会判断我们要等到天黑再突围,他就会提前动手。广西护卫是官兵中的富贵人家,有几十门火炮,一旦火炮出场我们就真没活路了。

    “老东,你的那些兵崽护着你,我们一起向码头突围!”金士麒吸取了教训,这次死也要直接冲到码头上去,再也不到郊外去流浪了。

    金士麒和东甸正在研究突围战术,忽然有旗令兵跑了过来。他指着西南方向的墙外喊道:“将军你看!”

    金士麒忙望过去,从这里可以望见镇子边上的那座佛塔。那塔上竟然飘了两串彩旗……那是水营的信号旗。

    “不要命了吗?”金士麒急道。那佛塔是水营的一个秘密观测点,只能在面向郁江的方向悄悄使用小旗子,而面向镇子这边应该是“隐蔽观测”。他们现在挂起了那么夺目的彩旗就彻底暴露了,一刻钟之内就会被敌人铲除。

    “将军,军情紧急啊!”那旗令兵忙把一个小纸条递上来,那上面是翻译的旗语,是佛塔上的士兵正在冒着生命危险传来的信息——

    “胡扶龙,渡江”

第229章 我真舍得

    院墙外,火铳连绵、喊杀震天。<-》广西护卫叛军正联合着瓦塘贼子们发动攻势。

    水兵们则依仗高墙殊死抵御,他们把步兵推车架设在箭垛上,向敌军最密集处发shè瘦仔火箭弹,把手雷一片片地抛撒出去。水兵火力强横,对手一时还攻不进来。但弹药却快消耗殆尽了,他们支持不到天黑。

    此刻的金士麒很镇定。他望着里许之外的那座高塔,那2串共6面小旗子依然挂在上面。水营的信号旗语每个月重新排制一次,既是为了保密,也是为了更新当前战争所需的词汇。金士麒记得,“红红红”三sè就是他刻意分给胡扶龙的代号。

    他不禁冷笑道:“先是靖江王,后是赵洪堂,现在胡扶龙也登场了。冤家都凑齐了!”

    金士麒心中突然通亮!那些纷乱的线索正逐渐清晰,在他视野中编成一张清晰的轮廓——那轮廓犹如一只恶兽,靖江王就是那恶兽的头颅,正暗藏在浓雾中。而胡扶龙、赵洪堂,他们则两只利爪。赵洪堂这只爪子困住金士麒,而胡扶龙则从背后出击。

    没错,只要撕开这些人的外皮,把他们看成是一体的,那么一切疑团就解开了。

    金士麒可以确定:胡扶龙是要渡江,他要撕破纪元宪组织的防线。这几个混蛋冤家,他们都选择今rì动手,是早有预谋。而此前那个“入江逃走”个交易,根本就是个骗局。

    金士麒暗中庆幸他自己也不傻,他与胡贼达成协议,也是逢场作戏。他早就在郁江沿线部下了情报网,并准备趁其半渡而截杀之。

    此刻的主动权还在金士麒手里。他在脑里迅速进行兵棋推演——

    选择1:如果水营出击截杀。金士麒有信心完胜。别看贼兵人多,但在渡江过程则完全是待宰杀的羊群……所以贼子不会与金士麒死磕,他们会立刻逃上岸……那么接下来呢……金士麒虽封锁了江面,但瓦塘镇就会陷入赵洪堂和叛贼手中。再接下来,赵洪堂只要消极避战。官兵的防线还是要破的……他娘的!

    选择2:如果不出击呢?胡扶龙会从从容容过江来,顺顺利利突袭纪元宪。那将是一场正面大拼杀,纪元宪大叔终于可以一展实力了……但无论胜负如何,金士麒的水营都将担上“拦截不利”的责任。他轻则威风扫地,重则……他娘的被做罪!

    选择3:如果派一半兵力出击一半防守……这更扯淡,顾此失彼两边都要丢!

    “这cāo蛋的战争!”金士麒开始头疼了。

    他望着眼前硝烟弥漫的院落。那些苦战的士兵,那一地的尸体,还有几个被俘的人。他忽然悲从心来。

    “我要把他们的罪证做实,一次把他们了断。”猛然间,金士麒获得了第4个选择:“我要酿一场大祸,把那些混蛋都拉下水。”金士麒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森然,双手颤抖。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旗变了!”旗令兵喊道。

    金士麒忙抬起头去看,那高塔上的信号旗果然有更新!旗令兵翻开密码表,找出了对应的信息——

    “主力,待命”

    所谓“主力”,就是金士麒留在江面上的船队,其核心力量是8条铁板天野。他们是在向金士麒请命呢。这旗语虽简单,却传达了丰富的信息:“将军哥哥你如何?我们大队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你一声令下就拼死战斗啊!是上岸突击还是火力压制还是背后包抄什么的,哥哥你给句话啊……”

    金士麒哥哥下令:“挂旗传令给他们:主力,炮击!”

    金士麒又找到东甸,扯着这老胖子到了僻静处:“我们马上突围。你带着部下跟上来,我会派个领路的给你。火箭弹不会伤你一根汗毛!”

    “我信你……唉,我又能怎样呢!”

    “振作点!到了码头之后,我给你一个任务!”金士麒的声音发颤了,他凑到东甸耳边低语了一阵子。

    “你疯了?”东甸低吼着。“你疯了你疯了……”他死死瞪着金士麒,半晌后颤声问:“你舍得?”

    金士麒的满脸汗水横流,却毅然道:“我舍得!”

    ……

    天已暗。

    浅灰的云层压在浔州上空。抬眼望去,滚滚的乌云翻滚,如万丈深海一般磅礴。

    天突然亮了起来!

    整个世界都被火箭弹照亮了。数十个亮点正迎面飞来。金士麒站在箭垛后,橘黄sè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

    那些火箭弹从江面上腾起,明艳的火光刺破乌云,发出了“呜……”的声音!瞬息间已直扑而下,它们是如此之近,甚至看得清颗颗弹头在疾速旋转。瞬息间,它们在金士麒面前数十步、百来步的范围内接连落下,在房舍、街巷、兵士、树木之中绽开朵朵斑斓的火团。

    正处处烟火升腾、弹片奔涌!

    此刻的赵洪堂,他一定不敢相信:在两军如此胶着近战中,金士麒也敢召唤火箭弹。

    赵洪堂更是不敢相信,金士麒还敢开门逃跑!

    隆隆爆响中,东甸老宅的东西侧门被炸开,一轮密集的瘦仔火箭弹便从门中shè出。火光刚刚绽放,水兵便迎头冲了出来。“跟上!”“跟着百总,别乱跑!”“火箭弹不炸自家兄弟,冲啊!”水兵们齐声呼吼着,追着各分队的旗子冲入硝烟之中。

    火箭弹依然徐徐落下,毫不手软。它们都是真家伙,一声轰隆之后,方圆十几步的战马、兵士、铠甲、武器都被震得崩离四散。无论是瓦塘镇本地的贼子还是威武的广西护卫,无不焦头烂额鬼哭狼嚎。可是水兵们在街巷中迅速穿行,却总是能巧妙地避开火箭弹,真如神助一般。

    原因很简单:那些火箭弹都落在了金士麒标定的轰击区域……当然也不是全部啦,至少有七八成的准确率。

    各队百总们都熟记了“安全路线”。他们沿着小巷子转折前进,带着士兵们在烈火和弹片中穿行无碍。东甸那老胖子也在一队水兵的簇拥下狂奔而去,他的百来名兵勇也紧紧跟上一步不敢落后。

    但对于敌人来说,数百记的火流星正纷纷杂杂地落下来,好像整个小镇都遭到了轰炸。他们逃命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情去拦截水兵?

    但水兵也绝不轻松。一颗颗火箭弹就在不远处落下,就隔着两道墙爆炸,隆隆的烟尘弥漫了视野,脸上袭来一阵阵焦灼!他们也惶的要命,但只有硬着头皮狂奔才有出路。

    不过一刻钟,金士麒领着最前面的水兵们已经绕过了半个镇子。冲过了码头边上的水兵防线。

    “将军!”驻守防线水兵们飙泪迎来。

    “撤……退……到船上去!”金士麒嘶吼着,“全体……上船!上船!”

    水兵们从镇子里一批批地冲了出来,随后东甸带着他部下也赶了上来,这帮幸运儿几乎全身而退。过了那道防线,就是水营的地盘。码头上20多条大大小小的河运船排列整齐,武腾号大福船更是犹如城堡一般威严。8条“铁板天野”为了提高shè击准确xìng。也把船头抵在码头上以稳定船体。

    金士麒率队冲上了一条“铁板天野”,立刻下达了两道军令——

    1、炮击任务完成,所有铁板天野船停火。

    2、所有水兵都撤到铁板船上,立刻去截杀胡扶龙!

    “我要一千个枪兵刀兵,去跟胡扶龙肉搏!”金士麒嘶吼着,“所有人都上铁板船,所有水兵!其余的船交给东甸老爷子。”

    军令一下。水营闻风而动!8条大铁板战船上钟声齐鸣,桅杆上高挂起召集信号旗,岸上的镇里的水兵们纷纷涌上甲板,连那道防线也撤了。金将军说了,他要集中每一个汉子、每一只拳头、每一杆钩镰枪,去跟胡扶龙拼命。他们cāo桨扬帆,一条条驶离了瓦塘码头,去猎取浔州战场上最大荣耀。

    最后一条铁板战船刚刚离开码头不过几百步之遥……

    “那是怎么啦?”一个声音嘶吼着。

    “呕我的龙王爷呀!”

    众军官全都惊呆了,所有水兵们也惊呆——只见东甸那伙子人竟然直冲到了码头边,正四下奔突。把一只只火把丢在水营遗留的那些大小船只上。

    刹那间,火起!

    “你娘!东甸!”金士麒哀嚎着!

    “金将军!”东甸那死胖子在码头上蹦着高嘶吼着:“你上当啦!”一群贼子们嘶吼着大笑着如群魔乱舞!“上当啦!蠢鱼腥崽子!”

    那一瞬间,水兵集结的8条大船上寂静无声。

    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幕,金将军曾经冒死去救那老贼,他现在竟然突然叛离。他竟然在烧我水营的船。那平静只维持了一秒钟,随即便掀起了一阵狂cháo——根本无需军令,一千名水兵们立刻调帆、cāo桨,掉转船头,搬运武器调节发shè架,要回去跟贼子们拼命!

    “杀回去”各船的军官们怒吼着,“火箭弹!”“烧了那胖子!”“不能用火箭弹!会炸了我们船!”“船已经起火了,杀贼子同归于尽吧!”“用火箭啊!”“冲上去肉搏,将军开船啊!”“登岸杀他娘的!”

    “后退!”金士麒却抽出了腰刀,“我命令,向上游进发!”

    “将军!”军官们顿时就急了,“我们的船!”

    “那是圈套!”金士麒嘶吼着,“广西护卫在岸上等着我们呢,一上岸就是送死。”

    “我们不怕死啊!”各船的军官士兵们嘶吼着,有的泪水飙飞,有的跪在金士麒面前求他,有的闷头摆弄着火铳,有的则厉声喝令自己的部下听从将军的号令。

    此刻千名水兵都拥挤在8条大船上,各船的甲板上本就拥挤不堪、编制错杂,现在各层军令也难以下达,船队就开始混乱了!

    但岸上,火却更猛了。

    东甸那老贼带领百名部下四处出动,几分钟就把火焰洒满了码头!

    11条天野河运船首当其冲。它们诞生于藏宝港造船场的船台上,被推入汹涌的红水河中。金士麒曾经亲手把蜜酒罐子砸碎在它们那些宽阔的船头上,祝福它们一帆风顺战功满满!过去半年中,它们在广西的大江大河中rì夜奔波,洒满了水兵的汗水,它们也曾沐浴过十寨之战的战火!

    此时此刻,它们全被烧了!

    金士麒和他那一千名悲哀的战士们,静默着,颤栗着,哭泣着,嘶吼着,遥望着瓦塘码头上红光冲天,一条条的大船正被火魔吞噬。

    18条征调的中小型民船也燃起了大火。战争爆发之后,广西各地的商民船民都被征集着向浔州运粮,他们rì以继夜地奔波在浔州战乱的河段上。一石石米粮从广西各地搜刮而来,一船船地汇聚着,被投入这无底的战火中化作滚滚硝烟。此时此刻,它们也全被烧了!

    之后是天野一号,金士麒的坐船。

    那条大船曾在柳江中游荡了数十年,若是没有金士麒,它必将化作滩头的一段朽木。但金士麒披着五彩祥云出现了,把它买了下来,把它改造成一条威武的双层大战船,还依照着它的模样设定了“天野级”数十条战船的规格。那将军还乘着它巡弋江河,最远处直达广州。半年来数千里的航程,它的头顶都飘扬着水营主将的豹旗。它若有灵魂,一定会为之荣耀吧。但此刻,它也被烧了!

    再之后,是武腾号。

第230章 兵乱百里

    虽相距甚远,岸上那一幕却看得清楚!

    十几个贼子正冲着武腾号奔去,顺势就丢了火把上去。那大船的干舷、围栏、碉楼、炮架接连起火,火苗如蛇一般沿着缆绳蜿蜒而上,卷着的竹帆也被点燃,一道道火焰如疾浪般在武腾号上涌动着!

    这一瞬间,水兵们爆发了。各船立刻冲开波浪,不约而同地向岸上冲去。

    军令再也束缚不住他们!

    “放下桨!”军官嘶吼着,但水兵们毅然地把桨劈在波涛里。

    “不许回去!”鞭子抽打在水兵身上,他们却顽强地扯动缆绳改变了帆向!

    “放开舵盘!”船长抽出刀抵在舵手的脖子上,那汉子却嘶吼着,“不放!那是武腾……你杀了我吧!”

    江面上整个水营都爆发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军官嘶吼着,更多的军官却纵容着自己兵士,因为他们也陷入在狂热中。有人冲到金士麒面前哀嚎着,“将军,你下令啊!”

    金士麒也是泪水涟涟!

    那不是普通的船,它是武腾号。

    金士麒记得自己初来这世上,便见到那条大船屹立在冰封的军港中,犹一座小山!他更记得觉华岛之战的最后一rì,那两条大船远渡大海突然出现在冰海上,有如神话!它满身披挂着白皑皑的冰雪,震慑在建奴霸占的海岸线上,如一座顽强的城堡!他记得从辽东到广西,龙泽和武腾号一前一后穿越万里海疆,犹如两座驶向希望之地的大方舟。

    他更知道自浔州战争爆发之后,这条大船就rì夜屹立在桂平城外的江中,他是浔州的庇护神。是这战场上的霸王。

    它与龙泽号一样,都是水兵们心中的图腾!

    火蛇正一路窜行,已经舔舐在最高的那面水营大旗上。那只黑sè的大喜鹊顿时化作一片火焰!

    “我舍得!”金士麒哽咽着,他深感负罪、自责、悔恨,他不敢看那大火熊熊的一幕。

    “我舍不得啊!”金士麒泪水滚滚而下。“返航,快返航!”

    ……

    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天黑,瓦塘码头上的大火才熄灭。

    水兵们登陆之后,东甸就带着瓦塘镇的所有贼子蜂拥而去,根本不敢与这帮狂怒的汉子们对战。赵洪堂的广西护卫也派了几十骑到码头上来巡查。立刻被一轮火箭弹炸开了,就再也没敢露面。

    但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水营的防线和营房还算完好,大粮仓也没有遭到抢掠,但船只损伤惨重。

    包括“天野一号”在内的12条大型河运船全都被大火席卷而过,其中9条沉没。那些中小型船只身体单薄,18条全都沉了。被救出来的几条船也都被烧得很惨。焦黑地飘在江水里像死尸一样。

    武腾号更惨……它已完全侧翻江水中,在水面上只露出了一道浑圆的船壳,犹如一直蛰伏的老龟。

    但它还活着!

    它不是被烧沉的,它是被凿沉的。当时大火笼罩了武腾号甲板上所有的一切,水兵们被逼无奈,只能在它船体两侧的水线位置凿开16个大洞,让江水灌入它所有的隔舱中。把它沉到江水中。

    当大火熄灭之后,金士麒领着一千名汉子,静默地站在江边,望着侧翻的大船。每个人都全身焦黑,被烧焦了头发、烫破了脸庞。“让它睡一晚。”金士麒高声道,“天亮之后,我们把它拖出来!”

    “我们要把它拖回藏宝港,给它新的桅杆,给它新的甲板,给它装上32门大炮!”

    “武腾号。它的船龄只有一年半,它是一条要名垂史册的战船,它岂能烂在这里!”

    “它将浑身钢铁披挂,踏着五彩浪花,有无上的战功等着它!”

    “你们。给我睡觉去!”

    当rì夜,金士麒和近千名水兵们驻守在码头上,守护着那些受伤的、沉没的船只。那8条完好无损的“铁板天野”被派出了4条。有的前往上游巡查胡扶龙的动向,也有的前往江北向各部报告军情。

    金士麒前前后后一共派出了20组水兵前往浔州各部,向总督、总兵、副总兵、两广各部队报告军情。

    他们都携带着一份泣血的紧急军报——

    “胡贼本部主力集结,yù过江突袭南岸防线。广西护卫营赵洪堂与贼窜谋,今联合瓦塘贼兵攻袭柳州水营。水营折损惨重,弹尽,人伤,船沉大半。士麒率部苦守瓦塘码头粮仓,誓与之共存亡,以谢皇恩万岁。”

    ……

    次rì,天启七年六月二十rì。

    正如金士麒所探查和预料的那样,胡扶龙的主力部队过江了。

    经过了几个月苦战之后,胡扶龙的主力已经所剩寥寥,只有三千多人。他们编制竹筏、木排、羊皮泡子,一天一夜就强渡了郁江。

    当时,在附近江面上只有一条水营的大船在巡弋。它观察了一阵子,然后朝着贼兵最密集的地带发shè了几枚火箭弹。那些火箭弹去势凶猛,但都窜入江中,毫无收获。象征xìng地承担责任之后,那条船就返回了瓦塘镇报信去了。

    胡扶龙担心了整整一天一夜,那个传说中的“无敌金士麒”却没有出现。他三千jīng兵顺利过江,还携带了十天的粮草。

    对于胡扶龙来说,十天的粮草足够了。

    之后的两天两夜,胡扶龙对南岸官兵防线发起了连续七次攻袭。

    当时南岸官兵的战役目标是围困龙母江一带的散乱贼兵,所以各部队都“肩并肩手拉手”,围绕了一个总长度近百里的月牙阵势。虽然金士麒提前一天发出预jǐng,但总兵需要时间来确认信息,需要时间思索,需要重新发号施令,需要拔营重新列阵……恐怕一个月都不够呢。

    而胡扶龙的动作太快了。他们rì夜奔行,遇强则避,遇弱则攻,遇溃败则追杀直至杀光杀遍!

    胡扶龙如一道利刃,插入纪元宪苦心编排的防线。又反身杀出去将其撕开破洞,又一次杀进来截住官兵退路,又一次纡回避开锋芒,又一次夜袭攻入纪元宪的中军大营。南岸包围圈中的那些贼兵们也闻风而动,配合着进行截杀战,并且一股股汇入胡扶龙的主力。

    仅仅两天。南岸的态势便乾坤扭转。官兵各部兵马一溃百里,纷纷撤向瓦塘镇。方圆数里的小小区域汇集了近两万兵马,很是热闹。

    三天之后,总兵纪元宪也被迫撤到了瓦塘镇,把中军就设立在镇南边的那座小寺庙中。

    ……

    天启七年,六月二十四rì。

    傍晚时分。一条巍峨的大船冲开波浪,悄然出现在瓦塘镇外的江面上。

    那大船上扬起了独有的金sè的风帆,前后桅杆上飘扬着十几面漂亮的旗子。虽相距甚远,也看得见那甲板上一层层磷光闪烁,那是最jīng湛的铠甲在反shè着太阳的光辉。此外还有6条小船,卖力地追着大船护卫左右。

    那大船就是龙泽号,它暂担任两广总督坐船。

    在这非常时刻。两广总督商周祚亲抵了瓦塘小镇。

    商周祚刚刚走下跳板,就立刻走向码头的另外一边。200名标兵护卫和文武随行官员忙追了上去,只见总督商周祚已经停下了脚步,正黯然地望着不远处的武腾号。

    三天前,水兵们合力把武腾号拖出了江水,正在岸边进行修理。那一幕太悲凉了——武腾号近十丈的巨型躯体处处焦黑,就好象被一柄火焰的利刃横切了而过。甲板、桅杆、帆装、艉楼、索具、炮架……所有的上层建筑被烧得一干二净。

    这条与龙泽号同级的大船如一座顽石般搁浅在岸上,用粗陋的原木支撑着,水兵们正忙着填补船体上的空洞。一位水兵把总忙奔了过来叩见总督。他又说金将军正在镇子里解决要事,这就去召他回来。

    商周祚却拉住那把总。指着武腾号的残体问道:“修得好吗?”

    “伤很重,但骨子还是好的。”那把总解释:我们只能把漏洞临时补上,活儿粗了一点请不要介意。金将军正在招募役民,把它拖到藏宝港去大修,一两月之后又是一条好船。

    商周祚心中稍安。便招呼自己的随从,这就去中军见总兵纪元宪。

    “大人大人!”那把总忙喊道,“请稍等片刻,让金将军带人护送你!”

    “怎么?这里还有贼子不曾?”

    “没有贼,但有溃兵……各部的兵马云集,正在总兵营前闹腾着呢!”

    商周祚心中一沉,心想如今兵败自然军心涣散,各部兵马要生事端了。“好,我倒是要见识一番!”他说罢甩袖就走。仆役们用一张软椅把总督抬了,200名标兵护卫们举着木牌、旗子、节幡、杀威棒,背着火铳和刀剑,一路敲锣打鼓地向镇南去了。

    镇子中果然一派惨淡。

    原住民大多逃走了,街巷上躺着的、蹲着的、不知死活趴着的都是各部的散兵游勇。漫漫硝烟中夹杂着阵阵的腐臭,猎猎篝火中隐藏着阵阵哀鸣。面对着这一幕幕兵荒马乱的惨象,商周祚很是心痛、愧疚。他本以为这场大战已胜了九成,哪曾想事态急转,竟是如此惨象!

    离开码头不远,路上的兵士们就多了起来。“是总督!”有人喊了出来。士兵们开始聚拢过来,他们只是紧紧跟着商周祚的队伍。总督标兵们立刻jǐng惕起来,一路斥责他们驱赶他们。赶开几步,那些人又跟在后面。

    再往前走,来自两广各部的溃军残兵聚越多,就像一股大cháo般在总督周围涌动着。

    商周祚开始惶恐了,后悔没有带上金士麒。他的标兵护卫们也不敢炫耀武力了,都紧紧依靠在一起,挣扎着前行,互相安慰着:到了中军营就安全了。而溃兵的眼神也变得凶煞,他们嘶吼着、哄闹着,还有人大喊着“他走不掉!”

    “总督!”有人大吼着。

    商周祚一抬头,只惊得心cháo澎湃!

    前面的路途一转,便露出了那山坡上一座小寺院。门前挂着明军的大旗和狮子旗,定是总兵纪元宪的中军了。可是那山坡上围了各部兵马,竟是成千上万!各sè的服饰,各sè的兵器,各sè的旗子猎猎飘扬!一股股一队队一群群地围绕在总兵驻地四周,嘶吼着,哄叫着,高呼着:纪元宪你出来!

    万众之中兵器寒光闪烁,时不时地有零星的火铳声!

    这绝不是在点兵出征或者集体吃晚饭什么的,这好象是……兵变啊!

    “总督!”人们大吼着,“是总督来了!”

    那小小的山坡上立刻卷起了一阵漩涡,各部兵马呼啦啦地团团围了过来,立刻就是水泄不通。商周祚暗道一声休矣,金士麒你在哪里……不多时,兵群突然从中分开,便有一群全副铠甲的将领们冲了过来,在面前十步气势汹汹地站定了。

    是两广各部的将军,商周祚自然是都认得。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洋溢着愤恨、震惊、悲戚的表情,也有一丝愧疚,但紧接着就变成了果敢。只可惜,那其中没有金士麒。

    “你们……造反吗?”商周祚厉声道。

    “末将不敢!”众将纷纷抱拳,“当然不敢!”“造反的不是我们!”那些声音决然而凄厉!其中年纪最大军职最高的广海卫指挥使踏上一步,大吼道:“总督大人你来得好!两广各部再此叩请大人……请用尚方剑!”

    商周祚身为两广总督监军事,他自然授得一柄尚方宝剑。文官自五品以下、武将自二品以下,皆可先杀后奏。

    “尚方剑!”商总督喝道。“你们为谁至此?”

    “赵洪堂!他窜通贼祸,害我大军。”众将齐声道,“请总督斩他!”最快阅读小说大主宰,尽在看书啦网,欢迎登陆.KanShu.la阅读全文!

第231章 请尚方剑

    两广诸军已气急败坏!

    说好的胜利就在眼前,如今却一败涂地。说好的并肩防守谁都不许撤退,赵洪堂却在背后捅刀子。说好的只要防守几rì就收工,如今就要被赶下江了。

    罪魁祸首赵洪堂,谁人不恨?

    众军源源不断地汇集在瓦塘小镇,哀气、戾气、凶煞之气不断凝聚着,逐渐浓烈,逐渐炙热,不断发酵膨胀,终于在这rì下午被点燃了——

    当前军情紧急,胡扶龙大部正向西挺进,要占据瓦塘镇南边的临江高地,彻底封锁住这两万明军。总兵纪元宪慌忙下令诸军出击,并指令赵洪堂担任前军统领、节制诸营。众将领正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赵洪堂,便终于爆发了。

    十几支部队云集在总兵中军帐前,宣布抗令。“赵洪堂已经在背后捅了我们一刀!若留此人,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总兵纪元宪也没见过这般架势,他先是厉声训斥、威吓、爆粗口……众将领们全然不为所动。

    正紧要关头,总督商周祚来了。

    商周祚的到来立刻让诸将领们更高亢了,“不杀了赵洪堂绝不出兵!”他们齐声历数着赵洪堂的罪责——偷袭东甸,逼那老贼复叛;进袭瓦塘镇,围攻金士麒兄弟;袭击水营焚烧船只,协助胡扶龙过江……“这几rì他赵洪堂就躲在城外的营中,避敌不战!”“不彻查清楚,还打个屁啊!”“兄弟们一起攻入广西护卫,去杀了赵洪堂!”

    商周祚听着他们吵吵嚷嚷,表情很严峻,内心中却泰然自若。其实这些事情他又岂能不知。早有人详详细细地报告给他了。他来到瓦塘镇正赶上这场动荡,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早有安排好。

    这一切,就是商周祚自己安排的。

    他就是需要一场“群情激昂、怒冲云天”的场景,他方能顺势而为。铲除他痛恨的靖江王势力。

    其实这群军将们也没这么大胆子。只是有人点化过他们,教他们熟读了剧本,背好了台词。他们才敢陈兵于总督面前,炫武示威。

    眼看着这场大戏就要发展到了高氵朝,总兵纪元宪却突然从中军营中奔出。在场的军将们不敢阻拦,任由他冲到商周祚面前跪下。悲戚道:“大人……卑职无能啊!”

    商周祚心中不忍,忙搀他起来。这一幕真是让人心碎,总督商周祚年近六旬头发斑白,而老将军纪元宪年近七旬满头银丝。此二人拖着老朽之身为浔州之战殚jīng竭虑耗尽了心血,此刻竟沦落到被群将们威逼之境地。

    商周祚和声问:“贼兵到了哪里?”

    “城外五里!”纪元宪指着南边,“是要袭江边高地。封锁我们南路。”

    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一旦贼兵得手,南岸这2万多官兵就完全被困住。商周祚转身向诸将环环一拜,“赵洪堂之事牵涉甚多,不能cāo之过急。如今军情紧迫,待退贼之后本官定会严查他。”

    众将不为所动,只瞪着大大小小的眼睛。呼呼地喘着热气,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商周祚嘶吼道:“请各位先杀贼!”

    “请总督主持公道!”众将喊声雷动,“不杀赵洪堂,我等不服!”“总督你若不下令,别怪我们围攻广西护卫。”

    这时候,又有传令兵策马冲到中军来,嘶吼着:“报!广西护卫营,已经整装点兵,好似有举动!”

    在场的军将们立刻“轰”地炸开了,都喊道赵洪堂是要负隅抗命。是要逃走投敌了!商周祚不再迟疑,立刻下令标兵曹千总持尚方剑,去擒赵洪堂。他若不受擒,则斩。

    此令一出,在场的诸将领们立刻欢声雷动。皆喊道:“同去!同去!”“看他赵洪堂还敢反抗!”各将都纷纷点齐了各部兵马。敲锣打鼓隆隆而去。那架势根本就是要冲入广西护卫营,不管三千二十一先杀了他再说。

    ……

    小半个时辰之后,众军源源涌出了瓦塘镇,这才发现当前的局势确实不妙。

    赵洪堂所在的广西护卫营,就在城外2里。但更远处的丘陵和田野之间,贼兵的旗帜飘展大军云集。

    胡扶龙到了南岸之后,连续几rì里汇集各部贼兵,如今已经成了万人规模的大集团。此刻正分出半数兵力,向着西南方向挺进。那边是郁江岸边的一片丘陵,虽然最高的几座小山包也只有百来尺的高度,不过一旦得手就占据地势之利再难攻克。它将如一座堡垒拦截住瓦塘南方的通路。

    “先杀赵洪堂!”将领们嘶吼着,“杀抓,不是杀。”“你管那么多干嘛!”

    诸军便开始商讨如何冲击城外的广西护卫营。那片营房有土木高墙围绕,外面还有拒马和壕沟,看起来很难强攻的样子。

    但忽然间,那远处的营门大开。只见广西护卫兵马涌动,暗红sè的袄甲如一道洪流,旗帜飘展马蹄踏起滚滚烟尘,竟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众人皆喊道:“赵洪堂狗急跳墙了!”

    但紧接着,那军中大旗引导者军队,掉转方向向着西南边的贼兵行去。期间战鼓隆隆,号角长鸣,逐渐化作了前后掩映的战斗队形。不多时,一名广西护卫的传令兵便策马而来,向在场的总督、总兵、诸将们宣告:“我营赵将军身遭诡计谋害,百口难辨,只有殊死杀贼自证青白!”

    众将不禁大吼道:“你娘,他更会演戏!”

    ……

    说实话,赵洪堂没想演戏,他真是去杀贼了。

    他要带着麾下广西护卫殊死一战!

    广西护卫有着“王家亲卫”的历史渊源,又常年驻守在省城的富庶之地,在广西军政高层中也颇有人脉。因此无论装备、cāo训、士气都比旁人略胜一筹。若说广西寻常部队都是三流水平,这广西护卫则堪称……二流!

    所谓二流的军队,就是它敢于与敌人交锋!然后再坚持一阵子。然后才会逃跑。

    赵洪堂全身披挂,手握长枪,心中却悲戚。他本以为自己这次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会令其余各营的将领们多少有些感动,虽然不指望他们率兵来并肩作战。但至少也跟上来壮壮声势嘛!哪怕喊几嗓子也好啊!可是那一万多大军却都驻留在瓦塘镇外,只远远地看着热闹。

    “随他们看吧,懦夫!”赵洪堂双手挥舞着长枪,“给我杀!”

    广西护卫,应令而动!

    他们摆开一个罕见的楔型阵:十几个百人队列作2行,从“右前”向“左后”斜线排列。最前面4队是长枪兵和盾兵。作为突击的锋头;其后7队都以火铳手为主体;队伍的中后端是3队炮手,用马车牵动着30门百斤弗朗机小炮,这些小弗朗机都相当于藏宝港的2斤炮规格,填充的是大粒铁霰弹,百步之内能洞穿铁甲。最后则是轻骑兵和营将中军队压阵。

    这个“楔型阵”更像是一种行军阵,它行动迅猛、变化快捷。一旦与敌人接阵,就可以迅速包抄、掩杀敌人的侧翼;一旦胜利在望,可以很方便地变化为合围阵,获得最大的战果。

    若打一个比方,“楔型阵”好似一根鞭子斜斜地抽向敌阵,虽然不如长枪般有力,但更yīn狠!只有统御力很高的将领才能运用好这种阵型。它一般用于正面迎战“弱敌”所使用。

    但贼兵并不弱。

    前面刚刚接阵,贼子们已如鸟群般散开。他们根本不与官兵正面相交,只借着丘陵和林带的起伏掩映四处奔逃流窜。但随着官兵逐渐压近,贼兵各队又互相掩护,走位交错,用弓箭压制,用步兵发动一次次试探突袭。

    这边火铳阵阵,贼子们就用厚重的藤牌抵挡。这边炮火隆隆,贼子反应更迅速:第一道白烟升起他们就接连俯倒在地,待炮火尽了再冲杀。炮火又起。贼兵再倒下。硝烟之后立刻冲杀,一轮轮接近官兵的阵线,直至最后如群狼般冲杀过来。

    接战!

    飙血、厮杀、怒吼、盾牌的撞击、铅弹透shè在贼子的躯体上带出一道血光、长枪生生戳入铠甲、一刀劈砍在藤牌上连人一同震倒在地!广西护卫如一条大蛇被咬住了半身,拼命扭转着,迅速分解做各个百人队各自迎战。“鞭子”的作用顿时化作乌有。

    但贼兵如乌云般铺天盖地地涌来,这哪里是几千人啊,这简直是胡扶龙所有的兵力。不过几个回合,广西护卫各部就逐渐撤了!

    赵洪堂目瞪口呆。他忽然明白,在这种洪水般的蛮敌冲杀之下,所有的阵型都是无用的!他只有一千多人,而对手足足上万……甚至更多一旦双方陷入混战丢了阵势,他所有兵力就迅速被耗尽。

    “顶住啊!”军官们嘶吼着,“靠拢过来……”“别管那些火炮了!”“快传令啊!”

    来不及了,广西护卫开始溃败了!

    四处都陷入混战,已经分不清敌我阵线和部队区分,视野中只有一片红的、黑的、白的、晶亮的、污浊的混杂在一起。那些身披着暗红sè袄甲的广西护卫兵们正在退却,正在徐徐散开。有人丢下兵器,有些人正凝聚着小编队殊死顽抗,那一张张的面孔上写满了绝望和惶恐。有人被围困住,他把那双层红缨的头盔摘下来拼命挥舞着,被一枪戳翻在地。

    溃败了,越来越多的兵士们撒腿向后退去……赵洪堂转过身,遥望着瓦塘镇那边的明军大队……他们仍然在观望,他们在大笑着欢叫着看我的末rì吧!

    “将军!”有人大吼着,“退一阵吧!”

    赵洪堂策马冲入战阵,他今rì是来赴死的!

    他早就看透了,他没有退路,他只有死在这战场上,才有一丝希望保持住他的尊严和家族的安全。

    他的士兵们正成群退却,如细沙从指缝之间流逝而去。甚至有些军官号令士兵们成建制地逃散,而贼兵越来越密集。

    赵洪堂肋上中了一箭,紧接着他的坐骑身子一软便横躺了下来。最后十几个亲兵们冲过来扯起他,“撤吧!”“快走!”他们把他推上马鞍,牵着向外走,可是后面又是成群结队的贼兵截杀而来。

    “罢了!”赵洪堂笑道。“大明镇国将军赵洪堂在此!”

    但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了隆隆滚雷……

    那是鼓声,汹涌的鼓声正从瓦塘镇的方向传来。

第232章 枪下之约

    战鼓声中,瓦塘镇的大批明军终于、终于……出发了!

    只见兵甲似海,战旗如云,徐徐滚涌而来。虽距离尚有数里,整个战场气氛却为之一震。

    浔州战乱近一年,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万人对万人规模的大混战,真是惊心动魄,让人期待啊!

    那些围攻赵洪堂的贼群顿时泛起骚动,他们开始退缩、聚集、惶恐。借此时机,广西护卫被困残兵们慌忙逃散而去。“将军!”最后几名亲兵血淋淋地簇拥着赵洪堂,“我们也撤吧!”

    “我回不去了!”赵洪堂哀道。

    听他此言,亲兵们也无不悲戚欲绝。他们也知道赵洪堂已深陷在这场广西军政利益的困局中,他此刻不死,以后恐怕就要死得更惨。这些亲兵们却有些混乱,有的要跟随主家赴死,有的还想多活几日,有的还在犹豫……但他们的机会稍纵即逝,贼兵们稍微迟缓之后又攻杀上来,一阵刀光剑影之后便横尸一片。赵洪堂正杀得悲壮,也被一棍子敲翻在地,

    贼子们很识货,立刻拿绳子捆他。

    赵洪堂凄声吼道:“杀我呀!”

    那些贼子们只把他捆个结实,还狠命地踢打他,抓了烂泥塞在他嘴巴。

    眼前的战斗结束了,广西护卫已经被杀的杀、逃的逃,主将被擒。附近山野中的贼兵们不追赶溃兵,他们翻找尸体上的银钱和食物,斩杀重伤的官兵。贼首则喝令列队,迎战正缓缓涌来的大队官兵。

    但突然间,空气中响起一阵凄厉的嘶鸣……

    贼子猛然惊呆了!他们的身体下意识地颤动着,就好象被蛇咬了一口。

    他们忙扬起头。在阴沉的傍晚的天空中,十几道烟痕正划破云层。“火流星!”他们惊呼着,“又是火流星!”贼子们齐声惊叫着,那一颗颗明亮的小恶魔徐徐坠落,在远远近近的山坡和丛林中爆炸。腾起一朵朵烟云。

    这一轮零星的火箭弹射的散乱,并没有什么战果,但贼兵们却震惊不已!因为它们不是从江边的水营船队射来的,而是从南边、北边的山岭地带发射。循着火箭弹的烟痕,依稀能看到远处的山岗上有些暗蓝色军服的官兵,正推着小车操持着火箭弹准备第二轮发射。

    “南丹卫!”贼兵们哀叫着。“南丹卫过江了!”“天杀的狼兵哩!”

    过去数月里,贼兵们在郁江北岸吃尽了南丹卫的苦头。何玉九率军连胜数十场斩首数千计,把贼兵们一路赶到郁江之南。

    何玉九旗下主力是南丹卫所属的两大山兵营——迁江营和三里营。迁江营是骑兵和轻装步兵混编,擅长交叉拦截和突袭战术,如长鞭和锁链一般捆缚敌人。而三里营则是重装步兵和炮兵组合,每当临战便是百千颗火箭弹像不要钱似地泼洒过来!

    胡扶龙曾怒道:“打仗哪有这么不要脸的!”

    此外还有柳州营和庆远营。这两营也招募了少数十寨山兵,因此何玉九的部队被外人统称为“南丹狼兵”。这些狼兵是大山里的蛮民,最是狂野好战。他们依仗着火流星一路铺垫,手里是精良火器装备,腰包里装满了亮闪闪的银赏,便如狼似虎般冲杀在浔州战场上。他们就不怕死,死了只不过是变成天庭花园中的一朵小红花。睡上几天就再次托生!

    经过了数月鏖战和溃败,贼兵心中都被烙上了一个恐怖记忆,甚至睡觉梦见狼兵而哭醒!

    此时此刻,贼兵们无不颤栗着仰望着天空中的火流星……那分明是南丹狼兵总攻的前奏。瓦塘镇那上万官兵不可怕,可是南丹卫却绝不可小觑。真不晓得那些恶魔是何时过了江,又潜藏到战场的左右两侧。

    在场的贼兵各部元帅、副元帅、大小将军们纷纷下令收缩阵型,退避锋芒。一时间号角连天、锣声齐响。

    号令一下,贼子们就更惶恐了。四处贼子匆匆撤退、逃奔,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甚至有的丢了俘虏和兵器溃退而去。赵洪堂被削掉了铠甲绑得结实。被一群贼子们生拉硬拽拖走。“火流星”仍然稀稀拉拉地在四野中落下,渲染着这悲壮的气氛。

    紧接着,后面又乍起一阵惊呼,“追上来了!”“娘哩,是那个南丹卫枪妖!”

    赵洪堂反身一看。只见一队数百人的骑兵正追了上来。各列骑兵齐头并进前后掩映,散杂而有序。他们皆身披暗蓝色军袍,外面罩着明晃晃的半身铁甲,所骑的都是一水的蒙古马。那领头骑将更是威武雄劲,他低着身姿策马急奔,单手倒提着一杆长枪。

    赵洪堂暗叹:明军诸营中怎有这等威风的骑兵!

    但马蹄急奔,相距已不足一里!

    “妖怪来了!”贼兵们惊呼着。最近几月,南丹卫某人的威名响彻了北岸战场。那汉子每次迎战都是一骑突袭,如风一般来,如电一般快,枪尖抖转之下如春花秋月一般绚美。他所到之处无不应枪毙命,颇有古典时代之勇将神威。他被传得神乎其神,最后被称之为“枪妖”。

    贼兵们扯着赵洪堂慌忙退去,一路跌跌撞撞,有人便哭了起来。眼看着就被“枪妖”骑兵们追了上来。那领头的贼子低吼着一脚踢翻了赵洪堂,抽刀就砍他。这活口不要了!赵洪堂下意识地滚翻躲开,刚转过身却见几根竹矛向他戳来……

    “我躲个什么!”赵洪堂心中悲戚。

    死期到来,他不仅大笑不停。

    刹那间,一阵火铳响过,密如疾雨般泼洒了过来!赵洪堂身边的贼子接连扑倒在地,紧接着又是第二轮、第三轮射杀,贼子们慌忙逃散。

    再抬头一看,那群南丹卫骑兵们已经下马,他们一边行进一边填充着火铳弹药。然后左一轮、右一轮地持续射击。赵洪堂正惊奇骑兵还有这种用法,那员骑将已经拍马冲到他面前,一枪挑断了他喉间的绳索。

    那人面色清冷,眼神如冰。一杆丈许骑枪锋芒凛凛,枪尖只绕着赵洪堂喉间缓缓游动。枪杆虽纤细如指。竟纹丝不颤。

    “金士骏……果然名不虚传。”赵洪堂颓然坐在草地上。“你竟来救我?”

    “我来杀你。”金士骏向着远处逃散的贼兵们冷冷一瞥,“总督已传令诸军,说你……罪名太多我懒得记,总之,你受死吧。”

    “岂有此理……”赵洪堂苦笑着。他悲戚地想:到最后自己还是以罪而斩,一场苦战便前功尽弃!他更是气不过金士骏那可恶的态度。不禁怒道:“你拿尚方剑来斩我!”

    “真不识趣。”金士骏笑道,“事到如今,你还纠缠这等小事!”

    “罢了罢了……”赵洪堂挣扎着站了起来,“来吧!”

    那长枪突然舞动,在赵洪堂浑身各处如雪花般横挑一番,他周身的绳索应声寸断。金士骏淡然道:“又不想杀你了……俺兄长说的对。若是杀了你,也只是出了一口恶气。但你背后那些……什么王爷、太监、老爷们却都松了一口气!”

    金士骏炫耀地舞了个枪花,低声道:“赵洪堂,给你两条路。或者死在这里,再牵连广西护卫上下几万口的罪。或者跟我回去,向总督大人俯首听令。”

    赵洪堂不禁哀叫道,“我……回去!”

    ……

    夜幕降临。

    贼兵早已退去。两广各地的两万官兵则困守在瓦塘镇和四周的荒野中。

    那场大战并没有爆发。官贼双方都没有胆量去放手一搏。

    何玉九率领的北路军已经抵达郁江北岸。但水营的船队运力有限,只载了金士骏的一个游骑兵大队过江,只有300多骑。至于那些火箭弹,其实是水营拆了船上的发射器,用马驮到山里面胡乱射的。因为没有稳定的平台,精度奇差无比。幸亏胡贼对火箭弹风声鹤唳,才将其威慑住。

    但这种大战场上,秘密隐藏不了很久。在军营、码头、乡野和街头巷尾间都遍及的敌我双方的哨探和耳目,一两日之内胡扶龙就会获知官兵当前的真实状态。

    而总督商周祚则在犹豫——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这小小河岸上,还是暂时退却而去。待补给充足之后再寻战机。

    半夜时分,有人悄悄抵达了金士麒的帐中。

    经过了一番暗语对查,金士麒确认了来人是东甸的部下。他带来了东甸的最新情况——那老爷子作为南岸的首领,又立下了“焚烧水营、挑拨官兵矛盾”这天大的功劳,他“复叛”到贼兵阵营后自然受到了胡扶龙的器重。他还被授了“副元帅”之职。统领了贼营半数的兵马。在如今的贼营中,东甸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何苦呢。”金士麒长叹一口气,“如此一来,东甸老爷子就在官家这边落下了‘反复无常’之名,再想洗净就难了。”

    之前金士麒曾与东甸密谋了一场“苦肉计”,由东甸的部下袭击码头焚烧船只,嫁祸于广西护卫……其实也不能算是嫁祸啦,只是让赵洪堂的罪证更深恶、更鲜明一些!但没想到具体执行时,东甸老爷子跳到了前台来亲自上阵点火。随后又率众出走,沦落贼营。此举虽然确保了整个计划的顺利执行,但他也就走到了绝路上。

    但事已至此,只能顺着局势演绎下去了。

    东甸派人来并不只是联络感情,还提供了两份重要信息——

    首先是胡扶龙的战略意图。那老贼心里很清楚,他自己只是一时占了上风,但长远看来仍是必败无疑。他只能硬着头皮围堵瓦塘镇,与官兵拼死苦战,这是“以战求和”之策。与此同时,他还想以进攻态势确保一个安全的后方,他要把南岸各寨各峒的边民都撤退到西南山区去。但地各族边民在浔州经营了百余年,都不想抛弃家园。所以,贼营内部也孕育着很大的矛盾。

    另外,靖江王与胡扶龙的联络仍很紧密。靖江王爷在浔州的全权代表就是那名姓凌的老太监,他就躲藏在总兵纪元宪的中军营中,然后依靠着那名姓高的黑瘦商人对外联络。那高老板仍躲在瓦塘镇中,藏匿地点就在某某处!

    金士麒与东甸的代表就彼此关心的问题热烈交换了意见,谈到了很晚,达成了很多共识。金士麒信誓旦旦地保证:如今赵洪堂已经被生擒,靖江王在浔州的势力即将被剥开、截断、赶走,以后这浔州就是我们藏宝港兄弟所主导。待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会联合当地的军卫将领及山民大族共同经营浔州,休养生息共同富裕!

    只要胡扶龙一颗头的代价,浔州十万民众将获得持久的和平与富足!

    东甸的代表连声称是!

    夜深之后,金士麒令人将其悄悄送走。临别前还拿出一枚古印,请他交给东甸,那正是之前与胡道贵虚假协议中所获的那枚“信物”。金士麒嘱咐道:“此印是胡家祖传之物,请东甸老叔藏好了,关键时刻能起奇效。”

第233章 船上奇货

    当我们关注一场浩大的战争时,请不要把眼光只局限在战场的硝烟中。战争是多个层面的综合较量。除了最基本的兵力和将领之外,还有军事科技、兵工产量、后勤运输、政治人脉、宣传鼓舞……还有运气,还有天气,还有女人,还有军情,每个环节缺一不可。

    战争这狗东西就像是巨无霸汉堡一样,由多层食材叠加而成,美味而厚重。

    金士麒决定截断胡扶龙的情报网络。

    胡扶龙逃到南岸之后,他的信息来源只能依仗于盟友:譬如东甸等南岸势力,还有王府大太监凌公公亲自领导的情报网络。这老太监就像个蜘蛛jīng一样潜伏在中军营里,直接从纪元宪的办公桌上拿情报。

    经过了几rì探查,军情司掌握了王府大太监凌公公的行踪和罪证,准备将他捉拿归案。但金士麒觉得此事牵扯甚广,便写信向总督商周祚请示。当时商周祚已经回到了江北的贵县,去迎接副总兵何玉九的军队。商总督当天晚上就回信给金士麒,只有五个字:“你不能碰他!”

    金士麒很听话,总督不让碰就不碰。

    又过了两rì,金士麒便离开瓦塘镇,也前往贵县去见何玉九。

    ……

    天启七年,七月初一rì。两广总督商周祚宣令各部:总兵纪元宪因身体健康原因,暂回桂平修养;从即rì起,各路大军皆由副总兵何玉九统领。

    ……

    何玉九生xìng雅致,他每rì只拿出一个时辰与部将们探讨军情,一个时辰看公文,其余时间都用来吟诗、作画、游泳、弄琴、躺在芭蕉树下乘凉。还有些风流传言……他结交了几个浔州姑娘。一军统领做到这个层次真是快哉。

    相隔数月,金士麒又见到了何玉九。却很尴尬。

    不久前,他在柳州陷入了何玉九小妾如昔姐姐的一场甜蜜圈套……当然,金士麒自付是问心无愧。但他也有处理不当之处——他当时只想着揭穿如昔姐姐背后的军情骗局,却没有顾及到何玉九的颜面。如今事情闹大了,如昔姐姐被关押在阁楼里等待发落……按照习俗应该是浸猪笼吧。金士麒对此很愧疚。

    何玉九则毫不掩饰自己的伤心。他幽幽地说:“可惜啊,她对我是极好的。”

    金士麒正想着如何弥补何叔叔的内心创伤,这老家伙却又轻声说,“回去后,我要好好惩罚她……给她改个名字,换个清净的处所……嗯。就如此决定了!”

    金士麒不禁惊问,“大人,你还要……留着她?”

    “那小可怜,我不要她,她又能去哪儿?”何玉九灿然一笑,那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柔情。“经过这些事。我想她会变得更乖巧一些。留在身边一定别有滋味……这般看来,也算是好事吧。”

    金士麒顿时感慨,何叔叔在女人方面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不是他这个毛头小伙所能领悟。

    ……

    金士麒解开了对如昔姐姐的心结之后……错了,是消除了与何玉九的尴尬之后,他就全身心投入到战争工作中。

    水营在那场大火中丧失了20条船只,只剩下了6成的运力。维持几万大军的粮运工作已是捉襟见肘,更有何玉九4个满装陆营需要过江作战。有兵万人,马数千匹,车辆军资更是堆积如山。金士麒只能征集民船。

    在战争时期,军队的“征集”就是一种强制措施。

    金士麒讨来了总督军令:除了已经承运军事物资的船之外,所有停靠贵县的民船都要任由柳州水营征用。金士麒本质纯良,不想扰民过深,便宣布最多只征集一个月,并根据船只尺寸给予少量酬银。若是连同水手征集,还支付工钱。船主们虽有怨言。但情绪还都很稳定。

    七月四rì,又有4条民船抵达了贵县码头。

    它们都是少见的尖头快帆船,船造得结实而流畅,缆绳整洁利落,甲板上也干净。各船的大帆在烈rì照耀下熠熠生辉。水手和仆役们都穿着白sè的短褂。虽汗流浃背但做事却一丝不苟。

    总而言之,这船队颇有些来头的样子。

    但船上没有特殊旗号,船上人则自称是梧州过来的行商。柳州水营的军官便不客气,对其宣布:“这四条船被征用了,我代表朝廷感谢你们!”

    那船上人却不屑于顾,领头的一个老管家竟斥道:“竟敢打咱家的主意,真是狗胆包天!还不滚开。”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酷热难耐时节,一群兵崽们被热得像羊肉串似的,火气正大着呢!听对方骂的难听,立刻就怒了,持着火铳威吓他们,喝令他们亮出身牌和路引,否则以贼党论处。那船上客人们竟毫不退缩,在船舱里拿出了刀剑。

    正剑拔弩张时,金士麒听到声音急赶了过来。

    “这点小事也做不利索!”他冲水兵们怒道,“你们拿出火铳有用吗?有用吗?还真能shè杀他们?……这种情况,应该先抛抓钩和钢绳把他们困住。这么好的船,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混帐!”那船上老者嘶吼着,“你是领头?我本以为你眼睛亮,更是不知死活。”

    水兵们听他话里没分寸,顿时暴跳如雷。“如此嚣张,果然是有背景的!”金士麒也怒道。“报上名来!”

    那老头正要说,却听船舱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喝令,“慢着!……都胡闹!”

    紧接着几个小仆掀开帘子,又几个老仆撑开大伞,又几个美人探出头来……美人们又反身搀了一位中年男子出来,便是这船队的主人了。

    那男子一身大红长袍绣着银丝云朵图案,腰间挂着一柄镶金鲨皮长剑,三分富态之中更突袭了七分贵气。此人体态浑圆白胖,脸上一双鹰目深陷。颌下三寸浅须飘舞,一看就是内心强大之人。

    他在岸上横扫一眼,便盯住了金士麒,厉声道:“你是那营将?我的船很贵,你租用不起。”

    “浔州是我官家做主。没空跟你谈价钱。”金士麒大声道,“你们这是八丈船,月租三十两,四条船一百二十两。一个月内完好奉还,若有损则陪你条新的!”

    “好好好!”没想到那红袍胖子捻着须子笑了起来,“江上早有传闻。柳州水营做生意明章实价,很是公道。那我问你,我船上货如何处置?”

    “给你们一个时辰卸货。货物你们可以带走,若留在码头上则有水兵看护。”金士麒转过头瞪着此前的水兵百总,“这些基本条例,你怎么不给商家结实清楚。害我费口舌!你知道我有多忙啊……”

    “金游击!”那船上的红袍胖子大喊着,他竟然认识金士麒。他脚下跺着甲板砰砰作响,又追问道:“若是我的货留在你码头上,受损了可怎么办?”

    金士麒也看出来了,这胖子如此的气势和排场,一定颇有些背景。金士麒是个生意人……呃……他是边军将领,但生意做的很大。他不想莫名其妙地多个冤家。但是他又必须遵守“征集船只”的规矩——若是今天放掉了这胖子,又如何向那些守规则的船家交代?

    “我金士麒一诺千金。你把船留下,货我担待着。”金士麒拍着胸脯,“若有折损,我赔你。”他心中却有小算盘,若是这货物很贵重,就搬到军营里看护着;若是生鲜之物,大不了……早几rì把船还给他作罢。

    “好,要得就是你这话……”那大红袍满脸的愉悦。他指着自己的船舱,喝令仆役们。“抬一个‘棉包’出来,给金将军验货。”

    几个仆役先是一愣,然后连声称喏。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从内舱中“滚”了一个白花花的圆柱体出来,竟是用棉布严密包裹着。好似一头肥猪的大小。金士麒不禁猜测是个巨型炸弹什么的,忙扯着水手们退了许多步。那船上仆役却架设了跳板,把那怪物缓缓地推到了岸上。

    那红袍胖子则怪笑道:“金将军,我的货不多,只有10件。可是我苦心运到浔州来卖高价的,一旦折损,你可没出赔去。”

    “普天之下,哪有什么是我藏宝港没有的!”金士麒傲然道。

    “好大的口气!”红胖子跟着那“白棉猪”踏上岸来,船上的仆从们忙一哄跳上岸来簇拥在他身边,极忠诚的样子。“金将军,来验货吧!”

    此时的码头上聚满了百多名水兵,还有几百名南丹卫兄弟部队的山兵们,还有成群结队的民众,他们热闹闹地簇拥而来,满脸的不明真相!在万众瞩目之下,几个仆役们抽了短刀把白棉拆开,里外竟包裹了厚厚的三层,最里面却是一个木桶。

    那木桶质地金黄做工细腻,一抱多粗二尺多高,沉甸甸地立在了粗石码头上!

    “金将军,先说好了。”那红袍胖子不客气踩着那木桶,“我这货你要是不敢保下来,我的船你也就别指望!”

    “别动气,别动气。”金士麒笑道,他也被勾得心痒痒,“先看货!”

    那红袍商人咧嘴一笑,亲手抽了腰间长剑凌空劈下,竟是有功夫在身。雪亮的钢剑砰然斩落,那木桶应声绽裂崩散,木桶中竟凝着一块晶莹剔透之物!

    在场的千人不禁齐声赞叹,“好美!”“好漂亮的石头!”“是个星星啊!”

    金士麒却惊叫一声:“是……冰!”

    整个码头上人群轰然而动!在这个信息匮乏的时代,许多广西本地人半辈子也见不到一场雪,而这大块的冰更是闻所未闻。人群徐徐拥挤上来想看个清楚,更想亲手摸摸。

    那红袍胖子简直神气极了。他一挥手,船上的仆役们把一只只棉被包裹的冰桶滚上岸来,足足10桶,每桶近百斤。每个桶里面藏着的都是真冰。在这酷热难耐的广西,在这烈rì当头cháo热难耐的六月,在这天启七年的大明朝,金士麒也不敢相信有如此大坨的冰。他不由得走过去轻轻触摸,指尖顿生一丝冰冷的刺痛,这竟然是真的!

    金士麒轻声道:“原来是冰啊,在俺们辽东那旮瘩,漫山遍野……”

    “这是广西!”那红袍胖子怒吼着,“每桶冰值银百两!”

    “哪有那么贵……”金士麒惊呼。

    “你当这冰是天上掉下来?乃是去岁冬rì责人去北方山中采取,之后装车又装船,入汉江走长江逆流入湘江,又穿越灵渠历程两千余里才到了广西,挖了几丈深井藏好了,又被我几百里运到这浔州来!难道不值百两?”

    见金士麒眉头紧蹙,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那富贵商人乐极了!“金将军,你若是想要我的船,就帮我把这批冰也保管好了,一个月后我来取货。若是你没这能耐……”

    “好,我答应你!”金士麒竟立刻点了头。

    那红袍商人一惊。“可……可是这是冰啊,rì头下面一个时辰便化……”

    “我当然知道。”金士麒不屑于顾,“我可以立下凭据。一个月之后便把船还你,这冰我帮你照看好了。每少了一桶,便赔你百两。”

    那人只惊乱了一瞬,便无赖道:“每桶二百两!刚才说的百两只是成本……”

    “就三百两吧!”金士麒竟替他加价,“你苦来浔州,图的就是个利。”

    “金士麒……”那胖子用鹰眼烁烁地盯着他,“看来,你猜到我是谁了?”

    金士麒淡然一笑,“冰从湘江入灵渠,阁下自然是桂林来人。”

第234章 新式火炮

    金士麒曾获知,靖江王派了一名要员来浔州。

    自从赵洪堂深陷泥潭,浔州战场就完全被“商周祚/金士麒”派系所掌控,军队统领也换作成了何玉九。靖江王府苦心谋划的“获取浔州”计划即将破产,他们当然不肯罢休,就派了一名要员来救火。至于此人是谁、目的如何、有何本领?军情司却未能探知。

    没想到这人竟然出现在金士麒的码头上,还是如此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真想一脚将他踹下河去……

    金士麒真正面对此人,他却不敢唐突。这时候水营的文吏已经写好了“征用船只”的文书,并加注了“看护货物每桶冰折价三百两”等字样。金士麒爽快地落了官印,交到了那贵人手中。那人却不想暴露自己的名字,令管家按了手印。

    “金士麒,果然敢作敢为。”那神秘贵人把文书还给金士麒,“待一月之后,我叫你赔出血来!”

    “赔了又如何?我另外一笔生意可是赚翻天呢!”

    那人不想跟他斗嘴,立刻带着部下进城去了。水兵们便上了几条快船,摇桨、靠岸、喧闹叫嚷好不嚣张。更多的士兵们却聚在那10桶冰旁边,感受着那一丝丝的凉气。在烈rì照shè之下,那块大冰块上白汽缭绕,已经开始融化了。

    “将军!”领队的水营百总提醒道:“那肥……商家说挖深井可以长期储藏,我们快挖井吧!”他一边说,还忍不住舔了那冰块一口,真他娘的爽啊!

    “挖井?没那闲工夫。”金士麒把手一挥,“传令水营陆营兄弟们。每队分一桶兵,敲碎给大家分了!”

    各营队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但军中无戏言,他们立刻欢叫起来。那红袍贵人远远地听到声音,忙转身来看:只见众兵士们正一哄而上抢运冰桶,有些水兵等不及了。当场就撕开了棉布保温层,用钢叉和三眼铳敲砸戳击。他们争抢着破碎的冰块,如节rì般快乐。

    “金士麒,我叫你赔出血来!”

    ……

    当rì下午,金士麒忽然接到传令:总督要检阅新装备的火炮,令他速速前往城北的三里营炮队候命。

    金士麒心想:“三里陆营是查哥哥的。叫我去干嘛,天还这么热……莫非商伯伯为我介绍了生意?”想到这里,他便美滋滋地去了。

    三里营是查应才新编练的“重装车兵营”,已经实现了“骡马车辆化”运输,是北路大军的主攻力量。其下主力是1个工兵大队、2个重步兵大队和2个炮兵大队。

    三里营是南丹卫的老班底,此前就装备了许多火炮。查应才上任后。对老火炮进行了大筛选。他将小弗朗机、孝蹲、碗口铳等小家伙都分给步兵,把年代久远锈损开裂的火炮都淘汰回炉。只留下了9门“五百斤铜发熕炮”和7门“七百斤万历大将军铁炮”,分作两个炮兵中队,组合为“第一炮兵大队”。

    “第二炮兵大队”装备的是藏宝港的新产品。三个月前大军出征时,他们只有胖仔火箭弹可用。到了六月中旬,他们又接收了16门新式的“8斤山炮”。商周祚今天来检阅的就是这批神器。

    所谓“8斤山炮”,就是金士麒向西班牙总督代表演示的那种轻型曲shè炮。经过了几个月的改进和调试。这种火炮终于质量合格xìng能稳定,开始小规模生产。

    生产型的炮身比最初设计略有缩水,长只有3尺半,重量只有220斤。再配上木质的滑行制退系统,安装在窄轮炮车上,整套系统重400斤,相当于一辆重型摩托车的重量。

    之所以称为“山炮”,是因为它轻巧,shè角高,最适合山地作战。这小家伙是火力与机动xìng的平衡之杰作。用一匹广西矮头马就能拖着满山走。如果马累倒了,每个炮组的6个兄弟也可以推着它上山坡。

    “可惜只有16门啊!”金士麒嘀咕着。这是藏宝港兵工厂的一个月产量,只能装备2个炮兵中队。

    ……

    此时此刻,2个炮兵中队的16门小山炮已经准备妥当,在城北的原野上一字排开。

    不多时。总督商周祚就到了。金士麒在热烈欢迎之余也略有失望——这老伯伯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来客户。总督大人在金士麒和三里营军官的陪伴下视察了炮兵部队,听取了军官的汇报,观看了火炮cāo作演示,还拍着几个酗子的胸脯说了好多的热络话,感动得他们热泪滚滚……

    看过了火炮,总督挥手赶开左右,只召金士麒一个人说话。

    总督坐在临时搭造的小草棚里,滋滋地喝着茶水。然后抬头对恭立在身边的金士麒说:“那桶冰我收到了,好奢侈啊!我在广州府中也储着冰的,到了四月份就化个一干二净,不能比啊。”

    “末将借花献佛罢了。”金士麒笑道。

    “那是谁家的花,你也不问问?……暂且不提他。”总督拍着身边条凳叫他坐过来,然后低声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跟你有关。”

    金士麒大大咧咧地坐在条凳边上,心里却忐忑:不知哪个混蛋又算计我……

    总督压着嗓音,徐徐道来:“昨rì刚收到běi jīng兵部的消息,说是这两月福建海上大贼作乱,就是郑芝龙那贼子。他连rì里占了澎湖,又侵扰福建各地,最南边已侵至汕头,真是糟糕至极。”

    “汕头?那是我广东的地界了。”金士麒附和着。

    商周祚点点头,“金士麒,兵部指名道姓要你出巡海疆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金士麒心中狂跳,暗想:西班牙洋鬼子真他娘的能耐,为了获得南丹卫的雇佣军,连大明朝的兵部都买通了!不过为何又牵扯到郑芝龙?……大概是洋鬼子不敢说是借兵去跟番国作战,便使用了“剿海匪”这个名目。只要南丹卫上了船出了海。朝廷就鞭长莫及了……真聪明呢!

    但金士麒却有些愧疚:此事已经暗中运行了数月,他却并没告诉商周祚。毕竟事关丁氏家族,事关海外势力,事关藏宝港兄弟的长远利益。一旦商周祚出手阻拦,那可就不好收拾了。但商周祚是总督。更是金士麒的乘凉大树,他迟早要面对这一天。

    金士麒便小心地说出了早已准备的台词:“指名道姓召我……大概是……在南方水师诸领中,只有我曾经受过万里海疆之苦吧。”

    “哈哈哈……你小子,你是说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了,只剩下你一人可用了?”商周祚笑了半晌,最后却长叹一声。“唉,可不是嘛!”

    如今的大明朝确实是无人可用。福建水师已经被打惨了,被郑芝龙堵在岸上不敢下水。而北边的浙江水师,朝廷又怀疑他们与郑贼有勾结。最后只剩下我们广东。商周祚非常清楚广东水师的实力,就跟福建兄弟一样,也是一群草包……恐怕还不如福建呢!如今能堪重任者。竟然只剩下柳州水营——这新开张不足一年的内河船队。

    大明朝混到这地步,真是令人心酸啊!

    当时广东广西军队同属一个体系,都受到两广总督统帅,类似于后世的“大军区”。因此调集广西部队去支援汕头,虽然听起来有些绕圈,但理论上也说得通。

    商周祚却忽然问,“我猜想你早就知道此事。你准备如何巡海?搭乘你岳公丁西的船?”

    金士麒硬着头皮说。“正是!”

    果然,商周祚的脸sè一沉。但他没说什么,只“吱吱”地喝着手中的茶,直至茶杯见底才轻声说:“金士麒……说句难听的,那丁西是jiān佞之徒!我担心你这门亲事,迟早会害了你。”

    “大人能有此言,定是极爱惜末将。”金士麒忙站了起来,“末将虽愚钝顽劣,但忠君护民之大义却不敢忘,自信绝不会为jiān佞之徒所左右。”

    商周祚叹息道:“你记住!你才二十一岁。太年轻,太单纯,便太自负了,便容易受人利诱……你此刻的心xìng,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罢了罢了……我只听说兵部草拟令你去‘巡海’。至于如何巡海,到哪里去巡,现下都一无所知。等到正式的公文下来我再与你详谈吧!”

    他指了之自己的脚下,“眼前之重,还是浔州事。”

    说完,商周祚轻轻放下了茶杯。

    金士麒也终于舒缓了一口气,便将他最近所获知的情报和分析向总督一一汇报。

    自浔州战乱,广西军队和政坛上都传言是靖江王府勾结胡扶龙,怂恿并支持他起事作乱。如今金士麒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证据——包括靖江王府右承奉太监凌公公等人窥探军情、与少数军将纵贼作乱、与胡贼长期密谋联络、买通两广军卫倒卖军火粮草等等。赵洪堂就是个极好的证人,此外还有东甸等降贼的证词。

    金士麒甚至探查到了一个月前“浔州官员集体贪墨案”的一些隐情——通过这宗案件,桂平县中低层官员被纷纷做罪,整个衙门几乎被连窝端掉。而在去年,胡扶龙攻破贵县之后也屠杀了贵县的所有官吏,由此一来浔州府中下层的官位就都清空了。

    最近桂林府又指派了一批候任官员,他们都来自靖江一脉。待战争结束,浔州的叛乱各部的田产都将化为“官田”,靖江王府就可以依靠这批基层官员控制所有的官田。

    商周祚只不动声sè地听着,其实很多内容金士麒此前就曾禀报过他,他已是了然于胸,已是出离愤怒了。

    待金士麒报告完毕,总督才轻声说:“悉杰,还不够啊!”

    “还不够?”金士麒皱着眉头,“这铁证如山,足够杀他一万遍!”

    “要扳倒一个王爷,哪有这么容易!你可知他的背后又是谁在支持?……换句话说,靖江百年搜刮所得,有多少流入厩?贡入了谁家的私库?若不斩断这地下的根脉,再多的罪证也推不倒他。”

    “大人!”金士麒心中痛楚,“那末将岂不是做了无用功了?”

    “什么叫‘无用功’……明白了。非也非也,悉杰啊,此事就像是‘愚公移山’一样。你今rì虽然搬不走他,但至少从这山上劈了一条路来……”

    商周祚正要详细解释“一条路”的含义,忽然从军营大门来了一队人。最前面是一顶普通的小轿子,竟是由总督标兵严密护卫着,后面又跟随着一大群仆役们。金士麒立刻认出那些仆役的服sè,他们属于那位“寄存冰桶”的傲慢客人。

    商周祚伸出手,扯了金士麒一起站了起来。

    果然,那小轿子停在了不远处。帘子掀开,一个肥硕的身躯穿着明黄sè的官袍跨了出来,正是此前那硕脸鹰目的胖子!他端着架势走上三步便站定了,“总督大人相邀,朱某甚感荣幸啊。”他嘴里说得恭敬,身上却没有动作,一双厉目烁烁地凝视着金士麒。

    商周祚嗯了一声,便拍着金士麒的肩膀:“金将军,来见过靖江王世子大人。”(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第235章 最终交易

    金士麒早就获知,靖江王府会派一个大人物来主持浔州的斗争,没想到竟是世子亲来。更没想到此人行事风格犀利,竟单刀直入找上门来。

    “世子大人,”金士麒硬着头皮上前参见,“大人是来看我的火炮?”

    靖江世子朱亨嘉微微一笑,“我来看的,是你!”

    朱亨嘉,气势逼人。他身上好似笼罩着一层威严的结界,方圆十步内的大气压超过了1000毫米汞柱,压得旁人胸口发闷。

    其实按照明朝的法度,只有亲王的继承人才能称“王世子”。靖江郡王比亲王低一级,继承人应称为“王长子”。只因约定俗成,也是为了恭维对方,在口头上都混称为世子。就好象后世的“副局长”被恭称为“局长”一样。

    “金士麒,回答我一个问题。”朱亨嘉指着不远处那队炮兵,“为什么南丹卫这般强。”

    金士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那些炮兵——虽然只有2个中队不足200人,只守着16门单薄的小山炮,但那每个士兵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很爷们的气息,刚强而从容,好象千军万马也会被他们轰杀个干净!

    金士麒飒然一笑:“说来话长啊。”

    朱亨嘉微微一笑,却转向了总督商周祚。“从桂林来浔州,我一直在念着广西护卫……广西护卫本是我靖江亲卫,之后归入桂省都司管辖,但历代先王及当今王上皆顾及旧情,对他们多有提携。岁岁白金万两,米粮千乘,若有出征更是酒肉棉帛不计其数。只盼其不负‘广西第一卫’之盛名。”

    朱亨嘉的面目忽黯然,“可惜浔州战乱弥年,广西护卫一场未胜,寸功未得,战绩不及南丹卫分毫。真是冷了我父王之心啊!”

    朱亨嘉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金士麒却不为所动。他明白这邪都只是铺垫,接下来才是主菜。

    “赵洪堂……”果然,朱亨嘉提到了这个敏感的名字,“这蠢材先是畏贼避战,又不顾大局挑起内乱。不小心烧了金将军的船队……金将军你别插嘴……即便赵洪堂本心中并无此意,但后果严重……金将军你别急,听我下面的话……即便赵洪堂未铸此错,他亦不足以再领广西护卫。我此次来浔州就是想向商总督推荐一个人,接替赵洪堂。”

    朱亨嘉这一串话说得又急又快又响亮,把赵洪堂之罪说轻描淡写。就好似孝子打碎个花瓶之类的。金士麒虽然插不上话,但心里早已骂了他一百遍啊一百遍!终于等到了空档,他便怒道:“原来王爷担心广西护卫军心涣散,回不去桂林啊!不知又放出了哪只鹰犬?”

    朱亨嘉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就是你呀!”

    “我?”金士麒吓了一跳。“领广西护卫营?”

    朱亨嘉摇摇头,“是想请你荣迁广西护卫指挥使。”

    金士麒更是不敢相信了,这等好事怎么会轮到他的头上?

    广西护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官,乃是军户世袭的最高军职。全大明帝国限量200名,大多是太祖、太宗朝代的功勋武将家族世袭而来。金士麒在天津与太监刘应坤做生意,曾在那份“卖官鬻爵价目表”上扫了一眼——就连“驯象卫”这种空头烂卫的指挥使都要3万两白银,那么广西护卫这种上等军卫的指挥使至少价值30万!

    无事献殷勤,定有诡计。

    金士麒摇摇头,“那可是苦差事啊!”

    朱亨嘉脸sè顿时就青了,没想到这小子竟不识抬举。

    总督商周祚却哈哈大笑,他拍着金士麒的肩膀对朱亨嘉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说这小子鬼道。你与他做交易,绝占不到便宜。”

    金士麒心念却急转。暗想着总督说这番话。难道总督已经与这小王爷交流过?莫非已经有些什么协议?

    朱亨嘉听了总督的话,顿时换了张笑脸给金士麒,“好好,就算我靖江王家拜求你。来桂林吧,只盼你能把广西护卫打造成南丹卫一样的jīng兵。”

    金士麒嘴上应付着。心里却逐渐明白了——如今总督和藏宝港兄弟们的力量已经主导了浔州战场,靖江王势力眼看就要满盘皆输,忙派世子来寻求和解。他们推荐金士麒去担任“广西护卫”的指挥使,是为了表示诚意。

    商周祚虽是两广总督,但他是个“京官”,不能任命地方的世袭军职。按照流程,“卫指挥使”这个职务往往由本省的都指挥使司初定人选,再由总督勘定附议,之后再报兵部审核,最后皇帝佬儿拍板。现在有了靖江王这老混蛋来牵头,这个任命就顺理成章了。

    但金士麒该不该答应呢?他用亮闪闪的眼睛望着总督……

    商周祚却说:“金士麒,王爷不但要你去担当广西护卫,还想把广西护卫长期驻在浔州。听世子说,这浔州蛮民的田产被收缴后,三成留作官田,七成化作军田。所有军田都挂在南丹、奉议、浔州、驯象以及广西护卫名下,都由你来监管呐!”

    金士麒心道:好嘛,这是要讨价还价、坐地分赃啦!

    “官三军七”,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而且让金士麒占尽了便宜……他就更是不敢相信了。他又觉得商周祚的态度也很暧昧——到底是想答应靖江王,还是要用自己当挡箭牌?

    金士麒便对商周祚说:“王爷忽然就变得厚道了,末将斗胆猜测,除了任命、分田之事,一定是还有旁的条件吧?”

    “金士麒果然伶俐!”朱亨嘉突然插话,他向商周祚走近一步,低声说:“那就向商大人说句实在话——请你速速杀了那赵洪堂!他一死,便一了百了。以后我桂林、你肇庆通力合作,联手经营浔州!”

    “一了百了?”商周祚哼了一声。“说得倒是轻松啊。”

    朱亨嘉立刻应道:“我们站在这里谈天说地,当然轻松!可是胡扶龙如今也有几万兵。总督大人你可不轻松啊!若是大人你答应下来,我就结束掉这场战争。”

    “结束?”商周祚惊问,这好大的口气啊!

    “没错!”朱亨嘉向商周祚深深一拜,笑嘻嘻地说:“总督大人,浔州百姓苦啊!我代他们求你。”

    商周祚怒道:“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你……你如何结束战争?”

    朱亨嘉听到商周祚话里有松动。眼睛顿时闪亮。他指着金士麒:“今rì我请你在金游击面前谈此事,是因为有一件‘信物’,须由他来鉴定真伪,以示咱家之诚意。”

    朱亨嘉行事风格很犀利,不待商周祚追问,他就直接掏出了一份图纸递给金士麒。金士麒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地图,详炬制了浔州南岸方圆百里。上面用了湛青彩墨记录了胡贼各队各寨的驻扎信息,更用朱红sè标注了4个大粮仓和7个小粮仓,以及详尽的输送和交接线路。

    金士麒双手微颤,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

    在过去半月里,他派出了上百人里去探查胡贼的粮道。那些酗子们在陌生的山岭丛林中苦苦探查。付出了十几条命,搜集到的情报不足这图上的半数。此时此刻,他掌握的信息与这地图上一一验证,果然都对应的上。金士麒大喜,他不说话,只紧紧抓着那地图飞速地背诵着所有细节。

    朱亨嘉笑道:“金游击你放心,我不抢。”

    商周祚却急问:“这图是真是假?”

    金士麒的大脸从地图中升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是真的!”然后又把脸沉下去继续背诵。

    “哈!”朱亨嘉笑了出来,他对商周祚说:“大人,你只要派出jīng兵循着此图的路线出击,就能将胡扶龙的粮道一一截断,使之匮绝而亡。”

    商周祚见金士麒背诵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世子,我还没答应你呢!”

    “哎呀!”朱亨嘉皱起了眉头,“那恐怕就会有人报信给南岸。不出一rì,胡贼就会重新整顿兵马粮草,这图也就成了废纸一张。”

    “你卑鄙啊!”商周祚恶狠狠地盯着朱亨嘉。他嘴唇颤抖着,好似随时就要喷出血来。朱亨嘉那厮却得意洋洋地回望着他,满脸的无所谓。而金士麒也悄悄踏上一步,暗握着刀柄准备迎接任何的突然事件……

    但突然间,只听商周祚厉声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

    七月十rì,傍晚时分,浔江南岸的芦苇丛中惊起一群沙鸥。

    几条小船悄然抵近南岸,水兵们淌水上岸进行探查,确定安全之后便发出讯号,后面便气势汹汹地驶来了几十条大船。

    这些大船都是金士麒征用的,它们纷纷抵近岸边,拉缆绳、放跳板,各船上兵士便徐徐上岸。马匹被蒙上眼睛牵上跳板,惊骇得声声嘶鸣;小山炮在泥滩上挣扎的推行,紧接着便陷了下去,炮手们忙用肩膀生生抗起;一袋袋的粮食被丢下竹排,用缆绳拉上岸去;船队的头尾处,天野级战船的shè手们端着火箭箱,jǐng惕地注视着河岸上的动静。

    趁着天空尚有一丝光亮,又一支陆营大队登陆南岸。

    他们将趁着夜sè突进数十里,明rì破晓时分便发动突袭。

    金士麒站在一条天野船上遥望着河岸上的陆营兄弟们,还有他的亲弟弟金士骏。那酗子正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凝视着西边的山峦。那冷漠的样子真是帅极了!

    没多久,陆营便全部上岸,整装列队完毕。士骏那孩子低声喝令了几声,又忽然转身瞥了一眼江面。金士麒忙向他招手……那臭小子屁都没放一个就拍马而去,整个骑兵大队便轰然跟上。

    这是“斩根战”的第三天。

    如今,官兵的主力仍在瓦塘镇附近与贼子对峙。与金士麒配合作战的陆营部队只有千余人,但他们却是明军中最jīng锐的部队——迁江营的2个骑兵大队、三里营的2个车载步兵大队,以及2个新编山炮中队。

    连续三天,金士麒率领着水营船队沿江巡弋。派出小分队搜索岸上各处,一旦遇到敌情就火力压制。每当清空了一个河段,便送一支陆营大队上岸,奔袭胡扶龙的后方。待任务完成,陆营部队就撤到岸边寻求水营的火力庇护,或者上船转移到另外一个位置去。

    总而言之,这些陆营大队就好似金士麒派出的“海军陆战队”。

    过去三天里,他们已经连续奔袭了20几处粮仓、桥梁、栈道、关卡,以及数十个的明岗暗哨。一次次成功的突袭,就好似斩断了大树的一条条根脉,胡扶龙后勤体系已如枯木般濒临崩溃。

    无论胡贼如何调整战术、变更运输路线,金士麒都会立刻获得消息。这都是拜靖江世子朱亨嘉所赐。自从商周祚与他达成协议,往rì的敌人就忽然变成了同党,各种信息源源不断地送往瓦塘码头,送上小船,送到金士麒的大船上。

    这小王爷,倒是很真心呢!(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第236章 雨夜远袭

    士骏的队伍已经走远了,岸上只剩下一片泥泞的痕迹。

    忽然间,开始下雨了。

    昏昏沉沉的世界,温润的、细腻的雨丝洒落在江岸上,空气中的闷热正逐渐消退。金士麒懒洋洋地坐在甲板上,孤独地撑着一把小花伞。

    他看着亿万的雨水从天而降,在波涛中一一湮没,看着丘陵和田野中丛生的杂草沾满雨水油光闪亮,看着最后一群野鸟飞入林中。这就是空荡的,cháo热的,静寂的浔州的战场。

    他忽然想到,猛坎死那rì,也是一场雨。

    浔州的战事快结束了吧。金士麒已很是疲倦。他想着几百里外的藏宝港,此时此刻,将军府也被同样的雨丝打湿吧,那些jīng巧的房舍,莲叶掩映的池塘,茂密的葡萄架,卵石铺设的花田小径,穿着纱裙的女孩子们……

    他开始思念莫儿,他回忆着那许多的清晨,他睁开眼睛,便看到她坐在窗边绣花。她映衬着晨光向他甜媚地一笑,瞬息之间便惊起男人无限的情愫。他想着达妮,据信中说,她的肚子已经隆了起来,她也更能吃了。他回忆着自己牵着达妮的小手穿越岳王庙的所有巷子,每走过三两步,四周的食物香气就不停变化着,被热油烫过的,被酒浆淋洒的,在炭火上烘烤的,被蒸汽包裹的。达妮的小手便不停地摇晃着他,要这个,要那个,我全都要……

    ……

    没多久,河岸上来了几个野人。

    再仔细一看,喔,是明军溃兵。

    他们衣衫褴褛,满身污浊。在烂泥里不停地跌倒、爬起来,挣扎着逃向河边。他们突然看到了水营的旗子,不敢相信揉着眼睛,便“哇”地哭了起来。水兵们把他们拖上小船,送上大船。他们如狼似虎地吃着水营的“标准作战口粮”,泪水噗噗地洒在甲板上。

    他们是驯象卫的溃兵。

    这西边40里便是一片大山,其中有一道山岭直抵上游的江边,过了那道山岭就是南宁府的地界。那边驻扎着南宁卫、奉议卫和驯象卫,他们是“西路军”,负责堵截胡扶龙的后路。但只有南宁卫算是一支齐整的部队。而奉议卫去年就被打残了,至于驯象卫……哈哈哈哈……

    不久前,总兵纪元宪竟把西边山岭的一处隘口托付给了驯象卫。也许是他大脑抽筋吧。

    那隘口极重要,是胡贼逃往山区的必经之路,只靠着一座小小的屯堡扼守山路。那屯堡是驯象卫修造的,但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驯象卫曾辖有12个千户所近2万大军。是帝国南方排名第一的皇家亲卫。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如今只剩200残兵。

    若说当年的驯象卫是一只威猛的战象,它如今只是一只小rǔ猪,根本无法承担扼守隘口的重任。

    果不其然!就在几天前,胡扶龙派出他的一个善战的侄子带jīng兵发动突袭,驯象卫200守军不战而逃……而且还没能逃掉人神。被贼子们追上去杀了大半。眼前这几个被水营搭救的溃兵,就是死里逃生的幸运儿。

    等这些驯象仔们吃饱喝足哭够了,就被带到金将军的船上。金士麒询问他们西边的地势、路途、敌情。他问得非常仔细,因为他的亲弟弟金士骏这次去突袭的目标,就是驯象卫丢掉的那个小屯堡。士骏带着骑兵在夜晚行军,计划明天清晨强攻那屯堡,以截杀胡扶龙的退路。

    几个驯象卫小伙子对金将军心存感激,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场气氛很活跃。

    金士麒很满意。“你们几个很机灵,好好,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人呀。送他们上岸,快马加鞭送到金都司的队上,给他做向导。”

    驯象卫的小伙子们都惊呆了,“不要啊……”

    军令如山,岂是你说不要。不要就不要的?水兵们立刻擒了他们,丢上小船送上岸。但正在折腾时,岸上忽然出现了一些闪烁的火光,竟有人骑马急奔而来。

    是瓦塘镇方向派来的快骑,带来了一份紧急军情——

    据靖江王情报网、东甸副元帅密信和水营军情司三方情报汇总,胡扶龙已亲率jīng兵向西突围了。这几rì胡扶龙被金士麒的“斩根战”打得措手不及,两万大军和数万山民即将被捆缚、合围、绞杀。胡扶龙也察觉到军情泄露,他身边都是背信弃义之人。所以他这次就独自做了决定,集结jīng兵主力,趁夜发动突袭。

    胡扶龙的目标,也是西边山岭的那个隘口。占据了那里,贼兵大队就能撤离!

    那正是士骏小弟弟明天的营养早餐啊,这下可有的抢了。

    金士麒有些担忧,弟弟士骏身边只有1个骑兵大队和1个山炮中队,总计500多兵。即便士骏本人的战斗力以一敌百,那也无法硬抗胡扶龙。金士麒忙召集水营、陆营军官来开会,研究对策。他们围拢在地图前,丈量着距离、勾画着路线,掰着手指头历数着敌我双方的兵力,他们很快就做出决定——

    金士骏的兵不能撤!另外再派兵拦阻胡贼,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同时传令各营各部聚集过来,进行合围。

    这是一场大围歼战!

    军令之下,水营各船闻声而动!在船队下游10里处就有一只三里营的部队。那支部队今rì上午进行了一场奔袭任务,此刻正在养jīng蓄锐。金士麒便下令给他们,不要再养了,立刻去拦截胡扶龙。

    “慢!”金士麒又叫住传令兵,“这笔生意,我要去亲领带队!”

    几个军官忙劝道:“将军,你还是等明rì大军云集了,再上岸吧。”

    “不行!大军云集之后,就是何玉九、查应才掌舵了。哪里还轮得到我……”金士麒望着昏暗的江岸,小雨仍柔柔地洒着。“说不定今晚就是决战。我若不去,会很遗憾!”

    ……

    金士麒亲率几条哨船顺江而下,抵达了下游的陆营部队。陆营士兵们已经吃饱喝足,正准备洗洗睡呢。听到金士麒号令,他们顿时如狼群嗅到了腥气一般涌动起来。

    待集结完毕。天已大黑。

    车轮滚滚,立刻向内陆进发。

    金士麒身后的部队,包括1个“车载步兵”大队和1个山炮中队,再加上他自己的亲兵、旗令兵和一个暗箭突击分队,总计有600余人、200余匹马。郁江南岸的丘陵和平原如此广阔,那夜sè又是如此浓稠。数百计的兵马就像蔗糖撒入江水,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几队骑兵们在前面探路,大队的步兵、炮兵们就在后面徐徐跟进军少,不要跑最新章节。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刀剑轻轻磕碰着火铳托上,装满军火和粮食的木箱随着车体的颠簸吱嘎地扭摆着。队伍前后长达一里,间隔着点了十几个暗淡的油灯。照耀着一道道粗旷的影子,点点金属的闪亮,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背后,江面的上空正飘着几组火光,好像是一套小小的星座。那是水营在桅杆上高挂的定位灯光。每过一刻钟,金士麒身边的旗令兵便掏出尺规,测量着那些火光之间的夹角变化。在地图上大致地衡量出当前位置。这套测量系统源于辽东张山岛的海面夜袭之战。它就像是一套小小的gps,虽然粗糙,但很好用。

    细雨绵绵,温润的雨水在头盔滚动着、散落下来,砰砰落在蓑衣上。

    部队处于一级戒备状态,他们随时都会与贼兵遭遇,所以半数的士兵都披上铠甲。20多斤重的铠甲压在身上,寻常人走上几里路就会累得虚脱。但这支步兵大队是三里营的“车载重步兵”,平均5个兄弟乘坐一辆小马车,这就轻松多了。

    他们小运兵车采用尺标准窄轮距和2尺轮径。与炮队的轻型炮车规格相同,与骑兵队的马料车也相同,与缁兵队的小号运输车仍然相同,它们都是相同的地盘构造。就是说,如果一辆小山炮的某个部件不幸损毁。你可以随便拆一辆运输车来更换。这就是金士麒的“标准化设计”之魅力。

    路越来越难走了。开始时还有些路途可循,之后就完全是在沼泽和高草漫漫的丘陵之间跋涉。四周一团漆黑,脚下不停地陷在泥巴里。士兵们不停地跳下车推车轮、拉缰绳,没多久就全都湿透了,一半是雨水,一半是汗水。

    金士麒只得下令卸掉铠甲以保持体力。各队的军官们开始鼓舞士气——“兄弟们!苦不苦,想想战后分田亩!”“累不累,想想觉华砸冰块!”“打完这一仗,回家抱老婆!”“没老婆的更开心,银月楼随便睡!”“三等功分银,二等功分金,一等功分房子!”“伢崽子,你们至少有肉吃有酒喝,胡扶龙那霉瓜,他有个屁啊!”

    金士麒哧地就笑了。没错!虽在同一片黑夜里,我们是捕猎的大鳄,胡贼是含泪的小羊羔,他的境遇更糟糕百倍。

    ……

    金士麒领着部队,在黑夜和雨水和泥巴中跋涉了整整一个时辰。地势逐渐抬升,终于穿越了沼泽进入了丘陵地带,他们也耗尽了体力。地图显示,他们已深入内陆10余里,前面就是胡贼西逃的必经之路。

    再回首,那些桅杆上的信号灯火已看不清了。

    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箭矢破空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厮杀声、战马嘶鸣!充当斥候的暗箭部队遭遇了贼子!

    自从上岸,士兵们就一直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战,这一刻终于来临了。步兵们纷纷跳下马车,抽出兵器、扯住车马、整顿铠甲,他们低声呼喊着,一线压了上去!打完这一仗,回家抱老婆!

    雨更大了,打在刀剑上发出微微的嗡鸣。但前面夜幕中只传来几声哀嚎和金属撞击声,之后便是一片平静。没多久,便有暗箭士兵折返回来,喊道:“将军,快!”

    金士麒领着亲兵匆匆上前。那场小小的遭遇战已经结束,地上横躺着几个贼子,都已死在血水中。他们大概也是游探之类。“一个都没跑掉!”一名暗箭旗长骄傲地说,一边仔细地擦干弓箭上的雨水,用油布包裹好。忽然间又有士兵从前面跑来:“将军啊,快看!”

    金士麒跳过那些尸体,爬上了一道小土坡。他不禁倒吸了一口热气——

    前面的山岭之间,是漫山遍野的火把!那都是贼子,他们正列着道道长队蜿蜒进行,犹如一条条火龙。

第237章 清晨炮击

    贼兵的队伍就在一二里之外,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山岭之间流动,好似一条燃烧的银河。

    官兵各队忙熄灭了灯火、放低了身姿,勒住马匹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金士麒和几个军官们则爬上小山坡,悄悄蹲在夜幕中,如狮子般凝望着迁徙的角马群。

    他们的心怦怦疾跳!经过了这一夜的艰难跋涉,终于获得了一个绝佳的伏击机会。根据原先的计划,他们可以用小山炮和“瘦仔”火箭袭击贼兵。并不奢求太多的杀伤战果,只要把贼兵打乱、打散,就能把他们拖在这里。

    但此刻,陆营的军官们却迟疑了。

    因为贼兵的规模远比预想的要多,那一队队贼子们在山野和丘陵之间蜿蜒前进,前后蔓延了近10里,至少有五千人。胡扶龙的主力都在这里,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奔袭”,而是主攻。

    金士麒身边的陆营的军官都担心:一旦挑起战火,随后就会陷入混战。贼兵此刻是纵向前进,他们一旦攻来,就正好对自己形成“横向包抄”之势。此处的地势也非常糟糕,官兵背后就是沼泽和泥地。这支重装部队的车辆、马匹一旦陷入进去,那可真是虎落泥潭了。

    金士麒忽然意识到,陆营的作战风格与水兵们截然不同。他们更谨慎,这是因为陆营的作战环境更艰苦。

    金士麒的柳州水营在广西的大江大河上占据着绝对优势,自从去年桂平一战之后,就再没人能与之进行水面对战。所以水营船队可以横行于江河上,对岸上的敌人尽情泼洒弹药,然后扬帆走人。返航重新装填,然后再来一次!

    但陆营不能这么嚣张,他们与敌人深处同一片战场,时刻都要如猎人般谨慎。一不小心,就会被野兽咬住。

    几个陆营军官的意见都很统一。他们还提出了建议:我们可以像猎人一样,紧跟着这只猎物,它走我也走,它睡我便停,直至一个绝佳的位置,再痛下杀手。

    “既然我们知道它要去哪儿。又何必跟着它。”金士麒久久地凝望了那山坡那边的贼兵大队,漫漫的火光之中仿佛有无数人影晃动,不知哪一个是那老贼。“我们到前面去,等着他。”

    ……

    官兵各队又重新上车、列队,向西南边的山岭前进,他们要抢先抵达那处隘口。

    由于距离太近。他们连灯光都不敢多点。士兵们轮流赶车、推车,跟骡马较劲,轮流披上铠甲待命,轮流瞌睡着。他们一路奔行,终于把贼兵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到了后半夜,他们吃不消了。在昏暗的野地里行军很危险,有很多骡马伤了蹄子。若是骨折无法医治只能一枪戳死。损坏的车辆也越来越多,来不及修理,只能连同货物被遗弃。直至夜半时分,距离目的地只有最后几里了,金士麒才下令安营。

    不知何时,雨停了。士兵们却不能生火烘烤衣服。他们蜷缩在车上瞌睡着,忍着cháo湿和蚊虫的叮咬,忍受着马粪的臭气。黑夜中,隐然有人在呜咽、痛苦地呻吟着,还有病痛的哀怨声。

    金士麒心里明白。军队士气已大不如前。

    这些士兵们在浔州征战数月,经历大小战事十余场。虽战绩赫赫,但也伤亡困苦不堪纯禽总裁狂宠妻TXT下载。这丛林中瘴气弥漫,虫蛇遍地,往往一夜之间就病倒一片。南丹卫的两个营出征5000多人。如今战死病死近千人,伤病也有千余人。只能不断地从藏宝港补充士兵,才保持各营队的满员。“狼兵”的战斗力已低迷,恐怕再也经不起一两月的战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士麒也尊重陆营军官的意见,没有发动冒险突袭。否则以他xìng子,即便不shè他几千两银子的弹药,也要sāo扰他一番!

    如今的陆营也很脆弱,金士麒不敢托大。

    不知不觉的,天逐渐亮了。

    ……

    突然间,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士兵们猛然惊醒过来。

    他们这才发现,宿营之地四周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岭。山野中都是参天的大树,一片片的树冠如云层般密布。远近的的山峦起伏,好似一道道波涛。一层薄雾在山林之间飘舞着,掩映着,幻化着,如仙境一般。

    炮声正从半山坡上传来,是“8斤山炮”的清脆声音。

    “是士骏!他开始攻山了。”

    ……

    藏宝港新生产的16门小山炮被编制为2个炮兵中队,金氏兄弟手中各有了一支。此刻发威的,正是金士骏昨晚带走的那个中队。

    金士骏身处的战场,正是“两山夹一谷”的经典地形。两边都是数十长高的山岭和陡峭山坡,一道土路在其间蜿蜒穿行,直至前面的隘口,被一座屯堡牢牢堵住。

    那就是驯象卫修造的屯堡,全都用青石垒造。它在百年的风吹雨打中塌陷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是荒草丛生破裂不堪。贼子几rì前夺了这屯堡,他们也不敢睡在里面,生怕一阵风吹来就墙倒屋塌。贼子们在那山坡上挖了一些战壕和窝棚,搬了屯堡的青石加固,牢牢占据着高处的地势。

    金士骏却嗤之以鼻,他手里有炮!

    那8门小山炮在狭窄的山路上一字排开,车轮都用石头固定了,炮架驻锄被压在浅坑里。一声令下,便火光闪烁雷鸣响彻,亮闪闪的“8斤榴弹”划着曲线飞shè出去,在半里外的山坡上腾起一片片火光。

    飞沙、走石、地颤、山摇!

    石片纷飞,烟尘弥漫,传来贼兵哀嚎阵阵。

    炮兵阵地上的白烟尚未消散,中队百总便高声喝令着,“清膛!装填!”各炮位上闻声而动,汉子们忙个不停。

    每门小山炮都由6个兄弟伺候着——2个“下等兵”负责清理炮膛,然后合力推动炮体在助退轨道上前进复位;1个“中等兵”把炮弹塞进炮口。旁人便用铁杆推送到底。与此同时,又有2名“中等兵”则检查着炮架的稳定,然后端起摇柄校准方向、检查火绳。在整个过程中,1名“上等兵”旗长瞪着眼睛监督他们,嘴里骂个不停。

    待一切准备妥当。各组旗长举旗示意。百总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火炮劲shè。

    与此同时,炮兵中队的副百总亲自带领了几个jīng兵突前埋伏,近距离观察炮击的效果。每一轮炮击之后,他们便摇旗示意偏差角度,或者是敌军的动向。

    炮兵中队还配备了20辆辎重车。装运了300多发炮弹,以及足够吃3天的马料和军粮。这些辎重兵就驻守在阵地的侧后方。他们看护车辆、马匹,搬运炮弹。他们还装备了长矛和火铳,时刻准备着应付敌袭。

    总而言之,“山炮中队”是一个功能完备的战术单元。多个中队可以同时作战,对敌形成交叉火力和持续打击;也可以dú lì出来跟随步兵大队作战。真是一件小巧而威猛的利器下堂妃的田园生活最新章节。

    天还未亮,金士骏就对山隘处的屯堡发动了猛攻。

    除了炮兵之外,他还有3个中队的骑兵。但只有重骑兵中队披甲备马,作为“预备队”待命;另外2个中队的轻骑兵都下了马,端着火铳,隐蔽在山坡密林中。只待炮兵的火力压制完毕,便一线推上去。

    他们进行了10轮山炮齐shè之后。金士麒带着支援部队也赶来了。

    那些炮兵、水兵、车载步兵们便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之前待命的士兵们则山呼威武,彼此都互相呼喊、踢打着,笑着骂着,好似节rì般欢快,现场的士气顿时飙升了三成。

    士骏见了他哥,也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金将军,来的好快啊!”

    金士麒砸了他弟弟一拳:“金都司,炮击效果如何?”

    “马马虎虎。贼子都藏在石头后面,炮火难伤!”

    “你要抓紧!须在胡贼抵达之前攻克。”金士麒指着身后。“真是巧了,我也带来一队山炮,金都司,不如我们一起轰之!”

    此时天sè渐亮,东边的山峦上已蒙了一层淡淡的金sè。

    时间很紧迫。昨rì夜里。金士骏也得到胡贼来袭的消息,所以他才争分夺秒在天亮前发动攻势。他想迅速抢占那个屯堡,以获得地势之利,以迎战胡扶龙。现在金士麒又带了一队炮兵来,便能增加一倍的火力输出,定能加快进攻效率。

    但几个炮兵军官却说不成——这里山势陡转,路途狭窄,有限的shè击角度已经被占得满满了,无法增加炮位。若是把山炮向前推进,一直推进到那屯堡坡下抵近了打……那又太危险了,恐怕一轮shè击之后就会出现伤亡。

    “什么?危险?”士骏咬牙切齿道。“那你们想怎样!”

    “向后退200步。”跟随金士麒来的炮兵百总说。他指着身后的山路,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大大的曲线。“我们盲shè,让炮弹从那道梁上绕下来!”

    “听起来真胡扯!”士骏怒道。

    金士麒忙拉住弟弟,“此法可行,山炮就该这么用。”

    士骏将信将疑,但在技术方面上还是信了他兄长。金士麒便亲自带着第二队炮兵掉转方向,向山坡下面转移。那山路上本就拥挤不堪,于是炮兵、步兵、炮车、辎重车、马匹在狭窄的山路上艰难交错而过。折腾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在半里外找到了一块宽阔的坡地,无论角度、距离都堪称完美。

    各炮组便开始挖地、搬石头、砍伐阻碍视线的树木,然后把火炮一门门地架设起来。辎重兵们则安顿车辆马匹,把一箱箱的弹药搬运下来。金士麒策马站在高处,想象着自己带来的这队炮兵高速运转,把无数的炮弹抛shè出去。那些金sè的火焰化作曲线,绕过山梁砸向敌阵……那是多么jīng彩的炮兵运用啊!

    等到“讲武堂”开学了,这一战定能成为炮兵课堂上的经典范例。

    但忽然间,从山路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奔来几骑官兵,他们是在后面压阵的金府亲兵。

    他们冲出密林就立刻喊道:“胡扶龙上来了!”他们冲到金士麒身边,不及下马便急着禀报——胡扶龙那老魔天不亮就起了营,他只带了少数骑兵和jīng锐步兵,一路疾行过来,距此地已不足二里。

    金士麒忙传令各营各队,无论是水兵步兵骑兵,全都准备迎战。“还有炮兵!”他指着那些正在挖掘炮位的汉子们,“快掉转炮口,准备直shè!”

第238章 狭路相逢

    一阵忙乱!

    8门小山炮迅速掉转方向,重新固定了炮架,炮兵们正飞速调整炮口角度。

    “车载重步兵”们早已下了车,他们向前推进了一百多步,沿着山路潜藏。他们抬来了上百只火箭箱,只等胡扶龙的大驾光临。

    现在的情形有些严峻!

    在山梁的另外一面,这条山路的更高处,金士骏的炮击还在继续。那座屯堡牢牢地挡在山岭的最高处。而胡扶龙的追兵正从山下赶来,把金氏兄弟俩堵在了山路zhōng yāng。这前后都是“狭路相逢”之势,不知是勇者占上风,还是火器能称王。

    这亚热带的山野之中植被茂密,放眼望去杂草、藤蔓、荆棘丛生,高大的乔木更是遮天蔽rì。官兵们只能大概地辨别这四周的地势——哪里是山,哪里是深谷,哪里是路,哪里是贼子们即将突然跳出来的地方。幸亏山路下面还藏有几组暗哨,他们不断地报告着贼兵的动向。

    “贼已逼近至一里了!”“他们也披甲备弓箭,看来要拼命!”“胡、胡、胡老贼!穿黑甲的就是他,我真看到了……”“老贼分了骑兵突进,已不足二百步。”

    此时天还未大亮,满山的树林中洋溢着淡蓝sè光芒。金士麒的士兵们潜藏在丛林中,躲避在岩石的yīn影里,蹲在火炮的楯板后,临战前的气氛逼人窒息。他们把火绳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喝掉了半竹筒的水,把手心的汗水擦在衣甲上,又重新攥住滑腻的兵器。

    忽然间,一群群的野鸟从林中惊起。虽然看不见它们。那万千的翅膀在拍打着,还有呕哑嘲哳的鸣叫声划破了耳膜,真是招人烦啊!

    又是一阵疾风吹来,漫天的树冠如绿sè的云浪般翻腾。树叶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彩,如粼粼的波光。

    天启七年七月十一rì的朝阳。它升起来了。

    “这是最后一天!”金士麒嘀咕着。他掏出了一颗糖块要塞进嘴巴里,手一颤却落在地上。他正要弯腰,却听密林中“轰”地一片爆响。

    开火了。

    明军一轮火铳齐shèshè翻了前面几个贼子,紧接着便是小虎尊炮砰砰乱响,好象是骂街似的!火箭更是一箱箱地shè过去,喷涌不绝。凄厉的声音好似万千的鸟儿在嘶鸣。

    那些火焰的jīng灵啊。一丛丛地窜入丛林。它们犹如炽热的丝线交错而过,在cháo热的空气中编织着绚丽的大网,所到处于腾起璀璨的火光。无数道尾烟在山峦之间弥漫着,化作一股股的云浪,翻滚着蒸腾着!

    这就是丛林之战致命嫡女最新章节!

    这就是决战!

    官兵本想着放贼兵大队上来,等他们全都暴露了。退无可退了,再杀他们!但士兵们太紧张了,根本没那耐心。前面几十个贼子一露面他们就抑制不住了,立刻开火!立刻杀上一轮!

    丛林中树影婆娑、硝烟弥漫,人影混杂根本分不清敌兵贼子。士兵们只是疯狂地搬着火箭箱,对着既定方向泼洒出去,一轮一轮不停地压制!压制!狂shè不止……无论如何那贼子就在下面两三里的山路之间。无论几百几千人都要在这一轮火力泼洒下心神俱裂皮开肉绽!

    南丹军的阵地上到处都是英武的身影,到处都是轰鸣声、爆裂声、喊叫声,他们呼唤着火力,招呼着弹药供给,招呼着向前推进。军官们指着山谷对面的风吹草动,号令士兵们火铳齐shè。一队刀盾兵则冒死突进了几十米,向山路的拐角后面丢掷手雷,然后齐齐倒伏躲避。待硝烟腾起,后面的长枪兵就冲杀出去!

    紧接着,“8斤小山炮”也打响了。

    金士麒百里迢迢带来的炮兵。他们穿越沼泽、冲破黑暗、爬上山坡,终于开工了!

    炮兵阵地上白烟弥漫,砂石飞腾,汉子们都堵着耳朵蹲在地上,随后立刻跳起来扑向那金属的小伙伴。飞速地cāo纵着那小巧而威猛的战争神物。

    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已千百次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在藏宝港的兵工演示堂,在迁江的训练场,在浔州的战场上,他们一次次地被烧伤、烫伤,洒落血汗,甚至炸膛付出伤亡,为的就是这一刻的辉煌。

    “填充!”“你娘的哑火!”“轮子加固!”军官和旗长们嘶声吼叫,“西十三度,仰角二十六!”一门门小炮重新校准了方向,斜指向同一处方向。“呀,着火了,咋整?”“别慌,快灌水!”

    一轮填充完毕,8斤小山炮们逐一发shè。道道火光冲天而去,在山林上空划开一道浑圆的曲线,坠落……轰然爆炸。

    按照藏宝港的兵工规格,“8斤炮”是一种口径的表述方式。按照铅的密度和10%的冗余量,换算直径为寸,相当于后世的100mm,足以塞进一只拳头大的铅弹。但炮兵此刻正在装填的是一种“尖头圆柱体”的开花榴弹。炮弹通体用铁皮锻造,内藏8斤的战斗部和1斤发shè药,总重11斤。

    这种炮弹cāo作简单、防水防cháo、小巧轻盈,一分钟就可以完成填充。它的最大优势就是价格便宜,每枚炮弹的“内部售价”为1两银子。与同样杀伤效力的火箭弹相比,成本只有1/3,深受官府和将军们的喜爱。

    它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就是shè程太近,40度角的最大shè程不足2里,而jīng确shè程只有1里。此刻在丛林中进行盲shè,jīng度就更差了。炮兵们只是大致地知道贼子的方位,那些可怜虫就分布在下面的山路上,大概是吧……

    不管三千二十一,先轰他一百炮再说。

    ……

    金士麒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与陆营并肩作战。

    无论是来自迁江营的骑兵,还是三里营的步兵、炮兵们,都一切是金士麒亲手缔造。他从各寨中招来这些士兵。为他们制造兵器,为他们分军服,甚至两营的旗帜——那银sè骏马和红sè火牛,也是他亲手绘制,这一切都浸透着他的心血。

    直到今天。抵达广西整整一年之后,金士麒才第一次率领他们作战。

    这一刻,金士麒忽然发现他已经拥有了一台极其凶悍的战争机器!

    虽然这山坡上只有2个大队、2个中队的千余人,但他们正是藏宝港军队的jīng华。在漫山遍野的硝烟战火中,这台机器正在隆隆运转。甚至无需将军和都司的号令,它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名门嫡秀-九重莲。

    那千余名官兵已经幻化成一只鲜活的猛兽,它潜藏在密林中。它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着,它装作在退缩,它嗅到了敌人的气味,它屏住呼吸,它把步兵当作爪牙轻轻探过去,它忍受着痛苦和流血。它突然把炮火一股脑地铺撒过去!

    紧接着,它的骑兵出动了。

    当马蹄声传来时,整段的山路都在颤抖。

    迁江营都司金士骏,他已经轰开了隘口的老屯堡,把迁江营的“银sè骏马”旗子插在上面。他留下2个中队的轻骑兵控制山顶,搜索逃溃的小贼,他自己亲率那支重骑兵中队冲了下来。

    他听说胡扶龙已经到了山下。那老贼肩膀上扛着的是价值4万两白银的脑袋,头顶上飘着全国系最荣耀的战利品光环。“枪妖”金士骏激动得得半身充血、枪尖发颤!

    那山坡上的“百发炮弹压制”还尚未结束,他一骑当先就冲进了硝烟。

    “别开炮!快停下!”他哥哥急得赶忙下令,“步兵立刻跟上!”

    ……

    事实证明,小型曲shè炮在山区的“盲shè压制”,疗效显著。

    虽然直接死在炮火下的贼子并不多,但那炮弹一轮轮地落下,一**地在他们四周爆炸,火光之中扬起一阵阵腥风血雨,到处都是哭嚎和惨叫声。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策。胡扶龙拼死组织了几次冲锋,根本冲不破明军步兵的封锁。当金士骏率领骑兵冲来时,贼子们终于崩溃逃散,丢下了数十计的死伤者。

    金士骏掩杀追击了一阵子,遇到火力拦截便立刻后退躲避。等待步兵和炮兵的跟进。

    如今的金士骏已是一营都司,又准备要结婚了,所以这愣头青就……不那么青了。他清楚胡扶龙这次跑不掉,因此无需冒进突击。金氏兄弟便配合着,又是一轮炮兵轰炸、骑兵突击、步兵跟上站稳阵地,然后又是炮兵轰炸、骑兵推进……就靠着这三板斧组合战术,明军追着胡扶龙冲了十几里山路。

    真是顺畅极了!

    两个时辰之后,山路一转,眼前忽然敞亮。金士骏已经带着骑兵们冲到了山脚下。“前面!”他把长枪向前一挥,发出“嗡”的一声暴响。

    枪尖所指的正是一名敌酋:那老贼骑在一匹青花骏马上,一身黑袍黑甲,头顶金冠,腰系红腰带。那人猝一回头,只见他面sè铁青中泛着惨白,一捧胡子如火焰般翻腾着,正是“翻天大元帅”胡扶龙。

    胡扶龙被几十名贼骑兵簇拥着,后面还跟随着三五百名小贼。他们正仓皇奔逃,那散乱的一片已是溃不成军。

    金士骏拍马急追,但只听一阵火铳爆响,身下战马猛然一颤,紧接着就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士骏早有准备,顺势一个滚翻就跳了起来,这才看到从侧山坡上正冲出了一浪贼兵,向他的骑兵们截杀而来。

    竟然还有埋伏,竟有近千人之多!

    前面的胡扶龙也不逃了。他狂笑着掉转马头,反身杀来。

    “恶战来了!”士骏顿时亢奋了。

    就在这时,那山路上又是一片白烟绽放,便有数百弹丸如雹子般泼洒,压得山坡上的贼子死伤一片。白烟散开,一面“火牛”旗子引着三里营的重步兵们冲杀而来!

    “果然是南丹卫,好好!”胡扶龙嘶声嚎叫着,“这一场大阵仗,方配我天命!”

第239章 最终光荣

    面对猛虎下山的官兵,胡扶龙迅速做出决定:逃!

    但逃跑这种事儿,很需要技巧。

    胡扶龙就很懂技巧。他下令敲锣击鼓,叫贼兵们全都压上!跟官兵决一死战!他自己却悄悄集结亲卫,向侧方转移,装出要包抄的样子。于是乎,山林中的贼子们全都涌了出来,一队队一股股,好似海底地震惊起了无数的鱼群。

    贼兵虽众多,他们心中却恐慌。

    南丹卫就是他们的噩梦。过去几月里,他们深刻地领教了南丹卫的威风。南丹卫一出场,便是火流星漫天飞来,铅弹如雨水般泼洒,军阵如铜墙般推来,追杀贼兵致死方休!

    望着那“白马”和“火牛”的旗子,贼兵最后一丝勇气也被吹得烟消云散。那浩浩荡荡上千人的队伍,在这一瞬间都驻足不前。

    那宁静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空气中,突然乍起了熟悉的“咚咚”的炮声,那是南丹步兵的小弗朗机炮。三里营的重步兵们终于在山脚下列队完毕,正在火力的掩护下向贼兵们一线推进贤知千里最新章节。

    这支重步兵大队辖有1个“火力中队”和2个“步兵中队”。每支步兵中队包括30名长枪兵和60名火铳兵,长枪居中,火铳分列两边。每个中队还配了10名盾牌手,他们在薄弱的一侧防御,也可以作为奇兵进行包抄。

    此刻,那两个中队的两翼都白烟翻滚、雷声阵阵,在战鼓的推动下徐徐向前,那气势就好似两架隆隆作响的轰炸机。

    火铳手一边行进一边cāo持着火铳,挂火绳、擦膛、装填、瞄准、扣动扳机。zhōng yāng的长枪兵则列作小小的方阵,向林中散乱的贼兵们徐徐压上去。这些士兵都来自迁江各寨,北坡、铜头、断角,甚至是从猛坎的红蹄寨中招募而来。他们穿着同样的湛蓝sè军服,披着锻铁胸甲。在朝rì的映衬下泛着盈盈的冷光。

    在他们的后面,炮火更是源源不绝。

    步兵大队的10只小弗朗机炮和12个火箭发shè组,都归于“火力中队”。可以使用马车上的“二号”武器接口,也可以搬运到步兵架车上作战。在陆营的战术体系上,这支“火力中队”是整个大队的核心。步兵大队通常呈“t”字型布局,2个步兵中队在前面平行推进,并庇护后面的火力中队;火力中队则居于中后。不断地跟进、释放火力。

    此时此刻,火力中队正在高速运转。几门小弗朗机炮都被安置在推车上,士兵用钩子和钳子安装子炮管,用木楔子砸实了点火释放。这些小弗朗机都是南丹卫早年的装备,藏宝港兵工厂只为它们配了标准化的霰弹药。再配合盒装火箭和“瘦仔”火箭弹,山坡上被火焰和金属的风暴一遍遍摧残。

    很快。整个山谷就沸腾了,黑烟中夹杂金光,枝叶上翻腾着火焰,泥土上洒满鲜血和断肢。

    成百上千的贼兵如群蚁般四下逃窜,冲上山坡、窜入密林,也有丧失方向的竟迎着官兵跑来,抬头一看才吓得惊颤、溃败!

    ……

    但在那林子深处。战斗更激烈。

    “诛老贼!”金士骏吼声嘹亮,他率着重骑兵杀向胡扶龙。

    百名骑兵们根本不顾那些四处奔行的蝼蚁,他们只追向胡扶龙。他们翻越山坡、跨过山梁,在密林中游走、追击。胆敢拦截的,便用马蹄踢开、用抢挑开,用战马雄健的胸脯去撞击。

    金士骏的骑兵是迁江营唯一的“重骑兵”中队,虽然只有一百人,却是整个南丹卫的“锋头”。他们名为“重骑兵”。是因为他们全身罩甲,胸前又加挂了一块锻甲片,连战马正面也披了一层甲,因此具备了“中等程度”的防护力,可以防御寻常的刀剑,以及中远距离的箭矢和铅弹。

    与那种欧洲的亮闪闪的整体板甲骑兵相比,他们还是“轻”了许多。

    骑兵是很贵的东西。即便是这种“伪重骑兵”。也让大财主金士麒很肉疼。

    重骑兵在行军、作战过程中,体力消耗极大。在这亚热带山区,穿着40斤重的甲胄奔行半个时辰,人就会累得虚脱。连马镫子都踩不稳了。还砍个屁人啊!每次作战之后,他们都要休息三天才能恢复体力。

    战马的消耗也极大。金士麒他们去年来广西,总共带来了400多匹蒙古战马,因水土不服、热带病患、思乡情绪,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减肥成功。如今只有军官、哨探游骑和这支“重骑兵”中队配备了蒙古马。

    重骑兵每人配1匹蒙古马和1匹广西土产的矮头马。广西马只当作代步工具,只有蒙古马才能冲锋陷阵。营中另外几队“轻骑兵”配的则全是广西马。金士麒曾经嘲笑猛坎是“驴骑兵”,如今他的部队也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弟弟金士骏率领的骑兵部队状况不容乐观。

    林中的树木越来越茂密,贼兵们也越来越多墨门飞甲全文阅读。距离胡扶龙越近,战斗就越激烈。那老贼身边都是他同族同寨的青壮,深陷绝境便殊死抵抗。他们轮番进攻,在骑兵面前设下一层层的拦截。

    而金士骏的策略,就是根本不与他们接战。骑兵们不停地绕行、穿插,偶尔声东击西地击杀贼兵的侧面。但眼看着胡扶龙就在前面的林子里飘离飘去,他们就是追不上!

    金士骏的骑兵们伤亡虽不多,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们天未亮就在山上备战,又沿着山路一路冲杀下来,半个时辰之内接战十几次。他们浑身浸透汗水,喉咙着喘着滚滚血腥。战马的眼睛中也充满了哀怨。

    但忽然间,树木逐渐稀疏,之后便是一亮!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山坡,这里好似曾遭受过自然摧残,只稀疏地长着些草木,胡扶龙正带着一些残兵逃窜。士骏立刻大吼一声,号召着所有的骑兵全速追击。

    耗尽所有的体力冲上去,踩也踩死他们!

    胡老贼听到动静,忙吼叫着。便有贼子转身抬起了火铳瞄向了士骏。

    “冲他!”士骏毫不在乎地踢着马,迎着贼兵们急冲上去。刹那间,一阵白烟腾起,弹丸在空气发出凄厉的灼烧声……连根毛都没打中!

    瞬息之间,那百步的距离被马蹄踏尽!

    接战!

    骑兵长枪迎在贼子身上,枪杆子陡然弯曲,那贼子就“波”地一声弹了出去!更蛮横的是朴刀。把它横握着借着战马的高速划过敌阵,那刀柄上便“咔”地传来震动,刀锋上已一身两段。

    金士麒一个人都没杀,他不屑于那些无名喽罗。他轻扯缰绳绕过阻截,闷声向胡扶龙追去。

    老贼胡扶龙正带着最后十几个兵士狂逃,泪水洒满了一路。就听背后一声大吼:“你是我哒!”只见金士骏一身白袍金甲明晃晃地追上来。那枪尖还上闪烁着一颗星芒。

    老贼暗道一声此命休矣,不禁闭上了眼睛。

    突然间一声嘶鸣,士骏胯下的战马身子一软便翻倒在地,它已累垮了!它又跳了起来,吐了一口掺血的白沫,又倒下了。

    士骏却腾空跃起,人未落地枪已刺来……

    从辽东到广西。那鲜血淋漓的战场上啊,就没人能逃得掉这一枪。

    胡扶龙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但只听“轰”地一声响,一片火铳暴shè!

    士骏看得白烟绽起就一个翻身跳了回去,一枪落空。那是20杆火铳的齐shè,胡扶龙的七八个随从纷纷坠马。

    金士麒抬眼一看,山坡上面竟冲出了一队骑兵,手里拿着的都是藏宝港生产的“追云火铳”……他们战马矮小,衣衫破旧。但打着的是大明官家的黄天红rì旗,又有一面小绿旗上写着“奉议”二字。

    “奉议卫!”士骏怒道,“捣乱!”

    “胡扶龙!真是胡扶龙!……没打中啊!”那群骑兵胆战心惊地扯着缰绳下了山坡。胡扶龙忙睁开眼睛,哈地怪笑一声,领着最后几名亲卫策马狂逃。

    这支小小的骑兵队正是奉议卫。他们是浔州本地的部队,早在一年前就被胡扶龙打残了,只剩下几百人。在南宁府担任二线守备。难道这一阵追杀,已经到了南宁府的地界了?

    奉议卫的领头竟也是“游击将军”的服sè。他冲着士骏喊道:“是南丹卫兄弟……呀呀,你是金士麒将军?”

    “我是金士骏总裁,我要离婚全文阅读!”士骏吼道,“那老贼。是我的!”

    “谁抓到算谁的!”那奉议将军喊道,带着兵马追了出去。

    士骏气得暴怒。他踢了马一脚,那马哼都不哼。他忙扯了马鞍上的弓箭,拉满了瞄向胡扶龙。金士骏,当年“关辽三杰”之一,弓箭功夫虽略逊吴三桂,但百步之内亦无虚发。

    但刹那间,那远处的山梁上一片闪亮。

    漫天的火雨洒落,空气中凝结着凛冽的呼啸声。是火箭,藏宝港荣誉出产的重型火箭,正从山梁后面铺撒而来,落向胡扶龙一伙人。他们全都摔落马下,那些马匹也被嘶鸣着挣扎着。

    紧接着,那山坡后面战鼓阵阵、旗帜飘扬,大队的官兵呼喊着“万岁!”“威武!”“南宁卫!”冲了出来。那正是南宁卫,西路官兵的主力部队,他们竟早就埋伏在这里。“是胡扶龙!”“抓活的!”

    “南宁卫……”士骏哀叫一声,“不要碰我的胡扶龙!”

    他的胡扶龙又爬了起来。

    那老贼没死,他一瘸一拐地翻身就跑!那位把浔州折腾的翻天覆地,置广西百万民众于水深火热的大贼,正拼着最后一丝生命向林子中逃去。

    金士骏转身,从那匹仍在昏睡的战马身上拿出了一枚瘦仔火箭。“胡扶龙。”他嘀咕着,“你应该死在我的手上!”

    就在这时,空气正传来一声“嗷”地嘶吼!

    那是野兽的声音,那么凄厉、那么嘹亮,犹如一张大铜锣被生生撕裂般。

    士骏望过去,他顿时就惊呆了——丛林中冲出了几只庞然大物……如小丘般的躯体上披挂着藤甲,脖颈上拖着锁链,雪白的獠牙上捆绑着铁刺……

    竟然是大象,竟然是8头全副武装的战象!

    “驯象卫……”士骏想笑,却笑不出。

    驯象卫来了!

    与所有的卫所不同,驯象卫的战旗是金黄sè的,只有皇家禁卫序列的部队可以用这颜sè。虽然驯象卫早已一败涂地,他们只剩下了几十名残兵,只剩下最后8头战象,虽然那战象平均年龄已过五旬!但他们是皇家禁卫,那面残破小黄旗正欢快地飘舞在一头大象的鞍座上。

    几头老迈的战象摇摇摆摆地走出丛林,鞍座上各有三四个老兵——确实很老,大都白发苍苍——他们挥着铁鞭、象叉控制着那野兽。下面还跟着一群瘦小枯干的步兵……就算是步兵吧,他们赤着半身,手拿竹矛和镐头战战兢兢地护卫左右。

    “来吧!”那一刻,胡扶龙迎着一头大象站直了身子,瞪大了双眼迎接他的命运。

    “啊,真是贼子!”那大象上的驯象卫老兵惊呼着,吓得几乎跌落下来。

    “他是我的!”金士骏在远处嘶吼着,他把火箭弹都捏瘪了!

    “胡扶龙!”“四万两银子啊!”“留活口!”南宁卫、奉议卫的官兵们奋起直追,把火铳shè得砰砰响。那爆炸声,突然那惊醒了那头大象的记忆,它嘶吼着提起了蹄子,人立而起。

    在千百人的惊呼声中,那战象向胡扶龙猛然踏去,一片血污绽开!

    光荣,属于驯象卫。

第240章 浔州新诗

    傍晚时分,明军的大帐中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庆祝宴。

    浔州战场的“首功”获得者,驯象卫指挥使王嘉镇老爷子,宴请此次会战的南丹、南宁、奉议各部队将领。

    “今rì,我佬儿欢喜至极!”王嘉镇颤声道,满头白发也熠熠银光。“有了今rì之功,驯象卫就要中兴了。”

    大驯象卫,就驻守于浔州一山之隔的南宁府横州。他们本来也有几十万亩军田,这些年间被山民、官府、流民强取豪夺,这卫所就逐渐败落下来。眼前这位王嘉镇老爷子,堂堂正三品的世袭指挥使,rì子过得都不如南丹卫一百户。他席间摆上来的吃食那个寒酸啊,干肉、干鱼、干菜、干豆皮、干饼子,几坛米酒也淡出鸟来!

    王老爷子不停地吆喝喝酒,今rì杀了胡扶龙,真欢喜至极!这老头也明白他立下这大功,深得南丹卫的照顾,他对此很是感激。“小金!”他拉住金士麒,悄悄掏出小手帕打开三层折叠,里面是几块黑糖块,“我就这几块,别被人看到,快带回去给你家小公子!”

    看那几块老糖的成sè,大概是那老爷子祖上传承下来的,金士麒很感动。

    但前来赴宴的的将领们的却感动不起来,这份最荣耀的“诛贼”之功让驯象卫捡了去,不禁让人嫉妒、懊恼、恨!那老爷子却不停地欢笑着,吵闹着,连番逼着大伙儿喝酒,就更是让人恼火。可是这老头虽然落魄,但他的官职在诸人之上,因此必须给他面子。若脱下官袍,诸人在他面前更是儿孙辈,更要尊敬这老家伙。因此大家怨不得,躲不得,只能喝酒。

    三番五次的行酒之后。那老头自己就醉了。他醉了就更讨厌,便开始吹牛,吹嘘驯象卫的悠久历史,光荣战绩。什么驯象卫祖上乃是南通侯爵,七世祖当年在安南如何驰骋沙场,六世祖在缅甸如何战功赫赫……

    “我驯象卫,最最鼎盛时有战将数百jīng兵上万啊。大象就有640头,一天要清运的象粪就要十几条船,比你们南丹卫可风光多了!呃!”老头打了个酒嗝,“现在这剩下8头了……”说到这里,老头就开始哭,哭完了就扯着在场的将领们去看他的大象。一路上闹闹哄哄地呼唤着大象的名字,这个叫阿忠,那个叫阿壮,今天立功的叫小泰……

    金士麒早就看腻了大象。他一个闪身,溜开了。

    暮rì沉沉,浔州的山川峡谷映衬在奄奄的红光之中。无论人间兴盛败落,无论一代代豪雄闪亮登场还是黯然湮没。这大地一概淡然自若……就像大象一样。

    此刻那山峦之间篝火点点,南丹、南宁、浔州各部兵马在山梁和隘口之间结成了一道牢固的防线高原密码TXT下载。经过了今rì这一场恶战,终于剿杀了贼首胡扶龙和他的jīng兵,整个浔州贼兵的退路也已被堵截。

    如今贼子们没粮没武器,更没了首领,只剩下投降一条路。

    金士麒在他的军队中穿行而过,那座座营房前升腾着艳艳的炉火,到处都是疲惫的士兵。他们说笑着。或者闷头修整着兵器,或者昏睡着,或者挖坑埋葬着死者,或者呆呆地坐在树杈子上眺望着山那边的家园,滴滴答答地哭着。

    在山脚下,金士麒看到他弟弟。

    士骏正带着几个卫兵亲手挖一个很大的坑。他要埋葬一匹马。

    迁江营都司金士骏一共有3匹战马。一匹在北岸战场上受伤,仍在修养;一匹在今晨的追击中耗尽体力。还在昏睡;还有一匹在清晨的激战中重伤,只能被处死,永远留在这里。

    士骏见他兄长来了,却没吭声。只闷头挥着铁铲。

    “幸亏你骑的不是大象,哈!”金士麒醉醺醺的,想开个玩笑。没成想士骏瞪了他一眼。金士麒这才意识到弟弟心里正难过呢。他就陪着弟弟挖了一阵子,没多久就累得一身大汗半身酸痛,果然不是干活的命。

    金士麒指着自己的坐骑,对弟弟说:“我把‘争鸣’给你。”

    士骏看了那匹名叫“争鸣”的战马一眼,还是没说话。

    “等浔州处置干净了,我让你去一趟北方,买几百匹好马,把咱们在红蹄寨那边的草场都用上。那边有十几万亩地呢……”金士麒越说越来劲,他就喜欢做各种规划,然后看着蓝图一步步地变成现实,极有成就感。

    弟弟士骏突然把铁铲丢了,指着后面营地,吼道:“为何让他们来抢我的胡扶龙!”

    “谁?”金士麒回头一看,顿时明白了。士骏说的是驯象卫、南宁卫那伙子人。他们都是得到了金士麒的军情,才在此集结、围堵,并成功截杀了胡扶龙。如果没有他们,那大功就是金士骏的。

    “说来话长啊……”金士麒挥退亲卫,向弟弟细细解释着。“你不懂!胡扶龙与猛坎不同,他是浔州百年大族。对于咱官家来说,他是贼,但对此地民间来说,他却是豪杰……总之是敬重他。我不想为那虚名,落下大仇。”

    “我怕什么?”士骏顿时怒吼。

    “闭嘴!”金士麒气得砸了他一拳,“你就知道争功,你这脑子……你跟我同爹娘生养的,怎么就没我半分的机灵?你小子半年来战功赫赫,早就够连升三级了,你还不知足?非要把所有功劳都抢走吗?先贤有云,木秀于林猪怕壮,功高盖世不胜寒!亏你还读过三字经,这点浅显道理还不懂?”金士麒戳着他弟弟的额头,“蠢物!”

    士骏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恨道:“便宜他们了。”

    “什么便宜不便宜,这是……生意。”金士麒压低了声音,“战后,我们兄弟要经营这浔州。我联合这几个卫所,是为长远考量。”

    士骏这才逐渐琢磨过味儿来——在“爱晚楼-银月楼”兄弟集团的内部会议上,金士麒曾经描绘过开发广西最肥沃的浔州全盘计划,其中重要一项就是联合奉议、南宁、浔州和驯象等军卫。这些卫所虽只是三四流的部队,但他们毕竟在广西南部经营了几百年,与当地官方、部族、民间的利益错综复杂。只有联合他们,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等等等等。

    士骏忽然想起一事。“大哥,你不是要升授广西护卫?”

    “打死我也不去!”金士麒冷笑道,“广西护卫就是靖江圈画的一牢笼,我去了还能活着出来?他们会百般压榨我,榨干了之后再一脚踩死我。我才不会上当凡尘仙劫最新章节!”

    “那你还答应那王世子?”

    “呵,我骗他的。”

    ……

    天启七年。七月十四rì,胡扶龙被诛灭之后的第三天。浔州贼军各部在“副元帅”东甸的率领下,向副总兵何玉九投降。历时一载的胡扶龙之乱,终被抚灭!

    副总兵何玉九大喜,当场赋诗一首——

    “金雷荡平浔州水,铁马踏开黑山坳。告饶告饶。我却说你命好,剑出三分已浸染,七分白虹尚未出鞘!”

    傍晚,何玉九与金士麒喝过了三壶酒,醉了,又得诗——

    “红花冉冉扎马头,金绢屡屡系马鬃。腾云扶摇北归去。捷报翩然入圣庭。先说旌旗盛,更说百战隆!莫言莫言,将士盼归心切切!白骨累累,更勿提!”

    待夜里,何郎酒醒三分,又泣中落笔道——

    “三月花开,君踏波去。五月花落枝空,盼归不归。盼见不见,盼得不到,盼忘却泪涟涟不舍。七月夜,忽听他声声唤。娇儿惶恐怕梦散,不敢睁眼。睁眼睁眼,轻摇慢捻,亲过玉颈朱唇。嘤嘤声中满怀娇软。归兮归兮,玉龙归兮,深潭中水波泛泛……”

    ……

    何玉九要归兮,没那么容易。

    一场战争。浔州已是翻天覆地之乱,村舍废弃田地荒芜灾民遍野,恐怕要经年累月才能恢复和平和秩序。

    更何况南北两岸还聚集着十几万的山蛮**,其中还包括2万投降的贼子——现在不能称他们为“贼”了,应称为“浔州山民”。各寨各峒的山民们建立了20个“难民营”,多则近万人,少则亦有两三千人,他们也快断粮了,没吃没喝嗷嗷待哺,若是饿得发慌还会拼命,总之是极危险之因素。

    此时,广西官家倒是不缺粮食。

    这一年来,广西广东为了这场战争提前征了两年的皇粮,总计囤粮近100万石。全省各州府的官仓为之一空,两省百姓痛苦不堪。本来预计战争会持续到年底,没想到七月间就结束了。如今桂平的大仓里还剩下了40万石,用来救济浔州灾民和山民,基本够用。

    为了安抚山民,何玉九便举行了“武器换粮食”的活动。根据游戏规则,上缴一柄铁刀换20斤米,一杆长矛换10斤,一副盔甲可以换一石米(120斤),一面旗子换一块咸肉。

    这下子山民可有了盼头,顿时一呼百应!不过一rì之间,那各营门外丢弃的旌旗似海,堆积武器如山,只盼着官家能发粮食。

    但事情发生了变化。

    山民们注定要失望而愤怒了。

    粮食没了!40万石的军粮,据说有半数已经转移给浔州府和两个县城的官家,用来接济汉家灾民,这就罢了,但另外一半20万两粮食,被卖掉了。

    根据金士麒的查证:那堆积成山的粮食,被官家以5钱银子的历史低价,卖给了桂林府的商人。

    “无耻无耻,该杀啊,这不是逼贼再反嘛!”何玉九大怒,“金士麒何在?……啊,你来的好快!悉杰,快,我们开价6钱银子,把粮食全给我买回来!”

    “将军息怒,我这就去摆平此事!”金士麒一甩袖子,冷笑道:“属下我买东西,就不用花银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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