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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txt下载     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四章 摊牌

    日光和煦,席君煜走过屋檐下的院廊,稍稍停了停之后,方才进入一旁的房间,与里面的两人点了点头。

    “陈掌柜,荣记那边的反应怎么样了?”

    被他称为陈掌柜的男子名叫陈友和,听席君煜问起,摇了摇头:“荣立那边还是坚持要提价,他们打算涨到四两二钱。”

    “那就是在抢了。”席君煜皱着眉头”不过,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类似的坏消息已经屡见不鲜,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只是阴沉着脸在桌边坐下”“吕记那边可以谈到四两。”

    “也已经说了,但是荣立说,眼下大老爷已经不管事,一旦二小姐下来”苏家大变动元气难复,他们就等着亏本,所以一定要这个价。”

    “二小姐不会下来!”席君煜顿了顿,“苏愈不会这么短视,就算死撑”他也会帮忙把大房撑在那里,以二小姐的能力,迟早还会再上来的!”

    他的语句斩钉截铁,但房间里却是沉默了下来。自家事自家知,眼下的情况确实很不好,二房三房拼命的想要把大房拆掉,就算苏愈,现在似乎也有点力不从心了,老人家也压不住那么多的人说这说哪。苏家大房的声音最近一个月以来在江宁附近受到了影响,最主要的还是有的供货或者分销的商户要求提价或者抬高利润,多数现在还在拖,苏家这边死咬着不松口,让这边等等那边等等,但在隐性的影响上,恐怕已经将大房的总利润拖下了两成,最可怕的还是往后的发展问题。

    “妈的……一步错步步错,…”

    席君煜憋着一口气骂了一句,随后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开始处理桌子上的一些事情”出入货单之类的。旁边的两名掌柜也阴沉了脸,陈友和也摇了摇头:“要不是皇商那段时间的疏忽……”房间里的几人没有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这段话指的是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有一种说法开始在苏家的范围内流传起来,主要是在对皇商那段时间那明黄布作坊的情况做了自查之后才开始兴起来的。

    譬如有的事情诸多的掌柜自己就能够负责,却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一个总控全盘的人来掌局。那个负责研究新布的小作坊原本由苏檀儿亲自负责,并无问题,但在苏檀儿病倒之后”在某些层面上出现了疏忽。现在由苏家这些颇有运作经验的掌柜们看来,若非是那段时间宁毅在明黄布的运作上太过亢奋”太过大刀阔斧”有许多小细节上的问题,原本就不该出现。

    如果那段时间由苏檀儿来亲自掌局,当他们在宣传策略上选择了激进的方向,肯定也会对小作坊的保密手段做出一定的微调,以适应这种方向。但宁毅掌局之后”他毕竟不懂这些小细节上的东西,作坊里的方针未变”周掌柜白掌柜一边要努力保密”一边却又要配合上面的高调宣传”总会露出不少的痕迹”因此才让乌家在这些最根本的战略层面钻了空子。

    这事情让众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格外憋屈,他们什么都做好了,最后还是输在了那个愣头青上。经验、所有的问题都在于经验”当时无论让哪一个掌柜出手控大局,恐怕都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亏得那个书生还格外义愤填膺的写什么“白首相知犹按剑,”,丢人……

    以往大家对于宁毅还有几分无视,觉得若然胜了肯定没他什么事”败了也是没办法。但这样的说法在最近半个多月里才开始变得清晰,也是因此”最近一段时间,苏家当中针对宁毅的〖言〗论也变得激烈起来。席掌柜原本还算与人为善,说情有可原,但这时候终究还是感到郁闷了一在陈掌柜等人眼中,席君煜此时的些许失态便是为此而来。

    这房间安静了一阵子,哗哗哗、沙沙沙的处理生意的声音。沉默之中,席君煜朝旁边看了看,方才有些恼怒的目光也已经平静下来。

    大概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宗族大会半个月内就会开始,到时候檀儿被解了职位,那时候最好也是可以让这样的〖言〗论走到最高。如果是二房三房那帮人这样指责,或许反而会引发她的敌忾心理,但如果说的一直是身边的人在这样说,她在顽废的情况平终究还是免不了迁怒的。人心人性,无非就是如此。

    皇商之后,苏家炸开了锅”各种混乱,各种言辞都有。没有人知道,有关于宁毅的这些〖言〗论,全是由他在背后做的推动和引导,没必要请人去宣扬,只要在某些场合里的谈话当中稍微提几句足以引发人思考的言辞”让他们去想,让他们去推导。另一方面,增加大家“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输了”的感觉,增加那种委屈、憋闷感……从头到尾,他都是以一个理智者的身份旁观于外,甚至帮助宁毅说些话,当然,这些话最终也只起到了逆反的效果。

    一切都铺陈得很好,他长于此道。原本更加理想的情况是宁毅终于忍不住在家里做出几次失态的事情来,可惜那书生的确很能忍,面对各种挑衅知道辩解无用就什么话都不说,还装出一副悠闲的态度来,但也没关系”眼下他已经开始暗示家中的这些人:这厮一点内疚都没有。

    脑中随意想着这些,忽然间”乌启隆的那张脸闪过了脑海,他皱了皱眉。

    “陈掌柜,最近乌家怎么样了,似乎听说出了些问题。”

    “不是很清楚,听说一个管事忙得病倒了,秦业吧,前两年打过一次交道。”陈友和抬起头来”“有些人就议论说乌家要出这样的事那样的事,估计是薛家在背后放的话。皇商快要交货了”接下来乌家会为了岁布的事情忙上一阵子”薛家估计想要占点便宜。”

    “喔。”

    苏家人眼下肯定不喜欢乌家人,但是作为手下败将,刚刚被那边坑了,这时候也绝对不喜欢整天听旁人说起乌家的八卦。陈友和说得随意”席君煜也就点了点头,随后想想,乌家能有什么事,不管它,乌家现在要出的事情,跟苏家也已经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了,他们会越走越远。什么事情都随得他们去”眼下,自己把事情做完也就成了。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他望了一眼窗外院落中下午的阳光,气氛安宁,却隐约有些死寂的感觉。距离苏家宗族大会还有不到半个月了,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属于大房的这些人眼下都有些顽废,尽着人事”天命未知。或许只有他,能够明明确确的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事情。只有他是有归宿的人。

    于是他笑了笑”就如同那片阳光一般轻松。

    ………………

    午后安静的房间,由于闭了门窗,显得有些昏暗。房间里满是药味,此时在那捂得严严实实的病床前,容色秀雅的女子手上端着粥碗,将调羹举起来吹了吹”随后往病人的嘴边送了过去。

    “……宗族大会听说七爷爷也决定让我下来”二叔终究说服他了……,三叔那边忙着挖人”最近几天在说可惜廖掌柜眼下被派出去了,荣记那边想要抬高价格”吕记也是,多麻烦啊,过段时间他们又得来回跑……”

    一勺一勺喂着病人喝粥,口中缓缓地说着家中的事情,床边的女子神色其实也有些疲惫”只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疲倦之中,也有些讽刺的感觉,她伸手抚了抚发鬓”偏着头看床上的父亲。其实心中也有几分苦涩”原本走过来探病,不想再说这些烦心事的,可是回想起来”父女之间一直以来的交流,除了那些纯属应酬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些。

    距离苏伯庸遇刺已经过去两个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苏伯庸已经确定了瘫痪,两条腿没了感觉,左手的行动其实也受到一定的影响。如今还是身体虚弱”每天换药,无法下床的状态,精神似乎也受了一定的影响,许多时候心情不好。苏檀儿每天都会过来,但父女俩聊的大抵也是这些,许多时候母亲与姨娘在,就只是说几句问候的套话。这时候苏檀儿沉默了片刻。

    “今日在街上,看见许多卖柑橘的,爹爹以前,喜欢吃的吧……呃,今天没什么风,爹爹看看要不要将窗户打开些…………相公说打开比较好一点,呃什么空气对流……然后阳光晒进来,心情也会好……

    她能够找出来的真心的话语也就这些了”说到宁毅时,笑得开心了些。苏伯庸在那边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还是不要打开吧”天冷……,觉得冷,另外,檀儿啊,立恒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啊?”

    苏檀儿微微笑了笑:“相公不是每天也来看你么,他最近,也就是教教那帮孩子,每天出去走走玩玩”,苏檀儿的笑容其实已经褪下去了,淡淡地说着宁毅最近的事情。其实心中明白父亲问这些的原因是什么,之前在这病床上,父亲就感叹了几次:“看不透他啊。”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这些事情是说不透的,相公到底有多厉害,能做到些什么事,苏檀儿心中也在好奇,但是父亲的想法与自己不同。再多聊了几句”她朝门外唤了一句,让父亲的丫鬟秀荷进来,将粥碗递给她,然后也开始起身告辞了。

    这一个半月,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稳住眼下的局势并不容易”她也费了大力,但这时已经不再像皇商之前那般毫无头绪了”做起事情来,心中其实是安定的,精神良好”只是身体上忙碌。出门之后”跟随着的娟儿也便迎了过来,看得出来小姐的情绪其实并不算好。

    下午还有地方要去,还有事情要忙,主仆俩出了院子,却听得旁边院子里有些急促的说话声传来。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在想些什么……”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姐姐……”

    “我都已经听说了”可这大房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要干井么大家都陪着啊,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大房是伯庸的”你要帮伯庸守住这一份……”

    “我知道……”

    “要不是那宁毅什么都不懂”横插一脚……”

    隐隐约约是这样的交谈声”当两道人影出现在那边的门口时,陡然也愣了愣。苏檀儿端庄地行了一礼:“二娘,古叔…………”

    “呃,檀儿啊,你过来……过来看老爷……”

    “二小姐。”

    说话的是家中的二姨娘与她的弟弟,此时也是大房里的掌柜之一。尴尴尬尬地打完招呼,双方也是分道扬镳,待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娟儿抿了抿嘴:“小姐”二夫人和古掌柜商量着投降呢……”

    “我知道。”苏檀儿微微笑了笑,“也不是只有她们……”

    最近一段时间大房出了这么些事,内部其实也有不少的分歧。就有的人觉得大房肯定拿不到家主了,别再多争,保全一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利益为好”就算以后是苏仲堪或者苏云方掌这个家,总不至于将他们赶出去,能留下的越多,大家往后的日子也越好过一点。两个姨娘,甚至自己的母亲,似乎都是抱持这种态度的。当然”苏檀儿若真想要开诚布公的谈一下”她们就多半会表示“绝无此事”“我们妇道人家不管商事”。

    在另一个方向上,她们其实也是在为大房、为苏伯庸、为自己好,只是稍稍短视和另人心凉了一些,此时在用她们仅用于宅斗的女人的心思在考虑着这些事。

    “娟儿”还好你没有生在大户人家……”

    “嗯?”娟儿眨眨眼睛。

    “这个家里,没有人情味呢。”

    苏檀儿微微笑着”娟儿抿了抿嘴,她作为一个丫鬟,不好对此发表看法。两人在靠近huā园的池塘小桥上停了停,苏檀儿看着水里的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发,低喃道:“其实我也没多少人情味……”

    “没有,小姐和姑爷都很好的。”

    “跟爹爹之间,我也亲近不起来,只是委屈相公了,嗯,最近一段时间白天里他都在外面吧。”

    “嗯,家里有些人说话很难听,姑爷懒得跟他们争,可是肯定也不喜欢听的“…………上次婵儿还被气哭了呢。”

    苏檀儿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好半晌,方才深吸了一。气,朝娟儿笑笑:“人都记下来了吧?”

    “呃,”娟儿微微愣了愣,随后低下头,“小姐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姐姐啊。”

    苏檀儿理所当然地说道,娟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为难地笑:“我、我和婵儿都记下来了的”上次……上次在家里跟婵儿偷偷的记名字,还被姑爷看到了。”

    “哦?相公怎么说?”

    “说我们小心眼。”

    檀儿扑哧笑出来”随后收敛了那笑,“记好了给我看看,不要告诉相公。”

    儿点点头,既然得了这免死金牌,随后又板了脸开始告状:“小姐,其实最近几天”他们说得越来越过分了呢,有的还让姑爷自己从苏家离开……我们还有多久把事情解决啊……其实姑爷才是最委屈的”有些时候,娟儿也听不下去了……”

    “相公他……”

    苏檀儿顿了顿,回想这两个多月以来的事情,尤其是皇商的年会之后,自己的忙碌其实倒在其次了,宁毅那身处众人谩骂指责中的云淡风轻。何止是娟儿婵儿杏儿看不下去,自己的心中每次也都想要站起来骂人,甚至有几次,是宁毅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去,唯有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每一次事情背后的力量”那随意的身影后方蕴藏的岿然及坚定。而每一次这样的事情,也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有些对不起相公。成亲之初,本以为这些都是自己要扛下来的东西,自己也很努力地想要做到,可到头来,还是那道身影站出来轻描淡写地挡下了这些。

    “不会拖多久了,消息已经开始放了,如果乌家那边的反应正常”差不多……”她望了望周围的景色,“差不多这几天也可以开始摊牌了……”

    说完这句话,心中似乎微微有些释然:“好长的两个半月啊”,她喃喃地叹了口气,“事情完了以后、完了以后”,心中想到什么”脸上忽然有一抹红晕闪子过去”她低头望了望水光中的倒影,然后下意识地举手拢了拢头发,侧着脸看了看水里的自己。果然,要等到完了以后才行,现在的自己真是憔悴,这样是配不上他的……

    水中的她笑了笑,女子放开了头发,举步前行。

    “走吧,准备摊牌了。”

    午后的日光里”照出了女子那洒脱而自信的步伐,小丫鬟开心地跟在后面。这一天是景翰八年的农历十月十四。虽然已经决定了要摊牌,走些程序之后”自然还得有几天时间的等待。但实际上”也就是在这个下午”某些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这事情看起来其实相当自然,但事后若想起,或许又会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这个下午在一间茶楼里,宁毅或许是兴之所至,为一件小事随意地做了收线”当然”在他看来的这件小事”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大得难以想象早一天的时候宁毅便与乌启隆在街上遇见了一次,那事情看起来像是偶遇”双方也看来顺口的打了个招呼。一个半月的时间以来”这个或井不是他们第一次遇上,但的确是第一次打招呼”乌启隆当时正在跟某个布行的商人聊着什么事情,看见宁毅,远远的拱了拱手:“宁兄”近来可好。”宁毅也就拱手回礼:“还好。”之后分道扬镳,当时宁毅倒也懒得将这事放在心上。

    然后到了今天,上完课他跑去东集买了一本旧书。这大概是由胡商从西方阿拉伯地区带进来的一本书,上面有不少的图形,大概涉及炼金一类的知识。宁毅也是随手的买下来,决定之后找人代为翻译”买完书之后便去到茶馆里喝喝茶什么的,也叫小二拿来了纸笔,他照着那些图形看看,猜想一下这本书大概是些什么内容这种猜想也算是回忆以往知识的一种方法,正埋头写写画画中”一道人影也走到了旁边。

    “宁兄,真巧,这是什么?”

    宁毅抬头看看,果然很巧”正是乌启隆”当下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乌启隆却是在茶桌的另一边坐下了,于是宁毅也就随口介绍一番。

    “应该属于阿拉伯地区,这是北边一点的波斯文,看不懂,不过图形看起来,应该是涉及几种金属的化学反应化学懂吗?呃,类似炼丹……”

    “宁兄真是涉猎广泛。呃…………金属的化学反应?”

    “金属的提纯转化之类的。”

    “哦?”乌启隆肃容起来,“那岂不是非常有用?”

    “一般般”这上面说的东西,我们这边的铁匠之类的应该大都已经掌握了”只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已,他们的思维方式不同,可供参考。”宁毅说到这里,抬起了头,望着乌启隆”“乌兄在等人?”

    “呵,无事,只是随意闲逛,正好看见宁兄在这,有些好奇。

    宁毅点了点头,目光没有挪开,乌启隆笑着,两人就这样对望一阵,过得片刻,宁毅眯了眯眼睛,又点了点头,挥手叫小二:“添个杯子。”

    他又低下了头,开始将那书上的图形往纸上画了一个,皱眉想想,杯子过来了以后,也没有看乌启隆,只是伸了伸手:“乌兄请自便吧。

    “谢了。”乌启隆笑着给自己倒茶,宁毅还在低头处理着那些图形,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听到了乌启隆方才说的另外一些回答,于是有些恍然地喃喃自语:“哦,布开始掉色了……”

    乌启隆的笑容瞬间僵在了那里,手上也晃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拿稳了茶壶”轻轻地放回去。偏着头”目光认真而有些凶狠地盯住了宁毅,脸上微微抽动了几下。有些东西从心底涌上来,那是噩梦终于化为现实的触感”另外还有几分错愕,在他的预想中”这些谈话不该是这个样子,宁毅也不该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东西。

    可在他的眼前,一切的东西就这样呈现出来了,宁毅还在低头写写画画”似乎对他来说,这一切就像是眼前这个初冬夏日的点心和茶水一般平常,他只是以与人闲聊的态度说出了这句话:哦,布开始掉色了,难怪你要坐过来。

    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果然……是你干的……”

    乌启隆要费上好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这语气不至于咬牙切齿或是颤抖。

    初冬的阳光里”宁毅搁下毛笔,抬起了头,与他对望了一眼,…………!~!

第一三五章 阳谋(上)

    初冬的下午,日光,茶楼,犹如对峙的与氛。

    “果然……是你干的……”,……”,老实说这并非是乌启隆想象中的发展过程,虽然在这之前他就已将在猜测宁毅、猜测苏檀儿,猜测这次乌家面临的情况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但实际上,至少在今天,他没有想过宁毅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猜测毕竟是猜测,猜测过后总也需要一个验证的过程,这两天他与宁毅打招呼,包括此时在对方面前坐下,心中还在想着如何去试探,如何从对方的行为中看出些许端倪来。前一刻他听得宁毅说起那化学什么的,金属什么的,心中还在想这次的布料褪色果然跟他有关?这也是逐渐堆高筹码走向认定的一个猜测过程,却没想到,对方只是那样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推倒了一切,验证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原本是不合理的,布了局之后,这个时候就选择摊牌么?不是在正规的场合,不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只是在这个初冬的午后,看似休闲的地方,竟然就随口说起了这种事情。各种错愕的感觉在乌启隆的心中涌动着,即便之前就已经有了宁毅设局的心理准备,但陡然涌上来的混乱感还是难以言喻。

    不过,宁毅随后只是望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开始给自己斟茶了。

    “你看起来很生气,为什么?”

    这句话淡淡的,宁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剥杳未变。乌启隆却几乎在陡然间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很生气?当然是因为……

    因悔……

    他陡然笑了出来”扭头看看周围,随后靠回了后方的椅背:“果然是你干的……大家都算漏了……”,宁毅摇了摇头,对此事有些不甚在意:“苏家跟乌家的事情,已经这样了,谁干的又有什么区别……那边的情况有多糟?”,料不到宁毅竟然会表情平淡、理所当然地问出这句话来,乌启隆愣了愣,随后一声失笑:“情况如何,你不知道么?”

    “不是很清楚,最近一段时间家里乱七八糟的,何况这事情我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过问了。”,“你……”,乌启隆偏了偏头,瞪大眼睛,“没有过问了!?”,这件事情从几个月前开始出现端倪,甚至可以说,苏家自几年前就开始准备”发展到现在,波及到了不知道多少人与事物,不知道多少人还在为此而奔忙慌乱着,仅这几个月涉及到的银钱恐怕就有几十乃至上百万两。在这样的时候,当他找到了某个关键的人”对方竟然在这里轻描淡写地说我一个多月前就没有过问了!?

    他将目光望着宁毅,其中荒谬难言。宁毅看了他一阵,随后笑了笑,伸手合起旁边的书册:“只是算一算也差不多了而已,檀儿最近在家里也提了好几次,听说她开始在外面放谣言了”大概也就是这时候了。”,“……谣言果然也是她放的”是吧?”,“嗯”是啊。”看起来简直像是在说一件与助人为乐无异的好事,宁毅诚恳地点了点头,语声不高,但听来清晰”“现在还不是具体的消息,会考虑放的”你们跟织造局的约,第一批的交货日期,应该也快到了,那个时候就差不多了。”

    荒谬的气氛像是弥漫在了整间茶楼之中,乌启隆一方面能听懂这些话,另一方面却觉得自己俨然在一个完全不现实的环境里,宁毅语气平和,态度诚恳,似乎有着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态度,看起来,简直像是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陈述着一切。眼下苏檀儿开始放谣言,之后会开始放具体的消息,竟然就这样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说话、谈判与对峙”简直荒谬得一塌糊涂。

    但有一点却是最讽刺的,即便他再怎么清晰地知道了这些步骤,他也根本阻止不了对方去说出这些东西来。

    乌启隆就这样荒谬地看着宁毅,一时间没能组织起言辞来,宁毅也一边喝茶一边往茶楼外看看,等待着他的回神。好半晌,乌启隆才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齿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觉得摊牌的时间已经到了,是吧?”

    宁毅抿着嘴想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呃,不算……也算吧,总的来说这不是我的事,还是要你们跟檀儿之间谈妥才行。”

    “那……你这算是什么?”,“因缘际会…………一时兴起…………大概什么都行。”,宁毅笑了笑,“反正你们也已经意识到了,你今天既然过来了,我又有空,你心中想谈这个,所以告诉你也无所谓,其实早一点的话,你们也能有个考虑和缓冲的时间,我觉得对苏家也会比较好。”他举杯喝了一口茶。

    乌启隆稳下情绪,靠近了桌子:“那么,宁立恒,你觉得什么是最好的?”,“檀儿想要些什么,你们就给她吧。”,宁毅摇摇头,“这样省掉很多麻烦。”

    “我怎么知道你那娘子想要些什么”

    “诚意,所有你们能拿得出来的,苏家大房能吃下去的……”,“……所有!?”

    “嗯,所有。”

    双方对望片刻,乌启隆笑得冷集而讽刺,宁毅表情淡然,诚恳得犹如三岁孩童。过得片刻,乌启隆才深吸了一口气:“好啊,宁兄不妨举例一番,这个所有,代表些什么?”,“所有就是指所有,最近一段时间苏家已经做好了布局的那些地方,呃…………庐州、寿州、光州、和州、宣州……”,宁毅仿佛掰着手指在数,“这些地方,生意上能让出来的份额,有些方便一点的地产,呃,几种布的配方,我听檀儿提起过几种”有一种似乎是针脚很密的是什么来着…………是你们乌家的独门方法,毕竟有些份额和生意要配合一下才能顺利地交接,然后……”,话未说完,乌启隆的手掌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宁立恒!称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今天在这里,当着我的面,要我半个乌家!?”

    “应该不到半个。”,宁毅看了他一眼,“最近一段时间苏家也有动荡,乌家底蕴雄厚,单凭檀儿这边是吃不下半个乌家的,只是尽量吃而已”三分之一的乌家都不用,也就趋近饱和了,有这三分之一,虽然没了皇商,但也足够证明檀儿有资格任这个苏家家主。另外最重要的还不是这点”她这次最生气的,最在乎的,苏家最生气最在乎的到底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到时候一定要诚恳,只有一次机会……”

    “做!梦!”乌启隆咬牙切齿”“你们倒觉得真的是吃定我乌家了”就因为这件小事?我乌家这么多年来……”,“人之常情”一开始大家都会这样想。”,宁毅淡淡地打断了他,“做梦,痴人说梦,人心不足蛇吞象”哪有人会直接让出这些来的。所以我说差不多也能把话说明白了。其实一个半月,这边该做的也都做得差不多了”褪色的布……”,“我们会让织造局延期,倒是看看你们苏家能撑多久。”

    “是啊,延期……”

    “所以,你们放谣言啊,说我乌家的布褪色,尽管说啊,就算一时间有影响,要确定这些也得等到我乌家交货的时候才能定论,你们能怎么办?”

    宁毅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嗯,说出来的肯定会说出来的,其实我们不希望到十天以后,因为消息一散开,其它的布商就多少都有了些准备,到时候我们再拿下来就得费点力气了,自己过去拿,总不如你们拿过来…………哦,对了,廖掌柜已经去了京城,这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知道…………”

    “你们……”,”

    “听说他以前在京城来来往往的跑过,认识几个大布商,关系也多,这次带了些银子上去一苏家大房剩下也就那么点银子了,反正是全都带了过去。主要是为了把乌家做成欺君之罪。”

    乌启隆那扭曲的表情中,宁毅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你们那边的想法,布褪色而已,说大了是欺君,但圣上这些年来一向宽厚,类似抄家灭族的圣旨当然不会轻易就下来,苏家有关系,乌家也有关系,而是都不是很大的关系,双方都在运作的话,也就是看看上面的心情,不过这总归来说也是个筹码,几万两十几万两的银子砸下去,肯定是有用的。如果乌家认罚,结果也许会更好一点。呃……,如果你们那边有诚意,其实檀儿也会让廖掌柜帮忙乌家说说话,罚的不会很轻,但抄家灭族毕竟太夸张了……”,乌启隆咬牙切齿地笑笑:“你也知道欺君之罪不会轻易判出…………”

    “但是要打仗了啊,启隆。”宁毅拿着茶壶,伸手提乌启隆将身前的茶杯倒满,“历年以来,打仗最需要的是什么?钱啊。大家都从打仗里看到了商机,难道没想过这一点?武朝虽说在口头上富庶发达,但国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缺钱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动兵,需要多少钱来填这个无底洞?多少都不够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但肯定在打仗之前就会决定所有的事情,有没有人知道现在到底决定没有?”,他望着乌启隆:“没有决定的话,就还有转圜的机会,不过,啧…………会不会明天决定?或者这个月底?下个月呢?尽管拖下去也没关系……事情一旦决定,圣上、宰辅、三省六部各级官员,都要为钱发愁。

    你们乌家的话,底蕴这么厚,到底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我不是很清楚这些,反正很多吧,几百万两?上千万两?会不会说得太多了…………正好遇上了啊……”,”

    乌启隆的脸色都已经白了,宁毅叹了口气,柔声安慰:“别多想了,事情一旦闹大,你们乌家一定是抄家灭族,逃不了的了……”,…………,!~!

第一三六章 阳谋(下)

    “别多想了,事情一旦闹大,你们乌家一定是抄家灭族,逃不了的了……”

    这语声平缓,响起在茶楼上方,乌启隆坐在那儿,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他原本也在商场中锻炼了这么些年,不是那等平庸无能之辈”一般人再危言耸听,也不可能将他吓住。然而这次却不同,之前已然有了黄布褪色”意识到宁毅环环相扣的惊人布局,到此时陡然说出来的东西也是循循渐进,宁毅态度自然,就这样随手将一个抄家灭族的概念扔到了他的面前。

    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在这样的话语中第一时间就缓过神来,事关己身,抄家灭门。之前乌启隆不是没有想过黄布褪色的严重性,但顶多也是想到挨些罚而已”许多事情就算够得上“欺君”这个词语,但这类事情也不会轻易乱判,总有许多可缓冲的地方”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宁毅开口三分之一的乌家实在过分荒谬的原因。可也是宁毅的这几句话,直接将他们之前未曾想过的一个因素点了出来。

    要打仗了啊……

    廖掌柜上京,就是为了将你们乌家坐实欺君……

    这些东西结合起来……

    宇毅静静地喝茶,等待着他将这段信息给消化下去,然后寿继续如闲聊般的开口。

    “苏家能做到的,江宁还有很多人都能做到,之前你们拿到黄布的时候”这边就已将定好了。第一次交货,你们要求延后”褪色的消息就一定会放出去。”

    他此时一面说着几乎全都由自己定下的计划,另一方面,似乎又集是全不关己一般的对眼前的乌起隆、整个乌家,表示着遗憾:到时候”我们是一定要让你死全家的了。

    他继续说着:“这样的效果不好,大家都知道了以后,整个情况就不再是苏家可以控制得了的了,我们就算不去京城闹大,也还会有其他人原因发挥一些影响力,把乌家弄下来的当然,苏家也肯定会继续做。接下来,你们家被治罪,市场混乱,我们去把份额抢过来”能不能拿到最好的一部分,要费多大的力气,这个……苏家这边肯定也是有些麻烦的。”

    “所以我还是希望在皇商交货被拖延之前把这些事情全都解决了。”宁毅给自己倒满了茶水,摇了摇头,“时间会有些急”不过这也是为了保证你们把东西都拿出来,不用整理得太详细,能交的都交过来就成了,吃不下的,檀儿想必也会有分寸……”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诚意”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把那份计划书拿给你看”那时候跟檀儿强调过几点”第一、绝不拖延,我们没有谈判的时间了,不管你们怎么说,等到你们提出延期如果事情还没有办妥,哪怕有一点没有办妥的”苏家都会放出消息,放出之后”事情就不是苏家可以控制得住的了,我们就各安天命吧。第二点其实也就是第一点的补充,机会只有一次,苏家这边不会说什么,我们还想要什么东西,你们再去准备”,所以尽量还是一次到位吧。这些事情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应该也可以理解。”

    一次性说完这些,宁毅喝了一口茶。乌启隆双手放在桌子上,靠回椅背。

    “意思是……我乌家……要任你宰割?”

    “说法不同,不过是这个意思。”宁毅抿嘴、点头,对乌启隆的概括深以为然,“我觉得这样子应该是最平和的方式,当然,事情已经摆在眼拼了,你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你或许应该跳出局面去看一看,就好像下象棋一样,既然已经将死了,你总不能期待对手不杀你,已经将死了,下一步肯定是吃掉,这个……能理解?”

    乌启隆俨然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宁毅,张了几次嘴,没能说出话来。宁毅也是坦然看过去,过得片刻,点了点头,喃喃低语:“你理解了,我真高兴……”

    乌启隆语声压抑而低沉,几乎一字一顿:“三分之一……若给你们了,那灿金锦的配方……”

    “没有配方。”宁毅摇头,“从头到尾就没有正确的配方,因为褪色了”檀儿当时才会病倒的”这种心理压力你们这几天肯定也有”她已经研究了三年,而且是孤军奋战,苏伯庸当时又被刺伤,所以她才会倒下的。”

    “那我乌家为何还要给你们这三分之一?”

    “哦,不是三分之一,这一点先要说清楚,你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三分之一是苏家要的……有一个办法,到时候苏家这边会帮忙乌家在京城和江宁做打点,由于消息会暂时封锁,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乌家出了问题,到时候,乌家主动认罚,第一”拿钱各级打点,苏家会配合,第二,主动交纳罚款充作军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宁毅顿了顿:“你们要主动拿下好几倍的岁布份额,这个多少才能保证上面不至于抄掉乌家,因为就算打仗,岁布肯定还是要的,或许是给金国……,这个负担会有些重”收缩市场,把你们自己生产的那些普通布交给朝廷,另外也可以在市面上多买一些”另外你们也知道,檀儿最过改良了织机,效率有提高,所以岁布方面,苏家也能有帮忙的余裕,这边肯定会有闲布出来的,到时候你们这边也是个销路。”

    “所以,苏家三分之一,给朝廷的各方面开销,三分之一我不知道够不够”总之你们肯定是可以应付的,然后接下来的几年,虽然乌家在外面的市场会继续萎缩,但你们拿下了皇商”几年之后,你们至少还是以前专做皇商的吕家他们那样的规模。”

    乌启隆的拳头敲在了桌子上。

    “一开始很难接受”我明白。”宁毅丝毫不为所动”“不过朝廷上层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我都不清楚”有一条路总比没有好”对不对?如果是另一条”确实,不是没机会”谁知道褪色的事情会不会解决呢”总之苏家huā了好几年的时手*机~看Oo间,他们认命了,苏檀儿也因为这今生了病,也许你们运气特别好,一两个月后你们就能解决问题,十天以后,你们就可以赌这个机会了,这边会按照计划放消息,然后廖掌柜在京城活动”总之就是个这样的流程,或许还有其它解决的办法我还没想到的”对了”你们家有什么靠得住的皇亲国戚吗?我觉得可以找这样的人帮帮忙……”

    “称“”乌启隆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宁毅,“你们“现在是你们要置我乌家于死地,你却在这里摆出与你无关的态度来帮我出主意,呵…………

    “你还是不明白?”这一次,宁毅望着他”皱起了眉头”“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家家酒。世界上很多的时候”你会觉得一件事情有很多很多的选择,可到头来你会发现选择其实就那么一个,你照着做就行了。置你乌家于死地?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就好像这事情跟以前有个人拿板砖砸了我一下没什么两样?你让我怎么说?”

    “这件事情,是你们开的头。你想听这个?你们不能这个样子,我提醒过你们了。你想听这个?还是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那首诗乌家世伯拿回去裱起来子”他当时还说经商就是这个样子……你想听这个吗?没有意义,从头到尾我没想过跟你说这些。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现在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至于它是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那是你们之后做反省的时候要做的事情”现在你说这个,能解决问题?”

    “没人要针对你们乌家。只是有人把苏伯庸刺伤了哦,别说这个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不知情,这是最重要的然后你们开始打皇商的主意了,布褪色了,苏檀儿病倒了。苏家出了问题,后续也就都是解决问题而已,没人想要死人,没人要杀谁全家,解决问题,把事情做到最好的程度,解决问题就是这个样子。”

    “布行年会那一晚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你们,只不过是谁谁就会跳进来,你们也好,薛家也好,都是一样。现在我告诉你”有两条路,第一”你们全家活着,第二,你们全家死光”我难道还要详细告诉你怎么选吗?而苏家这边,就像我说的,既然已经将死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让你来选,岂不也是一目了然?”说到这里,宁毅的目光其实已经严肃起来,随后摇头叹了口气。

    “回到前面,我知道这很难办,一开始很难接受,谁都一样。事情出得太快,转折太快,给你们接受的时间也不多”另外,你们心里肯定有气。我就算全家死光也不让你占一点便宜……大多数人一开始甚至都会这样想,可以理解,不过,一个人是想不出什么异西的,这事情真是太大了,要做的决定也有很多。”

    宁毅顿了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后才诚恳地回头望着他:“时间不早了,我倒是不介意在这里跟你多说说话”不过“……,还是早些回去吧”接下来恐怕会很忙的”通消息”想对策,一万年太久,现在是只争朝夕了,这种事情,总是大家聚在一起才能想得出办法来,不要浪费,争分夺秒。”

    他笑着说完,看看乌启隆的神色,随后将旁边那边有关化学的书籍拿了起来,对面,乌启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宁毅想起什么,抬了抬头:“哦,这壶茶我请。”

    乌启隆站了几秒钟,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此时的脸色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快要走下茶楼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宁毅坐在那儿”已经低头拿起毛笔继续写写画画了”偶尔皱眉沉思和回忆”喝一小口茶。先前的这番话语与摊牌,其中的凌厉杀机,所能波及的范围与后果的严重性,在他的态度里,仿佛是与那本过时了的波斯化学小册子没什么两样的、“一般般”的东西。

    下午其实还早,阳光将那身影汇在茶楼的剪影里………………!~!

第一三七章 覆手为雨

    “让开让开让开,别挤着我………………”

    “声一点。”

    “有什么关系,那边又听不到………”,细细碎碎的声音。男孩与少nv躲在三楼廊檐的柱子边朝下看,时间是下午。

    位于东集这边的这片街道算是江宁城中相对安闲的一片街区,适合休闲,但此地盛行的青楼却不多,茶馆酒楼林立,一家家的店铺飞檐斗拱、檐角相接,下方的街道不宽,常有卖各种特sè点心的贩汇集,一家家的酒馆茶楼里也多有唱戏或说书者聚集。眼下这家香暖茶肆算是附近最大也是最出名的一家茶楼,三楼之上可以看见附近许多茶楼的屋顶与行人风景,不过三楼皆是包间,价格也贵,此时出现在这走廊栏杆边的两个孩子衣帽华丽,气质也远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来的贵气,此时也不知道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了这边。

    “啊啊啊啊…………他居然给人倒茶了,一定不是在说什么好话……”,“那家伙脸sè变得好奇怪,一下子红一下子白……”

    “笑面虎,肯定又在装傻充愣,乌家那个人要被气死了“……

    “姐姐你也常常被老师气…………好吧我不说了,我错了……”

    少nv用力瞪了男骇子一眼。

    隔了一条街道斜对面,那间名叫敬竹林的茶楼上,两名男子看起来正坐在二楼的窗户边喝茶聊天,不久之后,其中一名男子离开了另一名男子开始低头看书,写写画画。这边酒楼上的两姐弟开始商量着要不要跑过去打招呼。

    “说不定是在写些有趣的东西……”男孩在栏杆边托着下巴,如此说道。

    少nv还没有说话,一个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唔?那是何人啊?”

    两个孩子连忙回头却见无声无息中已经有不少人出现在了后方。这时候俯身在他们旁边的是一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留了近三寸长的胡须,威严之中也带些富态,脸上有着笑容。被他这样一问,名叫周佩的少nv眨着眼睛,咕噜噜地似乎不太想说实话,叫做周君武的男孩子则是陡然一抿嘴,开始快摇头。那中年男人便在笑容中微微一愕。

    “喔,不能说……”

    “没我们不认识。”君武露齿一笑开了。,旁边的姐姐咕噜噜1转的目光陡然停了下来。那中年男子“哦”的点了点头,朝那边茶楼二楼又望了一眼:“不过,为父看此人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倒想要结j番。”说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俯身下去,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语气在少nv而耳边说道:“说起来,佩儿还有两年也就要到及笄之年了,方才如此多的才子聊天你不愿进去,莫非是与君武在这里……只“怎么可能!”周佩陡然开了。随后愣了愣方才懊恼地将脸转到一边拍了拍额头。中年男子笑了起来,望向旁边的一些随行之人:“如此一来,倒真不知道那人是谁了,诸位可有知道的吗?”

    “回王爷的话此人乃是苏府赘婿,宁毅宁立恒。”身边一名五十余岁的随行老者笑了笑,拱手低声回答。

    “哦?第一才子?”被称为王爷的中年人也是一怔,随后朝那边望过去,只是这样看来,那道手上缠了绷带的身影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年轻了一些当然,也是与这第一才子的名号对比之下方才产生的感觉,他望了望旁边的一对儿nv,眼中有些了然,又有些疑惑。

    “早就听说这人有惊世的诗才,只是未曾得见,在场诸位也都是饱学之士,不知可有与之相识的么……”他愿想说若是如此可替王引荐一番,但瞥见一对儿nv的态度,又转了转心思,“不知……此人名可富实么?”

    眼前这中年人,的确便是周佩与周君武的父亲,也是居住江宁的几名皇室闲人之一的康王周雍,虽说顶了个王爷之名,但建树是没什么的,也不像他的姑姑周萱与姑父康贤那般会赚钱。其实也不好诗文,平日里爱闲逛听戏,类似走jī斗狗的事情也娴熟,没事出去打打猎,偶尔能shè中一两只兔子。

    当然,诗文之类的事情向来是全民雅俗共赏的消遣,他隔一段时间多少也会附庸风雅一番。有了这个身份,想要风雅的时候,也总会有些风雅过来,这次跟随其后的几人,基本也都是江宁有数的才子,他这样一问,其中一人笑着拱手出来:“宁毅此人,的确颇有才华。”这说的是好话,如果有苏家的几名纨绔在这里多半得吓一跳,因为眼前出来的这人竟然是早先有些过节的柳青狄,不过这话说完,他也笑道:“只是最近,呃……呵,此事与诗文无关,倒是不说也罢,宁毅诗才,在下向来是佩服的。”

    “哦?这宁毅可走出什么事了么?青狄且说来听听无妨啊,大伙也一块听听嘛……,……周雍笑眯眯地望着他。

    柳青狄脸sè变幻,犹豫了好一阵子,方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其实这也并非什么新鲜事了,只是康王殿下恐怕还未听过,事情倒也得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布商苏家出了一件意外……”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生在江宁布行范围内的这番争斗委实有着不错的故事xìng,先是苏家遇刺,被人揭穿乃是某些敌手设下的陷害,随后苏家于顽势而愈强,营造声势勇夺皇商,到得最后关头却还是被翻了盘。虽说偷他人配方委实不〖道〗德,但由于这事情的一波三折,此时说起来,大家反倒是惊叹于其中各方面的明争暗斗。不过待到柳青秋说完,众人才现宁毅在其中扮演的这一角sè委实无甚建树。

    第一才子或许诗文做得好,但假如其他方面平庸反倒让人心中觉得此人只擅夸夸其谈,未免有些意兴阑珊。再看看那边年纪轻轻的男子,这倒也是,这等人便算诗才厉害那也是因为天分好,因此为赋新词强说愁,阅历终究还是不够的。而在那边的茶楼中,但见宁毅的身影也已经收了东西去结账,随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哦,倒是可惜了………

    周雍叹了口气,也不知在说没了跟宁毅见面的机会还是在说那苏、乌两家的争斗,只是这话语之中,看了看旁边的这对有些不以为然的儿nv目光稍稍有些复杂,让随从招呼众人的空隙中,低头沉思起来。

    柳青狄这才望了望宁毅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恨意。

    一旁,那对姐弟抿着嘴互换了一个眼神,有些狡猾。

    ……………………

    当车夫掀开帘子告诉他已经到家的时候,乌启隆掀开了帘子。时间接近傍晚,阳光开始变得倾斜,看起来不那么刺眼,它将金黄sè的光从乌家大宅的那端倾泻过来。那华丽大气的宅mén显得格外庄严,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见这一幕”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家族的“…威严感或是荣誉感记得他得时候回去问母亲”为什么我们家的院子特别大”为什么我们家的mén跟别人家的不一样。母亲会说,因为我们乌家是江宁第一的布商。

    乌家是江宁第一的布商……

    事实上,特别是最近的一段时间,l个多月的时间里奔波忙碌,他心中这样的感受会变得格外清晰,想起从到大父母和旁边的人说那些话”教给他这些认知时的情景。

    江宁,第一的布商。

    这是经过了多少人的努力才到达的位置,从到大,他心中所想的,是如何将这一认知变成不仅是江宁第一的布商。从他就很有自信地知道自己必然能做到这一点,甚至在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板上钉钉的成功。

    这一切,那光明,在这个下午忽然就黑了。

    到得此时,他身上都是凉的。

    几乎不清楚自己在马车里的这段时间到底想了些什么,也几乎不纪得自己是如何下了楼,坐上马车的,脚步和身体都有些把握不住,轻飘飘的。

    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他如此想着,朝家里人可能在的地方走去。

    他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父亲或者其它人这些事情,可有的事情,的确是不能不说的“……

    ……………………

    乌启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开始掌灯了,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一名家丁告诉他让他去正厅一趟,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见了很久都没有出来过的五叔公正被两名丫鬟扶着往这边来。乌家的灯火,亮得有些多。

    他知道终于出大事了。这几日在仓库里,灿金锦持续褪sè着,他就知道终有一天可能会展到这个局面,可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的心中陡然一沉,一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与慢吞吞的五叔公打什么招呼,拔腿往正厅那边跑过去。

    父亲、兄长,大伯乌承简,三叔乌承远,乃至于家中两名极亲密的表亲都已经到了,这两名表情在家中也是有相当份额的参与和分红的,但例如骖敏之之类的参与重要决策的掌柜们却是一个也没来。此时赶来的众人或许还没有吃饭,每人的身边都有简单的饭菜,但没人有心情吃。乌启豪看了一眼,往前方走了过去。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因为假如只是布匹褪sè的事,前几天大家就该有心理准备了。但这时候,父亲的脸sè明显有些不对,由于人没到齐,他此时只是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虽然表面上还在下意识的保持威严与镇定,但眼神却有些不对了,乌启豪走到近处他才反应过来,只听得父亲是在下意识的冷笑。

    “…………朱mén先达笑弹冠……,白相知犹按剑………,呵………”那冷笑并非是充满敌意的笑,听起来,只是有些疲惫。他看了看眼前的二儿子,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被他一个人骗了…………人家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啊……,哦,启豪……”

    “爹,怎么乒”

    “你吃饭没?”

    “叫人拿饭菜来,先吃点。出事了,问问你大哥吧……”

    乌启豪看见父亲闭上眼睛,rou了rou额头,再睁开时,那目光已经稳定下来,抹掉了方才那片刻的恍惚,变回那个属于布行行、江宁布商第一家家主的内敛与凶狠,只走过得片刻,目光望着房间一角,还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乌启豪转身走向坐在靠mén口位置上的兄长,此时此刻,那身影有些安静,只是目光有些冷。

    还好,兄长这时候是镇定的,他在想对策。

    “哥。”

    “坐。”乌启隆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旁边的位子。他的慌1期已经过了,这时候能够按捺下心情。待到弟弟坐下,方才淡淡地开了口:“仓库里的布还是褪sè,今天下午我在外面,遇上了宁立恒,然后………”他顿了顿,看见年迈的五叔公从mén口进来了,与众人一同站起来,“然后我们说了些话,我才知道整件事情“…”

    白日里的光已经完全褪sè,灯愈亮,夜愈深,乌家的大宅里,风声摇动了一点点的火光,一位位在乌家占有重要位置的人开始往正厅这边聚集过来。

    如同与乌承厚一同掌家、有资格参与重要事情的各房兄弟,真正在生意上参与了这个家族的堂亲表戚,又或者是年轻一辈真正受了重用,已经可以登堂入室的乌启隆乌启豪等人,又或者是曾经在商场与苏愈同台竞争的乌家前辈。乌家,江宁第一布商,这些在商场上正在呼风唤雨或者曾经呼风唤雨的参与者们,都已经被此时的危机所惊动,必须得齐聚一堂,齐心协力商议应对了。

    两个多月前,即便是争夺皇商时,乌家也没有哪怕这里四分之一的人聚集起来,特别是乌家的如同五叔公八叔公这些元老级的人物,曾经他们也是跺一跺脚都能让江宁织造界震三震的人物,这时候已然退下来安享晚年,但到得此时,却也不得不再度出来应对这片危局。

    两个多月前,乌家的众人轻松地争夺着想要的那些东西,那个书生有些儿戏地出现了,只是有些儿戏地做了些让所有人笑的事情,如同今天茶楼上轻描淡写的聊天,说话,斟茶,谁也没有现什么,然而两个多月的时间,那只斟茶的手,也终于在这番轻描淡写的过程中随意地翻了过来,化为灭顶的杀机,朝着这许许多多的人,轰然压下!!~!

第一三八章 敌手的面目

    第一三八章敌手的面目

    入夜,成国公主驸马府。

    武朝开国以来,周氏皇族开枝散叶,到如今已经变得颇为兴盛。不过也由于对宗室的管理颇严,到如今,富贵皇亲不少,但在军政上真正受到重用的却不多。这其中,驸马自然又是最为尴尬的一个身份头衔。

    不过,虽然江宁不止一位有驸马身份的人居住,但成国公主驸马却并不一样,通常来说虽然公主身份尊贵,愿意当驸马却并不是多么有本事的人,但康贤的身份却是当代大儒,文字才学上有真材实料。而最重要的是,两人的辈分,到此时已经比一般皇族要大。

    通常来说,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姐妹称长公主,而作为皇帝的姑姑,成国公主周萱,此时则有个大长公主的名衔。又大又长,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厉害了。当初才学横溢的康贤为何会成为驸马的如今恐怕已没有多少人知道,当事人或许也已经抛诸脑后,总之,精明厉害的大长公主周萱与才学横溢的驸马康贤虽然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看来日子过得也悠闲,但实际上手下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商场产业与财富,如果拿到明面上来,或许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咋舌。

    当然,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江宁一带,成国公主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游离于诸多大事之外的,手下的诸多产业,也无非是闷声发大财的态度。因为这样,周围的诸多皇亲,也比较愿意亲近这边。今天下午康王周雍领着一对儿女与诸多才子喝过茶之后,就也顺便过来串门。

    这时晚饭的时间已过,周雍在院子里与皇姑聊着天。方才他的一对儿女与康贤也是在这里的,只是小佩与君武常来这边,也就不怎么闲得住,拉着康贤跑去驸马府的藏珍阁看好东西去了。周雍平日来驸马府这边不多,但小时候与作为姑姑的长公主周萱还是很亲密的,家长里短地聊了好一阵子才从院子里出去,在花园附近才见到了康贤,至于那对儿女,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周雍对康贤一向尊敬,这时候两人说着话朝花园那边过去乘凉,一些琐碎小事之后,才有些随意地提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今日带着小佩君武在香暖茶肆那边,与一些才子同游之时,倒是看见一人,乃是姑父之前提过的……”

    他说起整个事情的过程,连同柳青狄的现身,说那些话时的态度:“呵,得第一才子之名不易,这柳青狄看似豁达,口口声声说宁毅才学惊人,实际上怕也是心有嫉恨,想要说些是非,此等说法多有不实,但其后看来,竟有许多人知道此事。对于那宁立恒,姑父前些时日说些让小佩君武拜其为师,我便想见上一见,只是不知这苏、乌两家布商之事,姑父可有知晓。”

    两人在凉亭之间坐下,周雍说出这些话后,康贤那边已然笑了出来。实际上要说周雍之前对这事很上心,康贤自然是不信的,一直以来对于小佩君武两个孩子的管教,或许康贤做得还比较多。先前说让两个孩子拜江宁第一才子为师,那边也就是随意点头,反正第一才子嘛,又是康贤说的,肯定没错,周雍的态度也就是要拜师了随叫随到便成,至于宁毅如何,反正是康贤把关的。但或许也正是今天的见闻,才能让他稍稍上一点心。

    皇家之人,骨子里终究还是在乎实干的。

    “呵呵,类似问题,月余之前,我倒也同样问过立恒一番,当时苏、乌两家皇上之争闹得沸沸扬扬,尘埃初定,苏家到最后被摆了一道,他还在人面前怒而写出《酌酒与裴迪》的诗作,我本以为他心中气恼,事情若解决不了,多少还是得来找我帮忙,在家中等了数天,后来在老秦家中遇上,此时满脸心事,下起棋来也是心不在焉,可偏就是不开口相求,实在让人生气……”

    “若是这样,倒是有几分傲气。”周雍点头道,“倒是姑父与这宁毅,竟是熟识么?还有……秦老?”

    他想起那宁毅的样貌,不过二十出头,实在年轻,原以为姑父只是认同其才华,这时候听起来,才觉得交情不一般。

    “呵呵,本是棋友,倒也无涉太多,不过后来,立恒倒是帮了些大忙,啧,受益之人多矣。”康贤肃容点了点头,随后才笑出来,“不过后来才知,并非傲气。呵,我当日与他说,你我如此交情,莫非开口相求一次也得如此谨慎?此事有涉他声名,对于那苏家来说,影响也是极大,我原也决定了出一次手替他了结,谁知他随后也就说了一句话,令得我此后月余都不好再提此事,呵呵……”

    他心中觉得有趣,笑得开心,周雍皱起眉头:“一句话?”

    “呵,那布褪色的。”

    康贤摇了摇头,这简单的话语也轻描淡写地浮动在凉亭附近,周雍的表情似乎还有些疑惑,一时间,周围安静下来,过得好半晌,他才真正消化了这个意思,反应过来:“啊?”

    驸马府中交谈在进行的同时,乌家正厅之中,一场争吵与议论正在发生着。家丁们远远地守住了这片区域,只是偶尔回头能望见那边的人影摇动,却难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在那决定了整个乌家命运的人聚集的房间里,各种以往不曾有过的古怪气氛在浮动弥漫着,人们的情绪,都与往日不同,愤怒、错愕、恐惧、荒谬,甚至夹杂着偶尔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

    “不管怎么样,三分之一的事情不可能……荒谬,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争吵其实已经进行过好一阵子了,最初听乌启隆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大家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感到荒谬的议论起来。即便是以贪婪著称的商场之上,也极少出现这样的事情,一个商户摆明车马地另一个商户说,你给我三分之一的家产吧。这种事情乍听起来简直连讨论的价值都没有,然而,当气氛逐渐沉淀下来,当他们从乌承厚等人的脸色中了解到事态并非开玩笑,并且随着时间带给了他们思考的空隙之后,这些人才能够理清思绪,去考虑整个事情的严重性。

    “给他们三分之一?然后再拿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家产去活动打点?到时候我乌家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我们……我们就算死了,如何对得起乌家的列祖列宗,他们花多大的力气攒下来的家产!江宁第一布商的名头……”负责贺州一带事物的吴承洛摇着头,“不过是褪色,我不信会弄到抄家的份上!只要多活动,多打点,我乌家未必顶不过这一关!”

    “墙倒众人推啊,老七。”乌承远说了一句。

    另一边,乌承克铁青着脸:“给他们三分之一,然后败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以后放掉市场份额,只做皇商,苏家就是这么想的。这件事之后,若不是这样,你以为苏家会轻易罢手?”

    “你也说了苏家不会轻易罢手,谁知道他们背后不会偷放消息或者阴我们一道!”

    “他们吃下去也要时间的,更何况……这样对他们名声比较好……”

    “没弄死我们家名声比较好?”吴承洛有些荒谬地看着乌承克。

    “至少不会被人说收了我们家的东西还逼死我们……”乌启隆语气低沉地参战。

    “逼不逼得死,还是个问题呢!”

    “七叔,别说气话……”

    “我没有在说气话,是你被那个读书人吓到了!谁不知道那些什么才子就会夸夸其谈!”

    “可真的要打仗了啊,而且墙倒众人推啊,七叔!现在是一群人盯着苏家,他们还没下口,是等着苏家自己倒!苏家在外面还没出大的娄子。可如果我们家出这种事,把柄人人都能拿,人人都能落井下石!我们乌家的对手比苏家少吗?”

    “也不一定到那个程度!如果我们照他说的做,跟到了那个程度有什么……”

    “闭嘴!”

    砰的一下,一根拐杖砸在地上,吵了这么久,夹杂在周围各种的叽叽喳喳议论声中,坐在上方的五叔公乌镇终于发飙了,此时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

    “少在那里说些白话,现在不是什么程度。是抄!家!灭!族!”他用拐杖在地上敲着,“抄家灭族!”

    周围声音一时间都已经安静了下来,老人环顾了四周,倒回椅子上,一边喘气一边说话:“还没明白吗?不是什么程度,错了之后不是给三成还是六成的区别,你要是说错了,就是抄家灭族,现在这里的所有人,这里的,外面的,你家里的老婆孩子,死的死,发配的发配。这个时候了,你们其实都知道了吧……别吵了,说点有用的。”

    “只能……只能去走一些大人的门路……”乌承远犹豫了一阵,说道。

    上方的乌承厚摇了摇头:“十天的时间,三省六部级的大人们,钱再多也走不通了。”

    五叔公乌镇缓了缓气息:“其实若真是谈崩了,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大家先想想这个吧。”

    “陈家跟吕家也在盯着我们,他们以前做皇商,现在想要往更大发展,他们……有以前的官场关系,我们乌家若倒了,让出份额,他们一定很高兴……”

    “墙倒众人推肯定的……”

    “而且真的要打仗了,如果是以前……”乌启隆皱了皱眉,“那就多半有转圜的余地……”

    “未必打仗了就一定会出事,可能性有多大?”吴承洛说道。

    “我不知道。”乌启隆坦率地说道,随后环顾一周:“各位叔叔伯伯,你们觉得呢?你们……敢冒这个险吗?”

    抄家灭族这种事情,终究取决于皇帝的心情,若只是单独一项,或许还可以冒冒险。然而打仗前夕再加上事情曝光后各个布商可能的推波助澜,再加上皇上可能听到这事情后的综合反应,没人能有什么好的心情,一阵难言的沉默。五叔公拐杖敲了一下:“那这点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未必没机会。”乌承克想了许久,方才说道,“那宁立恒的说法很简单,无非是让我乌家用钱来买时间,但生意总能谈的,他的说话里,到底有多少在虚张声势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要看看乌家有多想要平稳交接,如果不稳,他们要花多大的力气,这中间,具体又是谁在策划,谁在拍板,总要先弄清楚这些事才行……”

    乌承厚点了点头:“无非是苏愈、苏檀儿、宁毅这三个人……”

    乌承远皱眉道:“宁毅怎么样我不清楚,但苏愈、苏檀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真是一次试探就谈崩怎么办?”

    乌承厚沉默片刻:“得看他们有多果决、多想要了……”

    “苏檀儿最近也不好过。”乌启豪在那边抬起头,“我乌家终究有机会不出事,而且就算情况再坏,眼下也能撑上几个月甚至大半年……苏檀儿现在一定迫切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事情由她主导,我觉得……一定会有谈判的余地……申请延后的消息公开的时间是最关键的,如果能拖过这几天,我们也许可以放假消息,让市面上不知道该信什么。”

    “这样也只是避开一部分人察觉,苏家消息一放,信的一定会有,乱放流言只是蒙蔽一部分人而已,我们一路活动至少一两个月……”有人出来摇了摇头,“要找弱点可以先想想到底控盘的是谁,可我觉得这个局不像是苏檀儿在控。”

    “苏愈以前也没用过这样的法子,不像……可除了他们,总不至于真是那个宁毅吧,这种事情可不是聪明就能做成的,只能依靠苏愈苏檀儿这样的人,而且以前也查过他根本没经验……”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嗡嗡嗡的议论当中,五叔公在那边叹了口气,朝此时坐在那儿又沉默起来的乌起隆示意了一下:“启隆,是你与那宁毅接触最多,你说呢?就算真是他布的局,他究竟如何?”

    乌启隆望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我,我有些想法,但是……”他摇了摇头,“这些不好说……”

    生意场上,总是能把握住对手的轮廓,才能真正的开始做文章,想要制定策略,摆脱危局,也是如此,如果对手布了个看来完美的局,那么就只能从对方性格上找弱点,猜测有什么东西是对方把握不到的。苏家与薛家相争多年,乌家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可对于这宁立恒,到得现在,那就真是没人能够了解了,或许也只有与之接触最久的乌启隆,能够在这个时候勉强拼出一些轮廓来。

    “其实现在想起来,有一点事情,我们大家都略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始说了起来,“苏檀儿这个女人的性格,其实大家多少都已经知道。两个半月以前苏伯庸遇刺,她忽然病倒,我们以为她是真的压力过大——她当时的压力真的也是很大了,我们打听了,是真的,所以没有怀疑,但是到后来,其实是有问题的。”

    他这样一说,旁边有人反应过来,乌启豪说道:“她那一个月都没出现……”

    “是啊。”乌启隆点点头,“以苏檀儿的性格,风寒最初的几天过了,退了烧,她是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一直卧床养病的。可当时宁毅接受了,有些滑稽,但在背后,苏家一直高调宣传黄布,步子没有落下,我们都觉得苏檀儿是没办法处理细致的事情,所以把握住了大局,也是因为这样,宁毅表演了几次之后,我们觉得他就算大局上把握得好,细部上总会有空子可以钻……”

    “现在说起来也许马后炮了,不过,以苏檀儿那种性格,在当时的那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在家里呆得住,宁毅不懂她肯定懂的……几天宁毅跟我说了那些事情我才反应过来,他说,当时是由于黄布褪色,苏檀儿才会倒下去……这样的一个女人,苏伯庸遇刺,当时苏家的内忧外患,光凭这些根本不可能让她躺上一个月。这些事情我们疏忽了,可是回头想想,她倒下的时候,苏家大房根本没有主心骨,她那时候的状态也不可能做出这种算计,肯定也就是这段时间,宁毅做好了计划,所以几天之后她烧退了也没有下床,而且苏家那位老爷子也没有干涉……”

    “然后就所有人都进了这个局了,当时看起来这个宁毅什么都没有做,可现在想起来,我们当时甚至一点不妥的感觉都没有,脑子里连想都没有想过。甚至到皇商决定后的一个多月,宁毅直接抛开了这件事,我们回头计算了好几次,都没有一点点的怀疑……各位叔叔伯伯,所有的事情都是恰到好处,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要让我来说他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对手,那根本就……根本就……”

    他皱着眉头,表情犹豫了好久,都没能斟酌出词语来。然而周围的人,都大抵能够看到勾勒出的那个轮廓了……

    “……其实说明白了,无非也就是简单的借花献佛,放在口头上说说,也许很多人都能想出来。但真要实施下去,难度就真的是太高了,要诱使人家有心思,又不能太过刻意,每一个环节都要恰到好处,否则,那乌家在商场之上也是老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点小问题,就能让人家抓出漏子来……”

    驸马府的凉亭中,康贤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苏家有内奸,宁毅当时也不可能跑去教什么人什么人演戏,他又是入赘的身份,要掌控全盘,谈何容易。可他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勾起了人家的心思,看起来谁都没有察觉什么,乌家人以为是自己故意偷了苏家的方子,浑然不知这其后宁毅操了多少的线,当时我也着人盯着了苏家,呵,也是毫无所觉,他当日说出那句话后,我也如你一般愣了一阵子,想清楚之后脑勺都是麻的……厉害啊……”

    “举重若轻,一丝一缕的把这个局就做起来……许多事情看来神奇,想法或者简单,但决定成败的,或者就在这些旁人看不到或者察觉不出来的细部上,类似的事情,或许也只有老秦……咳……”

    他说到这里,停下话语,微微叹了口气。周雍皱了皱眉:“姑父说秦公,莫非是指……”

    康贤摇了摇头,其实他所提到的这事,眼下也已经不算太严的秘密,不过终究还不好乱提:“立恒此次所做之事,委实令人赞叹,想来时间也已经差不多,要真正见分晓了,呵呵,到时候,你我便看看那些人目瞪口呆的神情吧……小佩与君武能拜其为师,也是一件幸事,德方切不可怠慢了。”

    “此事自然,绝不敢怠慢。”周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表示自己如今对那宁毅的刮目相看,“倒是听说他不愿为王府客卿,不知为何。”这事情他早些时日听了,抛诸脑后,这时候便又想了起来。

    “呵,立恒此人,性情与旁人不同,时日久了,你便明白,倒不是他对王府有何意见。德方可知,当日他虽然对商事说得随意,与人下棋之时却仍旧有些心不在焉,所为何事?”

    “莫非遇上什么麻烦?”周雍皱眉问道,决心把这事记下。

    康贤那边却有趣地笑了笑:“非也……哦,不过说麻烦倒也是麻烦,只是并非旁人能够解决。当时他对于牵涉苏、乌两家生死存亡之事都解决得轻描淡写,但仍有为难之事,我与秦老也有些好奇,谁知他说出来之后,呵呵,我等才实在觉得有趣。原来那日在外,有一女子对其吐露心意,他本为苏府赘婿,因此对将来该如何安排,有些犹豫难决……”

    周雍眨了眨眼睛,随后哑然失笑:“竟是此等小事,男儿三妻四……呃……”他原本打算很豪迈地说出来,不过考虑到面前的姑父只有一个妻子,虽说与姑姑之间感情深厚,终于还是打住这段,话锋一转:“咳,此人倒的确是至情至性……”

    “呵呵,说起来,那女子我与秦老倒也认识,确实不错,原是风尘中人,不过向来洁身自好,后来自赎己身……”

    安谧的夜,苏府小院的二楼廊道边,宁毅与苏檀儿正望着天上的圆月,一边吃东西、吹风,一边说着话。

    今天两人很无聊地在啃着没什么创意的食物,大饼。

    “跟乌家谈判的时候,说话要霸气一点。”

    “嗯……不过霸气一点该怎么说?”

    “呃,譬如说……别伤心啦,毕竟人活着……”

    “相公会把人气死的。”

    “不会的,都是商场精英……唔,十四的月亮也很圆……”

    “可惜不是八月十五……”

    “怎么忽然想到八月十五了?今年的诗会没去成,可惜么?”

    “没有啊,我忽然在想,当日害得相公没能去成,就不能看见相公再写咏月诗让那帮才子无诗可写的情景了。”

    “没那么夸张……”

    “要不然相公今日再写一首吧,庆祝乌家完蛋。”

    “好啊。”

    “咦,真的写?”

    “呵,才子嘛,写诗这种事,当然信手拈来……”

    “……”凝神以待。

    “……大海啊,你都是水!”

    “唔……”

    “骏马啊,你四条腿!”

    “……”脸色开始抽搐。

    “月亮啊,你那么圆!”这边表情淡定。

    “……”

    “乌家啊,你完蛋了。”

    “……”头已经低下了,拼命往嘴巴里塞大饼,制止身体的颤抖。

    “完毕,看吧,咏月,咏乌家完蛋。”

    “唔……呃……咳咳……呃……”

    “你怎么了?”

    “呃呃呃……”

    “你想掐死自己么……”

    月色下,宁毅开始没好气地笑着拍妻子的背。这样看过去,苏檀儿的身影委实有些单薄。

    她好像已经快要噎死了,并且开始拿脑袋撞宁毅的胸。

    这也许是我笑得最多的一年……

    在这种几乎从未做过的毫不淑女的动作里,她如此的想着……

    本想昨天晚上更新跟大家说月饼节快乐的,结果写着写着,快七千字了,咳,祝大家月饼节之后一直开心,像檀儿一样开心^_^……RO!~!

第一三九章 换词

    过了农历十月中旬,天气还不甚冷,不过要热也已经热不起来了。这几天以来,原本似乎变得杀气腾腾的江宁织造业的情况渐渐的沉寂下来,将一股萧杀的气氛压在了后方。姑且认为是大变之前的压抑与宁静吧,乌家的皇商将要交货,另一方面,苏家提前的的宗族大会召开在即,在这个时间点上,后者或许比之前者更能吸引众人的眼球。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原本苏家想要上位,夺皇商的声势将江宁的织造一行闹得沸沸扬扬,此时又是苏家出了问题,或许便要分裂、衰弱,竟同样也将众人的眼球吸引过来。反倒是一直以来成为了胜者的乌家,皇商之前有着一贯的低调,到得此时,他吸引的目光竟也不如苏家吸引的多。旁的商家每每说起,也只是教导旁边的人,善战者无赫赫之,便该有乌家这等的沉稳大气方能成就大事,至于跳来跳去的,到最后,怕也只能成为小丑。

    距离苏家的宗族大会仅有不到五天的时间,和煦的阳光里,风尘仆仆的马车穿过了江宁的街道,一路往苏家的方向而来。这天的时间才刚州过了晌午,马车在苏家的大门前停下,便有等候的家丁迎了过来。从马车上下来的一是四十多岁样貌沉稳的中年男子,一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妇,家丁与那中年男子说话的时候,少妇举头望了望苏家的大门,面有忧色。

    “严掌柜的说表老爷和表小姐可能今天便到,因此吩咐小的在这里等着……

    被他称为表老爷的中年男子名叫苏云松,如今乃是苏家在邓州一带的大掌柜,他不仅是苏家的外戚,而且能力出众,在整个苏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同时也是苏家大房的有力支持者之一。苏家的这些务实性的掌柜当中,如果说江宁一地是廖开泰能成核心,那么在外地,便肯定是他的影响力最高。

    与苏云松同来的,自然便是他的女儿,也是苏檀儿的表姐苏丹红。这时候开口问那家丁道:“檀儿妹子今日在家中么?”

    “二小姐早上便出门了,这些日子以来皆是如此,大概要到晚上才会回府。”

    类似的答案在苏丹红的心中早有准备,但此时还是皱了皱眉:“想来也走了。不过……前面才生了一个多月的病,这时候又是整天操劳,真是难为她了……

    后面这话是跟旁边的父亲说的,苏云松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肩膀:“她要做这事,便该有这准备,别多想了,先进去看看你大伯的伤势吧。”

    说着这话,几人朝苏府之中走去。

    最近的一段时间,苏家已经一天天的热闹了起来,一般来说要到年尾才会出现的盛况提拼了一个多月出现,一名名的掌柜、亲朋,已经从各地往江宁聚集而来,都已知道了苏家目前的情况,宗族大会之上,这些人总能发挥些自己的影响力。大房的、二房的、三房的皆是如此,苏丹红本已有夫婿,这次大概是为了让苏云松回来,因此仍在邓州坐镇,而苏丹红担忧亲密姐妹,因此孤身随了父亲过来。

    一路上倒也遇上了好几位认识的掌柜,远远的打了招呼,走得一阵子,却是遇上了席君煜。他是江宁一带掌柜中的佼佼者,能力出众,曾经也是苏云松在江宁任大掌柜期间崭露的头角,虽然当时交情不算多,但其后对彼此观感都好。双方打了招呼,席君煜陪着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进去,事实上,此时的席君煜也是风尘仆仆,颇为忙碌。

    转过前方的小道,正说着此时江宁的一些布行局势,苏丹红朝前方指了指:“爹,习安之。”远处一名山羊胡子的男子朝这边笑着一拱手,苏云松便也拱手回礼,席君煜同样回礼,随后才小声说道:“习安之,于大宪他们早几天就已到了,在家中替二老爷三老爷游说,也起了不少的作用。”

    习安之、于大宪,这都是二房三房当中比较得力的管事之人,相对于二房三房第三代的平庸,他们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苏运送皱了皱眉:“听说家中五叔七叔他们都已经被说的动了心了。

    席君煜在旁边默默地点头。

    苏丹红道:“爹爹,这次你可得好好跟三爷爷说说,若不然那可就真糟了。”

    “能说的当然说,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苏云松叹了口气,“你三爷爷也不好过的,看运气吧。不过……路上便跟你说了,事若不成须放手,其实你檀儿妹子这次,倒是趁机退下来也好,你以往也说了,她一个姑娘家,总是这样操劳也不是长久之计……席掌柜你说呢?”

    席君煜沉默半晌,抬头道:“形势比人强……

    他这样一说,苏丹红父女也有些沉默了,过得片刻苏丹红才道:“总是心里过不去。”

    “我在,廖掌柜他们在,保大房衣食无忧,悠悠闲闲总是没问题的,未尝不是好事。”

    苏云松如此说着,话语之中倒也有一份茗定与沉稳,大房拿不了家主了,不过他与廖掌柜这些人的影响仍在,保着大房不被欺负的基础终究还是有,其余的,保不住了也就豁然放开。苏丹红倒没有父亲这般看得开,过得片刻回头问那家丁:“檀儿妹子出去了,宁姑爷在吗?”

    去年年关时她也见了宁毅几面,当时映像还不错,但这时候却没有那般好印象了,那家丁想了想:“姑爷他……也是每天傍晚才回。”

    “哦?他还知道做事帮忙么?”苏丹红稍稍展颜,家丁有些犹豫,苏丹红便疑惑地望着他,片刻,席君煜叹了口气:“说吧。”

    “姑爷他……在书院教书,上午教完了,下午大概在外面游玩……“

    “什鬼…………

    “别生气了,这家里……席君煜望望四周,安抚一番,“这家里说的话也不太好听……

    “……哼”

    视野之中,苏丹红满面怒色,席君煜也不好多说,他把握着分寸,见苏伯庸居住的院蒂将至,躬身告辞。

    “早知道,让檀儿妹子嫁给他就好多了……

    望着席君煜远去的背影,苏丹红闷声说道。苏云松在旁边皱了皱眉:“别说这种话。”

    苏丹红低下了头,心中倒是想着,等到表妹回来,要跟她聊聊这些事。至于怎么聊还没有想好,只是觉得有些不悦要说出来,记得去年过来的时候,表妹跟她的相公可还没有圆房呢……“”

    ………………

    纷纷乱乱,扰扰攘攘。

    由苏伯庸忽然遇刺为导火索,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苏家总好像是受了某些诅咒,或是打了某些激素一般,充满了各种激烈的冲突与交集,那些因为导火索而被渲染开来的混杂在一起。有些人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偶尔会笑出声来,但也未必是因为开心,或许只是因为可笑和无聊,例如宁毅,有些人试图推动着这些的变化,例如苏檀儿、例如老太公,例如苏仲堪苏云方,等等等等。

    当然,在这样的乱局当中,就连宁毅,或许也不是独善其身的,不过,如他一般,受的影响小的,自然也不是没有,这倒并非因为那些人能看得清楚,而多半是因为不清楚。豫山书院,宁毅的班上,目前还有十一名学生,这个数量是加上新来的两位学生的,也就是说,原本的十多名学生,目前还剩下九名。

    家中的明争暗斗波及到书院来的时候,好几名学生都因此被家中父母强迫着离开了。剩下的九人当中,好几名也在每天谈论着老师,也有说他败坏了大房的,搞砸了大房的生意的——毗这些事情家中每天都在议论,他们也不得不受到些影响。

    小七觉得这位二堂哥挺委屈的,最近心中有些难过。

    作为苏云方二女儿的小七,眼下已经是这个班上除了周佩以外唯一的女学生,原本的有个伙伴的,可惜也被父母强迫着离开这个班上了。她反倒没有走,苏云方大概是考虑到这样反倒显得他三房豁达。

    小七知道大房和自家三房在争,可在她来说,现在不太明白一家人到底是在争些什么。她喜欢漂亮又厉害的二堂姐,也喜欢现下当着她老师的毅哥哥,毅哥哥已经会那么多东西了,总不可能什么都会吧,爹爹和二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其实是苏云方在家中谈论过宁毅,笑着说书生本来就不可能懂那么多,很正常。所以小七才知道这些的。

    听见旁人的议论想要反驳,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想要安慰一下毅哥哥,可作为她来说,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事。不过,这几天家中有关什么大房二房三房的议论已经越来越多了,心中担忧的小女孩今天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在放学之后,偷偷跑去了夫子们办公用的房间。

    宁毅今天整理一些东西,走得比较晚,往房间外看去时,发现了小女孩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老师嘛,就喜欢乖巧的学生,这学生怕是所有人中最乖巧的一个了,他于是笑了笑:“小七,有事吗?”

    发现自己被看到,赶快在门外躲起来的小女孩低着头出来了:“先、先生。”

    “呃……“小女孩犹豫了一阵,随后还是决定了用原本想好的理由做开场,于是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先生今天说写诗词的那些,小七不太懂……

    “嗯?”

    宁毅的课程从论语到中庸这样的说过去,偶尔穿插一些诗词之类的基本概念,今年大概九岁的小女孩终究有些理解能力不够。宁毅对于诗词其实也没什么造诣,但过来了这里一年多,教书看书什么的,基本终究还是有了,当下笑着将人叫了进来。看看小女孩的那张纸,上面居然工工整整地写了一首词,语稚嫩,也并不非常通顺,但无论如何,字数终究是对上了,而且押韵,有它的基本意思。这可就厉害了。

    宁毅对着那词稍稍讲解了一会儿,心中想着今天可以拿这首词到秦老或者云竹那边炫耀一番嘛,但片刻之后,才察觉出有些不对来。

    小女孩吞吞吐吐地说着一些话,说家里人怎么怎么样,又说他很厉害很厉害什么的,这是想要开导他别伤心呢。

    他心中也是开心,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口中连忙证明自己不伤心:“当然不伤心啦,你毅哥哥是江宁第一才子。嗯,不过小七写词的天分这么高,以后大概比我厉害了,这首词送给我好不好。”

    “嗯嗯。“小女孩点点头,片刻后又狡猾地补充了一下,“毅哥哥写一首词换好不好…………

    “好啊。”

    宁毅笑着执起毛笔写了一首,将宣纸交给小女孩,然后将小女孩的宣纸折起来。

    “交换,以后你这首就归我了,我这首归你,好不好。”

    “嗯。“上七点点头,将那诗词看了好几遍,她也不清楚好不好,还问了几今生僻字,随后将宣纸稿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

    下午时分,书院之中通常是些杂课,周佩与君武今天没有过来,宁毅班上的一帮孩子随着其它班级出去蹴鞠,书院中的几个小女孩在旁边草地上玩着。

    苏崇华在书院里巡视了一圈。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心情都非常好。

    大房终究是撑不下去了,他是亲近二房苏仲堪的,一旦大房失势,接下来占优势的显然就是二房。他到目前来说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野心,当今山长也就足够了,但大房失势之后,那宁毅显然就更好管,更能压得住,书院更稳,他能得到的……呃,不管是什么好处吧,都肯定会更多。

    说服五叔的事情,他还帮了不少忙,眼下一切顺利,就等几天之后的宗族大会召开了。

    环顾四周,书院弟子们玩闹正欢,他以往最重视的……哦,宁毅肯定也已经走掉了,他怀疑最近这段时间宁毅每天在外面借酒浇愁,这也是人之常情,随他去吧。这人才华还是有的,他没了威胁之后,自己也好更加委用他嘛,低落一段时间也无所谓,总是好事,对谁都好……

    “啊——”的一声女孩子尖叫,一张稿纸被风吹了过来,在地上滚啊滚啊,那边小女孩正在往这里跑。哦,是小七。苏崇华笑了笑,平日里他也蛮喜欢这个小侄女的,于是跑前几步,俯身将稿纸捡了起来,笑眯眯的:“小七啊,跑慢点跑慢点,别摔着了……

    稿纸上有字,是一首词,他于是低头看了看……

    “……呃……定风波?,、

    …………

    通宵到现在……

第一四〇章各自开心

    第一四〇章各自开心

    “……呃……定风波?”

    豫山书院外庭的小草坪边,苏崇华笑着往那纸上看了看,随后微微皱起眉来。这时候小七也已经跑过来了:“山长伯伯。”

    “嗯。”

    “山长伯伯那是我的。”

    朝着苏崇华恭敬地行了个礼,小七望着那宣纸稿,笑着说道。苏崇华看着可爱的小女孩,便也将那稿纸递了回去,待到小七接过之后,珍而重之地折叠起来准备放进怀里,苏崇华的笑容中才微微有些犹豫。

    词他只看了开头的一点点,但字迹他可是认得的。

    定风波……

    这词牌名令得他心中有些在意,道:“小七啊,可以把那个……给伯伯看看吗?”

    “啊?”小七停下动作,眨了眨眼睛,随后“哦”的一声,将词稿双手递了过来,抿着嘴望着他,似乎有些想要提醒山长伯伯别把稿纸弄破了,又觉得这样太没礼数,终于没有说出来。苏崇华笑着接过那稿纸,小心地打开了,轻声读过一遍,皱起了眉头,随后又从头看了一遍,好半晌,方才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看看旁边的小七,便又笑出来:“小七啊,这首词……”

    “我的。”

    “呵,知道,是立恒先生写给你的吗?”

    七点了点头,“毅……呃,先生他跟小七换的,七的了,要小七好好保管。”

    崇华想了想,点点头,随后将宣纸交给了小七,“一定要好好保管才是。”

    小七将那词作收入怀中走了。苏崇华望着小女孩离开的身影,好半晌,方才摇了摇头笑出来。立恒这人,才华果然是有的,不过到得这个时候,写什么定风波,还只是写给一个小姑娘看,果然,自己在那边孤芳自赏、自我安慰一番,也知道放出来会被人笑么。

    宁毅现在已经不怎么重要,今天下午还有些事情,晚上有个诗会应酬要赴,他将此事抛诸脑后,开始去处理起其它的事情来。

    看来安闲宁静的下午,织造业的紧张气氛并未传至江宁的平民们身上,大街小巷,行人穿梭,酒楼茶肆,乐声轻扬,偶尔也会有人聊起眼下江宁的趣事,布行苏家、乌家,偶尔会沾点边。也是在这个下午,某个茶楼之间,苏檀儿与几名经过了筛选,真正信得过的掌柜以及三名丫鬟在一间稍显僻静的茶楼与乌家的几个人见了面,为首的是乌承厚。

    “宁毅……为何不来?”没有多少的招呼,环顾周围之后,这便是乌承厚第一句话。

    “商场小道,夫君素来不喜,那日写诗奉劝世伯之后,他便未有再行过问了,妾身也不好再为此事烦他。”

    苏檀儿平素在商场之中应对进退皆极有分寸,但隐形之中的强势作风却是谁都能明白,虽是女子,却从不愿屈居人下。但这时候渀佛附身在夫君羽翼下的柔弱言辞反倒更令乌承厚愤怒,特别是提到那“写诗奉劝世伯”,俨然便是再将那日的“朱门先达笑弹冠”舀出来说一遍:夫君把事情做完,又提醒了你一遍,你还反应不过来,那这边也懒得管啦,对你们来说的大事,对夫君来说不过随手小事而已。

    “呵,如此说来,贤侄女与我乌家这许多人所行之事,尊夫倒真是半点也没放在眼里了。”

    苏檀儿笑了笑,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神情道:“与世伯无关,只是侄女性子太过执拗,将成败看得太重而已,当日若非怜惜檀儿身在病中,夫君想必也不至于为这等小事而出手。今日之事,夫君在两月之前便已预见,便是此后发展,桩桩件件,也已安排得清清楚楚,待会侄女便说与世伯听听。夫君才学见识、运筹帷幄,檀儿不如远矣,世伯不必为此事生气……”

    “……哼!”

    风吹过茶楼附近的巷角,将这些并不怎么热络的对话吹薄在空气中,附近是行人来往的街道。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行人穿梭间渐渐的过去了。到得傍晚时分,苏檀儿与三名丫鬟坐了马车往回家的方向赶,后方也有其他几名掌柜的车辆在跟着,车上有些厚厚的书册本子,苏檀儿拉开帘外面夕暮的天色,随后笑了起来。

    “婵儿,你说,我之前跟乌家那些人说的话霸气吗?”

    “呃?”料不到自家小姐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小婵愣了愣,傻了眼,“什么?呃,霸……气啊……”

    “唔,我也觉得很厉害。”苏檀儿想想,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今天的小姐有些奇怪,但骨子里还是没怎么变的,从从与乌家的那帮人交涉着,就是一开始说姑爷的那些话似乎有些夸得过分了,三个丫鬟都觉得有点脸红,后来乌家人觉得她有插科打诨的嫌疑,便不再提及有关宁毅的事情了。

    “不过啊,小姐跟乌家的那些人说了姑爷的事情之后,曹掌柜他们可被吓到了呢,嘻嘻,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乌家会秘密把这么多东西给我们的,中间休息的时候,婢子听到他们在议论:啊,原来宁姑爷这么厉害吗?两个多月,就这时候就最开心了。”

    后方跟着的几名管事或者掌柜并非是苏家多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基由宁毅与苏檀儿共同甄别出来,与此事无涉的中层人士,这次与乌家交涉,就算乌家能老老实实把整个乌家舀出来给苏家选,整个工作其实也相当繁琐,婵儿娟儿杏儿虽然也能帮帮忙,但光凭她们,自然还是弄不清楚这么多事的,接下来几天,也还得需要这帮人的帮忙。

    从命令他们过来做事,要求保密,苏檀儿并没有跟这几人说得太多,因此对于理由,那以曹掌柜为首的几人自然不是很清楚。但他们在苏家,对于这两个半月以来的形势,自然没什么不明白的,眼看着尘埃将落,陡然出了这一手,听着苏檀儿与乌家人的说话,看着乌家那帮人一脸愤恨却要打落牙齿更新和血吞的表情,他们哪里还会不明白是乌家在这样的情况下吃了大亏,让苏檀儿给反败为胜了。

    事情转折如此之大,保密到这种程度,听起来竟然是家中宁姑爷所做的主导。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知宁毅与苏檀儿这对夫妻在暗中做了多少的事情,他们原本也看着大房要出事,对宁毅心有腹诽,偶尔闲聊大抵也得摇头一番,对于苏檀儿就更是感到不值。这个时候,才能在工作的空隙间摇头感叹这对夫妻对整个局势的运筹之深。

    如果按照苏檀儿所说的能吃下多少就吃下多少的说法,在这之后,整个乌家恐怕都得一蹶不振了。

    此时知道这等振奋人心的事情的,还只是后方几辆马车上的区区数人。一路往回家的方向赶去,途中便遇上了宁毅,苏檀儿停下车让他上来,后方几辆马车上的掌柜们望着他的目光已经大变了样,捉摸不透的复杂目光中,感慨、叹息、佩服、猜测混杂在一起。苏檀儿也下车与他们叮嘱了一番,随后双方暂时分道扬镳。

    一路回到苏府,苏檀儿才知道表姐今日到了。对于这个名叫苏丹红的表姐,宁毅也不是第一次见,明白苏檀儿与对方之间的关系,便一路陪了她过去。不过随后的见面似乎谈不上有多愉快,苏丹红对他有着一定的不满,不冷不热的,宁毅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因,晚饭之后一个人出去散步,快到院门的时候,苏檀儿跟了过来,代表姐向他道歉。

    “没什么,她为你担心而已,压力也大,我不会放在心上,回去陪她吧。”

    檀儿抿了抿嘴,随后又道,“让小婵陪着你吧。”将小婵叫过来,让她陪着宁毅出去散步了。

    互为知己,一番察言观色,苏丹红也大概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多有不该,至少是让苏檀儿有些为难了,于是道了个歉:“不过……若不是他的话,也不至于就这样丢了皇商的生意吧,你都准备这么多年了,我也觉得可惜……”

    “红姐你不知道的……”

    “你跟他还没圆房吧?”苏丹红既然过来,晚上大抵是跟苏檀儿一块睡,此时看看她的闺房布置,便大概知道这些:“其实……你就当开玩笑吧,当初你若是嫁给席掌柜,这事……怕是会不一样。”

    苏檀儿蹙了蹙眉:“红姐,这玩笑以后别开了。”

    “嗯?”苏丹红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她,“你与你这相公,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啊?”

    “我……我也不知道呢……”苏檀儿摇着头,脸色微微红起来。

    对于宁毅的感情是怎样的,她其实也真是说不清楚。其实就如同苏丹红指出的,两人成亲这么久了,到此时还没有圆房,在苏丹红看来,委实是生分了。若在苏檀儿的心中,假如自己的相公还是曾经猜想的那个书呆子,双方相处了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她大概也得认了命,圆了房,偏巧在眼下,却还得过去一段时间才行。

    其实以好感而论,若只到“认命”的程度,或许去年年关便已经差不多够了。但与相公的相处,对于她来说,毕竟是很奇怪的事情,若放在千年之后,类似的事情大概得叫做谈恋爱,但在这时,谁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机会,她身在其中,也是好奇忐忑,无法归类到哪种心情里。到得前次病倒,才有了说出圆房那话语的机会,只是此后卧床,卧床过后又一直处理这些事情,要稳住目前的乌家,她也实在是很忙的,也只得等到诸事定下之后再好好的安排这件事了。

    到得此时,她对这事已经看得重了,不愿意如同“认命”一般马马虎虎地就做。总之得有个象征意义,又不想让外人知道她与夫君到此时才同房,这样或许大家又会说夫君的闲话,总之也是蛮苦恼的,时间也快差不多了……这天晚上与表姐睡在一起,她拉了拉苏丹红的衣袖,小声问道:“红姐,你说……夫妻之间住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弄的……”

    饶是她平素在商场强势,这时候声音也是细若蚊蝇。在苏丹红此时的心情下听来,其中似乎也有些萧索的味道:“你……你干嘛这时候问这个……”

    “那个……成亲的时候……我跑掉了,没有听……听娘和那些大婶说这个……”

    这事情终究不好去问婵儿娟儿她们。

    苏丹红的心中一时间有些伤感,又想起父亲和席君煜他们说的那些话。表妹一向性子刚强,但这次真是形势比人强了,表妹估计也是想要在这之后摆脱了这女强人的身份,安安分分认命,做个归家娘了吧,偏巧这事情她那相公还得负些责任,往后过起来,怕也是心情不太好的。

    于是此后的几天里,她对于宁毅的观感,一直没有改善过。每次看见宁毅都有些不冷不热,不过,她不冷不热,宁毅也就对她不冷不热,这方面分不出什么高下来。而苏丹红每次看见宁毅与檀儿走在一起,想起檀儿要“认命”,都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快要被猪拱掉了的感叹,渀佛宁毅变成了一只猪,正在舀着檀儿这颗白菜拱啊拱啊拱啊的。她自然不知道,檀儿这颗大白菜眼下想的是往身上绑条红绸巾,让这杯拱倒的过程更有意义一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介意和逆来顺受。

    也只有此时住到了苏家之中,才能具体地体验到眼下苏家大房所受到的那股压力,宗族大会一天天的倒计时,二房三房开心地到处活动着,一切都已底定,大房原本就势单力孤,这时候更是显得众叛亲离得厉害,任何人看过来的眼神似乎都在说过几天你们就要失势了,偏偏她自己都得认同这样的看法。苏仲堪、苏云方、习安之、于大宪……一个两个都在以胜利者的礀态高谈阔论……

    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檀儿每天早出晚归,疲累是看得出来的,至于偶尔的阳光和开心,看来就像是确定了什么都挽不回之后的认命与夕照,她心中心疼。这样的情况下,整日里看来悠闲无事的宁毅显然更加碍眼,有时候也忍不住冷嘲热讽几句,宁毅就毫无惭愧之色的奇怪她。有一次苏丹红讽刺他,他忽然开口:“我刚才在想啊……”

    “什么……”

    “表侄的名字,为什么不叫苏化剂……”

    “呃……”苏丹红愣了半晌,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我夫家又不姓苏……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不错啊,你喜欢的话跟檀儿的长子可以叫这个……”

    宁毅首次被打击到,叹口气灰溜溜地跑掉了,苏丹红想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

    事实上,宁毅之前就有开玩笑地想过,反正他是入赘的,可以考虑女儿叫苏丹红、儿子叫苏化剂。这一次算是苏丹红太过无聊,他于是顺口讽刺一句,这讽刺得太随意,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丈夫可不是入赘的。苏丹红歪打正着,宁毅被自己的调侃攻击到,一时间有些沮丧。

    五天、四天、三天、两天……时间在苏家这样的气氛里,就这样一天天的去往宗族大会召开的日子,这一天农历的十月二十四,距离乌家的灿金锦第一批交货期限,还有一天的时间。清晨起来,有很好的晨光,雾气弥漫在这片乳白的光芒里。

    在苏家,这天早晨的气氛,极不寻常。

    犹如新生一般的感觉洋溢在这片宅邸当中,转折、希望、里程碑,许许多多的人,似乎连推开门时的感觉都有些不同,苏云方打开房门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隔壁的院子里,名叫于大宪的掌柜朝着东方投过去了目光,苏仲堪从凌晨开始,便在院子里坐着了,那看着雾气的飘移,看着晨光升起来,习安之从院门外走过,朝他拱了拱手:“二爷,早上好。”

    今天会有一场战争,他们已经赢定了的战争,或者说,今天晚上,他们要让一件事情,得意确认,收割果实。

    而在苏家以外,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暗暗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况,薛府,几个兄弟在清晨间碰了碰头,薛延正站在屋檐下朝这个方向望过来,与众人笑了笑,拍拍弟弟的肩膀。

    “今天晚上我做东,去蜀子街那边新开的一家月香楼吃饭。”蜀子街与苏府所在的地方不远,“苏家的事情,今晚要有结果了。”类似的说话,在不少经营布行的家庭当中,也都在发生着。

    宁毅不在苏家的宅子里,他维持着晨锻的习惯,奔跑在那片雾气中,眼下已经离开苏府好远了,方才就已经经过了河边的那栋小楼,与门前美丽娴静的女子打了个招呼,他还得跑上一阵,折回之后,才会在小楼里坐坐。

    对他来说,今天没什么不同的。

    “今天会很忙吧?”不久进到那栋小楼之中,女子笑着为他端上了茶水,“立恒家中开大会呢。”

    “宗族大会,我入赘的,不能参加。”宁毅恬不知耻地说着这话,“所以跟我没关系。”

    那帮傻瓜要开会,他不用参加……真开心……

第一四一章 网(七千字)

    第一四一章网(七千字)

    这几天的时间以来,对苏崇华来说,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情绪掠过脑海,这期间的具体理由为何,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太清楚。

    一直以来,由于老太公的重视,苏崇华在苏家的地位一直不低,而由于豫山书院的真正管理者便是苏仲堪,好几年的时间以来,他也算得上苏家二房的重要参与者。最近一段时间二房三房联手对大房动手,准备将这在苏家之中人丁单薄却看来最有威胁力的一支先排除掉,他也参与其中。偶尔在各种聚会上,说说眼下苏家二房的局势,虽然外患未除,但至少内忧稍定,在争夺苏家真正管理权的道路上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步,对此,大家的情绪都是相当开心的。

    今天算是一个大日子。从早晨起来,他心中便明白这样的事情,大家的情绪也都有些不一样,清晨的时候在附近的院子里遇上苏仲堪,遇上其余一些亲近二房的掌柜与管事,大家都是言笑晏晏。

    他倒也是明白今晚的事情已然定下了,苏檀儿为了准备皇商的事情,花了太多的钱,却没有带来任何的受益,眼下也导致了外面的那帮商家开始对苏家的不信任。这些事情,今天晚上便都可以拿出来说了。苏家之中许多人一同发力,一些原本就不赞同女子掌家或者原本对此有些动摇的长辈们也开始站在了二房三房这边,就连一向强势的三堂叔,这时候也是无能为力的。

    可是,就在这种二房众人心中都洋溢着期待的时候,偶尔那种情绪还是会浮动出来,特别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偶尔从侧面看见宁毅的那副悠闲率意的身影时,心中总会有些节外生枝的想法。

    定风波……

    他偶尔想起的,便是几天前看见的这首词。那首词是真好。

    苏崇华终究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在江宁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写诗写词这么多年,能够让他一见便觉得震撼的诗词作品自然不多。偏巧宁毅之前的两首都是如此——酌酒与裴迪自然不算——眼下看到的这首定风波也是。当然,若只是单独地去看,他会觉得这首词只是文人的自我安慰,自我陶醉,明明是败得一塌糊涂了偏偏要把自己写的仿似胜者,这诗词还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就是明证。

    但……每次真的看见宁毅,再结合这词作,或者是看见其他人写的一些诗词之后,那感觉就总会有些不同。苏崇华此时便在私塾课室的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

    “……这里说到筹算之学,大家下午才会学到这个,不过我倒也不想告诉你们怎么算,不过筹算之中的一些逻辑体系,就是想事情的原则和办法,很有趣……在极西方的地方有一个叫希腊的国家,那里有一个故事,叫做芝诺悖论。有一天一个跑的很快的大英雄遇上一只乌龟,乌龟说:‘你如果跟我赛跑,你永远追不上我……’”

    课室前方,宁毅正在笑着讲课,那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线:“大英雄说,就算我跑得再慢,速度也是你的十倍,怎么可能追不上你。于是乌龟就说,那我们打个比方,你距离我有一百丈远,你速度是我的十倍,然后你来追我,当你跑了一百丈的时候,到我现在的位置,我往前跑了十丈,所以你继续追了十丈,但这个时候,我又往前跑了一丈了,你追过这一丈之后,我仍然在你前面……你可以一直接近我,但永远都追不上我。大英雄觉得他说得没错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的课程总是这样,明明是说些大学中庸之类的课程,偏生要扯上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通常都比较有趣,后方名叫周君武的那名新弟子举手道:“先生,希腊在什么地方啊。”于是宁毅又笑着开始讲解希腊。

    看着这般悠闲的几乎全不将今天——甚至看来未将苏家最近一个多月来的变化放在心里的身影,再配上那《定风波》,古怪的感觉便又浮上来了,他皱起眉头,好半晌,方才转身离开。

    这立恒,写词的功力真是深厚,竟单凭一首词作,也能这样影响到他。

    苏崇华心中想着,随后摇了摇头……

    上午渐渐的过去,时间到了下午,苏家的一些院子里聚满了人,热闹得犹如年关一般。到得此时,阵营终于已经开始变得完全分明起来,不用顾忌太多,只要去等待着今晚的事情便行了。大房、二房、三房,一些人还在陆陆续续地赶回来。

    苏愈所在的院子里,今日也是拜访者不断。

    “……我也是觉得,二丫头执掌家中这么多的事情,毕竟也是压力太大了。她的能力,大家当然也知道,若是大房有个能接手的男丁,就算这次出了事,我们倒也觉得可以让她继续管下去。可毕竟……”

    “此时这三房的形式,确实不好再这样硬耗下去了,三哥……”

    “唉,若伯庸没出事……”

    待客的房间,摆设并不算华丽,但显得沉稳雍容,苏愈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拄着拐杖,闭目养神,下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这都是家中的老兄弟了,今晚的宗族大会,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要他们来出面拿了这个主意。晚上要商量的事情,眼下总是通通气,先商量个轮廓出来为好。

    撇开各种立场与屁股问题,他们何尝不知道苏檀儿的能力,可眼下苏家的情况,毕竟是三房夺产。苏伯庸倒下了,没办法,苏檀儿若再死撑,到头来恐怕就变成恶性循环的内耗了。苏愈显然也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只是,到得此时,他还没有明确表态。

    这位老爷子的威信毕竟是太大了,他不表态,这个事情就不可能有个轮廓,到了晚上,说不定就得吵起来。都是老人了,大多都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三房争产毕竟还有苏愈坐镇,若老爷子心里转不过弯来,到了晚上非得站在孙女的立场上与众人死磕,那这个家,后果可就难说了。

    虽然这些年来苏愈一直都非常清醒,但人老了,谁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突然钻了牛角尖。

    “所以啊,三哥,这些事情,你总得给个话才是啊。”

    下方的老七有些焦急,站起来说着,与其余人看了看,另外有几个老人也跟着附和起来。苏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眯了他们一眼:“给什么话?”

    “二丫头的事情,您到底打算怎么办,总得有个准数啊,你说话,我们心里也有个底了……”

    “我心里都没底,怎么给你们准数?”

    “不是……三哥,这次的事情……您不能没底啊,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听您的呢。”

    “到了晚上,总得听听老大、老二、老三他们怎么说,其他人怎么说,二丫头怎么说,这事情才分明,大家也才看得清楚。”

    “三哥你这就是胡说了,他们会说什么,到时候当然要听,可大概会说什么大家都清楚了啊,您不先表个态,我们就……”

    “老七。”拐杖顿在地上,苏愈望着前方这五十出头的七弟,随后目光转柔,叹了口气,“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总之,到时候有道理的,你们就跟,没道理的,你们就放,大家不说蛮话也就是了,这事情我现在也看不清楚。”

    老人闭上眼睛,继续养神:“总之,晚上再说。”

    下午的日光照射在门口,洒下一大片明亮的光区,嗡嗡嗡的议论声随后又响了起来……

    刷刷刷、刷刷刷,稍显偏僻的茶楼之中,三个丫鬟与几名掌柜正在忙碌地翻动着许多的本子,在身前抄写着东西,对面则是属于乌家核心的几个人,日光洒下屋檐,有风吹过来,偶尔有小声的交谈。

    苏檀儿坐在一边安静地喝着茶,自从乌家服软以来,一切都很顺利,眼下双方几乎都要形成合作的默契的,当然,合作的那一方,是绝对不会开心的。

    乌启隆也在不远处安静地喝茶,看着脚前不远处的光斑。自从第一天之后,乌承厚没有来,一直是乌启隆做了主导。

    “今天晚上,听说薛延他们约好了在柿子街那边的月香楼吃饭,吕家、陈家多半也会有人到。”乌启隆吐出一口茶沫,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们很关心这事,之后的表情可能会很有趣。”他说着有趣,脸上的表情可是完全都有趣不起来。

    苏檀儿也已经懒得拿这些事情来刺激他,第一天算是针锋相对,首先给人下马威,此后便无所谓这些:“按照之前说好的,其它的事情今天也该告诉我了。”

    乌启隆往旁边看了看:“待会,能晚点告诉你就晚点告诉你,我高兴。”

    “随便你。”苏檀儿将目光转向一边,“不过人要是被你拖跑了,我咽得下这口气,我父亲也是咽不下的。”

    “哼。”

    乌启隆冷哼一声,过了一会儿:“你那相公,现在在干嘛?”

    “四处走走,找朋友下棋,或者去听哪位姑娘唱戏。”苏檀儿仰头笑了笑,“相公在外面的事情,我这当子的,可也不好多问……把家管好便是了。”

    宁毅确实在看姑娘家演戏。

    竹记的二楼之上,宁毅正在一个席位边坐着,喝茶,吃小点心,如今在这酒楼之上也长期有人在前方弹唱表演,当然,宁毅看的演戏,不是指这个。

    元锦儿此时就坐在他的旁边,而在斜对面的不远处,名叫柳青狄的那位大才子,也正坐在那儿,将注视的目光投过来。

    前些天柳青狄就已经找到了竹记这边,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元锦儿的,但无论如何,最近他常来,今天元锦儿在这边,宁毅也在,于是她就施施然地坐过来了,跟宁毅的态度,蛮亲密的。

    江湖传闻元锦儿以前跟曹冠、柳青狄都有一腿,才子佳人之间的感情具体有多深很难说,或许到不了以前顾燕桢的那种畸形心理,不过柳青狄对宁毅的芥蒂也是其来有自的,各种复杂理由,譬如大家互为才子啊,譬如元锦儿那次的表演啊,老被这样盯着,宁毅也有些无奈。这梁子横竖在燕翠楼就已经结下了,而且看起来,一时间也解不掉。

    “你觉得有意思吗?”

    宁毅笑着往元锦儿靠靠。

    “有……意思啊。”

    元锦儿同样靠过来,一副小鸟依人状,实际上宁毅一点便宜也占不到,花魁就是花魁,手底下保持着距离,将宁毅往这边推。

    “云竹呢?”

    “云竹姐说,她就不出来凑热闹了,在里面整理账本呢。也只好小女子出来,陪陪你这个大英雄了。”

    时值冬初,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厚,元锦儿也穿得漂亮,两人看着靠在一起,在那儿隔了一小段空间的挤来挤去,柳青狄在那边看得两眼冒火。

    “既然现在我们的情况这么暧昧,你说要是我轻薄你一下,是不是也非常合理?”

    “好啊,本姑娘豁出去了,这色相就牺牲掉,也好让云竹姐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会怕吗?”

    “来啊。”

    “有便宜不占的话……你这样你让我很为难……”

    元锦儿抿嘴一笑,清纯无比,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产生了火花,下一刻,宁毅正打算做些危险系数高的动作,元锦儿身形以拧,“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在二楼的厅堂内,原本在那边对这对狗男女的行径不愿再看的柳青狄将目光望了过来,其他人也都朝这边投过来注视的目光。

    视野之中,那清纯美丽的少女站起来后朝旁边仓促退了两步,桌上的东西都在哐啷啷的响,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侧脸,双眼望着坐在那儿的宁毅,眼泪已经出来了,委实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流氓!”

    糟糕被抢先一步……

    方才那耳光根本就没打中,元锦儿看起来是陡然站起,一巴掌挥了过来,实际上只有衣袖拂过了宁毅的脸颊,但元锦儿舞蹈出身,此时那衣服袖子又大,她双手啪的在下面拍了一声,在旁人眼中顿时便看成了非常丢脸的耳光。

    “……禽兽、猴急、登徒子……”

    元锦儿抹着眼泪,朝宁毅单眼眨了一下,宁毅撇了撇嘴:“你狠。”那边柳青狄已经豁然站了起来,元锦儿道:“人家心里还没许了你呢,你……你怎么能这样嘛……”

    然后跑掉了。

    酒楼之中大概不止柳青狄那一个愤慨的,但听得元锦儿最后那仿佛娇嗔埋怨的语气,一时间又觉得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了,宁毅叹了口气,举起茶杯将脸撇向一边。

    有几个多少明白宁毅跟元锦儿、聂云竹关系的伙计在那儿愣了半天,不知道这帮东家又在搞什么名堂。

    这茶没法喝了……

    元锦儿扑扑扑的跑进离间,在走廊上得意了一下,随后酝酿一会儿感情,抹着眼泪往里面跑去,推开了里面的房门,捂着脸无比真诚地哭:“云竹姐,宁毅他越来越过分了,我跟他开玩笑,结果他轻薄我,好多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小丁他们……”

    云竹愣了半晌:“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轻薄你了。”

    “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元锦儿坐到云竹身边,吸了吸鼻子,目光倔强,“本来是开玩笑,可他一定是故意的!”

    云竹捧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往上面亲了一下:“好吧,帮他轻薄你。”

    “真的!”元锦儿抗议,“云竹姐你总信他不信我!”

    “大庭广众之下,他会这样才怪了,还要我信你……来帮我做账册。”

    “这个很难算的……不对,怎么不会,男人都是那样的,他以为做得隐蔽呢。大庭广众之下你就不信,他就是算好了这点的,太阴险了,要是下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元锦儿挣扎半晌,“把我给那个了,那云竹姐你也不信我……”

    虽然之前都是清倌人,不过青楼之中耳濡目染毕竟还是很厉害的,这种话旁的女子绝对说不出来。云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他、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真把你给……给那个了,嗯,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信……”

    元锦儿绷着脸,随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反正你就是偏心。”扭头帮忙做账本。

    “人家今晚有事呢,你也老去烦他。”

    “喜欢他才去烦他嘛,我可不是因为讨厌他哦……”

    砰的一下,放下茶杯,下午的日光已经开始变得暖黄,洒在这茶楼里,苏崇华也在这个声音中被惊醒,望了望前方的中年男子。

    “崇华兄最近几天似乎都有心事,莫非在为今晚家中之事而担忧?”

    面前的中年男子身材高瘦,留了一缕山羊胡,是苏崇华平日里的诗友之一,名叫陈禄,号空山居士,在江宁也有些名气,下午与苏崇华在路上遇见,于是过来喝茶。

    “呵,晚上……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

    “崇华兄莫要瞒我,这几日听说你苏家宗族大会将近,会有一番大的变动,你前两日参加诗会,似也有些心不在焉,毫无兴致,不是心忧此事,又是如何?若今晚真是无事,你我干脆不去理那俗物,与我同赴昌云阁的聚会岂不更好。”

    “宗族大会,纵然结果与我关系不大,终究还是要去参加的。”苏崇华笑着,随后想了想:“呵,不过说到前几日诗会……其实在下只是在感慨诗词之事,委实要些天分。前几日见一词作,心中很是复杂,这几日常常想起,呵,反倒失了写诗的兴趣。”

    “哦?”陈禄感了兴趣,“听来,此词甚好?”

    “极好。”苏崇华摇了摇头,“只是写词之人与这词作配起来,委实让人心中叹息。”

    “崇华兄这一说,我倒是愈发好奇了,莫要再卖关子,”

    “呵,此乃家中堂侄,便是那宁毅宁立恒所做,此人事迹,空山兄往日也已听说了。我苏家如今这局面,也有他的一些原因……前几日他却顺手写了一首词作,竟只是是给了家中一九岁小童私下观看,我是在无意中看见。这首定风波……其意境平生仅见,与其之前两首词作相比未有丝毫逊色,因此每见此人,或是见他人诗词,便忍不住想起来,要说写诗写词,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可这人,又确实不行……”

    苏崇华摇着头,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水,在这下午将近的阳光里,一面感叹着,一面将那词作写了出来,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再将那词作品味一番,对面的中年男子听着、看着这词句,目光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城市另一侧的小茶楼前,马车都过来了,苏檀儿与乌启隆站在那屋檐下,准备各自离开,乌启隆望着这日光。

    “你想要的人,分别是……”

    苏檀儿原本目光就清冷,只是听得乌启隆说出这些话来,目光在某个时候才颤了颤,微微皱起眉头,但并没有说话。直到他说完了这些,苏檀儿思考片刻之后,方才到:“就是他们?”

    “信不信由你。”

    “不,我信你了。”

    “嗯?”

    “有的人我们已经知道了,若你有什么藏着掖着,说不定真会出问题的。”她笑了笑,说道,“你可知那日与你摊牌,相公回到家,说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什么?”

    “齐光祖是内奸。”

    “……”乌启隆皱着眉头望着这边。

    “因为你对相公说的第一句话是:果然是你。”

    “那又如何?”

    “他找周掌柜打听消息,周掌柜可没有喝醉。一旦你那边开始出问题,多少都会尝试打听,相公当初就给周掌柜设计过几种无意间透消息的方法,对着齐光祖,周掌柜说的是,他最佩服的是爷爷和相公……相公说,你不该把那个果然说得那样百转千回的,他一听就知道这到底是在猜,还是有笃定了……我只是没想到还有他们……”

    一片沉默,犹如冰冷的洞窟将乌启隆吸了下去。苏檀儿看了他一眼。

    “走了,接下来我们好好合作吧,我也不想将你乌家赶尽杀绝,那样对我苏家声誉不好。”

    转过身,苏檀儿的目光冷下来。乌启隆站在那儿,望着苏檀儿的马车远去了,日光照在身上也暖和不起来,那一边,宁毅那随意的身影仿佛就站在那儿,将目光望过来,将那阴影照在整个乌家的上方……

    苏府之中,人们已经说着、笑着,从一个个的院子里出来了,喧闹的声音,有轻松、有担忧、有说笑、有窃喜,各种各样的人如同年关一般的渐渐汇集在一起,互相寒暄、打招呼。

    晚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晚宴过后,才是那个足以决定苏家之后数年方向的宗族会议。城市之中,薛延、薛进等人也已经出了门,一拨一拨的往今晚的聚会场所赶过去。

    “快点快点,今晚聚会,可是花了重金请了花魁过来的,你们可有福气了,到时候好好表现一番……”

    “花魁?莫非是绮兰姑娘?”

    商贾身份,薛家平素还是与濮阳世家比较交好的,今年花魁赛濮阳家将绮兰捧为花魁,最近也不是什么旺季,能请来的多半是她了,不过薛延倒是摇了摇头。

    “原本倒是想要请绮兰大家过来的,不过濮阳逸今日也宴客,又是一帮文人才子,什么曹冠柳青狄都去,这是濮阳家的面子,得绮兰坐镇才行。结果我请到了洛渺渺……”

    与此同时,在外面盘桓了一下午的苏崇华也乘着马车,一路往家中赶来。宁毅与云竹道了别,同样走在回家的街道上。苏家此时还在外面的人,也已经往家中聚集了。

    车辆穿过街巷,苏檀儿坐在那车厢里,闭着眼睛想了许多的事情,随后她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三个名字。掀开车帘时,耿护院就在外面的车辕上坐着,回过了头来。

    苏檀儿将纸条交给了他,目光冷然:“照预定的做吧,小心些,到头来别被乌家的阴了。”

    耿护院点了点头,将纸条收进怀里,跳下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日光从掀开的车帘照进来,并不暖人。

    不久之后,某个接头的房间里,耿护卫将三个名字给另一人看了,随后将纸条放进火里烧掉。

    苏家的某个店铺门口,席君煜坐在那儿晒太阳,闭目沉思着一路以来的一切安排,不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却也笑了笑,起身朝苏府的方向走去。

    “差不多要吃饭了,大家都准备去吧。”苏愈的院子,会客的房间里,上首那老人终于睁开眼睛,笑着开了口,随后,大家也开始站起来,在琐琐碎碎的语句中一个个的出门了。

    脸色依旧苍白的苏伯庸坐在木制轮椅上,被妻子与小妾推着出了门,外面的院子里,包括苏云松、苏丹红在内,许多跟着大房的管事们都在等着他,他也就笑着挥了挥手,当然,脸色仍旧虚弱:“走吧、走吧,今晚有些忙了……”

    苏仲堪、苏云方、习安之、于大宪、苏文兴、苏文圭、苏文季……数十上百的人,各种各样的利益网,开始收紧。

    苏府门口也显得热闹,苏檀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随后,也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正跟一个苏家亲朋打招呼和寒暄完毕的夫君,于是她笑着走了过去。

    “相公,我们进去吧。”

    居然写了七千字,我真给力^_^RO!~!

第一四二章 交错

    第一四二章交错

    夕阳渐没,一盏盏的灯笼,一张张的桌子,许许多多的人。这是晚饭时间,如同每年年节左右苏家亲朋齐聚的那种大型宴席,参与之人还是差不多,只是今天的这一片气氛,有些不同。

    人声鼎沸,热闹终究还是热闹的,只是没有了往日的那般觥筹交错、肆意笑闹毫无负担的情形,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各自分着隐形的区域。也只有最为没心没肺的那些人,才能拿了酒壶肆意吃喝——大家都在笑着说话,与一个个认识的人互相打着招呼,可是没有多少人喝酒。在这热闹的表象下,各方的人们都在互相打量,互相揣度,涌动的暗流,微带紧张的气氛。

    苏愈坐在首席之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扫过了二房三房,转向大房那边时,可以明显察觉出这边似乎夹杂着的颓废与安静,只有苏云松等几个人在笑着活跃气氛,苏檀儿与宁毅坐在一边吃东西,小声地说着话,这两个人也是安安静静的,苏檀儿的表情平静,偶尔往周围扫上一眼,但聊天时的注意力仍旧是停留在宁毅的身上。

    苏愈又将目光在宁毅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有人拿着酒杯过来了,是二房的掌柜习安之,老人才笑了笑,收回目光,向他点头说话。

    这场晚宴并不长。

    大概吃饱了之后,就进入散席的阶段。这里倒没有什么庄严的仪式或者富有象征性的说话,大家早就已经明白接下来大概是些什么事情,只不过还是让几名管事一个个的通知了要去参加这次宗族大会的成员。宴席的场地间稍显混乱,有的人先起身,已经开始往宗祠旁边的议事厅过去,人群之中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嗡嗡嗡嗡的,一时间似乎显得有些混乱,有的人一边起身一边在散乱的人群里找人,吩咐着一些什么。

    能够参与这次宗族大会的一共有五十来人,其余参与晚宴的人多半是家眷,或者是苏府的掌柜、管事,纵然不能列席,这些人多半也会在附近的广场或者花园里等待消息。转过前方的屋檐,灯火便在苏府的小广场周围延伸出去,苏伯庸在人群中被推着轮椅前行,旁边稍稍落后一点,苏檀儿与宁毅也正往那边过去。

    “相公今晚……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

    “不会啊。”

    “不过……”苏檀儿低了低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夜风之中,悄悄伸手过去抓住了宁毅的衣袖,夫妻两看来亲昵的并肩前行。过得一阵,苏檀儿还将手臂孩子气的甩了甩,将宁毅的手也晃了好几下。也在此时,像是记起了什么,扭头往一旁望去,目光才开始安静下来。

    席君煜也在人群里与一名大房的掌柜说着话,偶尔朝苏檀儿那边看看,说的其实也是对今晚的忧虑以及今晚之后的立场问题。大概走过了小半个广场时,一个人从人群里过来,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这是同属大房最信得过的人手之一的耿护卫。

    “小姐今晚安排了一些事情,戌时一刻左右麻烦席掌柜与我出去一趟,此事重大,尚有半刻钟左右,席掌柜若手头有事,且先安排一下,今夜怕是要忙到很晚。”

    走到一边,耿护卫小声说着。

    “重大?”席君煜皱了皱眉,“今晚……是些什么事?”

    “暂时还不好说,总之是小姐安排。”

    席君煜想了想,面露喜色:“事情尚有转机?”

    “不好说,席掌柜到时候与我同去便知……”

    “呵,好。”

    席君煜点了点头,目光朝苏檀儿那边望过去时,只见苏檀儿已经离开了宁毅的身边,正俯身在父亲的轮椅边说着一些什么。看见他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点头朝他与耿护卫示意,随后苏伯庸也转过了头来,向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席君煜便也笑着点头回应。

    此时双方已经隔得有些远,看见苏檀儿转身往宗祠议事厅那边走过去的背影时,他才想起来,方才应该过去为今晚的事情先行安慰几句的,不过……也罢,回来再说吧。

    他往着那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的人群里。

    不过,还有转机?怎么可能。

    于是开始皱眉沉思起来……

    不久之后,第一轮祭祖的声音开始从那边响起来。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亮堂堂地照耀着这偌大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按照老例,我们大家每年至少都会在这里聚一次,每一次,都需要决定一些重要的事情。往年是在年关做总账以后才开会。今年,为什么提前了一个多月,这次劳动族长、各位宗长出面,也劳动大家从各地远远的赶回来,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苏家出了很多的问题,问题可能很小,但也可能很大……不过眼下大家都觉得问题怕是会很麻烦……”

    洪亮的声音响起在这议事厅中,各个坐席间鸦雀无声,一群宗长的下方分别是三房的众人,坐在轮椅上的苏伯庸精神不太好,眼观鼻、鼻观心,苏仲堪正襟危坐,苏云方像是在自顾自地想事情。厅堂中央说话的,是被几人称为七叔的苏安,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

    “关于这些事情,关于这个家里的事情,终究还是族长最清楚……”他回过头去,“三哥,你来说?”

    苏愈皱着眉头,望望此时议事厅中的众人,片刻之后,抬了抬手:“老七还是你接着说吧。”

    苏安点了点头,片刻,转往一边朝一个人伸了伸手:“具体的……还是让大管家来说说吧,他最清楚。”

    他所指的,自然是管理着如今这大宅子具体事务的大管家,这中年男子也是苏家的亲族,平日里倒是比较低调,不参与争产之类的事情,但如今苏府在江宁的大部分事务性工作,到最后都会流到他这里来作归纳。大房二房三房纵然都有藏着掖着,但他手上的账,终究还是比较客观的。

    不多时,那声音响起来。

    “关于这些事情到底大不大,我不好说,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具体到我这里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第一,近三个月的时间,我苏家在江宁一带的各种货物卖出,市场份额,有一定的下降,但总的来说,不到半成……主要的问题是出现在今后的利润一块,最近一段时间,江宁一地,近六成的供货商家、合伙人开始要求与我苏家交涉,提高生丝的价格,降低拿货的费用,在我这里有列出的:齐家要求……”

    大管家的声音不低,那声音传出议事厅,在夜风中回荡,附近的广场,侧面的花园边,隐隐约约都能听见,苏文圭等人聚在不远的地方一边听一边议论,稍远一点的地方,苏丹红也正在与几个亲近大房的掌柜的家眷说着话,偶尔皱起眉头。

    一切都按照预期的那样开始了。苏家眼下面临的问题,各方面提出来的要求,这些要求背后,所潜藏的那些危机,她也是清清楚楚,偏过头时,无意中看见了正从那边走过的宁毅,这男人似乎有些无聊,正摆动手脚做几个舒展的动作,往更远的地方走过去。

    苏丹红跟了过去。

    走过院门,远远的已经不怎么听得到那边的声音,仅能越过院墙看见议事堂周围的灯火,宁毅此时的身影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依旧显得轻松,但……似乎又像是在那儿感受着一些什么,他在这院子的凉亭边坐下,抬起头看满天星斗,院子附近的巷道不时会有脚步声过去,苏丹红皱了皱眉。

    这人,莫非是在感受大房失势前最后一刻的感觉么?

    她皱起了眉头……

    议事厅中,叙述还在继续,只要是懂些商业的,都能感受到这些情况背后的危险性,苏家的问题,饿狼环饲,落井下石,那大管家说了好长的时间,将这些事情叙述完毕,回到座位上。下方没有人说话,只在上首,几位宗族老人开始开口。

    “这是在……认为我苏家无望了,认为我苏家要出大事了……”

    “问题要解决,还是大家说说,找找理由吧……”

    几位老人环顾四周,厅堂之中便又开始沉默下来。苏崇华坐在人群当中,也是沉默地看着,他大概能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是什么,不过这些事情终究不需要他发言或者出面陈述一些什么,此时的心情也就有些放松,只是看着,目光扫过门口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宁毅。

    他现在在哪里,心情如何。那首定风波……

    “这件事情的开始,终究是自大伯遇刺时引起的,当然责任不会在大伯身上,我觉得我们苏家也要尽力找到那凶手背后的指使者。但如果仅说事情到底是为什么,文兴有一些想法……”下首,点燃引线的人,走出来了,他虽是苏家第三代,但因为最近已经管理了一些二房具体事务,因此也已经可以参与这会议了。

    “这次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苏家高调争夺皇商未果之事……”

    “如此大的声势,如此大的投入,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所以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怀疑……”

    如同预定的步骤,从苏文兴引起这话题,一波一波的议论终于开始蔓延开来,苏文兴说完之后,其余的几名二房三房的人参与了讨论,随后也有苏仲堪与苏云方,话语有议论,有质疑,声音一阵阵的传出去。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檀儿操作这皇商,到底花去了多少……”

    “大房……由廖掌柜往下,具体的情况……可惜廖掌柜今日不在江宁……”

    “我们这边目前的情况是这样,也出了一定的问题,无法挽回来,长久下去……”

    “最近两年的时间,不,三年,我们知道这一项运作,其实在账目上有些问题,此事应该是大哥这边比较清楚……”

    预定的戏码,一个一个人接连的开始说话,大房那边从头到尾,相对沉默,苏檀儿等人偶尔会开开口。星夜低垂,这个晚上,整件事情注定要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议事厅外,苏文圭等人说着、笑着,有人离开又回来:“今晚才开始呢……”他们说着。

    距离苏府几条街外的月香楼上,薛延等人吃着东西,说笑着最近的一些事情,到这时候,也朝苏府的方向望了望:“说起来,那边也已经开始了吧。”

    作为江宁四大行首之一的骆渺渺在旁边不远处笑着:“薛公子与诸位,今夜关心的,可不像是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呢。”

    “哈哈,渺渺慧眼如炬,今夜,我等确有些关心之事。渺渺姑娘可知那布行苏家?”

    骆渺渺想了想,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薛公子莫非是指那宁毅宁立恒入赘的苏家?”

    布行的事情毕竟也只是行内人关心,骆渺渺如今贵为行首,知道的却不多,但她第一时间想起来的,还是那水调歌头与青玉案的第一才子。薛延等人愣了愣,随后笑起来。

    “也是,也是,说起来,此时也与他有些关系,渺渺姑娘可曾听说,数月之前,江宁围城,曾经发生过一起刺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苏家宗族会议的预定模式已经开始,这边月香楼中,也开始复述起最近数月的时间里江宁织造业的起伏。同样的星空下,有一处地方,原本是与这些事情都无牵涉的,距离月香楼不算远的昌云阁是个规模颇大的酒楼,今天晚上,一场由濮阳家做东的聚会正在这里举行。

    作为江宁首富,濮阳家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又有了作为花魁的绮兰坐镇,如今与江宁的许多才子也有了一定的关系,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因此聚会一开,许多有名的才子,也顺势过来了,其中曹冠、柳青狄等人也是身在其中,这也算是一个文人之间的诗会。主持聚会的濮阳逸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但有些东西却也不好控制,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柳青狄喝了些酒,作诗有些狂放,也是在这诗会之间,无意中与一名参与者撞了一下,随后双方就争吵起来,虽然随后被濮阳逸居中平息,但这聚会的某些人之间,也隐隐有了些火药味。

    一个号称空山居士的才学并不非常出众的中年男子也正在其中,他原本想要插插话调停一番,但随即,就也被柳青狄给波及进去了。

    诗会就在这插曲引起的不怎么协调的气氛中,持续进行了下去,双方开始拼文采诗词,逐渐热烈了起来。濮阳逸于是也很开心。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还与苏家的轨迹线,没有丝毫的相接……

    “咔”宁毅剥开了花生,扔进嘴里,轻声哼着鬼子进村的前奏,哼着哼着变成了婚礼进行曲。

    苏丹红从旁边走了过来,心里有气,就这样看着他。

    “红表姐,坐啊,不必客气。吃花生?”

    “我不知道你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感受这种气氛……”

    “檀儿争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的东西马上就要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你猜错了。”宁毅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回头望望议事厅的方向,灯火从那边溢出,蔓延过来,其中,有躁动的气息,“事情,也该差不多了吧……”RO!~!

第一四三章 定风波(一)

    第一四三章定风波(一)

    灯火通明,有关于苏家最近的问题,第一轮已经说得明白,大房、二房、三房的生意都已经在掉,一个个供货商或是分销渠道开始要求拿好处,归根结底,终究是因为大房方面在重大的决策上出了问题,皇商之事,一开始声势打得太高,到后来陡然跌落,而如今管着这些事情的人又是女儿之身,终于引起了动荡。

    这当然是一些避重就轻的手法,其实引得外部动荡的,最主要还是三房夺产引起的波澜,但在这里,说了这些,也就已经够了。

    “各位,这里我觉得应该说几句。”厅堂之中,苏仲堪站起来,压倒了其余的窃窃私语与议论,“商场之上,定下一个计划,想要做成一笔生意,不可能有了想法就觉得它一定能成。很多时候,大家尽了心力,最终没成,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此次争夺皇商,为何未成,其中的理由,在座的大家都明白,实是乌家卑鄙,非战之罪。檀儿侄女的能力、商才,大家有目共睹,这次并非因为谁谁谁的过错。”

    “可是,就算并非谁的过错,事情发展至此,却总得有个归纳与交代。此次皇商之事,到底花了多少钱,空了多大的一笔账。有的人说我们为了皇商之事到处走动掏空了许多地方的存银,到底是不是这样,大家总得要清楚才行。之前有关这些事情,皆是檀儿侄女在后方操作,我与三弟这边并未插手,因此我觉得今日之事,首先得让大家清楚亏空有多大,方为要务……”

    他这话才说完,那边苏云松站了起来:“我觉得此事不妥。”后方有人也站了起来:“你竟是让我大房在此时公开账目?”

    “你这是落井下石!”

    “我苏家大房二房三房还没分得那么清楚吧!”苏仲堪皱起眉头,“更何况,如今由此事波及,乃是整个家里都受到了影响,各位宗长今日总得心中有个数字吧。假如皇商之事未完,这账目安排自是不能放开,如今此事已完,尘埃落定。栽了就是栽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苏云松望了望苏檀儿与苏伯庸那边:“皇商之事牵扯甚广,背后的具体事项,之前未曾知会,只是今日如何能将这些账目归结起来,仲堪,此事总得等到……”

    “不如等到明年吧!”二房那边有人站了起来,苏仲堪回头示意安静,然后大房这边也站起来了:“说什么呢?难道云松说的没道理么?”

    场面一时间又混乱起来,苏檀儿在那边站起来,想要说话,上方苏愈陡然顿了顿拐杖:“别吵了!”周围这才安静下来,也就是这些人开始坐下的过程里,苏檀儿正开口,另一道人影,自大房这边的众人间走了出来。这是大房之中地位相对重要的一名管事,乃是苏家堂亲,名叫苏亭光,他手上拿了一些东西,表情似乎有些犹豫,那边苏檀儿看着他:“亭光叔……”

    苏亭光看了苏檀儿一眼,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我……我其实是赞成二堂兄这边的,我这里有些帐,也是该拿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议事厅里第一次安静得如此彻底,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到了临界点上,终于要出来,大房、二房、三房乃至于上方的族长与众位老人,表情各异。

    只有苏亭光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

    “皇商之事未定,这些帐,都还是活的,可到得如今,家中这状况,要说还能有所更改,那也是自欺欺人了。这几年以来,檀儿的努力,大家也是知道的,为了皇商之事,早早的就定下计划,早早的做了准备,也花了不少钱。非战之罪啊……”

    他叹了口气:“我这里,是几年来暗中抽调袁州一带的账目,如今这空缺大概五万余两,已经无法补足了,大堂兄,檀儿侄女,诸位……”

    上首的苏愈眯起了双眼,檀儿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苏伯庸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另一边,苏仲堪目光严肃,苏云方仔细地听着。

    苏亭光还在说话,但已经无法听得清楚了,整个议事厅中,一片哗然,随着灯光蔓延出去,开始在周围广场上关注的人群中,掀起波澜。

    那喧闹的声音越过了围墙,令得这边的院子中也能够听到,议事厅那边终于开始出事了,或者说,预定将要发飙的人,终于动手了。

    “猜错什么?”苏丹红朝那边望了一眼,再转过头看宁毅。

    花生壳被放在桌子上,宁毅低着头。

    “从……几年前开始。”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始说话的,话语有些慢,“檀儿想要争苏家的家主之位,大家就已经清楚了,不过能力归能力,她终究是女儿之身,这一点根本没办法改变。就算是大房之中,真正信任苏伯庸的还是多数,对于她的感觉,却一直有点摇摆不定。很多人都摇摆不定。”

    “所以呢,就算是老爷子帮忙她拿到这个家主的位置,问题还是会一直在,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对檀儿没有信心,虽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与其就这样看着,不如在有办法的时候,顺手敲打一下。”

    苏丹红皱起了眉头,满脸迷惑,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宁毅抬起头来,望了望那边的灯火,许许多多细碎的议论之声:“今日这样的事情,主要是因为三房夺产,但这个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说。要坐实大房已经没有能力管着这么多的生意,催促宗族长老们壮士断腕,与其一直拖着不如把苏檀儿这个不稳定因素排开,或者就只能从皇商损失的账目上做文章,总之这是摆在眼前的。”

    “苏仲堪跟苏云方一直在活动,所以,一定会有些人跳出来,这倒不全是因为忠心问题,而只是对大房,对檀儿的信心问题,一到紧张关头,他们总会想起檀儿是女儿之身。这些人现在不出事,以后也可能是个麻烦,所以……可以在檀儿正式确定位置之前,给他们一次警告,做一次预演,让他们觉得,以后再遇上这样的难题,檀儿也是能解决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猜错的事情啊。”宁毅笑了笑。也在此时,几道人影从那边过来了,其中以苏文圭为首,这家伙自苏伯庸遇刺那天耍小聪明挑衅,结果被苏愈一拐杖打得头破血流,此后看见宁毅脸色都是阴沉的,但这时候看见宁毅与苏丹红,只是微微一愣,随后笑了出来,朝这边走过来。

    “立恒。为什么不去那边看看,知道吗?里面吵起来了,哈哈。”苏文圭笑着,随后压低了声音,“内讧了,你知道吗?亭光叔跟缅云叔都出来了,把你们大房亏空的账目拿出来,大家正在吵呢,真是太乱了,檀儿妹子势单力孤,差点被骂了,你是他相公,你都不去看看,实在是……啧啧啧啧……没人情味……”

    苏丹红脸上迷惑的表情还没有散去,听得苏文圭说着这些,配合宁毅方才说的,简直有些惊悚,她望望苏文圭,又回头望望宁毅。苏文圭看见她的脸色:“咦?丹红表妹很担心?”

    苏丹红就那样看着宁毅,宁毅笑起来:“你看,你也感受到了……”然后他扭头看看苏文圭,掏出一把花生:“花生要吗?”

    苏文圭盯他半晌,耸了耸肩:“不要。”

    他还得回去看戏呢。

    同样的夜晚,昌云阁。

    砰的一声,酒杯摔在了地上。

    “柳青狄,你不要目中无人,我告诉你!”

    “我便是目中无人又怎么了?”人声之中,柳青狄面红耳赤,一字一顿。

    场面已经变得稍稍有些混乱,作为主人家,濮阳逸此时也有些头疼。当然,今晚的局面,说起来还是蛮有戏剧性的,柳青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喝了很多酒,现在都已经控制不住,对于今晚跟他吵架之人,一个一个的嘲讽过去,然后一首一首诗词的写,颇有以文采鏖战群雄的态度,至于今日能跟他比肩的几人,譬如曹冠,则一直坐在旁边看戏喝酒,不说话不参与,场面一时间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当然,虽然今晚气氛不好,事情传出去之后,或许倒能变成一番佳话什么的,柳青狄必然名声大震。一番疯狂争吵之中,便又有人忍不住了,开始放言。

    “真以为江宁城中你最厉害了么,我所知道的,便是有人私下里顺手写与九岁孩童的词作,都比你好了千百倍。”

    “那你说的是谁啊!?”柳青狄喊道。

    “宁毅,宁立恒!”

    这名字一出,在场众人一时间都愣了愣,濮阳逸皱起眉头,曹冠举着酒杯眯起双眼,柳青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随后,眼神转得凶狠。

    旁边有人开口问道:“宁毅又有新词出世?”

    “空山兄从何得知?”

    “快拿出来一观……”

    顿时间议论纷纷,在那边忙着劝架的绮兰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柳青狄挥了挥手,好半晌才回过气来,开始吼道:“拿出来啊!莫不是酌酒与裴迪吧!他家门口那道士吟第三首了!?”

    号称空山居士的陈禄哗的抽过来一张长几,他也已经生气了,面红耳赤,抓住快要掉到地上的毛笔,用力在那长几上拍了一下。

    “我陈禄不是什么诗才横溢之人!我写诗写词,不过为了陶冶性情!也许比不过你写得好,可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等做派!这词不是我的,可也要让你看看,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好!”

    有人鼓起掌来。

    “那就写啊!让我看看这厮到底又能写出什么来!”

    陈禄瞪了他一眼,将毛笔在墨汁中刷刷刷的乱搅,抽起纸张,写下潦草的三个大字:定风波!

    那笔画一刻不停地走下去。一群都已经着急上火面红耳赤的人聚集过来,柳青狄憋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着。宣纸上那词作刷的就出来了!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写到这里,陈禄抬头看了柳青狄一眼,下笔,再走。

    一蓑烟雨任平生!

    继续写,早上会有下一章。RO!~!

第一四四章 定风波(二)

    轮轴声响,马车沉默地驶过一条条的街巷,有时外面会传来人声和灯光”有时巷道黑暗,四周便化为一片寂静。席君煜坐在马车上”偶尔皱起眉头,看看对面座位上沉默的耿护卫。

    “这个时候……到底是要去干什么?”,类似的问题他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了好几遍,不过每一次的回答,其实也都差不多。

    “席掌柜到时候就知道了。”

    原本他还在思考着苏檀儿到底能有些什么方法在这个夜晚反败为胜,可渐渐的他觉得恐怕不会是这样的事情了。皇商之事四个月前就已经露出水患,环环相扣到如今”今夜的宗族大会,二房三房向苏檀儿发飙已成定局,此事解决不了,今后苏檀儿被撤了权力,所谓以后,皆成泡影”这个时候还能干什么。

    他讨厌这种看不清局面的情况,苏檀儿等若是从他手底出来的学生,可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让他完全的捉摸不透。不过,对于自己被信任的程度,他终究还是有自信的,且看看她到底打算做些什么便是……

    他在马车中,计算着车辆此时所到达的位置,偶尔透过帘子看三眼外面的特征。车辆似乎是在往城外驶去,而且这辆车有些奇怪,并非是苏府的马车,沿途之中马车绕了几个圈子,或许是在担心被人跟踪。席君煜心中便愈发奇怪起来”这一次苏家所面临的敌手,他心中都是清清楚楚,到底是谁”是什么事情,需要这样的应对?

    马车离开江宁城,最终在城外的一个院子前停下了,席君煜看看周围的环境”这边相对僻静,但不远处是一个平日里还算繁忙,也相对龙蛇混杂的小地方,名叫十步岗。有几家店铺和鱼档”附近一些村庄的人会过来买东西,偶尔会出些火拼杀人抢地盘的事情。

    席君煜走进了院门。

    平一刻,他站在了那里,有些事情很难置信,但确确实实的在他心中涌上来,大概明白了一些东西。

    一把尖刀抵在了他的腰间”门边弄始浮现人影。

    “耿大哥,到底……怎么了?”

    “先进去吧,席掌柜,咱们先在这里等等,你想知道的事情,总会有人来跟你说。到时候”如果弄错了,我再向您赔不是。”

    ………………

    月香楼,琴音清丽,歌声柔美。

    骖渺渺拨弄着琴弦,在众人注视之下悠然地唱着歌。薛延、薛进等人也在跟着唱和”陶醉其间。曲毕之后”方才微笑着举酒赞美一番。

    他们今天在这里等待着苏家出结果”也已经等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期间喝酒玩闹,有骖渺渺作陪,倒也不致烦闷”过得片刻,薛进望望苏家的方向:“要说起来,苏家眼下也差不多该出结果了。”

    “可惜未能亲眼到苏家去看看,想来那苏家三房暗自里勾心斗角,必是十分精彩。”一旁有人笑着附和道。

    “今日此地有渺渺作陪,我们只等那结果便是。你竟还想去看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委实煮鹤焚琴,俗不可耐”致渺渺姑娘于何地?罚酒!”

    众人一番笑闹,又不免感叹一番苏家的情况实在是不团结,庆幸他们薛家没有这种几房夺产的事情。说笑之中”又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这人乃是吕家的一名成员,本是一开始便到了”方才出去处理些事情”此时方回。薛延笑道:“吕兄,大伙等你这么久,总算是回来了,你可不知道,方才离开时错过了渺渺姑娘的表演”该是何等憾事,”,那吕姓青年也便笑着告罪几声,坐下来之后才笑道:“方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听说了一些颇为热闹的事情。哦,对了”苏家那边,结果可出来了么?”,“尚未传过来。吕兄着急了?哈哈,方才就说嘛,吕家这次可是下了大功夫的,方才可是对渺渺姑娘都有些冷落呢,此事该罚。”,“呵,薛兄说笑了,谁不知道此次事情薛兄家中准备最为充分”一旦苏家开始出事,最占便宜的可就是薛兄家中的生意了,我们吕家嘛,不过是跟在后方拣点残羹冷炙”浑水摸鱼而已。薛兄说这话,绝对是栽赃”渺渺姑娘,不可信他。他必然是心系那苏家结果,因此拿别人来调侃一番。”

    骖渺渺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些人哪,说的话没一句可信的”渺渺可真不知道该信谁了,怕是要被你们卖掉都替你们数钱呢,而且啊,还卖不出个好价钱……”女子笑了起来:“那苏家啊,倒也真是可怜,与你们成了对手。”

    几人哈哈大笑,薛延摇头道:“不说此事不说此事,苏家之事原就已成定数,何必操心,今日享乐为上,其余皆是附带。倒是吕兄方才说有些热闹的事情,到底为何?”

    “哦,昌云阁那边,闹得激烈呢,听说那柳青狄诗战群雄,呵呵,快要弄到拳脚相交了。”

    今日昌云阁濮阳逸设宴,柳青狄曹冠等人都到了场,也算是这天在江宁城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聚会。那些诗人词人在一起,薛延等人自然参与不进去的,这其中就算薛进等人有几分文辞功底,也仅仅是不写打油诗了而已。先前的宴会中”大家也有聊了那边的诗会,这时候听说状况激烈,骖渺渺关心地问道:“那绮兰姐姐没事吧?”,“呵呵,自然不会有事,只是如此说法而已,有濮阳逸在,倒也不可能真打起来,只是双方都上了火而已。不过啊”,他顿了顿,看了薛延薛进一眼,“此事有那苏家宁毅参与其中。”

    薛进一愣:“不可能,宁毅此时怎会在昌云阁?”

    “并非人在,呵呵,而是有人在昌云阁中拿出了宁毅的一首新词来。这事情呢,说来也是有趣,却说那柳青教……”

    这人一面说着昌云阁中的情况,从柳青狄与人起争端”再到他以诸多诗词技压群儒,到之后空山居士的发飙。也从怀中拿出了两张宣纸来,上面抄写着此次昌云阁聚会大家拼诗的一些佳作。

    “……最后那首,便是由宁毅所作之新词,据说他如今在家中豫山书院授课,前几日与一九岁幼童讲解诗文时顺手所作,倒也未曾声张,只是被苏崇华看见,后来便告诉了那陈禄陈空山。此词竟然名叫定风波,确是好词”恐怕这宁毅才名,过得今日又要再往上一筹了……,只是想着如今苏家之事,却实在有些讽刺……”

    说笑之中,众人将那些诗词接过去。今天在昌云阁那边算是高水准的比拼,哪一首都不错,不过看着最后那一首时,众人的脸色,才都有些复杂。骖渺渺接过之后一首一首地看,看得都有些慢,眼中颇有神彩,但看到最后一首”还是迟疑了半晌”方才将词句念了出来。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词……”

    在场之中,好些人都已看了这首”骖渺渺念完,一时间竟有些冷场。薛延在一旁看了看”随后笑起来。

    “定风波、定风波……哈哈,这宁毅诗词上的才华真是没得说”不过,有他最近这些事,还写什么定风波,莫不是心头郁郁,想要自我安慰一番么?”

    他这样说着,其余人便也附和着笑了起来:“难怪只给九岁小童看看,怕也是觉得太过自欺欺人”因此只能写与九岁小童看看以求慰藉吧。”

    “我倒是觉得,不如他那日晚上悲愤之下写与乌承厚的那首《酌酒与裴迪》,至少那首便算是抄袭,也不会惹人笑啊,哈哈哈哈”

    “我等皆是粗人,倒不太会分这诗词好坏,倒是渺渺姑娘才学远胜我等,不知渺渺姑娘觉得此词如何啊?”,骖渺渺看看众人的表情,又看看手中诗词,轻声笑道:“词作”倒是不错的。”她此时给词作一个“不错”的评价,众人便更加笑得开心了。骖渺渺往那词句上随意地再看了几遍,方才笑着传给了别人”只在心中悄然默念。

    随后便又是一番谈笑,重复地说起了苏家两个月前的努力与最后华丽的失败,宁毅在乌家人面前悲催地写出那首酌酒与裴迪,以及此后的种种。只是这等气氛却也为不可察的变化起来,有时候有人议论一下柳青狄写下的几首佳作,拿着那稿纸看看,却免不了的将视线往那《定风波》上停留片刻,旋即转开。

    这首忽如其来的《定风波》,犹如一道小梗,无形地横在了这片空间之中。

    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将它说出来,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要等到苏家那边结果过来,这道若有似无的小梗便也会烟消云散了。薛延偶尔不经意地朝楼下看看,某一刻,终于笑了出来。

    “径果到了。”

    一名家丁自楼下跑上来,众人都已经笑了起来,薛延此时所在的窗户正靠门口,他拉开了房门,在众人的余光注视下走出去,家丁也从楼下上来了”众人能看见薛延等待着的背影。

    “来,喝酒、喝酒。”薛进做出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与众人招呼着,众人便也笑着与他回应,等待着薛延进来说出那消息。

    苏家的事情早已笃定,要通报一番,不过一两句话的事情而已”就算有些枝节,想来也没井么可说的。众人等待着薛延笑着转身进来与他们复述那结果,然而那家丁有些神秘地在薛延耳边一直说着话,他们就这样等了很久。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你说谁?”

    好半晌,隐隐约约,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了进来,不怎么清晰,但坐在相对靠门边的一些人还是听到了,薛延在那里询问着、重复着。方才说笑着觥筹交错的众人也终于安静下来,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不知道出什么事情或是枝节了。不过,也可能是薛家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例如陈家、吕家之类的参与者倒还没有太大的担心,终于,薛进站了起来”他想了想,随后朝门口过去。

    他是想问:“哥,出什么事了?”不过”这话语倒也没有出。”薛延已经回过头了,他的表情复杂,心神似乎都已经不在这里,只是看了弟弟一眼,举步进来,看看整个房间里的所有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就那样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路回到自己的座位,摇了摇头,简直觉得有些事情不可理解。

    “薛兄,怎么了?”,吕家那人开口询问道。

    延笑了笑,过得片刻,低声说了一句,“苏家的结果出来了。”

    “如何?”,“如何……”,”薛延重复了一遍,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很用力地按住了额头将眼睛紧闭。薛家在对于苏家的事情上安排是最多的”到得此时,众人才多少意识到恐怕结果不太如愿~或者应该说是很不如愿。薛延睁开眼睛,单手用力扫了扫身前的碗筷,然后便看见旁边的两张诗词稿,他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将下面那张哗的抽了出来,拿在眼前看,过得一阵,口中念了出来,像是念给大家听的语气。

    “呵,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此时将那定风波整首念了一遍,听在众人耳中,几乎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态度,随后再看看众人,“回首向来萧瑟处啊……,如果我说,我们全都猜错了,所有人都被算计了,被算计得干干净净,你们会怎么说?”,没有人回答。

    “四个月……”薛延望了望窗外,喃喃道,“呵,乌家大概是被算计得最惨的”苏家那无能的二房三房也是……”,”

    “薛兄……具体,到底如何了?”

    “就是这样。”薛延将那词稿拍在桌上,“人家在笑呢。结果……就是对苏檀儿的最好结果……,内忧外患一次全清,那布,那布居然……”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伸手揉着额头,“现在想想……简直是……十步一算哪……”,“……宁立恒。”

    这声感叹,最后带着的那个名字响起在厅堂内,众人都愣住了。但对于整件事情,仍旧并不清楚。薛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笑了笑。

    “抱歉,诸位”四个月的布局……不,两个多月的布局,全砸锅了,有些失态,大家多包涵。苏家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我说给大家听,大家就明白了……”,时间回到不久之前,夜,苏府宗族议事厅。

    一场争论,终于已经到了尾声……

    ………………!~!

第一四五章 定风波(三)

    一波一波的讨论与jiāo锋自议事厅中蔓延出来,汇成激烈而嘈杂的声cháo,逐渐波及到议事厅外的xiǎo〖广〗场与附近的范围里,各种议论声都在响着,循着各自的说法与逻辑,有时候,也会引起一番xiǎoxiǎo的争论,纵然不至于扩大出去,在以往的苏家,也是不多见的情况。

    “五万两、一万两……那边又是两万多”我早就说过大房这些年来在luàn搞……”

    “当初饶州那边那批红布的生意我就看出来了,一直说没有余钱没有余钱,要不是这样……”

    “这种事情,根本在luàn来”看吧,今天以后,不知道还会出多少问题……”

    “我猜至少是二十万两的亏空,也许还不止……真不知道怎么瞒下来的——”

    “二姐这下肯定做不下去了……”

    从苏亭光第一个站出来拿出他手上的一些账目,到第二名、第三名掌柜的出来,仿佛有着某些潜藏在黑幕之下的东西如同炸弹般的炸开,类似的这些说法,就已经在外面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嗡嗡嗡的一片片luàn响。议事厅中,大房二房三房的人们则在争论着这些账目的成因。

    事实上,在这种一家的生意cào作却分成了三支的情况下,有类似的情况”并不罕见。如果真的仔细去追杀每一笔银钱的去向,这些资金或许未必真是多大的亏空,每年年尾算总账的时候,一年下来获得的利润和发展,大房未必比二房三房差”这便是明证。只是苏檀儿也的确是在牺牲了更大的发展可能为前提下,chōu取了姿金去运作有关皇商的事宜”到得此时,若然没有弥补的可能”一旦曝光,就俨然成为了苏家账目中非常不好看的一些地方。

    在议事厅外的苏文圭等人无需去考虑这些,即便将苏檀儿麾下的亏空说到百万两,也是没什么心理负担。而对于议事厅当中的人们来说,当好几名属于大房的掌柜都已经出来将手上的某些东西做出坦白,事情在一时之间似乎也已经没必要按照纯理xìng的方向去考虑,从苏亭光最初现身,各种各样的说法,便轰然间争吵成一片。

    到得这时,争吵还在继续,但各房之中作为主导的一些人,却已经渐渐的安静下来,苏仲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休息,一边喝着茶”苏云方则在与于大宪皱眉议论着一些事情,大房这边,苏云松到这时也已经渐渐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的不可逆转,他原本也为着那些账目争论了一阵子”但后来才发现,或许再争下去”已经没有用了。

    有些东西”到此时已经在仍旧喧闹的争吵中显出了端倪”不论这争吵的结果如何,摆出在上方那些老人面前的,是大房已经不被看好,人心开始相背的事实。如果是旁人或许还有机会”但作为nv子”苏檀儿的身份”却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一次失败,这事情与对错无关。

    矛头所向,苏檀儿也只能在父亲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抬起头看看这一切。

    苏仲堪喝完茶,站起身来试图到场地中仍在吵的双方之间调解一番,随后又走了回来坐下。

    争吵看来依然激烈,一些知道此事若落下,自己必然失势的大房成员依旧在争,二房三房的许多人也就神情激昂地奉陪。苏仲堪自然也不是为劝架,不过安排好的事情已经出现得差不多,再过一会儿,下方的争论会平息下去,也该要上方的那些老人,乃至于作为族长的父亲”做出那顺理成章的结论了。

    从这场会议开始,父亲的情绪便并不高”各种说话由七叔代行”他只是一直看着”只是偶尔会严肃一些而已。这其中的理由,他是明白的,二侄nv有能力,父亲也费了大的心思,况且老人家这些年来都希望家中情况好好的,大房这边突然出事,乃至分裂,自然会让他心中失望、失落。

    可无论如何啊,父亲,当这些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终究也是没有办法的啊,我与云方的出手并不激烈,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檀儿这次真是败得太大了,大哥又出了这种事……您终究是可以明白的吧两个月以来,事情终于发展到今天,发展到这一步,局面已经清清楚楚。父亲那边,应该也能够接受这一切了,苏仲堪在心中叹了。气,等待着最后的这一刻钟或者xiǎo半个时辰的过去,他边的苏云方,三弟则在那边笑笑,无声地摊了摊手。片刻之后,苏仲堪注意到了在这片嘈杂争吵中,上方的一个xiǎoxiǎo变化……

    苏崇华有些无聊,也是因此,上方那帮宗长中的一些变化,他或许是最先发现的。

    从苏亭光出来开始,下方吵成了一片,上方的宗长们未有干涉”却也已经皱着眉头”偶尔jiāo头接耳地xiǎo声议论起来。这事情非常正常,下方一直吵,上方则一直归纳和总结这些事情。苏愈身边的两位老人分别是家中的老二与老四”偶尔,那位平素不怎么说话的二伯会皱着眉头与苏愈jiāo谈几句,估计也是在为这个家族而担心着,苏愈或者会回答上一两句,但目光之中,则只是望着下方的混luàn,未有多少准备表态的意思。

    这位老人始终是整个家庭的中心,就算是bī宫,大家都得给他一个有足够心理准备的过程,今天这里表现出来的这一切,事实上也是为了bī迫这帮宗长,到最后bī迫他做出归纳和表存而准备的。

    由于他一直表现得太过平静,因此在这片激烈而混luàn的场面中”有个xiǎoxiǎo的动作,几乎就这样被人忽略了。在某一刻”二伯附过来xiǎo声说话的时候,苏愈也偏过头回应了几句,然后”他从衣袖里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旁边的这位老人看。

    这或许是开会这么久之后”苏愈第一次做出某种明确的、有目的xìng的表态”当然这时候下方的大家还专注于争吵”没有发现这些,他们都知道,这边争吵得越明确,越有助于上方的人归纳出结果。苏崇华一时间也没有对那几分纸张产生多大的好奇”只是片刻之后,他才注意到了老人在上方看那纸张时的表情变化。

    这位苏愈的兄长在看第一页时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苏愈,在翻过一页之后,人与苏愈说了些什么,然后再继续看下去,越往后看,那神情越是严肃。

    或许……那是三伯做出决定的底稿……苏崇华这样想着。但随后的情况”却微微有些不一样。

    周围的几位老人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那几分纸张,又有人靠了过来,随后似在向苏愈关心地询问起什么来,苏愈也偏过头答了几句,随后,一个、两个、三个,这些宗长们似乎都已经不再关心下方的争论,在上面围绕着那几张纸议论了起来。

    当苏仲堪注意到的时候,整个情况”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那几张纸,吸引住了苏愈身边的几位老者,坐在旁边的几位也已经注意到了这种情况,过来看看,然后露出惊讶的神sè。

    苏愈望着下方”任凭旁边的族中兄弟们议论着,下方的争吵,随后也在微微的错愕间,开始减弱了。

    不久之后,下方的争论渐息。上方的讨论却还在继续,也有一两名老人看了那些纸张之后,将目光朝下方往来”很是复杂,苏仲堪望望苏云方,不太明白那忽然出现的几张纸的涵义”再望望苏檀儿那边,受伤后本就身体虚弱的苏伯庸依然低头静默着,苏檀儿则还是安安静静的看不出心中所想来。也在这个时候,上方终于有拐杖柱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作为族长,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一切的苏愈,这时候终于从座位上起来了,已经坐了这么,他看起来也有些疲倦”目光扫过全场。

    “都……吵完了吧,我也听得差不多了。”老人缓缓地朝这边走了过来。议事厅中安静平来之后”议事厅外也逐渐平息了争论,苏文圭等人从mén口那边瞧进来,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最近的四个月里,我们苏家,出了很多的事情,有外患,外患之后,也有内忧。”他叹了口气,一句一句,开始缓缓地说起来,“我已经老了,有些时候,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从伯庸遇刺开始,我就大概感觉到了这些。”

    “过去四个月的时间,苏家的问题,其实夹家都清清楚楚。

    今天大家从各地赶回来,也是为了解决这些事,也有些人告诉我,老兄弟啊,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有些决定,终究是得要下了。我其实也知道……”

    注意到父亲的语气,苏仲堪与苏云方心中放松下来,啊,事情差不多了…

    “早几年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在想这些事情。我苏家的情况”有些奇怪”三房之中,一帮孩子呢,守成或可”开拓不足,也许是我苏家教导的方式不对吧。几年以前,让人觉得最有想法和潜力的是个nv娃。几年前我也很犹豫,不过,等到有一天我走了,伯庸仲堪他们掌家的时候,能够管事的,总也是有一个好一个吧,檀儿这孩子也是吃过苦的,所以当时也就无所谓让她试试了……”

    老人家顿了顿:“不过,做生意这些事情啊,nv娃终究是占不了便宜,人家huā上一份力气能做到的,你得huā三分。为着这事,当初也耽误了檀儿的亲事,外面也有各种都闲言闲语,反正,这些事情一直都让我很cào心,若有一天,伯庸退下来,真能让个姑娘家的掌管那么多生意吗”大家其实也没什么信心……”

    “檀儿这孩子立意很高,这些年来,手底下管着的那些生意究竟如何,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可她终究是有些年轻了,特别是,伯庸出了这些事情之后,大家跟我说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想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能不能继续管着这些事,伯庸退下来,她还能不能有这个能力、威望”能不能给大家这个信心。今天我要拿这个主意……”

    老人闭上了眼睛,议事厅内外的人,都在等待着。他睁开眼睛时,朝后面望了一眼:“檀儿啊”你也准备一下吧……”苏檀儿点了点头,俯身从父亲身后的轮椅中拿出了一只xiǎo箱子,起身开始走出来。老人转回身,朝座位上走回去”拐杖点在地上。

    “从今天开始,原本在伯庸手底下管理的一切事物,各州的生意、账目。”他如此说着,“全部,jiāo由其长nv”苏檀儿管理。”

    苏云方站了起来”苏伯庸迟疑了一下”随后也站起了身,周围轰然一片,座位上,苏云松瞪大了眼睛”二房坐席上,苏崇华愣在了那儿,然而有些东西开始从心底涌上来,一些画面在那儿反复推出来,xiǎonv孩、宣纸、词。

    “山长伯伯,那是我的。”

    “先生他跟xiǎo七换的。”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料峭chūn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定风波。

    前方,苏檀儿将那xiǎo箱子在宗长们面前的桌子上打开了,将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都是些纸张、银票、契约,她向前方诸位行了一礼,然后回过头来”安静的目光望着这里的所有人,议事厅内外,有的人甚至不由自主地被这道身影的目光震慑得不再惊愕和议论,只是想看她准备说些什么。

    “大家想要看的东西,都在这里。”她如此说道,“这只是第一批。”

    ………………

    “你们……不,檀儿“…………早就预料到今天的事情了?”

    仍然有些安静的院子,远远能听到那边议事厅内外的声音,凉亭中,宁毅吃完了huā生,有些无聊,苏丹红正处于某种疑惑且复杂的情绪里”整个过程里,宁毅跟她说的一些话有些奇怪,仿佛对眼下的情况早有预计”甚至早有安排,今天的事情,似乎隐隐中存在着什么转机。不过宁毅似乎并不愿意把话说清楚,她也只得跑来跑去,偶尔去看看议事厅那边的争吵,到得焦急时,又忍不住回来一趟。

    “总是这么焦躁,这是因为潜意识里你不相信檀儿能翻盘的证据,因为她是个nv人。那些掌柜的,譬如亭光叔他们,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未必有什么恶意,不过“……”,“檀儿她本身就是nv儿家”旁人都是这么看的,我关心她,自然也会这样想……”

    “但是没办法,你必须让他们不再这样想,这个没道理可言,就算她是nv人,掌了这个局,就必须让人放弃那种想法,让人觉得她就算是nv人,也有着绝不输给男人的能力。如果不能让人忘掉她是nv人,就得让人记住一些比较深刻的事情,“你听,那边没声音了。”

    然后,哗然的声响又传了过来。

    “这一下他们一定会记得很深刻。”宁毅笑了起来。

    “怎么、怎么回事……”

    “超过……四十七万两的银票、二十多处地契、房产、店铺转让的契约”生意的契约,大概有五种布料的配方”其余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些东西暂时也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巴了……”,宁毅扫掉了身上的huā生壳”站了起来:“走吧,过去看翻盘。”

    “你你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什么……,银票地契的……,嗯……,……

    ………………

    “这……不可能!”

    苏仲堪摇了摇头,检查着桌上的帮些银票与文契,至于织布的方子,则被苏檀儿收进了衣袖之中不给任何人看:“你还能从哪里拿来这些,不对,这块地是……怎么会是这块?”

    “爷爷。”檀儿朝前方说了一句”苏愈将最初拿出来的那几张纸从旁边收回来”递给了她,苏檀儿将稿纸放在桌子上:“二叔、三叔、还有大家自己看吧,这一份……,是由乌承厚签下的文契,所有的都在上面了”最后要给的,不止是桌上这么多。”

    苏仲堪等人在那儿翻着。上方,七叔公皱着眉头询问倒:“乌家明明“…………他怎么可能给这些给你?”

    “这样一来他乌家还能有多少!”有人在人群中说道。

    “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耳他乌家的布褪sè了啊。”

    “他乌家明明…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苏云方抬头看看面前的这位侄nv:“你说什么?”

    苏檀儿笑了起来:“他乌家的布褪sè了他不来求我,还有什么办法?”

    “乌家的布”苏云方想了想,目光转动着,“皇商的布?褪sè了?”

    “嗯飞”

    一片安静众人想着这突如其来的时候”望着面前这笑起来了看来甚至带着些天真的nv子她毕竟也只是十九岁的年纪,这时候笑容真诚而有趣。

    “这么说”四个多月前,你就已经……”,”,“乌家偷到了假的配方?”

    “真的配方在你这?”

    “这几个月,你都是装的?在等黄布褪sè?”

    一片哗然的声响,苏檀儿不置可否地笑”片刻之中,议事厅内外的众人也已经可以勾勒出整个轮廓。上方,苏愈叹了口气。

    “现在大家不用去质疑皇商的结果了……四个月前,伯庸遇刺,檀儿也病倒之时,大房便定下了这一想法,铤而走险我当时……,也是知道的。”

    “此事需得严格保密,要成功,也是不易,很多人都已经出了力,大家都蒙在鼓里我也知道”大家心系我苏家皆走出于真诚。其实若非我苏家局势至此此事原该待到一切落实之后才说出来”

    苏愈站了起来,跟众人说着这四个月以来的过程,然后,说着这事情要成功的难度布局的jīng细”对人心的掌握与cào作:“……,此事之后我也终于知道,我苏家出的两名内鬼,其一,齐光祖!其二,乃是如今管理着盛兴街那边仓库的韩七!如今已经被看管起来,明天便会送官查办!”

    所有的人其实都还在这番逆转的错愕当中失神,当老人陡然吼出了两名内鬼的名字,才有些人惊醒过来,看看那边的苏檀儿,今次之事,不光是乌家被这样摆了一道,家中二房三房全部失利,竟然还一次xìng揪出了家中的内鬼。

    一旁,先前受了苏仲堪苏云方的游说,站了出来的苏亭光等人”这时也还是慌了神的样子,眼神飘飘忽忽的没有归宿。

    “此事,运作之难,获利之多,大家都能看得清楚,在外,一直盯着我苏家的薛家、吕家、陈家等等等等,完全落空,此事成功离不开我苏家众人的齐心协力。”这是套话了。

    “檀儿对大局的掌控与cà自然是真的。

    “而最重要的是”老人家顿了顿,“立恒的,运筹帷幄。”

    这个名字终于出来,苏仲堪抬起头望着父亲,以为他是说错了huā,苏云方、苏云松等人都已经瞪大了眼睛”苏崇华靠在了椅背上。桌旁”原本微微笑着的苏檀儿也愣住了,那表情僵在她的脸上,nv子回过了头”有些错愕地望向侧后方的爷爷,苏愈笑望着她,目光未有丝毫变动。

    “檀儿,你有个好夫君。子安兄,“……有个好孙子。”

    爷爷茶……,…

    ……………………

    苏丹红与宁毅绕过了xiǎo道,从那边过来,快到那xiǎo〖广〗场时,某种气氛”终于感受到了。

    宁毅走得倒是不快,一边走,一边看着一拨一拨的人,大多数聚在议事厅mén口的人,脸上的那种表情,里面在说话,听不清楚,但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样子。不得不多,这时候看起来,确实是蛮有趣的。

    就在他开始靠近的时候,哗然的声音开始扩张了,有人开始回过头,朝他这边望过来,有人议论纷纷,有人指指点点,其中包括苏文圭等人”用看见了鬼一般的惊愕表情朝他看过来,越来越多的人都望了过来,都是苏家的亲戚,但确定目光是在看他”而不是在看旁边的苏丹红。

    他停了下来,目光转动着”抿了抿嘴。

    这些围观的表情倒不是他非常喜欢看到的,因为感受起来,实在是有些多了。

    苏丹红看看众人,也扭头看他:“怎、怎么了。”

    “看起来不该跟你走在一起,影响不好”宁毅摇了摇头,转身尽量圆滑地朝一个僻静的角落走过去。

    唉”先躲一下吧。

    只剩下苏丹红站在那儿,疑惑地看看自己,看看别人

第一四六章 心中事

    第一四六章心中事

    就如同舞会终了,音乐渐息,当夜sè深邃,风也卷动了凝结在城市上空的云朵,一丝一缕的将那一片yīn霾舒展开来。苏家宗族议事厅中的这场聚会至于尾声,这个晚上的变化一bō三折,苏家大部分的人到此时都还未来得及将眼前的现实予以消化或接受,但无论如何,几个月以来,因皇商事件而引起的一系列巨大牵扯,背后的黑幕,那最出人意料的结果,终于在这里被掀开了一角。

    虽然待到许多人真正的反应过来,将整件事情chōu丝剥茧的一缕一缕理出真实的轮廓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仅仅是眼下掀开的这个角落,就足够令关注着今晚这些事情的人们惊愕不已,一系列的算计与反算计,沉默背后的布局,原本压得沉甸甸的期待落了空。特别是在此时背后的这些布局者的名字,苏愈、苏檀儿,而最令人愕然的,无疑还是那个一直以来游走于整个局面之外的宁立恒,他在背后的出手,在整个过程里,是谁也没有想过的。

    大房、二房、三房、议事厅内外众人,这时候都还在纷纷的议论中接受这逆转的局势。在这里,或许也只能感叹于苏愈这个四个月里都相对沉默的老人对这个家族还有着莫大的掌控能力,当事情揭晓,皇商事件的成果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之后,他也就能顺势说服周围的宗族长者接受这一现实,随之而来的,以事实压服家中的所有人,接受苏檀儿上位的现实。

    事实上,若非是因为这几个月家中的局面真的很难看,这些老人们也不会出来跟苏愈打什么商量,眼下既然证明苏愈对整个局面的掌控依然。惊愕之余,他们自然也就接受了这等现状,因为在这之前,苏愈的掌控下让这个家度过种种难关的事情,毕竟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让檀儿接手伯庸原本负责事物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想法的,接下来也可以说一说了。”

    众人的议论之中,当苏愈再度说出这些话来,籍着这事态全局逆转的强势,一时间也已经没有几个人敢提出质疑的想法。几个宗族老人随后也是表态:“既有如此成绩,檀儿接受这些事情,自是无人可说了。”

    事情渐渐的定下,原本的危机成了转机,这场为着危机而召开的宗族大会也没有了更多需要商量的事情。老人们在上方说着善后的话语,议事厅内众人的心中怀着满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苏仲堪、苏云方等人时而看看那边已经回到座位上的苏檀儿,时而看看上方坐着的父亲,另一侧,苏云松几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苏檀儿,便能想起这几日里也见到过的那个被nv儿说成整日闲逛的书生。

    “仲堪、云方,散了之后,到我那边去一趟吧。”

    临近尾声之时,苏愈也走过来,跟两人说了说,兄弟俩也就点了点头,这几个月来的cào作,他们真是成了彻彻底底的败者。但父亲威严犹在,就算为此愤懑,其实也解决不了问题。

    另一方面,感受着所有人惊愕的目光、议论的言语,终于在这里摊开了底牌,彻底赢下这一局的苏檀儿,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那并非是什么大胜之后的缱绻,也并非是想着父亲已然瘫痪,付出了多少多少的代价。捧着盒子走上前去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几乎有着nv皇加冕般的jī动与期待感,那些银票、契约拿出来的时候,整颗心都在颤抖。但这个时候,一身淡青sè长裙的nv子偶尔会看看议事厅外,心中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走出这扇mén。

    她有着担心的事情,那原本也可以说是件xiǎo事,可到得此时,忽然就占满了nv子的整个心神,几乎让她感受不到成功后的甘甜。

    终于,老人们宣布了这场会议的结束,人们站起来,jiāo谈,议论,将目光往一个个关键的参与者身上投来。苏檀儿迟疑了一下,随后也站了起来,随着爷爷、父亲,朝外面走出去。

    离开那大mén时,她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心中想着的那道身影,一时间有些放心,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忧。苏丹红正从另一侧过来,她没有注意,在走廊下与父亲等人分开,随着爷爷以及几名老人朝另一边过去。

    转过一个转角,爷爷才注意到她,回头将她叫了过去,旁边的两位叔公也与她说了一会儿,她礼貌地回答了。待到叔公走开时,檀儿才微微蹙起眉头,将目光望向老人。

    “爷爷,你怎么能那么说……”

    “嗯,怎么说?”老人慈祥地笑着。

    “说立恒。”

    望着孙nv的表情,苏愈沉默了半晌:“说他,有什么不好吗?”

    “爷爷,他是我相公,我想……可以简单一点。”视野四周都有人影,苏檀儿皱着眉头,“而且,相公他能听懂的,爷爷,我该怎么跟他说今天的事?”

    老人叹了口气:“立恒入赘到我苏家,你既是她妻子,他原本就该保护你,当你的挡箭牌的。今次之事毕竟太过jī烈,你二叔三叔必定心中有怨,与其全放在你身上,立恒若能替你分担一些,也是好事。再者,伯庸如今身体不便,有立恒在你背后,你也不至于势单力孤,此事纵然对不住立恒,但毕竟是帮你这妻子做些事情,也是他分内之事,应尽的情分。”

    苏檀儿闭上眼睛,用力地说道:“可爷爷你这样是让整个苏家的人看住他,相公会明白这一点的。”

    她从xiǎoxìng子刚强,即便是再大的事情,也难以让她lù出过分软弱的神态,特别是在爷爷面前,即便在黄布褪sè了的那段时间里,都不曾lù出过无能为力的眼神,一直撑到身体支持不住而病倒。可这时候,也就在做完了牵扯如此巨大的一件事,定下了大房掌控权之后,为着这件事情,她几乎就ω。lù出要哭出来的神情了。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跟爷爷说的,没办法告诉爷爷自己与相公之间的感情才刚刚到了夫妻般的程度,没办法告诉爷爷自己与相公才刚刚决定了将要圆房,没办法告诉爷爷她与相公这些天来的感情到底是怎样发展的,相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她心中知道,相公一定会听出爷爷话语背后的声音。

    当他为了自己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父亲也说了类似的话,现在爷爷也怕了,开始提防他,提醒整个苏家的人注意他,就算这其中并没有多少的恶意,可相公心中会怎么想呢?自己又能怎么跟他说这些事情,就算相公心中再豁达,可自己该怎么去说……

    老人为此看了她许久,终于举起手,拍拍她的肩膀,又笑了出来,这笑容与平素有些不同,有几分了然,也有几分欣慰:“原来……是这样啊……”

    “爷爷……”

    “子安兄有个好孙子啊。原本你要掌这个家,我也是想过很久的,能力以外,只是担心你太过刚强。nv子要当家,就得比别人更刚强,可就怕这样一来,你感受不到家的滋味,没了个真正关心的人。现在哪,爷爷总算是放心了。立恒当初入赘,我不想以赘婿待他,是怕他没有多少适应的能力,这次说出来,固然是对他有一份担心,可最主要的,是因为他有这份能力了。”

    老人顿了顿:“有这份能力,旁人就伤不了他,有这份能力,便可以站在你前面。你为他担心,这自然是件好事,爷爷也觉得欣慰,可是在爷爷这里,他是你相公,哪怕是入赘的,他既然能担得起,就该为你担些东西,这也是爷爷的sī心。而男人在这个世界上,这些责任总是会压下来,没得道理可讲的,你是他的妻子,多关心他一些,这自然也是你应尽之事,呵呵,也是好事,夫妻俩,便是这样嘛。”

    爷孙俩往前走着:“至于你那些兄弟,皆是庸才,在他手底下两三招都过不了,真要伤他,没这个本事的。有今日之事,往后你在商场上看来势单力孤,可旁人想要算计你,总会想起你背后之人。今后呢,你若真是喜欢他,你们俩的第二个孩子,便让他姓宁又如何,此事拿捏皆在你,我对子安兄,也算是有个jiāo代了……呐,他在那边呢。”

    如此说着话,苏愈朝前方示意了一下,宁毅也正从不远处往这边过来,途中被个叔公纠缠住,大概是在说些鼓励的话之类的,那叔公走开后,苏愈带着苏檀儿过去,随后拉起苏檀儿的手,放进宁毅的手中:“这孙nv,便jiāo给你了。”

    宁毅呵的笑出声来。

    苏愈离开后,苏檀儿握着宁毅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相公,我们……成功了。”

    “我生气了。”

    “呃……”苏檀儿的手心瞬间凉了下去,她大概明白宁毅指的是什么,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宁毅看了看周围,拉着她往前走,摇了摇头:“今天晚上跟你分房睡。”

    “……”

    “老头子太不仗义了。”

    “……”

    “没商量,说生气就生气。”

    “……”

    “让我不爽我就拿他孙nv撒气。”

    “……”

    “你哭也没用的,今天晚上独守空闺。”

    “……”

    “哈哈哈……喂,你别真哭啊,不用这个样子吧。”

    两人方才已经往前走了一段,到得没什么人的廊道间,苏檀儿拉起宁毅的衣袖在脸颊上碰了几下,方才竟是真的流了眼泪出来了,此时在灯光中,微微的笑容与眼泪混在一起,随后才恢复了冷静的微笑:“本来想替爷爷跟相公道歉的……”

    “我保留追究和生气的权力。”宁毅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你还是先处理好善后的事情吧,今晚事情很多?”

    苏檀儿这才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嗯,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那就快去。”

    灯光下,宁毅笑着挥了挥手,苏檀儿站在那儿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还有些迟疑,但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宁毅目送着苏檀儿的身影远去,对于苏檀儿接下来的计划,他并不是很清楚,想来也只是一些收尾,他没什么必要参加了,苏檀儿在闲聊中,也未有提起太多。

    在苏府前方的一个院子里换了一身不怎么起眼的男xìng衣物之后,苏檀儿乘着马车离开了这一片街道,随行的,还有几名最得力的苏府护卫,他们赶上了前方的两辆马车,一路朝城外驶去。

    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十步坡附近的房间里,油灯上豆点般的灯光正在微微摇曳,席君煜坐在桌前,双手平平地放在木桌的桌面上,房间里另外还有两个人,一是耿护卫,他就那样坐在席君煜的对面,另外一人身材有些干瘦,但目光有神,靠在mén边的yīn影里,手上提了一把尖刀,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类。

    苏府生意做得大,也时常走镖去外地,有时候自然也涉入一些地下瓜葛,席君煜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为好。

    时间的流逝枯燥而乏味,席君煜听着远处传来的一些钟声,猜测着苏府那边可能的发展,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头绪。

    “苏家这时候也该有结果了吧?”

    他这时候开口问一句,但耿护卫也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还能怎么翻盘呢?”

    “这是二xiǎo姐的事情。”

    “不过我确实是想不通。”

    席君煜叹了口气,他真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谁能快点来给我个答案也好。”

    这话说完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也只能这样子的安静以待,外面偶尔传来一些声响,席君煜道:“耿大哥,你知道吗?我在苏家这么些年,看见檀儿慢慢地接触到这些东西,虽然说教她的人很多,她见到什么东西都愿意去学一下,可真讲起来,她几乎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学生,可到了现在,我一天天的看不懂她了,这种感觉真是不怎么好……”

    “总会有这个时候的。”

    “可这时还早了一点,对于……”他看看周围,“对于这些事情,我确实有些想不通……”

    安静,沉默,有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我也有些想不通。”

    那声音有些冷,过得片刻,人影推mén而入,苏檀儿穿了一身黑sè的短打装扮,头上戴了片头巾,看来干净利落便于行动。她站在mén口那里朝这边望来,不过,这种男xìng装扮其实终究令她显得有些矮,有些单薄。席君煜觉得这简直像是很xiǎo的年纪时的那道身影第一次看他时的那种眼神,有些陌生和疑huò地打量。

    “君煜哥……我记得很xiǎo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父亲当时让我这样叫你。你教我很多东西,现在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苏檀儿走到桌边,坐下,目光深处蕴着陌生和冰冷,这也算是席君煜教她的东西,谈判,就得划出明确的距离,席君煜想从那陌生里看出心痛来,可惜只有疑hu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到底出什么事了?”席君煜皱起眉头,看看周围,“今天苏家宗族大会的这个样子,你总不会觉得是我nòng的?”

    “不,我是指……”苏檀儿安静地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地望着他,“为什么叫人刺杀我爹爹?”

第一四七章 主谋

    第一四七章主谋宗族大会散了之后,混乱的声音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看起来像是电影的散场,不过,没有多少人能够吃着瓜子,感叹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回家去。接下来,大家都有着足够多的事情要做了。

    平素所有人最怕的,也就是这些毫无准备的事情。先前也有过大量的预测和安排,可惜当揭开底牌,整个事态的发展与他们的准备却是完全的背道而驰,这在以往的商战中,也是并不多见的。白忙了几个月的失落感与放足了期待最终完全落空的错愕感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心中的疲累就会造成巨大的负荷,几乎会让人觉得做什么都是徒劳,可问题偏偏在于,许多事情还不得不做。

    二房与三房必须想办法压住这事情的离心与负面效果,原本那些嘲笑过大房的众人这时候估计也要考虑怎样跟大房修好,老太公则必须要忙着安抚一下苏仲堪与苏云方这两个儿子,调和其余老兄弟之间的想法,让这事情尽量平稳的过去。

    至于大房,也不可能觉得事情就这样定下,苏檀儿必须抓紧机会,雷厉风行地将过去两个月里大房开始动摇的地位完全稳固下来,稳定、安抚、拉拢,将己身的利益最大化。

    另外,如同在宗族大会上被苏仲堪苏云方说服了跳出来的那些人,在一定的敲打和惩罚之后也得让他们安下心来,如同宁毅说的那样,这些人未必是没有忠心,他们或许只是对苏檀儿没有信心而已。这些人也是有能力的,敲打也不宜太过,有了这次的事情,今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他们或许比旁人会更加坚定也有可能。

    除了家中这些人,有关这次宗族大会的结果,也已经在这片刻间一截一截地传出了苏家,朝着江宁城里诸多关心着苏府结果的大小商业势力扩散出去,随后掀起一层层的波澜,月香楼中薛延等人的目瞪口呆或许并非唯一。而在昌云阁,当濮阳逸在一番争吵间接到苏家当中传来的讯息,也是呆呆的愣了半晌,未曾想过这不过是随意了解一下的讯息能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随后,也就将这几个月来布商中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说给了仍在争论的众人听。

    濮阳世家乃是江宁首富,家底比之苏家、乌家都要厚上许多。他长于商事,以往在许多场合亲近一下宁毅,也是因为感佩其才学。这几个月来江宁布业中的勾心斗角,他不过是个观众,看着诸多人物的表演,对于宁毅的参与,一开始就没抱多少期待,后来的发展倒也不出他所料,只是对于一个这样的才子跑来经商而铩羽,他心情自然有些复杂,有叹息其实也有些高兴,这心情多半类似于:写诗词你很厉害,我也佩服你,但在这方面,可是我厉害多了,你不该参与进来的。

    今夜对于苏家局势的预测,濮阳逸与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当然,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怎么上心。可是当这消息传过来,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被吓了一跳,江宁几乎所有关心着这件事的人,几个月的笃定,竟就这样完完全全的落在了空处,那种感觉,委实是难以言喻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事情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参与者,甚至可能连参与者都不算,但到得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才是事件的中心,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拉住了整个局势往前走,竟然无人发觉……

    在座之人对于苏家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一半以上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当那陈禄将《定风波》一词写出来,柳青狄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之后,便也笑着嘲弄起这不过是对方的自我安慰,词作再好又有何用,他将苏家的事情说了一番,于是双方又是一番争吵,直到濮阳逸出来说道:“苏家刚刚出了一个结果……”

    然后,所有人才真的被吓到了。

    当初看似无意的一系列举动,变成了一步一步缜密的算计,几个月以来看在众人眼中的隐忍和憋屈俨然也有了另一重涵义,云淡风轻,虚怀若谷,巨大的局,最漂亮的翻盘,简直是演义故事中才会有的桥段。一群文人士子在目瞪口呆之后也就开始感叹起来,而在柳青狄那边,却是根本没有了任何话语可以出口,方才的各种抨击,此时俨然成了一个大笑话,最重要的是,宁毅此时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不过写给九岁孩子的一首词,到得此时被各种抨击之后,终于化作一个巨大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打了下来。

    苏家的事情传出来,这还只是这个夜晚在江宁掀起的第一重波澜,眼下还没有人知道到了明天,这波澜会一重一重的扩展成什么样子,在薛延口中那“十步一算”的评语又会传成怎样。作为当事人来说,宁毅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晚上会有人拿了一首《定风波》跑来弄什么人文互见,会有一帮文人才子之类的存在也被卷进了这番波澜中。

    他目前还是比较乐观的。

    老太公会在宗族会议上将他说出来的事情,固然让他感到有些稍许无奈,但如果说这真有多么的惊愕、意外,那就未免矫情了。姜是老的辣,苏愈会走这一步棋,没什么出奇的,这是一步不错的闲棋,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走。假如他宁毅有野心,这步棋可以让整个苏家人都提防他,假如他没有野心,那再多人提防都没什么意义,顺便还能成为苏檀儿背后的一枚筹码,吓吓别人。

    偏偏他还真是没什么野心可言。当然,他之所以对此毫不在意,是因为若有一天他真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老头子的这番布局,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意义,对于随时有能力破局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公为苏家着想在情在理,你不可能期待人家毫无理由的全部善意,只要能确定大部分的善意,那也就成了。

    此时此刻,波澜正在苏家以外不断扩散去处。苏府内部,作为宁毅来说,已经没什么事了。三个丫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苏檀儿也已经出门,对她今晚的安排,宁毅并不清楚。但想来,一切走上正轨,苏檀儿在处理细部事物上不比自己差多少,自己也已经无需介入。

    送走妻子之后,他在苏府之中闲逛了一阵,看看各处慌乱的气氛,孩子惹了大人不高兴后被打的哭声。脑中开始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的化学研究以及竹记准备扩展二分店的想法。

    望远镜弄出来以后,他大概说了一下原理,然后跟康老去换了一些东西玩,如今的火药,军中研究的火箭与突火枪之类的,有了这些成品,改良一番多少也可以用来防身。另外主要也是考虑到将要打仗,望远镜这东西对于武朝军队也会有些帮助,算是为了安闲的生活随手尽一份力了,康老那边大概还在仔细研究。

    竹记这边,则是准备在开了酒禁之后就将二分店开业,目前的预计里,过年前酒禁多半就会开,到时候高度酒也可以一并投入,要弄些噱头出来。

    其实更多想到的是吕梁山那边,望远镜、酒精、火药、枪,后两者目前还没开始弄,但在如今武朝的基础上做提升,问题不大,但目前来说,他在考虑着不该将这些东西告诉康老。武朝的问题其实不在军械上,而在于军队的根本不行,金兵打辽兵,可以两万破七十万,而武朝军队遇上辽军就闻风丧胆,大家都是人,主要是人心的问题。就算将如今的突火枪改良到能有实用价值的程度,给军队配备上是福是祸也很难说。

    他只是想要体验一下东西改良之后的成就感,往后若能联系上陆红提,还不如弄批东西给那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过程还得等待多久,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陆红提该是回到了吕梁山,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不久,发现他在闲逛的苏云松过来与他交谈了一会儿,随后,这位苏家大房举足轻重的负责人也有些错愕地发现,这家伙对于接下来的事情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想管。从女儿那边了解到宁毅在整个过程里的表现后又察觉到这一点,苏云松看着他的表情,也真是有些古古怪怪的:他本以为宁毅该是苏家大房的一只卧虎,虽然不参与太多的事情,可绝不至于完全不关心,他肯定暗中帮苏檀儿管着许多事情的,可现在……哪有这样的人哪。

    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有些无论苏檀儿还是宁毅都没有预料到的存在,悄然无声地盯上了他,为这个晚上,横生出了枝节。

    与苏云松交谈完毕之后,宁毅也就准备回房看书,顺便整理一下自己对现代枪械的所有了解,还没到达小院,一名家丁朝这边跑了过来:“姑爷,婵儿姐她……在那边被东西砸伤了,二小姐不在,姑爷快过去看看……”

    这话一说,宁毅变了脸色,随着那家丁往他所指的院子过去,这边的道路通往苏府的一道侧门,相对安静,也就在快要到侧门的一处道口,那家丁稍稍落后半分,将一把刀抵在了宁毅身后:“姑爷,别走太快了,接下来听我的。”

    乌家疯了……宁毅皱了皱眉,虽然想来可能性不大,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这边距离侧门停放马车的小院子不远。宁毅举起了手:“婵儿没受伤?”

    “我们可不是很清楚到底谁是婵儿姐,不过……姑爷你若告诉我们,我们倒也不介意让她受点伤。”

    宁毅点点头,笑了出来:“太好了。”

    城外,十步坡。

    “为什么叫人刺杀我爹爹?”

    苏檀儿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席君煜眨着眼睛,愣了半晌,似乎觉得有些荒谬:“你从哪里……听到这种事情的?怎么可能。”

    “承认吧。”苏檀儿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想,君煜哥你一直都很会看局势,所以我在想你到底会说出些什么话来,我还小的时候跟你学了很多东西,那时候我想,君煜哥,你会是我一生的良师益友。我现在很伤心,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你要如此的折辱于我?席君煜!”

    说到最后两句时,苏檀儿身上的冰冷变得明显起来,看着对面的男子,几乎是一字一顿。

    “你……皇商搞砸了,宗族大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席君煜顿了顿,“你输疯了你?”

    “你还在想着这些。可惜你都算错了……”苏檀儿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掌大房了,二叔三叔都没有话说,今天宗族大会的结果,所有人都会被吓一跳,可惜刚才你不在那边……”

    “怎么可能,整个大房都已经没办法了,这么多人,你能翻盘?老爷子站在你那边强行让你上去也没办法的了……我没帮你想过办法么?事情砸了就得认,你……”席君煜望着苏檀儿有些迟疑,一时间他甚至真觉得眼前这女人有些不正常了,相对于她真的知道了某些事,反倒是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他看看耿护卫,又看看旁边持刀的高瘦男子。

    “乌家的布褪色了。”苏檀儿偏着头,等待席君煜消化这句话的涵义,“几个月下来,大家一直在局里。爹爹被刺杀的时候,你们让人相信有人要对付苏家,连消带打,爷爷去活动了好久才终于把事情平息掉,你们故意的,让苏家在那一时间掉以轻心,以你的能力,稍微放松一点你就能做很多事,你以为你在中间就掌握住了大局……”

    她在这里说着话,陡然间,外面传来乒乒的两声响,那是兵器交击的声音,随后,人声陡然响起来。

    “来了!”

    “杀了他!”

    “别放他们走!”

    混乱的声音,席君煜朝那边望去,苏檀儿也偏了偏头看一眼,外面似乎有人想要进来,被人发现,激烈的火拼,奔逃。

    “你的人?”苏檀儿问了席君煜一句,“他们居然真的会来救你,现在你信了?他们也觉得你不可能侥幸了。”

    席君煜扭过头来,没有说话,眼中神情错愕,不明白为什么真会发展到这一步。

    “爹爹遇刺那一天,施粥本来是我与相公过去,爹爹预定是不会去的,刺客一早就安排在那里,也安排了那么多的说辞要毁我苏家名声,这个不可能是因为要刺杀我,临时改变主意刺了爹爹。一定有内鬼,知道爹爹回来的时候会在那边停下来,这内鬼还必须是很清楚苏家状况的人才能清楚各人习性,所以决定在那时候刺杀爹爹。你们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么大的纰漏,当我们骗了所有人苏家的黄布很好的时候,那个内鬼一定会相信的,因为他一定能亲眼看到……”

    “现在乌家的布褪色了,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欺君之罪,只能来求苏家。乌启隆他只能说出来……我本来想过苏家有内鬼,只是没有想到你才是主谋,好厉害的操作啊,你也很得意吧?可惜你也早在局里了,这个局比你的大……”外面的打斗声不断传来,陡然又是一声惨叫,往里面冲的似乎不止一个人,但埋伏在这院子附近的也有很多,苏檀儿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来,“这是乌承厚签下的东西,我抄了一份,你要看看吗?”

    席君煜靠在了后方的椅背上,听着外面的打斗,没有去看桌上的东西,只是脸色复杂,过了好半晌,方才望着苏檀儿:“欺君之罪……”他知道事情若走到这一步能够发挥的力量,桌上的东西不看都能大概猜到一些,只是摇了摇头,“这不是你做的……你没到这一步……”

    苏檀儿沉默片刻,随后淡淡地笑了出来,那笑容柔和,轻声地作出了回答。

    “是啊,不是我……”

    苏府,侧门附近。

    两道身影跟随着前方两人一路过来,在这里稍稍停了一停。

    因为前面的身影也停下来了,其中一人做家丁打扮,另一人走在前头,左手上缠着绷带,这时候举起了手。

    “老二得手了,过去让老四驾马车,咱们立刻出去。”

    “好咧……你得看住老二点,别让他下重手,文弱书生一个,打死了不好交代。”

    “知道。”

    前方两道人影开始往前走,他们也看看周围,快步跟了上去。不一会儿,老二与那书生转过前方院门,那边道路比较暗,他们也跟到院门时,前方砰的一下,前方道路上一个人影倒在了地下。

    “老二这性子……”

    其中一人暗骂一句,快走了两步,然后两个人都站在了门边。

    星光之下,勾勒出那书生的身形轮廓,他站在那儿,偏头看着倒在地下的人影,缠了绷带的左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右手拿着家丁的那把尖刀,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转了个方位,似乎是弯腰想要将倒在地下的人体拉到一边去,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到了门边的两道人影,站了起来。

    六目对视,脉脉含情……!~!

第一四八章 图穷

    午夜,树林边的小院子附近,人影闪动,晦暗的光线中,血huā飞溅而起。混乱的喊声、惨叫声交错而起。由方才开始,三名江湖装扮的人想要从不同的方向潜入那亮着灯光的小院。随即便也被早早埋伏在四周的人发现,展开了厮杀,其中一人当场重伤,另外两人则被追赶着冲进了树林。

    随后,又有人自黑暗中想要攀墙而入”那身影只在墙头愣了愣,便被里面飞来的几根套索套住。拉了进去,惨叫声响起片刻后没了声息,这大抵只是试探和开始,黑暗间也不知道双方具体潜伏了多少人。

    大家显然都不是什么善类。十步坡附近,夜间人烟稀少。类似的江湖火拼,帮派相争,发生的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往往第二天凌晨才会有人发现这些结果。远远听来,树林间的声音犹如夜枭的鸣叫,唯有那小院子依旧安安静静地落在那儿,里面和附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埋伏着,灯影从窗户间透出来。

    ,“这不是你做的……你没到这一步……”。

    席君煜在理解着桌上的契约,眼前的一切。苏檀儿笑了笑。

    ,“是啊,不是我……她微微顿了顿““你终于承认了……

    ,“……那到底是荆老头子?你爹?……

    荆蔓儿皱眉望着他。

    ,“不可能是廖开泰,苏云松也不在这边…………

    ,“你不会知道的。”。

    女子的十指交叠在桌上,语气清冷地摇了摇头。她此时做男装打扮,样貌却依旧清丽”只是几年以来积累的气势此时也已经显露出来,配上以往常有的如大家闺秀一般的气质,混合起来委实有着一份迫人的冷冽感。这说话间。屋外又传来明显的厮杀声”苏檀儿往那边看了看,对这类事情,她或许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于是皱了皱眉。

    ,“乌启隆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不过会这样子打过来的,便不该是乌家或者薛家的人了。你背后居然会有些这样的人…………

    ,“总会有机会遇上些这样的人。,。沉默许久,席君煜方才说出这句话来,随后看了看后方的耿护卫,““之前在苏府,耿老大通知我时”给我时间准备,便是为这些?……

    ,“你以为我输定了,耿叔告诉你我胸有成竹”你必然疑惑,以为今晚的关键事情便在你们这里。为了以防万一,你当然会通知你真正能用之人。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把他们全都找出来,顺便算了我父亲遇刺的帐。我只是没想过他们真的会这样过来救你……

    ,“好算计……席君煜讽刺地笑了笑。,“还有四个月的隐忍布局。这样的局……到底是谁?……

    苏檀儿吸了一口气,并不回答他:,“十步坡月月火拼,官府都管不了,明天见这边死了人”也只能当成类似事情来处理,就算有路人被波及进去。不过只能道声可惜罢了。你以往便说过,我们这些商人,最怕撕破了脸,坏了规矩,刺杀买凶之类的事情,谁都怕,做了以后。那就是没完没了的,所以一旦出了这种事,能找回来的一定要找回来。我原本害怕,这事情到最终水落石出,若真是薛家、乌家这些人干的,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现在是你……这样也好。”。

    她说着,已经推开身后的凳子站了起来。似乎已经准备离开,席君煜皱了皱眉:,“……到底是谁?杜庭忠?”。这也是平日里比集靠得住的一名掌柜了。

    ,“说了你不会知道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事?……

    苏檀儿站在那儿,停了一下:,“人非草木,席掌柜,我曾视你为师为友,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苏檀儿心中都无甚快意,只是伤感罢了,你那理由越是好听,越只是让这心烦增添几分,只要知道我苏家未曾薄待于你,又何必要听你这些?……

    席君煜愣在了那儿,心中第一次明白过来,苏檀儿或许从未想过会与他在,“男子”““女子”,这类概念上有丝毫瓜葛,直到此时,她心中所想的,竟完全是那种师长与学徒,上级对下级的那种纯粹商事上的关系与友谊罢了。

    ,“哈”,。他一时间几乎笑了出来,随后,也陡然提高了声音,,“那到底是谁?”。苏檀儿走向门外,他坐在那儿,又说了几个可能的名字:,“总不至于是你家三个丫鬟想出来的!……

    ,“宁立恒?……

    走到门边,苏檀儿停了停,席君煜注意到那些微的表情,他想了想:,“你开什么玩笑……”。

    苏檀儿推开了门,门外院子的屋檐下”坐着轮椅的苏伯庸正在与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说着话,后方的房间中,陡然传来一声咬牙切齿且不可置信的质问声:,“是……宁立恒!?”。

    …………

    同一时刻。城内。

    宗族会议的余波未散,苏家大宅内内外外,气息还稍显混乱,临近侧门的这个院落间光芒昏暗,琐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反倒将周围的空气衬得死寂。书生望着后方进来的两名家丁的身影,陡然间放松了身形:,“你们是管哪里的!……

    那声音有几分愤怒,两名家丁微微一愣。书生点了点地上倒下的人体:,“才人混进来了知不知道!马上去叫人!你,来看住他,我去找根绳子来!……

    昏暗之中,严肃而又急促的话语声。从两人进来看见前方的同伴倒在地下,那书生说完话,转身就走,这不过是短短的片刻时间”两人还有些分不清楚对方真将他们当成了府中家丁还是装的。但无论如何,若真让他叫了人来,恐怕一切都要糟糕。这两人说声,“是”,。连忙跟上去,身体还保持着错愕与提防的姿态。手握上刀柄,随时准备拔出来。

    距离迅速拉近,书生却不过走出了两三步,回过头来:,“还不去叫人!……

    走在左边,被他看着的那名家丁迟疑了一下,瞧一眼身边的同伴。片刻的时间里其实想不了太多,哪怕双方都怀疑对方在演戏。眼下自然也有两个选项,要么说声是继续演下去,要么立刻拔刀翻脸。这选项在脑中一迟疑,那书生却是挥了挥手上的刀子:,“对了,这个拿去……

    两个人其实都在提防书生手上的武器,但接下来的动作,却委实有些出人意料,他竟将那把刀直接扔给了走在右边步伐稍快的华人。两个人的心里都微微一松,右边那人伸手接刀。左边那人微微点头,,“是”字才要出口。也就在这一瞬间,绷在空气中的那根弦,在稍稍放松的片刻之后,陡然绷向极点。以几乎令人难以反应的速度,砰然断裂!

    放松的心情落在了空处,攻击的破风声呼啸而来,人影陡然间冲撞在一起。轰然声响,左边那人,,呀”。的一声拔出了刀,刀芒反射着星光,如同一泓乍然漾起的湖水自空气中掠了过去“一下,火huā在空中拉成长线。反震的力道传来,他本是仓促拔刀,这时也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走在右边那同伴身体朝一侧飞了出去,轰的撞倒了院子一旁的小石桌。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那书生陡然逼近又开始拉远的背影,此时那背影哪里还有半点的书生气,他提着刀,在与这边拼了一下之后”径直朝倒在石桌石凳间的伤者逼近了过去。左边这拔刀后被逼退的家丁惊魂甫定,停住脚步之后,几乎还没能适应这整个状况。

    先前那书生摆出毫不怀疑两人的做派”这两人必然是不信的一谁也不会信这种事情。可那书生要走,他们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地跟过去,脑中保持着最大的警惕,提防那书生忽然大喊或者发飙。但由于一切发展太快,许多事情其实也都是做出第一反应而已,他们心中有防备,因此格外注意书生的行动,也就是在这种气氛中,当书生随即抛出他们最为在意的那把刀时,微微的错愕才不可避免的给他们造成了一丝的疏忽。

    这错愕间。右边那人下意识的伸手接”左边这人的心情则陡然松了一瞬间。刀还在半空中,名叫宁毅的男子就已经做出了袭击。他直接打飞了右边的那人,抓住空中的刀,与另一侧挥来的刀光拼了一下。随后接着那力量一刻不停地往被打飞的那人逼近过去。

    金铁交击的火huā还在空中飞散,宁毅的心中其实也微微有些惊愕。陆红提当时告诉他教给他的是二流内功,打斗时可以增加爆发力,但毕竟算不上上乘,用多了甚至伤身,他如今练得也不算太久。今天算是第一次全力施为,倒想不到一脚踢在人身上威力这么大,看起来一般人口中的二流跟高手口中的二流概念有些不太一样?这念头在脑中闪过,他一刻不停地将尖刀从右手换到左手。俯身抓起地上一块青砖,砰的拍在了倒在石桌石凳间似乎还能动弹的那人脑后。

    转过身来,方才与他拼过一刀的那名家丁正冲过来,然后举着刀停住了,两名同伴此时都已经倒在了地下,他往前方看看,往旁边看看,呼吸急促:,“你、你…………

    ,“这样都可以,你们真行在下宁立恒,江湖人送匪号,血手人屠……”晦暗的光芒里,书生拱了拱手,看来如江湖人士一般的笑了笑““仇家太多记不清楚,敢问几位,到底是谁派来的?……

    不管怎么样,血手人屠这个外号说出来之后好像真的挺拉风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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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介绍: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PS:赘(zhui第四声)婿,入赘累赘,非(ao第二声)婿。
PS2:本文属TVB休闲剧,而非央视正剧,一切看起来与历史有涉之处,都请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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