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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火器称王全文阅读

作者:顽城     明末火器称王txt下载     明末火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火力制胜

    一轮血战过后,武腾号上甲板的水兵死伤近半。但在锣鼓和军官号令之下,活着的汉子们忍着痛楚死伤,在满地腻滑血水中攀爬、跃起,拼命扯起风帆。不幸中的万幸,武腾号的几张大帆都没有受损,被海风鼓动着扯起船身向前冲去。

    轰然间,它再次撞在敌船上,巨大的船艏再次扬起。

    那撞击竟连绵的不绝。在强劲的风力和惯xìng下,连续四条贼船被武腾号顶撞在一起。武腾号的撞角直接撞裂了其中一条船的侧舷,就像用斧子劈了下去,然后像蛮牛一样拼死要戳死对方!

    这一刻,士兵和贼子们也全神贯注于这场角力之中,都没人cāo起单兵武器。船板在咯咯怪叫,撞角上铿铿颤抖,木屑纷飞之间几个铆钉四下飞溅,锻造的铁甲也应声崩裂。那敌船一尺尺地歪斜过去,贼子们哭嚎着,正接连滚落船舷,或者拼命抓着甲板,指甲间血珠乱窜!

    “轰”地一声,一大片船板掀起,贼船顿时倾覆在大浪中,几十个身影在白浪之间翻腾挣扎。

    武腾号从贼子头上径直压了过去。它掀起了两道大浪,从其余贼船之间冲了出去,摆脱了围困。

    再回头一看,贼船已经开始四散了。刚才的一场混战,两条贼船破裂倾覆,还有几条船上烟火蔓延。即便是官军也无法承受如此大的损伤,何况贼子。他们正纷纷掉转船头向南边逃遁。

    但刹那间,众人眼睛一片明亮。

    吉时已到,火箭弹登场了!

    等在百步之外的8条“铁板天野”快船,它们早已饥渴难耐了!它们犹如一道城墙列阵,但风帆却都已落下。密密麻麻的船桨都插在海水里以保持平衡,只有甲板上的火箭弹在徐徐散shè。它们是专业的武装战船,甲板zhōng yāng设有3座“三号武器平台”,每个平台装4枚胖仔火箭,整个船队便是百枚大齐shè。

    如此壮丽的一幕。那些凶煞而肥硕的jīng灵喷shè着橘红sè的火光,穿过浪头、划破海面,圆滚滚的头颅在海风中微微颤抖,嘶鸣着冲向贼船。那一刻,金士麒和他的水兵们都瞠目凝望着船后的天空和海面,心神也伴随着那些火箭弹同时飞落下去……

    命中!

    爆裂!就在武腾号咫尺之遥的海面上绽开一团团明光。

    触发式引信在火箭弹在碰撞的瞬间被惊醒。立刻点燃16斤重的战斗部。水柱绽起丈许化作无数琼花玉滴,船板伴随着血肉焦灼四溅纷飞,灼热的气流和滚滚白烟一浪浪地冲向武腾号。

    转瞬间,那半里宽的海面上已经都陷在了烟尘中。

    在水兵的欢呼声中,狂烈的海风猛然吹开烟尘,露出了那惨烈的一幕。火箭弹的杀伤实在够劲。有4条贼船被打中侧舷和甲板。船体虽都完整,但人员多有死伤,有人被炸得飞起来,半截残尸挂在桅杆上。还有一条船的桅杆被打中,整面帆被炸得粉碎。

    金士麒虽然也随声欢呼,但也略感遗憾——这一轮齐shè的命中率很差,百枚火箭命竟只命中6发!

    在水营之前的战术规则上。火箭弹应在100~200步距离释放。但他们此前只在红水河中cāo练过,却从来遭遇过今天这大风大浪。在船体剧烈的摇曳下,命中率大幅度下降,火箭弹大都高出、或者低于目标,在远近的海面上爆炸了。

    “下两道旗语!”金士麒急声道,“叫林百总压近了打,用燃烧弹!”

    可是旗令兵刚刚应声,远处的8条天野快船就已经起帆、落桨,开始逼近贼船。看来那边负责带队的林把总与金将军心灵相通,早已下了相同的命令。

    贼船遭到“火流星”的shè杀。顿时大乱,正一窝蜂地向南边逃散。

    但天野船是帆桨并用,水兵的训练度更高,心气也更盛!战鼓擂动,号角齐鸣。短短一刻钟便赶了上来。追到50步的距离又是一轮火箭弹洒下……金士麒暗道又是一千多两银子……这一次终于有十几枚命中。

    林把总果然下令换了燃烧型的弹头,果然疗效显著。当场就有七八条贼船火光绽放,火药燃烧的白烟伴随着木头焚毁的黑烟,参杂着血肉灼烧的红烟。随后就有两条贼船被大火吞噬,徐徐淹没在波涛之间。

    如此壮丽的一幕,再配合着顺风飘来的火药、硫磺、石灰、船只焚毁的烧烤气味,真让人热泪盈眶!在武腾号的甲板上,一些水兵们搂着死去的兄弟,望着那凄美的一幕不禁呜呜哭了起来。

    “老林这一次可以升千总了。”金士麒不由得脱口而出。

    旁边武腾号的船长听了,立刻喊道:“爷,咱再冲杀一轮吧!”这家伙的级别也是把总,他也想升级。

    “好,游走于外围,远远地用炮轰。”金士麒点了头,他又不禁畅声道:“当年俞大猷都督所言——‘海上之战,无非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其实他这话真罗嗦,要我说来只要简单一句:‘海上作战,火力强者为胜!’”

    武腾号船长嘀咕着:“将军,这话你说了好多遍了。”

    金士麒点点头,“没错,但今天又一次加深了体会。”

    说话间,天野快船队的第三轮火箭弹又落了下去,但由于贼船已经散开,这次命中寥寥。随后武腾号就追上了一条落单的贼船,那可怜虫断了两根桅杆,只能随波逐流了。武腾号就绕着它远远近近左左右右……一连6次侧舷齐shè才把它轰沉。

    其它的贼船早已四散而去,而8条天野快船也分作两个大队,向南、西南方向分头追去。

    ……

    武腾号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子,才临近广海卫的船队。

    更远的地方正逐渐汇聚了一些大大小小五花八门零零散散的船只,他们都是些民船。他们目睹了整场战斗。直至此刻仍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姚守义的5条船仍顽强地漂在海上,各船上的火已经熄灭,但水兵们大多瘫坐在尸首之间,还有许多伤者躺在血泊之中哀嚎着。只有姚守义仍然擎着一杆火铳。站在船头望着武腾号的归来。随后就看到金士麒走到船舷边,好像要说什么。

    忽然间,从武腾号的船舷后面奔出一个少年,就是那个名叫“衰仔”的广东小水兵。

    他扑在船舷上,望着他曾所属于的兵船,便看到了自己的爷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个每天至少打他七八个耳光的老家伙,那个每顿饭都会省下鱼干豆皮一切蛋白质给孙子长身体的人,那个每天臭骂他衰仔的老东西……爷爷正直挺挺地趴在甲板上。背后衣服仍在焦黑冒烟,身下的血却早已凝结。

    衰仔哀叫一声,抚着胸口哭倒在地。

    姚守义顿时大吼:“金将军,你早就知道贼子会来。”

    金士麒点点头。“没错,我还猜他们就在虎门设伏。”

    “你拿我们……当诱饵!”

    “你听着,我死的兄弟比你多。”金士麒又厉声道,“更别忘了,你也是水营!”

    姚守义顿时哑口无言。金士麒的上甲板也减员过半,他的身边也烟火缭绕,他的脚下也是尸体横陈。武腾号的鲜血正汇集成流。沿着船舷的缝隙吱吱地洒落下来,在混绿的海水中溅起一朵朵红花,迅即在大浪中消散而去。

    海风仍在激荡,从北向南几里的海面上黑烟滚滚,尸首、浮木、帆纬、杂物,被大浪扬起、拍落。刚才的一场激战,计有7条贼船焚毁沉没,其余的10条左右贼船都已经四下逃散。

    那8条天野快船已经追到了南边去了,船帆都快落入海平线之下,大约在10里之外。金士麒怕他们贪功。就下令升旗、开炮召他们回来。

    ……

    武腾号只升起一面前帆,顺着风缓缓向南航行。

    上甲板收敛了尸体,安顿了伤兵,又从炮甲板抽了20名下等兵上来作为补充。他们在沿途的海面上勾起了几十具贼尸斩得首级,还有一些旗帜枪矛等杂物。统统作为此次海战胜利的凭证。海面上也遇到十来个仍在挣扎的贼子,就捞上来作俘虏。伤得过重的就补一刀,再丢下海去。

    过了良久,金士麒发现广海卫的船只也了,他们竟跟着向南边来了。

    “嘿,姚大个子!”金士麒冷冷一笑,“他还真把自己当水营呢!”

    金士麒又看到了那个广东小兵仔。那可怜孩子仍跪在船艉,遥遥地向后面磕头跪拜。他泣不成声,泪水不停地洒落。听说他从广海卫的船上落海,yīn错阳差地被拽上了武腾号,真是命大。

    金士麒便问他:“叫什么名字?”

    “衰……衰仔将军……小的叫衰仔。”衰仔哽咽着,泪眼巴巴地给金士麒磕了个头,又解释说:“因为爷爷……爷爷说我命衰,我上了哪条船,那船就会遭难。”

    “不要迷信!”金士麒摇摇头,一把扯起他。“你长大了,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大汉,让你爷爷引以为傲。”

    衰仔抽着鼻涕点点头,又使劲擦了一把泪脸,颤声道:“大将军,你留我在你船上吧,我要杀贼,要报仇!我要……点起大火撞那贼子,同归于尽!”

    金士麒连忙摇头,“衰仔啊,我的船不是那么用的。”

    忽然间,南边的海上传来了几声炮响。

    “看到了!”武腾号的前桅杆上,一个负责了望的少年亲兵大喊道,“南边,大帆船!”

    甲板上顿时又进入了临战的jǐng惕。金士麒忙冲到船艏去举起了千里镜。在遥远的天水之间水汽腾然,果然有几点帆影。“大帆船?”他惊问了一声,忙令人用绳子把千里镜吊到桅杆上去,令小亲兵使用。

    此刻正是正午,阳光正粼粼洒在波涛上,视野中的一切都浸没在灿灿光彩之中。大风在武腾号的帆桅之间呼啸个不停,甲板上出奇的安静。

    “大帆船,大概五条……船艉挂旗子……”桅杆顶端的少年大喊着,“旗子是白和蓝sè……还有土红!”

    金士麒闭上眼睛,再猛然睁开,“准备迎战吧,荷兰人。”

    〖

第257章 荷兰战船

    海上的战斗,大多是在漫长的航行和等待中度过。

    风浪汹涌,400料的大战船像小舟一样摇晃起伏。水兵们在湿滑的甲板上不停地摔倒、翻滚,又挣扎着爬起来。时间紧迫,他们要尽快冲刷船上的血迹,更换损毁的帆缆,用灰浆涂抹焚烧的痕迹。再铺下伪装布,遮挡两舷的炮窗。

    很快,武腾号又扮成了一副低调的模样,向着荷兰船队进发了。

    金士麒站在船艏遥望着荷兰帆船,共有5条,列作长长的一队。它们在千里镜中起伏不定,不时地被浪头所遮挡。那些浅金sè的纵帆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格外明艳动人。

    就是它们,金士麒此次冒险出港,要是除掉它们。

    这次远征台湾,金士麒最担忧的就是荷兰帆船。对方的装备、人员素质和经验都是当世一流。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金士麒绝不想与其交战……但不成啊,他是要去捣其老巢的,因此这一战绝躲不过。与其在浩瀚的大洋中拼命,还不如就在这家门口决战,至少还有退路。

    ……

    武腾号一路向南,把广海卫的残破船队甩在了后面。前面就是壮烈的战场,不需要弱者碍手碍脚。

    半个时辰之后,南方的水线上又增加了2条荷兰船。

    对方总数达到了7条,情况有些严峻。那些荷兰船队正变换着航向,它们不再退避。

    不久之后,2个大队的天野快船队终于陆续回来了。金士麒仔细数着天野船的数目……一共8条,都如数归来!他不禁赞叹了一声花婆娘娘。

    今rì风大,天野快船只靠风帆就能高速行驶。可以节省桨手的体力。荷兰船队也只挂起了半数的帆,在海域中不停地折返盘桓,逐渐分散在东西两侧。

    双方的距离快速拉近,一刻钟之后就不足5里。

    金士麒举着千里镜审视着他的敌人,说实在的。它们比预想中的要小——虽然都是三桅帆船,但最大也只有15丈长度。它的船体比武腾号更狭长,估计排水量在400吨上下。稍小的只有10丈长,只有单层的甲板。那些荷兰帆船无论大小都装备了火炮。能清晰地看到舷墙上的火炮垛口,几艘大船的侧舷上还开了炮窗。

    相距只有2里了,对方已经进入胖仔火箭弹的最大shè程。连甲板上的身影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帮番鬼正忙乱起来,cāo弄着帆船和火炮,还有人举着火铳冲上甲板。还有一些星光闪烁,大概是胸甲和头盔的反光。

    海浪滔天,船板在漂泊起伏中嘎嘎乱响,大风撕扯车每一根缆绳嗡嗡作响。天野快船上都已经火箭弹上架。武腾号的16门火炮也都装填完毕,火铳手们在船舷后一字排列蹲守,整个上甲板只听得到军官的声声号令。

    相距1里,战斗一触即发。

    金士麒在船艏上站直了身体,武腾号猛然撞开一个浪头,崩溅的海水打湿了他半身。他却抽出佩刀高举向上,他朝着正前方的荷兰船队大吼道:“荷兰船!汝等已进入大明国海域。立刻降帆落锚,接受检验,否则,将遭我全力攻杀!”

    金士麒的声音在海面上激荡着,瞬间被大海的咆哮吞噬。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身后一个军官忙问:“将军,他们听不见呀!要不要兄弟们齐声喊一遍?”

    “不用,我就是图个痛快。”金士麒大笑,“接下来的炮声,他们一定能明白。”

    他话音刚落。东边的三条荷兰船突然又展开了几面帆。就好似发情期的大鸟般绽开羽毛气势汹汹地压了上来!西边的、更远的几条荷兰船也随之而动。

    开始了。

    ……

    天启七年的九月,季风比往年吹得更猛烈一些。

    本月初,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的船队几乎倾巢而出,包括维蕾德号、休斯顿号、斯洛腾号、伊拉斯莫斯号……总计13条快帆船。他们还联合了一批福建海盗,一同入侵澳门。

    进抵明国的内海之后。荷兰船长都颇为紧张。毕竟几年前他们被明国数万大军围困在澎湖城堡、最后又打着白旗撤离的那一幕仍让人记忆犹新。

    船长们小心地避开海岸,rì夜监视着海面。但接下来几天却出奇地顺利,他们轰击城市、焚烧港口、劫掠船只和女人,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和节rì的快乐之中。只是在追击葡萄牙商船时爆发了几次小规模战斗,全部获胜。

    三天过去了,明国海军却从未出现,甚至沿岸的炮台屁都没放。也许正如传言所云,中国皇帝的银子都花在了北方与鞑靼人的苦战之中,南方的海军早已溃烂。

    直到今rì上午,事态却陡然生变——他们的福建海盗朋友们遭到了明军袭击,损失了半数的船只,死伤惨重。荷兰船长们被命令向北搜索明国海军。如果遭遇,对方强则避战,弱则围歼。

    当荷兰船队遭遇武腾号时,他们并没有把这条肥胖的、破旧中国福船当回事。他们更关注从远处赶来的8条帆桨船——那些船有着独特的狭长船身、密集的船桨,统一的黑鸟旗帜,还有平行的队列。这一切都表明了它们战船的身份。

    看到这些帆桨船,荷兰船长们松了一口气。他们猜测着明军的战术,那些小船上没有火炮,也没有大团的燃烧物……大概又是拙劣的人海战术吧。被这一群快船纠缠住,倒是挺麻烦的。

    那就轰碎它们吧!

    此时此刻,随着那条破旧的大福船升起三面小旗子,那8条帆桨船好像得到号令一样提高了航速——它们分作前后2队,每条船都撑开大帆,船舷两侧各有7只桨整齐划一地扬起、插落、推动,船身就猛然向前挺进。倒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两阵徐徐逼近,转瞬间不足1里。

    前面的4条帆桨船已经超过了那条肥胖的福船,正继续向荷兰阵列冲过来。他们没有什么复杂阵型,更没有什么战术动作、计谋策略,只是一线压上。相距半里。它们划桨速度又加快了一倍,正劈风斩浪地向最前方的休斯顿号。

    休斯顿号的船长是这一侧的指挥官。他一声令下,全船上下甲板便同时开火,总计16门舰炮和10余支回旋炮连绵不绝!后面的几条荷兰帆船也跟着开火支援。顿时,那些可怜的帆桨船四周水花迸绽,所有的风帆一瞬间都被洞穿破烂。那些船上虽然镶着铁板。也被打得掀开碎裂!

    很快,浓烈的硝烟覆盖了海面。休斯顿号上狂吠阵阵、笑骂不绝,军官们叱骂着水兵们赶快装填,明军还没死绝呐!

    硝烟刚刚散开,4条明国帆桨船已经抵近!它们坚守着平行阵列,各船上边暴起了一团团火光。

    这是荷兰人第一次遭遇火箭弹的攻击。这一刻。数百计的红毛水手们无不恐惧地望着明军船只上火光闪烁,便有数十根巨大“雪茄”向他们飞来。这些怪物们拖着火焰划破天空,若碰到浪头便翻腾旋转着爆炸,有的却在触及海面时却发生了弹跳、滑行,就像飞鱼一样。

    一百码的距离,被瞬间飞过!

    那些狭长的小怪物们在海面上如滚雷般炸开,盛开了朵朵火焰之花。美艳动人。

    最前面的休斯顿号和狮子号总计被命中了10余发,船体虽然未被炸开,但船身上却沾上大片的火焰并持续灼烧。有两发落在甲板上,灼热的松脂、硫磺、沥青的混合物便立刻绽开,十尺之内顿时陷入火海。甚至还有一发穿透了狮子号的风帆,之后便凌空爆裂,烈火如雨般洒下,一时间哀嚎四起。

    “休斯顿,我们遇到麻烦了!”狮子号的船长哀叫着。

    休斯顿号的船长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条破烂的中国福船——那条大船也已经逼近,它正掀开伪装。露出侧舷上一排黑漆漆的炮窗。

    ……

    一个时辰之后。

    武腾号的炮甲板上,汉子们都蹲在炮位上,怒视着窗外骂声不绝。他们已等待了整整一个时辰,仍然没有等到开炮的时机。

    那帮荷兰鬼很有经验。刚才一轮交火之后,它们立刻转向、加速。跑路了!后面的船只提供火力掩护,受伤的船只依靠着上风的优势迅速撤离,并扑灭了火焰修补帆装。拉开距离之后,天野船的第二轮火箭弹齐shè只命中了4发。

    柳州水营立刻全速追上去,苦苦追了一个时辰,距离从半里逐渐拉大到3里远。红毛番贼的船体狭长,风帆的尺寸足有武腾号好的两倍大,当然是越追越远。

    武腾号有四根桅杆,它还算舒服的,那8条天野快船可就苦了——刚才一轮近战中它们的竹帆多有损坏,因此只能靠船桨。各船上30名桨手正在挥汗如雨,拼死输出动力。一个时辰兜下来,累得他们yù死yù仙。

    此刻,金士麒和他的一众军官们却更焦虑——他们看得出,那帮荷兰鬼子并不是逃跑,而是在兜圈子,在寻找战机。荷兰船正靠着水手的娴熟cāo帆技术,或者顺着风势全速逃遁,或者只以斜帆抢风腾挪,甚至炫耀般地在shè程的边界上绕行,很是惹火。

    金士麒下令降低速度,保持体力,如果一个时辰之后还追不上就直接前往澳门。旗令兵应声而去,其余的军官们都满脸的黯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不能一战而胜,真让人懊恼。

    ……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条天野快船突然开始下沉。

    它的两处船肋断裂,隔水舱板也出现了手指粗的裂口。狭长的船体被两个浪头一托一压,海水便滚滚涌入。船体正在倾斜,波浪正涌上甲板。水手们惊叫着四处逃窜,临近的船只忙不迭地前来救援,几条船又被风浪冲击着发生了碰撞,接着就有人坠海……一片混乱,满目凄惨。

    金士麒遥望着那一幕,心中痛楚。他很清楚,这些天野船本是为内河航行而设计,根本不堪今天这恶劣海情。它们被折磨了大半rì了,几乎每一条船都受到了内伤。若是再坚持下去,一定还有更多的险情。

    他下令:“等兄弟们都救起来,就升旗传令,去澳门。”

    〖

第258章 血染大海

    一道大浪拍下,再散开,“天野一零六”号快船已沉入大海。   尽在

    漂在浪头上的水兵仍在挣扎,翻腾着水花,胡乱抓着抛来的绳子,却被海水越推越远。有的人被困在船舱里不及逃生,有的被帆索缠住拖入海底,甚至被救援船撞击碾压。突然间又是一道大浪压下,许多人就再未能浮上来。

    这条船由广xī zàng宝港出发时是满员70人。在路上病死了2人,在广州因酒后斗殴砍死了1个,今rì战死4人。这场沉船灾难却吞噬了30人。

    就在水营各船慌乱救援时,荷兰船队却逐渐逼近过来,远远地开了一轮火炮。

    距离太远,炮弹只在海面上溅起了几道水柱,为这场灾难平添了一些悲壮的气氛。但柳州水营顿时被激怒了,几条天野快船迎上去打了一轮火箭弹,同样因为距离因素未能命中。各船上骂声不绝,水兵们拼命摇桨要追杀上去,金士麒忙下令制止。

    不久之后,武腾号上升起两组新的信号旗,含义是:“结队”、“澳门”

    水手们最后一次凝望那片海域,最后一次大声呼唤失踪者的名字,然后就cāo桨前行。船头船尾都唱起了广西山中的小调子,向花婆娘娘诉说着勇士的名字,只怕他们路途遥远,要许久才能飞入那花园……

    结队,出发,去澳门。

    今rì的战场处于一种“尴尬而均衡”的状态——红毛番贼忌惮于明军的火力,不敢与之接战;而水营也追不上对方,再强的火力也无法发挥。所以金士麒只能退而求其次——若能抵达澳门,也算是成功。抵达澳门不仅是突破了荷兰人的封锁,更意味着他可以抵达核心位置。以等待出战的良机。

    通过今天的几轮对战,水营也检验了火箭弹的效力。

    胖仔火箭弹装有三种不同弹头——“爆破弹头”对付福建仔的海盗船还凑合,却炸不坏外国友人的多桅大海船。“铁珠杀伤弹头”也不好用,它必须落在甲板上才能发挥足够杀伤力。只有“燃烧弹头”的效果还算喜人。

    但在这个时代,东方西方海军在应付火攻方面都很有经验。水兵们用沙袋有条不紊地扑灭火焰,用抽水机对付侧舷火灾。总而言之,燃烧弹虽然好,但必须饱和攻击才能制胜。

    道理很简单,cāo作却很艰难。

    ……

    天sè渐暗,风不见小。

    柳州水营船队与广海卫一路赶赴澳门。

    武腾号在前面领航。7条天野快船则后面为姚守义的船队护航。那5条广海卫兵船在上午的烧杀中损伤惨重,所有的上甲板都遭到了焚毁。他们折腾了小半天才为三条船换上了备用的帆具,再拖着两条残船继续前行。

    荷兰朋友们也陪着明军向南驶去。双方一路上互相对峙、互相追逐、互相shè击、互相谩骂呼喊,积蓄了很多怒气。

    傍晚时分,西边的海岸越来越近了。只见山势起伏、沙洲点点,引水员指认此处是广东香山县的地界。香山县三面临海。北边与大陆之间以一条河道相隔。传说中的澳门就位于其南端的一座小半岛上,天黑前就能抵达。

    就在这时,远处的荷兰帆船却开始转向,纷纷向着北边驶去。

    “搞毛啊!”武腾号上有人低吼。

    北边的水线上有几条倒霉的过路商船,荷兰人大概是冲他们去了。金士麒正在犹豫是去救助,还是继续南下。却没想到荷兰帆船聚集之后,又纷纷转向。朝着明军追上来。

    所有的帆船所有的桅杆上都升起了满帆,都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们借着上风,速度极快。

    “是要在天黑前,赌一把?”金士麒遥望着荷兰人的船队。

    水营顿时惊醒。几条天野快船都一线压上去以横阵迎战,并纷纷填充火箭弹准备齐shè。武腾号上战鼓隆隆、脚步纷杂,站在艉楼上也能听到甲板下面的军官号令声,还有咔咔声、咯咯响声——那是16门千斤火炮在制退器上滑行摩擦的噪音。

    那一刻,夕阳低垂,染红了海面。7条荷兰快帆船列作长队,乘着顺风、冲破海浪狂追上来。高耸的船艏水花飞溅。几杆斜桅如剑般挺拔,鼓鼓的风帆映衬着橙sè的霞光,真是美艳绝伦。

    果然是决战的态度!

    相距1里,所有的天野快船一拥挤而上。它们迎着逆风,只靠着桨手拼命地劈砍着海浪推上去。炮手们躲在火箭弹楯板后面。端着手柄、抓着火绳死死盯着海面上那些异族的大船。

    相距只有半里,领头的荷兰帆船却忽然转向,7条大帆船都鱼贯地向外绕去。

    两条天野船立刻开火,十几枚火箭弹shè向了荷兰船的侧翼。但距离太远,对方又是横向移动,这一轮齐shè只命中了一发。待硝烟散开,7条荷兰帆船借着速度优势绕过了快船队,向最南边的武腾号冲了过去。

    战局变化极快。

    武腾号正在调帆转向,但那些荷兰船的速度更快,转瞬间就已杀到。武腾号shè了三箱火箭,千百点箭矢如暴雨般洒在领头敌船的甲板上。第二轮箱还没抬上来,那些狭长的帆船就像一群恶毒的女人冲到武腾号两侧,转瞬间火炮齐鸣。

    那一刻,好似一场连绵的地震袭来!

    武腾号所有的人都在这瞬间被震撼掀翻,厚重的船体在颤抖,在剧烈跳动,到处都是崩裂和破碎的声音,灼热的烟尘在空气中激荡,尖锐的碎片和火焰就在头顶翻飞!身上一处处砸中、戳破的疼痛,满脸满手不知是谁的血。

    武腾号完全被包围了,左右的一轮轰击刚刚过去,后面又有船压上来!

    大船四周硝烟弥漫,满脸的灼热,满眼的火辣。红的、黑的、金sè的浓烟如蛟龙在云海中翻腾。刚冲出烟尘,船身又是一轮震荡。

    这一轮火炮更猛,趴在甲板上能清晰地听到炮弹穿透船板、打断梁骨的脆裂声,那短促的震荡从甲板上直接传递到胸口,如大铁锤狠狠砸中。拇指粗的缆绳被猝然震断。百余斤的壮汉被震得翻飞数尺,再摔下去,一口血就吐了出去。

    几条天野船还在1里之外,那些水兵们正在拼死划桨。现在距离太远,火箭弹根本没有准头。坚持,只要再坚持几分钟!

    紧接着。武腾号开始反击。左侧的舷炮连续炸响,整个炮舱里充斥着金属的嗡鸣声,百花花的烟尘从甲板裂缝中哧哧乱窜。“右边!”军官扯拽着炮手们扑倒右舷去填充火炮。

    这豁然间,只见右舷外整个海面都被一艘大船遮住了,是一条荷兰船。来自亚洲腹地山地士兵与纵横四海的欧洲强盗,相隔只有一层翻滚的烟尘和两面破碎的舷墙。怒目而视、激情四shè。

    “填充!轰碎他们!”军官们嘶吼着。

    突然火光乍起,荷兰船已抢先开火。武腾号战栗着,右舷顿时被连连洞穿。木板掀裂,碎片纷飞,船舱里一片肢体断裂鲜血淋淋。

    此刻的上甲板更惨烈,前后左右5条荷兰帆船都降低了速度,只在四周游荡炮轰。每当炮口喷shè火焰时。yīn沉的海水也被照耀的闪亮。所有的荷兰帆船上10几门回旋炮更是交替shè杀、连绵不绝。

    这才是战争,这才是荷兰人的真正实力。

    两条稍小的帆船正迅速逼近,那些红毛的、黑皮的、赤身露体的、铠甲闪烁的贼子们举着火铳刀剑咆哮叫嚣,只等着一靠帮就跳上来厮杀。还有些红毛贼爬上桅杆,居高临下地发shè着火铳。

    武腾号的甲板上已经是一片死伤,几座武器平台的cāo作手死伤殆尽。火铳手们用藤牌抵挡着shè杀,也已死伤过半。艉楼上,那些十几岁的亲兵娃娃们都围成一圈儿向外shè击,以肉身护卫着自己的主将。他们一个个中弹,一个个栽倒在地。甲板上还有十几名水手。他们正拼死调整的帆索牵动风帆改变航向。那些大竹帆都已经破裂燃烧,腾起冲天的火焰。

    但荷兰船的动作非常灵敏迅速,把前后左右挡的严严实实,武腾号左右冲撞了数次仍然被团团围困。

    金士麒的旗令兵拼死冲到桅杆下,升起了三面黄sè信号旗。示意“全力攻击”。它告诉后面的天野战船:开火吧,哪怕炸到旗船也无所谓!

    此刻的天野战船已经追至半里距离,用不了多久火箭弹就会落下来。此刻,也只有火箭弹才能驱散荷兰人的围攻。

    “下令!都下船舱,都下去!”金士麒的声音沙哑而狰狞,暗藏着几分颤抖,“准备弃船!”

    但忽然间,背后的海面上忽然响起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是连绵的木头碎裂声,很是动听。只见北边yīn沉的海面上几条肥硕的大船正挂满了大帆,如暴怒的野猪撞过来。

    那正是广海卫。领头的一条老破船上,姚守义那莽汉和几个老兵正推动橹舵控制航向,那大船的风帆早已损坏,只能死绑在桅杆上无法调整。于是他们就以一种“死猪不怕大炮轰”的气势闷头向前冲。先擦过一条敌船的船舷掀翻了满甲板的番贼,又一头撞碎了另一条船的艉楼造成30门火炮移位……

    广海卫的第二条船也撞上来了,紧接着是第三条……他们顿时陷在了战火之中,满船的广东水兵们吓得四下奔跑躲避。其实他们也不想如此英勇,这两条船的帆装早已损坏,被姚守义用缆绳拖着就一起冲了过来。

    荷兰人的阵型顿时大乱,他们忙四下避让,又倾情shè杀三条老破船。

    武腾号则毫不迟疑,瞄准了一条稍小的敌船全力撞了上去。

    那条单桅的小帆船虽然迅速躲避,但仍然被擦上了船舷,刹那间两船之间溅起的城墙般的一道海浪!那海水还未洒落,武腾号燃烧的主帆就斜斜地飘了出去,如一片火焰的地毯盖在了那小船头上,乍起以一船的尖叫。

    武腾号冲出了包围,天野快船队也终于抵近。荷兰帆船立刻放弃了混战,纷纷挂帆向南边退去。它们身上也黑烟缭绕,伤得不轻。紧接着一大片火箭弹追着它们shè了过去,那是天野快船最后的发泄和报复,可惜命中寥寥……

    天sè已变成暗蓝,荷兰船队消失在南边的天水之间。伶仃洋的大浪席卷着无数的碎木残迹,海水之间还漂浮着零星的油脂,仍在滋滋燃烧。

第259章 抵达澳门

    霞光逐渐散去,天sè已昏黑。金士麒的残破船队已漂泊了一个多时辰。

    忽然间,深蓝sè的海面上浮起一道暗红sè的影子。

    那就是澳门。那座低矮的半岛被压在夜幕中,满城的灯光篝火,勾勒着一千座房舍楼宇的轮廓。那一片暗红,就好象一块被遗弃的火炭。城中还有几处火灾,正冒着滚滚浓烟。

    随着船队逐渐驶近,澳门城边的木栅和哨塔也看得更清楚了。在海角和城zhōng yāng的小丘上还有些狭长的白sè轮廓,大概是炮台。

    突然,一处炮台上突然明光闪闪,照亮了一小片天空。

    “是礼炮吗?”金士麒嘀咕着,他周围的海面上猝然绽起了几道水柱……他娘的,澳门炮台在冲他们开火,武腾号上骂声一片。

    金士麒忙下令各船转舵,退避了一里。此刻的澳门正处被围困状态,已经紧张得发疯。这种胡乱开炮的行为也可以理解。金士麒又派出了一名水营把总和一个姓梁的通事翻译,叫他们坐上小舢板打起明国旗子,先行上岸去交涉。

    他们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搞定葡萄牙人,没想到那小舢板驶出不远,澳门港口里也划来了两条小船。他们辨清了身份,便引着明军船队缓缓驶入澳门东边的海港。

    ……

    此时的澳门正处于临战状态,码头上垒砌了石墙,城边修造了木堡。在高处的炮台上,至少有20门火炮正瞄着客人。温润的晚风中飘荡着香辛交融的气味。还有淡淡的腥臭,那是热带的贸易城市的独特体味。

    几条天野快船直接靠上码头。一群浑身汗臭血污的广西汉子们噼里啪啦地跳上了岸。武腾号和广海卫则用小舢板把军械物资一**地送上岸,在码头zhōng yāng堆积了一大片箱包篮筐。

    金士麒刚踏上了澳门的码头,那名姓梁的通事就“哒哒”地跑过来,磕了个头,道:“将军爷,澳番只许咱们在码头上安营,不许进城。”

    “好。”金士麒点点头,转身对旗令兵说:“传令各队把总百总。进城后约束兵士,别他娘的给我添乱。”

    旗令兵应命而去。梁通事的嘴巴张合了几下,没敢吱声。

    虽然已入夜,澳门城中依然火光萦绕,大街小巷都被照得一片红彤彤。明军抵达的消息传开了,人们便纷纷涌到码头上。除了各种服饰打扮的明国人,还有倭寇、暹罗人、大食人、印度人。还有各种毛sè的白番,还有黑人,真是五花八门品种齐全。他们乱哄哄地聚拢过来,惊愕地望着水营船队。还有人过来攀谈询问,无论酒水、粮食、水果、女人应有尽有,码头顿时变成了市场。

    紧接着。码头上来了一队葡萄牙士兵。他们大约有50人,也是黑人白人混杂,手持着火铳长枪和长戟,都戴着明晃晃的头盔。一个佩剑的高个军官大吼一声,士兵们便咆哮着跑进码头。把人群驱赶得退散。

    金士麒和军官们忙迎上去。

    梁通事笑眯眯地跑在最前面,哇啦哇啦地与那个葡萄牙军官沟通。没想那军官伸手就把他拎了起。在他耳边雷声大吼了几句。在那厉声吼叫之下,梁通事就像是可怜的小鸟一样在风中摇曳。随后他扭过头,很委屈地对金士麒说:“队长说了,我们可以得到庇护。但所有火器都不许上岸……否则就……”

    水营军官顿时愠怒,“你娘,把我们作溃兵了?”“有乜搞错,谁保护谁呀!”

    葡萄牙军官一扬手,把梁通事“砰”地丢在了地上,然后带领葡兵们涌向水营的集结地。水兵们已经在码头上堆积了一大片军械物资,被葡兵开箱倾倒,用长矛搅弄,或者一脚踢翻。当时正有几条舢板划过来,上面坐满了水营的火铳兵。葡兵们就挥舞长枪,禁止他们靠岸。

    那些本地民众都避在不远处,看笑话似地关注着码头上的混乱。一只只箱子被打开盖子,雨布被踢飞,蔬菜水果被倾倒在地上。令人诧异的是:明军水兵虽有数百人,却没人反抗——他们只是紧抓着兵器,一边避让,一边瞥着自己的军官们,那窝囊样惹得许多人嘎嘎怪笑。

    “还官兵呢,就像是乞丐一样被凌辱!”许多明国百姓暗自流泪。

    “同样是军队,几百人被几十人驱赶!”许多明国百姓羞红了脸。

    “败军啊!丢脸啊……不过也习惯了。”许多明国百姓暗自叹息。

    同样看到这一幕,金士麒却很欣慰——其徐如林,心无杂念;若非军令,不动如山,这才叫军队呢!这些水兵的训练度之强、耐力值之高,真让人骄傲。

    金将军正在得意,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嗷”地一声尖叫,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是金士麒的私兵少年们,他们正与几个葡萄牙士兵对峙。那些黑人士兵正在用长矛戳着箩筐,还想把盖子挑开,把私兵娃娃们气得直哆嗦。那几只箩筐上沾满了黑漆漆的污渍,盖子上粘着封条还盖着官印,却散发着一股肉腥气。

    紧接着,几乎所有的水兵们“哄”地sāo动起来,好像几百人的“耐力表”同时爆裂。“热闹了!”码头上好多人都涌了过来,葡萄牙士兵们也冲过来乱叫,一定要打开这箩筐检查!

    金士麒远远地喊道:“退开,让他们看。”

    水兵们应声退而,都满脸的愤恨。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葡兵军官抽刀挑开筐子的绳子,抬腿踹了上去。上千双眼睛都盯着那箩筐,只见它沉甸甸地晃了一下,“哗”地翻到在地。

    刹那间的宁静之后,码头上乍起一片惊叫。

    满地的人头。滚来滚去。

    “看呀!不是要看嘛!”几个少年私兵发狠地掀开那些箩筐,把几十个血淋淋的东西全倒在地上。“没见吧!”“来摸一把!”

    那些狰狞的东西在湿滑的地面上蹦跳着。直滚到葡兵们脚下。他们惊慌蹦跳着纷纷后退,嘴里连声咒骂,大概是“魔鬼”“野蛮人”之类的。他们虽然也都见识过血腥的场面,但冷不丁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心颤。紧接着就有人“哇”地吐了出来。

    柳州水营的士兵们却顿时亢奋起来,他们爆发般咆哮狂笑着,争抢着抓起首级往葡兵身上丢。码头上的观众们惊叫四散,葡兵们也慌乱躲闪,有几个落单的被水兵抓住了……

    现场有些失控了。

    “击鼓。”金士麒下令。

    鼓声响起。水兵们好似被大风席卷般惊醒,紧急着就隆隆地奔跑、列队,号令此起彼伏。短短瞬间,600多名散乱的水兵已化作3个长阵,如刀切般整齐。满码头的看客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几百个黑洞洞的嘴巴。那些葡兵们更是惊惧得几乎窒息,半晌之后才有人“呼”地缓过一口气来。

    金士麒走到队伍的前面。喝道:“这些军功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所以,给我捡起来!”

    十几个闹得最欢的私兵被喝令出列。那些男孩子们拖着大箩筐,嘿咯嘿咯地捡起满地的首级。

    澳门的海港静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出奇地平静。金士麒却走到葡兵们面前,对队长说:“我的士兵经历了一天的厮杀,他们已经很累了。他们只想睡觉。”金士麒走近一步,“在澳门,他们想睡在哪儿就睡哪儿。”

    梁通事也学着金士麒的口气,顿挫有力地翻译成葡萄牙语,最后还哼了一声。

    金士麒点点头。“现在,带我去见你们总督。”

    ……

    澳门的总督府非常气派。竟是一座炮台城堡。

    它坐落在澳门zhōng yāng的小山上,方圆5里的一切目标都在其火力覆盖之下。城堡长宽均达70步之阔,4面城墙上可架设百门火炮,4个墙角外突成为棱堡。“真正的棱堡啊,孙老师曾提及的棱堡啊!”金士麒瞪大眼睛进行着现场测绘。

    在葡兵的引领下,金士麒带着军官和卫兵们鱼贯走入城堡。为符合国际交往之礼仪,金士麒命令军官都脱下了脏兮兮的军服,换上了官袍。他自己还换上了那件御赐飞鱼服,浑身金光闪闪。

    步入城堡内廷,刚踏上大厅的台阶,却听到里面有喧闹声?

    厚重的橡木大门推开,只见大厅里乌烟瘴气一片狼藉,椅子都被翻倒了,地上撒满了残羹碎肉。十几个洋人男子正分作两伙,互相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有人脸被抓破了,有人头发上还沾着碎玻璃。十七八张嘴巴争吵谩骂,根本没人迎接远来的客人。

    “白穿这么漂亮了!”金士麒心想。

    忽然,从旁边的躺椅上跳起了一个青年葡人。他一头黑sè卷发,肤sè灰暗,一双眼睛却溜溜晶亮。“哈,大人!”他快步迎上来,夸张地鞠了一躬。再抬起头上下打量着金士麒,便笑得更灿烂了。“我们礼数不周,请你原谅。”

    金士麒见他会说华语,便直接说:“我是广东巡海道参将,来见你们总督。”

    “是金将军?”那卷发葡人竟知道金士麒。他把手向着厅中诸人胡乱一指,笑道:“我们总督在忙着吵架。我,万诺.卜加劳愿为大人效劳。”说完,他又是一鞠躬。

    “万诺……卜加劳?这名字好像听说过,喔……你家是做火炮生意的?”

    万诺忙点头,“是是,卜加劳炮场恭请大人惠顾。”

    金士麒早就听说过,澳门有一家著名的铸炮场,由卜加劳父子经营。他们以质量可靠品种齐全著称于世。每年铸造的铜炮铁炮数百计,远销东半球各地,西亚、印度、rì本、菲律宾、马六甲,甚至返销到欧洲本土。恩师孙元化也曾提及过此炮场——他在天津主持铸炮时,从这家炮场引进过技术。

    宾主双方不禁唏嘘感慨:这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原来是老朋友啊!

    万诺忙拖来十几把椅子,请客人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厅里。他们一边观看那伙洋爷们吵架,一边品尝葡萄酒。

    那伙儿吵得更凶了,六七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正扯着一个黑胖的大家伙,好像在逼迫他承认什么。万诺解释说:那个被围困的家伙,脸上被挠出血的那个,就是澳门总督托马斯.维耶拉。围攻他的那几个都是澳门本地的官员和商人……好,这一拳漂亮!这次荷兰异教徒来攻打我们,我们澳门本地人想出海迎战,来一场漂亮的海战。维耶拉总督却要把舰炮搬到炮台上,在沿街造碉堡,要在城市里打防御战。维耶拉这家伙是印度那边的总督派来的,他什么都不懂,这蠢货说上一次荷兰进犯时,澳门就是以防御战获胜。可是但上一次几乎毁了我们的澳门……哇,扯住头发了!

    金士麒摇摇头,“总督的意见不无道理。城市房舍都是身外物,损毁可以重修。海战可很凶险,一旦失败就是全军覆灭。”

    万诺苦笑一声,“将军啊……我们上一次获胜其实是侥幸,啊不,是圣母显灵!这一次荷兰人来了10几条船,再加上海盗总计有3千人,比我们澳门的人口都多。若不能在海上拦截他们,澳门一个小时就会被占领。”

    〖

第260章 明国参将

    ps:重要说明:因剧情需要,上一章(259章)进行了大改,要重新看一下才能顺接本章。多有不便,深感抱歉。

    金士麒下令继续向城里推进,寻找澳门残存的葡萄牙军队。而水营后队和伤兵们入驻那两座炮台。有了炮台的掩护,就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水兵沿着几条街道向城zhōng yāng进发,信息也不断地汇报过来——

    有报告说许多路口都设置了简陋的街垒和栅栏,但却没人防守;有报告说又镇压了几场作乱,正法了十几个贼子;又有报告说遭遇了澳门本地人的巡逻队,对方胡乱shè了几火铳就跑了,兄弟们追也追不上。

    后来终于有水兵拖来了几个烂醉如泥的澳门士兵——其中3个黑人,还有2个好像是南亚种——他们服sè杂乱,据说是在一处被砸开的酒铺子里找到的。这几个人被绳子绑着,酒已经醒了三分,被眼前的遭遇吓得眼泪汪汪。待告知他们明军的身份,他们才破涕而笑。

    梁xìng通事与之对话,他们说现在全城被困,所有男人都领取了火铳和长枪,被编成了一支支守备队,凑了几百人。连奴隶也都被加入进来,还许诺英勇作战之后就给予zì yóu……

    就在这时,又有水兵跑回来报告:“将军呀,前面山上有一座很大的……院子!”

    “院子?”金士麒嘀咕一声,带集结水兵向前推进。

    刚走过几条街,前面赫然是一座城堡!

    那是一座真正的城堡,石砖外壁如刀切般整齐。它坐落在澳门zhōng yāng的高地上,方圆5里的一切目标都在其火力覆盖之下。城堡长宽均达70步之阔,高达4丈,4面城墙上可架设百门火炮,4个墙角外突成为棱堡。城墙上看不到人影,只有一排葡国的旗子垂头丧气地乱飘。

    这就是澳门城zhōng yāng的那座大炮台。它不仅是澳门城的防御核心,还是澳门总督府的所在。有这么一座威风凛凛的城堡,怪不得澳门葡人要躲起来呢。

    “真正的棱堡啊,孙元化老师曾提及的棱堡啊!果然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金士麒瞪大眼睛进行着现场测绘。

    突然间,那城堡上火光一闪,水兵旁边的墙壁“砰”地被炸开了一道缺口!

    这帮葡萄牙神经质又乱开炮了。

    火光不停闪烁,葡萄牙人仗着城堡之坚。居高临下一阵乱shè。他们炮火果然犀利,无数的炮弹如拳头般打砸在附近的街道和房舍上,落处砖石爆裂、灰飞烟腾,屋瓦被炸得四下飞扬,一座小楼被打得风中枯叶,“轰”地倒塌了下去。

    水兵们早就呼啦啦地向后撤去。吓得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从建军伊始,无论是柳州还是浔州的战场上,他们一向是威风八面气势汹汹,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却哪里遭受过如此的轰杀啊!

    “好了,一轮过去了!”一个军官吼叫着,“他们在装填……”

    他话音未落。右前方又是一片火光闪烁叮当炸响,水兵们“哗”地全趴下了。这次是一处暗藏的街堡在开火,火力也照样凶猛。飞沙走石,大雨磅礴!仔细分辨起来,好像是些弗朗机速shè炮、回旋炮,还有火铳。

    金士麒吐了一口沙子,嘀咕着,“老外的火炮果然有些门道!”

    幸亏水兵们躲避及时。只有几个人被砖石砸中受了轻伤。金士麒小心地抬起头,看清了那处正在开火的街堡位于一座大教堂的前面,火光闪闪烁烁,把那座大教堂的前壁照耀得明光闪闪,倒真有几分仙气。

    幸亏这个时代的火器填充速度都很慢,挨过了一阵子之后,shè击就稀疏了。水兵们忙把一面明国的大旗子举起来。拼命地摇晃。军官们就带着水兵们齐声呼喊:“别开炮,是朋友!”“我们是大明官兵,是好人!”“我们是为和平而来!”……

    又过了半晌,那几个刚才抓的葡国醉鬼被推了出去。他们打着一面白旗子。去上前说话。那几个可怜虫吓得浑身乱颤,但背后也有长枪戳背,只能迎着头皮上前。幸亏葡萄牙人够绅士,看到白旗便没开火。等他们走进葡人的阵地,城市终于又消停了。

    等了许久之后,大教堂那边终于传来了呼喊声,是yīn阳怪气的汉话:“误会啊!”“是金将军?真是你吗?”“朋友,快出来吧!”

    金士麒怒道:“屁,你们先出来!”

    无论如何,终于停战了。此刻街道上的硝烟正逐渐散开,远处的炮台上也依稀了有了人影。近处教堂前的堡垒附近也走出了一些士兵,他们都擎着一根根火把,把那一片照得逐渐明亮。

    金士麒再仔细看那大教堂,忽然有些眼熟的感觉。他忙问梁通事,梁通事便说这就是澳门最大的圣保禄教堂,很有名气哩。

    “怪不得眼熟!”金士麒一拍大腿,他想起来了!这座教堂“多年以后将会”毁于大火,只留下了前壁的部分,就是后来澳门的标志xìng建筑“大三巴牌坊”嘛!自己今rì看到的就是它的完整形态,真神奇啊。

    其实这座教堂与金士麒也有些渊源——金士麒师公徐光启、老师孙元化等人都是天主教徒,他们跟澳门教会有着密切联系。徐光启甚至还曾来过澳门,就在眼前这座圣保禄大教堂研习西方科学和宗教数年之久,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保禄”的拉丁名字。金士麒虽然没见过徐大人,但心中对其怀着满满的敬意和亲切。此刻亲临这故地,心中徒增几分暖意。

    忽然间,那教堂大门开启,涌出了一大波老少葡人——先是几个穿铠甲、携刀剑的战士;随后是些便装打扮的家伙,他们手持火铳,好像是猎人;他们中间则拥着几个灰袍红袍的白发老者……这应该是牧师了!

    真是完整的战术组合。

    金士麒本以为这些澳门人与自己有些渊源,今rì又是这一番困境,对方定会欢天喜地地迎上来了呢。没想到他们只是候立在教堂之前,一副很冷酷的样子。湿冷的夜风中烟尘滚动,火把噼啪作响!火光在那几个战士的铠甲上化作漂亮的光晕,他们却把刀剑攥得紧紧的。

    金士麒带着部下们迎上去。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对峙在教堂前,好像要打群架似的。一个白袍老洋鬼子迎了上来,用掺着广东口音的华语喊道:“巡海道金参将?来澳门干什么?”

    “老大爷,我来保护你们。”

    “不必。”那老头子果断地摇摇头,好像看到恶犬一样退避了一步,却说:“澳门是神佑之地,此前经历数次入侵仍不破。现在全城动员。数千军民同仇敌忾!还有内外三层复合防御,堡垒纵横,大炮台九座,火炮数百门,牢不可破!”

    “真的吗?那我怎么走到了这里?”

    “你……你运气好。”

    金士麒差点笑了出来。他不想再听这老家伙吹牛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折子。念了几个名字——无非是彼得约翰安德烈之类,都是老师孙元化的信中所提的澳门有头有脸的人物。金将军笑吟吟地问道:“请问这些先生都在吗?”

    那白袍老者虚指着那小折子,“我就是华伦特主教。”

    “啊,这就方便多了!”金士麒顿感亲切,“久仰阁下,听说阁下与御史徐大人有旧,而本将就是徐大人之徒孙呢。”他微微一笑。“好吧,我就是金士麒。”

    “我们早就知道。”华伦特主教皱紧了眉头,“但我听说,你后来依附了丁老西那魔鬼。”

    此话一出,金士麒顿感冷风袭身。这帮澳门人的信息倒是蛮灵的,不但知道自己的基本状况,甚至还获知了丁氏集团与荷兰人联手的秘密。因此对他金士麒也不再信任。

    澳门的夜sè是红艳艳的,澳门的夜风中凝结着重重的腥气。金士麒淡淡地说:“你们那九座炮台。有两座已在我手里。”

    华伦特主教一惊,旁边几个懂华语的葡人也惊呼:“你!”“你要干什么!”

    金士麒厉声道:“我船上有80门大炮,再加上刚才获得的,可以把澳门轰得稀巴烂……猜猜看,我会那么做吗?”金士麒怕他们猜错方向,就抢先摇摇头,“不会!因为我是朝廷授命的参将。担负的是粤海防御之责。纵敌便是重罪,结交番贼更是死罪。丁老西再神通广大,我也不会为他而搭上全家xìng命。”

    华伦特主教和他那一众葡人默默无声,眼睛中充满冷漠的、疑虑的、jǐng惕的的神sè。

    金士麒忽然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部下大声道:“我金士麒是个贪心之徒,我们全营上下皆是好战喜功之徒!我们此次出征,不但要剿灭番贼平靖疆,更要大获全胜满载而归,还要获得名垂青史之荣!为此,我们已经将十寨所有的汉子,花光了所有的银子,熔炼藏宝港所有的铁器,砍光了南丹卫满山的大树造成船!我们就是要赌上全部家当,胜则全胜,败则不归。”

    “胜则全胜,败则不归!”金士麒的士兵们呼喊着。

    他们经历了一天的血战,他们迎战了前所未有之强敌,遭遇了前所未有之惨重的死伤。直到夜深才踏上这陌生的城市,又要坚忍着在城市中推进,还要剿匪杀贼扶助弱小,还遭受了火炮的轰击。但这一刻他们站在碎石瓦砾之间,虽浑身血迹却斗志满满,如狼群般不知疲惫。他们呼喊着:“虽任重道远,亦死而后已!”“我等誓死追随!”

    金士麒转过身,傲然道:“你们,见过这样的军队吗?”

    一群葡人惊愕地看着这军队,他们又切切私语了半晌。随后,一个全身板甲的“高阶战士”踏来一步哇哇地说了什么。梁通事忙翻译者:“将军爷,这厮说他承认咱大军是大明最强的,但他又说荷兰人之强远超我们之想象。他说荷兰人有10条船,还有海贼的20多条船……”

    金士麒在那葡人战士胸口的铁板上咚咚敲了一下,“那些船,已经被我击沉了四分之一了。”

    “什么?”几个葡人失声道。

    “今天我已经领教了荷兰的手段。说实话,若在深海大洋上确实挺麻烦。但在这濒海作战,我还真不怕他们。”金士麒点点头,“更何况,明天我还有一支船队来澳门。”(未完待续。。。)

第261章 一只大手

    夜晚的澳门并不平静。( ..  钱人小说网。)广告太多?有弹窗?界面清新,全站广告

    金士麒躺在码头北炮台的小哨所里,耳朵里塞着棉花,外面总有些哭喊声、奔跑声一丝丝地钻进耳朵。他闭紧了眼睛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艘船,四门炮……海上那惨烈的一幕幕总是浮现在他眼前,武腾号的甲板上一声声火炮、一片片火光,眼睁睁地看着水兵们被轰杀的支离破碎,武腾号的尾浪都被染成红sè,无数身影就在那血浆中挣扎。

    整整一夜,金士麒在半梦半醒之间翻腾着。

    不知不觉中,天已黎明。

    金士麒喊来亲兵,洗脸篦头、披挂铠甲,昏昏沉沉地走了出去。只见门外帐篷毗连成片,炊烟升腾、旗帜猎猎,这座炮台已成了水兵营。

    明国向来严防葡萄牙人,曾禁止他们在澳门造炮台。但葡人以“修房子”为借口,又以银两疏通,十几年间偷偷造了9座炮台——2座大炮台矗立于城中南北小山上,就是这座“葫芦形”半岛的两个最高点;1座炮台藏在北边关闸处,用来提防明国;其余6座都沿海而设。这些炮台形成交叉shè界、立体火力,覆盖了澳门四周全部海域。

    葡人的火炮也很犀利,金士麒占据的只是守护港口的小炮台,却安置了12尊大铜炮。它们长约10尺,重3千斤,与辽东宁远的“红夷大炮”相近。这一座炮台的配置就与整个宁远城不相上下,葡人的兵工实力真让人羡慕。

    金士麒爱抚着那些火炮,手指间丝丝柔滑、冰凉紧致。黝黑的铸铜炮体上沾着一层晶亮的朝露,冰冷的炮体上一圈古朴的花纹。正如马儿不用奔跑,伯乐观其体态就辨其迅疾;美酒无须入口,品酒师嗅其芳香就知其醇厚;火炮不用开火,金士麒一摩挲就知其质量之上乘。

    金士麒真想把它们都偷走!明末火器称王261

    金士麒正趴在一门大炮上面,用手指抠着点火口玩儿,这时有人来报:“盐巴已经送来了。”

    金士麒便下令把盐送到码头上去。广告太多?有弹窗?界面清新,全站广告再唤贩盐子来见面。不久,就看见炮台下面10几个挑夫挑着担子往码头上去了。那是水营采购的10石私盐,每石5两银子——这价格比丁老西还便宜了一半。

    不多时,一名清瘦的张姓商人被带来磕头——那人一身长衫干净利落,颌下蓄着一尺长须,倒像是个文士。金士麒便笑道:“如今澳门兵荒马乱,能找到盐商着实不易。”那商人嘴巴很甜。也说了些“王师天降我等感激涕零盐巴不赚钱只为交朋友”之类的废话。

    金士麒微微一笑,心想:“倒真想与你交个朋友呢。”

    金士麒有一块心病,就是丁老西。他有太多的要害被丁老西抓在手里:他水营中三分之一的士兵、他未过门的老婆、他的远征船队、他在广东经济资源脉络,还有柳州水营承担的“为广西军贩运私盐”的利益链条——这一切曾经如一只大手推动金士麒迅速发展,但也让他深陷于丁老西的掌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丁老西才敢肆无忌惮地出招。而根本不顾金士麒的感受。

    金士麒哥哥不敢轻易翻脸,因为这只大手一但变成拳头,他承受不起。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逐步地积蓄力量和资源,以图最终破解困境。所以现在,他屈尊结交这个张姓商人。

    “你知道我为何买你许多盐?”“大军行事,草民岂敢妄自猜测。”“呵呵,你随我来。”

    金士麒扯着那盐贩子的手。走下炮台走进码头。那私盐贩子一路上都很感动,脸蛋红扑扑的。对于一个私盐贩子来说,能与巡海道参将如此亲近,那可是极大的情面和商机。

    待他们走进码头上一处白布围成的空地,那商人“哇”地大叫着跪在地上。

    只见白布帷帐中躺满了尸体。

    他们都是昨rì牺牲的水兵。他们被脱掉了全身血衣,清洗了污渍,用盐巴涂抹全身进行防腐——就是腌起来,再换上一件新军服。上百名水兵们cāo作着。^---全站广告-—欢迎访问^^地上棕红sè的血水横流,盐巴摩擦着人体发出好听的“沙沙”声。现场没人哭泣,水兵们唱着山里的巫曲神谣,有人还跟尸体聊天……这凶煞而肃穆的场景,真让人不寒而栗。

    金士麒抓住那瘫坐在地商人,一把提了起来。他悲戚道:“昨天,我死了一百八十个兄弟。能找到尸体的只有这四十二人。我要带他们回广西,我答应过他们。”

    “将军……仁义啊!”那商人吓得又跪了下去。

    将军又把他拎了起来,“我死的人太多,连盐巴都不够用。唉……”他轻轻一包拳:“幸亏还有你。有劳了,我代这些兄弟谢你。”

    那商人顿时泪水奔涌,甚至语无伦次——他说这些盐巴他真没赚钱,他说将军若要需要,多少石也不在话下!“啪”他给了自己一耳光,“呀呀,这话不吉利。大军平平安安再不死人!”明末火器称王261

    金士麒没怪罪他,领着他出了那大帐,还好声安抚他,“我确实是要感激你,我不是吓唬你,真的!”最后又悄悄问他:“敢问在澳门,你可是最大的一家盐商?”

    那盐贩子却忽然一笑,凑近了说:“将军太看得起小的了,其实我只是个跑腿的。”

    “喔?”

    盐贩子又压低了声音,“不瞒老爷,我东家的东家,也是给丁家太公做事的。算下来,小的还是你的仆属呢,姑爷。”

    金士麒木然地点点头,嘴里一片苦涩。

    ……

    清晨时分,荷兰人和刘香佬的船队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他们并没有进犯,而是分作几队,在十几里之外的海域游荡,追赶路过的船只。

    昨rì一战,柳州水营击毁了刘香佬9条船,相当于其一半的兵力。荷兰船虽未被击沉,但也有好几条遭到了火箭弹的洗礼,估计死伤过百。因此金士麒说他消灭了四分之一的敌人,这绝非吹牛。但对方的主力尚存。兵力仍远在葡人和金士麒之上。

    根据葡人的情报,荷兰船队夜间就泊在南边的氹仔、路氹、横琴等几个小岛海域。金士麒和军官们经曾设想主动出击之策。但一番推演过后,发现胜算不高:那一带海面宽阔、风势多变,敌人又早有防备,难以偷袭。如果再次陷入追击战,只怕败多胜少。

    金士麒决定,还是依托澳门进行反击突袭战。只希望风小下来。帆桨快船就可以发挥速度之优势。

    整个上午,金士麒检查了水营,安排了码头和港口的防御。又与葡萄牙人协商合作事宜,情报共享联合防御;对内则共同维持治安,防火防贼防暴乱等等。

    此时葡萄牙在澳门有一位“临时总督”,名叫托马斯.维耶拉。但金士麒却没见到他——那家伙昨晚被打昏了,是澳门本地商人打的。

    说来话长,澳门远在葡国万里之外,是商人、冒险家和传教士的乐园,他们一向反感祖国派来的总督。而托马斯.维耶拉这家伙又不是正式授命,而是在总督空缺时期,由印度殖民地委派的临时工。澳门人就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次荷兰入侵,澳门人想出港迎战,以海战制胜。维耶拉总督却要把舰炮搬到炮台上,在沿街造碉堡,在城里打防御战。这蠢货说上一次荷兰进犯时,澳门就是以防御战获胜。可是但上一次的战火几乎毁了澳门,本地人当然坚决反对。于是双方就在总督府里吵闹、叱骂、推搡……说不清谁先动手了,迅速上演了一场全武行。最后以总督被打晕而告终。

    也正是因为这场内斗,澳门军令混乱、防御松懈,金士麒才能毛发无损地进驻。

    直到今天中午,总督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无法与明国巡海道参将金将军会面。

    金士麒也懒得见他。

    金士麒虽然因为失眠而昏昏沉沉,但仍然坚持着与澳门多位大人物进行了交流。气氛是友好的,合作是愉快的。前景也有了些希望。金士麒还在华伦特主教的陪同下参观了几座大教堂、育婴堂、教会医院,还约定了下午去参观澳门著名的火炮工厂。

    这澳门麻雀虽小,五脏却发达,不但工厂商会仓库码头等等近代商业机构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图书馆、船务学校,甚至还有博物馆和天文台,甚至还有一所大学。

    虽然金士麒见过大世面,但也不禁欣喜和感动。澳门这小小的城市,真是大明国与近代科学相联络的桥梁。他甚至还体察到师公徐光启先生的感受——当年的老徐是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是个标版型的传统儒家,但他一到澳门就被震撼的五体投地心悦诚服,瞬间成为了西方科学的崇拜者。

    ……

    中午的大餐很丰盛,又喝了许多葡萄酒,金士麒回到军营就一头栽到在床铺上。但仍然睡不着,脑袋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有纷杂的情愫。

    此时的他格外想念藏宝港。他更想见到那一帮兄弟们,现在查应才率领南丹卫、驯象卫的陆营主力,集结在粤闽交界的靖海所。而姚孟阳正率领着大军的主要辎重补给横渡大海,这几rì就要抵达澳门了。真想见他们啊!即便有些话不能跟他们全盘托出,但多几个人支撑局面,金参将的肩膀就不会这么沉重了。

    九月的澳门,窗外的海风吹来一丝丝的cháo热。炮台上也一片宁静,飘来声声海鸟的嘶吼。

    “风小了吗?”金士麒问道。过了许久却没人回应。他便怀疑刚才那句话,他是否真的问出口,也许现在是做梦吧。

    闭上眼睛,他幻想着这里就是藏宝港,窗外是繁盛的小城,城外是无边的水稻和甘蔗。

    ……

    沉沉睡着,不知多久。

    忽然,一只暖暖的手在他脸颊上爱抚而过,又擦过了嘴角。

    朦胧间,夕阳从窗外映入小屋,煦暖的阳光中衬托着一个娇柔的身子,空气中飘逸着谈谈的甜香。

    金士麒猛然地睁开眼睛。她是真的!那魂牵梦绕的人,正婀婀娜娜的坐在他床边。玉石雕琢的脸庞映着红晕,比往rì更多了几分妩媚。她欣喜地微笑着,眼圈里却藏着一丝泪花,就像是含着一汪水,清澈得透亮。

    “瑶妹。”

    丁瑶点点头,白晰的手指触摸着他的嘴唇。“哥哥梦见了什么?流了好多口水。”(未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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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鞭在我身

    时隔半年,再次与小瑶相见,金士麒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他张了张嘴巴,最终只化作一笑。

    她的小手贴在男人的脸上,柔软细腻的手指抚在口鼻之间,指端散发着的淡然的甜香。只听她慢声细语地说:“每每听说,大将皆有虎胆,岳崩不惊,临渊无惧,处生死之险亦能酣然入睡。妾向不敢信呢,没想到今rì见了哥哥……睡得这么香,真是开了眼界。”

    金士麒脸上微红,心想哥哥我不过是晚上失眠、下午补个觉罢了,被你说的那么神勇。这女人果然会说话,讨人喜欢。他自嘲道:“我这大将,竟被你摸到中军帐中了。”

    话一说完,金士麒便下了床,推开虚掩的房门,门外的卫兵竟然都避在远处。金士麒忙唤千总王莱来见。他又转身问小瑶:“你怎么会来?”

    “因为你在这里呀。”

    “海上不是封锁了吗?”

    “我从香山关闸过来,未走海路。我又不傻。”

    “但澳门更危险,葡人恨你丁家呢。”

    “有你在,我怕什么?”

    “……那倒是。”

    小瑶坐在床边,迎着他的目光笃定地凝望着他,皎洁的脸庞被夕阳照耀的明艳如月。这小屋子破旧而cháo热,空气中充满着酸腐和男人身上的汗臭,但这金玉般的女孩却毫不在乎。她一垂手,把一件掉在床边的褂子捡起来,放在膝上轻轻折叠,那温雅柔顺的样子真像是一个体贴的小妻子。

    如果这一幕不是出现在澳门、不是这临阵的炮台,那该多好啊。金士麒赶紧摇摇脑袋,把那个“跳过去抱着她一起倒在床上”的念头赶走。他脸sè不定,心里揣测着小瑶为何前来。他很清楚这个女子绝不会仅仅因为“思念”或者“担忧”而贸然跑来。她一定怀着某种更重要的目的,甚至背负着丁老西的指令。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王莱来了。

    王莱此前是金士麒的私兵把总。如今金士麒升职为参将,其属下的私兵编制也提升到“千总队”级别,此人也水涨船高成了“王千总”。此刻王莱站在门外报到,自然看到了屋里的丁家小姐。忙垂下头。

    “王莱,干嘛笑得那么古怪?你放她进来的?”

    “老爷,嘿嘿……”

    “王莱!”金士麒大声喝道:“为何让她直入,却没事先通报?”

    “可她是……你俩……”王莱不解看看金士麒又看看丁瑶,满脸的惊诧。他终于还是一低头,“是。”

    他走出房门。门外的卫兵军官们都望了过来。金士麒当众斥王莱:“这里不是我府宅。辕门升旗,便是军营;门前挂麾,便是中军。你守护不严,我若被斩了首级,或者盗了官印。你如何担当!”

    王莱扑通跪下,口里连声称罪。金士麒指着屋内,“不管她是谁,便是我亲爹娘亦不能随便出入!你,连同所有相干的失职官兵,都去领鞭子。”

    王莱微微抖动了一下,脸sè逐渐涨红了,他终于咬紧牙关说了声“得令”,便转身去了。接着就听见声声呼喊,凡是有责的人员都被集结。王莱随即大声宣令:众人违反军规。各罚五鞭。

    炮台上士兵密集,战旗烈烈,却一片宁静。

    片刻之后,“啪啪”的鞭声响起,还有抑制不住的哀叫……金士麒面无表情地望着炮台外面的海面,他心里也很痛楚,正在挨打的是他最亲近最笼络的亲兵军官。背后的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小瑶侧着脸望着西边的窗子。她抿着嘴唇,嘴角却微微颤抖着。

    金士麒知道,这场鞭刑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军营。聪明人都会察觉到背后的含义。在柳州水营中,丁老西派来的广东籍兵士约有三分之一。他们不是普通的募兵,他们都曾是丁氏旗下的水手、海盗、暴徒。但这些人是水营的中坚,各船上最能打能抗不怕死的就是他们。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刻金士麒与丁老西决裂,那么这些人的效忠和归属将是关键。

    忽然,小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哥好威风啊,不如把奴家也斩了。”

    金士麒走进屋子,直盯着她,“我们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来见我,是要告诉我什么?”

    外面的鞭子连绵,又换了个汉子在承受……面前的小瑶深吸了一口气,短促地说。“结束了。”

    “你不嫁我了?”金士麒惊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小瑶瞪了他一眼。“是说出征台湾的那个约定,只能废止。”

    金士麒摇摇头,“我不会停下来,我会去台湾,把那座城堡炸烂。”

    “你!”小瑶眉头一皱,“根本办不到!这半年间海上的局势大变,西班牙人连遭挫败,现在西班牙人是自顾不暇。连马尼拉都在闹饥荒,他们在台湾的小城堡都快被土人攻陷了,人都快被吃掉了,也得不到支援;澳门也在向他们求援,同样石沉大海。西班牙人派不出船队为你护航,你怎么去台湾?……哥哥,你也领教过荷兰人的厉害。”

    “我还没有战败呢。”

    “也许,也许你还有底牌。”丁瑶无谓地摇摇头,“这就像做生意,如果能携手赚银子,干嘛要拼个你死我活?”

    她走过来,把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又换了和缓的语气,“哥哥你知道,其实外公这一策略的针对目标,是郑芝龙。现在有一个天赐良机,郑芝龙此前是依仗着荷兰人起势,但他垄断海疆,打压所有人,连荷兰人的财路都被断绝。荷兰人嫉恨交加,已经与之决裂。还有郑贼的一些手下,比如刘香佬早就不服他,还有好几个结拜兄弟也与之貌合神离。外公说了,这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机会。他要用最好的条件,笼络所有的势力。”

    她贴近过来。轻声说:“哥哥你想一想啊,如果郑贼被铲除了,之后的大海会变成什么样子?”

    “丁老爷子会取代郑芝龙。”

    “怎么样?是不是很动心?”

    “但要为此出卖澳门?”金士麒摇摇头,“妹子,我告诉你为何我要战下去。澳门虽小,但它关系着我师父一系的人脉。现在北疆战事紧迫。朝廷需要南边的火铳火炮和银子,这才有葡人在明国的地位。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师父那一系才未被赶尽杀绝。”

    小瑶忙说:“可是,我外公也把你当作自家人,若澳门落入荷兰人手里,只会让你更便利。对你师父他们也是如此。无论什么火炮帆船西洋玩意,但凡葡人有的,荷兰人也都有啊。”

    “不一样。对于师父那一系的人来说,澳门不仅是个贩货的商铺,这里还有他们的师承、同伴、教团归属。澳门可以说是他们的……类似宗祠一样的东西!”金士麒紧握着她的小手,“虽然师尊远在千里之外,但这些东西也同样烙在我们兄弟身上。现在是危亡乱世,朝堂之间党争不断、社稷昏……呃你懂的,我们这些外乡人之所以能在两广生存下来,而且活得很嚣张,很快活……那是有人辨识了我们身上的烙印,他们便认同我们,庇护我们,对我们报以期盼。比如商总督……”

    小瑶立刻甩开他的手,“说白了,你是为了商周祚!”

    “没错,也有这份理由。澳门若被屠戮,商周祚必将担责。”

    “你是在给他卖命!你的营里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还有你的好兄弟姚孟阳,他们的船队过几天就到澳门,你也不顾他们死活?他们是货运船啊,根本没有胜算!”小瑶急得颤抖着,“你太信赖商周祚了,他就是在利用你!哥哥。一旦你的血被榨干了,那老贼就会把你治罪邀功,毫不犹豫。”

    “住嘴!”金士麒低吼,这女子分明是在挑拨了。

    小瑶却决然地退开一步,“这一次,你必须选择,我外公,还是商周祚。”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还不知道,去年捕了我外公,并急着处斩他的,就是商周祚。”

    “什么?”金士麒微惊。

    他知道两广总督商周祚嫉恨丁老西,却不曾料到会恨到这个等级。仔细一想,小瑶所说也合情合理,也只有总督才有权下达“斩立决”的命令。但是商周祚明知道自己与丁老西的关系,这一年来却一直信任金士麒,重用他,甚至袒护他。两广军政界都知道金士麒是商周祚的爱将和红人。

    “再告诉你一件事。”小瑶凝望着男人的眼睛,“去年你化身大侠,救我外公之事,商周祚早就知晓。”

    这句话好似一声闷雷炸响,金士麒脑袋里空白了几秒钟。

    “是……你外公故意透露的?”

    “好聪明。”小瑶粲然一笑,“哥哥,现在你怎么选?”

    金士麒摇摇头,木然走出了房门。

    敦厚的炮台,肃然站立的士兵,林立的旗帜和营房。转过头来,不远处跪着七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他们都是刚才接受鞭笞的军官和旗长,正在等候将军的发落。金士麒走到他们身后,逐个看过了每个人的鞭痕,一道道血痕皆触目惊心、如假包换。

    大炮台的军营中一片肃穆,数百记的兵士们也默默地看着金士麒。

    金士麒开始脱衣服。

    众目睽睽之下,他脱下外袍,摘掉锁甲,又脱了绣着小马花纹的内衣,露出了jīng壮的上身,白白净净。金参将赤着膀子,迎着全营兄弟朗声道:“王千总等人违反军条,已受责罚,起来。”

    王莱等人忙称谢、起身。

    金士麒又大声道:“那女子贸然入营,也该被罚。但她……她是我亲眷,我身为主将,有不治之责,这鞭子就由我来受过。”言罢,他就地跪下,“王莱,罚我5鞭。”

    好像一阵大风吹过,水营上下轻轻sāo动,几百双眼睛望过来,几百只嘴巴却毫无声息。等了许久,鞭子也没落下,那几个刚站起来的家伙又全都跪了下来。

    金士麒深吸一口气,怒吼:“王莱!”

第263章 全都可以

    鞭子抡圆了,“啪”地落下。金士麒身子一颤,喉间忍不住“吭”了一声。

    真疼啊!像是被火燎着,疼得直透骨髓。半个身子忍不住地打颤,紧接着全身都滚烫起来。“你娘的,真……真听话……我干!”金士麒心里骂着,牙齿间丝丝地抽着凉气。

    “一!”背后有人吼着计数。

    金士麒抬起头,跪直了身子,冲着在场的士兵们咧嘴一笑。他正想做出很爷们的样子喊声“再来!”,第二鞭子却猝然打落。他终于忍不住地哀叫一声,半身酸软得差点摔倒在地。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抖嗑咬着,疼得甚至泪水都喷了出来。

    “二!”

    金士麒大口吸着气,体味着背上的感触,那是真真切切的疼痛,疼得胸口一阵阵气闷,浑身的汗水滋滋地从千百个毛孔里渗出。鞭痕好像火焰在蔓延,好象整个人从后背上被生生撕裂。

    “真是自虐!”金士麒顽强地目视着前面的士兵们,坚实的炮台和昂扬的火炮。他心里却想着那背后的码头,那座白sè的围帐中躺着的几十具尸体,“好,毕竟我活着,就用这点血肉去……去祭那些为我死的人!也为了……栓住你们这些活人。”

    第三鞭打下,他这一次忍住了,没哼出声来。“我进步了,我进步了!”金士麒胡乱地想着,“幸亏打鞭子,若是军棍就惨了……大家都说我运气好嘛……”

    此刻的大炮台上聚集了几百人,后面还有更多的士兵奔跑过来。也许是他们心xìng如铁,也许已经见过太多的血腥,也许是对主将的不解,柳州水营上下数百人都鸦雀无声,大炮台上凝结着一股静谧的、甚至是圣洁的气息。王莱,还有其他千总、把总军官们也都肃穆地凝视着金士麒。这帮家伙并没有动情地跪下来劝阻、喊着要以身替什么的。

    这帮混蛋,他们心里也都狠着呢!

    若是莫儿看到这一幕,她肯定会扑上来了;若是达妮甚至要夺鞭子了。但此刻的小瑶却顽强地站在门前。她一手紧攥着门框,一手紧扯着衣角。她小脸惨白,却坚忍地望着金士麒的受刑场面。每当一鞭子打下,她的身子也随之一颤,清澈的双眸却一眨不眨。

    忽然间,炮台石阶的辕门之前传来一阵哄闹声。

    是十几个葡萄牙人被拦在了门外,有士兵也有官员模样的人。领头的中年葡人穿着一身漂亮的蓝sè制服。却敞着衣襟,露着一片胸毛。他面sè红润。身体粗壮,一副心肠很好又很能喝酒的样子。

    此人正是澳门的“代理总督”,托马斯.维耶拉。

    此刻的维耶拉总督眼神有些迷离,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半小时前他刚醒来时,曾坐在床铺上发呆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是被打晕的……没错,是被本地那些葡萄牙商人、船长、冒险家混蛋们合伙打晕的!那帮混蛋竟然围攻他,还背后敲脑袋,一点风度都没有。至于打晕的理由……想起来了,是为了澳门的防御策略。这帮罪犯竟然不听从我总督的命令。我要绞死他们!

    维耶拉总督正想召集兵士,找那些混蛋们去算帐,却听说了更惊人的消息:明国水师竟然到了澳门,竟然差点攻入总督府,竟声称与澳门人合伙抗击西班牙人。他们竟然还占据了港口的两处炮台!

    “竟发生这么多事?我真的只睡了一天吗?”维耶拉深感不可思议。“有没有弄错,真是明国?”

    “就是明国,广东巡海道参将!据说是广西的兵。”

    维耶拉总督哼了一声,他打心眼里不信任明军。对于所有的葡人来说,明国官员和军队都不可信任——他们只会欺诈、勒索,都是些无耻狡诈之徒!

    总督判断,这伙明军是来趁火打劫的……或许是来避难的,或许是为了敷衍皇帝被迫出兵的,或许是不知深浅来送死的!无论如何,维耶拉坚信自己是澳门唯一的领袖,他肩负着澳门的责任。而被明军占据的两座炮台尤为重要,必须要回来。

    于是他就带上自己属下的军官和士兵,还有一些比较亲近的本地商人,一起来见明军的金参将。

    没想到他们刚走上炮台的石阶,隔着拒马和栅栏,竟然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兵士林立,鞭子挥舞,鲜血滴答,声声哀叫……他们顿时就惊呆了。

    幸亏只有五鞭子,行刑很快就结束了,那个受刑的明国将军被属下们簇拥起来。他后脊上鲜红的鞭痕,就好象五道杠一样鲜明!看在外国友人眼里也是触目惊心、胸口烦闷!那将军却推开众人走到士兵们面前高声讲演了几句,在场的士兵们就齐声呼号气势如虹,好像分银子分女人一般快乐……真是一群奇妙的生物啊!

    稍后,维耶拉总督一行人被请入营中。

    金士麒大马金刀地坐在一门铜炮基座上。他仍然赤着身子,由着两名医匠处理伤口,用烈酒洒在伤口上,他被蛰得汗如雨下嘴角歪斜。总督额外注意到,还有一个很美很美的、美的惊人的小女人俯在将军身边,正在擦拭他的汗水和血迹。

    听说是葡人总督来了,金士麒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指着隔壁的大炮请他坐。

    “那是我的炮!”维耶拉嘀咕着,“这是我的炮台!”

    这位总督心中虽焦虑,但表现得却很有涵养。他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欢迎辞:将军远来辛苦,我们要齐心合力战胜敌人,哇啦哇啦。然后又把身后的十几个澳门军官和官员介绍给金士麒。他最后终忍不住问:“将军,刚才你们这啪啪啪……是某种传统活动吗?”

    姓梁的通事忙把总督的话翻译过来,金士麒苦笑着点点头,“算是……一种祭祀。”

    “野蛮人!”总督心里想着,表面上却微笑道:“啊,真有趣!”

    “那你试试?”金士麒疼得直咧嘴,“算了,小梁,这句话不要翻译。”

    客套环节结束。进入到正式交流阶段。

    澳门总督郑重地向明军提出了要求:“还我炮台”。

    维耶拉心里也明白,这位明国将军绝非善茬。这个金将军行事狠毒,一脸坏笑,出手果断,对军队的控制度极强,是个难缠的家伙。这两座炮台被他咬在嘴里,那就很难松口了。但这两座炮台是澳门防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维耶拉也势在必得,看来只能打持久战了。

    维耶拉首先提出了炮台的战术作用。然后话锋一转,从“葡中友好、统一军令、协同对敌”的大原则开始讲,希望在天黑前说服这野蛮将军。没想到他刚说了几句,金士麒就摆手制止他。

    “可以。”金士麒大手一挥,“这些火炮我们用不上,阁下派人来接收。”

    “真的?”维耶拉惊讶地望着梁通事,心想你没翻译错?他随后又试探xìng地提出:“我是说,我们澳门士兵全面接管炮台,请将军的人马都退出去……”

    “可以。”金士麒立刻点头,“我们到炮台后面的空地去扎营。只要能避开海上的火力就好。”

    “这也答应了?”维耶拉惊喜交加,简直不敢相信如此顺利。大概是这将军背上伤痛,导致神经有些混乱?

    维耶拉觉得此良机不可错过,接下来就提出了一个他此前不敢想的要求,即“统一号令”。他本意是要明军也听从他这位澳门总督之号令。但面对着浑身汗臭的金士麒。他不敢直说,便委婉地说要建立一个“联合司令部”,所有重要事项都由你我二人共同决定。

    “可以,非常可以。”金士麒毫不犹豫点答应了。他对梁通事说:“告诉他,虽然你这总督很有水分,也就相当于咱大明的一县城守备,但毕竟你我主客有别……哦,这么说太伤人,重新来!就说……我们都是瞄着同一个敌人走到一起来的,当然应分享军情,协商策略,共同出击,做好朋友。你的要求我都答应,我今晚就搬到他的大城堡去!……小瑶啊,我这人是不是特好说话?”

    听着梁通事的翻译,维耶拉不住地点头。等到翻译完毕,维耶拉已经张开手臂,要给金士麒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有个葡人凑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维耶拉脸sè一变,盯着金士麒身边的那个jīng灵般美貌的女子,“请问,这位就是丁西先生家的……当家小姐?”

    金士麒心中砰砰一跳,脸上却冷冷一笑。他开始装傻,不说话。

    此时,在场的澳门军官文官们都在窃窃私语,十几双蓝的绿的眼珠子在小瑶身上瞄来瞄去。小瑶微微一笑,凑在金士麒耳边说:“哥哥,他们来问罪了。”

    果然,维耶拉总督深吸了一口气,说:“金将军,我们刚刚获得情报,丁氏商团与本次澳门被袭有很大关系……甚至就是他们与荷兰人勾结!我想请问,这位小姐为何在你营中?”

    “因为……此事……关系到……”金士麒慢慢地说,“是一个很大的秘密……嗯,没错,这里人太多,不方便与你说。”

    “金将军!”维耶拉总督的脸sè却涨红起来,好像灌了一斤烈酒。“这女子关系到澳门的安危,你必须说清楚!”

    “啧啧,你大小也是一城之主,怎么这么容易被激怒?”金士麒摇摇头,“你这人感情倒是蛮丰富的。”

    “金将军,我们都知道你和丁氏商团的关系,所以你本人也很怀疑。如果要摆脱嫌疑,那就……把这女子交给我们审问。”

    “给脸上鼻梁啊!”金士麒豁地站了起来,惊得维耶拉等人都倒退了一步。

    现场气氛有些紧张。不远处的码头上,几只海鸟哇哇叫着飞走了……

    王莱悄悄凑上来,“将军,是不是要动手了?”

    金士麒摆摆手,他隐忍了片刻,然后才对着葡国友人们说:“我的部队已经为澳门流血牺牲,那码头上还躺着我们的尸体。请不要……让流言蒙蔽你的双眼。我说托马斯啊,某些人是故意放出流言和迹象,是想分离我们。”

    金士麒的话一说完,梁通事就立刻翻译。但不知道是金士麒说得隐晦,还是翻译质量不过关,维耶拉总督和一群葡人们却表情如故,不为所动。

    但小瑶却轻扯着金士麒的手腕,“哥哥,你在说我吗?”

    那一刻,金士麒心中顿时好似一股海浪拍过,他却凝视着自己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没错,你来澳门不就是为了这个?”

    她用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盯着金士麒,好像百般光华在眸间变化着。许久之后她却咯咯一笑,转身走向维耶拉总督等人面前。她俏丽地屈身一礼,便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维耶拉等几个葡人顿时神sè一变。

    接下来,他们竟然与小瑶攀谈起来,不久之后就笑逐颜开了。

    金士麒推了梁通事一把,那家伙才回过神来,禀报:“将军,这女子说的是西班牙语,我不大懂……但提到了‘和平’、‘商议’什么的……”

    金士麒这才想起小瑶会说西班牙鬼话。西班牙与葡萄牙本就同系同源,当时两国又同在一个皇帝治下,这些葡人官员也大多会说几句西班牙语。虽然有个多才多艺的未婚妻挺好的,但由此一来,这小丫头竟绕过了金士麒直接与澳门人勾结上了!金士麒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商议”什么,只觉对自己不妙。

    丁瑶忽然转过身来,向金士麒轻轻一拜,大声说:“金大将军,我已经与总督大人解释好了,接下来还要详谈一些事宜,所以我这就告辞了。”她俏魅地侧过头来,“放心,他们保证我的安全。”

    金士麒一惊,“你跟他们去?”

    “是啊,否则你又要挨鞭子,奴家不忍心呢。”

第264章 战术变化

    世界真奇妙。几分钟前这帮葡萄牙人还对丁瑶横眉冷对,恨不得把她吊起来打。他们现在却满脸堆笑,像一群小羊围在牧羊女的裙边咩咩乱叫。不知小瑶又说了什么,几个军官模样的臭男人都连连点头,而维耶拉那胖子还试图吻她的手……在这安定祥和的大好场面之中,只有金士麒脸sè铁青,心头泛起了浓浓的酸意。

    突然,空气中传来两声号角,短促而嘹亮。

    人们立刻向海面上望去——只见东北边的海面出现了一队船,是十几条轻型帆船。它们列作长长的队列,正沿着海岸线航行。它们一路上都被山势海崖所遮掩,所以直到近处才被岸上察觉。

    而在右边海面上,也就是澳门的东南方,之前一直在巡弋的荷兰船也随之而动,向它们迎了上去。

    在场的葡人们顿时紧张起来,有人立刻抓着望远镜冲到了炮台高处。那队新出现的船上都撑着浅灰sè的梯形大帆,它们显然是明国的船只。现在距离尚远,看不清船上旗号。但那整齐的队列和一致的航速,表明它们绝非是普通商船。

    紧接着,它们开始调帆转向,向澳门驶来。

    金!维耶拉总督大叫着,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抓着金士麒就哇哇乱嚷。这胖子显然是吓坏了,嘴唇不停地哆嗦。但还没等他换一口气,炮台上下却乍起一片哇的呼喊——那是欢呼声,那声音由小变大、由点及面,转瞬间所有的广西水兵们都蹦跳着嚎叫起来。

    来,你看。金士麒挽起维耶拉冰凉的大手,走到炮台的垛口处。他指着海面。那是我的船。

    金士麒曾许诺过,他还有一支更强的船队将来参战,他说话算话。这支船队就是柳州水营的第二个分营,也是从广州起航。他们比金士麒迟一rì,终于赶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澳门。

    是明军!是明军!维耶拉总督大喊着。再也不哆嗦了。

    那船队已经绕过了海角,总计12条。前面8条船体狭长,是大家熟悉的天野级武装货运船。后面的4条船型更小巧,却竖立着两根桅干,每侧都配有密集船桨。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主桅上挂着一面足有10丈高的大帆。很是夸张。从侧面望上去,它就像一把菜刀昂立在海面上。

    它们就是金士麒重金打造的飞鱼级快船,纯粹的战斗机器。

    在场的葡人们也纷纷举起望远镜,低声议论着。这种双桅船虽然挺威风,但这种船帆与船体之比例却超乎常识,其稳定xìng堪忧啊!

    不久。几条飞鱼级快船都完成了转向,向着港口驶来。

    啊!它们是……拼起来的!有个葡人指着海面上大叫。他们看清楚了,飞鱼快船是三体结构,在主船两侧各有一个副船体,三个船体上架设了平台,从正面看上去好似巾字。

    在场的葡人军官、商人、船长们开始大声议论:我认识这种船,菲律宾土人的小船。叫‘螃蟹船’。这个比螃蟹船大一点,应该叫……巨蟹。这有什么稀奇,我途径南太平洋时见得多了,那些小岛蛮人都会造,有单边的,有双边的,都插满鲜花,上面堆满了椰子和女人,可好看了!……

    此时,金士麒已经走到炮台的高处,正在接连下令:港口里的几条船扬帆起锚。去迎接先来的兄弟们。码头上提高了jǐng备级别,点燃火绳、填充火箭,以防荷兰船借机突袭。

    但荷兰人行事谨慎,他们只是远远地关注着,并没有贸然杀上来。

    金士麒的新船队越来越近。那些甲板上的水兵、船头的浪花开始逐渐清楚,甚至营旗上的大喜鹊也依稀可见。12条船一只都不少,船体和兵士也都完好无缺。这帮家伙们运气好,一路上并未遭遇过战斗。

    那是我的船,我的!金士麒轻声赞叹着。他心中大悦,甚至背上的鞭伤也不觉得疼了。

    哗啦啦,几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在维耶拉总督带领下又拥了过来。维耶拉指着海上,金将军,你说得船队,就是它们?

    嗯哼。金士麒很得意。

    但它们……维耶拉总督使劲地摇摇头。他把手一转,指着岸边残破的武腾号大福船,如果是那种大号的,再来个30个左右,你还能拼一次!可那些小东西挨一炮就会粉碎!我的小将军啊,荷兰人甚至不用开炮,用船就能撞碎它们!

    你看,以貌取人了不是?金士麒淡然一笑,心中反而有几分窃喜——既然葡人们都不理解,那么远处的荷兰人就更会轻敌了。他追求的就是这种扮猪吃虎之效果。

    但友军的士气也需要安抚。金士麒走到总督面前,正想把他的设计思路和战术设想进行一番解释,但忽然间,他看到小瑶——那小妹子就站在不远处,被一群葡人官员簇拥着,望着海面上的船队谈论着。

    与那些葡人愤懑、蔑视和悲戚的表情不同,小瑶却仔细凝视着海面上的船队,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很美的样子啊……

    金士麒突然一惊,他忽然想起来:这飞鱼快船最初的设想就是源于小瑶!当时他曾向她许诺,造出一条5天就能从柳州抵达广州的超级快船。他不但口若悬河地描述了飞鱼快船的特点,还送了一个等比模型给她。虽然飞鱼快船在制造过程中进行了许多修改,但其主体构造和设计理念却从未改变。

    也就是说,小瑶的手里掌握着飞鱼级的秘密:它的航速xìng能、它的武器配置、它的战术,还有它的弱点。

    曾经是那么亲爱的一个女孩,现在却不知她是敌是友,真是悲剧啊。

    金,你要解释什么吗?维耶拉总督等了半天。金士麒却歪着脑袋对着远处的女人发愣,真是让人气馁。

    金士麒尴尬地一笑,却一字未说,他不想让太多的信息传播出去。

    维耶拉总督大失所望,他看了看自己属下的几个军官。那些人皆面sè铁青。维耶拉强忍着失望和愤懑,金将军!我只希望你遵守之前的承诺,让出这两座炮台。之后,我们……各自为战!

    梁通事把总督的话翻译过去,金士麒却无所谓地点点头,这让总督更加愠怒。他索xìng提高了声音:金将军。天主会庇护澳门!如果你们撤退,我们不会怪你;但如果你敢背后耍花样……你别忘了,澳门的每一英尺土地都在我山顶大炮台的shè程之内。

    ……

    当那支水营船队抵达澳门、水兵们互相呼喊拥抱欢叫时,维耶拉总督等人早已离去。

    丁瑶也一同离开了。军营外竟然十几辆车子、近百兵士和仆从在等候着她,那都是她带来的丁家人马。她还告诉金士麒,丁家在澳门也有一处宅院。虽然只有几十间屋子,但很结实,所以金哥哥不用挂念她。金士麒还注意到,丁家的那些车辆上竟然打着香山守御的旗号,甚至还有一小队火铳手护卫,真是够嚣张。

    当天晚上,金士麒就召集了水营所有把总以上的军官。开会!

    首先向新来者介绍了昨rì海上遭遇战,然后就热火朝天地分析和总结:船只、火力、战术特点、兵员士气等等,军官们逐渐亢奋起来。

    昨rì一战对柳州水营来说意义非凡。在此之前,他们在广西战场上充当是的运输队+火力压制者的角sè,过着逍遥而无聊的rì子。直到这珠江口的海面上,他们才迎来第一场恶战。而且这敌人是荷兰红毛贼,是这时代东亚海域上最强的对手。虽然他们早就把荷兰人当作了假想敌,但此前却对这敌人一无所知。

    柳州水营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猎手,第一次踏入森林,就与一头陌生的猛兽交手。那一战虽然没有胜。但他顽强地活了下来。那场惨烈的遭遇,将成为宝贵的经验。

    金士麒最后总结道:归根结底,我被俞大猷骗了。

    这……军官们都安静了下来。

    俞大猷是明国大将,备受世人敬仰。他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在两广江西福建都担任过总兵官。最后还晋为都督——都督者,官列一品,乃是明**将能获得的最高荣职。俞都督还撰写了几部兵书,都被奉为军队必修之经典。

    那么问题是,俞大将军都仙逝好几十年了,他哪里骗小将军你了?

    金士麒沉重地说:俞大猷的话总在我耳边缭绕,什么‘海上之战,无非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我以前对这段话深信不疑,若不是字数太多,我又怕疼,就把它纹在肚皮上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直到昨天打了一仗,我才明白,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

    说这番话的时候,金士麒正趴在床铺上——因为后背很疼。他用虚弱的声音诉说着他的体会,他说自己原本是一个纯粹的火力崇拜者,深信价值几百、几千两银子的爆炸物朝着对方丢过去,再强的对手也会炸个稀巴烂。之后就等着硝烟散尽,捡拾战利品就可以了。他这一套狂野暴发户的战术屡试不爽,在广西的战场上出尽了风头。

    直到昨天,他遭遇了荷兰人。

    事实证明,水营的火箭武器与荷兰人的火炮各有所长。总体上,二者在火力层面旗鼓相当。但是荷兰船更敏捷、更迅速,他们完全是靠着机动xìng的优势,把水营死死压住,然后再痛下杀手。

    所以说,火力虽然是决胜力量,但火力绝非万能。只有火力、机动xìng和防护xìng三位一体,才是制胜之王道。这一番大道理,其实金士麒早就听闻过。但只有亲身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才会化作他深刻的认知。

    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那帮红毛。金士麒拿出了针对xìng的策略:下一场,武腾号和所有的大船都不出战,我们只靠快船,尤其是4条飞鱼。

    立刻有人提醒他:将军啊,我们虽是快船,但昨天也不比红毛船快啊。

    那是昨天。金士麒平静地说,你们没发现吗?今天的风小了许多。。。)

第265章 火炮生意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四rì。

    澳门本地天气:东北风三级,浪高二尺。

    ……

    天一亮,水兵们便拆除营帐,推着辎重粮草到后面的货场去建立大营。金士麒说话算话,这两座炮台都还给了葡人。来接管炮台的葡萄牙士兵总计有50多人,服装和肤sè各异,大多数都是志愿民兵和奴隶,职业炮手只有零星几个。

    见葡军阵容零落,金士麒就叮嘱属下们:“我们与葡军是盟友。他们不远万里来到明国发财,却被围城杀戮,多可怜啊。你们不许欺负人家!”

    在离开炮台之前,金士麒又一次爬上了望塔。他举起一个jīng致的风力测量仪,只见两片铜制叶片微微倾斜,角度比昨rì又低了些许。风越来越小了,真让人欣慰。

    就在这时,炮台下不远处忽然一阵sāo动。

    好像是水兵在与来换防的葡萄牙人在对峙争吵,互相推搡,还有人丢了手雷……喔,是个火龙果,还好!接着就有一个红头发的白人洋番被推到了。

    金士麒忙下了望塔,只见当值的水兵中队把那个洋番押过来,还有大群的水兵和葡国士兵在后面吵闹着。一个水兵百总抢先跑了过来,兴冲冲报告道:“将军!这厮长着一头红毛,且形迹可疑,定是红毛番的探子。”

    “红毛……这不能怪他。”金士麒摇摇头。又大声问:“他干了什么?”

    “禀将军,这贼子方才跳过了围栏,用千里镜窥看我们的快船!”

    “嗯,看来有鬼。”金士麒大喝。

    “哈,还是被咱兄弟发觉了!”那百总神采奕奕地嚷着,后面的水兵们高举着手雷欢呼着。今天的水兵们斗志昂扬。情绪亢奋。此前的悲戚情绪已经一扫而光。金士麒心中一宽,心想昨天自己挨的鞭子没白费。

    早在柳州水营组建之初,金士麒就制定了“勇敢、团结、亲民、专jīng、守纪、活泼”十二个字的“营训”。但由于水营的人员来自天南地北,品xìng参差不齐,金士麒治军也不够严苛,所以水营的风气一直是“活泼”有余,“守纪”却不足。水营中总是洋溢着一种油滑、恬静、闲散的……热带风情。

    但昨天。金士麒以身担责对自己痛下毒手,几道鲜血淋漓的鞭痕让水兵们为之一震。他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尤其对“陌生人靠近”非常敏感。因此这个洋番一显出异常,立刻被人发觉、扑倒在地。

    说话间,那个洋番已经被拖了过来。他约三十来岁,长着一头悲催的锈红sè头发。他瘦小的身子被几个大力水手们牢牢擒住,疼得呲牙裂嘴。他一抬头看见金士麒。顿时如见了救星一样欢叫着:“金将军!误会误会。我是来接你哒!”

    这红毛的一口汉话说得倒很流利。

    金士麒盯着他看了半晌,“我不认识你。”

    “我们早就约好了呀!”那家伙欢笑着,“我是炮厂的万诺.卜加劳,为你效劳!”

    金士麒早就听说过,澳门有一位名叫卜加劳的铸炮大师,他在整个远东都极富盛名。他专注火炮技术三十年。各种铸铜、铸铁火炮质量可靠品种齐全产量充足,远销于东半球各地。西亚、印度、rì本、菲律宾、马六甲,甚至返销到欧洲本土。大明各地的官僚和将领都曾小规模采购。金士麒的恩师孙元化也曾赞扬过卜加劳炮厂——孙元化在天津主持兵工时,从这家炮场引进过技术。可以说金士麒与这家炮厂算是未曾谋面的老朋友。

    昨天,金士麒曾托人联络了卜加劳炮厂,约定于午后前往参观洽谈,后来因为“鞭子”而推迟到今天。没想到这位卜加劳先生竟然亲自来了。金士麒疑惑地盯着他,“是卜加劳大师?你……好年轻啊!”

    “将军误会了,‘铸炮大师’是我父亲,我是‘小卜加劳’。”他示意水兵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正是昨天金士麒发往炮厂的手函,“听说将军今天要来参观,我特来迎接。”

    “喔,是卜加劳……大公子啊。误会误会。”金士麒下令为其松绑。各部兵士都纷纷散去。

    小卜加劳获得了zì yóu,立刻表示了感谢。他又解释说:他老爹岁数大了,jīng力已大不如前,只能专注于生产方面。所以炮厂的运营和销售都由他小卜加劳来负责。金士麒盯着这位公子哥,脑袋里顿时产生了“富二代、啃老族”的不良印象。

    金士麒低声质问:“虽说是误会,但你偷窥我的战船,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小卜加劳忙抱拳道:“是为了解客户嘛,抱歉抱歉。”他说着又是深深一鞠躬,再抬起头已是满脸堆笑,“嗨嗨!金将军!我知道你,你是战场上的英雄,听说你还升职了皇帝的‘大象卫队指挥官’?”

    “那是驯象卫……那只是一个名誉职务。我专注的是水师,不是大象。”

    “我听说你还是明军的武器设计师?”

    “业余爱好啦!”

    “听说将军在广西也生产火炮?”

    “是呀,我们是同行,要多交流。”

    ……

    与金士麒的迁江兵工集团一样,卜加劳制炮厂也有种类繁多的产品。除了各种身管武器之外,还有钟、乐器、神像,一切金属器件他们都能承接。小卜加劳邀请金士麒登上一辆四轮马车,顺嘴就说这辆马车的底盘也是炮厂制造的。没想到金士麒立刻趴下来研究其结构,怎么劝也不起来,直到小卜加劳答应送他一辆才罢休。

    小卜加劳、金士麒和几个军官坐上马车。在亲兵和仆役的簇拥下前往澳门城西的制炮厂。

    此刻的澳门仍然处于半瘫痪状态,所有的房舍门窗都紧闭着,居民都躲藏在教堂和城堡里。前天晚上,金士麒对澳门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肃清,处决了一批趁火打劫之徒。他昨天又敬告澳门当局,要求加强治安管理、保障华民的合法权益。否则本将军就要亲自动手了。

    澳门官方虽然不耐烦。但还是略有作为。现在每个路口都有堡垒和拒马栅栏,还有三五成群的民兵在守卫。他们头上戴着铁盔或者软帽,怀里抱着火铳、长枪或者大戟。他们坐在屋檐下,一边喝着酒一边等待着战争的来临。当金士麒和小卜加劳的马车经过时,有些民兵就起身举着酒杯高声呼喊,看起来情绪还不错。

    小卜加劳与金士麒同乘一车,就坐在他对面。但这红毛一路上都紧闭着嘴巴。一副牙痛的样子。直到马车抵达了澳门城中心,小卜加劳才忽然探过身来,“将军还不知道,其实两天前我就与你打过照面。”

    “哦?”

    小卜加劳把手指向不远处的总督府大炮台,骄傲地说:“除了商人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是澳门的临时炮兵队长。前天晚上将军你进入澳门。从大炮台上向你们开火的就是我。”

    “喔……我们是同行。要多交流。”金士麒点点头。他心中却想:这家伙还真有几分实力,不能低估呢。

    “对对,多交流。”小卜加劳微微一笑,“我偶然听说,将军你的船炮使用的是铅弹?其实海战应该用铸铁弹,铸铁虽然轻一些。但穿透力强,更容易打烂荷兰人的船板。”

    “喔。受教了。”金士麒沉吟片刻,便开诚布公地说:“不瞒你说,我也略知铁弹丸的好处。但铸铁难度大,我们很难保证弹丸的浑圆,若有丝毫偏差,shè击jīng度就大幅下降。而铸铅则容易很多,打磨也更省力。我们使用铅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炮弹我可以卖给你。”小卜加劳立刻说,“我炮厂里就有存货,大约400发,够用吗?”

    “这……你知道我火炮的口径?”

    小卜加劳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的武腾号上共有16门炮,都是广东军队借给你的。你们称之为‘5斤红夷炮’,其实按照葡萄牙的算法,是7磅炮。”

    金士麒眉头一皱,“你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其实那批火炮就是我们炮厂的产品,我当然了如指掌。而且不瞒你说,当你的船队在广州维修时,我就派人上去查了个一清二楚。”小卜加劳得意地笑着,“将军别生气。了解客户,是我必须做的准备。”

    “我不生气。”金士麒咬牙切齿地说,心想这家伙好凶险!“你下这么大的功夫,不止是为了400颗炮弹?”

    小卜加劳顿时眼睛一亮,“没错!开门见山地说,将军更急需的是‘真正的’大炮?”

    金士麒淡然一笑,心想你还是要谈生意嘛!本来是挺美好的事情,干嘛非在这隆隆作响的马车上说呢,搞得这么猥琐。

    小卜加劳已经进入了商业模式,语速顿时加快:“金将军,听说是大明皇帝命令你来澳门?你还在广州城当众许诺要战胜荷兰人,真是令人钦佩!但以你当前的火炮装备……说句不礼貌的话,就是送死啊!你不知道,我们欧洲帆船上的常见火炮是12、16、18磅,海军主力舰用的是24磅炮。你那些7磅小炮,呵呵,不过是轻帆船的自卫武器……”

    金士麒乐呵呵地听着,心里却骂:废话嘛,谁他娘的不喜欢大炮,但那要银子啊!比如18磅级大红夷炮,火力威猛犀利无敌,一炮能糜杀十丈范围。但全大明也只有20多门,半数在宁远城吓唬建奴,半数在běi jīng城给皇帝压惊。哥哥我这次能借到一批7磅炮,明里暗里花了不少银子呢,被你说得一钱不值。

    贬低客人已有的东西,然后推销更好的货物,这就是jiān商最常用的伎俩!金士麒轻声说:“卜加劳公子,你说得都对。但现在战事紧急,你炮厂里可有存货?”

    小卜加劳轻轻点头,“将军,你运气真好!”他把身子凑近过来,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我们有一批现货,分别是‘12斤重炮’和‘8斤中型炮’,都是短身管的船用型!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感兴趣!”金士麒立刻点头,但又一愣:“你说的规格是‘斤’,而不是‘磅’?卜公子,你们怎么会用大明的度量?”

    “当然是为了卖给大明官家啊!”小卜加劳立刻说,“这些火炮就在炮厂,将军你马上就能看到。但先说清楚了,12斤炮卖价3000两银,8斤炮1500两,不能砍价。”

    “嚓,那么贵!你是不是汉话没学好,多说了一个零?”

    “不贵不贵,这可是紧缺货。将军你运气好,只要付了银子今晚就能拉走。你若不买,我照样能卖给别人。辽东的毛大将军,福建的俞大将军都跟我打过招呼。”

    金士麒微微一笑,“你有多少门?”

    小卜加劳顿时笑开了花,“你要多少门?”

    ..

    ..

第266章 炮声乍响

    说话间,马车已经穿越了澳门城,抵达了卜加劳制炮厂。

    这座大炮厂位于澳门城西南的一处高地上,临近西部的海湾。炮厂四周是高高的铸铁围栏,迎面是几座白墙红瓦的葡式小楼,后面则屹立着浑厚的大冶炼厂。高耸的烟囱喷着淡蓝sè的烟尘,条石铺设的地面上撒满了煤渣和碎木,空气中充斥着焦灼的硫磺味。

    金士麒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气息与藏宝港的非常相似,真是亲切。

    尊贵的明国客人被请正厅,那里早已准备了jīng致的糕点和酒水,还有两个抱着提琴的葡人女子。金士麒却嚷着“不要浪费时间”,他急着去参观制炮流程。小卜加劳就引领着客人走向生产区,他一路讲解毫无避讳,所有的区域都任凭参观。

    但见那宽阔的厂房中黑烟袅袅、烈火灿灿,好不繁盛!近百名工匠在炉前cāo劳着,除了少数是在炼制铁料,大多数都忙着铸造炮弹,那一定是为荷兰红毛准备的。金士麒知道,铸造一门火炮往往需要数十rì、甚至数月时间,核心生产环节不会向他展示。他这一番走马观花根本偷学不到什么。但作为一个从业人员,能够亲临这东方最大的一座铸造厂,也颇有一种朝圣般的欢愉。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炮厂的灵魂人物、著名的卜加劳大师傅今天没有到场,据说是被澳门总督请去了。但是看到炮厂上下都对小卜加劳毕恭毕敬,金士麒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依依不舍地离开铸造车间后,小卜加劳又请客人们参观了几门新造的火炮。金士麒抚摸着那流畅光洁的炮体。心中不禁感慨——这葡人的火炮通体流畅,质感丝丝细腻。即便塞进了十斤火药也不会炸膛。其实明国造炮也有数百年历史了,但货比货真是气死个人。在这个时代,火炮的好赖就体现在铸造质量上。数千斤的青铜或者铸铁凝结,却没有裂纹更没有气泡,这就是能力!

    小卜加劳兴冲冲着问:“金将军,我这火炮如何?”

    “还凑合。”金士麒淡然地点点头。“它们就是卖给我的?”

    小卜加劳忙说:“这几门都是葡萄牙规格,准备送往本地炮台去。不过它们的样式和品质,与将军你的火炮相同。”

    金士麒立刻摇头道:“我要看到真货,才能做决定。”

    小卜加劳又推诿了几次,说都一样何必多此一举。金士麒却毫不退让,一定要看到“明国斤两制式”的火炮实物才算数。小卜加劳叹了一口气,“将军你怀疑我的诚意?”

    “是你在怀疑我的实力吧?”金士麒哼了一声。“说实话,我即便买了你的火炮。眼前这一仗也用不上。配置炮架、训练炮手都要时间,我的武腾号也未必承受得起那重炮的冲力。不过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买你的炮,甚至今天就搬一万两银子作订金。待赶走了荷兰海盗,余款再从广州运来。”他最后拍拍对方的肩膀,“卜加劳公子你心里清楚,在两广地区能跟你做这么大生意的人,也只有我了。”

    “这个我相信。”小卜加劳连忙说。“但是将军,火炮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又是车轱辘话……小卜加劳寻思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地一挥手:“好,你随我来!”

    众人出了后门。在硕大的厂区中又饶了几个圈子,终于抵达一座仓库。那仓库用石砖砌成,结实得像一座小型监狱,门前还有葡国私兵防守。幸亏金士麒也带着jīng兵护卫,否则还真不敢来呢。

    他们走进大门步入内厅,里面竟又是一道大铁门。门上拴着手腕粗的铁链,挂着拳头大的锁头,就差一条火龙护卫了。小卜加劳也愣了一下,然后对两个黑人仆役低语了几声,他们匆匆而去。

    “忘带钥匙了?”金士麒问。

    “是啊。”小卜加劳羞涩地一笑。

    过了好一阵子,两个仆役竟带着十几个工匠一起来了,他们提着斧子、撬棒、大铁钳,还有烧红的火炭,对着那铁链大锁一顿“叮叮当当”的暴力拆卸。金士麒和属下们交换了眼神,都是莫名惊诧。

    这群工匠算是职业选手,一刻钟之后,大铁链终于“哗啦”地摔在了地上。小卜加劳立刻命令工匠仆役们都退开,离开这仓库。他又对金士麒说:“将军,这里是我们炮厂的……宝库,你的人不能全进去。”

    “莫非有诈?”金士麒嘀咕着。

    小卜加劳没多说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奋力地推动着大铁门。只听门轴嘎嘎作响,大门缓缓转动,逐渐开启到两尺宽,刚刚足够一人通过。“请!”小卜加劳累得小脸通红,声音也微微发颤。金士麒心中不快,他站在门前不动,却忍不住探头向门内望了一眼……

    惊心动魄!

    粼粼密密,库房里躺着数百门火炮!

    那真是壮丽的一幕,大大小小的火炮把整个库房的地面都铺满了,好似一大屉刚包好的饺子!金士麒的眼睛和脑袋里高速运转着:大约有五六种规格,总计300多门……近400门,足够装备一只中型舰队。几道清冷的光线从库房高处的小窗子洒下来,在那一具具铜铁巨物上勾勒出暗蓝sè或者暗黄sè的光彩。这些战争的圣物静寂无言,却萦绕着凶煞的气息。

    身边的小卜加劳抑制不住地绽开笑容,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金士麒低吟一声,抬腿就住向门中走去。

    “站下!”赫然一声咆哮,从大门外传来!

    听到那声音,小卜加劳吓得一哆嗦。

    只见大门外正站着一个洋番老头,他铁青的脸庞。一头凌乱的红发好像被轰炸过。他瞪着小卜加劳,一边吼叫着一边径直地冲了进来。金士麒的侍卫亲兵立刻迎上去擒他。没想到那老头力气牛大,嘶号着拼命挣扎,把几个小个子亲兵都摔倒了。

    梁通事听懂了几句,忙凑到金士麒身边低语。金士麒立刻下令亲兵:“不得无礼,放开这位老丈!”

    那洋番老头得了zì yóu,立刻冲上来“哐”地关上了火炮仓库的大铁门。然后用自己身体挡在门前。他继续对小卜加劳叱骂不绝,小卜加劳则吓得不停倒退。

    金士麒走过去,扯扯老头的袖子,“是卜加劳先生?嗨!”

    “是我!”那老头瞪着金士麒,然后厉声道:“不卖!”

    这位暴跳如雷的老洋番正是著名的铸炮大师卜加劳。与其子小卜加劳一样,也是消瘦的脸颊、铁锈sè的头发,但这老头一副腰身更健壮结实。蕴藏着一股澎湃的气息。可惜这老头的汉话远不如他儿子,张口闭口就是两个字:“不卖!”

    “你是说火炮?为什么不卖?”金士麒惊愕。“老先生,我可是诚心而来,与你家公子谈得很愉快呢!”

    “不卖!”

    “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是!但我不卖!”

    “你这老……人家,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存货积压那么多,资金流都断了!”

    “要你管?不卖!”

    “为什么不卖?给个理由先!”

    “就不卖!”

    “你!”金士麒压抑着怒火。有没有搞错,老头子你是开炮厂的,不是开善堂的,装什么和平主义者!金士麒没好气地说:“卜老先生。负责销售的是你儿子,我不跟你说话!”

    老卜加劳冷笑一声,立刻转身对他儿子吼道:“万诺,你被解雇了。”他又转身过去。“现在这炮厂我说的算,不卖!”

    自从老卜加劳出现,小卜加劳一直呆立着,满脸惊恐而懊恼的表情,好象是个逃学被抓的小男孩。但他听到“解雇”二字顿时燃爆了,跳过来冲着自己老爹连声争吵,甚至还扯着老卜加劳的衣襟要他让开。老卜加劳则毫不客气,一脚把儿子踢翻在地……仓库内外的明军军官、炮厂工人和士兵们全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场闹剧。金士麒则拼命压抑着怒火,心想这对父子活宝到底在干什么?这是某种销售手法吗?是为了抬高卖价?真是无耻的商家!

    把父子俩正在撕扯,但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轰鸣!

    好似一阵雷声,隐然还有些喧闹声……

    刹那间,仓库内外一片宁静。所有的军人、工匠,还有正抱在一起翻滚的卜加劳父子都竖起了耳朵!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鸣,更清晰,更嘹亮,甚至这间仓库大堂也簌簌地落下灰尘。

    那是炮声,这些“专业人员”都听出来了,那是舰炮的齐shè!

    战斗爆发了!

    去他娘的生意,作战要紧。金士麒立刻叫上所有属下们出发。他们刚奔到炮厂的前院,正遇到几个守在外面的旗令兵跑来报告:炮声是西边传来的,从海面上传来……他们话音未落,西边又是一轮炮声响起。眼看着西边海岸方向几处房舍和屋顶上被击中,砖石瓦片应声战裂四散。随后就是一道道白的、黑的、棕sè的烟尘升腾而起。那硝烟还未散开,北边、南边的高处也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荷兰船队在轰击城市,澳门守军在反击。

    澳门是一个葫芦形的半岛,它的东西两侧都是宽阔的港湾,大部分的海岸都是浅滩,总而言之是一种苦命的“易攻难守”的地形。但现在的局势还不明了,不清楚荷兰人的意图,更不能断定对方要从西边登陆。

    金士麒命令两个军官赶往澳门总督府,与葡军保持联络,他和其余人立刻返回东港口。水营在澳门的几处高地设置了瞭望哨,战况会传递到东港口的中军去。

    他们奔出大门,只见送他们来炮厂的四辆马车就停在大门前,水兵们就毫不客气的上前征用。

    “金将军!”小卜加劳竟从后面追了上来,这厮大概是在与父亲的搏斗中取胜了。他一把抓住金士麒马车的扶手,“火炮……我们的生意继续谈……老家伙那边我来解决!”他大口的地喘着气,“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没空搭理你!”金士麒急促地说,然后对马夫吼道:“开车!”

    一阵阵叱吼,几辆马车立刻奔了出去。小卜加劳还在后面大喊着:“价格也可以商量!……”

    在亲兵的护卫下,几辆马车载着十几个军官冲过一条条街道。经过的城区都是一片动荡,人们奔跑着尖叫着,葡人民兵们怀抱着刀剑和火铳躲藏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空气中激荡着凄厉的钟声,那是澳门城数十栋大小教堂发出的战争jǐng报,如金属的鸟群在嚎叫!

    不出金士麒所料,荷兰船队无法在海上拖延太久,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今天就是一场彻底的攻城战。与金士麒曾经历的那些战争不同,这是一场真正的“热兵器”的战斗,它一开始就由大炮担任主角。此时此刻,这小小的城市已完全笼罩在隆隆的震撼声中,那是澳门城的9座炮台的数百门火炮在咆哮。

    〖

第267章 出海迎敌

    澳门只是一座小城,穿越几条街道就是东海湾。

    金士麒的马车走没多远,迎面就奔来两个水兵,他们喘着粗气报告:“东边!来了……将军,水贼就在我们港外!”

    澳门被围困三天之后,荷兰红毛和刘香佬联军终于发动了总攻。他们从澳门半岛东、西两侧分兵包抄。刘香佬负责的是东海湾,他们只是试探性地靠近港口,装出要登陆的样子。岸上炮台一开火,就立刻远远退开。荷兰番贼则绕到西边的海岸去了,正与岸上炮台对轰。

    金士麒忙问:“我水营如何?”

    那水兵大声道:“都上了船,等着下令呢!”

    轰!隆!又是一阵炮声乍起,澳门中央的大炮台上也开火了。那是传说中的18磅和24磅重炮在咆哮,那这个时代最强劲的火力,可直达5里之外的海面。仰望那碧蓝的天空,炮弹已经飞过,几道淡淡的烟迹正被暖风吹散。

    突然间,南边的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车轮声。

    那是一大队欧洲式的马车,前后有十几辆。每辆车都有数名私兵护卫,车上都挂着“丁”字的小旗。他们与金士麒的路线交叉而过,就像一列火车般隆隆向北方驶去。“小瑶,很威风嘛。”金士麒百感交集。

    那马车队逐渐停了下来,拦在了金士麒的面前。

    后面车上跳下两个女孩,是丁瑶的婢女小桨和小橹。她们打开前面一辆马车门。坐在车厢中的果然是丁瑶。

    她凝望着金士麒,迟疑着,竟好似有几分惶恐。稍后才轻盈地走下马车。婢女小桨撑起一把伞,要为小姐挡住漫天飞舞的烟尘。小瑶却轻轻摇头,径直地走了过来,脸上神色很凝重。

    金士麒迎上去,在她身前站定。他微笑着问:“小妹妹,你是来抓我的?”

    小瑶的嘴角微微一动,却不说话。过了片刻。她抬起左手抚在金士麒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哥哥,我们真有缘。我路过这里,没想到遇见你。”

    “你去哪儿?”

    “过关闸,去香山。”她的嗓音哑哑的,然后向北边望了一眼。那边就是明国的地界。

    “胆小鬼。”金士麒疼爱地说。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是胆小。”她淡淡地摇摇头,“只是……我来澳门,想见的人都见了,想说的话也都说了,我还留在这里作甚?”

    金士麒一时哑然。

    此时的澳门街头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地面也微微颤动。金士麒却恍然不知。他低着头凝望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她的脸上倦倦的神色。目光却毫不闪避地迎着他。金士麒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当她得知外公深陷牢狱时,她也是这副神色。失落和绝望,疲惫和无助,她却坚忍着不退缩一步。

    上一次,他决定留在广州帮她,并由此获得了这一份姻缘。

    这一次,他却无法退让。

    动荡的街道,翻滚烟尘,淡淡的血腥气息,车队中传来阵阵马匹的嘶鸣。所有的人都凝望着这对男女。小瑶的那两个小婢女,她们曾经与金士麒很是亲切,此刻都冷着脸,紧蹙着眉头。

    金士麒终于叹息一声,“瑶妹,我不能如你所愿。”他轻轻放下她的手,缓缓倒退两步。

    他刚刚转身,袖子却“呼”地被扯住了。

    “我求你!”小瑶的身子几乎撞在他身上。她紧紧扯住他,“你快走,立刻就走!你的船队出港去屯门去广州都可以!”

    男人却摇摇头,“我走不掉。”

    她压低了声音,“荷兰人认得你的旗子,他们答应过我,只要你们不开炮,直接离开澳门,他们绝不阻拦。”

    “小瑶,你拦住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金士麒微笑地问,“你刚才还说是偶然相遇?还说是缘分?你又骗我。”

    “没骗你!”她的语气中已带着哭腔,“哥哥,我刚叫黄宽去水营给你带话,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黄宽也来澳门了?他之前怎么不来见我?……喔,我明白了!”金士麒的脸上微微一颤,厉声道:“黄宽除了给我带话,还有别的活动吧?归根结底,他还是你丁家的人。我必须赶紧回去,否则我的水营就……不姓金了.”

    金士麒甩开小瑶的手臂转身就走。“回营!”他跳上马车,指着拦在前面的丁家车队吼道:“给我冲过去!”

    “得令。”水营军官和亲兵应声而动,簇拥着马车迎着丁家车队就顶了上去,真是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丁家私兵和仆役顿时慌了,忙扯开车马避让。

    但赫然间,小瑶却没有避开,她正迎着车马展开双臂。

    那一刻,金士麒只觉得时间都在凝滞!

    王莱一把扯住缰绳,两匹马嘶鸣着,竟然同时人立起来。婢女小橹身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小姐。

    马蹄猝然踏落,与她相距仅一尺!

    金士麒的汗水哗地淌了出来,他又低吼一声:“走!”

    “站住!金士麒你站住!”小瑶凄声喊着。“哥哥!”

    “回营!”金士麒呼喊着,却心痛如刀绞。他忽然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到小瑶?从此之后人海茫茫,天各一方,沉浸在无穷尽的悔恨和相思中,直至分别老去……他不由得回头一望,那女孩正颓然地跪坐在地上。两个婢女正在抱着她、劝慰她,她却挣扎着要追上来,脸上泪如雨下。

    硝烟弥漫,车马奔行,道路转折,转瞬之间这一切就全都看不见了。

    ……

    迎面就是大海。

    果然,数里外的海面上正横着一支船队。

    那是刘香佬的贼船。都是漆黑的船体,暗红色的船帆。在几天前的海战中,这种贼船被金士麒击沉、烧沉了7条。逃走的约有10条。但眼前的贼船明显多了许多,定是有了增援。不知道刘香佬本人是否在船上。

    港口上空烟尘弥漫,左右两边的大炮台上葡萄牙人正不紧不慢地开着炮。每当炮声响起,再耐心地从1数到5,远处的海面上就会绽起一道水柱。但这只能算是一种威慑,过去的小半个时辰从没命中过。那些贼船也只是来回晃悠,不知是在消耗守军的弹药。还是在等待着时机。

    也许他们是在害怕吧。

    澳门东海湾里,柳州水营已经集结。大大小小18条战船整齐列队,各船的帆缆手、桨手都已上船。每根主桅上都升起了蓝色的大喜鹊旗,每片甲板上都闪烁着刀剑的光芒。码头上更是兵士林立,数百人却如森林般肃穆无声。

    等到金士麒的马车飞奔而至,水营上下顿时爆发一片欢呼。“柳州水营!”“威武!”“藏宝港!”旗帜如云浪般翻腾。甚至驻扎在附近的葡萄牙民兵、炮手们也都被感染了。高举着长枪大戟怪声呼号着。在码头之外的海面。18条快船上的水手们都把船桨高高举起,溅起亿万晶亮的水珠!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在金士麒的眼眶闪闪发亮。

    他曾经非常担忧水营会被人操纵,怕水兵在关键时刻叛他而去。自从水营诞生,这份忧虑就一直深藏在他内心中,甚至从未与任何人分担。甚至在好几个夜晚里,他都梦见自己被一群水兵丢在荒岛上。任凭他声嘶力竭地呼喊,水兵们却狂笑着驾船而去……直到此刻。望着码头上这狂烈而壮美的一幕,金士麒的心脏终于如一只大铁锚般稳稳地扎在了泥沙中!

    “花婆显灵!”金士麒毋庸置疑地呼喊着。“今日风小,我水营必胜!”

    “必胜!”整个码头都在欢呼,“巡海参将,必胜!”

    金士麒刚跳下马车,一名私兵百总就奔来,“老爷,黄宽老爷子刚到营里,说有要事报告你呐!”

    金士麒眼睛一瞪:“你怎能让他闯进来?”

    “他……他是水营参随师爷啊!”

    “喔。”金士麒叹了一口气,现在水营中真是塞满了丁老西的人。“黄宽跟谁说过话?”

    “谁都没有。他一来,我就请他在帐中等候。老爷,你要见他吗?”

    “没空。”

    金士麒快步走到中军旗下,几个千总、把总军官立刻迎上来汇报战况,这帮汉子们神色言语都极亢奋。“将军,今天是二级风,浪高一尺半!”“红毛番是主攻,刘香佬是牵制?”“刘香佬没有火炮,他是要等红毛在西边登陆,他们再趁乱动手!”“我猜想,我们一出海,他们撒腿就跑!”“参将,眼前战况不出咱所料!敌人兵分两路东西包抄,正是预案……预案‘乙类二’之情形!”

    “没错,那就传令下去,以预案‘乙类二’应之。”这一刻的金士麒真是威风八面,“全体上船,出港!”

    ……

    一面将军旗沿着桅杆飞速升起。斗大的“金”字闪闪发光,一只小豹子在海风中跳跃个不停。那旗子刚升至桅杆顶端,甲板上顿时欢呼雷动。

    这条“天野一零八号”就是金士麒的坐船。在这场被载入史册的“天启七年之澳门海战”中,柳州水营一共出动了18条“帆桨船”。他们编成3支纵队,各船衔尾而行。

    中队:6条“铁板天野”,就是附了薄铁甲的专职战斗船。由金士麒亲自率领,担任主攻。

    右队:8条“普通天野”,它们是武装货运船,火力输出有限,今天担任的是辅攻……以及诱敌的作用。

    左队:新鲜出场的4条“飞鱼”快船。它们造型前卫,航速极快,担任“奇兵”之重任。

    水营出动的都是新造的中小船只,以实现“群鲨搏鲸”的战术。大胖子武腾号则被留下养伤。武腾号上的水兵、还有广海卫的水兵都分到各艘小船上。如此一来,每条“飞鱼”的桨手增加了一倍,达到80人之多。

    金士麒就要是要把航速增加到极致,以速度决胜。

    水营船队一出港,港外的刘香佬船队立刻有了反应。他们逐渐分作了两群,不停地调整着风帆和航向,向东北方向避去。刘香佬领教过金士麒的厉害,但他相信自己的船更厚重,水贼们更擅长于跳帮拼杀。刘香佬决定先抢占上风之势,然后再高速冲击。

    水贼们正迎着逆风向东北方腾挪,却忽然发现……你娘的,那帮广西官船竟齐齐转向,往南边遁去!

    逃了?

    金士麒的18条战船已连成一道长蛇阵,正紧贴着澳门的海岸线航行,与刘香佬的贼船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远。由于是顺风,各船都只靠风帆航行,所有的船桨都向两边高高翘起,以节省桨手的体力。前方领航的正是旗船“天野一零八号”。金士麒就站在船头,一边查看着海图,一边望着海岸线的转折变化。

    徐徐海浪从船下滚过,扑涌向右边的海岸。万丈的光芒穿透澳门上空的硝烟,零零落落地洒下来,照耀着雪白的墙壁,油亮的屋瓦和灰色的堡垒上。此刻,途径之处正是城南的一座炮台,相距不过百步,甚至看得间那垛口后面一张张面孔。那些葡萄牙士兵都错愕地望着水营船队,接着就开始咆哮起来。还有人跳上垛口,冲着他们脱下裤子。

    梁通事忙凑过来:“葡人在骂我们……是逃兵!”

    “这个无需翻译。”

    “是。”梁通事紧抓住旁边武器支架,这小船晃得厉害。他还是忍不住说:“将军,我们与葡人各自为战,你的意图没向他们说明啊!”

    金士麒点点头,“没错。我们足够彪悍,就无需解释。”(未完待续。。)

第268章 澳门之战

    金士麒的船队沿着海岸向南前进。不多时,就望到远处漂着两条小船。

    它们都是三丈长的小东西,各坐了5、6个人,孤零零的桅杆上也没有旗号。当金士麒举起千里镜望过去时,只见那小艇上也有举着千里镜,正望着他呢。在这波浪徐徐、暖风阵阵的大海上,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金士麒微笑着招了招手。

    对方看清了明军船队的全部阵容,立刻升起帆、落下桨,向半岛西侧逃去。

    金士麒旁边的中军把总立刻说:“是红毛哨船,是去报信了!”

    金士麒点点头,“看把他们吓的。”

    中军把总问是否追上去,或者直接火力覆盖之。金士麒迅速计算了一下,距离太远,来不及在荷兰主力发觉之前就干掉他们。那两条小船帆桨并用逃得飞快,不久就消失在海岸线之后。

    柳州水营的船队保持着航速,继续前进。他们要绕过澳门半岛,到西边海湾去作战。

    没错,金士麒的目标是荷兰人。

    刘香佬的贼船根本就是一群龙套,金士麒不屑于在他们身上浪费弹药。只要剿灭了荷兰船对,刘香佬就只能逃走了。

    没错,金士麒要一举歼灭荷兰船队!

    金士麒凝视着右边的海岸,那些山崖和建筑在悄然旋转、变化,一点点向后退缩,他们已抵达了澳门半岛的南端。海空中无数的鸟儿在飞舞盘旋,发出狰狞的嘎嘎叫声。这里的天空弥漫的硝烟更加浓烈。炮声也更清晰了,

    刹那间,所有的眼睛都被照亮!

    就在一里之外。高耸的山崖上火光闪烁,那是澳门西南高地的炮台在开火。山崖的另外一面就是战场,那炮火的热浪甚至涌到金士麒的脸上。“咿!”金士麒背后的甲板上,不知道谁惊叹一声,之后又是一片沉寂。金士麒转身看看那些水兵们,只见一张张铁青色面孔,涨红的脖子。肃穆的神色,紧闭的嘴巴,僵硬的微笑……

    “都有点紧张。是吗?”金士麒轻声嘀咕着,却听见自己的牙关也在颤栗。

    ……

    一刻钟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宽阔的海湾。已化作一片杀戮场。

    那一幕比金士麒想象的更壮丽。海面上散布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小13条帆船……比金士麒想象的多了一点。对方排成松散的纵队。顺着风势轮番抵近海岸,正在炮击葡国炮台和帆船。在蓝天的衬托下,半空中翻滚着焦黑的烟尘,白色尘雾中穿行着雄壮的船体。明黄色的火光闪闪烁烁,硝烟被气浪撕扯成一朵朵漩涡。

    岸边的葡国船只在连续的炮击下颤栗、燃烧、歪斜,爆裂出万千的碎片断木,徐徐沉入海涛。无数道明光勾勒的线条,一处处浓艳缤纷的色彩。真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情况……不妙啊!”金士麒注意到有些荷兰大船身后还拖着三两只小艇,还有些小艇靠在船舷边。正从甲板上放下水手。荷兰人已经在准备登陆了。

    其实澳门的实力也不弱,他们有数百门火炮和千余名兵士。但他们是防守者,兵力要分散布置。而荷兰人是进攻者,可以集中全力击其一点。

    首先遭到攻击的,是澳门半岛西南的两座炮台,以及停在岸边的澳门船只。荷兰船队正沿着一条椭圆形的航线顺时针航行,借助风势由北向南快速靠近海岸,用左舷炮倾情轰击。然后调头,从远处兜回北方,装填之后再进行第二轮轰杀。

    就像机器一样精准、完美。换作是金士麒,他也这么干。

    只可惜了那些澳门船只。澳门总督奉行的是“城内防御”策略,没有进行海战。大多数的澳门船只都避到了明国海域去了,剩下没走的就惨遭了炮火屠杀。

    解决了葡国帆船之后,荷兰人就专心致志地轰击那两座炮台。这时代的火炮发射的都是实心铁弹或霰弹,对建筑物的杀伤力有限。但威力不足可以用数量弥补,荷兰人几个轮次开了1000多炮。在这份浓浓的诚意之下,葡军的每个炮位都遭受了数次有效命中,已基本被打残了。

    由此一来,澳门的沿海防线就出现了一个缺口。荷兰入侵者展开了第二阶段:半数船只继续炮击,压制海岸上的散兵残炮;半数船正把水手放下小船,开始登陆。

    就在这时,金士麒的船队抵达了战场。

    说句心里话:如果再晚上半个时辰,待荷兰人都上小船登陆时金士麒再登场,那就更完美了。因为那时候对手“人船分离”,金士麒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冲杀它们,像打靶一样轻松又快乐。退一步讲,如果之前他未被荷兰哨船发觉,金士麒也可以躲在海角后面,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时机。

    可惜啊,机遇总是可遇而不可求。这就是真实的战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此刻,两军相距2里。

    “变阵,分列纵队。”金士麒轻轻举起右手,“落桨,中速。”

    他的声音清晰而淡定,脸上表情也很儒雅。但他身后甲板上顿时响起一阵嘹亮的号令,接着便是旗帜飘展,接着便是号角声如利刃划破海面。各船上鼓声乍起,千名水兵们齐声呼喊着“威武!”“必胜!”接着就听“哄”的一片碎响,那是几百只船桨齐齐地插在了海水里。

    荷兰船队顿时有了反应,各船上也是声音鼎沸。正准备登陆的小船纷纷后撤,水手们扯着软梯爬上大船。各船都向西边聚集,火炮也逐渐停歇了。它们要保存火力,准备迎战明军……这帮找死的家伙!

    这一边,金士麒的18条战船已重新变成左、中、右三列纵队。像三根手指戳向荷兰船队。

    船队上空回荡着连绵的鼓声。最嘹亮的鼓声来自中军船,那是一只大铜鼓,它曾是南坡寨土司祖传的神器。声音清亮高亢,可传达5里之外。它此时的速率宛若心跳,一声声震荡着战士的脉搏。每条战船的船尾都架有一只牛皮战鼓,那敦厚的声音震得甲板都颤抖。根据金士麒“中速”的指令,各船战鼓的速度与呼吸同步,约每分钟10次,桨手们就听着这鼓声整齐划桨。

    水营船队向北航行。是侧逆风,全靠着各船上数十名桨手以保持着航速。而荷兰人是顺风,他们各自调整着航向和位置。黑压压地向南边飘来。

    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此刻,相距1里。

    “传令!”金士麒听见自己的声音也铿铿然、好似铜鼓之声,“左队,给我包抄。右队。给我迎上去!”

    信号旗挥舞之下。“左队”的4条飞鱼快船立刻向左前方斜插出去。他们的船体轻巧,桨手比例也高,因此航速极快。他们此前一直是压着速度以跟随主将的坐船,此刻限制解除,顿时脱缰而去。

    与此同时,“右队”的8条天野货运船也把桨速提高到每分钟15次。它们逐渐超越了金士麒的中军,迎向了荷兰船队。

    金士麒站在了船尾的指挥位上,他环顾着自己水营。柳州水营的战斗阵型已经。18条战船化作三条浩浩荡荡的战列。在海风的吹拂下,所有的缆绳都绷紧了。18面大帆犹如道道铁翼划破云层,数百只船桨整齐划一地劈砍着波涛,扬起的水珠如琼花般灿烂!这一幕如此俊美,如此壮丽。这一瞬间,金士麒恍然觉得空气中凝结着一根无形的钢缆,它把所有的18条战船1400名水兵全都链接为一体,让他们成为一只刚强的利爪,挠向前方。

    “这彪悍的战争机器,就在我的掌握下向前推进啊!”

    前方的荷兰敌人也毫不客气,它们队形虽然散乱,却都在缓缓转动船身,把右舷迎向明军。

    金士麒知道,荷兰人刚才是用左舷轰击海岸,现在他们只有右舷可以开炮。这个时代的舰炮装填速度很慢,最娴熟的水兵也要一刻钟。只要熬过了这轮齐射,金士麒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了。

    突然间,炮火乍起!

    荷兰人开火了。

    首先按耐不住的是2条小号荷兰帆船,它们只有上甲板的10几门火炮。挨打的是飞鱼分队,谁让它们跑得那么快呢。刹那间,附近的海面上跳起了道道水柱,但只有一条飞鱼的船帆被命中,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孔洞。那船上顿时响起一片狂笑,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意。

    “传令,全营快速突进。”金士麒下令,“再传令,授命左右两把总,相机行事。”

    此刻,两军最接近处相距不足200步。

    荷兰阵营的炮击,已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红彤彤的火焰绽放,转瞬间就化作一道道黑烟。每时每秒都有炮弹射来,在空气中激荡着刺耳的爆裂声,他们好似漂泊在一片血染的雷云之中。右前方的8条天野运输船,还有金士麒率领的6条天野战船全都笼罩在炮弹编制的钢笼之内。

    随时都有水柱在船身四周绽开,随时就有船只被命中。鲜血染着木屑洒落,断肢伴着碎桨横飞,哀号声声哭喊不绝!“划桨啊!不要抬头!”各船上军官嘶吼着,“冲上去!”“不许哭,抽你鞭子!”

    荷兰船也颇懂得配合,前面船只炮击完毕之后就继续前行,为后面的船只让开射界。他们火炮极其犀利,尤其是几条大船每侧都装备近30门大小火炮,一轮齐射下来总有2、3发命中的。

    一枚10几磅的大铁弹命中,天野船顿时透心凉。金士麒亲领的6条“武装天野”都铺着一层手指厚的铁板,但在火炮面前照样一炮俩洞,屁用没有!比铁弹更凶残的是霰弹,一炮就喷射几百颗铁丸,打得一大片鲜血四溅。

    “坚忍!”金士麒也咆哮着,“坚忍到百步距离,百步再开火!”突然他面前硝烟翻腾碎木横飞,之后就是火亮亮的鲜红!金士麒擦了一把眼睛,立刻看清了:满手的血,不知道是谁的。他发现自己正趴在甲板上,四肢俱全身上也不痛,他竟莫名地想笑。

    但刹那间,空气中乍起一片凄厉的破空声!

    犹如万丈绸缎被利刃划破。

    突前的“右队”开火了,距敌已到百步。那是8条天野货运船总计32架武器武器平台正在狂暴地投射着火力。刹那间白烟如箭、火痕如丝,敌我之间金光连绵密布,宛若一座魔幻的长桥横跨那百步的海面。万千点精灵般的火点子戳杀在几条荷兰船上,在桅杆船帆之间弹跳飞舞不绝;更有数百计的火花绽放,又化作火魔腾然而起!

    “好!”金士麒跳了起来,“看呀!”

    这就是金士麒的赌注!这一次,他放弃了大威力的“胖仔火箭弹”,却使用了两种轻武器——单兵级别的“瘦仔火箭弹”,以及他的成名之作“箱装火箭”,这两种武器都是燃烧型号。他深刻吸取了此前的教训,胖仔火箭弹的威力有限,不足以置敌于死地,他索性就用狂野的数量来压制对方,用火战来制胜。

    花婆娘娘保佑,金士麒占据了两大天气便利:一则今日风小,明军的帆桨船可以占据速度优势;二则今日天晴物燥,真是放火烧船的好日子。

    “右队”的每条天野货运船上都设置了4座“二号武器平台”,一次可齐射16枚瘦仔火箭,或者4箱重装火箭。短短一分钟,第一轮齐射完成,海面上的一切都被烟尘所吞噬。

    各船上却顿时一片宁静,激战竟在这一瞬间嘎然而止。

    百步内一片昏黑,咫尺伸手也不见五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迷雾散开。(未完待续。。)

第269章 天海盛宴

    转瞬间,烟尘被海风吹开。

    前方一片火光!几条荷兰船全着火了,正越烧越旺!

    尤其是近处的那条中型帆船(它也足有武腾号那么大),滚滚黑烟升腾,船帆上的火苗如蟒蛇般翻滚吞噬。

    虽然荷兰的船只装备都进行过简单的防火处理,但明军shè来的火箭和火箭弹里都填充了油脂燃烧物,数量又多,散布又广,顿时化作一片喜庆的火焰。甲板上人影奔走,贼子们正慌乱着救火,一桶桶的海水泼洒出去瞬间化作团团的蒸汽。

    总而言之,这一幕很美。

    同在一片蓝天下,明军水营各船上的水兵却在欢呼雀跃,一片节rì般的沸腾。“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这一刻,金士麒的脸上浮现出无限的欣慰和成就感。他的战术预想已初见成效,心中悬着的铁锚落地。

    他大吼道:“但这还不够啊,现在只有五六分……五六分熟。红毛尚未烤熟,兄弟们仍需努力。”

    “装填,再加一把火!”各船的军官们也在嘶吼着,“快,别你娘的傻笑了!”

    三分钟!仅仅三分钟过后,水营第二轮齐shè扑杀而去。

    目标仍然是最前面几条已着火的荷兰船,在那繁荣的火灾再添一次油。刚扑灭的火焰再次腾起,刚打开的火药桶又被燃爆,着火的上衣刚被撤掉,裤子又被点燃,刚刚还庆幸躲过一劫,刹那间被乱箭shè穿。

    这真是献给火神的一场盛宴。

    两轮疾速齐shè,已经有4条荷兰船起火。其中2条火势喜人。如果不立刻全力抢救,定会烧成骨架。取得这战绩的。仅仅是水营“右队”的8条天野货运船,水营另外10条更强的战船还没动筷子呢!

    在今天这战场上,在金士麒所占据的所有“技术优势”中,排名第一位的就是“装填速度”。

    荷兰人的主要武器是大小火炮,这时代火炮的装填速度极慢。轻炮至少5分钟,重炮甚至小半个时辰。更何况他们已对澳门海岸轰击了好几个轮次,火炮都已灼热,士兵也开始疲劳,因此装填速度就更慢。

    明军装备的却是标准制式的武器支架,释放的是一次xìng火箭武器。每次装填。只要把弹药组建对准卡槽“哐”地砸下去,然后扣住左右扳手、拧紧前后螺栓,再检查一遍火绳和保险片,就可以举旗待命。

    金士麒的水兵训练娴熟,安装一个火箭箱只要2分钟,挂一只瘦仔火箭弹只要3分钟。所以3分钟就是一次齐shè。

    “八分熟了。再装填,目标不变!”金士麒呼喊着,嗓子都哑了。

    第三轮火力还未shè出,荷兰舰队已经压了上来。

    与其说是“压”,更贴切的动词应该是“涌”。

    混乱,荷兰人的阵型非常之乱!此时是东北风,荷兰人又必须用右舷迎战。因此逐渐形成了“西北-东南”的散布态势。原本上,这是一个很有气势、很有激情的冲击方式。但最前面的4条战船却突然起火,都停了下来,甚至被海风吹得乱转。后面的船却是顺风而来,它们来不及减速,只能转舵避让。

    冲过了火灾现场,迎面就是明军的阵列。此刻它们船身角度又不对,侧舷无法开炮,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转瞬间,六七条荷兰船歪歪扭扭地冲了过来。全都是中大号的战斗主力。

    “嚓,又玩碰碰船?”金士麒惊呼,“不带这么打的!”

    这一次不用金士麒下令,前面的“右队”和他所在的“中队”把总已经分别下令避让。按照水营的军令规则,此刻已是正式接战。各队由把总军官统领。

    金士麒所在的“中队”把总下令,6条铁板天野向东边澳门海岸前进。而“左队”的4条飞鱼早已凭借着高速,冲到了西边去了。

    最前面的“右队”8条木板天野,却执行了一个奇怪的战术:向后退。他们没有掉转船身,而是直接倒退。一边拉开与敌人的距离,一边向后shè击。

    这种战术动作,与水营的船只也颇有关系。他们装备的是窄体帆桨船,使用的竹帆虽小,但容易cāo纵,瞬间就能转换角度。对桨手来说就更简单了,他们屁股都不用挪窝,只要把“拉桨”的动作变成“推桨”就可以。

    换作是荷兰人的大帆船,但你给我倒退个试试?

    水营战船的另外一个优势,就是所有武器都位于上甲板……好,他们只有一层上甲板,而且所有“武器平台”都可以全向旋转。各船在倒退过程适时地斜出30度的夹角,所有的武器就可以向后shè击。

    由此一来,荷兰人追不上他们,侧舷炮也打不着他们,他们却能持续向后shè击。这真欺负人啊。

    战术这东西,说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可不简单。平rìcāo练容易,在这殊死拼杀的战场上使用出来,那绝不容易!对一支军队来说,“勇往直前”很容易做到——只要打得顺风、人多势众、胜利在望,即便是一群流民土贼也会狂叫着向前冲。但能够且退且战、退而不乱的军队,那才是真jīng英。

    柳州水营的兵,就是这样的汉子……

    正当右队用“倒船战术”牵着荷兰人的鼻子南下时,金士麒所处的“中队”则向右航行,靠近了澳门海岸。

    随着荷兰船队的突进,它们也把侧翼暴露了。“中队”把总立刻下令:高速包抄、去攻击敌人的左侧翼!6条武装天野快船立刻沿着澳门海岸逆风而行。在鼓声急促之下,各船的桨速提高每分钟20次,船艏掀起了半丈高的浪花。

    这一刻,澳门守军的炮击也愈加密集了。

    澳门西北和城zhōng yāng的总计3座炮台,正用全部的火力近百门重炮轰击着荷兰人的队尾,虽然命中不多。但气势不小。自从金士麒突然杀入这战场,就打断了荷兰人对澳门的攻势,澳门葡人获得了喘息之机。当金士麒点燃了荷兰人的战船时,澳门人也为之激励。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殊死拼命的困兽。他们有胜利的希望!

    就在不远处的澳门海岸上,那些堡垒和房舍屋顶上也爬出了许多的居民。他们不惧战火地出来观战,冲着明军呼喊雀跃,还挥舞着红的、蓝的、黄的各sè旗帜。还有一队队的民兵正奔出城镇,向西海湾的码头上赶来。

    虽然距离遥远,金士麒的水兵们听不见澳门城中的欢呼和呐喊。但这一幕着实振奋了全营士气!

    金士麒凝望澳门的海岸,不知道得小瑶是否也在看着他的战场。

    金士麒知道,她一定在看,一定的……

    就在明军奔袭包抄时,对方也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几条荷兰船立刻调整航向,向西转向避让。但明军的船速更快。迅速包抄到位,开始发动突袭!

    6条铁板战船同时转向,齐头并进地插向敌营的左翼。

    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之下,它们满身的铁甲散发着暗淡的灰sè光芒,洋溢着一股冷峻、无情而贪婪的气质,好似一群开饭的鳄鱼。

    “轰轰”一片炸响,荷兰船队抢先开炮了!出乎明军的意料。竟有2条荷兰船的左舷还装填着弹药,这在瞬间全都释放出来。尤其是一条15丈长的主力大船的两层甲板上炮火不断闪现,20多门大小火炮足足shè杀了一分钟。

    短短一分钟,先后有4条鳄鱼被击中、洞穿,数十人中弹伤亡,甚至重达百斤的铁板装甲也被掀飞。

    如果荷兰人的火力再强十倍,完全可以把金士麒炸成一群死鱼。

    可惜啊,当硝烟散开之后,6条鳄鱼已经突入到百步之遥。毫不迟疑,数十个武器平台纷纷开火、进行屠杀!

    它们是真正的战船。火力密度是普通天野的两倍。仍然是瘦仔火箭弹和火箭箱,如一片火焰的风暴洒向敌船。这些火焰的jīng灵啊,它们是金士麒将军亲手勾画,由经验老道的技工们研发定型,再由着迁江藏宝港的男女工匠们大批量生产。现在由着大明帝国最jīng锐的水兵倾情释放。

    它们是火神的宠儿,它们是战神的骄子!

    它们也是财神的情人!

    连续的两轮齐shè之后,6条鳄鱼轻盈地转动身体,向北边遁去。在它们身后,4条荷兰船已是大火熊熊。荷兰船上一片混乱,水手士兵们正慌忙救火救人……

    几分钟之后,那6条鳄鱼又回来了。仍然是高速突入、抵近百步、齐shè!

    铁板鳄鱼刚刚退开,8条普通鳄鱼又反身压上,又是一轮火力覆盖。真是太欺负人了!

    ……

    从这一刻开始,战事进入到“激战”之阶段。

    海面上炮声如雷、火光密布,明荷两军数十条大小战船奔走厮杀、鏖战不停。荷兰船队互相集结靠拢,抱团取暖……算了,现在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取暖。总之他们用船身相互掩护,用大小火炮支援作战。而明军船队却化整为零,分作2、3条的小队在外围游走奔袭,找寻着对手的空档和薄弱,发动一次次穿插突袭。

    殒命在前rì那场海战中的兄弟们啊,今rì,给你们报仇雪恨!

    在这种近海、弱风的自然条件下,荷兰人的帆船航行缓慢。他们在虎门关外那一战中乘风破浪的雄姿早已不再,所有的帆都软塌塌地垂着,一副不应期的模样。而金士麒的帆桨船上配备着数十名桨手,最高速度比对手快了近一倍。

    他们船体轻巧,cāo作也简单,占据着速度和灵活xìng的优势,每次突袭都如饿狼杀入牛群。他们高速穿梭游走,巧妙地避开荷兰人的侧舷火力,只从船艏船艉的空档不断杀入,宛若一群海上的骑兵。

    至于水营的“左队”,就是4条奇怪的“飞鱼三体船”,却没有参加这场天海盛宴。他们仍不慌不忙地向等候在西边的外海,缓缓地调整着队形,一副云淡天高的闲情雅致。

    只靠着“中队”和“右队”的14条天野船,柳州水营已经占据了上风。

    在近战厮杀中,荷兰火炮的威胁也大减。那些火炮虽然犀利,但主战型号都装在两侧船舷。抛去装填速度的问题不说,它们只能在小范围旋转。明军只要谨慎应对,就能成功避开shè击夹角。荷兰人所能依仗只剩下上甲板的那些轻型火炮,它们有的是前膛装填,有的是弗朗机子母铳。它们都可以大范围旋转、开火,在百步之内也颇有杀伤力。

    在这场混战中,最惨的就是那些荷兰小划艇。

    这次荷兰人是为登陆而来,因此船队中还夹杂了约20条小划艇,其中半数已经装了水手,最多的一条船上10几个红毛水手。金士麒的神兵天降导致他们措手不及,小艇上的水手都慌忙爬上大船,来不及上船的就用火铳和弓箭反击。

    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立刻惹怒了明军,他们逼近了那些小船,一轮齐shè就解决掉一条。甚至迎面撞上去,把对方压碎在船艏之下。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

第270章 决胜武器

    小半个时辰之后,澳门西海湾成了一片烈火熊熊的垃圾场。

    13条荷兰船,全被点燃了!

    它们好似一座座小火山,在海面上漂来又飘去。其中5条的火势喜人,甲板上完全被大火笼罩,已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其余8条荷兰帆船好像还有得救的样子,红毛们正在一边救火一边应战。至于那些小划艇,已大多成了碎片和残骸。

    明军的伤亡也不小。1条铁板天野和3条普通天野重伤漏水,已经退离了战场。剩下的10条快船也都伤痕累累,战亡的水手已近百人。水营的火力下降了五成,弹药储备也接近匮竭。更严峻的是桨手的体力也都消耗殆尽,有几个小伙子甚至脱力晕死过去了。

    总而言之,水营的“机动性”和“火力”两大优势都已不再。

    金士麒开始焦虑了,“红毛船真结实,这么半天,竟没一条都没烧沉。”

    按照战前制定的“乙类二”预案,这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火箭雷武器释放出去,所有的荷兰船都应该被点燃,机动力被彻底摧毁。金士麒再出杀手锏,逼他们投降。现在眼下至少半数的荷兰船还能航行,甚至还能开炮应战。

    金士麒当即立断,“传令,召唤飞鱼!”

    明军的信号旗刚刚挂起来,荷兰船队中却忽然传奇一阵号声,呜呜呀呀地非常刺耳。“要变阵?”没想到荷兰人也留着后招呢。果然,军号吹了几声之后。几条桅杆风帆尚好的荷兰船都有了响应:它们纷纷转舵,向西南方驶去。

    逃跑了!

    竟丢下受灾的伙伴不管,逃跑了!

    可惜。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在前面的海面上,4条飞鱼级三体快船正高速拦截过去。它们速度极快,每条船后都拖着一道足有20丈长的白腾腾的浪迹!

    金士麒出奇兵了。

    那一刻,整个战场都凝结了。澳门海岸上的炮声也停歇了,十几条破损不堪的天野船上也无人划桨,甚至被抛弃的那些火荷兰船上的红毛们也忘记了救火……成千上万的目光全都追着那4条飞鱼而去。

    飞鱼正不时地窜上浪头、冲落浪谷,它们轻巧的船身好似在海面上滑行。它们的主船体长宽比高达10倍。全靠着这种独特的三体结构保持平衡。当它们遇到侧浪、船身倾斜时,另外一侧的副船体甚至会扬出海面。每当这时,金士麒的心就会被紧紧揪住。生怕船体构造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扭力。

    它们毕竟是新生事物,从来没经历过这大海的波涛。

    万幸的是,金士麒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短短几分钟之后,4条飞鱼已经包抄到位。

    那些正在逃离的荷兰船一个个浑身带着火苗、冒着黑烟。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它们前方。明军的4条飞鱼拉开了小小的横阵,各炮位上都瞄准好了,只等着一声令下。那一只只黑漆漆的火箭箱,一枚枚亮闪闪的火箭弹,真让人惊心动魄。

    荷兰船上,有人开始临终忏悔……

    但4条明军小船却没有开火,那各船上几百名水兵们竟然开始齐声呼喊。两军相距约一百多步,正在逐渐拉近。明军的呼喊声却整齐划一地漂了过来。语调抑扬顿挫、起伏扭转……仔细一听,他们喊的竟是葡萄牙语!

    在这个时代。葡萄牙和西班牙是大国,这两种语言在海上也通用,因此荷兰船上许多人都听得懂,他们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明军喊的是:“文明之国,不杀俘虏”。

    金士麒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胜利。他要俘获这支船队,以获得一次彻底的胜利。他要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人都为之颤抖,让他们牢记金士麒之名。

    这段“劝降话”是他令梁通事翻译成葡文的,它又令水兵们练习了一晚上。现在这两军对阵之中齐声喊出来,真是又威风又亲切!

    但荷兰人却辜负了明军的好意。

    几条荷兰船纷纷改变航向,向南边绕去。他们还是要逃跑。

    飞鱼船上的劝降声逐渐停歇了。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开火,而是又追了上去。在接下来半个时辰里,他们与荷军就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你逃,我就追!追上了我还也开火,我继续喊话!你拦我,我就绕行,我打不过躲还不成?躲不过去,我就撞你,反正今天拼命了!你敢撞我,我就射你一脸火箭弹!

    那大大小小10来条船,围着几条着火的荷兰船绕了一圈又一圈,偶尔用火炮和火箭武器互相射击。折腾到太阳都偏西了,金士麒终于看不下去,也率队加入了游戏……错了,是战局。又绕了两圈之后才终于把荷兰人堵在澳门近海。

    到现在为止,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快2个时辰了。

    荷兰船队的情况很凄惨:2条船已被大火吞噬,正在逐渐下沉。上面的船员已经纷纷跳水、逃上小船,已有数十人被明军俘虏。另外还有6条船的火势已经逐渐熄灭,但他们的风帆全毁,连桅杆都烧成炭了。有些人曾妄图换上备用帆具,但立刻就会遭到火箭武器的警告,三番两次之后他们就不敢动了,只能漂在海面上等待宰割。

    现在仍执迷不悟的还有5条帆船。它们的帆装也都被明军摧毁了大半,只剩下几片残帆,想逃也逃不动了。

    “文明之国,不杀俘虏!”“文明之国,不杀俘虏!”金士麒的战术目标终于达成了,现在进入劝降之新阶段。

    突然间,那条最大的荷兰船上一阵隆隆火光,它竟又开了一轮炮!

    明军还是轻敌了。没料到荷兰人濒临战败还会全力反击,真是给脸不要脸!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条荷兰大船名曰“维蕾德号”。载有160名水手和火铳手,装有24门主炮和16门回旋炮,它是荷兰船队的旗船。

    维蕾德号那一轮齐射,准确地覆盖一条飞鱼船。

    那条飞鱼船的左侧的副船体被4发重磅铁弹命中,立刻就崩裂、解体。紧接着那整个船身顿时倾斜过去。水兵们慌忙奔逃到右边去,用几十人身体的重量压住了船身,这船才逐渐平稳下来。但那甲板上却鲜血淋淋。这一轮火炮覆盖就牺牲了10几个桨手。这三体船果然不堪一击,一轮齐射就几乎丧失战斗力。

    “击沉它!”金士麒勃然大怒,“用重武器!”

    维蕾德号开了一轮炮。其余的荷兰船应声而动,趁势四散突围。但明军的动作更快,3条飞鱼向着维蕾德号突袭而去。

    200步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杆雷准备。”“瞄准它。”3条飞鱼船上的军官们都在号令声声。水兵们如机器般飞速操作着。“距离100步。”“放杆雷!”

    “咔咔”地一阵乱响。水兵们推着一根勃然大物,把它穿过飞鱼船的船艏,好像船头探出了一根巨型的棒棒糖。这根雄壮的棒棒长达5丈,相当于半条船的长度。它前端的“糖块”是一个桶形的金属物,里面装着64斤级的战斗部。

    这就是明军的重武器:杆雷。

    金士麒发大招了。

    “距离40步!”“点火绳!”“扯掉保险!”各船上军官们厉声呼喊。

    这一刻,连绵的鼓声催动着船桨,3条飞鱼船各自勃出一根杆雷,分作3路朝着庞大的维蕾德号戳了过去。几百个广西水兵们咬紧的牙关。喷火的眼睛盯死了那大船肥硕的身体。

    维蕾德号上,番贼们看到明军这殊死肉搏的姿态。还有那几根巨大的棒棒糖,他们都惊呆了。虽然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好像是很可怕的样子!红毛贼子们慌忙用回旋炮和火铳回击,又慌忙转舵躲避。但这都是徒劳,他们的风帆已毁,他们根本逃不掉!

    第一条飞鱼快船已扑至。

    “戳它戳它!”“快隐蔽!”那条飞鱼战船上所有的桨手、舵手、炮手、火铳手、帆船缆手和军官们呼啦啦地全都卧倒了。下一秒,船头的杆雷正戳在了维蕾德号的屁股上。

    “趴下!”远在半里之外的金士麒厉声呼喊。

    刹那间,雷杆前端的引信被触发。64斤重的战斗部轰然爆炸!

    那一瞬间,肉眼所见,海面上绽开了一只圆形的气浪。它色泽青蓝,表面光洁,它在一秒钟内砰然冲击了半里的海面!海面上所有的船只都被一阵劲风席卷而过,一道道竹帆被扯裂,好多的水手瞬间被掀落海水!

    在爆炸的中心,那强悍的力道撕开了维蕾德号的外船体、崩碎了船肋、震断了舵轴,重达400吨的船体也倾斜了过去。爆炸中心的海水都化作一片白雾,断木伴着铁皮横飞、明光与火焰四溢!

    紧接着,一道水柱腾然而起,直冲天空直至十丈高处……再轰然洒落!

    闷雷般的轰鸣仍在每个人的耳朵中回荡着,海面上已经恢复平静。维蕾德号的甲板上已经看不到人影,所有人都在爆炸瞬间被掀翻。刚才发动袭击的飞鱼战船也歪斜着飘在旁边,上面也不见水手的影子。它距离爆炸中心也不过5丈的距离,那强悍的力道同样也施加在它身上。

    这就是凶残的雷杆武器,这就是殊死的打法!

    金士麒和上千名水兵们都默默地凝视着那条平静的小船,这一刻甚至没人为刚才的突袭成功而庆贺。

    忽然间,那飞鱼船上“腾”地跳起来几个人影,“命中了!”“炸他娘的!”水兵们一个个地跳了起来,欢叫着雀跃着!

    “炸翻它!”“打中它了!”海面上,所有的明军水兵们都呼喊起来,终于沉浸在这一击致命的喜悦之中。飞鱼船上的兄弟们都完好着呢,真是有惊无险。这雷杆武器虽威猛,但装药量、杀伤距离都经过仔细计算,船上也都安设了相应的防护设备,只要使用得当就不会伤及自己。

    维蕾德号可就惨了,它船尾撕裂了房门那么大的窟窿,海水正汹涌灌入,船体也随之倾斜。甲板上的红毛番兵们终于爬了起来,正惊叫着四处奔走乱作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条飞鱼也挺着大杆雷抵近。

    那一瞬间,金士麒心里徒生了一丝怜悯。“趴下!”他仍然是大吼一声,然后卧倒,闭紧了双眼。

    “轰”……

    又是一次标准的雷杆突击爆破,这一次准确命中了维蕾德号的船身中央。巨大的冲击力在侧舷上撕开了一道纵向的口子,一门厚重的火炮也被炸得飞出来,“轰”地掉在海里。那厚重的船身猛烈一晃,然后就向爆炸的方向歪斜了过来。

    紧接着,第三条飞鱼也抵近过去。

    它先是放缓了速度,等另外两条飞鱼伙伴撤离了爆炸区域,它再调整好角度,瞄准了维蕾德号的船头缓缓抵近。

    一步一步地接近它!

    此刻的海面上,明军的欢呼声已铺天盖地。更远的澳门海岸上,葡人的火炮甚至对天开炮,开始提前庆贺这战争的胜利。

    只可怜那些荷兰船——已经烧成黑炭的、仍在着火的、在海上漂泊的、撑着几块破帆还想逃走的,这一刻他们全都惊恐无助地望着这一幕:他们的旗船正在被……行刑。

    第三条飞鱼,已抵近20步之内。

    火绳已经点燃,保险索已经撤掉,水兵们都纷纷躲避……但就在这瞬间,一只手臂从维蕾德号的甲板上伸了出来。他无力地……持续地……摇动着一快破布……

    一块白色的破布,凄惨地摇动着。

    “红毛,投降啦!”明军的呼喊声乍起,在澳门西海湾上空回荡着。(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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