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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的抗战全文阅读

作者:落魄三哥     表少爷的抗战txt下载     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锦毛鼠

    晚上七点,漫天飞舞起鹅毛大雪。风搅着雪,雪缠着风,夜sè下一片迷迷濛濛的风雪世界。

    参谋长吕伯川从前线赶回山丫桥总部,连身上的落雪都来不及拂去,就撩开帘子急切地汇报道:“司令,保安9旅伤亡惨重,张副旅长阵亡,韩旅长重伤,一团近千号兄弟几乎都拼光了。”

    作战参谋把火盆拢得爆旺,穿着件驼sè软缎棉袍,乌黑的头发拢在脑后,一丝不乱,疏眉细眼,儒雅沉静,看上去更像一个中学教员而不是职业军人的冷欣,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然坐在火盆边烤红薯。

    “二团残部已在52师掩护下撤下阵地,部队伤亡太大,很难按计划节节抵抗……”

    保安9旅副旅长张义峰是冷欣陆大13期的同学,全面抗战爆发前,为组建第3预备师,特意请示军政部长官将他、唐云山、张良莘和顾锡九等十几位同学拉去当自己的副师长、参谋长和各团团长。

    去年四月,第3预备师奉命改编成第52师,被划入王敬久的第25军参加武汉会战。扼守九江鄱阳湖西边的星子县时,收复被rì军占据的一个名叫“牛屎圩”的据点,时任少将师长的冷欣组织敢死队,自任队长,而副队长就是刚阵亡的陆大同学张义峰。

    同窗好友阵亡,冷欣心如刀绞,可作为指挥官他不能流露出半丝动摇,一边剥着红薯,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雪下多深了?”

    “三十多公分,照这么下,明天一早至少要齐膝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冷欣把剥好的红薯往他手里一塞,转身看着油灯下的地图,不无感慨地说:“丰年对于老百姓是多打粮食,对于我们呢……就是多打胜仗,多消灭鬼子。保安9旅好样的,整整迟滞了rì军十三个小时,我要向顾长官、向委座为他们请功。”

    一千四百多官兵的保安9旅就这样完了,吕伯川心急如焚,“司令,仗不能这么打!雪下这么大,高桥旅团毫无撤退迹象,最迟明天中午就能攻到湟里一线,如果再挡不住他们的攻势,别说任务完不成,恐怕连咱们这点家底都要被搭进去啊。”

    游击区不比大后方,部队被打残了想补充很难,尤其武器装备。

    作战意图不明,就是严令自己坚守三天,冷欣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再次看了一眼地图,猛然回头问:“刘参谋,顾长官和陈长官有没有回电?”

    “没有。”

    “陈长官让我们联系的那个锦毛鼠呢?”

    锦毛鼠是陈大少爷的代号,钻天鼠、彻地鼠、穿山鼠、翻江鼠则分别代表邱成松、谢文滨、杨忠义和林山虎四人,取《七侠五义》中五鼠闹东京的意思。连密码本都具有着浓厚的“七侠五义”味儿,居然用民国二十二年亚东书局铅印版四角号码和上海扫叶山房石印版《七侠五义》编成。

    为了找这本石印版《七侠五义》,参谋们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在一位喜好藏书的乡绅那里找到一本,并按照陈长官提供的频率不间断呼叫,却如石沉大海,怎么都没回音。

    一提起这个刘参谋就是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回道:“也没有。”

    冷欣可不认为“小委员长”会跟自己开玩笑,异常严肃地命令道:“继续联系,直到有回电为止。”

    “是。”

    参谋长的目光回到地图上,自言自语地说:“三战区主力离咱们那么远,第一游击区距这儿也不近,南、西两线都没援兵,这么跟鬼子硬拼下去毫无意义,委座和陈长官到底是什么意图?难道顾长官那边吃紧,需要我们吸引鬼子一部分兵力?”

    就整个战局而言,第二游击区的位置极其重要,东可攻击苏州、上海,西可进逼南京,是浙北、浙西和皖南国统区的屏障。在冷欣看来,就算第三战区zhōng yāng和左右两翼兵团吃紧,蒋委员长也不会牺牲自己这支在沦陷区边缘跟鬼子艰苦周旋的孤军。

    那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冷欣紧盯着地图陷入沉思,想了近半个小时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这时候,十几个小时都没回复的锦毛鼠突然有了消息。刘参谋抓着一份电文,脸sè铁青地汇报道:“报告司令,锦毛鼠回电。”

    “念!”

    “冷长官钧鉴,贵部保安9旅迟滞高桥旅团dú lì步兵大队近六小时,击毙击伤rì军达二百二十余人;贵部52师也给西野联队之竹田大队造成一百六十余人伤亡,两部浴血奋战、寸土不让,令高桥深感贵部抵抗之坚决。

    为确保其防区治安及京沪线之安全,决心一鼓作气,围歼或击溃贵部之主力。新作战计划已获十三军司令部批准,驻扎于戚墅堰一线之第17师团平源大队已划归其作战序列。该部一小时前开拔,试图沿滆湖东岸遥观、庙桥、鸣凰、寨桥一线,迂回攻击贵部之侧翼。

    另据华中气象部情报,凌晨雪势渐缓,明rì气候正常,第三飞行团第45飞行战队四架轰炸机和一架侦察机,将于明rì上午七时进驻陈渡桥机场,为攻击部队提供空中火力,望贵部作好防空准备。”

    两路之敌变成三路之敌,冷欣大吃一惊,一边察看着地图,一边急切地问:“还有吗?”

    “没了。”

    “落款呢?”

    刘参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念道:“锦毛鼠于民国二十九年一月十八rì深夜九点二十三分电。”

    参谋长吕伯川接过电报,凑到油灯下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不禁倒吸了一凉气,“司令,如情报属实,那我们可就三面受敌了。”

    冷欣微微点了下头,“这个锦毛鼠不简单啊,竟能搞到如此绝密的情报,难怪陈长官这么器重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鬼子欺人太甚!”

    冷欣咬了咬牙,指着地图声sè俱厉地说:“区区一个大队就敢横冲直撞,真当我第二游击区是无人之境?参谋长,传我命令,第63、67师、保安一纵立即撤回,迅速赶赴寨桥一线选择有利地形设伏,跟刘副司令说清楚,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全歼。”

    63师是第二游击区主力,原计划用来作预备队,确保湟里至东安一线能坚守三天,真要是被调往滆湖东岸,那正面就剩47师和伤亡惨重的52师,以及保安9旅残部了。而67师和保安一纵要防御宜兴方向的东线之敌,一旦把他们撤回来,无异于门户大开,rì军第17师团的两个大队就可长驱而入。

    吕伯川心中一凛,不禁脱口而出道:“司令,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冷欣摆了摆手,面目狰狞地说:“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东线之敌让‘忠救军’去对付,能迟滞多久算多久。”

    “那正面呢?凭47师、52师和保安9旅残部能顶住吗?”

    “不成功便成仁,把行署jǐng卫营、特务连和所能调动的部队全拉上去。刘参谋,收拾东西搬家,我要去湟里亲自指挥。”

    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孤注一掷,就算能把平源大队全歼了又能怎样?吕伯川可没他这么大魄力,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司令,是不是跟顾长官先汇报一下。”

    “离天亮还有九个小时,来不及了!”

    “那情报会不会有误?”

    冷欣从勤务兵手里接过武装带,一边麻利地往腰间系,一边冷冷地说道:“兵贵神速,没有那么多会不会。况且想坚守三天,就得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否则咱们只能退回山里去。”

    陈长官几小时一个电报,远在柳州的蒋委员长也连发几道金牌,连顾长官都三令五申要求第二游击区坚守,退回山区无异于公然抗命,韩复渠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不战而逃的下场会死得很难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参谋长吕伯川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司令,您留下坐镇,让我回湟里指挥战斗。”

    冷欣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能上战场的都上了,我一个光杆司令留这干什么?大不了再组织一次军官敢死队,还由我来担任队长,报效党国,报效委座,就算死也要拉几个鬼子垫背。”

    ……………………………………………………

第十四章 “小委员长”的计划

    深夜十点二十三分,一辆黑sè轿车在两卡车荷枪实弹的jǐng卫保护下,从市区悄然赶到戒备森严的广阳坝机场。

    这是chóng qìng的第一个机场,座落在绵延起伏的群山间。跑道周围都是铁丝网,里里外外驻扎着一个团,大门由宪兵把守,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十余座碉堡分布在四周高地上,形成交错的防御体系。

    陈诚和空军司令周至柔刚钻出轿车,等候已久的空军总指挥部参谋长张廷孟上校连忙立正敬礼,“报告长官,1404号机检修完毕,随时都可起飞。”

    气候条件不佳,夜航危险xìng太大。如果有选择的话,周至柔绝不会命令部下冒这个险,见陈诚又撩起袖子凑到车灯下看时间,便干咳了两声,面无表情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

    张廷孟让开身体,一边招呼二人往里面走去,一边介绍道:“第8大队四人,第9大队三人,第14大队五人,正在作战室待命。”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陈诚突然回头朝卡车上喊道:“吴参谋,把东西都搬下来。”

    “是!”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一小时前通知空军准备一架轰炸机,并从各大队抽调十至十一名飞行员,命令飞机加满燃油却不让载弹,周至柔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连蒋夫人都讳莫如深。

    “行李?”

    见jǐng卫们扔下的三大包行李,周至柔更糊涂了,陈诚笑了笑,“走吧,百福兄,时间紧急,耽误了起飞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两分钟后,三人鱼贯走进作战室,还没等待命的十几位空军将士敬礼,陈诚便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说:“诸位,即将要执行的是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任务,机组人员深入沦陷区腹地后要把飞机安然无恙地开回来,其他人员则需在沦陷区夜间伞降,其危险xìng不言而喻。诸位都是空军jīng英,委座在电报里特意交代,是否参加全凭自愿,就算退出也不会影响到诸位的前途。”

    飞行员不是伞兵,而且还是夜间在沦陷区伞降,连周至柔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

    近三个月没升空,整天在地面上训练的郑海澄,不禁脱口而出道:“陈长官,那伞降之后呢?”

    “伞降之后会有人接应。”

    陈诚从吴参谋手上接过一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棉袄,凝重地说:“接头暗号和要执行的任务,上飞机后吴参谋会跟大家交代。在这里要强调的是,任何人都不得被俘,棉袄领子里缝有一颗氰化钾,诸位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小委员长”干起戴老板的活儿,可见任务有多重要。郑海澄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报告陈长官、周司令,这个任务我参加。”

    “算我一个!”

    王汉勋跟他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上前接过一件棉袄。见空中骄子们无一选择退出,陈诚举起沉重的胳膊,给众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感谢诸位为党国所做的一切,委座在电报里还交代,诸位凯旋之时,会携夫人亲自来机场迎接。”

    这个仓促得不能再仓促的行动,完全不在陈大少爷计划之内,而是陈诚和梁宇皋在接到最新敌情通报后临时拟定的。

    在他们看来,能否成功伏击板垣还是个未知数,第三战区却要为此付出高昂代价,与其最后竹篮打水什么都捞不着,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把即将进驻陈渡桥机场的那四架轰炸机和一架侦察机偷回来。

    毕竟飞机总归是要降落的,而陈渡桥机场又在翻江鼠林山虎的控制下,只要能把飞行员及时送到,同样能让汪jīng卫在rì本人那边吃不了兜着走。

    政治意义重大,跟远在柳州督战的蒋委员长一拍即合,于是这些有留rì背景,对rì本飞机略有了解的飞行员被挑了、出来,执行这个实在不靠谱的任务。

    十一点整,这架编号为1404,曾执行过用传单跨海轰炸rì本的英雄飞机,抖动着翅膀从广阳坝机场起飞。

    棉袄不太合身,郑海澄一边系着胸前的扣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来干什么?”

    王汉勋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上个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是不是因为我姐?”

    “别把我想得那么狭隘。”

    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纯属巧合,郑萍如的弟弟和未婚夫竟然同时参加这次行动。每每想起上海电台里那有关于郑萍如和丁默村的桃sè丑闻,王汉勋就愤怒无比,面对同窗好友兼名义上小舅子的质问,又不好表露出来。

    隐秘战线有隐秘战线的纪律,郑海澄迄今为止仍被蒙在鼓里,见昔rì好友对自己如此冷淡,不禁内疚地说:“汉勋,我们郑家对不起你,天涯何处无芳草,重新找一个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切都落入吴参谋的耳中,他是“小委员长”的亲信,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想到他俩从飞机上跳下去后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竟冷不丁爆出句,“郑小姐是巾帼英雄,为党国作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

    “什么?”郑海澄一愣,随即紧抓着他的双手,急切地问道:“吴参谋,你有我姐的消息,她现在是死是活?”

    “活着,”吴参谋笑了笑,朝对面的王汉勋意味深长地说:“守得云开见月明,王中尉,相信我,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总有一天能重逢的。”

    电台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王汉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吴参谋,您别兜圈子了,能否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算不上什么机密,吴参谋干脆坦诚相告道:“跟你们一样,郑小姐也在为党国效力,只是xìng质不同罢了。”

    王汉勋恍然大悟,又问道:“军统,还是中统?”

    “中统。”吴参谋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们会设法营救的,而且据我所知,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郑海澄激动万分,连连摇头道:“汉勋,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鬼子,如果不是鬼子发动这场侵略战争,你和我姐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对!要怪就怪鬼子!”

    机舱里顿时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兄弟,一个个凑到他俩身边表示祝贺,搞得王汉勋尴尬不已,恨不得现在就推开舱门跳下去。

    一小时前还下着鹅毛大雪,rì军防御松懈,从未想过飞机能在这种气象条件下起飞,跟气流搏斗了近五个小时,1404号机竟顺利飞抵武进上空。

    这里是淞沪会战的空中主战场,离国都南京又这么近,机组人员对地标再熟悉不过。通过电台跟地面接应人员联系上后,很容易就找到了几十堆篝火围着的伞降场。随着吴参谋的一声令下,十一名空军勇士义无反顾地跳出机舱,拉开降落伞,顶着刺骨寒风,往火堆方向飘去。

    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降落伞也是白的,不刻意观察,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人从天而降。飞机引擎的嗡嗡声越来越远,负责接应的陈长禄终于松下口气,扔掉烟头往最近的“天兵”快步跑去,并大声命令道:“一连歇灭篝火,二连搜救人员,三连保持jǐng戒。”

    这是人生中的第二次跳伞,郑海澄有些紧张,离地面还有一百米左右时下降速度越来越快,竟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嘭”的一声,他感觉周围冰凉,脚着地后又像踏了空,随着一股冰凉刺骨的水涌进鼻腔,才意识自己掉进了河里。

    鼓满空气的降落伞让他悬在水zhōng yāng,沉不下去也上不来,棉袄浸水后像沉重的枷锁,同伞绳一起把身体紧紧缠住,让他动弹不得。

    其他人都降落在雪地上,就他一个掉进河里,真是个倒霉蛋,陈长禄感觉有些好笑,“一排长,救人!”

    “是!”

    灌几口水死不了人,一排长顾永良可不会傻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河里跳,而是从身后的兄弟手里接过步枪,用刺刀挑起伞布,叫上弟兄们像猴子捞月亮似的把郑海澄使劲往岸上拉。

    “口令?”

    对于这些不请自到的不速之客,陈长禄实在没什么好感,被拉到岸上的郑海澄刚吐出两口凉水,就被要求回答口令。

    “计……计……计,计出万全极其容易。”

    《七侠五义》第一百六十回的目录,除了老夫子那个怪胎,正常人根本不会刻意去记,陈长禄脱下大衣往他身上一扔,哈哈大笑道:“算失一着甚是为难!兄弟,看来这口令搁你身上正合适。”

    “敢……敢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郑海澄冻得瑟瑟发抖,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紧紧裹着大衣,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陈长禄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伸出右手,把棉袄领子揪了下来,“这玩意你用不上了,跟我去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第十五章 冷欣的翻身仗

    上午七点二十三分,rì机便出现在武南上空,俯冲轰炸时发出的尖厉啸声把直到凌晨四点才休息的陈大少爷吵醒。此时他已随邱营推进到厚余一线,距高桥旅团部主力仅有三公里。

    第一轮轰炸结束后,还有一架侦察机仍在空中盘旋。

    陈大少爷刚披上大衣走出指挥部所在的茅草屋,就见那架侦察机居然在上空作了几次恫吓xìng俯冲,引来jǐng卫排长陈长寿的破口大骂,“有蛋就下,没蛋就滚远些,逞他娘的啥威风!”

    三公里,离**第三战区第2游击区的狙击战场不算远也不算近。隆隆的炮声清晰可闻,但枪声却一点都听不着。西北方向刮来凛凛寒风,甚至都闻不着一丝硝烟味。

    “起来了,怎么不再睡会儿?”

    谢秀兰俏脸冻得通红,依然扛着那杆“摸心拿肝”,脚踏一双沾满泥雪的皮靴,一看就知道刚从村外回来。陈大少爷接过步枪往肩上一背,把她的双手捂到嘴边,伶惜地埋怨道:“不好好在屋里呆着,一大早出去瞎跑什么呀?”

    浓浓爱意溢于言表,谢秀兰心里甜滋滋的,顺手抚摸着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若无其事地说:“阿彪趁下雪送来一批家伙,都藏着村后草垛里,离公路不远,人来人往的我不大放心,所以过去看看。”

    毫无疑问,这是梁卫华担心自己这边装备不行,挡不住高桥主力回援,陈大少爷微微的点了下头,一边拉着她往茅草屋里走去,一边低声问:“有多少,都是些什么家伙?”

    “六门迫击炮、五百发炮弹和九大车手榴弹,手榴弹老邱只留下一半,另一半趁宪兵设卡前给文滨送去了。”

    自“扫荡”以来,路上都是哨卡,连汤卓然、汤柄辉的jǐng察局和自jǐng团都出动了,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送这么多军火过来,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回头问道:“长寿,电讯处那边有没有消息?”

    对于眼前这两位走到一起,陈长寿等南洋兄弟是极其赞成的,看着平rì里非横跋扈的“谢姑nǎinǎi”那副尴尬不已的样子,忍不住给她做个鬼脸,才低声回道:“谢处长正在收电文,应该没什么大事,不然早让我叫醒你了。”

    “还有十几个小时,就看姓冷的能不能顶得住了。”

    “应该没问题吧,”谢秀兰接过话茬,“好歹也近万人呢,高桥总共才两千多号人,想一举击溃他们没那么容易。”

    “我不是担心这边,而是担心平源大队。”

    冷欣如何部署,不会向陈大少爷汇报,但远在chóng qìng的陈诚和梁宇却会如实通报,想到冷欣破釜沉舟的决心,谢秀兰不禁脱口而出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第63师、第67师和保安一纵,总兵力达一万八千多,对付千把号鬼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长寿,你怎么看?”

    陈大少爷手下最缺的不是兵,也不是武器装备,而是经验丰富的军官。放眼整个旅,就梁卫华和张效国身经百战,连他自己在内的绝大数各级军官,几乎都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正因为如此,一有机会他就刻意培养和锻炼新人,

    陈长寿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我想我明白旅座的意思了,关键不至于能否围歼平源大队,而在于时间。如果他们今天下午五点前能结束战斗,并迅速回防,那高桥就成煮熟的鸭子,想飞也飞不掉;如果打成胶着战,被平源大队死死钉在寨桥一线,那别说能否围歼高桥,甚至连第2游击区主力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一个师被一个rì军大队追着跑,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更何况第2游击区的师级单位,远不能跟大后方的正规师相提并论。

    陈大少爷看着滆湖方向,一脸忧心忡忡,“平源大队是常设师团的野战大队,战斗力远在村上大队之上,还有空中支援。冷欣手下那帮杂牌军,打顺风仗还可以,遇上真正的硬骨头,被一举击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别担心,我们不是有几套方案嘛,反正鬼子主力在南边,就算他们顶不住,我们还可以西撤或北退。”

    “话虽然这么说,可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上上下下还不恨死我们,尤其第三战区的顾长官。”

    谢秀兰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那也只能卡车里跳出来,陈大少爷立马迎上去,急切地问:“谢处长,老鹰那边有没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

    谢闻衫朝谢秀兰那个“长辈”微微点了下头,继续汇报道:“三叔公来电,为确保冷部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军事委员会军风纪巡回视察团即将开赴第三战区,由主任委员金汉鼎将军亲自率领。”

    陈长寿一愣,忍不住问道:“督战队?”

    谢秀兰深以为然,接口道:“临时抱佛脚,等他们抵达第三战区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能这么说,”谢闻衫一边翻看下面的电文,一边微笑着解释道:“军风纪巡回视察团是专门查办军官的,除非他们当汉jiān,否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应该能有所威慑。”

    陈大少爷乐了,“看来蒋校长对他这个学生没多大信心啊?”

    谢闻衫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旅座,自从你跟我捅破窗户纸之后,我留心研究了下这个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chóng qìng那位对他还真不怎么样。”

    “怎么说?”

    “民国二十一年,chóng qìng那位在南京‘励志社’召集所有经他批准参加‘复兴社’的人开成立大会,有康泽、贺衷寒、胡宗南、骆德荣、张元良、任觉武等大约四十来人。当会议正要开始的时候,就这个冷欣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跑去参加,刚一进门,就被chóng qìng那位看见了,于是跑下主席台,一把抓住他,一边推一边说‘这个地方没有呢,这个地方没有你’,就这么把他拒之在门外。”

    还有这么回事!陈大少爷遥望着炮声隆隆的战场,喃喃自语地说:“同学不同命,那他就更应该打好这场翻身仗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谢闻衫笑了笑,接着说道:“魏参谋来电,客人已全部抵达机场,为确保万无一失,暂把他们关押在禁闭室。另外六架飞机正陆续在机场起降,林营二连被石川临时征调,负责给飞行中队从火车站往机场运送燃油和弹药。”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谢秀兰便疑惑不解地问:“不是五架吗,怎么成六架了?”

    “一架侦察机,四架轻型轰炸机,还有一架是运输机,专门送地勤人员来的。”

    “偷飞机,亏他们想得出来!”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面无表情地说:“给魏参谋回电,让他相机行事,千万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是办自己的事要紧。”

    与此同时,湟里镇外正打得热火朝天。

    冷欣的策略是节节抵抗,并没有把所有本钱都压上。在第47师和保安9旅残部在东安抢筑最后一道防线的同时,把伤亡惨重的第52师化整为零,以连为单位在湟里一线且战且退,尽可能迟滞高桥主力的进军速度。

    一排战士在排长带领下很顽强坚决的开始诱敌战斗,在顶了企图迂回攻击侧翼的一个中队一个多小时后,排长命令部队边打边撤,一步步把鬼子引向昨夜就埋好的雷区。

    鬼子火力很猛,战斗素质很强,但是他们低估了眼前的这支中**队,他们蜂拥而上,“哇哇”怪叫着向村子发起冲锋。地雷被踏响了,一具具躯体随着不断的爆炸在半空中绽放开来,随着黑烟一起四下散开的是更多的五脏六腑,胳膊大腿。

    参谋长吕伯川在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一个受伤的rì军,用剩下的那支手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动板机。撤下来的这个排伤亡也很大,排长死了,一百多人经过近两小时激战,活着回来的不足三十人。

    没有时间让吕伯川来悲伤,尽管鬼子伤亡不小,但他们已越过雷区,其战斗jīng神不得不让人敬佩,剩下的rì军仍然向前方呈战斗队形冲击,左翼阵地上已开始有弟兄不断到下。

    “张团长,派一个连迂回到那边,掐断他们的后路。”

    参谋长斩钉截铁,只剩下最后一个连的张团长咬了咬牙,吼了一声“弟兄们,跟我上”,随即跃出满是积雪和鲜血的战壕,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一方想死死咬住等待增援到来,一方想尽快能拖住敌人争取时间,然后再找个合适机会撤出战场。

    rì军在判断完形势后开始降低冲击,力量龟缩成一团。吕伯川意识到他们这是在等火炮支援,而一阵炮火急袭之后就是更猛烈的冲锋,手下已无可用之兵了,吕伯川心急如焚,当即命令部队加强火力,让配属的迫击炮不停炮击rì军,试图打乱鬼子阵脚。

    双方距离很近,甚至没什么可以依托掩护的工事,都在拼命不停的向对方shè击,双方都不停有人到地。相比之下,还是自己这边伤亡更大一些。

第十六章 大战在即

    下午四点四十八分,张鲁率领全营官兵六百二十余人,匆匆赶到旅部所在地焦溪。

    军法队长陈长福等候已久,张鲁和副营长古大冲刚跃下马背,就举手敬了个礼,“张营长,王副旅长命令,部队进村休息,一个小时后开饭,排以上军官到旅部开会。”

    武南打得挺激烈,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已经去了两天,想到今天上午rì军连飞机都出动了,张鲁很直接地认为有战斗任务,一边示意古副营长带部队进村,一边打听道:“陈队长,是不是也要把我们调上去?”

    陈长福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那得问王副旅长。”

    村里戒备森严,军法队官兵们荷枪实弹地守着各个要点。辎重二中队六十多辆板车在石板街上一字排开,上面装满着一箱箱子弹、炮弹和手榴弹。杨营的三百多辆“满洲”牌脚踏车,在村口边打谷场上排得整整齐齐,后座上也绑满着各种各样的物资。后勤处长陈尚文,正领着十几个辎重队士兵,在私塾门口给杨营官兵发放弹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报告,陈营一连、二连,炮营一连、三连已进入出发阵地,旅座命令按原计划行动,从现在开始我部接受魏参谋指挥。”

    “战情通报,由滆湖东岸出击的平源大队,在寨桥一线遇伏,敌军番号不明,经四个半小时激战,平源大队在飞机掩护下已突出重围,正朝宜兴方向的第17师团两个大队靠拢……”

    不管侦察板垣行踪的搜索队有没有消息,六个小时后陈大少爷都会准时发起攻击。而杨营和二团二营担负着破坏交通线,阻击江yīn、无锡方向之敌的任务,所以必须提前六小时开拔,把部队带到预定位置待命。

    祠堂里忙成一团,电话铃声、电台的滴滴答答声和电讯处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传令兵进进出出,差点一头撞上刚跨过门槛的张鲁。

    “先坐下喝口水,张参谋马上忙完。”老夫子坐在长桌顶头,跟张营军官们打了个招呼,又戴上老花眼镜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二哥,没想到rì本人也有吃瘪的时候,要不是有飞机掩护,说不准还真会被**包饺子呢。”

    张鲁这才注意到情报处长吴壬郢和二团二营营长李子明也来了,正眉飞sè舞地讨论最新战况。

    副营长古大冲一屁股坐了过去,不无好奇地问:“老李,rì本人打败仗了。”

    “一个大队,差点被人家全歼,你说算不算败仗?”

    “不会吧。”

    李子明指了指老夫子手中的最新战报,不无幸灾乐祸地说:“白纸黑字写得呢,还是rì本人发的战报,这能有假吗?”

    情报处长吴壬郢接过话茬,老气横秋地说:“这事啊……怎么说呢,只要是人都有走麦城的时候。说句不中听的话,东洋人其实跟西洋人一样,就靠船坚炮利,什么一个rì本兵可以对付十个中国兵,纯属无稽之谈!让他一个人单独跟十个中国兵拼刺刀试试,我就不信他真能一个顶十个。”

    张营的一个排长乐了,不禁打趣道:“营长,这方面军师最有发言权。”

    “为什么?”

    “人家是专业耍大刀的!没见凭几千把大砍刀,愣是把张少华砍得屁滚尿流?”

    李子明“嘭”的一声拍案而起,声sè俱厉地咆哮道:“狗rì的,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大刀会的弟兄,不服气出去练练,吃了熊豹子胆了你,竟敢开我二哥的玩笑!”

    “姓李的,别以扛个少校军衔就是长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藐视长官,反了你呢!”

    李子明,怒不可竭尽,搬凳子就砸了过去。姓关的排长让开身体,迅速拔出手枪,面目狰狞地嚷嚷道:“来呀……再来呀,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青帮弟子碰上大刀会,针尖对麦芒,谁都不相让,形势一触即发。老夫子再也看不下去了,抓起杯子往地上一摔,“陈队长,让他们安静点。”

    “是!”

    随着老夫子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军法队员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对着关排长的脑袋就是几枪托,并迅速解除了包括张鲁在内张营所有军官的武装。

    “王副旅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正打算拉架,没曾想连自己都被五花大绑,张鲁气得咬牙切齿。老夫子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军法如山,你说我这个副旅长兼军法处长在干什么?”

    张鲁朝李子明狠瞪了一眼,“那他呢?”

    “一码归一码,先说你的事。”

    老夫子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旅座有令,解除你的营长职务,确切地说应该是解除你们所有人的职务,所部士兵编入二团二营,即刻执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前大刀会分坛主李子明都不敢相信,不禁脱口而出道:“真的?”

    “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我只是……”

    “别不是只是的了,”老夫子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时间紧急,立即回去整编部队,一个小时候后出发,具体任务吴处长会跟你交代。”

    两天“扫荡”,无数乡亲遭殃,一出接一出的人间悲剧,比任何道理都具说服力。一小时前,匡和尚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陈大少爷这边,作为他的结义兄弟兼前军师,吴壬郢自然不会落于人后,所以才有了刚才这一幕。

    与此同时,辎重一中队官兵正在阿彪指挥下,搬运河边军火库里的武器装备。负责看守这里的军法二分队,一个小时后也会随之而撤离。

    一队队士兵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郑萍如的心沉到了谷底,正准备去陈宝骅的房间商量商量,分队长陈长亲突然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

    “郑小姐,麻烦你叫一下丁小姐,我有事要交代。”

    荷枪实弹,来势汹汹,郑萍如的心“咯噔”了一下,忐忑不安地问:“怎么,要下手了?”

    陈长亲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等陈宝骅等人都走出来后,才若无其事地说道:“陈主任、郑小姐、丁小姐,还有各位兄弟,这段时间委屈大家了。尽管情非得已,但旅座还是托我给诸位道个歉。大战在即,实在抽不出太多兵力继续保护诸位,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得自己保护自己,外面的武器弹药随便拿,给你们四十五分钟时间准备。”

    大战在即,跟谁战?丁书萍猛然反应过来,紧抓着他胳膊激动不已地问:“陈队长,你是说继祖要跟鬼子开战?”

    “你说呢?”

    陈长亲反问了一句,随即走到高宗武和陶希圣二人面前,“高先生、陶先生,让二位受惊了。蒋委员长有令,你们二位及家人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回去收拾东西吧,让孩子们多穿点,千万别冻着。”

    “蒋……蒋……蒋委员长……”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别说了高先生,总之您和您的家人从现在开始安全了。”

    陈宝骅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久久没能缓过神来。郑萍如则喜极而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地问:“陈队长,你们旅座有没有说让我们去哪儿?”

    “机场。”

    陈长亲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拍了拍她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郑小姐,郑海澄中尉和王汉勋也在机场,旅座让我给您捎句话,您和家人为这个国家做得已经够多了,好好珍惜眼前人,别脑袋一热再犯同样的糊涂。”

    “我呢,”丁书萍急了,梨花带雨地问:“陈队长,继祖对我有没有什么交代?”

    “有,他说他兑现了之前的承诺,考虑到不能连累你,还让陈副旅长把令尊和令堂送往香港。丁小姐,你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应该高兴才是。”

    “那他自己呢?”

    郑萍如反应过来,也急切地问:“是啊,他自己怎么办?”

    陈长亲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说:“此时此刻,第三战区第2游击区总指挥冷欣将军,正率**第47师、52师及保安9旅,在东安一线阻击rì军dú lì混成第11旅团一部和第17师团一部。五个半小时后,旅座将亲自指挥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对其合围,争取在天亮前围歼武南之敌。”

    “那杨营、林营和陈营呢?”

    “破坏京沪线,攻占常州城,”陈长亲撩起袖子看了看时间,指着院外笑道:“我们也该出发了,如果动作够快,说不定还能赶上。”

第十七章 伏击奔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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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夜幕降临,远处的枪炮声渐渐稀落。

    激战两天两夜,攻守双方jīng疲力竭,天sè一黑便很有默契地收缩兵力,积蓄力量准备来rì再战。同时又投鼠忌器,生怕对方摸黑偷袭,于是耀眼的照明弹一发接一发冉冉升起。时不时还能听到前沿阵地哨位上,响起一两串“哒哒哒”的机枪漫shè声。

    邱营、谢营和一团一营主力已推进至东安一线,距硝烟弥漫的战场不足六华里,脚下就是**第52师上午阻击高桥主力的阵地。

    顺着泥泞不堪的战壕,跨过一具具浸泡在泥浆和雪水里的尸体,陈大少爷来到第三战区第2游击纵队参谋长吕伯川曾战斗过的前敌指挥所。

    dú lì混成第11旅团联络官森村少佐已等候多时,对着陈大少爷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陈桑,本部伤员和勇士遗体就拜托您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大少爷举手回礼,一脸真诚肃穆地表情。

    森村少佐再次鞠了一躬,指着油灯下的地图说:“旅团长阁下还委托我转告您,鸟取联队和平源大队已攻击至漕桥一线,最迟明天上午九点,就能从左翼对正面之敌发起攻击。鉴于兵力稍有不足,望贵部能抽调有力部队连夜穿插至敌右翼,以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鬼子的信心膨胀到极点,居然按照一比十来配置兵力,直接导致孤军冒进的第17师团平源大队险些被围歼,正面强攻的高桥旅团直属部队和西野大队也伤亡过半,以至于下午三点,命令正执行“扫荡”任务的村上大队两个半中队集结,同负责运输弹药补给的后勤部队一起,全部投入正面战场。

    离开战还有四个半小时,这个要求陈大少爷自然不会拒绝,但考虑到汪jīng卫跟rì方有言在先,还是装出副犹豫不决地样子,“森村君,旅团长阁下的命令,按理说本部应不折不扣地执行。然而,汪先生和影佐将军就这一问题已达成协议,所以必须得到上海方面授权。”

    几千人马按兵不动,如果早点出击,仗也不会打成这样,部队伤亡更不会这么大,提起所谓的协议和授权,森村少佐就是一肚子气,考虑到补给线还掐在人家手里,又不敢轻易发飙,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说:“陈桑,穿插不等于作战,您完全可以理解为接管新的防区,并像在武北一样维持防区内的治安。”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至少汪先生不会因此而指责您。”见陈大少爷还在犹豫,森村又补充了一句,“陈桑,时间紧急,难道您真希望我发电请示原田特务机关长阁下?”

    毫无疑问,来之前他们已跟“登部队”情报室通过气。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随即颇感为难地说:“森村君,既然这样,本部没理由不执行。关键在于本部武器装备陈旧,弹药严重不足,重武器几乎没有,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实在有心无力呀。”

    “这一点,旅团长阁下早就考虑到了。下午的第三批补给物资,完全可以移交给您;山炮大队一个中队和村上大队的两个炮兵小队,也可以协同贵部作战,总之,火力方面绝不是问题。”

    天上掉下个馅儿饼,陈大少爷欣喜若狂,立马回头喊道:“传我命令,邱营全部和谢营一连,立即去前线接收装备,并协同旅团长阁下的炮兵部队,于十二点前,穿插至敌阵地右翼三至四公里处设防,连夜抢筑工事,彻底堵住其退路。”

    “是!”

    传令兵的话音刚落,正接电话的通讯处长谢闻衫,突然捂住送话筒汇报道:“旅座,厚余一带发现小股敌军活动,企图破坏我补给线。”

    这是老鬼出巢的暗号,同时也意味着行动必须提前一个半小时,陈大少爷略作沉思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补给线不容有失,命令邱营四连和匡团一营三连立即实施清剿,并电告石川君,请沿线友军予以协助。”

    左边是滆湖,右边是长荡湖,敌人太容易渗透至侧后,森村少佐不仅没起疑心,反而主动抓起电话,以旅团部名义命令京沪线以南的宪兵、jǐng察和自jǐng团协助陈大少爷清剿。

    与此同时,陈营二连两百三十多个官兵,在搜索三分队带领下迅速无声地爬过三道铁丝网,从奔牛镇外悄悄逼近京沪线。一连、三连和直属炮兵营,就在他们身后一公里。部队能否在装甲列车抵达前展开,完全取决于他们能不能拿下眼前这驻有一个rì军小队的据点。而之所以出动近两千人伏击一列火车,并非杀鸡动牛刀,因为情报显示这趟列车上有一个铁道中队。

    搜索队忽隐忽现,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当第一个搜索队员手抓着长满枯草的院墙翻入天井时,一个rì军正在小便。在死一般沉寂中,那声音响似大河的奔流。

    不一会,天地又回复于沉静。

    在围歼张少华一役中立下头功的葛俊成,带领五个战士在黑暗中摸进内院,喘着气,把他们的看家武器——手榴弹,一个一个扔进屋里,突然的事发让rì军窒息般沉默了几秒钟,这迟疑的瞬间就是生命的瞬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榴弹便“嘭嘭嘭”的炸响。

    队员们纵身冲进被炸开的屋里,用刚装备的汤姆森冲锋枪开始扫shè,二连长也带着弟兄们往里面冲。

    战斗激烈地延及整个据点,轻机枪、汤姆森冲锋枪和花机关暴雨般地扫shè。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炸响,四面紧围,中间开花,自进驻以来从未受到过攻击的rì军小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里没有配备电台,电话线也早就被掐断了,但潜伏在雪地里的伏击总指挥陈长禄还是忧心忡忡,生怕因此而打草惊蛇,吓跑正往口袋里钻的头号目标——板垣征四郎。

    武器装备和兵力占绝对优势,战斗不到一小时便宣告结束,58名rì军无一漏网,全部倒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

    “各连按计划行动,炮营测量shè击诸元,只剩一个半小时了,动作一定要快!”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陈营和炮营近两千官兵立即行动起来,扒铁轨的扒铁轨、埋zha药的埋zha药,在路基两侧设立机枪阵地的设立机枪阵地。

    经过近四十多分钟忙碌,周围又归于沉寂。四方夜sè沉沉,云气盖到平畴上。落了叶子的枯树林,向半空里伸着枝丫,在寒风里颤动。沿铁轨的雪地和小河汉,加重了一番cháo湿,让看的人增加了一重寒意。

    板垣征四郎的行踪属绝密,连留守在常州城里的村上少佐和广野参谋都一无所知。况且旅团部刚刚通报,有小股敌军已流窜至主力侧后搞破坏,所以通讯中断一会不足为奇。

    深夜十点五十八分,一列火车像一条火龙,带着巨大的声浪,迎着这充满雾气的黑夜,啌啌隆隆的以正常速度沿铁路向东行进。

    看着远处那宽大而雪白的光柱,陈长寿兴奋不已,一边示意弟兄们准备,一边激动地命令道:“给旅座、魏参谋和张参谋发电,老鬼已进入伏击圈!老鬼已进入伏击圈,五分钟后发起攻击!五分钟后发起攻击!”

    火车越来越近,当驶到一座近二十米长的铁路桥时,预先埋设的zha药被及时引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然而威力有限,仅炸毁火车头,后面几节车厢震了一下,甚至都没脱轨。

    爆炸就是命令,霎时间,埋伏在路基两侧的官兵,不约而同地向目标开火。

    炮兵营早测量好shè击诸元,几乎在爆炸同时,营长顾发坚就扯着嗓子吼道:“目标前方列车,榴弹瞬发引信半装药,标尺四零一,三发急速shè,开炮!”

    炮手拉动撞针,炮弹轰然出膛。第一轮试shè两发命中,被浓烟裹着的火车又卷起两个火球。

    “嘭嘭嘭……!”

    六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像冰雹一样砸向列车。令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这列象条巨大僵蛇的火车,在如此猛烈攻击居然“哒哒哒”的开始还击。

    子弹在人们头顶上空嗖嗖乱叫,陈长禄心急如焚,因为干掉列车后还要赶赴武南支援邱营、谢营和一团一营,顿时咆哮道:“旅座有令,速战速决,不要俘虏。弟兄们,给我打准点!”

    流星似的火光,在夜空里构成无数弧线,往浓烟滚滚的火车罩去。在这火线中,一个个的红球,夹杂着扑落。“嘭”的一声,两节装甲车厢被炮火掀翻,其他几节则歪歪扭扭地斜卧在路基上。

    这时候,几十个rì军从不同车厢里“哇哇”冲了出来,还没等他们看清情况,十几道火舌便“哒哒哒”地横扫过去。炮兵已无用武之地,陈长禄当机立断地命令道:“一连、三连跟我上!二连和炮兵营按计划行动!”

    “是!”

    传令兵刚跑出不远,近六百多官兵就交替掩护着冲上路基,对列车里的敌人发起最后攻击。参差错落的阵线上,弟兄们匆忙扣动着扳机,“砰砰砰”炙热的火焰同时腾起,一排排子弹如同炸窝的马蜂样劈头而出。

    子弹破空而出,带着强大动能飞扫掠过那些慌忙中爬出车厢的rì军。

    这一轮shè击,距离近,打得准。无数的子弹汇成一堵致命的金属墙,碾过之处血肉横飞。又是十几鬼子发出哀号,犹如被割草一样横七竖八倒成一片。

    潜伏在武进和金坛交界处打援的杨营一连正在焦灼中,连长杨忠明四肢被寒风吹得僵冷,手心却在出汗,对现在的他而言,每一分钟都长于一rì。

    隆隆炮声早已停息,但奔牛方向光耀夺目的大火,却传送着迷乱、惶恐和刺激。十几分钟后,据点里的援兵终于出动了,密集的三路纵队急急奔走。

    他依然不动声sè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rì军,终于,他下达了命令,一枚枚手榴弹从铁轨两旁掷出,爆炸后是一个短暂且充满凄凉的沉默,70多援兵十之仈jiǔ倒在血泊中,顽强的rì军有一口气的都向路基边水塘滚去,轻重机枪也随之而开始shè击。

    月亮升起,照着那血sè的水塘,横陈在铁轨上的尸体在月光下显出黄sè的手、黄sè的面孔和黄sè的军服。火药和血腥构成一种军人最熟悉的气味,弥漫着,扩散着。

第十八章 全线大反攻

    这是一场糊涂仗!

    对高桥重三而言,先后出动兵力近六千,在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下正面之敌仍负隅顽抗,不但战役目的没达成,还被chóng qìng军造成一千六百多伤亡;他的对手冷欣同样不轻松,北线的两个师和一个旅几乎都被打残了,东线之敌还在步步逼近,连平源大队那个煮熟的鸭子,都在飞机掩护下突围而出。

    东安一线只剩下三千多人,子弹人手不足六发,如果63师天亮前无法抵达,他就要亲自上阵跟鬼子拼刺刀了。

    一连两天没合过眼,冷欣显得格外憔悴,接过勤务兵递上的水猛灌了一口,沙哑地问道:“伤员都撤下了吗?”

    “撤下去了,”参谋长吕伯川坐在弹药箱上让军医包扎,闭着双眼说:“省立第五临中和高淳县立临中的师生负责照顾他们,这会儿应该快到江南医院了。”

    来江南整整一年,冷欣先后组织创设江南医院,江南rì报、江南修械所,恢复辖区内各县各级学校,以教育和培养有志抗rì青年,同时帮助从沦陷区逃出的青年。先后在宜兴、溧阳和高淳创办了江苏省立第五临中,省立江南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临时小学校,以及各县立中、小学。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仗一打起来就得到了后方踊跃支持。想到部队真要是全拼光,鬼子长驱直入,宜兴、溧阳和高淳的乡亲们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冷欣便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下令全军后撤。

    正准备命令刘参谋把这里的情况再次向委员长、陈长官和顾长官如实汇报,就听见西北方向突然传来激烈地枪声。

    鬼子发起进攻了?

    冷欣猛然起身跑出指挥所,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命令三营无论如何都得顶住,王参谋,你带jǐng卫班去督战,谁要是胆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王参谋还没来得及回话,刘参谋欣喜若狂地跑了出来,“报告司令,锦毛鼠来电,该部三个营正向rì军发起总攻,请我部守好阵地,以防高桥逃脱!”

    锦毛鼠的三个营向鬼子发起总攻,什么乱七八糟的?

    冷欣放下望远镜狠瞪了他一眼,刘参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连忙把电文凑到灯光下念道:“冷长官钧鉴,周边rì军在贵部顽强抵抗下,已被吸引至滆湖一线,战机稍纵即逝。奉蒋委员长令,我部于十一点整对武进之敌发起全线大反攻,具体部署如下,望贵部予以配合。”

    “等等,”冷欣扑到地图前,抓起铅笔,“继续!”

    刘参谋生怕指挥所里的战友们听不见似地,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我旅一团林营、军法队、辎重队计一千八百二十三人,正攻占常州城、火车站及陈渡桥机场;我旅一团陈营、炮营和搜索队一部计一千九百六十五人,正于京沪线奔牛段伏击一rì军专列;我旅一团杨营、二团二营计三千三百余人,正破坏武丹路、镇澄路、武青路、溧武路、锡宜路及京沪线,并于各交通要道设伏,阻击南京、江yīn和无锡方向之敌。

    我旅邱营、谢营、二团二营各三个连,计两千六百八十余官兵,正对贵部正面之敌发起总攻,望贵部予以配合;我旅邱营、二团二营各一连计六百余人,正肃清东安至京沪线一带之残敌。”

    落款不再是锦毛鼠,而是“汪伪zhōng yāng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jǐng卫二旅少将旅长陈继祖,于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二十rì深夜十点五十九分电”。

    作为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总指挥兼江南行署主任,冷欣对陈大少爷这支伪军太熟悉不过了,要不是他一直躲在武北,甚至还会组织力量给他点颜sè瞧瞧,没曾想到头来居然是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友军,还直接接受蒋委员长和陈长官指挥。

    参谋长吕伯川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道:“司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也把预备队调上去吧!”

    付出巨大伤亡整整顶了两天,高桥主力锐气早被耗尽,冷欣同样不想这颗熟透了的桃子被陈大少爷摘去,咬牙切齿地说:“委座和陈长官的意图已明,命令部队全线出击!”

    “是!”

    兵贵神速,陈大少爷可不想天亮后被鬼子轰炸,陈长禄的电报一到,就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压上去,跟jīng疲力竭的高桥主力搅和到一起,绝不给其就地防守待援的机会。

    战斗出乎意料地从身后打响,高桥果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炮兵阵地转眼间就谢营占领,泥浆被打得像是开了锅的开水,弹雨所过之处水花四溅。

    rì本人的动作极快,遭到火力打击,马上就有人趴下,端起步枪扣动扳机。

    “乒乒乓乓”三八式步枪齐鸣,子弹呼啸而至,从炮兵阵地上方“嗖嗖嗖”掠过,划出一道道暗红sè弹痕。谢文滨身边的一名士兵闷哼一声,便一头栽在满是泥泞的战壕中。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头盔下渗出,很快就把整张脸都染成鲜红。鲜血顺着下巴滴下,把身上满是泥点的衣服染成一大片暗红。

    “老四!”

    一名士兵扑上来,抱住倒下的那名士兵。可是中弹的士兵再也无法听到战友的喊叫声,两眼瞪得大大的,望着茫茫夜空。

    谢文滨知道牺牲士兵的名字,他叫张元初,是从大刀会jīng挑细选出的上等兵。为了抢这个人,还同邱成松吵了一架,印象特别深刻。但现在他没时间去管那么多,端起步枪扣动扳机,击毙一个趴在地上的鬼子。打完这一枪,他低下头躲过一颗子弹,拉动枪栓,把下一颗子弹推上枪膛,从另外一侧冒出头,一枪又把一名鬼子打发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等到rì军进入机枪火力点的扇形shè界,连长谢文湖大吼一声:“机枪手!”

    左右两挺捷克式“哒哒哒”吐出火舌。与此同时,马克沁重机枪手也压下扳机,帆布弹带不断向枪机中缩短,无数的子弹犹如炸窝马蜂飞扑过去。刚刚逼近到炮兵阵地跟前的rì军,一个紧接着一个被这狂暴的金属热流吞噬。

    机枪子弹掠过河滩,打得泥浆四处喷溅。有些子弹直接洞穿了rì本人的身体。正在进攻的rì军士兵只好紧趴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泥滩上,听着前方shè来的子弹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不断有人身上腾起血雾。

    “嘭……嘭……嘭……”

    鬼子的掷弹筒发shè了,准确命中机枪阵地,shè手和副shè手被炸到一边,弥漫的硝烟中,隐约出现了鬼子机枪手的身影。

    “哒哒哒!”

    劈头盖脑的弹雨呼啸而至,将炮兵阵地打的烟尘四起。他们的机枪打得又准又狠,子弹紧贴着战壕上方掠过,让不少官兵不得不缩回脑袋,被压制得根本无法露头shè击。

    几个重机枪阵地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密集的弹雨将火力点前打得泥土四溅,虽然不断有机枪手倒下,但很快又有弟兄顶上去,继续cāo起机枪对着rì军猛烈扫shè。

    看着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陈大少爷心如刀绞,放下望远镜命令道:“长寿,带jǐng卫排去增援谢营。”

    “旅座!”

    “服从命令!”

    这仗打得毫无战术可言,如果挡不住鬼子的反扑,那别说围歼高桥了,甚至连自己都活不成,陈长寿咬了咬牙,大吼了一声“弟兄们跟我上”,就一马当先地跃过小渠。

第十九章 全线大反攻(二)

    走了二三十里路,没见什么人影,就是经过几处人家,村子旁边的小河,正浅浅地流着刚融化的雪水。村里高大的柳树,在人家的屋顶上摇撼着枯条,所有人家的窗子和大小门都已紧闭。

    郑萍如、丁书萍、陈宝骅和高宗武、陶希圣两家人,在陈长亲等十几个军法队员的带领下顺着大路,往西南方向悄悄地走着,都没有说一句话。又走了一两里路,枪炮声隐隐约约传来,才看到一群老百姓,背着包袱,挑着行李迎面而来,走得路上的泥浆四溅。

    “打起来,那边打起来了!”

    丁书萍既紧张又激动,手一直按在手枪把上,生怕路边突然蹿出个鬼子似的。

    后面刮来两阵猛烈的西北风,尽管方向相反,但隆隆的炮声还是钻进耳中,非常响亮。陈长亲照了下手表,喃喃自语道:“照理说火车站应该拿下了,山豹怎么搞的!”

    郑萍如承认陈大少爷练兵有一套,但对其打仗的本事却表示严重怀疑,毕竟他从未上过战场,甚至都没正儿八经的学习过军事。

    要么不打,打起来就全面开花。从武南到武北,只要有鬼子的地方就会有战斗,把战线拉得这么长,她忧心忡忡,不禁追上去问道:“陈队长,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放心吧,有梁将军坐镇指挥,拿下常州城和火车站是早晚的事。”

    “收尸团”连以上军官没一个她不认识的,而且将军就陈大少爷一个,郑萍如糊涂了,“哪个梁将军?”

    陈长亲笑了笑,一边示意众人加快速度,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前**第55军二十九师八十六旅少将副旅长梁卫华,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魏大个儿。”

    郑萍如恍然大悟,丁书萍却很不是滋味儿,因为这意味着她之前所做全身无用功,而陈大少爷起义更是跟她没一点关系,愣了好一会,才撅着小嘴嘀咕道:“魏华良,梁卫华,搞来搞去你早就在暗地里谋划起义。”

    毫无疑问,她所说的那个“你”是指陈大少爷。

    陈长亲乐了,回头哈哈大笑道:“一语中的,看来丁小姐是个明白人啊!”

    最郁闷不过的当属陈宝骅,上级交待的任务不仅没完成,还稀里糊涂的被俘。被俘也就算了,竟一古脑把什么都给招了,虽然陈大少爷摇身一变为自己人,并没有因此而给组织带来什么危害,可他陈宝骅被俘后的表现跟林之江、万里浪等汉jiān又有何异?

    面子丢尽,前途尽毁,他实在没脸回chóng qìng,于是再次检查了下手中的步枪,小跑着追到队伍最前面,一副要跟突然蹿出来的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陈长亲不仅参加过抓捕他的行动,还是刑讯逼供的执行人之一,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想到老夫子那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交待,便拍了拍他胳膊,“陈主任,之前的事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陈宝骅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成王败寇,陈队长就别再寒碜我了。”

    脾气还挺大,陈长亲感觉有些好笑,干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陈主任,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更何况咱们现在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何必搞得那么不愉快呢。”

    “陈璧君也姓陈,还是你们旅座的表姐,你们之间不也一样不愉快吗?陈队长,士可杀不可辱,别再跟我说这些风凉话了。”

    “对对对,士可杀不可辱。”

    陈宝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话了,老脸顿时涨得通红,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陈长亲干咳了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陈主任,旅座让我转告您,之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之后的事也有您、郑小姐和丁小姐一份功劳,男子汉大丈夫,交不交这个朋友给句痛快话。”

    “你们旅座真是这么说的?”

    “等您回chóng qìng就知道了,”陈长亲故作神秘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又回头补充道:“陈主任,我们旅座跟军统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总之,何去何从全在您一念之间。”

    这是一个欺上不瞒下的世道,只要陈大少爷不说,别人怎么乱嚼舌头都无济于事,陈宝骅欣喜若狂,紧抓着他的手激动不已地说:“陈队长,麻烦你转告陈将军,从今往后,中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定一定。”

    想到仗已经打成这样了,不如送佛送到西,陈长亲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你的密码本还在我手上,等到了机场就还您,另外再给您准备一部电台,好给家里报个平安。”

    这是让自己向chóng qìng报功啊,陈宝骅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大恩不言谢,陈队长,麻烦您转告陈将军,今后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陈某能做到的,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话间,火车站就在眼前,抬头望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战斗似乎已接近尾声,只听见零星的枪声。陈长亲正准备让弟兄们提高jǐng惕,几十米外的路基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影。

    “准备战斗!”

    陈长亲端着汤姆森冲锋枪扑到路边的一颗枯树后,一边示意众人隐蔽,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受魇魔忠良遭大难!”

    “杀妖道豪杰立奇功!”

    口令对上,原来是自己人,陈长亲这才松下口气,从树后小跑着迎了上去。

    “张军,你们连长,怎么回事?”

    带头的那个排长连敬礼都顾不上,指着不远处的麦田喊道:“陈队长,你们小心点,有十几个漏网之鱼,还有一门迫击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陈长亲果然隐约看见十几条人影,在积雪尚未融化完的麦地里往北狂奔。三百多米,还在机枪shè程范围之内,还没等他开口,张排长就同两个弟兄架起轻机枪shè击。

    “哒哒哒!”

    一阵子弹由枪口里飞shè出去,敌人已有七八个倒在地里。其余未倒的,赶快伏了下去。这挺机枪哪肯放手?略略地转着枪口,又是一阵扫shè。敌人似乎也意识这么下去不行,竟架起迫击炮就地还击。

    随着一道沉闷的炮弹出膛声,炮弹在路基旁炸响,石子飞溅,砸在胳膊上生疼。这时候,从东面迂回的弟兄已追麦地zhōng yāng,在昏暗的月光下扬起一枚枚手榴弹,轰隆轰隆几声,炸起一片白烟。

    两面受敌,剩下的几个鬼子背靠着背顽强还击,然而借着白烟的掩护,从东面迂回的弟兄们已架起机枪,朝毫无遮挡的正面猛烈扫shè,鬼子应声而倒,路基边的战场又归于沉寂。

    像泥人似的林山豹刚爬上大路,陈长亲便急切地问道:“二连长,常州城拿下来没有?”

    “早拿下了,王副旅长、陈处长和阿彪正在抢运战利品呢。”林山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接着说道:“我们撬完这段铁轨就要撤,要不要给你留辆卡车?刚缴获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油。”

    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陈长亲也不客气,“那好吧,我先走一步,你们小心点。”

    赶到机场已是十一点五二十分,对上口令后才发现,偌大的机场仅有一个班守卫。堡楼里灯火通明,六架飞机仍在跑道上,只见几个人影在飞机边忙碌,巨大的引擎声震耳yù聋,一看就知道随时准备起飞。

    “报告梁副旅长,高陶两家计一十四人安全……”

    刚从堡楼里走出了的梁卫华爬上卡车,扶着车窗说:“时间紧急,别废话了,到飞机那边去。”

    “是!”

    久别重逢,郑萍如看着飞机下那两个熟悉的人影,泪流满面地哭喊道:“海澄,汉勋……真是你们吗?”

    “姐,是我!”

    郑海澄一愣,随即飞奔到卡车边,梁卫华回头看了一眼,把双手作喇叭状放到嘴边喊道:“郑中尉、王中尉,人交给你们了,飞机即刻起飞,记得‘rì汪密约’的胶卷分开放,咱们后会有期。”

    “是,长官!”

    郑海澄和王汉勋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立马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后面的那架运输机喊道:“高先生、陶先生,快带孩子们上飞机,萍如、书萍,你们也下来,时间来不及了。”

    “陈主任,你们也走吧,祝你一路顺风。”

    看着陈长亲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陈宝骅不禁问道:“那……那……那电台?”

    “飞机上有。”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丁书萍走到舷梯下由跑了回来,梨花带雨地说:“魏参谋、陈队长,我不走,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继祖。”

    “丁小姐,别辜负了旅座的一番好意,快上飞机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不,”丁书萍一脸坚决地说:“他兑现了他的承诺,现在我也要兑现我的承诺,魏参谋,求您了,别赶我走。”

    不知什么时候,“收尸团”内部形成了两派,南洋兄弟人数众多,又非常之团结,让张效国和梁卫华无形中成了边缘人。后来加入的匡森林、吴壬郢、姚孝淮和李子明,似乎也意识到很难融入邱、谢、杨、林、陈那个同气连枝的小集团,于是渐渐向倍受重用的张效国和梁卫华靠拢。

    所以在陈大少爷的终身大事上,梁卫华这个前**将领当然倾向于“中统特务”丁书萍,而不是那个“南洋女流氓”谢秀兰,于是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丁小姐决意留下,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陈队长,把车开到一边去,让飞机起飞。”

第二十章 全线大反攻(三)

    冷部全线出击,大大缓解了陈大少爷的压力。

    近五千人发起总攻,火炮又相继落入陈大少爷之手,高桥三面受敌,被渐渐压缩至滆湖西岸一片泥滩上。身后就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八百多残兵败将也退无可退。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也让冷、陈两部伤亡惨重,一时半会儿间只能相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零点三十八分,冷欣和吕伯川终于在一个班的保护下,带着六个参谋横穿rì军刚撤出的阵地跟陈大少爷汇合。

    离天亮还有五个多小时,平源大队逃出生天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吃一堑长一智的冷欣顾不上客套,刚迈进指挥所便急切地问:“陈旅长,你那么多门火炮为什么不用?再不给高桥雷霆一击,天亮后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令第三战区将校们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一脸尴尬地说:“不是舍不得用,而是不会用。”

    “早说呀!”

    冷欣气得咬牙切齿,立马回头命令道:“参谋长,立即组织人员接管火炮,争取一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等等,”见吕伯川转身就要走,陈大少爷连忙一把拉住,“吕参谋长,把我的传令兵也带去,从现在开始,我部官兵全部听您指挥。”

    还以为他担心火炮有借无还呢,没想到人家不仅提都没提,反而主动交出指挥权。吕伯川意识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摇头说:“陈旅长,委座和陈长官没下这道命令,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是战场,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看着他那副坦荡荡的样子,冷欣微微点了下头,“参谋长,以大局为重。”

    “是!”

    有那么多门山炮和迫击炮,兵力又是对方的六倍,且弹药充足,高桥插翅也难飞。冷欣终于松下口气,接过陈大少爷递上的香烟,不无好奇地问:“陈旅长,你是什么时候跟委座和陈长官……那个……那个上的?”

    大局已定,陈大少爷也如释重负,靠着弹药箱上有气无力地说:“半个月前。”

    离这么近,却舍近求远地跟chóng qìng联系,冷欣很不是滋味儿,意味深长地叹道:“看来陈旅长对冷某没什么信心啊,直到反正前几分钟才坦诚相告。”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陈大少爷竟煞有介事地纠正道:“冷长官,我部之前可不在**的战斗序列,所以不是反正,而是起义。”

    “对对对,是起义。”

    冷欣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绕有兴趣地问:“陈旅长,围歼高桥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常州城那边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不怕冷将军笑话,我部人马不少,但正儿八经的军官就两个,我这边没问题,他们那边就更不会有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批援军马上就能到,而常州城也应该早就被拿下了。”

    “这么有信心?”

    陈大少爷胸有成竹,不无得意地解释道:“偌大的常州城就一百多号rì军和几百号伤兵,而且我已以各种借口在城里驻扎了两个连,里应外合,拿下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正说着,谢闻衫突然摘下耳机,兴奋不已地喊道:“旅座,搜索三分队确认老鬼已被击毙,包括老鬼在内的三具尸体已移交给辎重队,天亮前就能抵达。”

    筹划这么久,付出这么大伤亡,而且在他的意识里,板垣早就是个死人!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死在山姆大叔的绞刑架上。陈大少爷没表现出哪怕一丝兴奋,把烟头往外面一扔,若无其事地问:“那两具是谁?”

    “前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附、现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附原田熊吉中将,以及海军少将须贺彦次郎。”

    干掉一个陆军中将和一个海军少将,难怪人家懒得抢功,把围歼高桥重三的主动权让给自己呢。冷欣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陈将军,那个老鬼是谁?”

    “板垣征四郎。”

    冷欣将信将疑,“真的?”

    陈大少爷重重点了下头,凝重地确认道:“冷长官,要不是为了他,您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好在苍天有眼,总算不辱使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刘参谋……”

    冷欣激动不已,正准备命令部下给委员长报喜,可想到这么一来难免有抢攻之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闻衫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汇报道:“进驻机场的rì军飞行员和地勤人员无一漏网,六架飞机二十五分钟前已陆续起飞。北后岸7号亦被拿下,村上、森田及dú lì混成第11旅团作战参谋广野少佐皆被击毙,梁副旅长问该怎么处置联络官石川、伪县长汤卓然等俘虏。”

    “这里是冷长官的辖区,把他们押回来交给冷长官处置。”

    “是!”

    看着陈大少爷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冷欣又问道:“敢问陈旅长今年贵庚?”

    意识中是二十八,这具身体是二十四,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陈大少爷想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说:“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整天忙于算计鬼子,还要提防冷长官您和新S军,哪记得这些。”

    谢秀兰微笑着走了过来,轻声说:“二十四。”

    打仗还带女人,冷欣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无感慨地叹道:“前有GCD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长L彪二十八岁伏击板垣师团辎重队,打了一个平型关大捷;现有陈旅长二十四岁伏击板垣本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冷长官过誉了,人家那是真刀真枪的干,而我则属如假包换的暗杀,跟戴老板在上海滩的那些部下没什么区别,只是场面稍大一些,目标地位稍高一些罢了。要不是您当即下令全线反击,能不能坐在这里跟您说话还不一定呢。”

    一想到死在鬼子狂轰滥炸下的那么多弟兄,冷欣便心痛不已,于是直言不讳地说:“陈旅长,为成就你这个抗战英雄,江南游击区就差全军覆没了。”

    不得不承认,他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想到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也死伤过半,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内疚地说:“伤亡太大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出此下策。”

    “这么说让我们当炮灰的计划是你拟定的?”

    “可以这么认为。”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们有好几个方案,如直接西撤跟顾长官汇合,或北渡长江找韩主席,没想到委员长和陈长官竟同意了最危险的一个,而冷长官您也没让他们失望,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居然坚守了三天。说句发自肺腑的话,陈某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您冷长官就是其中之一。”

    冷欣气得脸sè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冷欣起身遥望着漆黑的夜空,面无表情地说:“就在一个半月前,rì机悍然轰炸没有工厂矿山,也没有驻扎军队,更不具备任何战略意义的浙江奉化溪口镇!委座的前妻,也就是大公子的生母毛夫人被炸得浑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除此之外,还有大公子夫人蒋方良的国语老师等六人遇难。陈旅长,现在知道委座和陈长官为什么会同意你实施这个计划了吧。”

    祸不及妻儿,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蒋委员长的痛苦和愤怒可想而知,陈大少爷恍然大悟,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了,不仅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同意,甚至还知道冷长官您为什么没能像其他那些一期‘黄马褂’一样平步青云。”

    冷欣愣住了,又沉默了一会,猛然回头咬牙切齿地说:“冷某这辈子认识的混蛋也不多,而你陈继祖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那么坏吗?”

    “至少在第三战区不受欢迎,”冷欣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等解决完高桥,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别在这儿再祸害我的弟兄。”

    天亮之后,自己就会成为rì本人报复的头号目标,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这一点您尽管放心,我一定走得远远的,绝不会在您辖区内久留。”

第二十一章 一举四得

    蒋委员长言出必行,一接到电报就由柳州飞回九龙坡机场,会同刚从市区赶来的党政军大佬、各界代表和国内外媒体记者,迎接即将凯旋的空军健儿。

    相比出征时前的广阳坝,这里守备和防空措施更为完善,是国府政要从空中进出chóng qìng的专用机场。就在不明所以的人们聚集在跑道边窃窃私语,相互打听会有什么重要人物抵达之时,刚下飞机的蒋委员长,正在简陋的航站楼里听取陈诚和梁宇皋的汇报。

    “半小时前,陈部阻援部队已陆续退至卜代、了河一线,由于武丹路、镇澄路、武青路、溧武路、锡宜路及京沪线遭到严重破坏,南京、江yīn及无锡方向rì军增援速度迟缓,东线之敌甚至一连后撤二十几公里,生怕重蹈dú lì混成第11旅团之覆辙。”

    在自己指挥下,冷欣那个最不起眼的江南游击区,取得整个冬季大反攻中最辉煌的胜利,“小委员长”激动不已,连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

    “是役,歼敌dú lì混成第11旅团直属dú lì步兵大队、第49步兵大队、山炮大队、通信队、工兵队、运输队及第17师团西野大队全部、铁道第13联队石井中队全部、第17师团平源大队及第15师团鸟取联队之一部,击毙击伤rì军达三千八百一十二人,生俘两百三十七人。缴获敌侦察机一架、轻型轰炸机四架、运输机一架,大小口径火炮一百四十八门,轻重机枪两百八十一挺,步枪、子弹无数……”

    蒋委员长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何应钦一直被蒙在鼓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瞄了墙角边的梁宇皋和道骨仙风的陈洪真一眼,急切地问:“旅团长高桥重三呢?”

    “于凌晨两点四十三分被击毙。”

    陈诚故弄玄虚,顿了顿之后才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前第5师团长、rì本陆军大臣、现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板垣征四郎,以及前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附、现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附原田熊吉中将和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

    这番话让所有人倍感震惊,何应钦更是从陈诚手上抢过电文,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看着众人那副面面相窥的样子,蒋委员长强按捺内心的下激动,一字一句地说:“诸位,板垣授首,dú lì混成第11旅团被围歼,不仅是自冬季大反攻以来所取得的最辉煌之胜利,也是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我中华民族所取得的最辉煌之胜利!必鼓舞我抗战军民之士气、大快我全国民众之人心。这一巨大胜利,除指挥得当、将士用命外,我南洋爱国同胞居功至伟。”

    一战定乾坤,陈洪真同样十分激动,但还是起身笑道:“委员长言重了,这都是我等华夏子孙应该做的。”

    “陈老先生无需过谦,要不是令侄孙和邱、谢、杨、林、陈五姓子弟忍辱负重,跟rì寇跟汪逆虚与委蛇,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何来如此辉煌之胜利?”

    蒋委员长紧握着他的手,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接着说道:“算上跟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一起击毙的dú lì混成第11旅团长高桥重三,令侄孙共击毙一个rì本大将、一个rì军中将和两个rì军少将,这在战争史上也是极其少见的,必须通令嘉奖。”

    苏联援华空军支援队的六架战机,已升空为即将抵达的六架缴获rì机护航,陈大少爷也安全撤至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根据地溧阳,陈洪真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凝重地说道:

    “此战纯属侥幸,若非三战区几万将士浴血奋战,将rì军主力吸引至武南一线,且在关键时刻全线反攻,恐很难取得如此辉煌之战果。好在天佑中华,敝侄孙幸不辱使命,总算没辱我颍川堂陈氏百年之清誉。现大局已定,不知委员长和诸位长官今后打算如何使用老朽那个少不经事的不肖侄孙?”

    关于陈大少爷的前途,眼前这位已在自己面前旁敲侧击过无数次,只是jīng力一直集中武进前线,能做主的蒋委员长又不在chóng qìng,所以一直装糊涂,没有给个明确的说法。

    人家出人、出钱、出力,如今大功告成,“小委员长”意识到不能再回避了,立马从梁宇皋手里接过一份电文,回头说道:“这是三战区刚发来的急电,也是有关于陈部的归属,请委座过目。”

    一秀遮百丑,对抗战军民而言,陈大少爷是当之无愧的抗战英雄。尽管他同样是汪伪的zhōng yāng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但绝不会像高宗武和陶希圣一样会被人指责为“大节有亏”;对rì军而言,陈大少爷则是yīn险狡诈的卑鄙小人,吃这么大一亏,rì军会对他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可想而知。

    所以顾祝同的意思很明确,强烈要求陈大少爷有多远走多远。而且理由非常之充分,他的第三战区在冬季大反攻中歼敌不少,但也元气大伤,绝不能因此而引来rì军的疯狂报复。第三战区不要,其他战区肯定也不会要,看着手中的电文,蒋委员长突然意识到陈大少爷真个烫手的山芋。

    何应钦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紧握着陈洪真的手,“陈老先生,令侄孙立下盖世奇功,理应来chóng qìng当面接受委座嘉奖,但这么一来,恼羞成怒的rì军必会加大轰炸强度,山城将会因此而生灵涂炭啊。”

    “无妨,”陈洪真摆了摆手,豁达地说:“一切以大局为重,实在不行就让他跟老朽回南洋。”

    刚打完胜仗就回南洋,让天下人怎么看自己?

    蒋委员长不仅不会干这样的傻事,还要把陈大少爷这面抗战旗帜留下,用他鼓舞士气、对付汪jīng卫的同时,争取更多的南洋捐款。一想到南洋捐款,他灵光一闪,呵呵笑道:“陈老先生,令侄孙练兵有方,让他担任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处长怎样?”

    补充兵训练处那就是不用打仗了,陈洪真当然不会有意见,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军令如山,何去何从由委员长定夺。”

    有第28补训处这个单位吗?陈诚百思不得其解,看着他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蒋委员长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陈老先生没意见,那就任命陈继祖为军政部第28补训处少将处长,驻扎昆明,专事训练回国抗战的爱国华人华侨。”

    云南王摇摆不定,把陈大少爷这面不屑于跟汪jīng卫同流合污的抗战旗帜插到昆明,对稳定大后方将具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陈诚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委座高见,昆明属大后方,rì军飞机够不着,所以无需担心像chóng qìng一样被轰炸。”

    补充兵训练处的编制可大可小,少则两三个团,多则十几个团。

    想到为适应抗战需要,云南去年也成立了一套军、师、团、管区的新兵招募、训练和补充机构,何应钦意识到蒋委员长是打算来个一箭双雕,在利用陈大少爷这面旗帜稳定云南民心和军心的同时,打着“专事训练回国抗战华人华侨”的幌子,公然挖滇军后备力量的墙角。

    于是接过话茬,似笑非笑地说:“委座,陈老先生的侄孙年少有为,不妨再让他兼个西南运输处副主任的职务,毕竟滇越铁路已经断了,爱国华人华侨们只能从缅甸或印度转道回国,这么一来,从仰光到昆明都能照顾到,一举两得啊!”

    岂是一举两得,简直是一举三得,乃至一举四得。

    “嗯,这个主意不错,”蒋委员长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立马同意道:“事不宜迟,敬之、辞修,你们二位现在就办,一定要做好陈继祖和龙主席的工作。”

    何应钦和陈诚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八点二十三分,六架漆着猩红标志的rì军飞机,陆续在九龙坡机场的跑道上降落。要不是十分钟前已通知大家不要紧张,等候已久的军政要员、各界代表和媒体记者非得吓出一身冷汗。

    委员长夫妇亲自迎接,并宣布了武进大捷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机场内外欢声雷动。陈大少爷不出意外地成了抗战英雄,而“大节有亏”的高宗武和陶希圣则被关在机舱里,直到人们散去后才被军统悄悄接走。

    回梁公馆的路上,陈洪真越想越不对劲,见司机也不是什么外人,便直言不讳地问道:“贤侄,委员长让继祖兼任西南运输处副处长到底有何用意?”

    “三叔公,委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他葫芦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海路和铁路都断了,滇缅公路成了进口紧缺物资的唯一通道。总共就那么多辆卡车,路况又不好,宋子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满足国内需要。加之下面人胡作非为,贪污、走私层出不穷,社会各界、新闻媒体对西南交通运输批评、讨伐和呼吁改进之声不断,连参政会都接二连三提出质询。方方面面压力太大,事关抗战大局又不敢轻易整顿,所以只能转移视线、缓解舆论压力。”

    “这不是把继祖当挡箭牌使吗?”

    “可以这么说,而且事实上还不止如此。”梁宇皋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敲打云南王、稳定民心军心,缓解各方对西南运输处的压力,挖滇军墙角……委座这一着棋走得实在是高啊。”

第一章 讨价还价

    “号外!号外!汪公馆表少爷倒戈,派遣军参谋长玉碎。”

    “陈继祖反戈一击,**相机接应,全歼rì军dú lì混成第11旅团!”

    “高宗武陶希圣携渝发表,汪兆铭卖国条件全文,集rì阀多年梦想之大成,极中外历史卖国之罪恶!从物资卖到思想,从现在卖到将来!”

    “高宗武陶希圣在渝揭发汪伪卖国密约,将密摄照片呈送国府,另函交本报晚版发表。”

    ……

    板垣征四郎、原田熊吉、高桥重三和须贺彦次郎的四具尸体,经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总指挥冷欣再次确认后,国民zhèng fǔ的宣传机器正式开动,zhōng yāng社的通电一经发表,国内外报纸和电台便纷纷转载。

    素有“报馆街”之称的公共租界望平街同样不会例外。

    一大清早就报贩云集,成捆的报纸从各报馆运出,有的车拉,有的肩扛,还有很多报童手提,将报纸发往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各个角落叫卖。到这里打听消息的人站满街头,贩运报纸的人更是把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交通阻塞,车辆绕道,煞是热闹。

    一片片雕格窗栏沿街、摆满白木桌子的老正兴菜馆,挤满了试图打听进一步消息的人,他们围着夜间当值看清样,刚过来小酌的记者和老报人;连南端福州路口东拐角上,终rì虚掩着门户的外文书店,以及专卖狼毫、宣纸的杨振华笔庄、老周虎臣笔庄、曹素功墨苑,都挤满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界人士。

    大家兴高采烈的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绘声绘sè、活灵活现,像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把三大报馆《号外》上那短短的消息加工、加工、再加工,对混杂在人群里特务视而不见。

    几家欢喜几家愁,愚园路一一三六弄里的汪jīng卫、陈璧君、周佛海和梅思平等人则如丧考妣,面对匆匆赶来的影佐祯昭和今井武夫,汪jīng卫就说了一句话,“我跟他有什么过不去?他竟这样来对付我!”

    毫无疑问,这个“他”肯定是指陈大少爷,而不是高宗武和陶希圣。

    最伤心的莫过于陈璧君,她认为高宗武、陶希圣逃走不值得责难,但对陈大少爷反戈一击极为愤慨,认为是背叛行为。任凭眼泪纷纷从双腮流下,却不去擦掉,惟有仰天长叹。

    周佛海咬牙切齿,声称“今后誓将陈继祖、高宗武和陶希圣这三个畜牲杀掉!”愤慨之情由此可见。

    死了一个陆军上将、一个陆军中将和两个少将,武进驻军被一锅端,影佐祯昭自知难辞其咎,一边示意宪兵中佐晴气出去弹压那些把愚园路围得水泄不通,试图冲进来把汪jīng卫大卸八块泄愤的rì军,一边脸sè铁青地说:

    “养虎为患,诸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归根结底,还是‘登部队’情报室的问题。好在一小时前,‘登部队’情报参谋原田已切腹谢罪,这或许能对上上下下有个交代,所以还请诸位振着,想方设法渡过眼前的难关。”

    有一个现成的替罪羊,周佛海心存侥幸,放下手中电文,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您是说东京不会因此而苛责于我们?”

    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呢,影佐祯昭哪能给他什么保证,略作沉思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chóng qìng的宣传攻势,而这一切又离不开汪先生和您。”

    “影佐君,广播开始了。”

    今井武夫神sè严峻地走了进来,打开收音机,调到chóng qìngzhèng fǔzhōng yāng广播电台的频率。

    为避免太过刺激rì军,蒋委员长的宣传重点放在高宗武、陶希圣和“rì汪密约”上,并不是立下奇功的陈大少爷。

    “……他们在历史紧要关头幡然醒悟,以行动揭露了rì本的诱降政策,给汪jīng卫卖国逆流以沉重打击,也给还留在抗战阵营中的那些悲观动摇分子以深刻的jǐng示——求和之路,就是死路!高陶虽一时大节有亏,但不同于汪jīng卫、周佛海之流,在和rì本人谈判过程中,他们逐步认识到所谓‘求和’必将成为投降的事实,rì本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最终目的是宰割中国、灭亡中国。

    爱国不分先后,每个人无论持什么政治信仰,但维护国家和民族是共同的神圣职责。即使政见不同,也决不能当分裂和出卖国家民族的罪人。高宗武、陶希圣在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脱离汪逆,公开揭露汪rì卖国密约,此壮举必将载入史册,功在千秋……”

    播音员把社论念得铿锵有力,如一记记重锤猛击在汪jīng卫和周佛海的心坎上。接下来是“rì汪密约”全文,整整念了近一个小时。

    一段雄状的国民zhèng fǔ国歌后,蒋委员长亲自讲话,“适才所披露的汪逆卖国文件,由‘rì汪’在上海签定,而由犬养健携回东京的《rì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以及汪逆向敌方提出成立伪zhèng fǔ的必具条件,和敌方的答复。这几个文件全国同胞批阅之后,对敌阀与汪逆的yīn谋诡计,必有更进一步认识。

    ……我们可以察知敌国在1月初所谓‘兴亚院’开会讨论的内幕,我们更可以由此认识汪逆是不惜将整个国家和世代子孙的生命奉送给敌国……所谓‘善邻友好’就是‘rì支合并’,所谓‘共同防G’就是‘永远驻防’,所谓‘经济提携’就是‘经济独霸’。这个敌伪协议,比之‘二十一条’凶恶十倍,比之亡韩手段更加毒辣。我敢相信稍有血气、稍有灵xìng的黄帝子孙中华国民,听了这一文件,一定发指眦裂。”

    汪jīng卫再也听不下去了,“嘭”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颤抖地说:“chūn圃,召开记者会,我要发表讲话,以正视听!”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也在江南游击区的山丫桥总部里听收音机。看着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冷欣不禁调侃道:“陈旅长,不……现在应该称呼陈处长,陈副主任了,《江南rì报》的记者和各校爱国师生都在外面,临走之前,你这位抗战英雄是不是给他们说几句?”

    “说什么?”

    “连高宗武和陶希圣都联名致电汪氏夫妇及众干部,恳劝他们悬崖勒马,你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岂能置身事外。”

    参谋长吕伯川凑了过来,连连点头道:“陈处长,这是委座亲自交待的任务,你怎么着也得说几句。”

    陈大少爷可没兴趣跟高宗武和陶希圣掺和在一起,想都没想便拒绝道:“我跟他俩不一样,别拿我跟他俩相提并论,冷长官、吕参谋长,和尚和军师快到了,咱们还是研究下怎么善后吧。”

    “西南运输处副处长可是肥差啊,难怪陈副主任这么急呢,”冷欣笑了笑,拉过椅子坐到他身边,“好,先说正事,说完之后再接受采访。”

    云南王把地盘看得很紧,死活不同意陈大少爷把部队都拉过去。江南游击区损兵折将,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在故土难离,陈大少爷把军事委员会的意思一说,匡森林、吴壬郢、姚孝淮和李子明等前大刀会头目,就义无反顾地同意留下来。

    只能带两千人去昆明,谁走谁留梁卫华和张效国整整研究了一夜,现在就差讨价还价了,见江南游击区的将校们都围了过来,陈大少爷直言不讳地说:“冷长官也担任过补训处长,应该比谁都明白军官的重要xìng,所以邱、谢、杨、林、陈五营的班排长我全部要带走,除此之外,还有搜索队、军法队、医院、电讯处和炮营全部人员。”

    第28补训处是新设单位,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冷欣权衡了一番,毅然答应道:“没问题。”

    “谢谢,”陈大少爷接着说:“除必要的武器装备外,所有战利品和我部之前所囤积的各种物资全留下,但冷长官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在刚结束的这一战役中,江南游击区除了功劳和苦劳外几乎什么都没捞着,而眼前这位却发了一笔大财,把rì军囤积在常州城和火车站的各种物资都搬空了。吕参谋长欣喜若狂,急切地问:“什么条件?”

    “一是收留并照顾好我部伤员,二是留下的官兵绝不可以打散补充。”

    以大刀会人员为主力的二团战斗力还算差强人意,而且都是本地人,冷欣一口答应道:“照顾伤员是分内事,我会一视同仁,至于留下的人……以二团为基础重建保安9旅,匡森林任旅长,吴壬郢任参谋长,姚孝淮和李子明任副旅长,并报请军事委员会授予其相应的将校军衔。”

    地方保安部队的待遇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为了让匡森林、吴壬郢、姚孝淮有个好前途,陈大少爷极力争取道:“52师不是也需要重建吗?冷长官,别这么小家子气,要给就给个正规军番号。”

    这一仗陈部伤亡两千多,刨去要带走的两千人,还剩五千三百多官兵,跟打残前的52师差不了多少。想到眼前这位现在是蒋委员长的红人,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一样能达到目的,于是很不情愿地答应道:“52师就是52师,但和尚只能担任副师长。”

    “不行,要干就干正的,冷长官实在不放心可以给他配个参谋长。”

    “这事我做不了主,必须请示顾长官和军委会。”

    见他打起太极拳,陈大少爷干脆耍起无赖,“那我等你的消息,总之,不确定下来我绝不会走。”

    冷欣脸sè一正,冷冷地说:“陈处长、陈副主任,你这是公然抗命。”

    蒋委员长催得很急,严令陈大少爷本人先从长兴前进机场乘飞机去昆明,后续部队由陆路经尚未沦陷的皖南、赣南、湘南转道去云南。行军路线早安排好了,甚至要求沿途各地方zhèng fǔ提供便利。

    刚立下赫赫战功,陈大少爷有恃无恐,“抗命就抗命,几千兄弟在这里,我就不信冷长官还真能把我绑上飞机。”

第二章 峰回路转

    昨晚恰巧是小年夜,喝得又是庆功酒,匡森林、吴壬郢被冷欣、吕伯川和刘建明等江南游击区和江南行署的军政首脑灌得酩酊大醉。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山丫桥小学的教工宿舍里。

    “二位长官再睡会儿,早饭马上就好,还有……行署的刘副官刚来过,他说午饭后要开会,您二位先别急着回驻地。”

    宣校长德高望重,在武南一带颇有名气,昨晚还作为地方代表敬了自己一杯酒,匡森林不敢怠慢,连忙让开身体,心不在焉地问:“宣老先生,我们旅座呢?”

    “看来您真是喝高了。”

    宣校长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院说:“昨晚陈将军不是中途退席去跟将士们道别了嘛,临走之前还再三叮嘱您二位千万别喝坏身体,不过依老朽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据说夜里是被抬回来的。”

    匡森林这才想起昨晚各连也聚餐,要不是冷长官、刘副司令和吕参谋长死拉硬拽,自己和吴壬郢早跟旅座一起去陪弟兄们了。

    “差点误事!”

    想到他们中午就要去长兴,乘蒋委员长派来的飞机去昆明上任,匡森林“啪”的一声搧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拉着吴壬郢往陈大少爷下榻的院子跑。

    街上都是jǐng卫排的兄弟,一路畅通无阻,刚迈进院内就见老夫子、张效国和梁卫华三人站在厢房外说话,匡森林连忙迎上去,“王副旅长、张参谋,旅座醒了没有?”

    “轻点声,”老夫子把他俩拉到一边,不无感慨地叹道:“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呀,别看旅座这两天像没事人似的有说有笑,可心里苦着呢。醉了好,让他多睡会儿。”

    刚死了两千多兄弟,现在又要跟朝夕相处那么久的部下分别,搁谁心里都不好过。匡森林暗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说话,张效国便凝重地接过话茬,“旅座实在是有心无力,森林、壬郢,留下的弟兄就拜托二位了。”

    “旅座的知遇之恩,我们兄弟都不知该如何报答,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事,张参谋尽管放心。”

    从内心来讲,匡森林和吴壬郢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不满。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选择留下就是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少将,而跟他们一起去人生地不熟的云南,只能还是个上校团长。

    看着他俩那一脸真挚诚恳的表情,老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示意众人往院外走,好让陈大少爷再睡会,一边轻声说:“在旅座极力争取下,chóng qìng方面终于同意以我部为基础重建52师。由于二位从军时间尚短,又不是科班出身,方方面面压力较大,所以师长暂由冷长官兼任,而你们二位则担任少将副师长。”

    冷欣兼职众多,除江南行署主任外,还兼任第63师师长。由此可见,这个副师长跟正师长并没有什么区别,匡森林欣喜若狂,不禁脱口而出道:“请王副旅长放心,只要有我们两兄弟在,52师还是旅座的二团,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一切唯旅座马首是瞻。”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老夫子竟摇了摇头,“旅座让你们自立门户是相信你们能照顾好留下的兄弟,从未想过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尤其在冷长官面前。”

    “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子脸sè一正,“冷长官为人光明磊落,值得你们为他效力。总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从今往后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吴壬郢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猛然抬起胳膊敬个了标准的军礼,“请王副旅长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执行什么样的任务,我们二人都绝不会给旅座丢脸。”

    匡森林这才意识到人言可畏,旅座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也立正敬礼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会像尊重旅座一样尊重冷长官,绝不会阳奉yīn违。”

    与此同时,谢秀兰正和丁书萍一起打扫被陈大少爷吐得一塌糊涂的房间。

    女人很敏感,尤其在感情上。

    自两天前随梁卫华跟陈大少爷汇合后,丁书萍赫然发现一切都变了,他俩竟毫不忌讳地卿卿我我。而自己这个跟他拜过堂的“夫人”,则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外人。

    兴冲冲地赶来“兑现承诺”却变成自取其辱,她恨不得立马拂袖而去。然而,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荒山野岭,她实在无处可去,索xìng硬着头皮以“夫人”身份不离左右,在他俩不让自己好过的同时也不让他俩好过。

    谢秀兰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再想到陈大少爷声名狼藉的过去,干脆把这当成一次考验,不仅若无其事地让她在眼前晃荡,还一反之前那冷冰冰的态度,很难得地跟她和睦相处起来。

    当然,该戏弄的时候还要戏弄。看着她那副蹑手蹑脚,生怕被呕吐物沾上的样子,谢秀兰指了指角落里的木盆,“去把衣服洗了,看烤一个上午能不能干。”

    丁大小姐从未正儿八经伺候过人,而是一直被别人伺候,怎会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儿,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凭什么?”

    谢秀兰狡黠地笑道:“凭你是他夫人啊,你不洗难道让我去洗?”

    丁书萍气得咬牙切齿,“别在我面前说风凉话,本小姐不吃这一套。”

    “这算风凉话吗?”

    “你说呢?”丁书萍给了她个白眼,很是不屑地说:“谢处长,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俩做得那些不知廉耻的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至少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就是他睡过得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谢秀兰可不会上这个当,干脆坐到床边,一边抚摸着陈大少爷帅气的脸颊,一边意味深长地笑道:“也许是最后一个,夫人,我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相信江山易改禀xìng难移,谢处长,本小姐还想送一你句忠告。”

    “讲。”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等着吧,你哭的rì子在后面呢。”

    特务工作干得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斗起嘴来倒伶牙俐齿,谢秀兰乐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还是个少年英雄!就算哭得死去活来本姑娘也愿意,不像某些人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哦。”

    他死缠烂打追本小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丁书萍的醋意被激发起来,也一屁股坐到床边,撅着小嘴挑衅道:“为他哭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让他为你哭。谢处长,等子琪和子菁回来你可以问问,他这辈子都为哪个女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过。”

    不得不承认,陈大少爷还真干过这样的糗事,不过那是在抽完大烟后的状态下。谢秀兰不明所以,被她这番话说得五味杂陈,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是本姑娘没来。”

    好不容易赢回一局,丁书萍心花怒放,居然穷追猛打地刺激道:“来了也一样,别忘了本小姐既是他的梦中情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谢处长,还不去把衣服洗了,本小姐或许心一软,能同意你进陈家门。”

    “还蹬鼻子上脸了!”谢秀兰冷哼了一声,摸着枪套说:“梦中情人,还明媒正娶的夫人……姓丁的,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让你变成死人!”

    时过境迁,丁书萍再也不吃她这一套了,挺着胸脯叫嚣道:“来啊!有本事你就开枪,看本小姐会不会皱一丝眉头。”

    令她倍感意外的是,谢秀兰竟然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让你说中了,我的确不敢。但我必须明确告诉你,这个不敢并非本姑娘贪生怕死,而是不敢因此而让继祖蒙羞。”

    女人都是感xìng动物,丁书萍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儿,不禁流下两行晶莹的眼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梨花带雨地说:“谢……谢处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好……你们在一起很好,你放心……等到了昆明我就会自动消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气你。”

    “为什么?”谢秀兰很是诧异,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因为你爱他,不管是之前的汉jiān,还是现在的抗战英雄,你都会义无反顾地对他好,甚至愿意为他挡子弹,这才是爱情。”

    变化如此之大,谢秀兰彻底傻眼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你没事吧?”

    丁书萍推开她的手,撅着小嘴嘀咕道:“人家说真心话你也不信?”

    “那他呢?”

    什么事都想开了,丁书萍又恢复了之前的古灵jīng怪,擦干眼泪吃吃笑道:“他是你的了,难道你想把他让给我?”

    峰回路转,谢秀兰一时半会间还真无法接受,想了想之后突然说道:“我也不想要别人让的东西,丁书萍,有本事就来个公平竞争,看他最后到底为谁哭!”

    丁书萍握着她的双手摇了摇头,“兰姐,别傻了,他现在是真变了,值得你去爱,值得你珍惜,正如他托陈长亲跟我表姐说的一样,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你真是这么想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每当看见他跟眼前这位卿卿我我,丁书萍就很不是滋味儿。再想到他为保护自己和家人所做的一切,那份醋意就变得更浓。而残酷的现实又让她意识到,他身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于是违心地笑道:“嗯,有缘千里来相会,说得就是你们。等哪天举行婚礼,一定记得叫我去做伴娘,也让我沾沾喜气。”

第三章 互相帮助

    晚上八点,一辆黑sè轿车缓缓驶进南泉街口的一个院子。

    相比“小委员长”的公馆,这里条件堪称简陋。或许因为隔壁就是zhōng yāng政治大学,所以陈立夫和陈果夫兄弟自迁都以来一直住在这里。

    陈希曾是这里的常客,钻出轿车便轻车熟路地跑上楼,直到整整一年未见的弟弟陈宝骅出现在眼前,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掉了下来。

    “哥……”

    “进去再说。”

    陈希曾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摘下手套,若无其事地走进客厅。教育部长陈立夫和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主任、zhōng yāng政治大学教育长兼中统局局长陈果夫正坐在沙发上,等下人关上客厅门,陈希曾才倍感无奈地苦笑道:“事太多,实在走不开,好不容易才请到假,还得十二点前赶回去。”

    他职务不算高,但却掌理着委员长府邸的jǐng卫、庶务、出纳、来宾登记和交通运输,名副其实的黄山大总管,可见来一趟有多不容易。

    陈果夫微微点了下头,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不无好奇地问:“对于如何安置高陶,委座有没有漏出点什么口风?”

    “午饭时倒提过,但还没最终决定。”

    陈希曾顿了顿,接着说:“陶跟rì本人来往谈判时,不具备官员身份而只是学者教授。用委座的话说,学者与外国人从学术交流角度讨论政治,可网开一面。但zhèng fǔ官员绝不可以私自对外交涉,特别是搞有损国家利益的条约,所以高的前途算是彻底毁了。”

    “这么说是区别对待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正如陈希曾所预料的那样,陈果夫只是随便问问,对“大节有亏”的高宗武和陶希圣根本不敢兴趣,突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希曾,宝骅能活着回来实属不易,但我们也因此而欠下一份天大的人情啊。”

    随着陈大少爷倒戈,策反有功的陈宝骅也成了一个英雄,报纸上和电台里吹得神乎其神,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陈希曾糊涂了,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哥何出此言?”

    “让他自己说!”不等陈果夫开口,陈立夫便恨铁不成钢地瞄了陈宝骅一眼。

    做贼总归是心虚的,陈宝骅不敢向徐恩曾如实汇报,但却不敢对眼前这两位堂哥和亲哥有丝毫掩瞒,于是将在上海和武进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陈希曾气得咬牙切齿,指着他鼻子咆哮道:“你还有脸回来!这是遇上陈继祖的,如果落到丁默村和李士群手里,我是不是也要写份断绝关系的公开信?”

    “哥,他们的手段太毒辣了……”

    “还狡辩!难道李士群的手段不毒辣?我看你是贪生怕死,现在倒好,小辫子揪住人家手里,想什么时候搞你就什么时候搞你,连大哥和二哥都要被你连累。”

    “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

    陈果夫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上海市党部和江苏省党部以及苏沪区分崩离析,那么多党部委员和中统骨干投入汉jiān队伍,不投靠的也多数被出卖而招逮捕遇害,社会舆论纷纷谴责,说我们**无能。要不是陈继祖送上的这份人情,连我都没脸去见委座。”

    陈希曾沉思了片刻,突然回头问道:“他有没有提出什么条件?”

    “没有,他只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另外强调了下他跟军统的关系。”

    为了把慌圆起来,zhōng yāng党部大肆宣传陈大少爷的父亲是被rì本人暗杀,然后再嫁祸给军统。陈大少爷识破rì本人的yīn谋,在陈宝骅、郑萍如、丁书萍等中统人员的协助,以及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的配合下反戈一击,才有了如此辉煌的战果。

    陈希曾反应过来,“这么说他父亲真是军统杀的?”

    “嗯,”陈果夫点了点头,不无侥幸地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不他能送我们这份天大的功劳。”

    “那大哥和二哥是什么意思?”

    “从所作所为上看,他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否则决不会把倾家荡产拉出来的部队,毫不犹豫地送给冷欣。从他的南洋长辈们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上看,他身后的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是真心诚意支持抗战,所以我们无需担心会有什么隐患。”

    陈果夫顿了顿,接着说道:“委座让他兼任西南运输处副处长,不可谓不重用。但那潭水太深,连宋子良都自身难保,他这个毫无根基的人过去别说能有什么作为,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二哥是说我们帮他一把?”

    “也算不上帮,毕竟那个烂摊子换谁都干不好,我们能做的就是提醒提醒他,别一个不慎就招惹上是非。”

    “让宝骅去?”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果夫点了点头,“龚学遂对交通颇有见地,还是让他一心一意搞老本行。宝骅过去接任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委员,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制衡下张炎元还是没问题的。”

    西南运输处直接隶属于军事委员会,机构庞大,人员高达三万多,军统和中统都有派驻机构,让陈宝骅过去担任特别党部主任委员,无疑是让他去跟军统的稽查组长张炎元唱对台戏,再想到陈大少爷跟军统的关系,陈希曾不禁笑问道:“二哥,这是你帮他,还是让他帮你?”

    “互相帮助。”

    “就怕人家不这么想。”

    “这你就错了,别忘了昆明可是云南王的地盘,委座让他过去就是给云南王上眼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我们的帮助他能站稳脚跟?”

    见陈果夫决心已定,陈宝骅立马起身说:“二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他方面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关键还是他的安全。堂堂的陆军大将死在他手上,rì本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丁默村和李士群那帮为虎作伥的汉jiān,无不想置他于死地。委座再三交待,你一定要把这根弦绷紧,绝不能让鬼子和汉jiān得逞。”

    说完之后,陈果夫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立下军令状的,不然委座早打发你跟吴开先去上海了。”

    半年多来,被派往上海的中统和军统特务几乎都有去无回,陈宝骅可不想再去跟丁默村和李士群“打交道”,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二哥,您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鬼子和汉jiān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还有那个王素卿,给我盯紧点,别让她撞在陈继祖的枪口上。徐恩曾要是有什么想法,让他给我打电话。”

    徐恩曾的前妻王素卿名声很坏,大放高利贷,大做黄金美钞的投机买卖,还在滇缅公路搞走私,经常找中统四川省党部调统室主任孙云峰、书记胡涛等人,利用中统进行威胁讹诈。陈果夫早就看她不顺眼,无奈徐恩曾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又已成气候,动她会让部下寒心,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宝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二哥,您是说委座让陈继祖分管稽查?”

    “嗯,正因为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委座才让他这个跟各方都没有交集的人干,对方方面面也才能有个交待。总之你看好王素卿就行,至于军统、孔令侃和云南那些地头蛇由他们去折腾,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看谁运气不好了。”

    “是!”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多挑几个得力的人,明天一早乘飞机去昆明,还是那句,他的安全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和梁卫华、陈尚文、陈长寿、谢闻衫一行五人,已在江南游击区jǐng卫营一连官兵的保护下,乘大车安全抵达离rì军最近的浙江长兴前进机场。

    所谓的机场就是一条土质跑道,基础设施几乎没有,要不是蒋委员长三令五申,陈大少爷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乘飞机去昆明。事实上也正因为太危险,他才要求谢秀兰走陆路,而不是跟自己一起走。

    宿醉刚醒,头痛yù裂。

    飞机还在加油,为安全起见,烟瘾上来的陈大少爷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火花把油给点着。一阵寒风吹过,他下意识紧了紧衣领,陈长寿连忙抓起大衣给他披上,一边jǐng惕地环顾四周,一边低声说:“旅座,刚醒酒时最容易着凉,还是多穿点,千万别冻着。”

    “我没事,”陈大少爷深吸了一口烟,回头问道:“闻衫,家里有没有消息?”

    “良叔中午来电,他们已订到明天下午飞昆明的机票,如果一切都顺利,明晚咱们就能汇合;另外杨经理对您的新职务很满意,让您想方设法打开通道,争取在鬼子南进前多转移一些人回国。”

    滇缅公路的运力摆在那里,想转移成千上万人谈何容易呀?更何况那么张嘴要吃饭,就算能转移回国还得安置,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给他回电,我会尽力而为。至于能做到哪一步,真不敢打这个保票。”

    那么多人留在槟榔屿,谢文衫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杨经理还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年轻人转移回来,就算砸锅卖铁也值得。”

    人家为自己洗脱汉jiān骂名做了那么多,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那么多人指望自己,陈大少爷赫然发现压力比当汉jiān时还要大,想了想之后,凝重地说:“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第四章 陆军少将

    下午一点,昆明各界人士从四面八方涌向巫家坝机场,一时间口号震天,人头攒动。

    为体现对抗战有功将士的重视,军事委员会参谋长何应钦代表蒋委员长亲自来昆明迎接,随同他前来的还有陈大少爷的三叔公陈洪真、以及军委会少将联络官梁宇皋。

    他被龙云、卢汉、陆子安等云南大佬团团围住,西南运输处副处长龚学遂好不容易才挤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汇报道:“报告何长官,宋主任亲赴海防抢运物资,特命在下前来迎接。”

    自广州沦陷以来,宋子良就像一个消防员似的到处救火,把滞留在香港的物资转运至越南,甚至赶赴仰光亲自压运苏联援华物资。现在德国已向法国宣战,在rì本强大的军事和外交压力下,法属印度支那当局摇摆不定,滇越铁路运输也随之而受到影响。

    他或许是全中国最忙的一个人,何应钦当然不会苛求,一边示意随从给龚学遂让出个位置,一边凝重地说:“千斤重担压于一身,子良不容易呀。”

    龚学遂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如果谁都能像何长官这么想就好了。”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学遂,你也是老交通了,一切以抗战大局为重,别被那些风言风语所左右。况且委座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的难处,否则也不会派刚立下赫赫战功的陈继祖将军来协助你们了。”

    人还在天上飞,工作都给安排好了。

    一接到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宋子良和他们这些副主任便一致决定由即将上任的陈大少爷,代表西南运输处接受参政会、新闻媒体和南洋华侨代表的质询。总之,跟身边的龙主席不同,他们对陈大少爷的到来是举双手欢迎。

    看着何应钦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龚学遂意味深长地说:“感谢委座和何长官的体谅,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陈副处长的工作。”

    “住处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就在大绿水河边的总部。”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正说着,身后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西南联大的师生代表,他们打着“西南联大热烈欢迎陈将军亲临昆明”的大横幅,被滇军士兵们挡在jǐng戒线外,显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以为击毙板垣征四郎的陈大少爷已经到了。

    何应钦扶了扶眼镜,回头笑道:“志舟兄,联大师生们很热情啊。”

    自板垣征四郎等四名rì军将领被击毙的消息传开以来,昆明各界已自发组织过两次庆祝“武进大捷”的万人大游行。作为东道主,云南王龙云想不来亲自迎接都不成。

    想到一年多前曾在这里迎接并送走汪jīng卫,一年多后的今天又要在这里迎接他的内弟,龙云就很不是滋味儿,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陈继祖将军能来昆明上任,是我云南千万百姓的荣幸,热情点也是应该的,无足挂齿。”

    何应钦从随从手里接过两份文件,呵呵笑道:“志舟兄,你今天可是主人,这委官状和嘉奖令我看还是由你来念比较合适。”

    给你一耳光再给你扔颗枣,这是蒋某人一惯的风格,龙云的肠子都快被气断了,接过委任状和嘉奖令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敬之兄,你是军委会总参谋长,委任状由你念更合适,要不我们一人一份,你念委任状,我来念嘉奖令。”

    “也好。”

    说话间,空中传来嗡嗡的引擎声。抬头望去,果然有架飞机抖动着翅膀从东北方向远远飞来。随着省zhèng fǔ秘书长的一声令下,军乐队演奏起欢乐地进行曲。飞机在成千上万人注视下,在机场上空转了一圈,随即朝跑道滑行下来。

    场面有点大,陈大少爷感觉像做梦似的,直到梁卫华提醒才缓过神,连忙整了整军服,在机组人员的引导下跳出机舱。

    “嘭嘭嘭……”

    迎接他们的是几十个刺眼的镁光灯,一大群记者把他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达官显贵们都站在记者后面笑看着自己,陈大少爷意识到躲不过去了,举起右手敬了个军礼,“感谢新闻界朋友们的关心,在正式回答问题之前,陈某先给诸位道个歉,坐了大半天飞机,耳膜到现在仍嗡嗡作响,大家最好一个一个问,不然我真听不清。”

    不但很年轻,而且还挺风趣,再加上击毙四个rì军将领,围歼rì军一个旅团的赫赫战功,陈大少爷一下子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记者兴奋不已地问道:“陈将军,我是zhōng yāng社记者,您深明大义,不屑与汪逆同流合污,击毙板垣征四郎等四位rì军将领,请问此时此刻,您想要跟汪逆及其干部说些什么?”

    大道理都被人家说完了,再说那么多跟高陶又有什么区别,陈大少爷略作沉思了片刻,异常严肃地回道:“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将军您好,我是香港《大公报》特约记者,首先代表我报同仁对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并热烈欢迎您来滇上任,请问陈将军有什么话想对rì本zhèng fǔ、rì本军队及rì本人民说的?”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竟一语双关地说道:“板垣将军、原田将军和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死得很安详,并没有受到太多痛苦。dú lì混成第11旅团长高桥重三少将则没有这样的好运,据我所知,他被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冷欣将军麾下官兵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

    这个问题回答得很有意思,既表明其坚决抗战的立场,又巧妙地告诉众人他只干掉三个rì军将领,并非报纸上所宣传的四个。

    何应钦暗赞了一个,侧身说道:“居功不自傲,实属难得啊。学遂,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西南运输处职权很大,但正副处长的分量却不重,生怕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不好相处的龚学遂这才松下口气,不无感慨地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果然名不虚传。”

    “我是《云南rì报》记者,请问陈将军对新职务有何感想,尤其是西南运输处副处长一职。另外这个新任命,是不是最高当局整顿西南运输的前兆?”

    “感想当然有,是如履薄冰!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想,是因为我比谁都明白武器弹药等战争物资对抗战的重要xìng。”

    陈大少爷流露出一脸痛苦地表情,接着说道:“在此,不妨给大家说一个真实的故事。三个月前,‘忠救军’在敌后的一支游击队,成功伏击了一辆rì军卡车。他们大概有二十多人,而rì军仅有八个,在发起攻击时就击毙了六个,然而逃出来的两个却躲在水渠边用步枪交替还击,战斗整整持续近一个小时,在付出四死四伤的情况下,依然没能歼灭剩下的两个rì军。

    我去过伏击现场,他们选择的地形很不错,那时我就想如果再多几枚手榴弹,或者有一门掷弹筒,那他们不仅能全歼这股rì军,而且还不会牺牲四条年轻的生命。至于这个新任命是不是最高当局整顿西南交通的前兆,恕我无法回答,因为对现在的我而言,所知道的或许还没你多。”

    狡猾的小狐狸,竟用这种方式跟军统示好,何应钦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说道:“新闻界的朋友们,陈将军鞍马劳顿,采访到此为止,下面请军事委员会委员、昆明行营主任、云南省主席龙将军宣读国民zhèng fǔ嘉奖令。”

    这个嘉奖令不是蒋委员长以军事委员会名义签发的,而是国民党zhōng yāng常务委员会第144号决议,规格之高前所未有,在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中,龙云抑扬顿挫地念道:“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处长陈继祖,赋xìng纯朴,矢志忠贞,才兼文武。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与寇虚与委蛇。力毙板垣征等敌酋在前,围歼敌dú lì混成第11旅团在后,鼓舞军民之士气,大快民众之人心,应予明令褒扬,此令,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二十八rì。”

    “谢龙长官!”

    在梁卫华的提醒下,陈大少爷上前一步立正敬礼,接过国民zhèng fǔ主席林森签发的嘉奖令。紧接着,何应钦宣读委官状和委任状。

    国民zhèng fǔ委官状

    陈继祖任为陆军少将

    此状

    国民zhèng fǔ主席林森

    行政院长蒋Z正

    中华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二十六rì。

    这是铨任的少将军衔,不会随着职务变动而变动。冷欣那个江南游击区总指挥兼江南行署主任到现在还是陆军上校,可见蒋委员长对他这个有功之臣是何等器重!

    军事委员会签发的委任状共有两份,但只念了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的那一份。西南运输处虽直接隶属于军委会,但却是保密单位,对外宣称兴运公司,所以无需当众宣布。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梁卫华紧随其后被铨任为陆军少将,并被任命为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副处长。至于老夫子、张效国和邱、谢、杨、林、陈等军官,军委会亦有相应任命,只是级别稍低,无需何应钦这位总参谋长再费口舌,而是等他们全抵达昆明后由陈大少爷代为宣布。

第五章 各怀鬼胎

    接风宴在省zhèng fǔ举行,云南王尽显地主之谊,带着一帮滇军将领和省zhèng fǔ要员频频敬酒。好在有何应钦这位钦差大臣在,陈大少爷才没被他们给灌醉。

    “陈处长,这位你一定要认识下,马鉁马将军,之前是本省团务督练处副处长,由于滇军牺牲较大,为适应抗战需要,现在担任昆昭管区司令,负责训练本省壮丁、储备兵源、制订计划方案,你们今后少不了要打交道。”

    原来是同行,陈大少爷连忙放下酒杯,“马将军的大名,陈某早就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马鉁有些意外,不禁问道:“陈处长也听说过在下?”

    在陈洪真的极力要求下,梁宇皋早把滇军将领的资料通过电台发去一份,陈大少爷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点头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令兄马锳和令弟马崟都在前线,崇阳战役、南昌战役、长沙战役,一仗都没落下呀!一门三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马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仗是打得不少,可为抗战所作出的贡献,尚不及陈处长之万一啊。”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陈大少爷脸sè一正,“马将军此言差矣,二十万滇军将士为抗战所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云南百姓为抗战所作出的牺牲谁也不能抹杀。至于陈某的些许微功,实在不足挂齿,更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毕竟那只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除了振奋人心之外,对大局起不了多大作用。”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连龙云都感觉有些刺耳,不禁笑问道:“陈处长何出此言?”

    “正如诸位长官所知道的那样,武进一役的确歼灭了几千rì军,但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守备部队,武器装备、战斗力乃至士气,断不可跟野战师团相提并论;其次,板垣征四郎在rì本zhèng fǔ中属于那种被边缘化的人物,据我所知,他上任陆军大臣不久就因为在张鼓峰事件中妄动,被昭和天皇骂的狗血临头,只是最后天皇放下话来既往不咎才没有立即辞职;

    在内阁会议上,他极力主张与德国、意大利缔结三国同盟,为此和反对缔约的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关系极为紧张;再加上轻率地批准关东军用一个师团,在诺门坎地区对苏进行武力挑衅,结果引发rì苏冲突,导致关东军23师团被全歼。

    正因为这一系列失误,他才被赶出东京最高决策层。甚至在上任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的这短短几个月内所主持的‘桐工作’,都成了rì本朝野最大的笑柄。换言之,就算他没死在我手里,迟早也会被调去坐冷板凳。”

    陈大少爷这番话让何应钦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桐工作’我虽有所耳闻,但具体细节还真一无所知。陈处长,能否说具体点,让我们也听听这个大笑话。”

    “其实这跟我现在的上司宋处长有一点关系。”

    陈大少爷故弄了下玄虚,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据汪jīng卫透露,板垣上任后不甘寂寞,曾打算亲自飞往长沙面见蒋委员长,只求保住伪满和rì本在长城以内的商业利益就撤军,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没能成行。

    后来听说外务省在香港的官员,跟宋子良处长取得了联系,顿时欣喜若狂,把通过宋处长诱降国民zhèng fǔ的计划命名为‘桐工作’,并要求‘梅机关’、‘兴亚院’和海军方面全力配合,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宋处长竟是个骗子,以至于被搞得灰头土脸。”

    在华北横冲直撞的板垣征四郎,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众人不禁捧腹大笑起来,连龙云都摇头笑道:“肯定是军统干得,这种事也只有戴雨农干得出来。”

    随着这则笑话,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cháo,上将、中将、少将,司令、军长、师长,把陈大少爷这个南洋新贵紧紧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打听有关于rì军高层和汪jīng卫等汉jiān的一切。

    只要不被灌酒,陈大少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军统和中统在上海的铁血锄jiān不吝溢美之词,声称连他自己没什么要事都不敢出门,不然很容易成为爱国义士们的狙杀目标。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这是笑话,在何应钦看来则是敲山震虎,毕竟这些话从他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嘴里说出来,比讲什么民族大义都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滇军将领越听越不对劲,突然问道:“陈处长,您深入虎穴,又深得汪逆信任,为什么不把汪jīng卫、周佛海、梅思平之流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实不相瞒,这个念头我也动过,但结合实际却很难付诸行动。相比之下,还是伏击板垣稳妥些。至于原田和须贺彦次郎则完全是个巧合,连我都是伏击部队打扫完战场后才知道的。”

    “有这么难?”

    还穷追不舍,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说:“到底有多难,王将军可以去问问戴老板和徐局长,我想他俩会用一页长长的殉国义士名单来回答您。当然,如果真付诸实施,我肯定比他们具有一定的优势,但也只是优势而已,并没有十足把握。”

    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一个干掉三个半rì军将领的英雄,的确有些过分,龙云立马岔开话题,“陈处长,委座对你寄予厚望,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龙主席具体指什么?”

    “第28补充兵训练处。”

    “回龙主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卑职当尽心尽力训练好回国抗战的南洋同胞,报效国家,报效蒋委员长。”

    “回国抗战的南洋同胞”说得特别重,龙云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想了想之后,毅然说道:“既然陈处长有此雄心,那本省理当配合,马司令你是认识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他开口,只要本省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感谢龙主席体谅,那卑职就却之不恭了。”

    对陈大少爷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何应钦十分之不满,可人家随着一次漂亮的伏击,已俨然成为南洋华侨领袖,身份超然到极点,连蒋委员长都礼遇有加,就算不满也说不出什么。

    马鉁似乎怕夜长梦多,陈大少爷的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问:“陈处长,滇越铁路客运中断已久,滇缅公路成了爱国同胞回国抗战的主要通道,为接应方便,把训练处设在保山怎么样?”

    抗战迟早会胜利的,而且国内有得是人,陈大少爷从未想过真训练几团官兵,然后再把他们送上战场,更没想过再回去跟鬼子真刀真枪的干,立马脱口而出道:“保山就保山,梁副处长,你负责接收军营。”

    “是!”

    晚上八点,各怀鬼胎的接风宴终于结束,刚把何应钦送上轿车,就见陈宝骅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陈处长,梁副处长,车在那边,二位请随我来。”

    梁卫国倍感意外,回头看了看西南运输处的龚副处长,一脸疑惑地问道:“陈主任怎么来了?我们不是去运输处吗?”

    “跟陈将军一样,陈主任也是今天刚上任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委员,自己人。”

    陈大少爷这才恍然大悟,装出副久别重逢的样子,热情地伸出右手,“陈主任,咱们又见面了。”

    什么又见面了,事实上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大半年,一次都没见过他,尽管如此,陈宝骅还是点头笑道:“处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部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陈大少爷看着身边的三叔公和梁宇皋等人,呵呵笑道:“我们人多,一辆车可坐不下,要不你先送龚副处长回去,咱们明天运输处见?”

    龚琢之急了,连忙问道:“陈将军,你今天不去总部?”

    “长辈来了,自然要尽孝道,去总部不太方便,还是去饭店自在些。”

    陈洪真满意的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笑道:“龚副处长,我们爷孙一别十年有余,您还是请回吧,等拉完家常继祖自然会过去。”

    眼前这位可是连委员长都待若上宾的人,龚琢之不敢怠慢,连忙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地说:“那晚辈就先走一步,明天一早在总部恭候陈将军大驾。”

    陈大少爷身边就带了几个人,陈宝骅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立即凑到他耳边,“处座,保护您是委座和局座交待的任务,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让我们这些下面人为难。”

    反正也没什么机密要谈,小心总归无大错,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同意道:“那好吧,不过你得派几个人先龚副处长送回去。”

第六章 南洋捐款

    陈大少爷的临时住处并非什么饭店,而是梁宇皋托朋友在象眼街租下的一栋老宅院,典型的昆明风格,三坊一照壁,二层土木结构单檐走马转角楼,西式门面。

    没有参加接风宴的陈长寿,已把从香港转道而来的陈良、李香梅、五月红、张庆喜等人和汇通银行总经理丁怀庆一家从机场接了过来,陈大少爷等人走进院子时,刚吃完晚饭的他们正在各自房间收拾行李。

    “祖儿,你把我们骗得好苦啊!”

    一见陈大少爷,五月红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李香梅也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而闻讯跑出来的丁怀庆一家则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想知道这位英雄姑爷到底长什么样。陈良身边还站着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脸激动不已的表情,想打招呼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现在不是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吗?”

    陈大少爷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介绍道:“三爷爷,这两位就是孙儿的三姨娘和四姨娘,虽说已经改嫁了,但在孙儿心里还是一家人。”

    太荒唐了,真是有辱门楣。

    可想到这么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陈洪真暗叹了一口气,和声细语地说:“家门不幸,让你们受苦了。祖儿说得对,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跟谁姓,我们还是一家人。”

    老祖宗和蔼可亲,一直忐忑不安的李香梅这才松下口气,连忙上前深深鞠了一躬,“香梅见过三叔公,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或许太紧张,一时间口不择词,搞得像拜寿似的。陈洪真摆了摆手,“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无需多礼,坐了半天飞机你们也累了,早点进去休息,我跟祖儿还有话说。”

    “是,三叔公。”

    她俩刚退到一边,陈良身边的三个年轻人连忙上前行礼,“醒风、醒成、醒铭见过三爷爷。”

    “好了,都起来吧,”陈洪真假作生气地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笑道:“祖儿,他们就是你树仁叔的三位公子,不好好念书,整天嚷嚷着要回国抗战,你看着安排一下。”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个子最高的杨醒风就口无遮拦地说:“继祖哥,之前可把我给吓坏了,还以为你真铁了心当汉jiān呢,没想到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一下子干掉四个鬼子将军,打虎不离亲兄弟,从今往后我们就跟你了。”

    “是啊是啊,带我们一起打鬼子,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我霞杨植德堂的厉害。”

    陈大少爷笑而不语,年龄最小的杨醒铭更是一连谄笑着说:“继祖哥,连忠义都当上营长了,怎么着也给我们个连长干干吧?”

    “鬼子是那么好打的吗?”陈大少爷突然脸sè一正,大声喊道:“陈排长!”

    “有。”陈长寿应了一声,跑步上前。

    “把他们编入jǐng卫排,今晚就开始上岗,对了……找几身士兵军服,别嘻嘻哈哈的没个兵样。”

    “是!”

    杨醒铭急了,顿时嚷嚷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当大头兵,传出去会被人笑死的。继祖哥,给点面子好不好?”

    他们三个只是头一拨,后面还有邱氏龙山堂、谢氏石堂和林氏龙山堂的十几个二世祖,陈大少爷哪能开这个先例,掏出香烟点上一根,面无表情地说:“军中无戏言,愿干就去换衣服,不愿干趁早买机票滚蛋。”

    还是大哥杨醒风明事理,跟弟弟们对视了一眼,毅然说道:“既然来了我们就没打算回去,大头兵就大头兵,只要能打鬼子,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算上原上海留守处的十几号人,陈长寿勉强凑够两个班,用西南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陈宝骅提供的武器,正式负责起陈大少爷等人的安全。

    这边刚安排好,丁怀庆夫妇又迎了上来。面对名义上的岳父岳母,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梁卫华感觉有些好笑,立马解围道:“丁先生、丁夫人,令千金一切安好,正随大部队由陆路往这边赶。”

    “小女不懂事,净给陈将军和梁将军添麻烦。”

    丁怀庆是被绑上船的,现已真相大白,陈大少爷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他们全家安全,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言不由衷。

    年轻人之间的事陈洪真不想管,也管不了,看着陈大少爷那副yù言又止的样子,又不得不接过话茬,“丁先生,尽管事出有因,但让您在经济上有所损失也是不争的事实。陈氏颍川堂做事光明磊落,一应损失全由我们来承担。”

    损失的确很大,但丁怀庆怎么也不敢由眼前这位道骨仙风的南洋老者来承担,连连摇头道:“陈老先生言重了,小女少不经事,惹此滔天大祸,要不是陈将军出手相救,后果将不堪设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呢,岂敢再让您老破费?”

    令陈大少爷哭笑不得是,丁夫人竟满面笑容地说:“是啊是啊,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之前是我们家怀庆做得不对,为了那点虚名连婚礼都没参加,您老大人大量,看在小女的份上千万别跟他计较。”

    “丁太太,其实……”

    财大气粗的南洋华侨,赫赫有名的抗战英雄,蒋委员长钦点的**少将,丁夫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一边大献殷勤地搀扶着陈老太爷,一边吃吃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何况你们青梅竹马,我们丁陈两家又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要多合适有多合适,陈老太爷,您说是不是?”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南洋黑社会大佬遇上十里洋场的势利女人同样说不清,陈洪真被搞得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丁太太,现在什么事都讲究新派,小辈们的事还是让小辈们自己处理,我们就不用瞎掺和了。”

    “这怎么行?”

    丁夫人急了,煞有介事地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丁家门风甚严,岂能干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况且令侄孙已跟我家书萍拜过堂成过亲,连报纸上都公告了,真要是有什么变卦,那让我们丁家的脸往哪搁?让我家书萍今后怎么做人?”

    陈大少爷尴尬不已,连忙干咳两声,“丁……丁……丁太太,那是权宜之计,您千万别当真。”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姑爷,你该不会是想当陈世美吧?我把话撂这儿,小女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你真要是敢始乱终弃,就别怪我王美珠翻脸不认人,就算把官司打到委员长那儿也要论个是非对错。”

    丢人丢到家了,丁怀庆气得咬牙切齿,“美珠!还有完没完?”

    陈大少爷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包里塞着一大堆贺电,正准备跟他坦诚布公的梁宇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连忙插了进来,“丁先生、丁太太,我跟陈将军还有公务,您二位先回房休息,至于这件事嘛……等令千金到昆明后咱们再坐下来慢慢研究好不好?”

    跟这样的人做亲家,简直是自找麻烦,陈洪真重重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同意道:“对对对,公务要紧,还是公务要紧。”

    房间五月红和李香梅早帮着收拾好了,陈洪真、陈大少爷和梁卫华刚坐下,梁宇皋就从包里掏出一叠电文介绍道:“陈将军,这是各国华侨团体发来的贺电,侨委会已经统计过了,共四百九十八份,遍及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都为刚取得的‘武进大捷’欢欣鼓舞啊。”

    陈大少爷倍感意外,“有这么多?”

    “只多不少。”

    梁宇皋一边翻看着电文,一边眉飞sè舞地说:“光南洋就三百多份,筹赈总会和槟榔屿、吉隆坡、马六甲、柔佛、雪兰莪、吉打等八个分会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还有华侨抗rì救国会、抗rì民族解放先锋队、南洋琼侨救乡总会、琼侨救济联合会、星洲洋务工人互助社、星洲茶业公会星洲店员互助社、星洲黄梨公会、星华商工友爱社、星洲金刚音乐社、星洲建筑公会、星洲青年励志社、星洲人力车公会、星洲油业工人互助社。

    巴达维亚捐助祖国慈善委员会,西贡抗敌救国总会、缩食会、茶店公会、全缅救灾总会、抵制仇货委员会、菲律宾中华抗敌会、中国之友社、福建难民救济会、暹罗筹赈会、华侨学生界抗战救国联合会等等。”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不等梁宇皋开口,陈洪真便不无感慨地叹道:“抗战浪cháo让海外华侨同仇敌忾,一扫各帮派之间的嫌隙,在此之前是不可想象的。而海外华侨的捐款,也成了国府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梁将军,财政部那个次长是怎么说的?”

    那些数字梁宇皋早烂熟于心,想都没想便如数家珍地说道:“民国二十六年七月至年底,财政部共收到一千六百六十九万六千多元捐款;民国二十七年,四千一百六十七万两千多元;刚刚过去的一年是六千五百三十八万多元!这仅仅是捐款,还不包括侨汇。

    正如三叔公所言,这一笔笔捐款和汇寄回国的侨汇,成了国民zhèng fǔ重要经济支柱和外汇来源,对于稳定币值、补偿军费消耗、抵消外贸逆差发挥着重要作用。

    以刚过去的民国二十八年为例,国府全年军费18亿元,华侨侨汇就高达11亿元之巨,其中约有十分之一作为义捐交zhèng fǔ,余为私人家用。而这些侨汇均可作为国民zhèng fǔ发行纸币的基金。换言之,有一元基金可发行四元纸币。以这些侨汇为基金,便可发行44亿元的纸币。”

    这一连串数字让梁卫华倍感震惊,不禁脱口而出道:“先总理曾说过‘华侨是革命之母’,看来还要加上一句,华侨是抗战之柱啊!”

    陈大少爷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没想到捐款和侨汇在国民zhèng fǔ财政中占有如此大的比例,想了想之后,若有所思地问道:“梁将军,委座和陈长官让您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意?难道我福建公司捐两百多万还不够?”

    “你误会了。”

    梁宇皋倍感无奈地苦笑道:“随着捐款数额不断增涨,在使用上出现了诸如贪污、**、浪费和挥霍等一系列问题,让部分侨领对国府渐渐失去信心,甚至出现了华侨抗敌后援会、援八(八L军)委员会等左派华侨团体。

    长此以往,不仅会导致捐款流失,还会造成政治分裂。陈处长,你是华侨,而且还具有着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影响力,所以委座和孔副院长想请你再兼任一个侨委会主任委员,在协助宣传抗战救国的同时,联系和接洽各南洋爱国华侨华人团体。”

    跟汪jīng卫想得差不多,不愧是一个战壕里出去的“战友”。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赫然发现这未免不是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但还是为难地说:“梁将军,你我是同乡,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为国民zhèng fǔ服务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兼这个侨委会主任委员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所以这事一时半会儿间真不敢轻易答复您。”

    谁不自惜羽毛?

    梁宇皋哪能不理解他的苦衷,略作沉思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笑道:“话我是带到了,至于兼不兼还是由你自己拿主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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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的抗战介绍:
孤岛重生,却身陷囹圄。 深入魔窟,只为洗脱骂名。 同流不合污,且看表少爷如何扭转乾坤!表少爷的抗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少爷的抗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