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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火器称王全文阅读

作者:顽城     明末火器称王txt下载     明末火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澳门狂欢

    傍晚时分,9条荷兰船缓缓抵近了澳门海岸。

    它们是被拖进来的。

    它们是金士麒的战利品!

    荷兰人出动的13条快帆船,其中3条已被大火吞噬。那条“维蕾德”号也没能坚持到最后。虽然金士麒派了4条快船拖拽它,它还是在距澳门海岸半里处沉没了,只剩下一小截桅杆露在海面上。

    被缴获的9条船也都伤痕累累,有的被烧黑了半边,有甲板上还有明火在蔓延。最凄惨的桅杆和帆全都烧光了,只剩下一具光秃秃的船体。

    荷兰总兵力900人,在海战中战死、淹死、失踪了近300人,其余600多人全都被俘获了。他们被赶上小船,一批一批地运抵澳门海岸。就在半天之前,他们还梦想着杀入澳门抢掠财富,成为这里的主人。他们现即将登上这海岸,却是作为“俘虏”的身份,那心情一定很糟。

    但是澳门人的心情却很好呀!

    澳门上万市民已经倾城而出,市民商人士兵们男人女人黑人白人葡人明国人……挤满了西边的海岸。当载着荷兰俘虏的小船靠近了海岸,岸上顿时响起一轮火铳,吓得许多俘虏尿了裤子。他们再睁开眼睛一看,原来那是几百杆火铳在冲天鸣放。紧接着,澳门各处的炮台也开始隆隆开火,滚雷般的炮声震得各处的屋瓦乱飞!

    第一条战俘小船刚抵达码头,一大波澳门人便“哇”地欢呼着冲过来。抓住俘虏绑住了手脚,把他们高高举起来。可怜的俘虏就在人群头顶上起伏、翻滚。被千百只手不停传递着,漂向了前面的战俘营。

    紧接着。又有小船载着些商品货箱靠岸了,那都是荷兰人这几日抢掠的罪证。澳门人又“呀”地欢呼着把所有的货物高高举起,再咔嚓咔嚓地砸在地上,丝绸铜器香料布匹被瞬间抢夺一空。

    紧接着,又有小船载着广西水兵们上岸了。澳门人仍然是“嗷”地冲过去,吧英雄们高高举起来。那些血污疲惫的身躯在人群的漩涡之中漂浮、回旋,被一次次抛起。被万千的手掌触摸!水兵们大叫着:“你这娘们,别乱摸!”“那里,不可以!”“你们闹个屁啊。东边刘香佬还没杀呢!”

    “刘香佬早他娘的溜了!”“红毛一败,刘香贼就跑个屁的了!”澳门人声音欢呼声四起,“金参将在哪儿?”“今天,我们都是南丹人!”“姐姐。我们去抓金士麒!”

    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放纵。这是对美好人生之赞美。那些高鼻子的西洋番,卷毛的黑人,**着身子的暹罗人,包着脑袋的阿拉伯人,所有的脸庞都泪水奔流,所有的喉咙都在歌唱。

    澳门小城陷入了痴狂!

    天色瓦蓝!黑压压的人群涌入城区,他们点起火把,宛若一道道熔岩在街道上流淌。把沿街的商店酒店全都抢掠一空。葡萄牙士兵和民兵门挥舞着刀剑奔来,也加入了打劫行列。

    天色深蓝!癫狂的人群冲开了一个酒厂。喝光几百个大酒桶。他们又冲进东港口的水营大寨,要与金士麒干杯。

    天色昏黑!他们又重返西港口,正看到一条被缴获的荷兰船,他们就对着那大船齐声咒骂,开火铳射箭丢火把。他们千人合力把那条船硬生生地拖上了码头,然后点起一把火,把它烧了。

    金士麒的战利品减少到8艘。

    在码头上警戒的广西水兵忙上前阻挡。“乡亲们,理智啊!”他们话音未落,立刻被狂乱人群掀翻。水兵们被灌了满嘴的酒,发髻上插满了鲜花,浑身军服也被撕成碎片作为这胜利的纪念品。甚至还有些洋番女子在水兵身上胡乱摸索揉捏,真是无耻!那些老水兵也就罢了,可怜几个十几岁的小水兵都未经人事,被吓得呜呜直哭。

    夜幕降临,人们涌到了城东的战俘营。

    所谓的战俘营是一处残破的货场。外面架设了木栅栏和铁丝网,里面用木板隔成了20间,就像是一个露天的大羊圈。毕竟这胜利来得太快了,战俘也太多,只能委屈他们了。

    那一刻,夜色迷离,海风煦暖。数千支火把汇聚成一道红灿灿的银河,澳门人围绕着战俘营旋转、奔走、狂魔乱舞。他们唱的圣歌如云浪般在城市上空缭绕,他们鬼哭狼嚎地呼喊着金士麒的名字……

    战俘们都吓坏了。他们像小母鸡一样簇拥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注视着铁丝网外面,生怕这些坏人会冲进来欺负他们。

    “冲进去!”终于有人怒吼,“烧死他们!”

    战俘们立刻崩溃了,哇地哭了出来。澳门人却毫不客气,蜂拥而上撕扯栅栏,却都被铁丝网刺伤。他们又冲击战俘营的正门,水兵们立刻用楯车阻挡,甚至用钩镰枪扯翻了几个带头醉汉。澳门人绝不罢休,没多久就有民兵拖了2门火炮过来。

    水兵们终于忍无可忍,释放了几十发毒烟火箭弹。人群这才鬼叫着一轰而散,踩伤踩死无数……

    澳门,终于平静了。

    ……

    从下午到晚上,水营中军却一直保持着平静。虽然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但却没有正式的庆祝。

    对他们来说,这场战争还没结束。荷兰人的主力虽被全歼,但在遥远的台湾岛上还有一座大城堡在等着他们。过早地庆祝,会让人疲惫懈怠,会人产生厌战情绪。

    从下午到晚上,澳门本地的官员名流不停来找金士麒,请这位拯救澳门的英雄与他们共享欢乐。但所有人都被卫兵拦在了门外,连澳门总督、澳门主教也不例外。

    “明天再来吧!今天,将军很忙。”

    从下午到晚上。金士麒走遍了水营的每个中队、每个船组。他亲手收敛水兵的尸体,为他们擦去血迹,为他们换一件新军服。他询问每个死者的名字。询问他们来自哪个部落或者城镇,询问他们是否还有儿子。他把这些人的战斗事迹和牺牲过程都写在纸上,盖上了将军印,然后用火漆封存。

    明天天一亮,这些死者就会被送回藏宝港。他们的名字会永远雕刻在英武祠堂的石碑上,永受香火供奉。

    直到半夜,金士麒却不知疲惫地踏入一座仓库。

    那房门刚刚开启。里面就闪烁着一片璀璨的星光。

    那堆积的都是他缴获的武器,修长的西洋剑,精致的火铳。弯曲的钢刀,凶煞的大戟,敦厚的火炮,雕刻着狮子纹样的板甲。顶着金色桂冠的头盔。琳琅满目。光洁锃亮,上千件金属器件在烛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这里就是一个17世纪欧洲武器博物馆。有了这些实物,再与明军当前的装备互相对照、研习,藏宝港的兵工产品又能上一个台阶。

    这时候,亲兵千总王莱送来了一份统计单。那是“澳门之战”的战利品清单:

    一、西洋帆船8条

    二、金银铜钱合计5万8千两银

    三、各色货物480余箱包,计价约8万两银

    四、火药600桶,约重200石

    五、西洋甲80副、头盔68顶

    六、长短刀剑枪戟钩叉980件

    七、长短火铳380件

    八、火炮280门。

    “280门!”金士麒吓了一跳,忙掀开最后一页看详细内容。在缴获荷兰帆船上装备着种类繁多的火炮。有重型加农炮,有短身材大嘴巴的臼炮。也有轻巧的回旋炮和子母铳弗朗机,大大小小尺寸各异,总数确实有280门之多。按照金士麒的制式规格,这280门火炮统计如下:

    10斤以上的重炮:直射炮25门、臼炮10门

    5斤至10斤的中型炮:直射炮40门、臼炮18门

    2斤至5斤的轻型火炮:前装炮20门、后装子母炮27门(弗朗机)

    2斤以下的小型回旋炮:前装炮90门、后装子母炮50门

    “那些臼炮也就罢了,十斤以上的重炮竟有25门之多。”金士麒惊呼,“王莱,我们发财了!”

    “老爷,还有呢!”王莱笑道,“据俘虏们交代,那条沉在海边的大船名叫维蕾德号,是他们的旗船,那船上也装备了20多门直射炮,都是十斤以上级别的!”

    “捞上来,回头就捞上来!”金士麒大叫着!

    他早就知道荷兰人的船上有大炮,他早就垂涎欲滴,所以才千方百计要俘虏对方。但他没想到火炮数量如此之多,口径如此之大。

    在大明军法军规中,金士麒觉得最合理的一条就是:谁缴获的武器谁占有。由此一来,他的重型火炮数量已经超过了整个辽东军!

    金士麒忽然扑哧一笑,“王莱,你猜猜我现在最想看到谁?”

    “猜不到。”王莱本想说丁家小姐,但他没敢说。

    “小卜加劳!”金士麒微微一笑,“就是那个卖火炮的混蛋!他今天上午开了三倍的黑心价,他娘的,真以为老爷我不懂行情呢!”

    王莱忙说:“那洋番,分明是趁火打劫。”

    “发国难财,无耻!”金士麒举着那本统计小册子,“等明天看到他,我就把这目录摔在他脸上!”

    “老爷,那小卜加劳刚才就来了。”王莱却说,“可是你吩咐过,谁都不见……除了丁小姐……那厮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我就没报告。”王莱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定银子,竟是5两的小银元宝。“老爷,这是那厮给的。”

    “喔?”

    原来,水营凯旋之后王莱就负责管理战俘。他与梁通事一起讯问了所有战俘的名字、国别和职务。王莱说他今天可是大开了眼界,他本以为荷兰船上都是红毛番,现如今才发现真正的荷兰人只占很少数。总计600名战俘,非荷兰籍的竟有400人之多。

    原来荷兰船上也雇用了各个国家的水手,什么苏格兰爱尔兰普鲁士,还有黑人,还有亚洲人,甚至还有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这些人都是谁给的银子多就替谁卖命,一群数典忘祖的混帐。

    王莱故意打散了战俘的“籍贯”,把他们分在了不同的围栏里。又把所有军官、军医、文官买办和随船牧师等有身份的人拎出来,独立关在一个围栏里,这是为了防止首领与属下窜连。

    他们刚忙活完,那小卜加劳就跑来了。

    小卜加劳他说有一个名叫“戈登”苏格兰朋友,也在这队荷兰船上……商人嘛,总有一些跨越敌我阵营的业务往来,这也正常。小卜加劳想知道那朋友是否活着,如果被俘了……他绝不敢奢求放人,只是希望明军稍微照顾一下,别让那朋友吃苦头。

    当时王莱还未答话,一旁的梁通事就立刻说:“他活着!我记得呀,瘸腿戈登,就关在四号栏。”

    小卜加劳连声称好,便就掏出了两定银子赠给了王莱和梁通事。

    这银子,严格来说是“贿赂”。但在这个时代则属于一种惯例、陋习,金士麒也并未严加杜绝,他自己也没少送别人银子。梁通事一边收了银子,一边赞叹着跟着金大将军做事真幸福。王莱却心生疑虑,就向金士麒着实汇报了。

    “银子你收下。”金士麒一笑,“你有何疑虑?”

    “也没啥……”王莱嘀咕着,“只是小卜加劳听说那瘸腿朋友还活着,他脸上却并不快活。他行色匆匆,我怕他还有些勾当……莫非是要求那澳门总督出头,请老爷你放人?”

    金士麒想了想,便说:“严加看管吧。给那人换个房舍,明天再审问他。”(未完待续。。)

第272章 胜利典礼

    次日正午,澳门总督府大城堡举行了一场盛大庆典。

    彩旗飘扬曲乐齐鸣,澳门官员、军官、富商和高级教职人员挤满了庭院。人人都穿着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卫兵们也都喷了香水,头盔上插了鲜花。

    炮厂经理小卜加劳也是一身礼服,胸口还挂着2个小奖章。他没有搭理熟人朋友,而是匆匆绕过一处花墙。只见僻静的树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这庆典的主人:托马斯.维耶拉总督。

    “阁下。”小卜加劳忙走过,悄声说:“那几件事都办好了。”

    维耶拉总督直盯着他,“你确信没惊动他?”

    “呃……”小卜加劳顿时不敢肯定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

    维耶拉不耐烦地点点头,“他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好可怕!”他擦了一把汗水,“如果出了差错,你说,金士麒会不会向我们宣战?”

    “不会不会。”小卜加劳忙摇头。

    “都是为了你们!”维耶拉总督低吼了一声,“先说好了,如果今天的事情败露,你可要一身承担!”

    “不会败露,一定成功!”小卜加劳保证着。

    忽然间,外面的人群一片欢呼,原来是明军客人已经来了。维耶拉和小卜加劳慌忙从花墙后跑出。

    宾客们纷纷涌出城堡正门,大队的明军正簇拥着几辆马车抵达,现场又是一片欢呼。今日的明军也是英姿飒爽怒马鲜衣。士兵们都换发了新军服,军官们都穿上了官袍。金士麒身着金灿灿的御赐飞鱼袍,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今天是第一次亮相。

    澳门主教华伦特、总督维耶拉等人迎上前来,一看金士麒的衣服,不禁大惊!他们对明国官员服色规制也略有所知——文官胸前的补子图案都是仙鹤锦鸡之类的禽鸟,武官则是虎豹豺狼等凶兽,这代表着每个人的品级地位。而金士麒胸前的补子,竟是一条……龙!

    这是什么品级啊!

    华伦特主教试探着问:“金将军,你是皇族?”

    金士麒忙解释说这不是龙。而是“飞鱼”,算是一种……混血龙。他说自己只是个四品将军,本来没资格穿这衣服。只是凭借跟某些“渊源”才被特别赏赐。具体情况涉及皇家机密,不好与你细说……

    华伦特主教兴致勃勃地听着,一边凑近了金士麒的胸脯仔细研究,还伸出老手摸了两把。

    总督维耶拉听不懂华文。只能满脸傻笑。心情却格外沉重——他越来越琢磨不透金士麒!这金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历?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军队?他用的海战武器如此诡异,能瞬间炸翻一条大船?此次时刻,他又展露出高贵的身份,这是在示威吗?

    在过去几天里,维耶拉对金士麒多有得罪,而接下来他还将设下一个圈套……万一搞砸了可咋整!想到这里,维耶拉的额角淌下两道汗水。

    “托马斯,你热吗?”金士麒亲切地拍打着维耶拉的肩膀。“热就脱吧。”

    澳门位于热带,九月里也应穿薄衣短衫。但在场的葡人们却全都是正装长衣。浑身流苏铜扣金光闪闪。而且身份越高穿得越厚实,一个个都汗水淋淋,这不是自找受罪吗?

    维耶拉听不懂华文,只是一味傻笑。

    金士麒也不好追问。他眼下有一个尴尬事儿——刚才临出发时,翻译梁通事却失踪了。据说是一早晨出去遛弯就再没回来,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被女人勾搭走了。金士麒派人四处寻找,但这外事活动不能耽搁,他只能先来了。幸亏华伦特主教、小卜加劳等人的华文都倍儿溜,不会影响到两国的交流。

    果然,没多久老朋友小卜加劳就凑了过来,为金士麒充当临时翻译。

    在百名宾客的欢呼声中,金士麒等人被引领着走进了大城堡总督府。宽阔的大草坪,已经摆好了桌椅、鲜花、遮阳伞和酒席……这帮葡人打仗不成,办庆典倒是有一手嘛。

    维耶拉总督(通过小卜加劳翻译)向金士麒介绍:“我们穿这么隆重,是因为今天的庆典不一般。我们要举行一场‘投降仪式’。”

    “投降?你向谁投降?”金士麒惊问。

    总督回答:“是荷兰人向将军你、以及我们澳门当局投降。要在上帝的名义下,举行正式的仪式。”

    “嗨,那叫‘受降’仪式。”金士麒矫正着,“等等,你是说要让俘虏也参加?”

    “是是。还请将军下令把被俘的荷兰军官、船长都送来。请放心,这仪式很简单,不会出乱子。”

    “哼……”金士麒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自从昨天胜利之后,他就担心澳门人跟他争夺胜利果实。金银和货物也就罢了,那本来就是澳门商人的。船只火炮可都是他急需的东西,那600名俘虏更是宝贝——割掉脑袋能当军功,留着脑袋可以当技工,绝对不能给!在昨天,澳门当局也还算懂事,对于战利品和战俘他们根本就没敢问。没想到今天突然提及了俘虏,莫非有什么花头?

    维耶拉总督也看出了金士麒的疑虑,忙解释着:“那些俘虏,我们用一下下,就还给你。”

    “哼哼……”金士麒冷笑着。

    “这是我们的习俗。”小卜加劳也帮腔。他指着旁边,“将军你看,我们还请来了画师呢。荷兰人向你缴出佩剑那一幕,将被永远留在画中。”

    果然,旁边的草地上有六位画师已经支起了画架子,就等着仪式开始呢。小卜加劳介绍,这几位画师分工合作。有人负责整体和布局和风景,有人画主角,有人画宾客和士兵。他们在现场只速写一些草稿。待回去之后再汇集成一体。而且这油画最终将是一式三份,一张送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一张留在澳门,一张送给金将军你呀。

    “嗯,有点意思。”金士麒立刻来了兴致,被记录在历史画卷之中,这很荣耀啊。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澳门官方这番大动干戈,一定是要拿这场胜利做文章,相关人员的论功行赏是少不了的。昨天虽只是一场数千人规模的小型战争。但其意义却很重大,它彻底扭转了欧洲两大殖民国家在亚洲的态势。

    “这是好事啊!”金士麒点了头,“那就多画几份吧,我要三张。”

    “当然可以!”维耶拉忙问。“那荷兰战俘……”

    “我这就着人送来。”金士麒又叮嘱道:“还有。你们可别把我画得太猥琐。不如这样吧,让画师今晚到我营里去,给他一个时辰画几份我的标准肖像。也带去里斯本,放在王宫里妥善保管……”

    “好好!”维耶拉和小卜加劳大喜过望,这简直太顺利了。

    ……

    金士麒派了人,将重要荷军俘虏都带到总督城堡来。趁着还有时间,明、葡两国高官们就提前步入“受降仪式”的主宾位置上,进行彩排。仪式内容包括战败者宣布投降、缴出旗帜和佩剑、胜利者接受投降、胜利者给予诘责和安抚、大家一起感谢上帝等等。

    待彩排完毕。宾客们也簇拥过来,他们都想认识这位拯救澳门的英雄。

    今天是荣耀的。金士麒被人们包围着。那些商人争先恐后地报上自己的名字,那些骑士军官们以能与他握手为荣。那些姹紫嫣红的贵妇姑娘们如蝴蝶一样围绕着他,时而飞过来说几句赞美和感激的言辞,时而飞到一旁用炽热的目光打量着他。

    金士麒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木然地笑着,嘴里哼哈应答着。忽然间,他感到有些失落。

    眼前的这一切虽然繁盛,却缺少她的身影。他深陷在人群中央,心思却游历于此番繁盛的场景之外。他想起昨天出港迎战时,他无情地闯过了小瑶的阻拦,她跪倒在他身后的街道上放声哭泣……

    他苦笑着,用自己最珍爱的女人换来这份荣耀,值得吗?如果再回到昨天,他会不会那么决然?他心痛如绞,难道与小瑶就诀别了?

    “没有酒怎么行!”他呼喊道。话音刚落,人们便捧来十几个晶亮的酒杯,无不盛满了清澈的酒液。他挑选了最大的一个杯子,高高举起,又博得了一番欢呼声!“今天,我放个屁也有人叫好!”他苦笑着,大口地吞咽着烈酒,“真难喝……”

    那酒杯刚离开嘴巴,却在他手中一抖,“砰”地摔碎在地!

    金士麒惊讶地望着城堡的正门处,人群中竟恍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瑶!”下一秒他已直冲了过去。沿途的宾客被他“哗啦啦”地推开踢开摔倒了一路!

    那个身影在人群之中闪现着,浅蓝色西式长裙,鹦鹉羽毛妆点的凉帽,玉石般白晰的脖颈上一条细细的金链,那一定是她!金士麒犹如一头烈牛般冲了过去,生怕这是幻觉。

    那女子豁然转过身来……

    竟真是小瑶。

    他猝然站定!仅仅一日之别,恍然经年之久。此时此刻,她真切地站在眼前,触手可及。仍然是那副精致而娇媚的小模样,依然是明艳清澈的眼睛。时间在这一刻凝结了,那曾经如此熟悉和亲爱的一对儿,站在咫尺之近,四目相望却不知如何开口。

    总督府的庭院之中,上百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有个画师,忍不住提起炭笔画下来这伤感的一幕……

    还是小瑶先开了口。“哥哥,衣服很气派。”

    “你……你……”金士麒立刻张开双臂想抱住她。但身体却好像僵住了,他不敢踏上最后一步。

    “我什么?”小瑶微微一笑。

    “你……怎么在这?”金士麒很惊诧。丁家跟荷兰人的关系密切,应该算是澳门的仇敌。现在荷兰人又战败了,你这小妹子不但不逃走,竟还成了总督府的上宾……你怎么能混的这么好?

    “我家与澳门还有生意,我也是他们的客人呀。”她说得轻描淡写。

    金士麒长叹一声,苦苦一笑。“那些我不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颤声问:“我只想问,你还是我的新娘子吗?”

    听到那个词,小瑶的脸上一红,眼神终于露出一丝迷离的柔情……但转瞬间,眼神又变得决然。“丁瑶今生绝二心。”她直视着他,声音虽轻,却如顽石般坚定,“如若嫁人,只嫁给你。”

    “如若嫁人……”金士麒品味着这句话,心中悲喜交加。小瑶是爱他的,但同时她也绝不会叛离自己的外公。如果金士麒与丁老西决裂,她也将成为水花镜月。

    “哥哥,你已经获得很多了。你就为我退后一步吧……”小瑶伤心地说着。她踏上一步,一下子投在金士麒怀里。

    现场一片喧哗,所有的宾客都瞪大了眼睛!这女孩的举动真是太奔放了,太激情了,太惹人了……本以为只有我们拉丁女郎才这么大胆,原来明国女孩的身心也是被爱情所驾驭的!“哇,抱在一起了!”“好感人啊!”“快亲她!”现场响起了经久不绝的掌声和口哨,又有画师赶忙记录这动情的一幕……

    怀中温软,真希望这一刻能久一些。一旦分开,不知道下次是何时……

    就在这时,城堡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车马声,真是不合时宜!

    荷兰俘虏押来了!

    众人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对痴情男女,回到了今天的主题上。荷兰司令官、船长、火铳队长等官员总计20名俘虏,被明军水兵和葡军卫兵们押解到庭院中央。真是一群败军,肮脏破烂的衣服,血迹斑斑的绷带,每个人手腕都绑着绳子。他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满脸的惶恐和悲伤。

    胜利者们也是鸦雀无声,却人人抬高了胸膛,威严地注视着俘虏们。

    “开始吧!”维耶拉总督高声道。同时悄悄向小卜加劳做了个手势。(未完待续。。)

第273章 被迫出刀

    受降仪式开始。

    100名葡军列作一个空心的方阵,把20名俘虏们围在了中央。他们都是澳门的正规兵,穿着亮闪闪的半身板甲,手持威武的长戟,上面还飘着一条彩旗,真是光鲜极了。

    小卜加劳则站在俘虏们面前,高挺着胸脯,向那些可怜人们讲解着仪式流程。俘虏们都默默无语地听着,却也没人抗拒。归根结底,这是一场争夺财富的战争,与神圣和尊严没有任何干系!所以,投降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选择,总比被烧死、淹死强。

    既然投降了,也就应该有受屈辱的觉悟。

    小卜加劳对着俘虏们侃侃而谈,说了一箩筐没不停歇。金士麒有些不耐烦,因为他一个字也听不懂。梁通事不在场,白发苍苍的华伦特主教和几个会说华语的朋友也站在远处。

    幸亏,他身边还有小瑶。“妹子,那厮呱噪了半天,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他说的是荷兰话,我只听懂几个字……好象是叫他们不怕,归顺了,就不会死。”

    “归顺?什么意思?”

    小瑶却反问:“哥哥你不知道?这些俘虏若是皈依天主教,就可以留在澳门啊。”

    “留在澳门?”金士麒一惊。他知道葡萄牙西班牙都是天主教国家,而荷兰英格兰苏格兰瑞典人中大半是新教徒,因此这场战争也有些宗教对抗的因素。金士麒是花婆娘和岳王爷的信徒,对西方宗教没兴趣。只是……澳门当局竟然许诺俘虏“归顺就可以留下”。谁给他们这权力!

    “哥哥你不知道?”小瑶瞪大了眼睛,“我今天来见维耶拉,就是为了这些洋番。我外公要雇用他们。他急需熟练水手。总督开价6万两银子,我还价到6千……当然,前提是他们都归顺,永远不与澳门为敌。”

    “你上当了。”金士麒立刻说,“这俘虏是我的,那里轮得到他们说话!”

    “哥哥……不会吧!”小瑶也有些惊慌,“是维耶拉总督跟我说的呀。他说荷兰人船队归你。而战俘都由他处置,这是你答应的。”

    “我没说过,更不会答应!”金士麒怒道。

    金士麒来到维耶拉总督面前。正好相关人都在场,那就摊开来说个清楚。小瑶把金士麒的话翻译过去,维耶拉立刻“呜哩哇啦”地辩解。他指手画脚,还不停地耸着肩膀。一副无辜的表情。

    “他说什么?”金士麒问小瑶。

    “他说你答应过。他没字据,但有证人。”小瑶回答。

    金士麒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啊,恐怕是圈套。”可是维耶拉却忽然抓住金士麒的衣襟,竟高声叫嚷起来,好象是骂人呢!“你疯了吗?”金士麒大怒,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

    这边一动手,顿时惊动了全场。

    宾客们都惊诧地望了过来。军官和主事的人员立刻奔来。金士麒的百名水兵也站了起来。甚至连荷兰俘虏们也都看过来,神色很紧张!

    澳门总督府的内廷中一片平静。只有维耶拉扯着金士麒叫个不停,好象逼迫他承认什么……金士麒又气又急:你说了那么多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啊!紧接着,维耶拉又跟小瑶争辩了起来,他手指着那些俘虏,随后就领着小瑶走了过去。

    “嚓,当着我的面就去看货了?”金士麒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维耶拉刚走过去,荷兰俘虏们“嗷”地一哄而起,如炸窝般推搡冲撞着卫兵!

    出事了!

    那一切发生得极快,仿佛一瞬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荷兰俘虏拼命厮打,葡军卫兵们慌忙拦截,明军水兵们操起了火铳,宾客们则嗷嗷叫着逃跑!小卜加劳挥舞着双手还要劝阻俘虏,而维耶拉转身就跑……金士麒忙下令:“全都擒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葡军们竟犹如决堤一般溃散,荷兰战俘们蜂拥而出。

    现场顿时大乱!

    这些俘虏都是军官,身体当然不赖!虽被绑着双手却仍顽强地与葡军搏斗。葡军卫兵掀翻了十几个俘虏,凶狠地踢他们!但葡军的铠甲和大戟实在笨重,好几个俘虏撞开了阻拦冲了过来。

    迎面就是小瑶。

    那一瞬间,金士麒血脉奔涌、全身爆燃!他猛虎般冲上去一把扯开小瑶,一脚就把一个俘虏踢翻。紧接着就被撞倒在地,不知跟几个人翻滚撕扯在一起。一时间拳脚横飞嘶吼不停,只听“喀”地一声,他的飞鱼袍被撕裂!

    “很贵的呀!”金士麒一拳打去。

    水兵亲兵们终于冲上来,把俘虏们纷纷制伏在地。金士麒刚跳起来,只听有人大吼:“别动!”

    触目惊心的一幕——只剩下两个俘虏还没被制伏,他们竟拖着小瑶,用手腕上的绳索勒住了她的脖子向后撤去!“别动!”“小心!”惊呼四起,亲兵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一时间投鼠忌器竟不敢动手!

    “作死!”金士麒突然暴起,抽刀就劈了过去。那俘虏哀叫一声,手臂几乎被砍断!众人这才一拥而上,把那人踢翻在地。

    金士麒忙跪下来抱起小瑶,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口鼻间也没了声息。“小瑶!小瑶……”他颤声叫着,手指触摸着她脖颈,那里竟又一道紫红的勒痕!

    金士麒哆哆嗦嗦地捧着她,“你活过来,小瑶小瑶!”他的泪水滚滚而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

    这一刻,所有人都静寂无声,呆呆地注视这一幕。

    这一刻,金士麒只觉得心痛得要死了!

    过了半晌,小瑶喉咙忽然一动。她缓缓透过一口气……她终于睁开眼,看见了金士麒,立刻“呜”地哭了出来。金士麒紧紧抱着那女孩。用大脸紧紧贴着她的小脸,不停地安慰她,再也不敢放开她!

    ……

    经过了这一场暴乱,总督府的内廷中一片混乱。那20个荷兰俘虏都被制伏了,这次换成了金士麒的水兵看管。葡人官员则各自忙着处置,维耶拉总督在安抚宾客。华伦特主教则跑过来,皱着眉头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幸的是。小瑶大致无碍。

    金士麒把她安顿在一张躺椅上,然后转身走到了那些俘虏面前。此刻的金将军一身凌乱,绚丽的飞鱼袍子染着点点鲜血。左臂的袖子也被扯脱了。而他的右手,还拎着那把染血的刀。

    现场的气氛又紧张了。

    俘虏被水兵压着跪在地上,每个人脖子上都横着一把腰刀或者铳刺。经过了昨天的海战,还有今天的搏斗。他们每个人都肮脏破烂浑身腥臭。好似一群濒死的野兽。但他们仍桀骜不驯,嘶吼着或者哀叫着,有人也哭得凄凉。为首闹事的几个,正拼命地昂头咆哮。

    水兵们顿时大怒,用铳托刀背一顿砸砍!几个军官便冲将军说:这帮番贼倒是真是畜生一路的,本来给他们活命的,竟自寻死路!留着也麻烦,索性就全杀了!

    金士麒却转过身来。问小卜加劳:“他们嚷什么?”

    “无自由,毋宁死。”小卜加劳轻声说。还叹了一口气。

    “真英勇啊,昨天干嘛去了!”金士麒怒视着所有的俘虏。

    “金!”不远处的华伦特主教忽然喊了一声。他皱着眉头,正要说什么,却被总督维耶拉一把扯住。维耶拉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他顿时没了声音。

    金士麒微感疑虑……他盯着维耶拉总督,那家伙却不敢跟他对视!

    金士麒寻思片刻,便转头都小卜加劳喊道:“你告诉俘虏们,给他们最后一分钟,祷告吧!”

    小卜加劳点点头,便冲着俘虏们“呜哩哇啦”地说了几句,那些人果然面色大变。随后就有人嘟嘟囔囔地祷告,有人则放声大哭……这一幕真是凄惨。

    过了一分钟,金士麒又对小卜加劳说:“你再告诉他们,现在磕头求饶,仍可以饶他不死。”

    “什么?”小卜加劳有些惊讶,连金士麒的属下们也深感不解。但金士麒神情严肃,绝不像是玩笑。小卜加劳只能又“呜哩哇啦”地说了几句。那些俘虏们瞪着金士麒,态度却没有变化,倒真是视死如归呢!

    小卜加劳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无奈。

    “卜加劳先生!”金士麒忽然抬起刀,直指小卜加劳面前!他厉声道:“为什么我前后两段话,被你翻译的音调都差不多?”

    “我我……明明不同的!”小卜加劳紧盯着那刀尖尖,俩眼珠子都对到了一起了。

    金士麒又踏上一步,声音如雷:“混帐,你敢诈我!”

    这突然变故,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得沸腾。许多人大喊着,却没人敢走近过来。金士麒死死盯住了小卜加劳,“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从一开始……一开始就有诈是不是!”

    小卜加劳被刀压着连连倒退,慌忙摆手道:“我都按照你说的呀!”

    “那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金士麒一把擒住小卜加劳,“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师从徐光启大人,对你们的番语也略通一二……”

    “不会不会……”小卜加劳汗如雨下!

    金士麒当然听不懂番语;刚才那两段翻译,其实也没有什么雷同……金士麒其实就是在蒙人!但效果很明显啊,这小卜加劳目光闪烁声音含混,一定是有诈。

    金士麒也逐渐想通了——这帮荷兰人虽然凶煞桀骜,但此前在战俘营可都是乖乖的呀!谁不想好好活呢?为何来了总督府却突然要寻思拼命、要充英雄,那肯定是有人挑拨。

    他又忽然想起梁通事,那小子一向本分的,今天却忽然失踪,保不齐就是被人劫走了!没错,这帮混蛋就是欺负我不会说葡话、荷兰话,他们阻断了我的耳目,就可以从中挑拨!小卜加劳和那狗屁总督就是主谋。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要逼我杀俘虏?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你骗不不了我。”金士麒缓缓放下刀,却扭头盯着不远处的华伦特,“喂,主教爷爷!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对上帝发誓没有阴谋吗?”

    可怜得华伦特老头,脸蛋顿时就红了。“我……我……这没我的事!”他慌忙摆摆手,一转身,竟然溜走了!

    “这都行?”金士麒很震惊。他还有一个最后的希望——小瑶。那女孩正斜坐在躺椅上,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小瑶,妹妹!”金士麒握住她的手腕,“你告诉我真相,我只相信你!”

    “你相信我?那好!”小瑶抚着红肿的脖颈,缓缓地说,“哥哥呀,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骗你。”

    “好。”金士麒点点头:“小瑶,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是不是?”

    小瑶扑哧一笑,“哥哥,这叫我怎么回答?你不相信别人,还怪到我头上?”

    金士麒心里的空空的,有些酸楚。不远处,维耶拉和小卜加劳相视,都暗自吁了一口气。

    “你们,全都骗我。”金士麒轻声嘀咕着……“你们骗不了我!”他冷笑了几声,拎着刀走到那群俘虏面前,用犀利地目光审视着他们。那些俘虏们大概都已祷告完毕,现在心神大定,都迎着金士麒的目光毫不退缩。总督府中所有的宾客、士兵和官员们也都紧盯着金士麒,等待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但接下来,金士麒却对俘虏们说了一句话,震惊了全场。

    “who can speak english?”(未完待续。。)

第274章 隐藏技能

    “谁能说英语?”金士麒用英语冲俘虏们吼着,“各位船长,英格里士,英格里士懂不懂?”

    他终于展示了一项隐藏技能:一口流利的、略带亚洲味的牛津英语。金士麒将军的学历是师范大学学士,英语四级是必过的。

    此时此刻,总督府宽阔的庭院挤满了数百人,却只听见金士麒一个人的声音。所有战俘、士兵和宾客都惊呆了,他们张开一大片黑洞洞的嘴巴,瞪着一片亮闪闪的眼珠子。甚至小瑶也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英格里士!”金士麒质问着俘虏们,“不会英格里士还敢在海上混?”

    但无论他如何呼唤,俘虏们只用冰冷的目光回敬他,却无人应声。

    有些冷场啊,金士麒略感焦急。他也知道,当前的英国已经在西方冉冉崛起,但还没达到“日不落”的鼎盛状态,因此英语并不通用。他的俘虏中虽然有英国人,但眼前这20来个都是俘虏中的“高层”,都是荷兰本土人。即便有听的懂的,或许因为死到临头了,也懒得开口。

    金士麒正烦恼时,忽然间眼前一亮。他发现战俘中有一个灰白头发的小个子,那人眼光闪烁,好像听懂了金士麒的英语。最关键的是他的左腿是残肢……莫非就是小卜加劳特地花了银子,请求关照的那个苏格兰人?

    金士麒命令将他拖出来,冲他和善地打了个招呼:“哈喽。戈登。”

    那人面无表情地瞪着金士麒。

    “又逼我动粗,又逼我动粗。”金士麒提起了佩刀,却转身对水兵说了一句英语:“把他裤子脱掉。东西割掉。”

    水兵们听不懂将军的怪话,正在面面相觑,那灰头发俘虏立刻“嗷”地骂了出来:“魔鬼!#妈¥%干#……你要杀人,为什么还要折磨我们!”他骂的是英语,浓重的北方山地口音。这家伙就是那个“戈登”,小卜加劳的朋友。

    “终于沟通上了!”金士麒大喜。

    就在金士麒发出“割掉”的恐吓时,还有三个俘虏也下意识地并紧了双腿。看来也听懂了。他们全都被拖了出来。金士麒开始审问他们,“各位船长!不是说好了投降嘛,为何要反抗。”

    “你要杀我们!”几个俘虏吼叫着。他们的英语南腔北调,金士麒只能听懂六七成。“野兽!不讲信用!”“上帝会降下烈火……”“你连俘虏赎金也不要吗?”

    “冤枉啊,谁说我要杀你们?”金士麒惊呼。“一个俘虏的军功值几百两银子,砍下脑袋就只值五十两了。你们觉得我是傻瓜吗?”

    “有道理啊!”“我们不会死了?”战俘们仍是满脸的不相信。

    “这说不准。将军只负责打仗,战俘生死由皇帝决定。嗯,我们大明是**制的,跟你们西方小国不一样。”金士麒冷冷一笑,“不过,作为这场战争的主将,我也可以向皇帝提出建议。”

    “啊,竟然是这样!”几个战俘都很机灵。眼中都露出了曙光。“皇帝是仁慈的!”“将军也是仁慈的!”

    金士麒忽然脸色一冷,“是谁。说我要杀你们?”

    “那个红头发!”几个俘虏们众口一词,齐齐地瞪着远处的一个人。

    “小卜加劳!”

    可怜的小卜加劳,他正想趁着混乱开溜,立刻被几个水兵追上来扑倒了。在场的澳门官员虽然不满,却不敢抗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幕。现场的宾客们则是议论纷纷,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议论着金将军,他说的好象是英语,而且词汇量还很大的样子,真是神奇的国度。而俘虏们也都看到了生的希望,也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结果又遭到了水兵的一顿暴打……

    小瑶仍然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金士麒。她仍然感觉很惊诧,两道眉头紧锁着。

    经过了简单的审讯,金士麒已经确定是小卜加劳和维耶拉在搞鬼。这群俘虏们被押来之后,小卜加劳装作安抚他们,私底下却对他们一派胡言:说是澳门当局保护俘虏,但明军却要处决他们。还要使用东方的一些酷刑,要割掉很多东西,很痛苦地死掉。与此同时,维耶拉也故意与金士麒撕扯吵闹,让那些俘虏们信以为真。俘虏们被逼无奈,便奋起反抗。

    但金士麒想不明白,葡人费尽心机挑拨荷兰战俘,他们图个啥?是要借战俘之手杀了他?这简直愚蠢透顶啊,金士麒身边有数十名精兵护卫,岂是轻易得逞?更何况那些俘虏们都被绑着手腕。若不是金士麒手下留情,俘虏就全变成了横尸了。

    “莫非是借刀杀人,逼我处决这批俘虏?”金士麒胡乱想着,“也许是吧,这几年荷兰人可把澳门欺负惨了,澳门葡人当然想报仇雪恨、铲除后患。”

    但金士麒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他正在头疼,小卜加劳已经被带到了眼前。

    “卜加劳公子。”金士麒用一种冷酷而懈怠的眼神瞪着他,好像老猫似的,“你今天辛苦了。”

    小卜加劳胆战心惊、口不能言,额头上汗水滚滚而下,与往日那风度翩翩的炮厂经理人完全是判若两人。

    “不许出汗。”金士麒怒道,“说实话吧,你们想利用我杀掉俘虏……对你有什么好处?”

    小卜加劳瞥了一眼金士麒身后的苏格兰人戈登,那家伙也紧紧盯着他。这几个俘虏与金士麒简单对话之后,也基本知道了真相,此刻的恨意正浓。小卜加劳下意识地退缩了一步,对金士麒说:“将军。让我解释一下……大概是……让我从何说起……”

    “无论从何说起,你可一定要说实话呀。公子爷,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金士麒忽然又以摆手。“罢了,你这人不靠谱,我问戈登先生。”

    小卜加劳顿时崩溃,他大喊道:“投降!我全说!”

    金士麒点点头,“我接受投降。”

    此地不可久留,将军一声令下,水营水兵们便押着一众俘虏以及小卜加劳。浩浩荡荡地向总督府外走去。虽然澳门城中的葡兵比明军多,虽然这总督府中水兵很少,但葡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金士麒则走向主教和总督面前。准备告辞,顺便再敲打维耶拉总督一番——今天这档子事儿,这家伙也全程参与其中。但他毕竟是澳门总督,还真不能对他动粗。但吓唬吓唬他。总是可以的……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洋番老头狂奔进总督府,两手各抓着一柄手铳!

    正是澳门炮厂的老卜加劳。

    “放开我儿子!”他咆哮着,两柄火铳对准了金士麒。现场人群顿时一片慌乱,小卜加劳更是啊啊大叫。这老先生上一次是出现是为了阻拦火炮生意,这一次却是为救儿子,两次的氛围竟也非常相似。但金士麒的卫兵毫不犹豫,刹那间就跳起了好几个汉子把老头扑倒在地缴了火铳。

    挡在金士麒身前的千总王莱笑道:“老蠢货,火绳都没点。还炮厂大师傅呢……”

    “那是轮簧铳,不需要点火绳。”金士麒擦了一把汗。“你们下次看真切些。”

    王莱:“……将军福大,长命百岁。”

    说话间,老卜加劳就被亲兵们押了到金士麒面前。金士麒却喝令不得无礼,快放开这位老丈。老卜加劳手中无火铳,气焰就矮了许多。他气呼呼地瞪着金士麒:“放了我儿子!”

    “不放。”金士麒淡然地摇摇头,“老人家,你家公子涉嫌要案,我要带回去问话。你放心吧,本将会文明执法,绝不……轻易动刑。”

    老卜加劳低吼着:“这事儿我全知道,你问我吧。”

    “好啊,那你也走一趟吧!”

    “我不怕你!”老卜加劳踏上一步,“将军,我们还有同伙,你敢不敢抓?”

    “谁呀,报上名字来。”

    “你抓吗?”老头子针锋相对。

    “你先说!”金士麒也不傻。

    “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后悔。哼!”老卜加劳还冷笑了一声,只侧头看着旁边。

    “你这老家伙!”金士麒有些愠怒,但还是下意识地随着老卜加劳的目光向旁边一看,他顿时一惊。

    老卜加劳目视的人,正是小瑶。她笑吟吟地站在人群之中,看到金士麒惊诧地望过来,便向他婀娜地拜了一个万福。然后又探出一根手指,悄悄指在她自己胸口。金士麒哥哥顿时就明白了,这场阴谋,她也有份!

    金士麒点点头,对老卜加劳说:“老丈,我们从长计议。”

    ……

    金士麒当然不会为难小瑶,因此……只能放了小卜加劳,只带了一群荷兰俘虏离开了澳门总督府。

    但他前脚刚回到营中,小卜加劳后脚就自己跑来了。他说已经安抚了老父亲,特来拜见金士麒将军。金士麒嘴里说着欢迎欢迎,心里却痛骂:这父子俩扯上了小瑶的这层干系,因此就有恃无恐了。

    “说吧,你们藏着什么秘密!”

    整个下午,金士麒先后讯问了戈登和小卜加劳,英语汉话轮番上阵。这二人的供述倒是基本一致。那个背后的秘密终于展现在金士麒的面前……把他震惊得外焦里嫩。

    火炮!

    就是藏匿在炮厂仓库中、被金士麒偷窥了一眼的那匹火炮。全都按照明国的斤两制式铸造,全都是舰船短身型号,连同炮弹、火药和工具,总价值近百万两银子。小中大型号的火炮近千门,足够武装一支中型舰队。

    它们全是丁老西的订货。

    丁老西也用不起那么多的火炮,他只是转手倒卖,赚个差价。

    最终的用户,是福建海盗郑芝龙。(未完待续。。)

第275章 火炮交易

    天启七年的春天,郑芝龙刚满二十三周岁。

    他的生日梦想,是获得招安。

    在过去的几年里,郑芝龙的发展势头真可谓是“风驰电掣”。他先是巧取豪夺了李旦、颜思齐两大海盗王的资源,将福建沿海的各方势力整合为一。他对外联手荷兰人,获得武器供应和商业渠道;对内残酷镇压反对势力;表面上强势对抗朝廷官家;暗地里贿赂官员将领。短短几年,他就从颜思齐的一个小跟班,迅速成为了海上霸主。

    郑芝龙虽居安,却不敢忘危。因为千百年来这大海上多少英雄豪杰风起云涌,最后却烟消云散。郑芝龙要建立长盛不衰的王国,就必须获得官方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稳定,才能发展,才能获得更大的垄断空间。

    为此,他采取了反叛者惯用的策略:加强攻势,用武力逼迫朝廷招安。

    但他的老朋友荷兰人却不支持他。

    荷兰人虽是当今海洋大国,但在明国海域的发展却很坎坷。他们侵福建、占澎湖、攻澳门、经营台湾,折腾了十几年,却始终未能扣启明国的通商大门。他们只能与明国海商、海盗们合作,进行走私贸易。郑芝龙就曾经是荷兰人最主要的合作伙伴。但如今时过境迁,郑芝龙崛起之后主大压客,双方关系就迅速恶化。

    苏格兰人戈登,就是与金士麒用英语交流的家伙,他是受雇于荷兰人一位船长。据他交代。荷兰已经做好准备与郑芝龙开战,荷兰武器早就不卖给郑芝龙了。荷兰人还与明国福建总兵俞咨皋暗中联络,相约共同出兵消灭郑芝龙。事成之后俞总兵将上书朝廷。开放港口与荷兰人通商。

    这一次荷兰人出兵澳门,也是为了截断郑芝龙的武器渠道——自从被荷兰武器禁运之后,郑芝龙的火炮和弹药都采购自澳门。荷兰人计划先搞掂澳门,然后再去福建攻击郑芝龙。只是没想到13条船全都毁在了金士麒这只小黄雀的嘴里。

    负责为郑芝龙采购武器的,是他旗下广东籍首领刘香佬。居中转手搭桥的,则是广东海商丁老西。

    据澳门炮厂掌柜大公子小卜加劳交代,他家炮厂从去年开始就加班加点地给郑芝龙铸火炮。已经出货的就有大小近千门火炮。装备了近百条贼船。昨天金士麒在炮厂看到的火炮也有这个数,那同样是郑芝龙的货。货款都已结清,只是由于澳门被荷兰人封锁才未能运走。

    郑芝龙为这些火炮上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卜加劳父子赚得盆满钵满,但丁老西赚得更多。譬如郑芝龙采购的重点型号是“8斤中型铜炮”,相当于欧洲12磅舰炮。炮厂生产成本700两银子,以1500两卖给丁老西。但丁老西转手给郑芝龙的价格却是4000两。赚的是卜加劳父子的三倍。一提起这个。小卜加劳羡慕得直哆嗦。

    “别嫉妒,丁老先生还有风险成本。”金士麒安慰着。

    “我也有风险成本!”小卜加劳反驳道,“你看,我这不是被你捉到了?”

    “那倒也是。”

    丁老西的开价虽然黑,但郑芝龙却毫不犹豫地下订单、付银子、确认收货。这就是卖方市场的特殊性,也是澳门炮场技术的体现。

    金士麒也是行业内人士,这道理他当然明白——譬如这西洋火炮,明国福建广东地区也多有仿造的。但质量差距极大。同样的火炮,明国产品只敢装填一半的火药量。偶尔还会炸膛。先不论射程和威力,士兵连装填都不敢那火炮还有个屁用。所以说,武器质量的毫厘之差,在战场上就是胜负之别。因此质量好上一点点,价格就可以倍增。

    再说了,郑芝龙的银子都是抢来的,花起来也不心疼。

    在这桩火炮生意中,有一个人深受刺激,就是小卜加劳。他本来也是个富裕人家的孩子,但见识了郑芝龙的富庶和丁老西的贪婪之后,小卜加劳的心理不平衡了。后来随着事情的变化——澳门被围困、火炮运不出去、金士麒闪亮登场,小卜加劳便动了歪念头:他想把这批火炮偷卖给金士麒,同时还可以获得金士麒的庇护。而且他判断荷兰人会入驻澳门,那么消失的火炮都可以赖到荷兰人身上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小卜加劳的算盘被他老爹搅黄了。更重要的一点,金将军自带了大量的火箭类武器,对他的火炮不感冒。现在金士麒又缴获了几百门火炮,卜加劳炮场的生意就更不好做了。现如今,卜加劳炮场与郑芝龙的交易败露了,这更成为了金士麒侃价的大杀器。

    这桩罪恶交易不仅是卜加劳炮场一家的烦恼,也是整个澳门官方的小尾巴!

    澳门炮厂成百上千门火炮开炉铸造、运进运出,澳门总督等人又岂能不知晓?他们甚至也知道最终用户是郑芝龙,但他们却乐得其成,甚至还得了好处。从官方角度考虑,澳门也愿意郑芝龙稍微强大一些,能抗衡荷兰人。澳门更希望这笔生意拉近与郑芝龙的关系,以获得海贸的便利和安全。但这都有一个前提:不能让明国知道。

    郑芝龙毕竟是贼,通贼必将惹怒明国。这后果,澳门承担不起。

    因此,当金士麒俘虏了数百名荷兰人之后,澳门人悲喜交加——喜的是性命保住了,悲的是荷兰俘虏一定会供述出这笔火炮生意。因此他们才兵行险招,上演了一场大戏:他们先是软禁了梁通事,然后利用语言的隔阂,妖言蛊惑俘虏们闹事,小瑶还使出来苦肉计。这一切的目的,就是逼迫金士麒亲手处决荷兰俘虏。特别是戈登。那家伙依靠苏格兰人的身份,数月前曾亲抵澳门探明了情报,他知道的太多了。必须除掉。

    这计策本来挺巧妙的,尤其是女主角就是小瑶——金士麒最疼爱的女人,也是最懂金士麒的女人。

    但他们没想到,金士麒会说英语。

    一切都清楚了。金士麒终于明白小瑶为什么会倾情演出,因为他的外公也被绑在了这桩生意上。

    但金士麒仍有一事想不通:丁老西不是联合荷兰人对抗郑芝龙吗?那他为何又帮郑芝龙购买火炮?如果是为了巨额利润就把凶器卖给敌人,那岂不是太犯贱了?

    ……

    九月的尾巴,十月的头。柳州水营仍然留在澳门修整。

    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收敛尸体,治疗伤员,重新编制。讯问俘虏,整理关于台湾的情报信息。梁通事也被释放了,回到了工作岗位。他被澳门人软禁了半天,他倒是没遭什么罪。

    这一仗。柳州水营的损失很惨重。战死近300人。重伤200多人,全营减员近三成。虽然这场战争的意义重大,基本消灭了荷兰人在中国海域的战斗力,甚至那座台湾的城堡也将束手待毙。但这前所未有的损失,让人心情沉重。

    “无论如何,把你们赢得了一场载入史册的胜利。”金士麒悻悻地想,“勇士们,这辈子值了。”

    水营船只的损失比例则更高。

    12条“铁板天野”快船沉了4条。还有2条损毁严重丧失了修理的价值,因此只剩下了6条。8条“普通天野”运输船也损失了2条。工程大队的6条舟桥船和运输船没有参战。是唯一建制完整的大队。

    金士麒的宝贝——4条飞鱼船被击沉了1条,其余的3条也都损伤严重。它们都是三体船结构,就好象一个人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主副船体之间用竹木结构相连。但材料和结构还是不够结实,它们虽闯过了西江的千里行程,但在大海波浪的颠簸之下,还有火炮轰击之下,很多竹木都断裂,一些金属件也被崩散。这些都是骨子里的伤,即便修好了,金士麒也不敢带它们去台湾了。

    总而言之,用三体快船近海作战的思路是没问题的。但当前的造船工艺还不成。

    “无论如何,荷兰主力被干掉了。”金士麒悻悻地想,“飞鱼娃娃,你们值了。”

    柳州水营的旗船武腾号也是重伤。帆装桅杆全毁,船体也漏水,它只能留在澳门进行修理。据澳门工匠说,这条船遭受了太多的折磨,已经伤及了筋骨,恐怕修好了也不能去外海了。对金士麒来说,龙泽号和武腾号是他的一对巨型的吉祥物,有着特殊的意义。他刚刚来到这世界就登上这两条船,之后又经历了觉华岛的血战、前往广西的万里路途、浔州的一场场战事。现在要把武腾号留在澳门,真让人痛心啊!

    “无论如何,澳门之战胜利了。”金士麒悻悻地想,“武腾姑娘,你值了!”

    ……

    这几天,金士麒也忙个不可开交,日复一日地宴请、拜访、接待,参观工厂,为商店剪裁,去育婴堂看望婴儿,绘制了穿各种衣服的油画,还为“胜利日”设计了纪念碑——那是一尊中国水手挥舞着船桨的英武形象,以纪念九月二十四日的澳门海战。

    总而言之,金士麒身上笼罩了无数的荣耀和赞美,他也利用这机会大力结交澳门的工商人士,为他藏宝港兄弟集团的海外贸易牵线搭桥。

    澳门主教华伦特还曾经率领上百名神职人员来水营,要为受伤的水手们一些仪式……以恢复他们的生命值。金士麒本来想留下来观看,是不是真有光环闪现什么的。但华伦特主教却把他单独请走,与他谈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劝他加入天主教。金士麒的恩师孙元化、他的师公徐光启都是虔诚的教徒,因此华伦特就盯住金士麒不放,为这件事追问他好几次了,每次都遭到了拒绝。

    这一次,华伦特抬高了条件。“金将军。如果你答应,我可以向梵蒂冈申请,把你封为圣徒。”

    “圣金士麒?不不,不敢当。”金士麒惊呼。

    “此事绝非空谈。”主教很严肃,“我认为,你能战胜荷兰人,乃是一个神迹。”

    金士麒飒然一笑,“也许吧,但我认为那是另外一位大神在显灵。”

    “谁?”

    “花婆。”金士麒庄重地回答,“我为花婆娘娘而战。”

    “花……是谁?”

    “算是一位……道教的女神吧。”金士麒解释着,“她分管婚姻和生育。”

    “我明白了。”华伦特主教无奈地叹气,“你们这些中国大人都是冠冕堂皇,其实都是借口。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妻妾成群。”

    金士麒点点头就默认了,没错,本公子好不容易回到明朝,混得还凑合。若是加入天主教遵守一夫一妻制,那不是暴殄天物嘛。

    不过一提起妻妾的事情,他就顿感伤心。两个娇妾离别多日,让他非常思念。而未婚妻小瑶也暂别而去。“受降闹剧”的第二天,她就悄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信。她说自己有事先回广州,希望不久就能相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请哥哥保重身体,不要生她的气。

    这一次,金士麒心中还算妥当。他知道与小瑶的感情不会断,姻缘不会断,他与小瑶背后的丁老西的麻烦也会继续下去。金士麒寻思着:“不如下一次就干脆点,把她掳走,关上门,然后生米煮成河粉!看她还不死心塌地一心跟着我!”(未完待续。。)

第276章 胜利交易

    金士麒手里还有8条荷兰船,其中3条伤势较轻的十天内就可以修好,可以参加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但另外5条被烧得很惨,连桅杆和甲板都要更换。

    澳门船匠开出的高额的修理价,相当于造新船的一半。金士麒笑一笑就答应了,随手把帐单交给了维耶拉总督——因为总督答应柳州水营的所有修理费、装备费、粮食水果酒水女人……都由澳门当局买单。

    没办法,谁让金士麒有救命之恩呢。更何况,澳门的小尾巴也被金士麒攥在手里。

    维耶拉总督只是委婉地说:“将军,我们欧洲人在海战时,更喜欢接舷和跳帮拼杀。你知道为什么?”

    金士麒想了想:“因为你们粗鲁……勇敢啊!”

    维耶拉总督一笑:“不只是勇敢,主要是不想损伤船只和战利品,所以我们很少使用火攻,也避免火炮命中吃水线以下,避免击沉敌船。将军,如果你不用火箭,你缴获的就不只是8条船,而是足足13条,哈哈。”

    “多谢教诲,下次我会更勇敢。”金士麒很客气,心里却想:你当我傻嘛,不使用火攻利器又哪来的胜利?能有几条战利品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

    随后,金士麒又向总督提出了一个美好的要求:请澳门葡人也派出10条船,跟随金士麒去台湾。现在荷兰人新败,那座台湾的城堡守军恐怕不足200人,定会一击即克。城堡中的战利品。可以分给葡人一成。

    金士麒之所以提出这要求,不仅是因为水营船只紧缺,也是因为对丁老西不放心。

    “可以。”维耶拉总督咬牙道。“两成?”

    金士麒摇摇头,“那就不分给你们了。”

    “好,一成。”维耶拉总督答应了。没办法,谁让这人有救命之恩呢!更何况,澳门的小尾巴也被他攥在手里。

    随后,金士麒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请求澳门葡人派出一支炮兵随他远征台湾。至少200人,就使用金士麒缴获的荷兰火炮。但弹药要葡人准备。

    “可以。”维耶拉总督很痛快地答应了。除了救命之恩和小尾巴的因素之外,维耶拉总督也想借机根除荷兰人的势力。如今葡萄牙势力低落,而荷兰国力鼎盛。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就很难了。

    “我们澳门人少,200人中恐怕只有50个熟练炮手,但我让小卜加劳担任队长。一定能把那城堡炸烂。”维耶拉总督对澳门炮兵还是很有信心的。“那么战利品是不是再加一成?……嗯。加半成也可以。”在金士麒面前,维耶拉没有砍价的勇气。

    “加两成,一共给你们三成。”金士麒笑道。

    “那么多?”维耶拉简直不敢相信。“翻译,你没说错吧?”

    “谁让我们坐在一条船上呢。”金士麒亲切地抱了抱维耶拉,“但你要提醒小伙子们,如果逃跑或者不听指令,我会军法处置。赏银也会扣除。”

    ……

    到了十月初,澳门已经复苏了。自从胜利消息传开之后。短短的几天,逃难的船只接连返回港口。明国人络绎不绝地走过关闸,重新回到这小小的番地。道路被一条条清理出来,被炮火毁坏的建筑也开始修缮,每天开张的店铺也越来越多。这可怜的小城市好似经历了一场大雪,终于又春暖花开了。

    澳门的港口又重新热闹起来。堆满的货箱货篮,都是水营出征的军资;一队队的靛蓝色军服,都是水营的汉子;挤满的褐头发、黑头发、卷头发的洋番,都是跟随金士麒出征的炮手;一条条扎紧了白帆的大船,就是金士麒借来的葡萄牙船队。

    金士麒对这小城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如今水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三两日就可以。

    下一站:靖海!广西的远征军将在那里集结,然后跨过海峡,进击台湾。

    金士麒在澳门谈的最后一笔生意,是与卜加劳炮厂父子的合作事宜。

    一开始,那父子很客气,提出一个很有趣的建议——

    “给你都!给你都!一千个炮,给你都!”老卜加劳咆哮着,“贪人!坏人#%x……”老家伙的华语很差,他又说了许多葡文,大概是一些骂人的话,指责金士麒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之意思……但卜加劳炮厂的七寸被金士麒捏着,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这批火炮堵住金士麒的嘴巴。

    当然了,这些火炮郑芝龙付过银子了,其实炮厂也不亏。

    “我不要。”金士麒却说,“你们的火炮虽好,我也很中意。但不花银子买,连售后服务都没有,我用着不踏实。”

    “你……要什么?”老卜加劳气得直哆嗦,“你火炮不要,要银子还?”

    “老丈,你误会了,你的中文真是……can you speak english?”金士麒有些无奈,对旁边的小卜加劳说,“告诉你爹地,这批火炮我要了,但我会拿银子卖。但折扣要多给一些,反正我们是吃郑芝龙那冤大头,你就给个成本价吧。”

    小卜加劳忙把金士麒的话翻译给他老爹,老卜加劳很惊诧,“不敢相信……你,你一定还有别的要求!魔鬼贪婪的总是!”

    “老丈,你说得没错。”金士麒表示赞许,随后他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合作建议——

    在广州府地界上建立一个新的炮厂!金士麒出资金,卜加劳父子出技术和人力,双方权利均等。为了避免与澳门的炮厂竞争,这家新炮厂只生产重量“二千斤”以下的铜铁火炮。

    卜加劳立刻地嘀嘀咕咕地商议了起来,期间还争吵了几句。半晌之后小卜加劳表示:他们父子对这个计划有些兴趣。但“二千斤”的限制是不是可以再压一压?因为“二千斤”是划分主力和轻型火炮的一道门槛。比如最常用的陆军火炮,以及中小型舰炮都在这个标准之下。只有主力舰炮、攻城炮和要塞炮才有二千斤以上分量。

    也就是说,如果广州的炮厂成立了。就会抢占所有的中小型火炮市场。留给澳门炮厂的只剩下大型火炮。大型火炮规格虽然利润高,但是市场却很小,每年铸不了几十门。现在跟郑芝龙也翻脸了,那市场就更小了。还有明国朝廷,人人都说红夷大炮好,但那帮官僚却不来澳门采购,不知道是银子问题还是脑子问题。

    金士麒却笑着摆摆手。“你们放心,以后重火炮的订单会很多!”

    卜加劳父子对望了一眼,“鞑靼人……打进长城了?”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不是。”金士麒连忙摇头。他低声透露了一个秘密:最近几日。他与两广总督——不是你们澳门那个县长级别的小总督,而是大明朝封疆大吏商周祚总督大人,我于他互通了几封信。商总督在信中除了恭贺我水营之外,还透露了一个消息。

    金士麒压低了声音:“明年。广东将营建一支新水师。要建造数十条主力舰,那些舰炮都向你们采购。还有每年装备扩张、更新,你们炮厂的日子会越来越红火!”

    卜加劳父子震惊了片刻,忍不住欢叫了出来。金士麒忙提醒他们此事还在筹划,一定要保密。小卜加劳忙点点头,却忍不住问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将军,以后广东水师的主将会是谁?”

    金士麒双眼中精光闪烁,笑道:“你说呢?”

    ……

    天启七年。十月初三日,澳门胜利日之后的第九天。

    清晨时。金士麒接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消息:水营都司姚孟阳率领的第三批船队已经抵达了珠江口外海。

    姚孟阳押运着丁老西的20条船从雷州出发一路东行,第一个停泊点是澳门。由于海上持续的东北风,他们比预计的晚了数日。后来又听到澳门海战的消息,姚孟阳就决定不停澳门,而是前往珠江口东侧的“屯门”进行补给。屯门是广东巡海道的驻地,料想荷兰人不敢入侵。

    这20条船运送的是辎重,包括水陆部队的大部分弹药军械。金士麒考虑到丁老西的不稳定因素,便决定亲自去屯门迎接姚孟阳。

    ……

    屯门就位于后世香港的西北角,与澳门隔海相望。

    金士麒率领水营中军乘坐2条小型葡萄牙帆船,上午出发下午便抵达了屯门港。下了船,便马不停蹄地去拜见巡海道汪大人。金士麒的官职是“署广东巡海道领兵参将”,这位汪大人就是他的临时上司。

    汪大人见了金士麒,别提多高兴了。“快起来快起来!”他拍着手喊着,“金士麒,我的金士麒哎!”

    澳门一战,水营大捷威震四海,汪大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岂能不乐!

    只见巡海道衙门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文官胥吏们纷纷簇拥而来,一张张脸蛋笑成了一片花海。金士麒顿时感到一股家庭的温暖。金士麒递上了500两银子的小礼单,海道大人也掏了50两的赏银给水兵们卖酒喝。“老哥我不差银子!咱巡海道啥时候缺过银子啊!”汪大人搂着金士麒笑不拢嘴,“自从你捷报传来,我日日盼着你过来。屯门的百姓都发动起来了,锣鼓戏团吹打都排练了好几日了,大将军你咋个才来?”

    汪大人还说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广海各地,广州城里放了好几天的鞭炮,说不定金銮殿上也已听闻了。他赞扬金将军是栋梁砥柱,水营将士都是铁壁铜墙。将军立此大功,那封赏更是指日可待了!

    这一日又是连番的庆祝、宴请,广东各地的商贾买办也络绎不绝地来拜见,光是晚宴金士麒就吃了六场,种种繁华不再赘述。

    直到次日中午,金士麒终于醒了酒,才发现身处于一处陌生的大卧房中,陈设倒是华美福贵。他自己却躺在一张藤子躺椅上,身上衣服都没脱,胸襟上全都是酒污。金士麒扣窗呼唤,却进来了两个青衣小婢女,告知这是海道大人的官邸。金士麒忙称罪过,要立刻更衣,去拜谢海道汪大人。

    一个小婢便哧哧一笑,指着卧房里的大床笑道:“汪大人就睡在床上嘛!”

    “啊!”金士麒叫了出来,脸顿时就白了。另外一个小婢走到床边掀开帐子,金士麒又“哇”地一声惊叫……只见那大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男人,都是海道衙门的文官,一个个正酣睡得香甜。

    “昨晚……发生了什么?”金士麒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两个小婢女忙说将军别慌,没有什么不堪的事情发生。诸位大人们昨晚不过是彻夜酣饮把酒欢歌,最后又抵足而眠罢了。将军你还唱了好几首曲子,音调很奇特,却很好听呢,你都不记得了?

    “荒唐荒唐。”金士麒叹道。

    忽然间,那帐子中有人嘀咕着:“我的士麒贤弟哎……”随着话音便坐起了一个男人,正是巡海道汪大人。他愣愣地看着明亮的窗子,忽然惊呼,“哎呀……到午时了!午时了!”

    金士麒忙上前扶起汪大人,问午时又怎样?汪大人说大将军你的游街夸功啊,百姓们锣鼓戏团吹打的都排练了好几日了,就等着今天呐。金士麒顿时反胃差点吐出来,这些天各种庆祝活动可把他折腾坏了,比打仗都累。

    “大人别急,还有半个时辰。”金士麒忙说,“趁着别人还没醒,末将正有一件要事与大人相商。”(未完待续。。)

第277章 紧急出航

    巡海道汪大人的书房中,屏退了下人。只有汪大人和金将军密谈。

    金士麒向汪大人请教了一件事:他在澳门之战中擒获的番贼俘虏和首级,不知如何换算功赏?

    汪大人说他也不清楚,只能推断:“咱大明首级军功也分档次,价值最高的是建奴,一个首级值50两;其次是倭寇和蒙古鞑子,也要30两;至于贵州湖广的苗贼、内地的流寇莲匪、东南海贼之类都不值钱,最多给10两。这红毛番贼危害严重,令人深恶痛绝,估计与建奴是一个档次的。”

    “那也有万两了,好好。”金士麒很满意,“接下来,末将还要出征。所以这首级和俘虏之事,就烦请大人操心了。”

    “贤弟啊。”汪大人嘿嘿一笑,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还跟金士麒这小年轻称兄道弟,真没羞。“我与贤弟一样,都是总督商公一手提携,皆受其教诲,也都是一心一意地为大人做事。你我之间,当有同枝之谊,有话也不妨明说。”

    “大人爽快。”金士麒也知道这汪大人确实是商周祚一脉,据说他虽有小贪,但也能做事。上官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下属。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开诚布公吧。

    “末将确实有事拜求大人。这次小的们侥幸获胜,还俘获了几百名番贼。大人你也知道,那番贼多是残暴卑劣之徒,都罪行累累百死不赦。但若一刀砍了,却也便宜他们。既然他们略懂帆桨航海和兵器船舶制造之法。末将就斗胆……想把他们纳入军中为奴!让他们充当陪练,好生压榨他们!他们且多活一日,就多偿点罪行。大人放心。我还会日日用鞭子棍棒教训他们,给他们灌辣椒水、花椒面……定叫他们生不如死。”

    汪大人听得心惊胆战,不住地点头,但最后却说:“难啊!朝堂上把西洋番贼看作鬼怪一般,向来避而远之。若是俘虏,都是即刻处决。甚至还要再烧成灰,以防邪魔作恶。即便不杀也是远远地驱走。还从来没有留在军中的例子。”

    金士麒便恭维说汪大人担纲的是巡海道,眼界自然比两京的大人们更开阔,手段也更灵活。所以我才求助于你。再说了,柳州水营这次是打着巡海道的旗号作战,因此这战后利益分配,当然都归于巡海道、按察使和总督大人这一条线上。至于通融所需的费用。先用200颗首级的赏银来打底。估计也有一万两了。如果还不够,那么台湾还有一处番贼窝点,我这就率兵去收割。

    汪大人仔细听着,一脸思考的表情,其实他心里甜得像浇蜜。

    他最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总督大人准备经营一支全新的“广东水师”。而未来主将据说就是这个金士麒。商周祚打赢了浔州战争,靠的就是金士麒和他的大伙伴们。这一次靖海远征用的还是他们,人们都说商周祚是让金士麒积累战功,为日后执掌水师铺路。前几天还有人说商周祚这次托大了。竟然派了内河的船队出海作战。没想到这还没出家门口呢,就又是一场大捷奉上。

    现在金士麒兄弟们的势头很强劲。以后这千里粤海的利益,肯定与他们密不可分。

    对汪大人来说,金士麒只是临时挂靠在他名下的部队。但如果把“俘虏变军奴”这件事办好了,他们二人就会水到渠成地结成了同盟。那么以后的利益,就好办了。

    汪大人想通了这一点,却皱起来眉头:“士麒贤弟,不好办啊!”

    汪大人颇懂得为官处事之道,如果事情轻而易举地就成功了,你也就看轻了我的作用。于是他说了千难万难的理由、百种千种的不行。最后逼得金士麒答应再多付一万两银子,汪大人才松口:“再难的事情,也总有办法。为兄会尽力把此事办成。至于银子我一两都不要,咱们都是为商公尽心嘛。”

    金士麒感动啊,他差点就要拥吻过去。有了总督和汪大人帮忙,那600个欧洲劳工就保住了。等以后广东水师开张了,一定要好好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

    之后金士麒又向汪大人求了一件事:请他帮忙调用广海卫的一个小千总姚守义。姚守义是福建人,还曾经担任过海防团练,颇有些经验和知识。他接下来要前往福建作战,因此想调此人一用。汪大人立刻答应行文报请,估计三两日就能批下来。

    金士麒很是欢愉,屯门之行真是太顺利了。

    此刻已经临近正午,便有下人进来报告:屯门的夸功游行已经准备好了,请两位大人赶紧出门吧!

    ……

    汪大人、金士麒,在巡海道诸位文官武将的簇拥下走出官邸大门,那外面的街道顿时“轰”地一片欢呼!

    只见人头如波浪般攒动,连绵的欢呼声如潮水般奔涌。太振奋了,太感激了!危害多年的红毛番贼被金大将军一举剿灭,粤海人民皆欢畅淋漓感激涕零。几条大龙飘然舞动,一群狮子追着绣球蹦跳,笑容洋溢着在每个人脸上和心间。各处的烟花爆竹也被点燃,鞭炮连绵不绝,烟花奔涌绽放,团团青烟在屯门上空飘荡不绝弥漫海天。

    这场欢庆的火药消耗量,比澳门海战还多。

    水营中军刚刚集结完毕,正准备簇拥着金士麒去游街。忽然有几个人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将军!”那为首的竟然是黄宽,“让我过去,紧急啊!”

    黄宽被带到金士麒面前,忙掏出一封信。金士麒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金将军,怎么了?”几个文官慌忙探问。见金士麒扯着几个部下在低声说话,神情都很冷峻。文官们也就没了声音。此刻屯门街道上欢庆还在继续,到处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金士麒与军官们商讨了一番。又指示了一番,军官们就各自去了。金士麒这才转过身来对汪大人深深一拜:“大人,军情紧急!南边洋面上又有贼船,也有十几条之多。”

    “荷兰贼子不是被剿了吗?”汪大人忙问。其余几个巡海道文官也惊叫,“啊,不会打屯门吧?”“莫非是刘香佬?”

    金士麒立刻接过话头,“我也猜测是刘香佬。我也希望是他!末将这就出海去。这次绝不让他跑掉。”他又面向汪大人一拜,“大人,水营动员集结一次非常辛苦。待那贼子被剿灭或是驱离之后。我就暂不回屯门了,直接去靖海港。未能遵循大人的安排,末将告罪。”

    “什么?你要走?”汪大人还没说话,其余官员就开始抱怨:“不就是贼子嘛。明天再杀也不迟啊!”“眼下这喜事咋办?晚上还有几顿饭。明后天也给你安排着呢!”“哎呀呀,我们特地从广府金彩楼请来的七朵莲花……”

    “贤弟,你去吧!”还是汪大人有气魄,“祝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金士麒不再多言,匆匆一拜便转身而去。留下了屯门街头万千个尚不明真相的百姓,和一场繁华的庆典。

    ……

    半个时辰之后,金士麒率领的两条小帆船缓缓驶离屯门港。葡萄牙水兵们熟练地操作者帆缆。升起几道三角帆,它们速度顿时就快了。

    离开港口之后。它们却分道扬镳:一条驶向澳门,另外一条驶向南边的外海。

    它们都是“卡拉维尔”式的小帆船,只有50吨的级别,是澳门派出的10条船之外附赠的2条“警戒联络船”。这一次澳门也下了血本,派出了的水手、士兵和炮手总计1100人,几乎是倾城而出。他们现在港口里整装,预计5天后出发。

    柳州水营的主力也同样在澳门整装,金士麒眼下只有这2条的小不点,要靠它们出海作战,那纯粹是搞笑。幸亏他根本不是去剿杀什么刘香佬——澳门激战时,刘香佬那老狐狸被金士麒吓破了胆,当时就转身向南海深处狂飙而去,现在应该抵达曾母暗沙了。

    这一刻,金士麒之所以紧急出发,是因为一个更强悍的对手。

    刚才黄宽送来的情报:丁老西已大驾抵达了澳门北边的香山县,老家伙准备亲自出海,截留姚孟阳率领的那支船队。其实那20条船都是丁老西的,船长水手千余人都领着丁老西的工资,当然都听他话。姚孟阳带领的水兵只有200人,他只能算是压货。丁老西只要拦截那船队就可以控制金士麒大半辎总,那仗还打个屁啊。

    金士麒立刻出海,他要抢先截走那船队,然后直接去靖海港。

    但他也有疑虑,因为这条信息最初的来源是小瑶妹子。是她传递了丁老西抵达的消息,还透露了丁老西的意图。她还说自己会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烂打地拖住外公,一定让哥哥有周旋的时间。时至今日,金士麒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但黄宽也送来了水营的情报,说是确实在香山看到了丁老西的那条巨型坐船“八仔”号。

    “八仔”号是一条荷兰人造的大海船,整个广东只有这一条,他们不会看错。

    即便如此,金士麒仍然放心不下。便派出另外一条小船去澳门,给水营下达了一系列指令:如何应援、如何防御、如何到靖海会合、如何与澳门盟军接洽、如何不能相信女人等等。有刘东升这个人精在那儿,水营兄弟们应该不会吃亏。

    金士麒要做的,就是抢先找到那支船队。

    现在他只剩下了一条小船。“黄金牛角号”,名字很霸气,身材很迷你。

    幸亏这个任务的难度不大。大海虽然广阔,但那支船队会按照规划航线行驶。他们还不知道澳门战胜的消息,因此会在珠江口外绕个圈子,避开澳门和横琴岛,绕过万山岛驶向屯门。金士麒只要等在万山岛就可以了,时间就在今明两日。

    ……

    金士麒哥哥的运气很不错!

    当日傍晚,黄金小牛角刚刚绕过万山岛东岸,就看到前面的海面上横行一支庞大的船队。

    黑压压的船体上绘制着金眼睛,浅灰色的竹帆上勾勒着落日的金光。举起千里镜望过去,只见所有的前桅杆上都挂着水营的大喜鹊旗,所有的后桅杆上则升着红色的“丁”字旗。这就是姚孟阳压阵的20条货船,承载着近2万石的粮食、车辆、火炮和弹药。

    距离不过数里,那船队正在徐徐转向,往屯门驶来。

    金士麒立刻下令:迎上去!

    那船队逐渐接近,足足20条一条不少,帆装桅杆也都完备,金士麒心中略宽。紧接着,前面的领头船上还升起了信号旗,那是向金士麒参将致意。“黄金牛角”号上顿时也响起了许多欢笑声,看来一切顺利。但此刻,金士麒却有些担忧——他担心那支船队知晓了他与丁老西关系濒临破裂,那么船长们是否还会听他的命令?罢了罢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先迎上去再说。

    正在这时,他头顶的了望手突然大叫:“看右舷!”

    诸人忙望过去,只见右舷的万山岛的山崖后面,一条大帆船正破浪驶出!它是一条威武的大船,通体涂成凶煞的暗红色。它比武腾号还要大一倍,相当于十条黄金小牛角。

    它挂着满帆,正冲着那支货运船队驶去。

    “八仔号!”金士麒认出来了,“咱外公来了。”(未完待续。。)

第278章 海上之截

    在万山岛东边的海面上,“黄金牛角”号小帆船迎面驶向姚孟阳所领的货运船队。

    但丁老西的座船“八仔”号却从侧面截追过来,速度更快。

    “快,你们都去升帆!”金士麒下令,一定要抢到前面去。甲板上号子声声,葡萄牙水手们忙拉索升帆。明军士兵不懂如何操作这欧洲软帆,只能干瞪眼。金士麒心里很急,因为现在是北风,风从正后方吹来,他升起了满帆之后速度也不快。而远处的“八仔”却是最舒服的侧向风,正轰轰烈烈地飞驰而来。

    “来不及!”旁边王莱忍不住说,“老爷你打旗子吧,叫姚都司向东边去。”

    “不成。”金士麒摇头,“姚孟阳只是个压货的,领队船长不会听他的。若闹翻了,就会打草惊蛇。”

    王莱又问:“老爷,我还有一个担心。即便咱抢先到了,那丁老爷子随后也到,他还是会发话!”

    金士麒凝视着远处那霸气十足的八仔号,“我只要抢了先机,随后自有对付老家伙的办法。”

    金士麒的话应刚落,前面那货运船队也发生了变动——20多条船正纷纷降下竹帆,逐渐减速。估计他们也看到了八仔号,搞不懂为什么金士麒和丁老西会从两个方向同时登场,又争先恐后地迎来,好像是在夺骨头。二位爷一位是东家,一位是货主,总之都得罪不起。他们索性就停了下来,乖乖等着。

    此刻的海面上。北风习习,夕阳低垂,海鸟翻飞。鱼儿乱跳。一条肥胖的小船、一条彪悍的大船分别从两个方向劈波斩浪,一路狂飙。“要是有桨就好了,总比傻等着强!”水兵们急得鼻孔喷火,“风偏西了,对他们有利!”“滚你个乌鸦嘴!”

    黄金小牛角终于加快速度。虽然三根桅杆都是满帆,但葡萄牙水手还有手段——他们在两舷支出斜桅,在船体两侧各撑开一面帆。提高了受风面积。这艘短粗的小船就好象增加了一对翅膀,航速又提升了两成。

    水营军官们大开眼界,都赞许道:这洋番帆船的操作虽然繁琐。但是玩儿的花样也多!

    终于,一刻钟之后,黄金牛角号终于获得了这场飚船的胜利。

    它提前了一里路,抢先冲到了船队跟前!

    迎面就是一条乌黑的广式大帆船。正是那船队的头船。那大货船的侧舷上探出了好多的身影。大部分是丁老西旗下的水手私兵,也夹杂着十几个柳州水兵。再仔细一看,其中有一个脸色苍白的胖子,双手正喜庆地挥舞着,正是水营都司姚孟阳。

    在他旁边叉腿站着一个身着蓝短衫的矮汉子。方正漆黑的脸庞,一捧乱扎扎的黑胡子,瞪着一对红辣辣的小眼睛。他是这船队的领队船长,名叫李铜。

    “收帆!收帆!”小牛角差点撞在那大船上。水手们一阵手忙脚乱,终于让两条船并行。它们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可以呼喊对话。姚孟阳和李铜见了金士麒都很惊喜,纷纷抱拳致礼:“金将军好!”“哥哥,想死我了!”

    “李当家辛苦了!孟阳贤弟,脸色很差啊,晕船了?”现在那丁老西的座船就在半里之外高速冲来,金士麒却很淡定,与兄弟们唠起了家常。

    “晕啥子船,是吃坏了肚子,我吐得掉了十斤肉!奶个熊的。”姚孟阳虚弱地笑着,却忽然探身呼喊着:“将军哥呀,听说澳门的红毛被你剿灭?真的假的?”

    “你怎知道?”

    “这几日路上遇到许多船,都这么说!还说得神乎其神,什么天雷滚滚万里火海什么的。哥呀你快说是真的假的,急死个人……”

    “是他们自不量力!不过十几条破船,就敢来犯我大明之天威,被兄弟们一轮火箭弹炸了个七零八落!只可惜烧沉了好几条,损失了不少战利品。”金士麒云淡风轻地说着,对面船上姚孟阳等人欢喜得拍着船帮、叫好不绝。

    船队首领李铜也连声称“钦佩、恭贺”,他却不时地望着正驶来的八仔号。那条船的距离只有小半里了,甲板上的人影都看得很清楚。李铜忍不住问金士麒,“姑爷将军,丁老爷子也来了?”

    “没来。”金士麒瞥了一眼八仔号。“喔,你说八仔啊……它是我的!丁公听闻澳门大捷,一高兴就送了给我。”

    “喔。”李铜应了一声。

    “它上面装的是补给和酒水,刚从澳门过来。”金士麒指着八仔号胡说八道。然后又望着姚孟阳和李铜,严肃地说:“现在福建情况有变,我们时间紧迫。你们听好了:立刻起帆,向东,去靖海港。”

    “不停屯门了?”姚孟阳忙问,“我现在身子很弱,吐了好几天了……”

    “你罗嗦个屁,这是军令!”

    金士麒眼睛一瞪,姚孟阳忙陪了个笑脸。但旁边的李铜却皱着眉,他冲金士麒一拱手,“金将军,小的不敢莫逆军令,但咱船队有船队的规矩。临行前定下的是停澳门,备选的港口是屯门和番禺。丁老爷子亲自嘱咐我好几遍,没他的话,不能轻易变动。”

    “外公是体贴你们,怕你们航程久了太过劳累。”金士麒立刻说,“但现在军情紧急,烦请李兄多辛苦一些。你放心,八仔号上已经囤足了补给,后面还有几条补给船会跟上来,到了靖海就可以歇息数日。”

    李铜却摇摇头,“这距离屯门也没几步了,老爷子一定会在屯门留人留口信给我。将军,就让我上岸去讨一个吩咐,然后立刻出航,绝不会耽搁你太久。”

    “我就是外公的吩咐,还不够吗?”金士麒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李铜迟疑了一下。却硬挺着说:“姑爷啊,毕竟老爷子只送了你一条八仔,还没把全部家当传给你不是?若有一天你掌舵了。你如何责罚,我李铜都认!但眼下,我只能听丁老爷子的吩咐。”

    这话一说出来,大小两条船上诸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双双眼睛互相瞧着,气氛顿时紧张。金士麒暗自叫苦,他知道自己的“拦截计划”失败了。真所谓“百密终有一疏”。他没料到这李铜会顽抗。这20多条大货船上所有的水手只听李铜的话,金士麒和姚孟阳控制不住他们。更何况丁老西的座船已在百步之遥,上面的水手们正在落帆减速。准备与船队回合。

    “李铜,你敢违军令!”姚孟阳突然暴起,手也握在腰刀上,好像要立刻跳上去砍人。李铜冷笑一声。退后了几步。他身边却多出了几十个凶煞的水手。

    “别莽撞,都是自家人。”金士麒喝道,“李当家既然这么说,我就帮他讨一个吩咐!”

    金士麒回过身来,只见几个军官们都紧盯着他,一个个神色紧张而亢奋,看来也是进入了战斗状态。金士麒指着不远处的八仔号说:“迎上去,靠帮!”

    “干他娘的!”他身边一个百总低吼一声。目中凶光闪烁,“将军。这次让我们夜莺冲先锋,杀了那老贼!”

    “混帐!”金士麒虚踢了他一脚,“我要上船去,跟老贼……老外公谈判。”

    此时此刻,金士麒还不想对丁老西动手。虽然他身边还有百来名精兵,包括一个分队的夜莺精兵,还有30个勇猛的少年私兵,但如果动手,后果则难以预料。即便夺了领头的船,其余的船只也未必会听令。更何况一旦翻脸,那么无论胜负如何,今后的局面都将难以收拾。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谈判。

    金士麒对谈判很有信心。就在这半月之间,海上局势大变。曾不可一世的荷兰人被金士麒一举摧毁,丁老西的称霸计划再无立足之地。虽然丁老西的力量仍可以摧毁金士麒的远征,但如果他真那么干,他以后就只能孤身一人去面对郑芝龙,甚至还有朝廷的围剿。归根结底,丁老西的盘子太大了,他不能与金士麒彻底撕破脸。丁老西是个明白人,他应该会妥协。

    除非,丁老西敢在这里将金士麒所有人一举杀光,并做的干干净净!但金士麒也留了后手,他也筹划好了自己的台词,“外公你好,你别碰我!不瞒你说,我已经留了几封遗嘱,其中有提到你喔……”

    转瞬之间,八仔号已经驶了过来,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黄金牛角号的另外一侧。小小的黄金牛角,顿时被两个大家伙夹在了中间。现在这几条船都在同向、慢速航行,每条船上都只留下一道帆——如果落下全部帆,船只就不受控制,则很容易发生碰撞。

    八仔号逐渐靠近,那船头上站着两个中年男子,齐齐地向金士麒一拜。“姑爷好!”“还是姑爷的船快啊!”

    金士麒也回礼,但他根本不认识这二俩男人。

    “哈哈,终于赶上了!”那两人中的一个却指着对面的黑漆大货船喊道:“李铜你个烂命鬼,在海上躲了好几天啊!”

    “蒋先生、孙先生好!”李铜忙应声,神色很是恭敬。可见这二人的身份比李铜还要高。

    那蒋、孙二人又向金士麒一拜。其中一人便继续对李铜说,“李当家,丁老爷子给你带话!”

    李铜忙问:“什么话?”

    “丁老爷子发话了:你接下来的行程,都听瑶姑的。”

    李铜皱皱眉头,却问:“瑶姑怎么说?”

    “瑶姑说了,都听姑爷的。”不知是姓蒋还是姓孙的一人回答。被夹在中间的金士麒打了个喷嚏……

    李铜小眼睛一瞪,脸逐渐涨红了。他突然冲着八仔号上二人大吼:“放你娘的臭屁,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几个在这瞎吵吵!”

    蒋孙二人对视一眼,便怒道:“放肆,你才烧几柱香!”“难道你不认这船吗?”

    “我不认船!”李铜大喊道。“咱丁家就没这规矩!”

    “说得好!”忽然间,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八仔号上传来。金士麒心中一跳,可惜他的甲板太矮了,他只能翘脚望上去。只见一个女孩笑盈盈地走到船舷边,明眸流动,光彩非凡。

    “小瑶。”金士麒忍不住一声感叹。

    正是小瑶,她没理金士麒,却向对面的李铜轻轻一拜:“铜锤叔,小娘在内舱梳妆耽搁了片刻,你怎么就骂娘了?”

    那李铜脸色顿时变得青白,“瑶姑,我……我……嘿嘿,我怕他们骗我,是我没见识。”说罢,身影顿时就矮了下去,竟然是在磕头。他身边的水手属下们也呼啦啦地全都跪了下去,只剩下姚孟阳等几个人,呆呆地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躲起来了?”小瑶咯咯一笑。她又转身对蒋、孙等人说,“我方才就说李铜最是忠心和机警,看到了吧,你们都要学着。”说话间,那张小巧的脸上却是一副肃穆。蒋、孙等人忙齐齐地应喏,都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小瑶又探身在船舷边,她终于笑吟吟地望着金士麒。“哥哥,小船很漂亮。”

    金士麒点点头,“名字也很响亮。”

    小瑶没说话,却伸出手来,玉石般的手指在红霞的映衬下好似半透明。一律浅金色的长袖在海风中轻轻摆动,好像是在试探着风向。“哥哥,我猜你要去的是靖海吧?”

    金士麒顿时又一种被人捏住咽喉的感觉,那手虽然很小很嫩,却很准。他爽朗地一笑:“你再猜。”

    “一定是的。”小瑶把手向东北方一指,铜铃般的声音下令:“所有的、所有的船,都听将军的话,去靖海。”(未完待续。。)

第279章 蓝裙女子

    天色已晚,黄金牛角号、八仔号和20条大货运船就纷纷抛锚,在万山岛南的海域过夜。

    各船上都点了防风灯,以防船队散乱。入夜之后,漆黑的海面上便闪烁着点点光芒,宛若一片浮动的萤火。黄金牛角号小船如婴儿床般悠悠晃晃,甲板上睡满了水兵,飘荡着滚滚的呼噜声、磨牙声。

    艉舱中,金士麒站在舷窗边,久久凝视着远处的那条大船:八仔号。小瑶就在那船上,他想着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想着她如何骗他、诈他、折磨他、戏弄他,又给他带来一次次收获和惊喜,随后又令人更加捉摸不定。此刻,他与她相距只有几十丈远,隔着两、三层船板。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薄不厚的隔膜,正是这对情人的真实写照。

    王莱推开虚掩的舱门,悄声说:“老爷,暗哨都安排好了。”

    “嗯。没有异常?”

    “一切都好。老爷放心睡吧,我们盯着呢。”

    ……

    次日,十月初四。天亮之后金士麒却不急着。各船探问了几次,水营中军只令他们等着。直到午后时分,从澳门方向终于驶来三条帆船。前面一艘小的,正是金士麒昨天派去澳门报信的那一条;后面跟着两条葡萄牙帆船,坐满了柳州水兵,正挥舞着旗帜欢呼!

    这就是金士麒准备的后手!

    援兵抵达之后,金士麒才下令:“全队出发。去靖海。”

    20条广东货船、1条荷兰式的大贸易船、4条大小各异的葡萄牙帆船,结成了一支庞大而奇特的编队,沿着广东海岸向东航行。那靖海港就位于潮州府的海边。正是广东福建两省相邻之处,此去约10天航程。

    ……

    大海波澜壮阔,庞大的船队在海面上划开道道波涛。这壮美的一幕,也激荡着男儿的胸怀。

    新的一段战事即将展开,金士麒和水营中军也抓紧时间,对澳门之战的得失进行总结。那一仗让他们受益匪浅,获得了很多深刻认知和教训。比如气象环境对战术的影响;比如机动性与火力结合的要点;比如在浓烟滚滚的大海上应如何传令等等。还有作战时机的选择——那日正逢荷兰船队在轰击城市。侧舷火炮都放光光了,水营便借机突袭打得红毛番措手不及。总之,水营是占据了近海作战、快船重火力的优势才获胜。而且还有偷袭的因素。若是在波涛澎湃的外海上,与荷兰人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就不会如此轻松。

    “将军,我有一个疑问。”林把总忍不住说。“你曾经说荷兰船队会组成个什么‘战列阵’。就是排着队开炮嘛!咱们此前训练。都是针对这个来演阵。可是那天他们就是一团乱冲啊,跟猪群似的!”

    另一个把总也发言:“也不尽然,他们一开始炮击海岸的时候就是排着队的,后来被我们一炸,就开始乱套!将军啊,我觉得红毛贼的水准很业余。”

    “谁说不是呢。”金士麒皱着眉头,“大概是他们轻敌了,没使用战列阵法。不过你们可别轻敌。各种队形都继续操练,说不定下次就会用上。”

    其实金士麒的战争知识虽然丰富。但并不透彻。他大致地明白一些所谓的战列线战术,却不知道在17世纪初,欧洲海军奉行的仍然是运动战、混战、乱战、肉搏战!而“战列线战术”要在几十年之后才被奉为权威。更何况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这十几条船本来就不是正规的军舰,而是武装商船。他们平日里只是三五成群地远航、做生意,干点持强凌弱的事儿。若有大买卖,他们就会汇聚成集群,靠着“船多炮厉人疯狂”的优势混战取胜。这一次,他们遇到了金士麒的正规军,那些所谓的优势就化作了浮云。

    除了与军官研究战术之外,金士麒还向几个葡萄牙船长请教当代欧洲各国的船只、装备。

    葡萄牙人对金士麒很有礼貌,不厌其烦地介绍各种船型的区别、特色,什么卡拉维尔、盖伦、克拉克……后来提到这次入侵澳门的荷兰船,葡萄牙船长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委婉地表示:将军啊,别看你赢得漂亮,其实那13条荷兰船只是些小家伙。它们都是“快帆船”,通常执行走私、探险、送信、骚扰商船这一类的“轻量级任务”。它们的船壳只有3寸厚(金士麒心想3寸已经很厚了),排水量一般只有2、300吨(金士麒心想这很大啊),火炮最多30门(金士麒心想这很多啊好不好)……总而言之,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轻型货色!

    金士麒哑口无言,他心想:“大概是我胜得太漂亮,你们心里不平衡,就故意这么说。你们内心真狭隘啊!”

    “那八仔号又如何?”金士麒指着窗外问。

    此刻,那条暗红色的大船正霸气十足地航行在船队中央,掀开的波浪也有二尺高。金士麒乘的小帆船跟在它旁边,就好象它随身牵着个小宠物。

    “八仔号满载约500吨,是一条中等、偏小的货船。”几个葡萄牙船长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着八仔号的船型。“它是荷兰人十几年来最流行的宽体货船,特点是价格便宜、货舱宽敞。缺点是不经折腾,船板“只有”4寸厚。”

    “只有4寸!”金士麒感觉有些气馁。他的龙泽、武腾的船板也只有3寸厚,这可是明军标准的大战船。“那么请问,欧洲主力战船应该有多厚?”

    “战船是双层船壳,至少10寸厚。用12磅炮才能打透……呃,18磅更有把握一些。”葡萄牙人介绍说。

    今天这场交流,让金士麒心情很沉重啊!虽然最后葡萄牙人又说:目前荷兰在亚洲并没有真正的战船。只有一些武装商船,请将军放心。但金士麒心里却喊道:“你们不明白船是可以游来游去的嘛?我的船长们!”

    了解了欧洲人的实力,金士麒顿感压力山大。

    大人物都是有远见的。就比如金士麒——虽然他还在出海远征的路上,但已开始考虑凯旋之后的发展计划。从明年开始,他将要组建一支全新的广东水师,总督商周祚甚至还许诺给他“广东副总兵”的头衔。这支水师一旦组建,金士麒兄弟们的基本盘至少能扩大三倍,利润则是十倍。未来几年海洋上的头号假想敌,仍是郑芝龙那一窝福建贼。那厮家当虽然大。但金士麒并不怕他!金士麒相信自己会占据装备、训练、士气和指挥方面的绝对优势。再多的贼船,在金副总兵面前不过一群待宰的猪猡。

    金士麒唯一担忧的就是西方殖民势力。虽然他大致地记得,欧洲国家与明国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但万一事态恶化呢?毕竟这个世界已经被金士麒改变,他面对的是全新的剧本。他必须有力量去抗衡一切敌人。

    “12磅炮……18磅炮……”金士麒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太贵了!海军真是个贵族军种,浑身上下都要金堆银砌。一艘很寻常的轻型战船。再加上30门炮。就要10多万两银子。组建广东水师岂不是要数百万两?商周祚能给他多少?咱大明朝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

    金士麒明白,未来的三两年,他还得缝缝补补地过日子,使用一些物美价廉威力大的火器。比如他钟爱的火箭弹,潜力还可以再深挖。还有澳门之战中最后“一锤定音”的杆雷,也要继续发展。现在装备的是64斤重的杆雷,爆炸效果很喜人。但它未必能克制传说中的“10寸厚”双层船板。那就上256斤的,1024斤的!

    金士麒突然一哆嗦。他猛然想起一个此前计划过、但不敢实行的终极海战武器:鱼雷!

    杆雷武器虽然妖孽,但短板也很多。只能作为救急之策。鱼雷才是更完美的海战利器,前景广阔。现在金士麒的工厂能够造出火箭弹,再把火箭弹丢在水里……不就是鱼雷嘛!当然,距离完善的产品还有很多技术难点,金士麒一敲脑袋就想到很多:比如防水密封、防止海水倒灌、燃料的稳定、前后平衡、航行导向、整体比重、触发引信、释放操作……但只要搞定了这些,金副总兵将拥有一支十七世纪的无敌舰队。那付出上万两银子的研发费用也值啊。

    ……

    日复一日,金士麒的船队浩浩荡荡地向靖海港驶去。

    第四日的傍晚,金士麒坐在舱中小桌前,正在闷头画鱼雷。他发觉桌子忽然倾斜了一点点。

    船身向右倾斜了3度!这绝非是海浪起伏造成的波动,而是持续地斜着!金士麒刚跳起来,就听到外面的甲板上传来几声呵斥:“都滚回去,危险啊!”“抽你们!”“混帐,那岂是你们看的!”

    金士麒提着刀冲出舱门,只见甲板上的一幕很惊人——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聚在了右舷,竟把船都压斜了!无论葡人水手、广西水兵、炮手,甚至还有几个私兵少男们,都在盯着右舷看!还几个军官在叱骂、撕扯这些男人,他们自己也忍不住瞥着右边的海面……

    他们看的是不远处的“八仔”号,那大船的艉楼上正站着两个女人。

    一身浅金色长裙的女孩,正扶着艉楼的栏杆遥望着落日,那是小瑶。

    小瑶的身后却有一个女子,真是……妖娆可爱!

    那女子约二十岁的样子,高挑的身姿着一袭水蓝的长裙。她依依陪伴在小瑶身后,为小瑶撑着一把遮阳伞。她身子斜面对着这边,说实在的,她的容貌并非美艳绝伦。但就是那一幽幽的眼神,柔细的眉梢,静雅而柔美的身姿,却莫名地撩动着男人。金士麒看了她一眼,便脸红眼热。又看了一眼,心中便徒生不舍。他忙转过身,喘了几口热气,又忍不住转身再看了一眼……

    小瑶正淡然地目送夕阳落下,根本不暇于旁骛。她这一刻却忽然一笑,神色如一汪碧蓝晴空般绚丽而静美。那蓝裙女子却目光幽幽,顾盼生姿,宛若一缕曼舞的紫霞。真是好一对碧人,在海风的吹拂下宛若仙子!

    那蓝衣女子袅袅地侧过身子,在小瑶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便挽着她的手臂一起笑了起来。惹得这边小船上诸多汉子们一片吸气的声音。听见了这边的响动,蓝裙女子慌地转头望来。她正看见金士麒,便莞尔一笑,又忙不迭地提袖掩住了嘴角,身姿也随之轻摇。可怜的黄金牛角小帆船也随之一颤,船身又向右倾斜了一点。

    小瑶也冲金士麒轻轻摆手,又对那女子说了什么,那女子便向金士麒屈膝一拜。身子婉婉一动,举手投足之间真是无尽的俏媚,又浑然天生毫不做作。金士麒呆了半晌,这才想起来要回礼给她。

    “小爷,你脸红了。”身旁忽然有人说。

    “是吗?”金士麒憨笑着。他忙回头,原来是黄宽。“……宽……宽先生……你也来看她?”

    “不敢不敢。”黄宽忙摆手,“老爷,你想问我那女子是谁吗?”

    “黄叔呀……你这人,唉!”

    “是小姐新收的婢女。”黄宽忙说,“我记得她本姓‘燕’,别的就不晓得了。”

    “别的就不晓得了。”金士麒念叨着,又瞥了一眼过去。

    “不知小姐何处寻得这小娘,这品相……着实厉害!”黄宽一笑,又拱手道:“恭喜老爷。”

    “恭喜个啥?”

    “她终归是金家的人嘛!不晓得她能讨到哪个档次的月银?”

    金士麒羞涩地一笑:“我都没想那么多。”(未完待续。。)

第280章 靖海小镇

    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航行。

    每当黄金牛角号小帆船忽然倾斜,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水手的欢呼声,金士麒就知道:小瑶主仆又出来晒太阳了。

    这种情况每天一两次。金士麒听到声音就会走出船舱,总就看到小瑶站在八仔号的艉楼上。她通常是在看风景、吹海风,或者向金士麒遥遥招手,或者用火铳打海鸟。

    每一次,那个让人心砰砰跳的姑娘都会伴小瑶身边,为她挡风遮阳,与她欢笑着说着私密话。她们还经常挽着手、靠着肩。当风浪大时,那姑娘就会揽着小瑶的腰,贴得紧紧的。这是金士麒初次见到小瑶与别的女子如此亲近。感觉她们不像是主婢,倒像是姊妹一般。

    小瑶的另外两个婢子:小桨和小橹也出现了几次。她们就没有什么台词,主要的工作是捧茶水端点心,或者装填火铳。

    每当小瑶主仆登上艉楼,旁边的几条船上仍会发生骚动。航海乃是最枯燥枯燥之事,又辛苦又凶险有孤独,又不卫生。因此那一对碧玉般的女人,就成了人们每天都期待的美景。

    后来广西水兵们被告诫那是金将军的家人,他们才略微收敛,不敢再乱跑乱叫了,只能偷瞄几眼。但那些洋番们却毫不顾忌,仍然一窝蜂地拥到船舷边。为了吸引眼球,他们还做出了无数荒唐的事情——唱歌、跳舞、斗殴、脱衣服,甚至还有人表演跳水、吞火、用刀子戳肚皮。

    若换作别的男人。恐怕早就恼了。但金士麒是开明人士,他对女人抛头露面并不在意。更何况小瑶本来就不是深闺中的小女人——这闺女成熟得早,六岁时就代表丁老西去衙门打官司。八岁时曾去赌场讨账,十岁就出海押运船队,十二岁时剿过海贼私港,十四岁时曾与菲律宾总督谈判,维护了当地华侨的利益……

    她什么世面没见过!这些水手在她眼中就像是幼稚园的小崽子。

    后来牛角号的葡萄牙船长感觉不妥,就把船驶远一些。水手们顿时开始抱怨、咒骂,还有人哭了。金士麒也很失望。他对每天一、两次的相见也很期待。

    ……

    金士麒的运气很好。从屯门之后,风向就变成了北风,这对后续航行很有利。天气也日渐凉爽。姑娘们可以脱下裙子,换上铠甲了。

    十月十三日,船队提前一天抵达了靖海。金士麒悬着的心终于靠岸了,小瑶这一路上竟然没使什么花招。譬如纵个火、下个毒什么的。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在旅行的最后两天,小瑶主仆却再没出来晒太阳。

    ……

    靖海城镇虽小,却是粤东的海防重地。

    它坐落在一处突出的海角上,背后为青山所怀抱,沿岸是绵连的悬崖,巨浪拍击岩石扬起万堆雪琼。两侧的小山上各设了一座炮台,遥望数十里的大海。附近的海面上礁岩密布、怪石嶙峋,宛若一片狰狞的迷阵。波涛之下更藏着无数的暗礁,正是天然的防御工事。

    金士麒的船队抵达时。幸亏守军派出了几条小哨船,引领他们避开礁石缓缓驶入内湾。这里是一条江的入海口,江面宽阔、水流舒缓,正是天然的停泊区。金士麒不禁赞叹,这靖海真是一处绝佳的水师基地。

    现如今,靖海港的水面和陆地上,已经被广西大军占满了。

    查应才和蔡文豹率领的两个陆营已等候一月有余,他们在岸上筑了三个大兵营,对士兵进行封闭管理。兵营四周都筑着一丈高的竹木墙,从外面无法窥探营房。围墙之外还挖了壕沟设了哨塔,还布置了全套的防御工事。

    港湾中则停泊着连绵的船只,船头连着船尾,船舷靠着船帮,层层叠叠好不壮观。除了少数靖海守军的小哨船和民船,丁老西派来的大海船有30多条。它们只待与金士麒的船队会合,就将一起去台湾。

    金士麒的船队正在靠岸,一大群军官和卫兵就轰隆隆地奔出军营、跑上码头。然后在最大的“八仔”号旁边停下脚步、整齐列队。他们一个个衣甲鲜明旗帜招展,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喜滋滋地望着八仔号,等着金士麒的出现。

    “我在这里!”金士麒在旁边的小帆船上使劲招收……

    “将军!”他们欢呼着奔了过来。金士麒一下船就被他们纷纷抱住,连番地问候。查应才大哥也迎上来,他抱拳致礼,“金兄,我们正担心着呢!郑芝龙的船队就在这附近海面上游荡。你没遇上,真是好运道啊!”

    金士麒笑着摇摇头:“那是他的好运道。”

    “正是!正是!”众人立刻说,咱大哥连澳门红毛都剿灭了,郑芝龙算哪头蒜!

    船队靠岸,码头上一面繁忙。20多条船清点人数和货物、安顿住宿、交接防务等等事项都有人负责,无需金士麒操心。

    小瑶也无需金士麒操心。

    八仔号一靠岸,那名姓蒋的管事就屁颠颠地跑来见金士麒,说:小姐就住在靖海城里,宅子早就有人收拾好了,姑爷你放心去打仗吧。金士麒忙说好好,瑶姑这次帮了我大忙,你们靖海的吃穿用度房租水柴什么的本老爷全包了。蒋先生则表示:姑爷你客气了,其实那宅子本来就是丁家的,老爷子在广东沿海各地都有产业。海南岛最南边有个鸭龙湾你听说过吗?那里风景迷人沙滩细软,也是丁老爷子的……

    ……

    随后,金士麒与一众军官兄弟们前呼后拥地来到中军大营。这远征军的主将终于坐在了虎皮椅子上,很软很威风。

    查应才等人向他报告全军的情况:“三里营”的步兵和炮兵。“驯象营”的工兵和辎兵,各营各队都是装备整齐、弹药充沛、士气高昂。广东各地粮草马料囤积了近2万石,足够大军小半年的消耗。还有最后一个批次的1200石稻米。预计后天抵达,是监军大人亲自押送。

    “监军……嗨,又多了个爹。”姚孟阳嘟囔着。

    说实话,金士麒兄弟们都不喜欢“监军”这劳什子。

    他们去年擒杀猛坎乃是一场“防区内作战”,相当于日常任务,因此没有监军。后来的浔州大战,朝廷派了个老太监过来盯着。与老太监做伴的是总督商周祚。金士麒与之交流甚少,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不久前的澳门之战,金士麒“迷航”去了澳门。又“顺手”剿灭了荷兰人,因此也没享受监军的折磨。如今到了靖海,他们终于躲不过去了。

    更何况,这粤东地区的军令体系本就混乱。明国为了统一海防管理。把广东潮州府和福建漳州府统编为一个“潮漳协守区”。由广东派遣一名副总兵来负责。但最近几年福建海贼闹得严重,潮漳协守区就被临时划归于福建总兵旗下。更热闹的是福建漳州府还设立了兵备道、海防道两大副省级官衙,它们都有军令权。

    现如今能对金士麒下令的大人统计如下:两广总督、福建巡抚、三位道台、广东总兵、福建总兵、潮漳副总兵……总计8位!这还没算广西家乡的领导。如果再来一个监军碍手碍脚,那仗可没法打了。

    “别急嘛。”金士麒笑道,“过几天我们就去台湾了,天高海远,爹再多也管不着。那位监军,我听说是商总督推荐的人。应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众军官都点头称是,“是总督的人就好。”“我们陪他慢慢玩儿!”“那杳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就由不得他!”“没有不贪财的监军,没有不好色的将军……哥呀,我说的不是你。”

    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金士麒忙喝斥几声,叫他们闭嘴。

    随后,查应才又提到当前海上的局势也不容乐观。从六月份开始,郑芝龙就在轮番攻击福建广东沿海。他旗下有贼头数十个、贼船数百条,贼汉子更是成千上万。他们时而化整为零四处骚扰,时而又汇聚成坨大举合击。现如今福州、泉州、漳州几个府城都被围过,好几个县城都被洗劫了。福建总兵俞咨皋一败再败,沿海的港口全都丢了,残存水师只能退到内河去避战。

    郑芝龙最可恨之处并非是他的凶残,而是他总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今天杀了几个贪官,明天撒几个残渣剩饭充当赈灾救济,后天又卷走民众去台湾开荒种田。这两年福建灾祸也多,民众日子苦。所以郑芝龙一来,人们就争相趋附。或者下海当贼,或者趁火打劫通风报信,连老太婆小姑娘都烧香拜妈祖保佑郑大王……

    现在情形对咱广西兄弟们也很不妙。最近几个月,郑芝龙的主力已经南移到南澳岛一带,距离咱靖海只有半日航程。现在靖海镇子内外很不太平,镇子里、码头上、炮台附近常有细作出没,偶尔还有小股子海贼上岸侵扰!你水营的冯千总已抓了许多了。

    总总迹象表明:郑芝龙已经盯上了咱广西军。如果我们去台湾,他一定会在半路上截杀咱。

    “那是他运道不好!”金士麒皱着眉头,“我本想把他养肥了再杀的。现在看来,必须先给割他一刀了!”

    “金兄,你可有筹划?”

    “查兄,你在靖海好多日了,你先说。”

    “好。”查应点点头,“具体筹划我还没有,只有个大概的方略。”他指着面前的地图继续说:“将军你看,这福建陆地上路途险阻,海上航行却便捷,再加上海岸曲折、岛屿众多,真是滋养贼盗的好地方。郑贼盘踞其间,进攻则虚实结合多路合击,令人防不胜防;他若讨不到便利,就退守海岛;如官兵大举清剿,还可以退避海上,让人追之不及望洋兴叹。所以我以为,以咱当前的兵力和船只尚无法在海上与之对决。唯一可行的方略则是:诱敌上岸,再一举围歼。”

    金士麒本来的计划是海上反击之策,类似于在虎门外的那场扮猪吃老虎。查应才这么一说,他便暂时收起了自己的想法。

    “查兄你分析得很透彻啊!”金士麒点点头,“只是这诱敌再围歼之策,既耗时间,又要等机会,有些被动啊。”

    查应才说:“你放心,郑芝龙比咱更耗不起。他虽然把福建闹得一塌糊涂,但目的却没达到,心中一定烦乱。他最近派来靖海的细作一天多过一天,行事却日渐谨慎,目标也更集中。所以我猜想,十日之内,郑贼就会大举行动。”

    金士麒摇摇头:“你可别轻作判断。郑芝龙闹了小半年了,不是一直没碰这靖海嘛。咱们大军是一**来靖海的,他为何不趁咱兵力分散时出击,非要等咱们大军会合整装待发了再动手?那岂不是很犯贱?”

    查应才一笑,“他是等你啊!”

    “我?”

    查应才点点头,“那厮向来以英雄豪杰自居,心气高得很。你澳门一战赢的太漂亮,你与海上势力也颇有一些渊源,因此你就成了郑芝龙心中的大敌。”(未完待续。。)

第281章 暗流涌动

    金士麒正在中军堂中商议大事,忽然有卫兵报告:靖海千总官来了,正在门外等候,是特地向金参将磕头问安的。

    这位千总名叫“杨亚”,是靖海当地的守备军官。他领着300多营兵,上面隶属于“潮州营”。就像大明各地一样,潮州以前也有卫所军队,包括一个潮州卫和五个守御千户所总计万人。但由于军户制度的衰败,那万人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现在潮州部队也都是招募的营兵。金士麒要在靖海展开行动,当然离不开这些本地军队的配合。

    金士麒决定给这位千总一个面子,亲自出门去见他。

    金士麒只带着冯虎、王莱二人走出中军,只见千总杨亚正侧身站在了门外,他身前还摞着六个竹编大礼盒。这人皮肤白皙,相貌也秀气。单薄的身子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新官袍,没有武官的威风,倒像是个新郎官。

    一看到金士麒,杨亚忙磕头告罪,说是怎敢劳动将军大驾亲迎呢。金士麒便与他说了些客套话:我大军远来,方方面面都全靠杨千总接应和安排,真是辛苦了……杨千总见金士麒客气,眼睛顿时笑成了两条小缝,忙说是他份内之事,一点都不辛苦。

    杨千总喘了一口气,又说他早就听闻广西南丹军如何精锐雄壮,如今一见真是大开眼界,无论士气装备都是御林军的档次。今日又见了将军的虎颜,更是心旷神怡如沐春风!也只有将军这等英武之才练得出如此的强兵!……说得金士麒脸都红了。

    紧接着。杨千总又叹了口气,他说自己带的营兵则都是歪瓜劣枣。贪生怕死不说,还有人为害乡里、惹是生非。最可恨的还有人通贼!如果被将军抓了,无论鞭打砍杀皆请将军做主……说到这里,他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一眼金士麒身后的冯虎。

    金士麒笑着点头称是,他心却想:哈,这杨千总是来讨饶的。

    这几日,冯虎的军情司抓了不少海贼的细作,其中有几人就是靖海的营兵。这些营兵都是从当地人中招募甚至强征而来。难免会良莠不齐,许多人与海盗团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人一家几兄弟,弟弟出海当贼。哥哥入营吃饷;还有的人是腊月出海抢劫,正月就上岸当兵,过完十五再出海……更何况这位杨千总又是异地来领兵的军官,因此对当地兵员的管束更是难上加难。

    金士麒很可怜他。便对冯虎说:“老冯。以后行事多与杨兄弟商量。”冯虎连忙称诺。

    见金士麒如此友善,杨千总顿时感动。他又表态:“卑职虽不是本地人,但驻守此地也有数年了,对靖海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啊!如果将军不嫌弃,未来几日卑职就紧随大人身后,以效犬马之劳。”

    金士麒对这人有些兴趣。他要对付郑芝龙,真是很需要本地军官的协助。“喔?那就请杨千总说一说这靖海?”

    “好!”杨千总很有气势地一挥手,“靖海是小地方。没啥子好什物!但附近海里却盛产石班、龙虾、鳗鱼、海胆、鲍鱼!远近最闻名的就是鲍鱼,肥大汁鲜、色泽金黄!你选那鲜活的来清蒸。再蘸点葱汁、撒点胡椒,一口咬下那肉质甘甜啊。小的更喜欢热油烫淋的,那‘刺啦’一声浓香扑面……”

    “杨千总啊,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金士麒忙喝止他,又悄悄咽了口水。

    “喔。”杨千总一愣,随后又暧昧地一笑。他凑近了一步悄声说:“这靖海地方偏僻,那花花去处只有三五处,都是黄脸大脚的婆娘,将军你一定看不上。潮州府倒是有几家好场所,妞子都啧啧细嫩!去潮州的路虽远,但将军你可以包养几个在靖……”

    “杨千总,你把我当作什么人!”金士麒喝道,“我问你的,是靖海各处防御要点。”

    “是是。”杨业忙磕头告罪,这才终于步入正题。他把附近军情地理,包括靖海城、驿站、路途、沿海的地形地貌、两座炮台、江口的大港和附近的几个小码头都简单地说了。金士麒又追问了沿海有几处沙滩可以登岸?哪里有山路便道?哪些村落盛产海贼等等。杨千总眨巴着小眼睛,也吞吞吐吐地说了。

    “好,知道了。多谢千总。”金士麒拱手致谢,心中却很失望。这杨千总刚才说了一大通,却浮皮潦草漏洞百出。真正有价值的还不如水营军情司一个月间搜集的情报呢!看来这厮不过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草包,不堪一用。

    不堪啊!这就是大明国的现状。时至今日,也只有北疆九边有几个能打仗的军官,其余的大多是这路货色。

    “金将军,这几盒土产你可要收下。”杨千总推着旁边的几个大竹盒。

    “喔,是什么?”

    “鲍鱼,都是鲍鱼!”

    “多谢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金士麒摆摆手。他身边的冯虎便踏上一步,准备送客。

    但杨业却又问:“将军啊,你也住在这营中?太朴素啦!”他瞪着小眼睛打量着广西军的中军。查应才抵达靖海之后搭建了三座大营,都是竹木的简易房舍。杨千总便说靖海城中有一处大宅,是一个乡绅做罪后充公的产业。虽也不是什么华丽之所,但胜在宽敞明亮,而且刚刚打扫过,可以作为将军的行营。

    “呃……”金士麒还没表态,旁边的冯虎却插嘴道:“杨兄客气了,不过咱军中有规矩:兵不离营、将不离兵。还请杨兄体谅。”

    金士麒虽然不明白冯虎为什么如此冒失,但也附合道:“没错。你好意我心领了。”

    杨业感觉有些无趣,便称告退。金士麒却忽然想起一事。又叫住他:“杨兄弟,本将有事麻烦你。这次帮我军运送粮草辎重的,是广州府的丁氏商人。现如今。他们有几个首领也住在靖海城里,嗯,大概有百十口男妇。还请杨兄弟关照……”

    金士麒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冯虎正悄悄地摆手!

    “嗯。”金士麒立刻领会,“不过也没什么,他们没几日就走了。”

    “是是,卑职明白。”杨业却忙说。“金将军的朋友,卑职一定会好生服侍。”

    金士麒又说了些云淡风轻的话,做了一番掩饰。这才拱手送客。待杨业走出了军营,金士麒就转身问冯虎,刚才干嘛那么紧张?

    冯虎说话从来不客气:“金爷,丁小姐可是你的家眷。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自己派兵去保护。又岂能让外人知晓?”

    金士麒辩解:“我说与不说都没区别嘛,丁老西派船之事乃是天下皆知啊!”

    “但你亲口说出来,就说明你重视他们。外人一旦察觉,恐怕……会有后患。”

    “你说的对。这次是我嘴巴漏风了!”金士麒皱着眉头,“老冯,你觉得杨业这家伙不地道?”

    “说不准。”冯虎轻声说,“他没露出什么把柄,但他的兵士都是污七八糟贼眉鼠眼的。他这领头的也不可轻信。”

    ……

    杨业这人不可轻信,但他送来的鲍鱼却是好东西。

    满满的六个竹笼。里面用陶坛子装着的大鲍鱼肉质浑厚、鲜嫩活泼,在海水中盈盈蠕动,每个都有2两多重。金士麒又观察了半晌,确信了没毒;又翻看一番,确定没藏着银子或者炸弹,这才送入后厨。

    大军行营在外,酒不能多喝,兄弟们便以一碗鲍汤来庆贺这异地的重逢。金士麒还留下了两坛子鲍鱼,将其中一坛子送给了私兵教头田叔光师傅。田师傅却说这东西阴气太重,他老人家不敢多吃。

    晚宴之后,趁着天还没黑,金士麒就去靖海城探望小瑶。

    他还拎了一坛子的鲍鱼。

    ……

    靖海就位于海港北边的高地上,距离广西军的大营只有4里路。

    靖海是一座长宽只有1里的小城,住着几百户人家。少数的大户人家有院墙,其余的都是泥瓦砖石的平民房子。若放在内地人口稠密之地,这只是一个小镇子的规模。但由于海防的重任,而且它本是“靖海守御千户所”的军屯,因此筑了两丈多高的城墙,4座大城门都修造了瓮城,总体上达到了州城的防御等级。金士麒放眼一看便心中有数,这座小城只需要三两百合格的士兵守卫,就能抵御十倍贼子的强攻。

    靖海千总杨业有300杂兵,但他还要守炮台、港口和驿站等地,因此派驻在城里的不足一百。那些士兵都是羸弱潦倒之徒,不能指望他们。金士麒决定,一旦战事有变,他就派一个大队来接管靖海城防。

    ……

    丁家在靖海也有一座宅院,面积虽然不大,但墙却很高、很厚。用手轻轻一敲,外墙全是青砖所砌凿。而且每隔一步就有一个射击孔,很是霸气。

    金士麒敲响了小瑶家的房门,管事的蒋先生忙请他入内。

    “你怎么眼神怪怪的?”金士麒发现蒋先生的神色有些异常。

    “……瑶姑病了!”蒋先生低声说,“她海上受了风寒,这几日都在烧热着,烧得不轻呢!”

    “啊!可请了医生?”

    “有医生,将军你别急。我们船上有三位医生,都是极好的,把脉之后都说是不妨的。瑶姑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姑爷你先请回……哎?将军……姑爷姑爷!”

    小瑶病了!金士麒不听他罗嗦,撩起袍子就奔入内堂。他的属下亲兵们目瞪口呆,犹豫着是否要跟着冲进去。转瞬间,金士麒已跳过水塘、撞翻了几个仆役、踢开三道房门冲进了小瑶的闺房。

    果然,热腾腾的屋子里药汽弥漫,几个婢女黯然地守在床边,小瑶正盖着大被酣睡。

    “怎么会这样啊!”金士麒心痛地凝望着那熟悉的脸蛋,她小嘴微张着,睫毛却紧搭着,往日那神采奕奕的模样悄然消逝,那明艳动人的风姿浑然不在,真让人心中酸楚。

    见金士麒呆呆地站在门前,小橹和小桨两个婢女忙过来匆匆一拜,再抬起头来,她们眼圈都是红红的。“姑爷,小姐……”小桨声音颤颤的,却不知如何言语。小姐的身子骨自幼就茁壮挺拔,喷嚏都不打一个,哪曾想突然之间就病得如此之重。又是在这偏僻的小镇子上,这两个小丫头都慌得要命啊。

    屋子里还有一个女子正斜坐在小瑶身边,正是曾在海上遥遥望见的那个美人。没想到终于相见了,却是这低落的气氛,金士麒再也没心情看她了。她也只是默默地向金士麒投来一瞥,目光幽幽,楚楚可怜。

    金士麒叹息一声,轻轻地走到床边握住了小瑶滚烫的小手,小瑶却浑然不觉。

    那女子就一直凝望着金士麒,目光柔和似水,随后就悄声说:“她睡了。”那声音也是软软的。(未完待续。。)

第282章 浑身炙热

    金士麒默默坐在床边,等小瑶醒来。

    小小的闺房里,三个婢女不时地忙罗着。为小姐擦拭汗水,盖紧身上的被子,为她扇风透气,润湿她干涸的嘴唇,乞求菩萨保佑。她们忙了许久才有人给姑爷端来一杯凉茶,姑爷却摆摆手,不想喝。

    小瑶已经昏睡半日了,身子还是滚热的。

    金士麒把大手贴在她的小额头上,轻轻抚摸在那小脸蛋、小鼻梁、小下颌,手指触及皆光洁柔嫩、很是烫手。他轻轻摩挲着那小嘴唇,缓缓的热气吹拂着他的指尖。她却仍沉沉睡着。

    金士麒忽然心想,上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她,还是在迁江呢。后来在广州、在澳门见面了几次,与她都是唇枪舌剑明争暗斗,再没了往日的温存。“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他心中冰冰凉凉。他与她本是青春年少、情意浓浓,身体也很棒,又有婚约在手,本应是多么恩爱缠绵的一对爱人啊,怎么会变成这尴尬关系?

    金士麒紧握着她的小手,凄楚的目光也始终不离。他努力抑制自己的伤感,维持着冷峻的表情,像个爷们一样!但眼眶却有点酸酸的……

    他心痛,也很自责。

    这半日来,他在军营兄弟之间眉飞色舞指点江山畅想未来好不快哉,却没想着来看一看自己的女人。他总以为小瑶非常强悍,是个风雨刀枪不入的小超人。他现在才明白她只是一个娇嫩的小姑娘,她才十五岁啊。

    屋子里静静地。几个婢女都悄然无声。

    “海上的风那么硬,怎么就不安分点?”金士麒的默默地说,“我知道……你是想看到我……想让我看着你。才被风吹坏了……”终于,他眼睛里泪花闪烁,真是不争气啊!

    忽然,他肩膀被轻轻触动。原来是那个美貌的、不知名字的女子递来了一只帕子。她双眸中也是泪光闪闪,颇为感动。她轻声说:“有你这份心意,小姐再苦也不枉了。”

    金士麒没接那帕子,用手背一抹就擦掉了泪水。动作很爷们。

    “公子放宽心吧。大夫说没事的,只要发了汗就好。”那女子柔声安慰着,“只是那汤药性子急。喝了都要睡上半日……妾身以前也尝过的……公子,小姐是万福之人,明日一定就好了。”

    唉,这同样的话刚才蒋先生也说过。但换作是这如云霞般好看的姐姐说出来。咋就不一样捏?

    她那轻轻甜甜的声音。好像一道温泉荡漾着。金士麒抬起头来,正看见两汪清澈的眼神,还有清雅可人的笑容,让人蓦然之中就产生了眷恋。她就好象是一个亲切迷人的护士大姐姐,对小男孩说:“乖,这药一点都不苦,姐姐亲口尝过呢。快像男子汉一样把嘴张开,啊……”

    真想把头钻进她怀里啊!

    金士麒收起了幻觉。严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燕宁。”她微微一垂首。她口中虽这么说。语气和表情却没有半分低贱的样子。

    燕宁……金士麒点点头,没说什么,一副很矜持的模样。

    那女子就侧身坐在小瑶的床角,竟与主人家同床而坐,静静地陪着金士麒。金士麒也不觉得诧异。她来到小瑶身边没多久,却显得格外的亲昵。金士麒虽是初次与她接近,也顿感亲近。甚至这屋子里也洋溢着一股子宁静的、温煦的氛围。

    半晌之后,燕宁悠悠地说:“小姐这一病跟风寒无关,只是她心里焦虑得久了,终于承不住了。”

    金士麒也知道小瑶心中的愁苦:一边是亲亲的金哥哥,一边是亲亲的外公,真让人难以选择。

    燕宁忽然又问,“公子,达妮和苏莫儿姑娘还好吗?”

    金士麒轻声应道:“好,都好。临来时……达妮的肚子都很大了。”

    “恭喜公子,是腊月吗?”

    “腊月或者正月吧。达妮是个小糊涂,她算不准。”金士麒不由得也淡淡一笑。

    “这多好啊。”燕宁也甜甜一笑。又过了半晌,她又幽幽地说:“今早上,小姐还说,她最羡慕的就是达妮姑娘……达妮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只要一心一意地跟着你就好。什么都不用顾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远行在外,只要傻傻地等着就好。”

    “小瑶那么聪明,她怎么就看不清呢!”金士麒无奈地说,“其实她可以选择,她完全可以像达妮一样,而不是现在这么苦!”

    “她已经选了,你不知道?”燕宁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她这不是撇下了外公,跟你来了?”

    金士麒一愣,“不是老爷子令她来的?”

    “她是逃出来了。”燕宁平静地说,“丁老爷子怎么会允许她来?那几日老爷脾气很差,还打了小姐……又派人看着她。后来小姐不知如何说动了老爷子,说要随他一起去澳门。没想到我们刚上船,她就下令出航……”

    金士麒“霍”地站了起来,“这丫头……怎么可能?”

    燕宁苦笑一声,“所以我才说,小姐有多苦,公子你不知道。”

    金士麒喃喃道:“小瑶是偷跑出来的?为了我?”

    “你还不明白?”燕宁凝视着他。随后就掀开了小瑶的被角,她把小瑶左腿捧在自己膝上,把纱裤的裤管轻轻挽起……

    “你干什么!”

    “你又不是没见过。”她说着,手中仍然是小心翼翼把裤管卷起了半尺。金士麒顿时一惊:只见小瑶光洁如羊脂般的小腿上竟遍布着六七道瘀痕。那细细的黑色淤血痕迹虽已经逐渐消开,但仍是触目惊心!尤其是最长的两道竟打在迎面骨上。一看就知道会有多疼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颤抖着,却不舍得碰触她。

    “老爷子教训小姐。用刀背砸的。”燕宁痛心地说着。轻轻放下裤管、盖上被子。

    金士麒颤栗着,心中如海浪般翻腾。他痛恨那老贼竟下的了如此毒手,她可是亲孙女啊!那老贼,如果不是看在小瑶的面子上,我定会一刀刀如数还给你!而且用刀刃!

    金士麒更自责,他觉得自己此前对小瑶太苛求了,无论有多少恩怨情仇。多少利益纠葛,但小瑶对他的那份真情却着实不假。忽然之间他又感觉欣喜和幸福,小瑶——果然是养大的闺女不中留。她选择的是我金士麒啊!

    “小瑶!小瑶!你还是选了我!”金士麒按捺不住了,俯下身去如珍宝一般抱着她亲了又亲,亲了又亲,鼻子嘴巴横扫一遍。屋子里的几个奴婢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该退避……

    忽然。小瑶的身子一阵哆嗦。

    也许是被亲得太猛烈,她逐渐醒了过来。“小瑶!”“小姐!”众人一片惊喜。

    小瑶缓缓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几张喜悦的面孔围绕着自己,尤其是那张激情澎湃的男人脸几乎贴在她面前!“你是谁……”她无力地哼着,“是哥哥……”

    “嗯!”金士麒使劲地点点头,“我来看你,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嚓,我丢哪儿了?”

    “我叫你放宽心嘛。这不就醒了?”燕宁也笑靥如花,模样更是可人。“哎。快放下小姐,别亲了……”

    小瑶的床前又忙碌起来,几个女子又帮她擦拭汗水,盖紧身上的被子,为她扇风透气,润湿她干涸的嘴唇。“来,交给我!”金士麒推开旁人,亲手捧了汤水一勺勺地喂给她喝。小瑶不想喝,他苦苦相劝。小瑶说身上冷,他就用自己的**温暖她。小瑶说自己的样子难看,他就亲手为她梳头,又蘸了布巾给她擦手,擦嘴巴,擦脸蛋……

    三个婢女都微笑着看着他们,无不为之感动!她们这些深闺中的女子,又哪里见识过后世男人这份体贴入微、情意浓浓!她们赞叹小姐前世一定修了几十座桥、几千里路,才修来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忽然,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小瑶眼角滚落。金士麒忙替她擦掉。接着又滚落了两行,再擦,又来了……“奇怪了,怎么擦不干净呢?”金士麒想不明白。

    “哥哥……谢谢你。”她瞪着一双泪眼,哽咽着。

    “擦个脸罢了,有什么好谢的!”金士麒笑道,“还有什么部位要擦?一句话!”

    小瑶却“嘤”地一声扑了过来,滚热的小身子紧紧贴在他怀里。“哥哥,等我病好了……你就娶了我吧!”她烫烫的小脸紧贴着他的脖子,说着女孩家最羞人的话,“我一刻都不等了!”说完,就呜呜地哭出了声音。

    金士麒紧紧地搂着那娇软的炙热的身子,连说了200多个“好”,哥哥我日夜期盼的就是这一天啊!

    婢女小桨和小橹也欢笑得泪水滚滚。燕宁姐姐盈盈地坐过来,说:“丢人丢人!”她用袖子遮着嘴笑着。小瑶抬起头望了金士麒一眼,便红着脸躲在了燕宁怀里。

    ……

    很晚,金士麒才离开靖海城回到大营。

    他本不想走的,是被生拉硬拽请走了。

    ……

    次日上午,金士麒在亲兵护卫下来到靖海城西的一个小渔村,深入基层搞调查,促进鱼水之情。这一带民风彪悍、贼盗横行,因此群众工作很重要。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金士麒笑吟吟地捏着一个晶亮的糖块,与一群小女孩攀谈着。“哇,你还会烧饭啊,等你长大了定能找个好婆家!”“小姑娘这是你织的网?愿不愿意来我水营打工?”“小妹妹,糖甜吗?还想吃就到码头大营去讨。”

    王莱在不远处喊道:“老爷,这边有几个小男孩!”

    金士麒应道:“好,那边你负责。”

    给孩子们发好了糖块,金士麒又在街角村头扯着老头老太太挨个嘘寒问暖唠家常。“家里有几口人啊?你脸上这刀疤怎么来的?家里有地吗?喔,被老财霸占了……你儿子出海吗?是当贼吗?……没错,当贼是来钱快,但也危险啊!啥?郑芝龙是活菩萨?老乡,你听我说,其实他是个大夜叉……啥?不当贼没活路……这说得太绝对了。王莱你别在我背后瞪眼睛,今天老爷高兴,都不许动粗……”

    金士麒正聊得开心,忽然那村外传来一阵吵杂声。

    一抬头,就看到三个小伙子从北边没命地逃过来,还惊呼着“娘啊娘啊!”“哥,快出来帮手!”“救命啊!”他们喊的都是当地方言,都是本村的后生。而他们身后有几匹人马正紧追不舍,一个个手里还提着闪亮的刀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强抢民男!”金士麒怒道,“王莱,准备动手!”

    “老爷你要帮哪边?”

    “废话,当然是乡亲。”

    “可是……”王莱指着远处奔来的骑兵,“那是咱军情司的人马,是在抓奸细啊!”(未完待续。。)

第283章 风雨欲来

    三个小伙子狂奔而来,累得都快吐血了。

    他们刚到村子口,眼前“哗”地冲出来了大群官兵,一片铠甲鲜明刀剑闪烁。为首的大个子将军踏上一步,狞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小贼还想拘捕?王莱,给我拿下!”

    那三个小伙子被骑兵撵得都脱了力,不等金士麒的亲兵接近就全都瘫倒在地,瞬间被擒住。

    后面那几个骑兵疾奔到了近前。为首的正是金士麒的精兵——“夜莺侦查队”的一名小旗长。这几天来,夜莺部队在靖海城的十里八乡执行反侦查任务,他们都没穿制式军服,打扮像是一伙游侠。

    “是金爷啊!”那夜莺旗长认出了金士麒。“多谢大当家出手。有劳各位哥哥们!”他抱拳环环一拜,说话也是一股子江湖味儿。随后他就翻身下马,牵着马急迎过来。

    “呀,磕头就不必了。”金士麒忙说。

    “别罗嗦!”那旗长一把拽住金士麒,狂吼道:“快上马跑啊!”

    “跑什么……”金士麒还在诧异,就听背后的村子里“哇”地一片暴喊,刹那间冲出来上百人!男女老少百姓都挥舞着各式兵器,刀枪剑戟铁棍钉耙,甚至还有十几杆火铳……还有火箭箱,还有火焰喷射柜。

    金士麒等人顿时明白,他们捅了马蜂窝了。

    这段时间,郑芝龙海盗集团每天都派遣奸细上岸窥探军情。其中不少是靖海本地人,他们最是麻烦!军情司若当众抓他们。他们就用本地话哭喊,周围就会冲出来大批不明真相的百姓,怒吼、撕扯、夺人。若追到了村子里就更凶险了。每次都会惹得全村武装暴动。

    这沿海地区向来是穷山恶水贼盗横行,因此村民的装备都非常好。军情司的精兵们吃了好几次亏,他们现在一般是跟踪嫌疑人,等到了郊外、海边等偏僻地方再动手抓人,一抓到就跑,绝对不敢惊扰当地村民!

    而此时此刻,村民们已经被惊扰了。

    “快跑啊!”金士麒狂喊着翻身上马。他们头顶上已飞来了数十根箭矢。还有几个村夫已经架好一门小虎蹲炮。正举着标尺测量距离。

    众人不敢停留,忙拥着金士麒狂奔而去。

    那些村民们一直追到了码头上,然后堵着大营狂骂。“放人!放人!还我兄弟!”直到广西军调动了2个大队近千步兵压上来。他们才骂骂咧咧地退去。

    ……

    “太凶险了。刁民,蛮子!”金士麒躲在查应才的房间里不敢出去,“我真是瞎了眼,还给他们分糖。”

    查应才笑吟吟地走进来。“金兄。你这次可抓了一条大鱼!”

    “什么?那三个人里有郑芝龙?”

    “那倒不是。”查应才忙摆手。他说刚才抓那三个人里有个海盗小头目,嘴巴被撬开之后,供述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

    最近时日,是郑芝龙带着几个名列“十八芝”的海盗首领,集结在周边岛屿上伺机而动,旗下据说有三五千人。前几天金士麒的老朋友——刘香佬也带着一千多贼子来会盟了。据那个小头目交代:海盗首领们的意见也不一致,郑芝龙坚持要上岸强攻广西军,刘香佬却不想正面交战。

    金士麒哈哈一笑。“刘香佬怯场了。”

    刘香佬虽是郑芝龙的属下,也名列“十八芝”。但他经常是关起门自称大王,是一个半独立的海盗首领。刘香佬之前跟随荷兰人进攻澳门,半路被金士麒揍了一顿,后来荷兰人战败,他就不战而逃。这人滑头得紧,知道与金士麒照面绝没好处,当然不愿来送死。

    像刘香佬这种想法的,十八芝里面还有好几个。但大首领郑芝龙算的不是经济帐,他的目标的是要官兵的战斗力一举摧毁,把朝廷逼得山穷水尽,只能用最好的条件来招降他。因此郑芝龙一定会顽强地打下去,甚至明知道金士麒是块硬骨头,他崩碎牙齿也要啃上一口!

    “那就来咬我呀,还等什么!”金士麒踏上一步,“我还急着去台湾呢!”

    “你不用急。现在郑芝龙比你更急。”查应才安抚他,“你别看郑芝龙是带头大哥,但十八芝兄弟心都不齐。顺风顺水的时候自然一切都好;但他现在是进退两难,队伍中的矛盾就会暴露。尤其是像刘香佬这等人本就有异心,借机就会扯后腿、使绊子,甚至还会下毒手。对郑芝龙来说,他眼前的问题不是怎么战胜我们,而是如何制伏手下的贼子。”

    金士麒寻思着,“看来我们还要帮帮郑芝龙了?”

    “你想怎么帮他?杀了刘香佬?”

    “我没那能耐。”金士麒一笑。过了半晌,他忽然抬起头来,“才哥,我们是不是……过于强势了?”

    “这话怎讲?”

    “没错,如果不是我们太强,那帮贼子又怎会‘进退两难’?”金士麒的脑袋豁然清晰了,“都怪你啊!你造这营墙比城墙都厚,你修那码头那么结实,你看咱军情司一天天筛查侦破细作滴水不漏,比锦衣卫都细致。换成我是郑芝龙……我也不敢来啊!所以,才哥,咱必须示弱。我们示弱,就是给贼子们以希望和信心啊!”

    “给他们信心……听起来很奇怪啊。”查应才笑着,“不过你说的没错。示弱……我倒是有几个方法。但恐怕要有损失,不知金兄是否舍得?”

    “舍得!只要能引得贼子上套,当然要花代价。”金士麒又补充道:“但不许拿咱士兵送命。否则即便胜利了,也会危害军心和士气。”

    “那是当然,这分寸我有。”查应才立刻点头。

    确定了战略原则。查应才又与金士麒研究起具体的战役形态。

    他们判断,郑芝龙一旦上岸发动攻势,主要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港口里的船只。二是码头上的粮仓。

    郑芝龙虽是海上的霸王,但在陆地上绝非广西军的对手,他一定会有这份自知之明。因此郑芝龙的合理战术,就是摧毁金士麒的船只或粮草。只要搞定了任何一项,就能破坏金士麒的远征计划。那接下来无论金士麒是撤还是守,就都被动了。

    只可惜啊,查应才之前的防御规划太完善了。那海港四周都严防死守。几座大粮仓更是建在了兵营边上,一旦有风吹草动,广西军五分钟就能出动。十分钟就能开火。如果现在再撤防,那圈套的痕迹就太明显了。

    金士麒只能着眼别处,他问整个靖海是否还有别的弱点。

    查应才分析:靖海城本身就是弱点,守城的百来个本地兵太弱了。弱到不能再弱。有人连佩刀都没有,只有刀鞘。还有城西北的“武陵驿站”也是弱点,那也是由本地营兵看守的。武陵驿站现在虽然空着,但过几日监军大人会押运一批粮草过来,途中就会停留在那驿站。除此之外,靖海的两座炮台也是弱中之弱。炮台里几尊火炮都是正德年间铸的,已经烂得掉渣了。驻守炮台的靖海兵更是通贼的重灾区……你就当那两座炮台已经沦陷了吧!

    ……

    之后的那几天,金士麒和查应才都忙于军务。他们制定计划。亲自前往各处查看地形和防御,同时也推进着“示弱”的策略。

    比如水兵。他们以前早晚都要扛着木头在沙滩上跑圈儿的,这几日就都躺下来晒太阳了。比如火铳手,以前每天都要实弹射击,现在全都派去江边钓鱼挖蛤抓乌龟。比如金府亲兵,以前每天都要全副披挂骑着高头大马巡城示威,他们这几天都没露脸,据说前往潮州府采买女孩子去了。

    就连军情司也不抓奸细了。即便有人扛着梯子爬着营墙窥探,也没人管了。

    金士麒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每晚上还要赶往靖海城去探望小瑶。小瑶的病一日日地好了,果然是个健壮的小姑娘。

    ……

    抵达靖海的第五天,天启七年,十月十八日。

    天蒙蒙亮,金士麒正在酣睡,忽然外面连绵的号角声、锣鼓声!紧接着就有人砰砰地砸着房门,一定是出了大事情。

    “是郑芝龙来了?”金士麒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还是万岁爷去了?”

    他最近可是累坏了,白天的工作排得满满的,晚上还要照顾病号。由于随时准备打仗,他睡觉也要穿着全套衣服。不能裸睡,着实让人疲惫。他挣扎地爬起来,“进来吧。”

    王莱进来报告:“老爷,监军张大人来了。昨晚就到了驿站。”

    “监军,对喔。”金士麒这才想起还有这位爷的存在。“驿站距此才几里路,他怎么不直接过来?”

    “官家的规矩嘛。”王莱说,“要劳咱们去迎他,他要摆摆威风,还有见面的礼节也少不了。”

    “明白。”金士麒点点头,“那礼节……少不了他的。”

    金士麒穿戴整齐,一身威武的武官袍子,脚踩着翻云靴,腰悬追月刀。英姿飒爽盛气勃发,他浑身洋溢着要结婚入洞房的炽热气息。可惜那件飞鱼袍子在澳门被扯坏了,否则……罢了罢了,在监军面前还是低调一些好。

    随后,金士麒和查应才等军官们便策马出营。先是途经了三里之外的靖海小城,再走了三里,前面便是武陵驿站。驿站上已经挂起了“广东巡海剿贼监军”的旗号。驿站南边的场地上还已积了十几堆米粮,正是最偏远的几个县城应征的军粮,乃是监军大人亲自护送而来。运输粮草的车马役夫们正在点算银两,随后陆续上路返乡。

    金士麒等人下马,步行走入驿站。只见一小群官吏和兵士正簇拥着一位红袍文官。

    监军张国维,是个30多岁的壮年男子。他身材宽厚敦实,环眼阔口鼻子挺拔,长了一副轻量级拳手的模样。金士麒打探过这位监军的背景——此人是五年前那届的进士,被派来广东担任番禺知县。去年底被总督商周祚提拔了“按察佥事”的5品头衔,承担着“都粮道”日常事务。在浔州战争期间,广东地区的粮食征集和运输工作都由他一手操办。那场仗能顺利获胜,数万官兵都没饿肚子,后来甚至还有余粮救济百姓,都离不开这位张大人的辛勤劳动。

    这次金士麒出海作战是打着巡海道的旗号,按理来说应该由巡海道汪大人任监军。但商周祚却极力向兵部举荐了张国维,正是看中此人的能力和为人。如今的张国维已经加衔了4品“按察副使”,来监查金士麒的军队。

    “张大人!”金士麒朗朗喊道,“巡海参将金士麒,率广西三里营、驯象营、柳州水营三部特来迎见。”

    说完,他便恭敬地深深一拜。按照常规,金士麒这4品武官见了4品文官也应磕头。但由于他是主将,与张国维是相互监督、共担重任的同级关系,因此就免去了大礼。

    张国维倒也客气,与金士麒等人好生唏嘘、问候。金士麒又向张国维介绍三营的高级军官。每当他介绍一人,张国维都能说出这人的职务和战功,看来也做了一番功课。金士麒不禁暗暗赞许,这监军看来颇有几分水平。

    随后,金士麒悄声说道:“拿上来。”两个亲兵便碰着沉甸甸的一个大竹笼子,送到了张监军面前。金士麒对那张国维说:“些许小礼,不成敬意。”

    张国维一笑。“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284章 临战升级

    张国维望着金士麒的礼物一笑,“是什么?”

    “本地特产,几条鲍鱼。”

    张国维又是淡然一笑。心想这金将军是当着众人不好直说。他欣欣然掀开盖子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只见里面装着一个坛子,坛中盈盈海水波光闪烁,一颗颗的肥嫩活物正盈盈颤动。“还……还真是鲍鱼啊。”

    “是啊,大人以为是什么?”

    张国维笑吟吟地看着金士麒,心里琢磨着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随后他哈哈一笑,便说:“金老弟,我听说前几日你去拜见巡海道汪大人,可是送了数百两礼仪啊。看来我这加衔的监军,果然比不上他那正职的道台。”

    这话说的太直白了……甚至有几分丢人了。在场的军官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监军大人。”金士麒轻轻一拜,“我只是投你所好啊!”

    “我好什么,你怎知道?”张国维笑眯眯地问他。

    “我当然知道。”金士麒胸有成足,“今天与大人虽是初见,但你我二人早已合作良久啊。去年你主持广东粮道,把粮草一船船地运来浔州来,都是我柳州水营接应的。虽然没见过大人的尊荣,但大人签署的单据账目我张张都看过。只见帐目条条款款都严谨细致,各数目都是缁铢不差,着实令人佩服!”

    金士麒又转身对属下几个军官说,“你们不知道张大人细腻到什么程度。他每页帐目都要签名用印。甚至最多的一张纸上印了满满二十六个章!兄弟那两月日夜点算张大人的帐目,一闭上眼,眼前晃荡的都是张大人的名讳。”

    查应才等军官们“哈”地笑了出来。随后都说着赞叹、钦佩的话。“大人果然是刚正清廉之人啊!”“卑职谨以大人为楷模!”“也只有张大人这等人物,才做得咱的监军!若是换个人,俺铁牛的板斧可不认!”

    而这一番话也说得张国维很受用,他也明白金士麒是有备而来,甚至是故意设了局给他,这小子心中果然有几分乾坤。

    金士麒又转过身来,指着亲兵捧着的坛子说:“大人有所不知。我送你这份礼仪。比汪大人那份厚重了千百倍。”

    “喔?”张国维不禁又瞥了那坛子一眼,里面的……确实是鲍鱼啊!

    “大人你看。”金士麒指点着坛子,“这海水泽清澈、波澜不惊。正是伏波靖海之相。这几条美鲍……生机盎然、肉质肥润,又堆得满满登登,正是海泰民安丰收之吉兆啊!大人你四处奔走筹措粮饷,又亲随大军远征。这数月的呕心沥血舟船劳顿所求的。不就是这吉兆成真?一旦那贼寇平剿。粤闽两省重归太平,张大人你的功绩将临圣听、名垂史册,这又岂那几百两银子所能比!”

    “真是知我者悉杰也!”张国维终于感动了。他拱手道:“金将军,为兄有愧啊!你知我敬我,我方才却言辞不恭!”

    “不敢不敢。”

    张国维扯住他,“现在看来最知你者还属总督大人。不瞒你说,我临行前去拜见商公,与他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赌——据说你孝敬了汪海道五百两银子。我便妄言你会给我千两。毕竟海道只是你挂的虚名,我这监军可是实差。商大人却摇头。说你只会以鹅毛之礼与我。如此一来,还真是商大人赌赢了!”

    金士麒哈哈一笑,“看来我这点伎俩,还是没逃出商大人的手掌心啊!”

    “商公才是真正运筹帷幄……而金将军,你们诸位军将也都是当世骏杰!”张国维恭维道。“你们这两年在迁江、浔州战绩累累,前几日的澳门之战更是叫人击案称绝!能与你等同舟出海,真是张某三生有幸啊。”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弟兄们用命!”金士麒等人忙推谢。还有人补充道:“要先感谢皇上!”“还有魏公公也运筹帷幄了一番,哥你别忘说了……”

    张国维一摆手,打断了他们的套话。“金将军,你知道你们的这些功勋中,我最佩服的是哪一战?”

    “请大人示下。”

    张国维深吸一口气,动情地说:“是觉华之战。你们负孤岛耐严寒,踏冰决战,以数百残弱之师抗建奴大军,竟活百姓数万。直至今日回忆起来,张某依感动得肱颤股栗心胸澎湃,恨不能当日能与汝等同阵持剑!”

    此话一出,在场军将们皆动容。

    这些高级军官们大多是当年龙武水师的出身,都经历过那场觉华恶战。如今那点点滴滴的往事又闪现心头,顿时都激情澎湃。他们到广西之后虽然也经历了很多激烈战事,但打得多是顺风仗。但再多的胜利,也比不上当年濒临绝境、死里求生来得深刻和淋漓!

    张国维如此一番话说出,他在场诸人眼中的印象顿时就亲切了。

    随后,张国维从属下手中拿起一个卷轴。“金士麒、查应才、金士骏、姚孟阳……”张国维朗声念了一大堆名字,“接兵部令!”

    “末将听令!”众军将们齐齐踏上一步。

    张国维缓缓展开卷轴,逐字逐句地宣读。原来是兵部发往广东总兵府的嘉奖公文,今年上半年那浔州之战的奖赏终于下来了——

    金士麒:由游击将军升授参将,继续领柳州水营营将职事;由南丹卫升迁驯象卫指挥同知,从三品,授驯象卫掌印官。

    查应才:由都司升授游击将军,掌南丹卫营兵,升南丹卫指挥同知,从三品。

    金士骏:由都司升授游击将军,掌驯象卫营兵,迁升驯象卫指挥佥事,正四品。

    姚孟阳:加衔游击将军。继续领柳州水营都司职事,迁南丹卫卫指挥佥事,正四品。

    其余各军官各有升级赏赐……

    还别说。这个朝廷还真会挑日子!算准了广西军队整装完毕准备出征了,才将上一场战争的欠账兑现。这不但鼓舞了士气,还节省了银子,真是聪明的兵部。张国维一宣完了军令,众人不禁轻声欢呼。驿站门前一片喜庆,你向我道贺,我向你恭喜。兄弟们真是发自肺腑地高兴啊!

    这帮兄弟到广西之后日子过得红火,规模越来越大,银子越赚越多。但升迁却是第一次。他们去年来时还只是些千户、试千户,现在四位带头大哥都当上了将军。金士麒兄弟和查应才战绩突出,这升迁实属意料之中。没想到连姚孟阳也加了游击将军衔。他今年才19岁,他爷爷当年可是奋斗了半辈子才爬上这将军的位置。

    只有金士麒心中却略有不快。

    那个实授的“参将”是按部就班的升级。干的还是原先的工作。这就罢了,毕竟后面有个“副总兵”等着他呢。但驯象卫的世袭官衔却打了折扣。总督商周祚为他报请的是“指挥使”,是驯象卫的世袭主官。但北京批复下来却成了“指挥同知”,也就是指挥使的副手。虽然又加了一个“掌印”的头衔给他,但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让人有种“姨太太当家”的感觉。

    驯象卫,百里山川万亩良田,那是金士麒种田赚银子的大本营。他为之绘制了无数的蓝图、编制了无数的构想。甚至连甘蔗苗子、稻米种子都储备了好几仓库。没想到北京一道命令就把他降为姨太太。如果再塞个什么混蛋来当大太太,那驯象卫的产业可就不姓金了。

    归根结底。都是魏忠贤不好!金士麒悻悻地想着。

    那帮阉贼仗着皇帝罩着,在朝堂中蝇营狗苟狼狈为奸,尽行欺世盗名之事!辽东打了几场破仗,阉党诸人就借机连番的加官进爵。就连躲在京城里的也以“出谋划策”、“捐募钱粮”的名目连续高升。

    若金士麒兄弟这番军功是他们立下的,那恐怕都要封侯封伯了!

    其实魏党也希望金士麒投靠他们,刘应坤那老太监曾经与金士麒交心,交了整整一晚上,金士麒一直硬挺着没答应。金士麒之所以这么顽强,是因为凭着极有限的历史知识,他确定魏忠贤最终会倒台,会不得好死!而所有阉党部众都遭到牵连,他这种武将如果牵扯逆案,将被处置得更狠。

    因此他对魏忠贤敬而远之,严格地遵循着“三不一没有”原则:不建祠、不贺礼、不效忠,没有文书往来!虽然他也孝敬了刘应坤不少银子,但那属于纯洁的“生意”,而不是“投效”。

    可想而知,魏忠贤对他一定恨牙痒痒吧。若不是金士麒兄弟们能打仗,时不时地孝敬些银子,恐怕早就被阉党清场了。而眼前这场军功被打了折扣,一定是那群挨刀的在捣鬼。

    金士麒严守操节。他过得虽然辛苦,但也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成效。

    现在南方各省的官场和知识界对他颇有好感,甚至对他还有一种不可直言的憧憬。比如金士骏未过门的老丈人龙文光,私下里对闺女就说:“你大伯哥是个正直的人,朝廷社稷就靠他了。”还有金士麒的恩师孙元化(现在失业状态中,靠金士麒孝敬的银子度日),他每封信中都会叮嘱金士麒:“你们的局面得之不易啊,行事要谨慎啊。为师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万万不可轻动!等别人动了,你再动……”

    金士麒真想说:“师傅,其实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甚至还曾有几个江南的青年书生,万里迢迢来广西找金士麒,说是要借兵……还说什么勤王……真是大逆不道啊!后来金士麒跟他们一顿狂侃,他们就留在藏宝港教书了。

    ……

    回到当下。

    驿站堂前,五颜六色的文臣武将们正在谈天说地其乐融融,金士麒正想着魏忠贤……忽然听到有人惊呼:“什么味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着头嗅着空气。“好香啊!”“烤的是什么?”“好像有烟呢!”

    突然间,南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众人忙望过去,只见南边的货场粮堆之间有急个身影正奔走、跳跃,有人还举着火把和油罐,忙忙碌碌的样子……紧接着,一阵阵昏黄的烟尘正在袅袅升起。

    “娘的!”姚孟阳大叫一声,“烧咱粮食了!”(未完待续。。)

第285章 这是圈套

    太嚣张了!

    海盗竟当着广西军所有高级军官的面来偷袭驿站!他们挑的时机,正是金士麒带着精兵迎接监军大人的这一刻;他们烧的,就是监军含辛茹苦运来的粮食。

    真是嚣张透顶啊!

    望着货场上冒起的黑烟,张国维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这两个月来他奔波于广东各地刮房扫瓦掘地三尺,一斗一斗地征够了数量,每袋粮食上都有他的汗水。现在的粮食多金贵啊,今年冬天将有多少百姓要忍饥挨饿,张国维又担负了多少骂名!

    “金将军!”张国维紧抓住金士麒,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蕴藏在这三个字中。

    “大人放心。想要烧我的粮食,可没那么容易。”金士麒的话掷地有声。这话由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谁还能半分疑问?张国维顿时心神大定。

    金士麒对查应才点点头,查应才就对军官们连番下令:各部纷头出动,有迎击的有包抄的,有救火的有追杀的,其余各处也加强防御,短短一分钟便安排得妥妥当当。驿站前便战马嘶鸣兵士奔行,如一股股靛蓝色的激流涌向货场!

    现场交给查应才指挥,金士麒便请张国维上马,先回大营。也许海盗还有更大的动作,他们必须去主持大局。张国维望着自己的粮食依依不舍,金士麒便劝他:“几个小鼠跑到猫窝里偷食,真是来找死的!张大人请上马。咱回营去等好消息。”

    ……

    半个时辰之后,金士麒和张国维刚抵达靖海码头的大营前。张国维回头一望,只见西边的半空中萦绕着红彤彤的火光。

    “将军你快看!”

    “正常正常。这是火铳齐射的光芒。看来我方火力很猛啊!”

    ……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国维正在与金士麒点算银饷,忽然看见西边腾起了一道又粗又长的黑烟,在碧蓝的天空中如狂蟒一般扭转扩散成大片黑云!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灼的爆米花的香气。

    “将军啊!”

    “正常正常。依我经验,这是正在灭火呢。粮食遇水之后的不充分燃烧,就是这种黑烟。”

    ……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大营的门前。金士麒正在拼命抱着张国维,阻止他上马去查看战情。几个骑兵却狂奔来报信,一个个神色都极严峻。张国维突然挣脱了金士麒冲到骑兵们面前嘶吼着:“说啊!我是监军。你们说实话!”

    “全跑了。”一个骑兵哀痛地说,“来了一百多贼子,一个都没抓到,跑光了。”

    “那粮食呢!”

    “全烧了。连同驿站。全烧成灰了……”

    “金士麒!”张国维哀号。千言万语都蕴藏在这三个字中。随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

    金士麒等人把监军大人抬进房中,不停地扇风、打脸、掐人中终于把他救活。张国维一睁开眼,便喃喃道:“粮啊,我的粮……”

    金士麒亲手端来一杯清茶,劝慰道:“大人别急,才一千多石粮嘛,就当是施舍百姓了。”

    张国维扬手掀翻了茶杯,恶狠狠地瞪着金士麒。恨不得吞了他!

    金士麒仍陪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人你放宽心。”

    张国维腾地坐了起来。“你……我刚才还在夸你呢!什么英雄了得,什么同舟共济,真是……丢脸丢大了!”说罢,两道老泪便滚滚淌下。

    金士麒也顿感愧疚,愧疚的不是粮食,而是担心再这样下去定会把张国维逼疯了。咱广西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得顺眼的监军,一定要爱惜啊!

    金士麒挥退了左右,拖了凳子坐在了张国维面前。“张兄啊。”他的声音很小,眼神却很真诚。“我说刚才这一场败仗,是我故意为之,你信吗?”

    张国维瞪着金士麒,过了半晌之后才冷冷地说,“故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给郑芝龙信心!”金士麒的眼睛闪闪发亮,“让他知道咱官兵也有疏漏,只要他努力,也有胜的希望。今天那粮食烧得如此之壮丽……我是说惨烈,也是我们的预案。这几天我们针对郑芝龙的心理,设定了全面的计划,还来不及告知老哥你呐。”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大体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诱饵,今天让郑贼咬一口,明天再咬一口,后天他就咬在鱼钩上。”

    “今天的一口,就咬掉了我一千多石粮!”张国维仍然无法释怀,“你知道多少百姓因为这粮食,今冬就会饿死……那粮食就是百姓的血汗和性命啊,不是给你做诱饵!”

    “张大人差矣。在战场上,一切都可以用来当诱饵。无论是粮草军火城池疆土,甚至是主将的性命,也可以拿来一用。”

    张国维愣愣地瞪着他,“金参将,事发之后一个多时辰你都没跟我说实话。若不是我逼问,你还要瞒我多久?”

    “我是想让你理解得更深刻一些。”金士麒和蔼地笑着,“以后啊,这种事儿还多着呢。”

    张国维忽然冷笑一声,“哈,我明白了。我张国维今天的表现就是一个废物,敌人来袭就躲入大营,粮食被烧就吓得晕死过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今天这番丢人现眼的情况就一定会传开。郑芝龙听闻之后……信心一定会大增吧!金士麒,你连我也利用了!”

    “哎呀,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金士麒眼睛一亮,“大人你说得没错,我这就去安排,把今天的事儿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

    “金士麒你真是……真是不择手段啊!”张国维气得直哆嗦,但半晌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好,我豁出这老脸,任你去做!”

    “张老哥。你人真好。”

    “金老弟,若是你擒不住郑芝龙,可别怪我连本带利地跟你算账。”

    ……

    当然傍晚,金士麒仍像往日一样去城里探望小瑶,真是风雨无阻。

    他骑着马,在亲兵的护卫下沿着小镇中央的街道前行。忽然“砰”地一声,从路边一家酒楼高处掉下了一根柱状物。正敲在金士麒脑袋上。他一声都没吭就栽下了马。

    “有刺客!”“迎敌!”亲兵们顿时暴起——七手八脚地接住了金士麒,又咔嚓嚓地抽出了五六柄钢刀,瞬间就有三四面盾牌挡在了金士麒身上。那危险物品还没落地。就被个亲兵踢飞了出去。它在半空中旋转着,依稀是个支撑窗子的小竹棍。

    “呀……抱歉呀!”一个娇柔的女声怯怯地传来。

    金士麒睁眼一看,那酒楼的三楼窗后站着个红衣女子,笑盈盈的很可爱。再仔细一看。正是瑶妹妹的贴身婢女燕宁。“是误会!”他忙摆脱了亲兵们搀扶。“你们把弓箭放下,盾牌也拿开,别挡我视线。”

    燕宁看清了金士麒,顿时捂着胸口吁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幸亏……幸亏是……”

    “幸亏打中的是我?”金士麒笑吟吟地望着她,“燕姐姐,你一定是故意的。”

    “奴家哪敢啊!”燕宁吃吃一笑。“小姐算准了将军从这条路过来,正在楼上等着呢。她命奴家撑开窗子。看看将军马儿走到了哪里,奴家一个没注意,就把支棍掉了下去……没想到,打得还真准。”

    她幽幽地瞅了他一眼,“其实这都怪将军,谁让你今儿个来得那么早哩。”

    这些话由那女子柔柔地说出来,真是情意缠绵,娇媚顿生。楼底下许多青春懵懂的私兵少年顿时羞红了脸。连金士麒这颇有几分经验的家伙也躁热得半身酸麻,不知如何应答。

    燕宁瞅着他,又妩媚地一笑,“还不快上来。”

    ……

    这是靖海小城唯一的酒楼。门面已陈旧破落,黑沉沉的窗格和木壁透着白花花的水印子,半敞的堂间透着一股子陈腐潮气。矮矮的门楣上挂着块木雕的店名,却是“静海”二字,金士麒看在眼里,心间也略有鸣响。

    推开三楼的房门,小隔间里只有丁瑶和燕宁二人,在小圆桌子旁一坐一站。

    看到金士麒进来,燕宁便搀着小瑶缓缓站起身来拜见。她的烧热已经退去,但身子依然极弱,这几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没想到今天却自作主张,跑出来约会了。

    “不听话,你的小身子呀!”金士麒过去搀住她,作出生气的表情。

    小瑶抿嘴一笑,便侧脸避开他的视线。她本是个落落大方、杀伐果断的小姑奶奶,但自从几天前做出了“哭嚷求嫁”的羞人举动之后,她在金士麒面前就多了几分娇羞。她垂着眼帘,轻声问:“今日不是有战事吗?哥哥,我以为你不来了。”

    “那算什么!”金士麒淡然一笑,“不过是烧了个驿站,又烧了些军粮罢了。你看见那股大烟柱了吗?壮观吧!”

    小瑶嗔怪着瞪他一眼,“你怎么不心疼?”

    “怎么会不心疼。”金士麒的表情肃穆了一秒钟,“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心疼也没有用,还是着眼于以后吧!”他拍拍胸脯,“你放心,哥哥亡羊补牢,已经派了兵马过来。”

    小瑶忽然一笑,“哥哥说的兵马,就是方才进驻镇子的那些……老爷爷?”

    “没错,就是他们。”金士麒哈哈一笑。“你可别小看那些老爷爷啊。”

    驿站被烧了之后,金士麒便派出了400兵士重建驿站。他还扬言不日便有更多的粮草辎重会运抵,郑芝龙你有能耐再来烧啊,看你烧得快还是哥哥我建得快!

    由于驿站位于靖海城西,距广西军大营颇有一段路途,金士麒就与靖海千总杨亚相商,让这队士兵们驻在靖海城里。金士麒的官职虽然大他好几个台阶,但“客军”入城必须得到当地军队的容许。杨亚本来对金士麒有些忌惮,想找些理由拒绝,但一看到金士麒派来的部队,他顿时就被逗笑了——

    密密麻麻的400多兵士,竟有大半是白发老头子!老头子也就罢了,剩下那些年轻也有好多残障人士——独眼的,瘸腿的,歪鼻子的,甚至两只手加起来只有6.5个手指头的……哪里是什么军队,分明是慈善堂嘛!

    杨亚心想:原来大名鼎鼎的金士麒也用残兵骗军饷啊!他便放心了,容许这支慈善部队进城,就驻在曾向金士麒提及的那个大宅院里,距离小瑶家只有4条街的距离。金将军一声令下,老爷爷和残障人士们便推着一辆辆大车进驻了靖海城。小城的居民们都沿途围观,笑闹个不停。

    他们又怎么知道,眼前这支可笑的部队乃是广西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兵大队。

    那些白发老爷爷,都曾是迁江煤矿的奴隶工。他们被金将军解放出来,便成了他手下最刻苦和无畏的老兵。即便是坚硬的岩层,每人每天也能凿进三尺。哪怕迎着敌人的箭雨,也能迅速地搭建拒马和铁丝网。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汉子,都是从步兵大队分出来的伤残士兵。而且是经过挑选的最勇猛、最机警的一批。几乎人人都曾立过战功,每个都斩杀过人命。

    总而言之,这工兵大队的“卖相”虽然不好,但他们乃是实打实的老兵。大多数人的衔级都是“上等兵”,银饷比寻常步兵高了一倍。

    这些话,金士麒不便透露。他只能悄声地对她说:“我把靖海城,还有我亲亲小媳妇的安全,都交给这些老爷爷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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