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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六节、群雄齐聚

    黄守家见陈敬龙轻描淡写,不把林正阳放在心上,忙道:“话不是这样说。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当真动手,倒不可怕了,须防他别有诡计,暗使阴招!公子,多加小心,总不是坏事!”

    陈敬龙点头道:“黄老哥放心,我对林正阳多加留意就是!”

    黄守家轻轻点头,想了一想,又道:“张寨主还说,此次大会虽然不能成功,但只要公子留得性命,来日方长,定有大展报负之时,切不可因一时挫折,便即萎靡,失了信心!”

    陈敬龙苦笑道:“信心我是不会失的,倒是如何将这注定不会成功的誓师大会应付过去,很伤脑筋!黄老哥,你先进会场去吧,我想安静一下,好好想想!”

    黄守家拱手道:“走绿林道的,向来被江湖人瞧不大起;若是张寨主来了,以他江湖名声,倒也不会怎样,但我一个毫无声望的普通山贼置身于许多江湖好汉之间,不免有些尴尬,这会场么,我还是不进的好!公子,话已带到,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小的便要告辞了!”

    陈敬龙愣道:“你这便要回山寨去吗?”

    黄守家压低声音道:“回山寨不必着急。我得张寨主吩咐,另有要事在身。公子,倘若当真会上出现意外,你面临危险时,便到土城的财来客栈,到时自然可保无恙!”

    陈敬龙满头雾水,纳闷道:“张寨主又有什么安排?”

    黄守家摆手笑道:“说不得,说不得!此番劳师动众,所干之事当真不小,要是到时全没有意外,辛苦准备之事毫无用处,可要惹人笑掉大牙了!还是不说的好!公子,告辞!”说罢又一拱手,压低斗笠,转身匆匆而去。

    陈敬龙望着黄守家背影,想到张肖心思之细密,不禁敬佩,想到其行事之诡秘难测,不禁又生惧意,只是暗叹:“以楚楚之聪明,谋划许久,也难以想得周全;张肖身在千里之外,只凭书信中只言片语,便能将事情分析的清清楚楚,当真是才智无双,人所难及!幸好这厉害人物是友非敌,不然可当真应付不来!”

    正在感叹之即,忽听有赭狮帮众大呼:“玄武城商老爷子到!洪大侠到!”

    陈敬龙心中微震,忙转身望去,只见洪断山提着连鞘巨刀,商如海手持雪白魔杖,并肩而来,已经离会场入口不远;当下急忙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商爷爷、洪大侠,你们已经合好了吗?这可真是好极了!”

    洪断山满脸怒色,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陈敬龙一眼;商老爷子淡淡说道:“陈少侠与我商家无亲无戚,还是不要称呼的如此亲热吧!我们老朋友之间事情,那也不劳陈少侠操心!”

    陈敬龙尴尬道:“商……商老爷子,如今朝廷已不禁止建立义军,我此番作为,可算不得造反作乱!”

    商如海神情依旧淡淡的,道:“朝廷告示我已看过,不然也不可能前来赴会了,何必多加解释?”

    陈敬龙又道:“洪大侠,上次我逃离洪家,实在……”

    洪断山怒声打断道:“陈少侠,洪某前来,是为支持长缨会重建,可不是为了跟你废话!你伤我两名家人之事,咱们以后再算,现下请你不要阻拦洪某入场!”转对商如海道:“老哥哥,咱们进去吧。”

    二人大步从陈敬龙身边行过,再不理他。

    陈敬龙愕然半晌,颓然暗叹:“洪大侠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这误会解释不清,只怕会越来越深!”

    正想追入会场解释,却又听有人大叫:“朱雀赤焰帮群侠到!”接着听一个粗野声音大笑道:“哈哈,听说有人要组建义军,对抗血寇,老子便来凑凑热闹。不请自来,可别怪老子脸皮太厚!”

    陈敬龙望去,只见二、三十名红衣汉子摇摇摆摆行来;当先一个,五十上下年纪,异常魁伟,块头似乎不比洪断山差上多少。

    那人袒着衣襟,高卷衣袖,露出的胸膛、双臂盘根错节,疙疙瘩瘩,尽是肌肉;一张脸上,漆黑似铁,横肉密布,短须如戟,根根直立,眇了一目,以黑布罩之,剩下一只独眼,瞪的滚圆,顾盼之间,凶光四射。整个人便如一只恶虎,散发着浓浓的狂野凶悍之气,似乎随时便要择人而噬,令人望之生畏。

    陈敬龙暗自惊奇,心道:“如此气势,必非寻常人物!嗯,朱雀赤焰帮,难道他便是当世六大高手之一的离疯子离不凡?”

    正在寻思,却见孟东已经迎上前去,拱手笑道:“离帮主,我们的请帖因两族战事而无法送抵,可不是小看赤焰帮,不去邀请!您能闻讯赶来,当真是再好不过……”

    那大汉挥手打断孟东说话,大笑道:“血寇入侵,占了老子的巢穴,害的老子逃到无极地区,居无定所,你想送请帖,却哪里找得到我?哈哈,赤焰帮是歪门邪道,向来不把那些繁文缛节看在眼里;你请我也来了,不请我也来了,又何必多费口舌解释?哈哈——”

    大笑声中,已经在孟东引领下带领众红衣汉子走入会场。

    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原来这人当真是离不凡!他虽然粗鲁,但性情豁达,言语爽快,倒不让人讨厌!”对这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邪道人物,居然生起些许好感。

    江湖人不断到来,但凡稍有名头的,便有赭狮帮众报出名号,高呼迎接;却始终不曾听得神木教有人来到。

    越近午时,来人越多,陈敬龙本就不习惯迎来送往、与人寒喧,此时忙的天昏地暗、焦头烂额,脑中一片糊涂,早顾不得去想如何应付这注定不会成功的誓师大会。

    不知又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喊:“白虎城铸剑山庄……”

    陈敬龙大喜,暗道:“欧阳庄主宽厚仁和,对我很是不错;他能到来,对我必有所助,看来组建义军之举,未必全无希望!”急忙快步迎去,却见来的是几个身背长剑的青年,年纪最大的也不到三十岁,并无“十年磨剑”欧阳啸在内。

    孟东早已经迎上,正与几位青年寒暄;见陈敬龙过来,忙向最前面一个青年介绍道:“欧阳少庄主,这位便是陈少侠了!”又向陈敬龙介绍那青年:“这位是白虎城铸剑山庄少庄主欧阳干将,便是莫邪的兄长!”

    那青年向陈敬龙抱拳笑道:“陈少侠,家父常提起你,说你侠肝义胆,威武不凡,是当世第一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敬龙急忙还礼,客气道:“如此赞誉,敬龙愧不敢当!”定睛看时,见那青年二十三、四岁模样,长身玉立,英俊挺拔,气质儒雅而不失阳刚,举止有礼而不失潇洒,当真是万里难得有一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风流倜傥美少侠;不禁忽然想起林正阳次子林玄来,暗道:“他二人容貌气质、家世背景,相差仿佛,倒是一时之瑜亮,难分轩轾!想不到莫邪那娘娘腔、鼻涕虫,居然会有这样一位英气勃勃的兄长!”

    欧阳干将不知陈敬龙所想,见他若有所思,忙道:“鄙庄琐事繁多,家父分身乏术,所以才派在下前来赴会,可不是瞧不起这誓师大会,不肯捧场……”

    陈敬龙笑道:“少庄主多虑了!少庄主前来,自可代表铸剑山庄,与欧阳庄主亲来,都是一样的!”

    欧阳干将大喜,笑道:“陈少侠豪爽豁达,果然不同与寻常少年!如此朋友,干将以后定要好好交交!”说着握住陈敬龙手掌,轻轻摇晃,状极亲热。

    陈敬龙微感错愕,心道:“才刚见面,对我全不了解,至于如此热情么?”但眼见欧阳干将主动示好,也不禁大生亲近之意,笑道:“干将兄,我与莫邪交情不浅,你是他的亲兄长,便也算是我的兄长,咱们以后自当多多来往!等今日事了,寻个时间,咱们再好好聊聊!”

    欧阳干将松开他手掌,笑道:“一言为定!今日事多,你我不便多谈,我这就进会场去了!我那兄弟,可是在里面么?”

    旁边孟东接过话头,笑道:“正是,二公子在里面负责安排座位。你们兄弟许久未见,必定想念的紧,我这便带你去寻他!”说着当先领路,走向会场。

    欧阳干将冲陈敬龙含笑拱手,随孟东而去。

    陈敬龙望着他背影,大觉亲切,暗道:“温和热情,又不絮烦,这样的朋友当真难得!我与他不过才刚相识,竟然好像认识了许久一样,全没半点生分,真是奇怪!”

    正在寻思,却听身后一个娇柔声音轻轻说道:“嘿,如此善于跟人接近,收买人心,当真了不起!”

    陈敬龙微愣,转身看去,见是楚楚,正盯着欧阳干将背影冷笑,忙问道:“楚楚,你是说欧阳少庄主么?”

    楚楚冷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人轻易便可拉近与别人之间的距离,让人心折不已,将来必非寻常人物!公子,你可要对他多加提防才好!”

    陈敬龙奇道:“此人是友非敌,提防什么?”

    楚楚皱眉道:“我的傻公子,你真把他当成朋友?”

    陈敬龙搔搔脑袋,纳闷道:“他父亲对我不坏,他兄弟也跟我很有交情,他不是我朋友,又是什么?”

    楚楚摇头轻叹,沉吟道:“公子,你与他之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将来甚至有可能……有可能……唉,算了,现在讲这些,未免为时过早,还是不说的好!”

    陈敬龙见她欲言又止,不由更加好奇,追问道:“楚楚,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楚拉他行出几步,离人多处稍远;低声嘱咐道:“有许多话,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公子只要记住,这欧阳干将英姿勃发,龙行虎步,虽然面色详和,令人望之可亲,但顾盼之间,难掩目光中的霸气与野心,将来必非甘于人下者!公子对他,须得小心提防,切不可真心以待,以免将来吃他大亏!”

    陈敬龙皱眉道:“楚楚,你越说我越糊涂!他甘不甘于人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楚楚叹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山难容二虎么?”

    陈敬龙满头雾水,正想再问,却听身后一人怒声叫道:“姓陈的,转过头来!”

一百六十七节、再遇容儿

    忽听一人叫道:“姓陈的,转过头来!”声音娇媚,语气蛮横,虽不甚响,但听在陈敬龙耳中,却无异于晴空响雷,振聋发聩。

    陈敬龙心中剧震,一瞬时只觉口干舌燥,两耳轰鸣,什么欧阳干将,什么一山不容二虎,统统忘在脑后,心中只是大叫:“是她,是她!这声音我盼了好久,终于又听到了!”

    慢慢转回身去,不等看清来人,“啪”一声脆响,已经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楚楚怒道:“你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说着便要冲上前去。

    陈敬龙伸臂将楚楚拦住,哑声叹道:“这样打我的,天下只此一人。我……我好想她!”

    定睛看时,眼前俏生生站立一人,红衣红裙,足下火红短靴,手中火红魔杖,整个人从头到脚,红成一片;再看脸上,面如桃花,红唇欲滴;眉梢轻挑,颇多娇顽之意,眼波流转,自带妩媚风情。

    如此艳丽难言,娇媚无双,而又蛮横成性,动辄对陈敬龙挥掌殴击的,不是商容儿还能有谁?

    陈敬龙眼望佳人,胸中突突乱跳,似有无数欢喜,恨不得仰天大笑,又似有许多悲伤,恨不能放声大哭,但全身都已僵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喉咙也似被异物堵住,竟发不出一点声音;愣了许久,用尽全身力气,方勉强挤出一句:“容儿,真的……是你么?”

    商容儿横眉怒视,手臂轻颤,似要随时抬手打他;待听他说出话来,怒笑道:“哈,你居然还认得我!真是……真是……”连说两个“真是”,却再说不下去,手掌一松,魔杖落地,脸上怒色尽去,转成无尽的委屈,纵身直扑进陈敬龙怀里,放声哭道:“龙哥哥,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你忘记容儿了吗?呜呜——”

    陈敬龙不胜唏嘘,伸臂将她紧紧搂住,叹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你?自与你分别之后,我经历许多事情,常常身不由己,虽早就想去找你,却始终不得机会!”

    商容儿埋首哽咽道:“我在朱雀,天天盼着你去,却又天天失望!奶奶说,你是胆小鬼,让她一吓,便当真不敢见我了!我想逃出来找你,可是……可是又不知你身在何处,该到哪里去找!”

    陈敬龙苦笑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大苦头我都肯吃,又岂是你奶奶几句话便能吓得住的?”

    语刚出口,便听旁边一人冷笑道:“好大口气!我说过,你再看容儿一眼,我便烧瞎你双眼,你敢到她跟前,我便烧去你双腿,难道你当我是开玩笑么?”

    陈敬龙一惊,转头望去,见不远处站立一人,也是全身火红,手拿火红魔杖,正恶狠狠看着自己,面上如罩寒霜。这人年纪已然不小,容貌却仍极美,而其娇艳妩媚之处,似乎犹在商容儿之上;正是商容儿的奶奶,“烈焰勾魂”祝倾城。

    陈敬龙见到商容儿,眼里再无别物,竟没注意到祝倾城就在一旁;此时见她脸色不善,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四肢皆凉,勉强招呼道:“祝老前辈,您……您也来了!”

    商容儿听到奶奶说话,顿觉娇羞,从陈敬龙怀里退出,站到他身旁,垂头不语,一双手却不肯放开他手臂,兀自紧紧搂着。

    祝倾城冷笑道:“姓陈的,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你如今不但到了容儿跟前,看见了她,甚至还伸手搂抱于她;我现在便烧瞎你双眼,烧去你双臂双腿。你若当真有种,便不要求饶!”说着慢慢抬起魔杖,向前平伸,对准陈敬龙。

    商容儿大惊,抢上一步,拦在陈敬龙身前,急道:“奶奶,龙哥哥不是坏人,你何必非要跟他过不去?你要伤他一根指头,我……我……我以后再也不见你面!”

    祝倾城怒道:“好哇,居然对奶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真不枉我如此疼你!”

    商容儿急哭道:“我不想惹奶奶生气,可是……可是……”

    陈敬龙将商容儿拉开,挺胸面对祝倾城,朗声道:“祝老前辈,你是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言出必行,我是明白的;但我对容儿一片真心,半点勉强不来,就算你将我双臂双腿尽皆烧成灰烬,我也绝不会主动离容儿而去;只盼你看在容儿面上,暂时不要把我双眼都烧瞎了,至少给我留下一只才好!”

    祝倾城冷笑道:“做瞎子的滋味必定痛苦的紧,你这算是害怕求饶么?”

    陈敬龙缓缓摇头,叹道:“我若害怕,一见你时便逃之夭夭了,何必在这里等你来烧?”转头望向商容儿,眼中尽是温柔爱怜的神色,犹如梦呓一般喃喃说道:“我只盼能留下一只眼睛,让我多看容儿一会儿,让我将她每一丝头发、每一根睫毛的样子都牢牢印在心里,永不会忘!若能如此,就算我变成了瞎子,变成了没有手脚的废人,但心里清清楚楚记得容儿的模样,时常想想,也必定快乐的紧!”

    他话是对祝倾城说的,但眼睛却紧紧盯在商容儿脸上,不敢稍移,似是害怕一旦移开,便再看不见她一样。

    商容儿听他说话,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温柔欣喜之色,如醉如痴,竟忘记再出言阻止祖母动手。

    祝倾城愣愣看他二人半晌,忽地收回魔杖,怒道:“哼,你变成了瞎子、废人,要容儿天天侍候你么?想得倒美!我祝倾城的孙女,岂能受那等委屈?还是留下你的手脚眼睛,让你完完整整,行动灵便,好服侍我孙女吧!”

    陈、商二人齐齐愣住,过了半晌,方才想明白了祝倾城说话的意思,均都喜出望外;陈敬龙喜道:“前辈不逼我们分开了?”商容儿同时叫道:“奶奶,你不伤龙哥哥了?”

    祝倾城不理陈敬龙,对商容儿冷笑道:“我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我说要烧他,那就是一定要烧的……”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我当初可没说什么时候动手;我现在暂不烧他,让他留下手脚服侍你,等到你看他看的厌了,再也不愿理他时,我再烧他个手枯脚烂,也还不迟!”

    商容儿喜道:“很是,很是!等过个五、七十年,他老的不成样子时,我便不愿理他了,那时奶奶想要伤他,我绝不阻拦!”

    祝倾城“嘿”的一声,气笑道:“你明知奶奶一把年纪,不可能再活上五、七十年,却又来说这便宜话,不是故意气奶奶么?”想了一想,正色道:“容儿,这小子本领低微,却偏偏喜欢充好汉、惹麻烦,你非要跟他在一起,将来可有得苦头吃了!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免得将来后悔!”

    商容儿笑道:“我早就想清楚了,将来不会后悔的。他有麻烦,我便跟他一起应付;应付不来,大不了一起死掉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祝倾城微一点头,沉吟片刻,对陈敬龙厉声喝道:“小混蛋,你以后若敢对不起容儿,我绝不饶你!我祝倾城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你可不要忘记!”

    陈敬龙笑道:“是。前辈名震江湖,身份非常,自然是言出必行的;晚辈不敢忘记,以后定会好好对待容儿!”

    祝倾城冷哼一声,摇头叹道:“好好一个孙女儿,白白便宜你这小混蛋了,真是倒霉!”寻思一下,转头望向会场,喃喃自语道:“那里还有个老混蛋;十几年不曾跟他吵架,倒很有些寂寞呢!我去看看他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了!”说着转身慢慢走去。

    陈敬龙知道,她所说的“老混蛋”,自然是指商如海老爷子,不禁苦笑暗叹:“他们两个怨家见面,千万不要打起来才好!不然,北冰南火,当世两大高手拼起命来,有谁能拦得住?”

    商容儿犹不放心,叫道:“奶奶,你当真不会再伤龙哥哥了吧?可不要哄我放心,然后趁我不在场时,再来动手!”

    祝倾城头也不回,边走边气笑道:“你当奶奶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么?你在朱雀城时,天天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奶奶都看在眼里。奶奶不想你以后难过,可更不愿你现在难过;究竟该怎么办,实在想不清楚,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随着说话,已慢慢走远。

    陈、商二人不约而同长吁口气,相视一笑。

    陈敬龙轻轻握住商容儿手掌,温声问道:“容儿,你的怪病,可全好了么?我见不到你,一直担心的紧!”

    商容儿得意笑道:“我奶奶名列当世六大高手,所教魔法,岂有差的?我学了高深魔法,怪病早就好了;而且,我学习火系魔法,比学冰系魔法时进步快的太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当真是如鱼得水,进境一日千里!我现在厉害的很,等找个不顺眼的人,打上一架,让你见识见识……”

    陈敬龙见她越说越兴奋,真怕这任性妄为的小妮子一时性起,当真去惹是生非、寻人打架;赶忙打断她话头,笑道:“病好了也就是了,见识本领却不必着急!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商容儿笑容一僵,黯然叹道:“唉,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血寇入侵了!血寇大军攻入朱雀,我奶奶家虽然高手不少,但终究难与大军相抗,只好弃家逃亡,来到无极地区。可惜那传承数百年的偌大家业,一朝尽弃,真是可惜!”

    叹息片刻,继续说道:“前几天,我们听江湖人传言,说要召开什么誓师大会,商议对抗血寇之事;奶奶要来瞧瞧热闹,我们便全都跟来了,想不到正看见你……”

    陈敬龙奇道:“你们全都跟来?除了你和祝老前辈,还有谁?”

    商容儿道:“当然还有我那几个舅爷爷,还有他们的儿孙子侄们!他们都已经进会场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识;我和奶奶看见了你,所以才没进去……”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跟着脸色一变,怒目圆瞪,愤愤地看陈敬龙片刻,猛地抬手往他脸上打去。

    陈敬龙见她脸色,早知不妙,暗自戒备;见她抬手,忙仰头躲过。

    商容儿一掌打空,微微一愣,随即怒道:“好哇,你果然变了心,不肯对我好了!你这坏蛋,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张牙舞爪,摆出一幅拼命架式。

    陈敬龙怕闹出大动静,惹来旁人围观,忙将她双手捉住,牢牢攥紧,急道:“我哪里不肯对你好了?你这不是冤枉人么?”

    商容儿用力挣扎,却挣不开陈敬龙手掌,只得放弃,怒道:“我冤枉你么?以前我打你时,你从来不躲的,现在居然不让我打,难道还不是变了心,对我不好了?”

    陈敬龙苦笑道:“你可当真不讲道理!难道我不躲不闪,让你莫名其妙打上一顿,便算对你好么?”

    商容儿怒道:“我才不是莫名其妙打你呢!刚才我们一大群人到来,会场口又有人高呼‘朱雀祝家群侠到’,你怎么会全不知道?我明白,你是跟那小妖女卿卿我我,聊的太专心了,所以才对身周事物不闻不见,是不是?你有了那小妖女,便不要我了,是不是?难道你这样还不该打?”

    陈敬龙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一来便先给自己一记耳光,原来是看见自己跟楚楚单独说话,吃起了飞醋;忙赔笑解释道:“你不要故乱猜测。我跟楚楚清清白白,只是朋友而已。我们刚才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卿卿我我!”

    商容儿并不肯信,怒道:“你不肯承认么?好,咱们便对质个清楚!”说着转头四望,寻找楚楚,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陈敬龙笑道:“你看,她猜到你是谁,便自己走开,不来打扰咱们。你想想,她若当真和我有些暧昧关系,岂肯放心离开,让你我独处?”

    商容儿想了一想,将信将疑问道:“她知道我是谁?”陈敬龙忙道:“当然,我早就跟她讲过咱们之间的事情了,她知道你我之间早有婚约!”

    商容儿这才相信自己是误会他二人了,但仍有些余怒未消,忿忿言道:“就算她以前跟你没有什么,但面对你时,摆出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分明想讨你怜爱,想要以后你对她好!哼,那女子妖妖娆娆,不像好人,我一见她就来气!”

    陈敬龙哭笑不得,解释道:“她天生娇弱,无论面对谁时都是这副模样,可不是面对我故意装出来的!你凭这点便生她气,可当真冤枉她了!”

    商容儿怒道:“哈,你替她说话么?我看不上她,又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废话?你还说跟她没有什么,这可不是露出马脚了么?”

    陈敬龙见她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一时又觉好气,又觉好笑;知道再解释也是徒劳,索性闭上嘴,干脆不再答言。

    商容儿越发恼怒,喝道:“让我识破真相,没话好说了吗?你这坏蛋,我非给你点厉害尝尝不可!”想要抬手打人,可双腕都被抓牢,抽不出来,想了一想,低头张嘴,往陈敬龙手背上咬去。

    眼看就要咬中,忽听旁边一人轻笑道:“容儿妹妹,你一来便闹个不休,小孩子脾气真是一点也没改变呢!”

    陈、商二人一齐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人含笑伫立,正是雨梦。

一百六十八节、颇识大体

    商容儿愣了半晌,用力闭一闭眼,又再睁开,喃喃自语道:“这又不是在精灵森林,怎么可能见到梦姐姐?我是在做梦,还是眼花了?”

    雨梦缓步走到二人身边,看着商容儿,笑道:“你不是做梦,也不是眼花;我听你的主意,当真离家出走了!”又转向陈敬龙,嗔道:“陈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故闹,成什么样子?”

    陈敬龙讪讪而笑,松开商容儿双腕。

    商容儿迟迟疑疑抬起手来,去雨梦脸上轻轻一碰,忽地“哈”一声欢叫,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大笑道:“梦姐姐,当真是你!哈哈,我常常想念你呢!”

    雨梦含笑点头,温声道:“我也常常想你。我和陈哥哥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你病情如何,一直担心的紧!”

    商容儿笑道:“我已经彻底好了,不用担心!”想了想,笑容僵住,松开雨梦,抬手将自己鬓边的一缕头发拉起,展示给雨梦看,沮丧道:“只是……只是我奶奶家祖传的火系魔法有些特别,修习之后,头发变成了红色,难看的要命!”

    她此时满头秀发,艳红如火,再没有一根黑的,已不是当初模样。

    陈敬龙与雨梦早都注意到这点,但知道祝倾城便是如此,也早都料到与她们所修习的魔法有关,因此并不如何惊异。

    雨梦见商容儿愁眉苦脸,忙拉住她手,笑道:“容儿妹妹,你天生容貌艳丽,现在头发火红,多增娇艳,可要比以前更加漂亮许多呢!”

    商容儿将信将疑道:“当真?”

    陈敬龙笑道:“你的相貌,本与祝老前辈有些相似,现在红衣红发,更加像她了。祝老前辈当年号称江湖第一美人,你既与她相像,自然是很漂亮的,怎么会丑?”

    商容儿这才放心,又将一张俏脸笑的跟朵花儿一样。

    此时商、雨二人并肩而立,一个明丽娇艳,如初绽玫瑰,一个秀丽清雅,如深谷幽兰;虽风格迥异,但均都美不可言,难分轩轾。

    陈敬龙眼见双美互映,各擅胜场,不禁暗自掂掇:“这两位红粉佳人,现在年纪还小,便已经如此美貌,将来长成,风韵愈增,可真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呢!我若能远离俗世纷争,与这双美相伴,啸傲于红尘之外,畅游于山水之间,终此一生,那便是神仙也比不过了!”

    念头刚生,忽地惊觉:“啊哟,我怎能对雨梦生此觊觎之心?我与容儿两情相悦,更有婚约在先,心里应当只有她一个才对,岂可三心二意,用情不专?”一时大为自己心生贪念而惭愧。

    雨梦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脸色微红,只当是与商容儿重逢心中兴奋;笑道:“陈哥哥,你与容儿妹妹许久不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但现在已到午时,咱们还是先干正事要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陈敬龙看看天色,恍然道:“啊哟,誓师大会要开始了!”

    雨梦点头道:“是啊,齐帮主已经进会场去了,让我来叫你快些进去。”

    陈敬龙转头四望,果见会场入口处没有齐若男、孟东等人,只留下几个赭狮帮众,等着接待迟到的客人。

    当下忙道:“快走,快走,可不能误了正事!”当先便行。商容儿拾起魔杖,与雨梦并肩相随。

    会场周围立有数十个看台,台旁立有旗帜,旗上标明何帮何派,使人一目了然。每个看台正中,设有三个座位,是给帮派中首脑人物准备的,至于寻常帮众门人,却没有座位,只能站立在本帮派首脑身后观望。

    此时绝大部分看台上都已有人,或多或少,簇簇攘攘,合在一起不下千余之众。

    正对会场入口,一个最大的看台,设有百余个座位。这里却不是为哪个帮派所设,而是为那些独行江湖,却颇有名头的侠士准备。

    此时这座看台座位也已大半坐满,而最前排正中两人,正是“冰破九天”商如海和“侠义刀王”洪断山。

    他两人声名赫赫,赭狮帮本给单独准备了看台,但他二人都是孤身前来,没带家人弟子,如果单独坐在台上,孤零零的不大好看,所以不去本台,却来坐到散人席上。

    陈、商、雨三人走入会场。

    商容儿一眼便看到商老爷子,忙道:“我好久不见爷爷,先去跟他说几句话,一会儿再来找你们!”不等陈敬龙和雨梦应声,已急急忙忙绕着场边奔去。

    陈敬龙略一扫视,见给神木教准备的看台空着,颇觉意外:“难道林正阳不来捣乱?这可当真奇了!”

    又见会场一片寂静,众人不言不笑,都沉着脸;更有些看台之间,人众彼此怒目相对,显是早有旧怨,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待有个由头引动,便要喝骂、打架。

    齐若男和楚楚从旁快步走来。齐若男低声说道:“敬龙,气氛不大对头,看来很有些不妙!”楚楚也愁道:“如果混战起来,死伤必重,咱们这些大会举办者,可就成了江湖罪人!看来召开这次大会,咱们颇有些考虑不周之处,该想办法如何弥补才是!”

    陈敬龙微一点头,笑道:“不妨事,一会儿开场时,这样去说……”凑到齐若男耳边,低言几句。

    齐若男轻轻松了口气,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吧?”陈敬龙又一点头。

    齐若男走到会场正中站定,扬声叫道:“诸位,在下齐若男,忝居赭狮帮帮主之位;奉龙公子之命,主持此次誓师大会。众位英雄赏脸赴会,齐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抱拳冲四面略一示意,算是都见过礼。

    众人知道大会即将开始,都把注意力转到齐若男身上,连原本怒目相对的一些人众,也略歇一歇,转头看来。

    齐若男略顿一顿,继续言道:“咱们举办这次大会,为得是轩辕各地豪杰能聚在一处,商议一下对抗血族入侵之事。话说回来,人聚多了,总难免生出事端,更何况咱们行走江湖之人,过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日子,谁没有几个仇人、对头?倘若大家都在会上寻起旧仇,打将起来,情形可当真不妙……”

    刚说到这里,只听旁边看台上一人大笑插言,道:“那有什么不妙?当前情形,若有人出头生事,必引起混战无疑;这许多人动起手来,砰砰嘭嘭打成一团,最后张三让李四杀了,李四让王五砍了,王五又让赵六刺个透明窟窿;大家杀的人头滚滚、死伤狼藉,自然有人万分高兴,怎能说是不妙?哈哈,妙的紧,妙的紧,真是妙不可言——”

    这说话的,正是赤焰帮主离不凡。他坐在台上,袒着胸膛,仰头大笑,旁若无人。

    众人听他笑声挪揄,充满嘲弄之意,都明白他是在说反话。

    齐若男笑问:“离帮主说有人高兴,妙不可言,不知是谁高兴,又妙在何处呢?”

    离不凡笑道:“这还用问么?正值血寇入侵之即,我轩辕族江湖力量大弱,无力去给他捣乱,最高兴的当然是血寇!哈,他们少了许多阻碍,或许便能打败朝廷兵马,然后长驱直入,占了我轩辕族锦绣江山;到时那些眼巴巴盼着给人做狗的卖国贼便有了出头之日,岂不是妙不可言?”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怵然心惊,均想:“这话半点也不错!若在今天寻仇,引发混战,大伤江湖元气,可是帮了血寇大忙了!”有些本想借大会机会寻仇之人,已经慢慢打消念头。

    齐若男又笑问:“离帮主所言不错;可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有人在会上寻仇呢?”

    离不凡仰天打个哈哈,淡淡说道:“人家有仇要报,旁人原也管不着,只得由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止?”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忽地眉毛立起,满脸凶态;厉声继续道:“不过,老子最恨血寇,谁要做出事来,令血寇大得便宜,老子是万万容忍不得的!今天谁想在会上生事,引发混战,便是血寇的走狗,便是老子的对头!”

    说到这里,站起身来,从身后一名红衣汉子手里接过双刀,两手分持,猛力一撞,火花乱迸;厉声喝道:“谁想做老子的对头,老子便砍他妈的!不怕死的只管试试!”

    他那双刀,比寻常单刀略短,刀面却足有一尺余宽,刀头平齐,没有刀尖,形状如两扇小门板相似;刀背厚近三指,份量显是极重。

    离不凡身躯异常魁伟,相貌凶恶无比,此时手持厚重双刀,凝立台上,独眼圆睁,凶光四射;当真如凶神临世一般,威猛已极,令人望之生畏。

    那些本想借大会机会寻仇的,见了他这般威势,无不惊惧,都想:“这人曾率领赤焰帮,力抗二十余个帮派的联合进攻,更独力杀死数十名江湖一流高手,实是天下第一好勇斗狠、胆大妄为之徒;他要杀人,自然是说砍便砍,难道还有客气的?啊哟,今天想在会上报仇,只怕仇报不了,反倒要先死在他双刀之下了!旧仇尽可以另寻机会去报,可万万不能自寻死路,惹这个煞星动怒!”一时都将原来的寻仇念头打消,不敢轻举妄动。

    陈敬龙心中大喜,暗自寻思:“想不到离不凡凶名昭著,竟如此识得大体!有他在这里,必定无人敢出头寻仇;混战之虑,可保无虞!”对离不凡好感更增。

    齐若男也是大松口气,赞道:“有离帮主这一句话,大会定可顺利进行!离帮主,晚辈代龙公子向您道谢了!”说着向离不凡拱手施礼。

    离不凡坐回椅中,大笑道:“我是不想让血寇捡了便宜,可不是替什么龙公子卖力,你用不着谢我!”笑声一顿,皱眉又道:“这几个老鬼,本领不在老子之下;单打独斗老子尚且未必能赢,倘若他们联起手来,老子更是万万招架不住!你想会上无事,可还得看看这几个老鬼的态度才行!”说着向商如海、洪断山、祝倾城三人的位置分别一指。

    他张口“老鬼”,闭口“老子”,言语粗鲁,殊不客气;但商、洪、祝三人自重身份,不愿跟个“疯子”一般计较;闻言都是微微一笑,并不发怒。

一百六十九节、赭狮旧怨

    齐若男转向商如海,拱手问道:“商老爷子,您怎么说?”

    商如海朗声道:“老夫不愿看见江湖人死伤狼藉的场面;今天要是有人在会上寻仇,老夫自然不能旁观,必定要管上一管的!”

    洪断山见齐若男看来,不等他说话,便即表态,正色道:“洪某身为轩辕族人,自然与血寇誓不两立!谁敢在会上寻仇生事,为血寇出力,洪某决不客气!”

    齐若男又转问祝倾城:“祝老前辈,您怎么说?”

    祝倾城向商如海、洪断山二人扫了一眼,冷笑道:“人家都是大侠身份,说话都懂得含蓄;哼,老身可不会那样文绉绉的!”微一停顿,厉声喝道:“谁要做血寇走狗,在会上寻仇闹事,说不得,老身只好魔杖一抖,烧他妈的!”

    她虽已年过六旬,外貌却仍如四十左右岁一样。

    众人见如此一位美艳妇人,大庭广众之下说话毫不顾忌,“他妈的”脱口便出,如离不凡一样粗鲁,无不暗觉好笑;有些以前便认得她,知道她性情的江湖前辈却暗暗点头,心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半点不错!这老太婆如此年纪,直爽火爆的脾气却仍跟年轻时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改变!”

    离不凡大喜,兴高采烈地叫道:“祝老太太,咱们虽同在朱雀地区,但我只当你是侠义中人,必定总摆出正经面孔,说话装腔作势,让人讨厌,所以一直对你敬而远之;若知道你如此爽直痛快,我早就去登门拜望了!咱们两个,以后大可以来往来往,交个朋友!”

    若是同辈中人,一个男子如此对陌生女子说话,实是大不庄重,颇有调戏之嫌;但二人相差十几岁,祝倾城名扬天下之时,离不凡尚未出道,在江湖上已算两代人,若正经论起,离不凡当称祝倾城为“前辈”才是,因此这样说话,并无人觉得不妥。

    祝倾城横了离不凡一眼,怒道:“我很老么?我自称老身,那是庄重,你叫我老太太,却是无礼的紧!再敢如此称呼,别怪我跟你翻脸!哼,旁人怕你离疯子,我姓祝的可不在乎!”

    她虽然声色俱厉,但说出话来,却让人忍俊不禁,都想:“她刚说完‘他妈的’,跟着便强调自己庄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美艳老太婆虽然凶横火爆,却有趣的很,并不让人讨厌!”

    离不凡也不生气,强忍着笑,点头道:“很是,很是,祝女侠比在下大了还不到二十岁,当真不能算老,是在下失于计较,称呼无礼了!祝女侠,在下跟你赔不是了!”说着拱起手来,貌似正经的施了一礼。

    祝倾城听他说“比在下大了还不到二十岁”,更觉恼怒,但见他装模作样赔礼,却又发不出火来,只得怒哼一声,将头转向一旁,不去理他。

    陈敬龙见到场的四大高手均都表态,不许在会上寻仇打架,心中大定,暗道:“有他四人压制,自然没人敢挑起事端,混战局面当可避免!”扫目四望,果见原本怒目相对的那些人众都已将目光转向别处,互不理睬,再没有寻衅打架的意思。

    齐若男缓缓扫视一周,见了众人神色,点一点头,扬声说道:“有四位前辈发话,晚辈总算可以放下心来!既然再无顾虑,咱们大会便正式开始。咱们这次大会,名为誓师,诸位可知道什么意思?”

    众人早从请柬中了解一二,此时听他问出,有些年少好动的便嚷起来:“是宣誓要与血寇相拼么?”“是不是要组建义军,在此会上表明立场?”……

    齐若男听见众人说话,轻轻点头,转向赭狮帮的看台,叫道:“孟大叔,你们过来!”

    孟东带领众人,鱼贯下台,走入场中,列队站立。此时除几个在会场外等候接待迟到客人的帮众,其他赭狮帮人已尽数在此。三百余人排列整整齐齐,个个挺胸拨背,面色肃然,颇有气势。

    齐若男朗声道:“血寇大举入侵,欲占我轩辕江山,害我轩辕黎民,亡我轩辕一族!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此民族危亡之秋,赭狮帮上下不敢坐视,欲尽江湖人侠义本份,与血寇决战沙场,誓死周旋,保我轩辕百姓。特此昭告江湖同道!”

    他话音刚落,孟东等三百余人一齐大吼:“与血寇决战沙场,誓死周旋!”声动四野,豪壮之气,直冲霄汉。

    吼声方停,离不凡竖起拇指,高声叫道:“齐帮主,赭狮帮个个都是好样的,你这做帮主的更是不折不扣的好汉,我姓离的佩服!”

    其他人不似离不凡一样无所顾忌,想说就说,但大半也都点头赞叹,面露钦敬之色。

    齐若男冲离不凡点头示谢,朗声说道:“诸位,赭狮帮此次誓师,并非为沽名钓誉,实是有话要说,需各位做个见证!赭狮帮上任帮主高天彪,凶残暴戾、作恶多端,赭狮帮在他领导之下,做了不少愧对江湖同道之事,结下许多仇家。今天到会人中,有一些便是与赭狮帮结有仇怨的;就算以前素无瓜葛之人,想必也对此情况有所耳闻!”

    此言方出,有些看台上的人众已低声议论起来。有的看向齐若男的眼神中,怒火腾腾,显是与赭狮帮结怨甚深,提起旧仇,愤恨难当;有的则面露惊警之色,显是见齐若男主动提起旧仇,担心他有所准备,要对到会仇家不利。

    孟东快步到赭狮帮看台上提了个大木桶下来。那木桶里装满了水,随他走动摇晃,不住漾出。

    齐若男叫道:“大家请看!”说着向孟东指去。

    众人见孟东突然提个水桶出来,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一齐凝目观望;却见他伸手入桶,摸了一摸,拎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东西圆圆滚滚,大如西瓜,有口有鼻,上顶毛发,却是一个人头。原来那木桶中并非是水,却是防腐药液,浸泡之下,以免那人头腐烂。

    齐若男扬声道:“这便是高天彪的首级!这贼子多行不义,终于恶贯满盈,死在我与朋友联手围攻之下!现在将他首级展示给人,以证明我所说不假;也算赭狮帮对过去所结仇怨给出个交待!”

    孟东提着人头绕场缓缓而行,以便认得高天彪的人细看检验。

    一个粗壮老者看过人头后叫道:“齐帮主,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快刀门与赭狮帮的怨仇,都是因高天彪而起,现在他已死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再也不必提起!”

    又一个中年汉子叫道:“我们云海阁上一任阁主是死在赭狮帮围攻之下,但现在高天彪已死,首恶已除,过去的旧帐也就算是划清了,云海阁以后再不与赭狮帮为难就是!”

    接着又能有五、六个门派头脑在看台上扬声说话,表明与赭狮帮尽释前嫌,再不为敌。

    齐若男连声道谢,拱手道:“诸位深明大义,赭狮帮上下感激不尽!赫狮帮此次誓师,正是要将以前恩怨了结,让在场江湖同道做个见证:从此赭狮帮只与血寇为敌,再不问江湖是非,也望江湖同道再不与赭狮帮人为难……”

    刚说到这里,忽听一座看台上有人大哭叫道:“你们想了结便了结,说的如此轻松,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我爹爹被赭狮帮人乱刀砍死,尸首不全;我两位兄长寻赭狮帮理论,也都被杀了。三条人命,岂是死一个高天彪便抵消了的?”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看台旁旗上写着“青山派”三个大字;台上叫嚷者,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痛哭不止,望向赭狮帮众人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齐若男拱手问道:“阁下是……?”

    那青年哭道:“我叫李莫然,是青山派现在的掌门。我爹爹便是上一任掌门李非刚。”

    齐若男微一寻思,叹道:“不错,李老掌门和他两位公子,确是死在赭狮帮手里……”

    李莫然大叫:“你既然承认,可见我所说不假!杀父杀兄之仇,岂能不报?我青山派不敢在会上动手,但想让我们就此罢休,不报前仇,却不能够!”说罢又放声大哭。

    齐若男叹道:“赭狮帮与青山派结怨,过错全是在高天彪凶残成性,与令尊一言不合,便即行凶;但现在高天彪已经死了,李掌门还不肯罢休,究竟如何才能了结前仇呢?”

    李莫然叫道:“高天彪死了不假,但当初助他行凶之人,却有许多都还活着。除非这些人都站出来,让我杀了给我父兄抵命,不然青山派与赭狮帮永远没完!”

    不等齐若男说话,离不凡已经怪叫道:“青山派若有能力报仇,早就报了,还用等到今天么?你这小子,狗屁能耐没有,却又纠缠不休,着实让人讨厌;趁早闭了你的鸟嘴,别惹老子生气吧!”

    李莫然哭道:“我们青山派人少势微,不敢跟前辈为敌,所以才不在会上动手;但天下事情,抬不过个理字,难道我父兄三条性命,就此算了不成?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离不凡怒道:“老子做事,向来不讲理的,你不知道么?你不服气,便把杀父之仇算在老子头上,只管来找老子报仇好了!”

    李莫然听他语气不善,哪敢再说?低下头去,只是痛哭。

    洪断山沉吟道:“离帮主,以武力压人,不是办法!就算这李帮主今天不敢说什么,但心中不忿,以后终究还会与赭狮帮冲突。赭狮帮要专心对抗血寇,咱们当想个妥善办法,将其以前仇怨尽数化解才好!”

    离不凡不以为然道:“江湖上就是以武力为尊,何必想什么办法,不服气就只管动手好了!老子就不信他青山派敢跟老子放对。老子要他放弃旧怨,他就得……就得……”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太不现实,沉吟自语道:“奶奶的,老子也不能守着赭狮帮过一辈子,难保别人不会以后寻仇;难道要老子把赭狮帮仇家都杀光才行?这可当真有些麻烦!”

    齐若男寻思一下,朗声道:“多谢洪、离二位前辈为赭狮帮着想!恩怨自结亦须自解,旁人终究无法插手;还是让晚辈自行解决吧!”转对李莫然道:“李帮主,你们三条人命,以高天彪一人相抵,你觉得抵不过是么?也罢,我是现任赭狮帮主,赭狮帮有什么恩怨,我都难逃干系;你过来,将我杀了吧。以我赭狮帮先后两任帮主的性命,虽不能抵消干净,可也差不太多了,你说怎样?”

    此言一出,赭狮帮人齐齐惊呼:“帮主,万万不可!”

一百七十节、化解前仇

    李莫然叫道:“齐帮主,杀我父兄人中,并没有你;我姓李的恩怨分明,可不能杀你抵命!”

    齐若男正要接口,一名赭狮帮青年叫道:“帮主,不必再说了!兄弟追随你这些日子,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当初围攻李老掌门,虽是高天彪的命令,但我们做下属的不分善恶,助纣为虐,确也难逃干系!血债血偿,天公地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自己犯下的错,自己了结便是!”说罢大踏步走出队伍,面向青山派看台,挺胸叫道:“李掌门,当初围攻你父亲,有我一个;你来杀我给你父亲报仇吧!”

    齐若男上前两步,想要拦他,但想了一想,终于止步,摇头叹息,默然不语。

    李莫然冲那青年冷笑道:“你明知几位高手前辈不许在会上寻仇,却又故意站出来让我杀你,这不是装腔作势又是什么?哼,我要当真动手,只怕不等杀死了你,自己已经死在离帮主的双刀之下了!”

    那青年转向离不凡施了一礼,正色道:“离帮主,赭狮帮在齐帮主带领之下,勇抗血寇,必将名动天下,声扬万古,晚辈身为赭狮帮人,虽死犹荣!若因晚辈等人过去惹下的旧仇,导致赭狮帮陷于仇怨泥潭,纠缠不清,无力行那大义之事,晚辈等可真成了赭狮帮的罪人、轩辕族的罪人!此番是晚辈欲自死以了旧怨,并非李掌门寻仇,望前辈成全!”说罢转向洪断山、商如海、祝倾城三人各施一礼,又道:“望前辈们成全!”

    他刚说完,队伍里又站出一个青年,叫道:“晚辈曾参与围杀李家二公子,也愿以一死,了结赭狮旧怨,望前辈们成全!”说罢去先前那青年身旁站定,昂首挺立。

    随即又接连走出七、八个赭狮帮青年,都叫:“晚辈等原以一死了结前怨,望前辈们成全!”显然,这几个人都是当初参与围攻李家父子的。

    洪断山沉吟半晌,正色道:“你们几个此番实是深明大义之举,洪某若再阻拦,倒虚耗了你们这片豪情意气!也罢,李掌门,你若下得了手,便杀了他们给你父兄报仇吧,洪某不与你为难就是!”

    商如海也点头道:“既然不算李掌门寻仇,老夫自然也不便强加干涉!”

    离不凡气愤大叫:“老子想要帮人,可也得人家肯用老子帮才行!你们既然自己寻死,老子又何必多事?姓李的,你要动手,便请快些,免得我看着他们这几个呆瓜生气!”

    说罢见祝倾城不说话,便转头问去:“祝女侠怎么说?”祝倾城淡然道:“人家自己要寻死,关着别人什么事了?何必问老身意思?”

    李莫然见四大高手先后发话,不禁止他为父兄报仇,当即奔下看台,走到那几个青年面前,“铮”一声拔出佩剑。

    几名赭狮帮青年并排负手而立,面上带笑,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莫然迟疑片刻,伸剑指住一个青年喉头,咬牙道:“我这便要下手了,你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那青年正色道:“只盼李掌门不会食言,杀了我等之后,肯尽释前仇,不再与赭狮帮为敌!”

    李莫然沉声道:“我说话必定算数!”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多谢!便请动手!”

    李莫然见他神色自若,毫无惧意,奇道:“你当真不怕死?赭狮帮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骨气了?”

    那青年笑道:“我不是不怕死,只是早打定了必死的主意,等死到临头时,便不会太惊慌恐惧了!”

    李莫然奇道:“必死的主意?”

    旁边一个青年接口道:“我们赭狮帮人既然决定上战场,自然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现在死了,也不过早些日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嘿,你现在报仇,还算不晚;等我们与血寇大战几场下来,赭狮帮也不知还有没有活人,你那时再想报仇,可就无处下手了!”

    又一个青年叹道:“我原想,能与血寇轰轰烈烈大战一场,最后为轩辕百姓而血染黄沙,也不枉做一回人,就算以前做过的恶事,也可以尽数折过了,至少死后,不会无颜去见父母于泉下。哪知却没有机会,可惜,可惜!”众青年听他一说,都叹息起来,面露遗憾之色。

    李莫然默默点头,凝立半晌,忽地手掌松开,长剑“呛啷”一声掉落地上,掩面大哭道:“我大仇未报,可是……可是……若杀了抗击血寇的义士,必惹得天下唾骂,连死去的父兄也要连累给人瞧不起!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大哭声中,转身奔回看台,连掉落地上的佩剑也不要了。

    几名待杀赭狮青年相顾愕然,其中一个扬声问道:“李掌门,你还要不要杀我们报仇?”

    那李莫然坐回椅中,痛哭不语;过了半晌,待情绪稍微平定,方咬牙说道:“家仇是小,国仇是大。我姓李的虽然年轻,却还分得出轻重!我宁可让人骂我不孝,却万不能让人骂李家儿孙是卖国狗贼!”

    齐若男喜道:“李掌门的意思,是与我赭狮帮旧怨一笔勾销了?”

    李莫然哭道:“休想!我永远记得父兄之仇,永远恨你们赭狮帮!只是……只是你们要对抗血寇,我念在民族大义上,不来跟你们捣乱就是!”

    众人听了这话,均觉好笑,都想:“这李掌门到底太过年青,说出话来,便如小孩子一般幼稚!既然不再跟赭狮帮为敌,还不算是前仇一笔勾销了么?你心里恨不恨人家,又有什么要紧?”但眼看李莫然哭的撕心裂肺,显是伤心难过已极,知道他放弃为父兄报仇,真不知心里矛盾痛苦到何种程度,又均都心中恻然,笑不出来。

    洪断山点头叹道:“李掌门,你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实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子!你父兄地下有知,必定以你为傲,绝不会怪你不孝!”

    李莫然哭叫道:“我不是好汉,我不是好汉!我连父兄大仇都报不了,算什么好汉?”

    离不凡正色道:“李掌门,像你这样肯为民族大义而放弃杀父大仇的好汉子,我姓离的佩服!我刚才骂你讨厌的紧,跟你说话很不客气,是我不对,姓离的跟你赔不是了!”说着站起身来,抱拳向李莫然鞠了一躬。

    众人见他如此举动,无不惊诧莫名、瞠目结舌;连李莫然也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对,居然惊讶的忘记继续哭泣。

    这离不凡一直说话疯疯癫癫,狂傲粗鲁,对别人眼光全不在意,就算对商如海、洪断山这样与他齐名的高手,也一直口无遮拦,想说便说,毫不恭敬;此时却突然对一个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望的晚辈小子郑重道歉,甚至当众鞠躬施礼,岂能不大出众人意料?

    场中许多人都想:“这姓离的行事全不按正理,果然疯的厉害、邪的厉害。把他划入邪道,又叫他‘疯子’,当真极有道理、半点不错!”

    场中稍静片刻,一座看台上站起一位清瘦老者,苦笑说道:“我一直放不下旧仇,实是心胸太过狭窄;与李掌门的大仁大义相比,老朽真要惭愧的无地自容!罢了,罢了,咱鸿雁帮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也不敢去替民族大敌出力,伤害抗击血寇的义士;赭狮帮杀我儿子之事,就此一笔勾销,再也休提!”说罢闭目长叹,两行泪水滚滚而下,显是想起惨死的儿子,伤心欲绝。

    方才展示高天彪首级时,有些心胸宽广的赭狮帮仇家便已表态,不再与赭狮帮为难,但也有许多仇家不肯释弃前仇,一直不曾说话。

    此时见李莫然与这鸿雁帮老者,一个杀父之仇,一个杀子之恨,当真是大到不能再大的仇怨,却都因民族大义而放弃报仇,那些不曾表态的仇家无不惭愧,都想:“难道我的仇恨还能大过这两个人么?他们都能放弃,我却不能,岂不成了只知私怨、不知民族的无耻败类;心胸狭窄、不知轻重的睚眦小人?”

    当即又有许多人站出来表明态度,与赭狮帮前嫌尽释,再不为敌。

    陈敬龙见此情景,知道赭狮帮再不会被旧日恩仇牵绊,可以集中精神对抗血寇,心中大慰。

    场中闹哄哄乱了半晌,方重又安静。

    洪断山在看台上立起身来,扬声叫道:“还有与赭狮帮结过怨仇,却仍不肯释怀的么?”

    全场无人应声。齐若男道:“洪大侠,赭狮帮过去的仇家都已表过态度,再没有了!”

    洪断山点头道:“如此极好!”寻思一下,扬声叫道:“此番众人与赭狮帮释弃前仇,我们在场之人都是见证。若有人回头后悔,再与赭狮帮为难的,便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厉声喝道:“到时可别怪我姓洪的多管闲事,不肯干休!”

    话音方落,又见离不凡高声叫道:“洪大侠自重身份,做事不能任意妄为,或许大家不很在乎。我姓离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大家都是知道的。以后再有重翻旧帐,跟赭狮帮纠缠不清的,我离疯子没有二话,只是砍他妈的便了!不怕死的,便不妨试试!”

    有这当世两大高手发话,谁还敢再动心思,跟赭狮帮过不去?赭狮帮到此算是前仇尽数了结,再无后顾之忧。

    齐若男命孟东引领众赭狮帮人返回看台,然后朗声说道:“诸位,赭狮帮从此再无顾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专心对抗血寇。但话说回来,以赭狮区区三百余众,与血寇百万大军相敌,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无济于事!要想起到作用,需得有个组织,将我轩辕江湖力量统一起来,一致对敌,方才可以!”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赭狮帮誓师不过是大会的一个次要环节,下面要说的才是举办此次大会的主要目的;忙都凝神静气,正襟危坐,仔细去听。

一百七十一节、弥天大谎

    齐若男微一停顿,继续说道:“江湖汉子桀骜不驯,各自为大;想要让大家统一起来,听一人调度,可当真不是件容易事情。除非那首领仁侠盖世,能令众人心悦诚服,并且铁了心对抗血寇,再无退缩,方能使众人信之不疑,拼上身家性命跟着他走。这样的英雄人物,实在难得,数来数去,也只有当年长缨会龙总舵主一人而已,所以在长缨会风流云散之后,再也没人能组起义军,直到如今。”

    许多江湖前辈人物听他说到这里,均都点头,纷纷议论:

    “他说的半点不错。若不是龙总舵主那样的大英雄,又怎能让那些放荡不羁的江湖豪杰甘心听命?”

    “令人敬佩还在其次,关键是对抗血寇之心,是否当真坚如铁石!这是拼了性命的勾当,若主事之人忽然退缩,让跟随之人何去何从?要不是当真让人信得过的首领,谁肯冒险跟随?”

    “这话对极!要说当今英雄,也是不少的,如商老爷子、洪断山大侠,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侠名播于天下,令人敬佩不已。但他们在对抗血寇一事上可从没干出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谁也不知他们是否能铁下心去干这件大事,因此他们想要做义军领袖,也终究行不通的!”

    “唉,连洪大侠都不够资格,别人还有谁能行?看来当今世上,再也没有能与龙总舵主相比的人物,想要把江湖汉子组织起来,也只能是个空想罢了!”

    ……

    齐若男静立片刻,倾听众人议论;待议论之声稍低,方又扬说道:“众位,以赭狮帮的微薄力量,万难与血寇相敌。今日誓师,或许有人以为是我赭狮帮人昏了头脑,要以卵击石,其实并非如此;实是有一位英雄人物要登高一呼,号召江湖豪杰团结一处,共抗血寇。那英雄年纪虽轻,却侠肝义胆,令人敬佩,更兼抗击血寇之心坚比铁石,绝无转移。我赭狮帮人信得过他,知道他必成大事,所以情愿加入他麾下,供其驱策;今日誓师,一是我赭狮帮表明立场,二便是将此事昭告江湖同道,以待有志者来归,与赭狮帮并肩协力,在那英雄领导之下,尽驱血寇,复我河山!”

    到会人中,大半都是看见请柬上“龙公子”的名头,因此想来见见;此时听齐若男说话,自然都明白他所说的英雄人物便是那“龙公子”;等他说话一停,登时许多人叫嚷起来:“齐帮主所说之人,可是龙公子么?”“龙公子在哪里?何不请出来让大家见见?”“龙公子还活着?是他要重组长缨会么?”……

    齐若男听见众人呼声,转身陈敬龙叫道:“龙公子,请出来向大家说几句话吧!”

    陈敬龙深吸口气,定一定神,缓缓走入场中,到齐若男身旁站定。

    众人一见到他,更是猜疑不定,议论纷纷:

    “这少年便是龙公子?看他相貌,不是前些日子朝廷通缉的那个要犯么?”

    “啊哟,果然是那人!听说他在神木教做下许多坏事,是个凶残狠恶之徒,怎么会是龙公子?”

    “嘿,这少年又算是什么英雄人物了?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他干过什么大事!”

    ……

    至于洪断山、商如海、祝倾城等以前便认得陈敬龙的人,更是惊疑不定,都在寻思:“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了龙公子了,以前怎没听他透过半句口风?”

    陈敬龙听见众人议论,心中忐忑,勉强鼓起勇气,拱手示意,叫道:“诸位,在下便是龙总舵主之子,见过众位江湖英侠!”

    他话音未落,洪断山已经忍耐不住,喝道:“陈敬龙,你搞什么鬼?你是姓陈的,什么时候改姓龙了?当初我问你跟龙总舵主有何关系,你说没有,现在怎么又成了龙公子了?”

    他这一问,许多人都跟着叫起来:“是啊,他是姓陈的,怎么会是龙公子?”“随便站个人出来,便自称是龙公子,怎能让人取信?”“是啊,是啊,你说你是龙公子,有什么凭证没有?”……

    陈敬龙本就不惯撒谎,何况是当着这许多人撒此弥天大谎?一听众人喝问,早慌成一团,喃喃不知所对。

    便在这时,忽听一个老者大叫:“都不要吵!我有话说。”

    众人循声看去,那老者又道:“老夫当年曾加入长缨会中,是认得龙总舵主的。这少年相貌与龙总舵主一模一样,说是龙公子,老夫信得过!”

    他这样一说,登时又有许多老辈江湖人物出言附和:“是啊,我也见过龙总舵主的,正是这样的相貌,半点不错!”“我记得龙总舵主的长相。这少年跟龙总舵主如此相似,若不是龙总舵主的儿子,那才叫奇怪呢!”“难道相貌也是冒充得来的?这少年必是龙公子无疑!”……

    那些质疑之人原本就是半信半疑,并非坚决不信,此时听许多江湖老辈人物出言肯定,登时也多信了几分,质疑之声慢慢止息。

    楚楚见陈敬龙急的满头是汗,顾不得抛头露面,忙走到他身边,低声鼓励道:“公子,如今箭在弦上,便是想要退缩也来不及了,只有死硬到底!你咬定是龙公子,别人就算不信,也拿不出证据,无奈你何,怕什么?快说说你过去行踪,消去众人疑心才是正理!”

    众江湖豪杰见突然出来个绝美女子站到场中,不知她是何身份,又是好奇,又是惊艳,再顾不得议论,场中更加安静。

    陈敬龙心神稍定,寻思楚楚说话,知道确实无法回头,只得咬一咬牙,横下心去,将谎言进行到底;抬头朗声说道:“众位,我确是龙总舵主之子,只是我自幼被大内高手掳去,囚于天牢之中,因此一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

    当即将楚楚编出的龙公子行踪一一道来,最后又道:“……我被掳去时,年纪实在太小,虽后来从狱卒口中得知身世,却始终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况且我逃出牢狱,便受朝廷通缉,就算知道真名字也不敢叫出来的,只得随便取个假名字使用,更不敢轻易对人透露身世,因此有认得我的人,只知我叫陈敬龙,是个山野少年,却并不知道我就是龙公子!”

    等他说完,有人问道:“那天牢守卫何等严密,你如何能逃得出来?神木教传言你曾杀死不少神木教众,你身在牢中,本领又是如何学来的?”

    撒谎一事,难在初始时的心理负担,一旦开了头,心里负担慢慢淡化,后面便不很困难了。

    陈敬龙听那人问话,毫不迟疑,侃侃言道:“我被关了十几年,看守之人早就不拿我如何看重,疏于防范;想逃出来,自然不难找到机会。我的本领是逃出来后学的;斗气修习颇耗时日,所以我到现在也还不会,只能单纯依仗武技克敌。那武技么,是我意外得到了一本铸剑山庄的武技书。铸剑山庄武技名扬天下,我以之杀死几名神木教寻常教众,又有什么稀奇?我说这话,铸剑山庄欧阳少庄主和洪断山大侠都是可以证明的!”

    铸剑山庄的看台上,欧阳干将站起身来,证明道:“鄙庄曾遗失一本武技书,后来得知落到此人手里,确实不假!”

    洪断山也道:“我跟这少年曾交过一招,当时便试出他身上没有半点魔力波动,确实不会斗气;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欧阳干将是代表铸剑山庄,说话与欧阳啸亲自开口不差上下,洪断山更是名闻天下的大侠;他二人何等身份,岂能当着众江湖豪杰信口开河?众人对他二人言语毫不怀疑,对陈敬龙本领的由来再不发问。

    陈敬龙见众人相信,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众位能闯出一番名头,想必都是见多识广的,试问可曾见过只会武技,却不会斗气的江湖人?我若不是被囚于牢中,无处学习斗气,又何至于此?”

    此言一出,更是许多人大点其头,深以为然;连洪断山都暗自寻思:“以前他说体质特殊,学不了斗气,原来是骗我的。可不是么,天下哪有学不了斗气的人?我当时居然会信他,真是好笑!”

    楚楚见众人神色,低声笑道:“公子,我原说你不笨的,这可不撒谎撒的天衣无缝么?”

    齐若男也道:“敬龙,想不到你朴朴实实,撒起谎来,倒真像回事!”

    陈敬龙轻叹道:“你们不知我心里有多矛盾,却又来取笑我!唉,我若不是为了抗击血寇,断不肯这样撒谎骗人的!”

    他三人站在广场正中,离周围那些看台有些距离,此时低声交谈,无须顾虑旁人听见,便脸上却不敢稍露神色,依旧装的一本正经。

    楚楚又道:“公子,此时众人已经信了你八分,当加把劲,乘胜追击才是。把你受通缉的事情再说一说。”

    陈敬龙当即朗声言道:“众位,前些时候,我的通缉画像贴的到处都是,想必大家都是见过的。请大家试想一下,我若不是龙公子,为何朝廷会以‘长缨会余孽’的罪名通缉于我?长缨会解散时,我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难道能加入长缨会,去干那抗击血寇的大事么?这通缉理由看似无理,其实也不难解释;父亲是长缨会的总舵主,儿子自然是长缨会人无疑,朝廷若不是因我身世,又何至将如此罪名加于我身?”

    众人听了这话,彼此相顾点头;静了片刻,忽有人叫道:“说的不错,朝廷此举,定是因为他的身世。这少年便是龙公子无疑!”

    一有人开头,众人登进乱纷纷嚷闹起来:“真是龙公子,再错不了的!”“他若不是龙公子,除非朝廷的人都吃错了药,行事全没道理!”“处处合情合理,这人要不是龙公子,可当真奇了!”……

一百七十二节、冒充成功

    陈敬龙听见众人叫喊,忍不住心中暗叫:“侥幸!天可怜见,让我轻易便取得众人信任;看来重建长缨会未必无望!”

    众人嚷了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

    洪断山问道:“龙公子,你拼命从我家逃离,莫非是为了大计着想么?”他此时已不称“陈少侠”,而改叫“龙公子”,显然也是相信了陈敬龙的假身份。

    这洪断山驰名江湖数十载,见多识广,实非愚笨之人,本不容易哄骗;但他初次见到陈敬龙时,便因他相貌而怀疑是龙总舵主后人,这念头一直存在心里,现在再听陈敬龙谎言,自然便容易信了,这就叫先入为主。

    在场众人,多是江湖成名人物,其中不乏智识过人者,之所以都会相信陈敬龙漏洞百出的谎言,也正是因为许多前辈人物认出陈敬龙与龙总舵主相貌相似,嚷了出来,大家都存了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便如洪断山一个道理。

    陈敬龙见洪断山如此猜想,心中寻思:“不如将错就错,将过去得罪洪家的事情一笔带过,免得将来费力解释!”便道:“正是。晚辈无时无刻不念着国仇家恨,只盼能早一日重建长缨会,驱逐血寇,完成先父遗愿;在洪家闲居,每日里无所事是,真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晚辈与洪大侠相识尚短,又不晓得洪大侠究竟是怎样心地,自然不敢说出身世报复,无奈之下,只好不告而别;至于误伤洪家两位前辈,实是情急无奈之举,晚辈深感歉疚。待此间事了,晚辈自当负荆登门,以补前过!”

    洪断山仰头大笑,半晌方绝,激动言道:“洪某与龙总舵主曾有数面之缘,交情不浅,今日终于见到故友之子,心中甚慰!你为大义之举而出逃,伤我家人亦属无奈,此事再也不必提起。贤侄,当年我与你父亲兄弟相称,以后你……你叫我洪伯伯吧!”望向陈敬龙的眼神,又是欢喜,又是亲热,便如看见自家子侄一般。

    陈敬龙心中也自感动,暗道:“这洪断山两次饶我不杀,又将我伤他家人的事情也都原谅了,实是个心胸宽广的好汉子!他爱慕苏姑姑,苦苦等待三十年,却不肯以武力逼其就范,如此作为,当真不愧一个侠字!”对洪断山敬意更增,当即施礼叫道:“小侄见过洪伯伯!”

    洪断山微笑点头,喃喃自语:“故人有后,故人有后!喜甚!幸甚!……”

    他是名闻天下的大侠,颇受众人瞩目;此时他认定陈敬龙身份,旁人受其影响,不由也更深信了几分,对陈敬龙便是龙公子一说再不怀疑。

    那楚楚最擅察言观色,看见众豪杰神情,已知冒充成功,当即低声催促齐若男:“快宣布重建长缨会,大事可定!”

    齐若男忙扬声说道:“诸位,血寇大举入侵,江湖力量团结抗敌一事迫在眉睫,不可拖延。此事原难在选不出一个合适的首领,现在龙公子现身江湖,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当年龙总舵主力抗血寇,英雄盖世,义名播于天下;如今龙公子继先父遗志,高举义旗,正是众望所归;江湖好汉理应鼎力相助,方不负侠义之本份!况且龙总舵主惨死于血寇伏击,龙公子身负国仇家恨,对抗血寇之心万不可转,这样的领袖,大家也都是信得过的,何须迟疑?”微顿一顿,放声叫道:“我赭狮帮虽非名门大派,却也懂得大义二字,在抗击血寇事上,不敢稍落人后!赭狮帮第三任帮主齐若男在此宣布:赭狮帮从此归于长缨会旗下,一切行动听从龙公子调度,绝不反悔!在场众位江湖豪杰,都是见证!”

    他话音刚落,便见祝倾城站起身来,说道:“血寇占据朱雀,我祝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祝家上下,与血寇势不两立!既然长缨会重建,要与血寇对敌,祝家人没的说,自然是要尽一份力的。我祝倾城在此宣布:朱雀祝家归于长缨会旗下,再无反悔!”

    此言一出,会场登时一片哗然。

    那祝倾城是何等身份?居然甘心肯甘心听从一个后生晚辈调遣,实是大出众人意料。连陈敬龙都惊讶的张口结舌,一脸呆滞,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倾城看向陈敬龙,沉声道:“咱们有话说在头里:以后在抗击血寇的事情上,龙公子但有吩咐,老身绝无不从,至于祝家人的私事,龙公子却无权干涉,不得指手划脚!龙公子,你说怎样?”

    她与商容儿相处许久,自然早从商容儿口中得知陈敬龙是个山中长大的少年,绝非“被囚于天牢十几年的龙公子”,但她此时口口声声以“龙公子”称呼,显是要支持他到底,绝不揭穿他身份了。

    陈敬龙惊疑不定,小心问道:“祝老前辈当真愿意加入长缨会?这可……可不是哄晚辈开心吧?”

    祝倾城怒道:“老身名扬江湖几十年,难道能不顾身份,当着这许多人跟你开玩笑么?”想了一想,又叹道:“容儿不听劝阻跟定了你,祝家已经跟长缨会有所瓜葛,再拆解不开,倒不如干脆加入了长缨会来的直接痛快!”

    陈敬龙这才明白,她是看在商容儿面上才做此决定,当即再不怀疑,喜道:“祝老前辈名震江湖,本领绝高;朱雀祝家高手如云,更是天下皆知。有这许多高手加入,长缨会实力大增,真是天大的喜事!祝老前辈放心,咱们长缨会只是把江湖组织统一起来,以便与血寇对敌,至于原本的组织并不拆散,内部事务晚辈也无权干涉!”

    祝倾城点头道:“如此极好!”

    忽听商如海在散客看台上大叫:“疯婆子,你说容儿跟定了他,是什么意思?”

    那商容儿就坐在商如海身边;不等祝倾城接话,已经抢着应道:“爷爷,我跟龙哥哥是早有婚约的,我自然是跟定了他,这还用问么?”

    商如海急道:“不行!婚约已经取消,再也休提!长缨会当初逆朝廷而行事,不忠不义;他是龙天河的儿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你万万不能嫁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大多不以为然。江湖人率性而为,不受朝廷管制,向来不大将朝廷放在眼里;况且龙天河力抗血寇,颇受江湖人尊敬;此时商如海重视朝廷,当众贬斥龙天河,实是大违众江湖汉子的心思;众人对这闻名江湖的泰斗前辈登时都有些反感,神色间多少已经有些不大恭敬,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名声,不敢出言斥责罢了。

    商容儿大急,奔下看台,到陈敬龙身边站定,叫道:“爷爷,我不认得龙总舵主,不知道他是好是坏;我只知道,龙哥哥是极好的,你想让我们分开,可太没道理!你取不取消婚约,是你的事情,要不要跟着龙哥哥,却是我的事情;你可强管不来!”

    商如海怒道:“容儿,你连爷爷的话也不听了么?”

    不等商容儿接口,祝倾城冷笑道:“老鬼,这孙女有我一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道什么事都只由得你做主么?你当初给她定下婚约,并不曾问过我的意思,现在想取消婚约,也不来问我意思,难道把我当死人不成?哼,你想取消婚约,好啊,只管由得你,我以祖母身份再给另行定过就是了!”

    转向商容儿问道:“容儿,奶奶给你定个婚事,将你许配给这小子,你可愿意?”说着向陈敬龙一指。

    商容儿喜道:“奶奶明知我愿意的,何必再问?”说罢冲着商如海嘻嘻而笑,大做鬼脸,十分得意。

    祝倾城大笑道:“这便成了!原来婚约,确已取消,容儿重定亲事,仍是嫁这小子,有何不可?哈哈——”

    她这番举动,全没半点长者形象,直如小孩子胡闹撒赖一般;会上众豪杰无不好笑,有的忍俊不禁,已经笑出声来。

    商如海大怒起身,喝道:“胡闹,胡闹!你为老不尊,简直太不象话……”

    祝倾城怒声打断道:“说我胡闹?哼,老鬼,当初我要加入长缨会,相助龙总舵主,你便千拦万阻,不许我去。我当初若加入了长缨会,保护龙总舵主,血寇便未必杀得了他,长缨会便未必解散,血族便未必能嚣张至今,朱雀城便未必沦陷,我朱家百年基业便未必尽毁!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你这老鬼不好!今天你又来干涉容儿,不许他跟随龙总舵主之子,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我这口气忍了十五年了,今天可实在忍不下去……”说着跳下看台,伸魔杖指向商如海,叫道:“老鬼,下来,我跟你手底下见真章!”

    商如海气道:“我不跟你个疯婆子一般见识!”转向商容儿,问道:“容儿,你当真铁了心,非跟这小子一起么?”

    商容儿毫不迟疑,脑袋点的如小鸡吃米一样。

    商如海气的脸色铁青,胡须乱颤,顿足叹道:“好,好!商家儿孙如此不知忠义,我商如海当真有脸面的紧!”

    洪断山劝道:“老哥哥,兄弟忍不住想说句公道话。听老嫂子方才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细细想来,倒是老哥哥迂腐固执,行事不很妥当……”

    商如海气极大叫:“连你也这样不分皂白,毫无忠义之心,真是枉我与你结交几十年!”扫目环视,见众豪杰脸上均有不以为然之色,叹道:“罢了,罢了,人心不古,早都不认得忠义二字!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何必在此惹人生厌?从此老夫退出江湖,再不过问闲事,只在家中读书饮酒,清闲度日便了!”说罢跃下看台,疾奔出场而去。

    商容儿大叫:“爷爷,你去哪里?”商如海既不回头,也不应声,便如没听见一样。

    方才众人看齐若男、祝倾城二人慷慨激昂,先后宣布加入长缨会,都觉热血沸腾;但随后被商如海一番冷话说出,热情便都有些退却;此时又见这江湖第一前辈人物气急败坏,离场而去,不禁心里都有些不很痛快;既然心里不痛快,兴头自然便不足。

    一时众人个个意兴阑珊,无精打采,会场气氛冷清下来。

    便在这时,又听祝倾城叫道:“洪老弟,以前我见你与那老鬼称兄道弟,只当你也是像他一样没见识的,所以一直不大愿意理你;刚才听你说话,却原来是老嫂子看错你了!”

一百七十三节、会场大乱

    洪断山喜道:“原来老嫂子是因为这个不愿理我;我以前不知,只当你不肯原谅我寄书之错呢!”

    祝倾城叹道:“寄书之事,你并没有错,既然没错,又何来原不原谅之说?老身虽然霸道,却不是那不明事理的愚妇!”说着回转看台,重又坐下。

    齐若男见他们将话头岔的远了,忙叫道:“朱雀祝家已确定加入长缨会,祝老前辈深明大义之举令人钦敬!还有愿加入长缨会,与我们同举大事的么?”说着转头四望,看众豪杰反应。

    众豪杰面面相顾,却都沉吟不语,神色间颇显顾虑。

    离不凡扬声叫道:“有家有业的,都放不下那许多牵挂,下不定决心。我赤焰帮可不一样;血寇入侵,占了我巢穴,赤焰帮已是丧家之犬,无家可归,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龙公子,咱赤焰帮想加入长缨会,跟血寇好好干上一场,你不会因我们是邪魔外道,不肯收容吧?”

    陈敬龙大喜过望,忙道:“赤焰帮能者无数,若肯加入,长缨会必定声势大振,晚辈岂有拒绝之理?咱们对抗血寇,是头等大事,只要有能力的人,不拘一格,越多越好,至于是正是邪,那只是小节,无须计较!”

    离不凡喜道:“好,好!就凭这心胸,姓离的信你!咱赤焰帮在此宣布,从此加入长缨会,只以对抗血寇为重,其它江湖恩怨,咱再不过问了!”微一停顿,转对洪断山喝道:“洪大侠,你在当今江湖,侠名第一,难道在对抗血寇这样的大义之事上,倒要落在我这邪魔外道后面么?”

    洪断山得遇“故人之子”,又得知祝倾城不怪自己“寄书之错”,去了一块心病,正在欢喜之际,闻言当即笑道:“洪某不敢自居大侠,但对侠义之事,却不愿落于人后。没得说,玄武洪家也加入长缨会就是,为那抗击血寇的大业,稍尽微薄之力!”

    离不凡喜道:“哈,原来你们这些侠义道上的人,也并不都很讨厌,以前竟是我老离见识太少,想得错了!洪大侠,咱们两个,以后也不妨交交,做个朋友,如何?”

    洪断山笑道:“离帮主威名震天下,但有所命,洪某岂敢不从?”

    两条巨汉相对大笑,豪气干云。

    他两个人,一个是江湖正义之士的代表,一个是邪门外道的领袖,身份大非寻常。场上众人见他二人先后表态,要加入长缨会,不禁都有些意动,一时议论纷纷。

    陈敬龙见此情景,惊喜无限,只想:“难道张寨主预料的错了,今天竟成大事么?”

    寻思未定,忽听会场入口处一人放声大笑,叫道:“众位,你们莫要被人骗了!待林某来揭穿谎言,免得众人上了大当,犹不自知!”

    陈敬龙心中“咯噔”一声,暗叫:“大事不妙!这坏人果然来搞乱了!”转头看去,只见入口处十余人摇摇摆摆走来,都穿着神木教的青黄双色袍;当先一个,一脸正气,神情庄重,正是神木教主林正阳。

    他在江湖上名头极响,交游颇广,场上许多人都是认得他的,当即乱纷纷站起身来向他招呼。

    林正阳含笑点头回应众人,足下不停,径自走到场中站定,冲陈敬龙微一拱手,冷笑道:“贤侄,一别许久,想不到你竟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真是英雄出少年,厉害,厉害!”

    陈敬龙怒道:“我与你是敌非友,休要称呼的这样亲热!我姓陈的可没有你这样卖族求荣,给血寇当走狗的亲朋!”

    林正阳冷笑道:“哈,你不是龙公子么?怎么又自称姓陈?”

    陈敬龙一见他来,又惊又怒,心中先自乱了,说话不曾详加考虑,一开口便让对方抓住了把柄,不由更加惶急,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楚楚忙接过话头,道:“我家公子以假姓名行走江湖,叫的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有什么稀奇?林教主一来便为难我家公子,出口不逊,莫非要替血寇出力,扰乱我们这次大会么?”

    林正阳长声大笑,连道:“可笑,可笑!”

    楚楚怒道:“有何可笑?”

    林正阳道:“我来到这里,可没有过半句不逊之语,倒是你们不住指责我卖族求荣,给血寇出力,当真不逊的紧;却又反过来说话,当着这许多江湖同道指责于我,难道还不算是可笑吗?”

    楚楚一时语塞,无法应对。她虽有机智,毕竟年轻,远不如林正阳这老江湖沉稳冷静;心浮气躁之下与之口舌相争,登时便落在下风。

    陈敬龙怒道:“你与青龙城主勾结,串通血寇,难道不是卖族求荣?我们指责你,可没说错!”

    林正阳沉下脸来,扬声说道:“话不是乱说的,须得拿出证据才行。当着这许多江湖同道,你一再污蔑我与血寇相通,究竟有何证据?哼,今天你如此相辱,若不给个说法,林某可不与你干休!”

    会上众人都听说过江湖传言,知道陈敬龙与神木教颇有仇怨;此时见林正阳一来,与陈敬龙便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都想:“他两个原是对头,此番相见,只怕难以相安,要惹出些故事来!”一时都安安静静,拭目以待,看他二人究竟能有何争执。

    陈敬龙寻思一下,质问道:“你将神木教总坛迁至青龙大城,可见与青龙城主关系不浅;青龙城主现在为助血寇进军,已经起兵反叛,众所周之,你难道还想脱得干系么?”

    林正阳哈哈大笑,半晌方绝,笑道:“各位,你们听他说话,有道理没有?我神木教行侠仗义,不做坏事,自然不必惧怕官府,我将总坛迁到青龙城,又有何不可?青龙城主造反,是因为皇帝无故杀了他父亲,跟血寇又有什么关系了?退一步讲,就算他造反当真与血寇有关,跟我神木教又有什么关系?我林正阳终归没带领教众去帮他打架便了!难不成因我住在青龙地区,便算是跟他勾结么?如此说来,青龙地区的江湖汉子都是青龙城主的手下不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江湖豪杰听了这话,也都觉得陈敬龙说话全凭主观臆断,太不靠谱,纷纷叫道:“龙公子,林教主说的有理,诬人叛族,非同小可,不可乱说!”“是啊,林教主侠名素著,大家都是知道的,龙公子可不能如此诬蔑好人!”“说话要有证据,龙公子若拿不出证据,这样指斥别人,可有些不大妥当!”……

    一时纷纷嚷嚷,口气都是向着林正阳的。

    陈敬龙暗自寻思:“现在没有证据在手,这件事上难以与之分辩清楚,不如暂切退步,抛过一旁,免得纠缠不清,没个了局!”当即强忍怒气,闷声说道:“林教主,造次说话,是晚辈的不是,得罪了!这便请到看台就座,看咱们大会进行吧!”

    林正阳斜目看他,不住冷笑,阴阳怪气道:“我既然来了,你这大会还想顺利进行么?我虽与血寇无关,但确是来捣乱的不假。有我林正阳在,万不能让你这欺世盗名之徒奸谋得逞!”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愕。洪断山喝道:“林教主,你身份非常,说话更加不能造次,可不要胡言乱语,诬蔑于人!”

    离不凡更是放声大叫:“林正阳,别人怕你,我姓离的可不怕!赤焰帮已经加入长缨会,你如今辱我总舵主,便是跟我赤焰帮过不去,难不成你想跟离疯子打架不成?”说着站起身来,便想下台动手。

    商容儿大叫:“这人骂我龙哥哥,奶奶快来帮我打他!”祝倾城喝道:“打就打;孙女婿受人所欺,老身岂肯坐视?”说着也想下台打架。

    又有许多人大叫:“不要动手,且听林教主说话,搞清是非曲直再说!”“林教主似是话出有因,且等他说完!”……

    一时会上大乱,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林正阳运起魔力,放声吼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林某把话说完!若林某无理时,但凭大家处置便是!”

    众人听他这样说,方慢慢安静下来。离不凡回身坐下,却刀不离手,虎视眈眈,看向林正阳眼神颇为不善,只等一言不对,便即开打;祝倾城与身边众红发老者低声说话,向场中指指点点,显然在安排家人,一旦打起来时,如何合力对敌。

    林正阳缓缓扫视一圈,神色坦然,似不将离不凡与祝倾城放在眼里,又似有恃无恐,不担心他们动手;静立片刻,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方扬声说道:“林某到此,已经有些时候,将这小贼的说话也听了不少。”说着向陈敬龙一指,又笑道:“他方才谎话连篇,欺骗大家,待林某一一指出破绽,揭穿他谎言,让大家知道!”

    转向陈敬龙喝道:“小子,你既是龙天河之子,当日被人掳去,如何又能现身江湖?”

    陈敬龙怒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是趁看守不备,逃出来的;你既然听了许久,自应知道,如何又问?”

    林正阳冷笑道:“你逃出来多久了?”

    陈敬龙心中盘算:“我是半年多前下的勿用山,算是从那时开始踏入了江湖。”便道:“我是大约半年前从天牢逃出来的。”

    林正阳哈的一声,怪笑道:“原来如此。既然龙公子逃出天牢不足一年,那勿用山上那间至少建了十年以上的木屋,以前又是谁在居住?”

    陈敬龙心中剧震,惊道:“你说什么?”

    林正阳冷笑道:“我这里有两个人,却不知龙公子认不认得!”

    随着他说话,身后人中有两个迈上一步,站在众人之前;其中一个阴笑道:“打猎的,咱们又见面了!嘿嘿——”

一百七十四节、揭穿身份

    站出来这两人,一个身形高大,容貌粗蠢,背上负着砍山刀;一个矮小精悍,满脸阴狠,腰间斜插双短剑;正是当初与陈敬龙在在田镇东密林大战的高矮两青年;身材矮小的是师兄,叫段良,身材高大的是师弟,叫周立。

    陈敬龙从齐若男口中已经得知,他两人不声不响,离开赭狮帮,不知所踪,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加入了神木教;此时一见,不由惊惶,暗道:“他们初次撞见我时,我还住在勿用山里,后来他们入山搜寻,曾到过我原来的住处;虽然那时木屋已经起火,但稍有经验的人,不难看出是间老屋,已经建造很久!难怪林正阳说出这样话来,原来是这两人识破了机关!”

    又想:“那木屋已经烧毁,无证无据,怕他怎地?”当即强自镇定,哑声笑道:“原来是段、周两位旧相识!这两人我虽然认得,却并不曾有太多瓜葛;林教主,你请他二位出来,又能证明什么?”

    林正阳得意道:“他两个,或许不能证明你的身份,但我从他二人口里,得知了许多事情,另行做了一些安排,却未必没有用处!”说罢转头喝道:“出来吧,到你说话的时候了!”

    随着他叫喊,周立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缩手缩脚,立在那里,眯着眼睛往陈敬龙脸上细看。

    这人六十多岁,相貌平庸,举止猥琐,身上穿着不是神木教的双色袍,却是寻常小商贩服饰。他方才立在周立身后,旁人不曾看见,此时站出来,会上众豪杰见了,无不奇怪,都想:“瞧这模样,不像是江湖中人。林正阳带这么个人来参加江湖人聚会,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见那人依稀有些面熟,暗自奇怪:“这人又是谁?”仔细去想,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不等他想得清楚,林正阳已经问那人:“认出来了没有?”那人又在陈敬龙脸上仔细看了两眼,冲林正阳躬腰拱手,恭恭敬敬的回道:“大爷,小人认出来了,是他没错!”

    林正阳放声大笑,叫道:“姓陈的,我看你这回还怎样冒充龙公子!”

    陈敬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奇怪,沉吟不语;离不凡却已经忍耐不住,放声叫道:“姓林的,你古里古怪的,究竟搞什么名堂?”

    林正阳笑道:“不必着急,且听林某一一道来。”向段、周二人指去,说道:“这两个人,加入神木教还不足一个月,未入鄙教之前,却是赭狮帮的人。齐帮主,我说的对么?”

    齐若男寻思一下,点头道:“不错。”

    林正阳继续说道:“这两个人,半年多以前行经勿用山附近,却意外跟个陌生少年打了一架,后又因为一些原因,去勿用山里寻找那少年,并且当真找到了他的住处。陈少侠,我说的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的;可不是我编出来的吧?”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跟他们打架的少年就是我!你说的都是事实。”

    林正阳笑道:“你承认就好!”微微一顿,又提高声音说道:“这两个人叛离赭狮之后,加入神木教,林某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故事,也不曾放在心上。不料,半个月前,忽然听说龙公子现身江湖,并且大张旗鼓,要举办什么誓师大会,邀请江湖豪杰参加。嘿嘿,林某以前是认得这位陈少侠的,深知他为人奸猾,胆大妄为,更深知他仗着与已故的龙总舵主相貌相似,常有冒充龙公子欺世盗名之心,待听得誓师大会的消息,林某不由心里犯了嘀咕,怀疑是这个小贼在搞鬼,于是根据日前所听故事,提前做了些安排,要来拆穿这小贼谎言。哈,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林某所料不错,当真是这小贼在冒充龙公子;林某的准备可就派上用场了!”说罢放声大笑,状极得意。

    陈敬龙怒道:“你才是欺世盗名的恶贼!”

    林正阳笑道:“究竟是谁欺世盗名,无须争辩,稍后便知。”转向那最后站出来的老汉,命令道:“跟大家说说你的身份来历吧!”

    那人应了一声,提高声音,哆哆嗦嗦说道:“各位……各位江湖上的好汉大爷,小老儿是个普通老百姓,家住在勿用山旁的在田镇上,靠贩卖皮货得些微利,养家糊口……”

    陈敬龙听到这里,脑袋里“轰”的一声,猛然想起:这老汉正是在田镇上皮货铺的掌柜。

    陈敬龙以前以打猎为生,去货卖兽皮时,曾见过这掌柜几次,因此有些印象,但相互没有更多来往,所以记得并不很深,乍见之下,一时想不起来。

    此时经他一提,陈敬龙立时认出,不由心神剧震,只是暗叫:“大事不好!林正阳怎会找出这个人来?这人既然记得我,自然知道我以前在勿用山打猎为生,并不是在天牢度过。谎言被拆穿已势不可免,这可如何是好?”焦急惶恐之下,心中更乱。

    心神恍惚之际,已经错过那老汉几句言话,没能听进耳中;等再稳定心神,留意去听时,听那老汉说道:“……这位公子偶尔拿些凶恶猛兽的兽皮去小老儿店里货卖。小老儿见他年纪不大,却能猎得许多厉害野兽,因此对他印象颇深,记得清清楚楚,再不会错的!”

    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林正阳急不可耐,追问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你店里卖兽皮的?”

    那老汉回忆片刻,道:“大概……大概应是三、四年前开始的吧;时间过去太久,小老儿可记不得准确日子了!”

    林正阳扬声笑道:“诸位,都听清楚了么?这位‘龙公子’自打三、四年前便在勿用山附近出现了;可见他方才说半年多前从天牢逃出,全是谎言!”

    陈敬龙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反驳;楚楚急道:“大家莫信林正阳胡说!他随便找个人,出来胡言乱语一番,哪能做得了准?”又冲那老汉厉声喝道:“老头儿,事关重大,可容不得你胡说八道;再敢口无遮拦,小心丢了性命!”

    那老汉打个哆嗦,急道:“姑娘,小老儿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当着这许多江湖上的好汉爷撒谎。小老儿说的句句是实,千真万确,没一句假的……”

    楚楚打断道:“无证无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皮货商,分明就是林正阳的心腹走狗!”

    那老汉满脸涨的通红,急道:“小老儿真的是皮货商,再假不了的!小老儿在在田镇住了大半辈子,镇上的人大多都认得小老儿,姑娘若是不信,只管去镇上打听便知;这难道也能冒充得了么?”

    楚楚寻思一下,无可辩驳,只得嘴硬道:“就算你真是皮货商,却也不免是被林正阳收买了的;所说谎言,全是受他指使!”

    那老汉急的连连跺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旁边段良扬声说道:“众位,在下与师弟奉教主之命,拿着这位‘龙公子’……”说着向陈敬龙一指,“……的画像,快马赶去勿用山附近寻访,访到在田镇时,着实碰到了许多认得他的百姓。那些人中,有开米店的,有开布店的,也有做杂货生意的,不一而足。他们见了画像,都说见过,还说这人说话幼稚,什么都不懂得,跟寻常少年大不一样,所以大家虽极少见到他,却仍留有印象。只因路途遥远,人多不便,我们只选了这一个皮货店掌柜带来作证,其他人等,却无法尽数带来。大家若不信时,以后不妨去在田镇探听,便知在下所说不错。嘿,就算我们教主能收买别人,可也不能将整整一个镇子的百姓统统收买了;这位假冒的龙公子是在勿用山上住了许多年,此事绝无虚假!”

    他话一说完,会上众人登时又议论起来。他们看这半晌,见那皮货庄掌柜言词凿凿,又见陈敬龙默然不语,不由也都对“龙公子”身份大起疑心。

    林正阳看见众人反应,不住冷笑,又道:“众位,若是真正的龙公子越狱逃脱,朝廷必定立即发令通缉,岂能拖延数年之久?这小贼在勿用山生活多年,朝廷通缉他却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可见他不是龙公子了!”

    众人听这话合情合理,都忍不住轻轻点头。

    洪断山沉声问道:“陈少侠,你当真在勿用山上生活多年么?”

    陈敬龙默然不语,垂下头去。

    洪断山沉吟道:“龙公子身份真假,关系义军组建,非同小可,须当确定无疑才行。陈少侠,你随我去在田镇走一趟,对质清楚吧!”又扬声叫道:“请在场众位,推选出几个德高望众,大家都信得过的,随洪某走一趟,做个见证!若这少年当真是龙公子时,洪某再行发函,邀请众位共聚,以完今日之会便是!”众人纷纷应声同意。

    陈敬龙抬起头来,叹道:“洪大侠,不必麻烦了。事已至此,晚辈坦言便是,何苦累得洪大侠千里迢迢,辛苦一趟?”

    楚楚急道:“公子,结论未定,未必不可挽回……”

    陈敬龙苦笑道:“到如今这地步,还能挽回么?何必撞上南墙,仍不肯回头?”说罢深吸口气,正色扬声道:“晚辈确是勿用山上一个猎户,这龙公子的身份,是晚辈冒充的!”

    此言一出,登时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看向陈敬龙的眼神里,又是惊诧,又是疑忌,又是厌恶,又是惋惜,颇为复杂。

    洪断山愣了片刻,悖然大怒,厉声喝道:“好小子,居然敢冒充龙公子,愚弄所有江湖中人,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说着站起身来,手按巨刀,跃跃欲动,似乎便要出手杀人。

    雨梦在场边见势不妙,登时什么也不顾不得了,急冲到陈敬龙身边,张弓搭箭,对冲洪断山,以防他突然动手。

    商容儿也举起魔杖,指向洪断山,叫道:“洪爷爷,我不许别人伤我龙哥哥。你要对他出手,可别怪容儿无理了!”

一百七十五节、局面又转

    洪断山不理商容儿,盯着雨梦仔细看看,奇道:“你不是姬神医的徒弟么?怎么在这里?”再看看她的弓箭,恍然大悟,怒道:“好哇,原来当日助陈敬龙逃脱之人便是你!”

    雨梦慌道:“洪大侠,你家人并不是我伤的!”洪断山喝道:“不必解释了!难为小小女娃儿,不是好汉行径;这件事情我不与你啰嗦,只改日去找你师父讨个公道便是!”说罢对陈敬龙怒目而视,再不理会雨梦。

    陈敬龙踌躇叹道:“谎言惑众,错本在我,不怪洪大侠生气!”伸手拉开二女,扬声叫道:“众位英侠,请听小子一言。”待众人议论声稍低,继续道:“在下确是一个山野少年,自幼居于勿用山中,以打猎为生;那龙公子的身份,是在下冒充的。不过,在下此举,并非为了欺世盗名,得什么好处,实是为组建义军,不得已而为之!在下只盼能将血寇驱逐,以保轩辕百姓,却苦于身份卑微,有心无力,无法召集江湖豪杰同襄义举;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欺瞒大家;虽是大错,却完全出自一片为民之心,望大家明白!”

    洪断山听他解释,脸色稍有缓和,缓缓落座,沉吟道:“你若当真是为大义而行此事,倒也有情可原!只是……你即非龙公子,身份便不足以号令群雄,这组建义军么……”

    他话未说完,许多人已经乱纷纷嚷起来:

    “是啊,一个猎户少年,凭什么号令大家?当真可笑!”

    “要我们这许多江湖成名人物,去听一个无名晚辈调遣,这不是开玩笑么?老子是万万不肯的!”

    “我们不追究他冒充龙公子的事,已经算是网开一面,岂能再去效命于他?荒唐,荒唐!”

    “哈,一个山野小子,居然想统领江湖好汉,太也自不量力了!这不是做梦么?”

    ……

    陈敬龙听见众人议论,不由面红耳赤,羞惭无地。

    齐若男忍耐不住,放声叫道:“众位,且听在下一言!古语有云:英雄不怕出身低。想必大家也都听过。陈少侠确是出身卑微,但那又怎样?要号令群雄,靠的是本事、胸怀,可不是一个虚名。是龙公子便敬重三分,是山野少年便很瞧不起,这不是不讲道理么?难不成只有龙公子才值得敬重,山野小子便不配做个豪杰不成?须知,当年龙总舵主也是起于平凡,并没听说他老人家父祖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头!”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有些人觉得有理,不禁暗暗点头,但绝大多数人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个清瘦老者扬声叫道:“齐帮主,龙总舵主是起于平凡不错,但他年少成名,行侠仗义,干出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所以才受世人敬重;这位陈……陈少侠却没听说干出什么名堂,如何能与龙总舵主相比?”

    众豪杰听了这话,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齐若男冷笑道:“陈敬龙做过的事情,侠义之处未必便及不上龙总舵主,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我之所以信他,愿意举帮追随,便是因他那一份侠义胸怀……”当下将以前自己如何看不惯高天彪恶行,叛帮而去;如何受追杀围攻,生死一线;陈敬龙如何挺身而出,拼死相救,以至受了重伤;如何为救自己,将金创药尽数用了,陈敬龙却用泥土裹伤;高天彪如何穷追不舍,终于赶上;绝境之中,陈敬龙如何不肯弃已以保性命,情愿拼死守护;除去高天彪后,他又如何助以重金,以解赭狮帮燃眉之急等事一一说了。

    待讲述完毕,又道:“陈敬龙与在下非亲非故,初次相见,便即舍命相助,所以如此,全因他侠肝义胆,当世无双。各位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见多识广,试问,可曾见过这样侠义的少年么?哼,晚辈不客气问上一句,便是在座的各位成名人物,有谁肯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拼上性命?”

    众人面面相顾,尽皆默然,有的更面露惭色,垂下头去。

    静了半晌,方有一个中年汉子讪讪说道:“听齐帮主说话,这少年似乎确有些侠义之心,但齐帮主说他当世无双,未免有些言之太过!这样仁侠之人,江湖上总还是有的,比如‘侠义刀王’洪大侠,便做过许多锄强扶弱之事,难道比不上这少年么?”

    他一说完,许多人纷纷点头,出言附和,都道:“是啊,洪大侠侠名满天下,难道比不上这小子么?说这小子侠义无双,可太过了!”

    洪断山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多谢众位江湖同道抬爱,如此看得起洪某!但实话实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洪某干的多了;抛却自身安危,将仅余的金创药用于助人,自己却以泥土止血;这样的事情洪某可从没做过!宁用自己性命去换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当真是仁义无双,勇决无双,洪某自愧不如,既敬且佩!”说罢向陈敬龙伸出拇指,赞道:“陈少侠,你所作所为,确是不逊于昔日龙总舵主。既然龙总舵主早已离世,你可称为当世无双!”

    陈敬龙听他如此赞誉,又惊又喜,急忙逊谢。

    齐若男喜道:“连洪大侠都这样认为,自然是没人可与陈敬龙相比了!众位,这样一个仁侠盖世的少年,难道不值得追随么?何必在乎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龙公子?他谎称龙公子,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担了极大的风险,但也正因如此,可以看出他组建义军,对抗血寇之心坚如铁石。如此侠士,正适合做义军领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大家不趁此盛会,下定决心,随他轰轰烈烈干上一番事业,以图个名扬万古,更待何时?”

    众人听他说的慷慨激昂,不禁都有些热血沸腾,只是无人领头,一时还下不定决心。

    洪断山转头四顾,见许多人跃跃欲起,便道:“齐帮主说的不错!洪某便先说一句,给众人做个榜样。方才洪某说洪家加入长缨会,此言仍旧有效,虽然领袖并非龙公子,却也不会更改!”

    赴会的几位顶尖高手中,祝倾城、林正阳虽都有侠名,却远不及“侠义刀王”的名望,至于离不凡,更是凶邪之徒,颇受江湖正道排斥;所以自商如海离场后,洪断山已隐然是在场侠义之士的领袖,许多人都看他态度行事。

    此时他明明白白说出话来,要加入长缨会,便有不少人受其影响,蠢蠢欲动,也要出言表态;会场登时议论纷纷,群情激昂,热烈起来。

    便在这时,林正阳放声大笑,良久不停,笑声中充满嘲讽意味,好似看到了极滑稽的事情一般。

    他这半天冷眼旁观,并不插话,众人多已忽略了他;此时听他笑声,不禁都是一愣,暗道:“啊哟,忘记了还有这一个要拆台的人!他这样做作,不知又有何话说,且留神听听!”于是都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将加入长缨会的事情暂放一旁。

    离不凡怒道:“姓林的,你有话便说,有屁便放,疯笑个什么劲头?难不成看我离疯子不顺眼,要抢我的外号不成?”

    林正阳笑声一顿,看向离不凡,神色颇为恼怒;但想了一想,终于忍了下去,又恢复平和神态,笑道:“离帮主的外号,没什么光彩,林某可不稀罕。林某发笑,只是见众人如此容易上当,觉得可笑罢了!”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寂然。他这句话,颇含轻视嘲讽之意,而所针对的,不是某个人,竟是在场所有豪杰,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狂妄到了极点!

    场上众人均都愕然,望向林正阳的眼神中,已多含愤怒之色;至于像离不凡一类粗野凶悍,不惧怕林正阳的人,已经磨掌擦掌,只待动手开打了。

    林正阳神色淡然,似全没将众人怒色看在眼里;缓缓扫视一圈,笑道:“林某实话实说,大家何必生气?这陈敬龙是否真正侠义,大家都没亲眼见过,只凭齐帮主一人之语,哪做得了准?嘿,听人随便说话便都信了,难道不是容易上当么?这许多老江湖被人轻易骗倒,难道不好笑么?”

    齐若男怒道:“林教主,你是指我方才所说之事,都是假的,是编出来欺骗众人的?”

    林正阳冷笑道:“嘿嘿,无凭无据,空口白话,谁知道是真是假?林某不敢断定是假,可也不能就此相信都是真的!”

    他话刚出口,却见铸剑山庄看台上,欧阳干将起身言道:“陈少侠相救齐帮主一事,家父与舍弟碰巧撞上,曾亲眼目睹。在下以铸剑山庄名义担保,齐帮主所言属实,并无虚假!”

    欧阳莫邪在旁帮腔,叫道:“是啊,是啊,陈少侠为救齐帮主,背上着了一剑,伤处用泥土糊住,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么?”

    他二人虽然年轻,但代表的是铸剑山庄,身份大非寻常;此时说出话来,众人虽不十分相信,却也至少信了七分。

    林正阳见铸剑山庄替陈、齐二人出头,有些出乎意料,一时沉吟不语。

    那周立是个粗鄙无知之徒,毫无心机,见林正阳沉默,只当他无话反驳,便冲欧阳莫邪叫道:“你胡说八道!这姓陈的去救齐若男时,只是一个人,你又不在现场,根本没有亲眼看见,凭什么出来作证?”

    段良急道:“师弟,不要乱说话!”

    周立见师兄喝止,知道是自己说的有些不妥,急忙闭口;但已经说出的话却收不回去。

    众人听他说出“姓陈的去救齐若男时,只是一个人”这样的话,都明白齐若男方才所讲不是编出来的,确是事实。

    齐若男笑道:“是啊,他不在现场,无权作证,你周立却是在现场看的清清楚楚的,何不跟大家讲讲当时情景?”

    周立虽仍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眼看师兄满脸怒气、林正阳神色不善,哪还敢再多嘴?默默垂下头去,听见齐若男说话也不接口。

    洪断山沉吟道:“陈少侠冒死相救齐帮主之事,洪某虽没看见,但他后来助赭狮帮九百金币,却是洪某亲眼所见了,绝无虚假!既然此事是真,想必齐若主所说先前之事,也并非虚言!”

    他说话的份量,自然更远胜欧阳兄弟。众人听说他亲眼看见陈敬龙赠金之事,哪还有丝毫怀疑?纷纷点头,有的便叫道:“既然齐帮主说的都是真的,陈少侠自然是真正的仁侠之士,无须怀疑!”“能做出这些侠义之事的,着实令人敬佩!这陈少侠虽然年青,却当真很了不起!”……

一百七十六节、女扮男装

    众人纷纷嚷嚷,都称赞陈敬龙侠义,值得敬重。

    林正阳大笑道:“是不是真正侠义,需看他做事出于何种目的;若当真一无所求,才是真的侠义;若是有所企图,便是假侠义了;嘿嘿,若是那企图下流龌龊,见不得人,便连假侠义都算不上,倒要算是奸邪无耻了!”

    他魔力深厚,此时运魔力于咽喉,声音比寻常人大了数倍,说出话来,登时将众人议论赞扬声压过,人人听的清清楚楚。

    陈敬龙怒道:“林正阳,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齐若男也道:“陈少侠救我帮我,却从不曾恃恩求报。林教主,你这话说的可太没来由!”

    林正阳冷笑道:“没有来由的话,林某岂能乱讲?嘿,陈敬龙荒淫无耻,贪色不惜性命,早有先例,舍命去救齐帮主,也不过是见色情急,顾不得性命罢了;难不成真是为了侠义么?哼,世上受难临危之人多了,怎不见他去救别人?”说罢斜视二人,不住冷笑,颇有鄙夷之色。

    陈敬龙听了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不由诧异莫名,瞠目不知所对。齐若男忽地脸上血色尽褪,狠狠看向段良、周立二人,咬牙气道:“你们对林正阳可当真忠心的很,居然什么都跟他讲了!”

    周立满脸茫然,不明所以;段良阴笑道:“事实如此,难道不许别人说么?我们既然加入神木教,自然应该对教主忠心,什么都不隐瞒的!”

    林正阳见众豪杰都现诧异之色,越发得意,大笑道:“赭狮帮主齐若男,虽做男子打扮,却实是女儿之身,难道大家都不知道么?哈哈,若非如此,陈敬龙又岂肯舍命相救?他救人,并非真有什么侠义之心,只不过是施恩于佳人,以图得亲芳泽罢了!”

    他说出这话,在场众人都神色如旧,并没有任何惊诧表现;唯一惊的目瞪口呆的,只有陈敬龙一个而已。

    陈敬龙愣愣看着齐若男,强笑道:“这林正阳疯了,居然……居然说你是女子,当真好笑!”

    齐若男脸上忽红忽白,变幻不定,显然又是羞涩,又是惊慌;默然静立,却不接口。

    陈敬龙见她反应,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快告诉大家,你是男人,不是女子!”

    段良在旁阴笑道:“他是不是女子,赭狮帮人尽皆知道;就算不是赭狮帮人,只要留心细看,也不难看出真相;难道还想嘴硬争辩,继续欺瞒旁人么?”

    齐若男深吸口气,正色道:“若男自幼随父行走江湖,为了方便,一直做男子打扮,早成习惯,可不是要欺瞒别人!”

    看向陈敬龙,神色转为温柔,歉然道:“敬龙,这件事,我本该早对你讲的,可是……可是……以你我初次相遇的情形,一旦挑明真相,你我之间不免尴尬,只怕再也不能坦然相对。我有此顾虑,所以一直隐瞒,直到如今。”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苦笑摇头,又道:“一直以来,我都盼着你能自己看明白,既做到心里有数,又可免去挑明真相的尴尬;可是……可是,你却是睁眼瞎子,一直看不出来……”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缓缓抬起手来,摘下头巾。

    头巾一除,一头乌黑长发泄下,直披至腰间。

    齐若男向来只穿男装,从来不施脂粉;肤色微黑,言谈举止一如男子,颇有英气;更兼与人打斗时悍勇凶猛,不现一丝娇怯;因此陈敬龙自打与她相识开始,便认定她是个男人;就算偶尔见她神情略为腼腆,也只当是与欧阳莫邪在一起久了,沾染了一点儿女气,暗笑一番也就算了,竟连“此人是女扮男装”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此时得知真相,换个眼光再去看,只见她俏生生立在那里,长发如瀑,身形婀娜,杏目樱口,黛眉瑶鼻,喉间无结,腮下无须;哪里像是男人了?分明是个极美的女子。虽不如一般女子白晰,但却多了几分野性,更显健美,别有一番韵味。

    陈敬龙盯着齐若男呆看,以前的许多不解之处纷纷涌上心头,恍然省悟:“难怪当初我救了她,她却反来骂我;难怪她的腰那样细,不盈一握;难怪她身材单薄瘦小,远不如正常男子魁梧高大;难怪她力气不足,使不动沉重大刀;难怪同室休息时,她夜间推拒,怕我靠近;难怪她与楚楚不睦,却做什么都不避着楚楚,反倒要避着我……

    原来这许多古怪,只因她本就不是男子。陈敬龙啊陈敬龙,有这许多破绽,你却始终想不到她是女儿身,真是呆到了家!

    若男,若男,便是像男人一样;这名字分明已经告诉别人,她不是男人了。我以前只觉她这名字取的好笑,却从不曾认真思索过,真是有够粗心!

    她的顾虑……是了,她昏迷时,我撕破她衣衫,看过她的肌肤,更与她四唇相接,喂食马血,情形着实羞人;她既然是个年轻女子,碰上这样的事当然要尴尬的,不好意思跟我讲明真相,也在情理之中!

    唉,她盼着我自己能看明白,我却总也看不明白,难怪她曾骂我是睁眼瞎子!现在想来,如果只是瞎,看不明白也不要紧,但凡有点脑子,从这许多事上也应该猜想到了;可见我不只是瞎,竟是连脑子也没有的!可不是么,她也曾骂过我是木头;那木头么,正是没有脑子的……”

    他脑中胡思乱想,眼睛不离齐若男脸上,只顾死死盯着。齐若男虽然性格豪爽豁达,但终究是个未婚年轻女子,那骨子里的娇羞矜持是免不了的;被他当众愣愣地看着,不由害起羞来,脸红耳热,垂下头去。

    他二人,一个惊奇呆看,一个羞涩扭捏,本都是少年男女天性使然,本能所趋,再合理不过的,但在旁观众人眼中看来,却显得颇为暧昧,很有些不清不楚。

    受邀赴会的,都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的人物,个个见多识广,目光锐利,岂能如陈敬龙一样懵懵懂懂,分不清男女?

    众人刚见到齐若男时,大部分便已猜想她是个女子,待知道她名字后,更全都明白她是女扮男装了。在江湖上,为行走方便而女扮男装的事情屡见不鲜,毫不稀奇,到会之人也都不以此事为意;但既然早就心里有数,等听到林正阳捅破此事时,也就不可能感觉惊奇了。

    方才齐若男不遗余力的替陈敬龙鼓吹,拼命的帮他争取人心,摆明了与他关系十分密切,众人见了,不免有所猜想;等林正阳说出话来,咬定二人不清不白,众人就算不完全相信,也至少信了大半;此时再见二人神态表现,更将所剩无几的不信抛开,尽皆信到十足,都想:“一个含情脉脉,只顾呆看;一个含羞带怯,却无怒意;若非相互早已有情,岂能这副样子?这二人若不是情侣,可当真是出了鬼了!”

    情侣之间支持吹捧,言语殊不可信。众人既“确定”他二人关系不纯,不免对齐若男所讲的陈敬龙侠义之事大觉怀疑,对陈敬龙的敬重大打折扣。

    楚楚冰雪聪明,见陈敬龙只顾看着齐若男出神,知道不妙;忙低声叫道:“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忘形!”

    陈敬龙回过神来,惊觉失态,忙将目光移开。

    那林正阳何等乖觉,见此机会哪能错过?当即朗声笑道:“陈少侠、齐帮主,你二人恩爱缠绵,当真让人心生艳慕!能搏得齐帮主这样的美人垂青,陈少侠,也不枉你当初一番拼命!哈哈——”

    齐若男羞怒交集,厉声喝道:“姓林的,你当众胡说八道,言语无聊,岂是前辈高手的行径?”

    林正阳冷笑道:“你们做得,我便说不得么?嘿,无聊总比无耻好些吧?”

    陈敬龙急道:“林正阳,你不要口无遮拦!我与齐帮主之间清清白白,哪有无耻之事?齐帮主是女儿身,我也是现在才知,以前并不知道的!”

    林正阳仰天打个哈哈,怪叫道:“你说这幼稚谎话,欺骗谁来?你当初若不知她是女子,又岂肯为之拼命?”

    陈敬龙气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何必分辨所助之人是男是女?若以你这说法,只有女子才应去救,是男子便应置之不理,世上岂不是没有真正的侠义之人了?”

    林正阳冷哼一声,道:“侠义之人,颇为不少,可惜你却不是!你淫邪成性,好色如狂,不知道义为何物;若说你拼上性命救人,却不是为贪美色,林某决不相信!”微微一顿,转身旁观众人说道:“众位,并非林某无凭无据,无理取闹;实是这小贼恶行在先,林某知其为人,不得不做如此推想。”说到这里,向旁边楚楚一指,叫道:“此女与陈敬龙神态亲密,显然关系非浅,大家有目共睹。大家可知道她是谁么?”

    众人将目光齐聚楚楚身上,见她容貌虽美,衣着却很普通,看不出是何来历身份;纷纷摇头。

    林正阳冷笑道:“此女本非江湖中人,难怪大家不认得。哼,她叫楚楚,以前是我神木教中的侍女。只因林某意外遇见这陈敬龙,其时正逢他遭人围攻,身受重伤,生死一线;林某一念之仁,出手救了他性命,更将其带回神木教总坛养伤,命这楚楚用心照料服侍;至于他养伤期间衣食药品等所需之物,尽由林某供给,不曾有缺。林某与这陈敬龙以前并不相识,只为一份侠义之心,救他性命,又如此待他,也算说得过去了吧?”

    会上众人纷纷点头,更有许多人出言赞叹:“何止是说得过去?就算是嫡亲子侄,也不过如此相待罢了!”“林教主仁侠仗义,果然名不虚传!”“嘿,林教主此举,实是不负侠名,令人敬佩!”……

一百七十七节、手段高强

    林正阳扫视众人,自嘲笑道:“哈,可惜林某认人不明,一番好心,竟换得人恩将仇报,真是冤枉!”说到这里,转为一脸怒色,恨恨地看着陈敬龙,咬牙说道:“谁曾想,陈敬龙这小贼是个胆大妄为的淫棍,楚楚这小妮子是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二人暗地私通,怕我识破奸情,竟然盗取钱财,不告而别,逃离神木教。众位,神木教虽不敢说如何了不起,但好歹也有些实力,大家都是知道的;这陈敬龙为贪女色,竟不惜冒剧险与神木教为敌,不是好色到不顾性命的地步,又是什么?”说到这里停住,对陈、雨二人怒目而视。

    神木教当初传言捉拿陈敬龙,说他诱拐侍女,盗金私奔,众江湖豪杰多有耳闻,但都不知详细;此时听林正阳一说,众人方才明白‘究竟’。

    众人心性不同,反应也自不同。

    有些轻薄之辈,便盯着楚楚,暗中寻思:“原来她便是那传说中被拐的侍女。这女子如此美貌,能得其片刻温柔,便是死也值得;陈敬龙这小子艳福不浅!”对林正阳所说深信不疑,更对陈敬龙大起嫉妒之心。

    有那老成持重的,便想:“神木教总坛高手如云,何等厉害?便是称之为龙潭虎穴也不为过!若从中出逃,多半是九死一生。就算陈敬龙好色如命,但若说只为一个女子便冒此大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并非像林正阳说的这样简单!”对林正阳所言抱个将信将疑的态度,静观后面发展。

    有些正直侠义之人,却对陈敬龙大是仇视,义愤填膺;有的忍耐不住,喝骂起来:“恩将仇报,还是人么?亏这小子还有脸站在这里!”

    “得人救了性命,却去拐人侍女,真是禽兽所为!如此荒淫无耻之徒,真是该杀!”

    “哈,这样的无耻之徒,居然也妄称侠义,真是不要脸到家!多亏林教主说明真相,让大家识破他的真正面目,不然大家上了大当犹不自知,那才叫丢人呢!”

    “这样的小贼,看见便要生气。林教主,不必多说,你快一剑杀了他,为江湖除一祸害便是!”

    “杀他一个,不算公平;无耻之事是两个人做的,须将那背主侍女一齐杀了才好!”

    ……

    陈敬龙听见众人喝骂,怒气盈胸,大叫:“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只听一面之词,便妄发议论!”转身冲林正阳喝道:“林教主,我逃离神木教,并非为贪女色,你对我好,也并非是为侠义。这其中的根本原由,你我心中都清楚的很,咱们不妨当众说个明白……”

    不等他说完,楚楚急道:“公子,说不得!”

    陈敬龙愕道:“什么?”

    楚楚低声叹道:“一切根由,都在那……那位前辈身上;你跟他的关系,万万不能讲当众讲出!”

    陈敬龙寻思一下,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林正阳压低声音,阴笑道:“你们不敢说出此事,便休想辩得清楚;嘿,这通奸私奔的罪名,你们是坐定了!”

    楚楚脸色苍白,咬牙恨恨说道:“通奸私奔,忘恩负义,虽会遭人鄙视唾骂,可也罪不至死。只要我们留得性命,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我们再与你算账就是!”

    林正阳冷笑道:“你想得倒美!”紧盯陈敬龙,森然说道:“我此次赴会,可不只是要你身败名裂那样简单!嘿嘿,陈敬龙,我受汪明道所托,今天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你死后,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只怪造化弄人,让你生了这一副跟龙天河相似的容貌吧!”

    说完这话,也不等陈敬龙回言,便扬声叫道:“陈敬龙,你说不能只听我一面之辞,倒也有理!你要当着大家讲个清楚,最好不过,这便请吧。我有什么愧对于你的地方,只管当着众位江湖同道说出来,不必客气!”说罢负手而立,神色坦然,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

    陈敬龙踌躇半晌,摇了摇头,叹道:“我无话可说!”

    林正阳笑道:“你无话可说,便是承认我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了!哼,既然如此,我便不妨再说上几句,让大家彻底识破你的奸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将声音提的更高,继续说道:“众位,这小贼诱拐楚楚,逃离神木教,可见其贪色不顾性命!齐帮主美貌不在楚楚之下;这小贼受其美色所诱,舍命去救,自然也毫不稀奇,跟侠义可扯不上什么关系!再说,齐帮主与这小贼不清不白,替其鼓吹之语,殊不可信;方才所说之事有些虚构夸张之处,也未可知!”

    话音未落,赭狮帮众人已忍耐不住,纷纷呼喝叫骂:“林正阳,你敢辱我帮主,我赭狮帮跟你没完!”

    “哼,赭狮帮虽不及神木教势大,可也不能任人欺辱!姓林的,你究竟想要怎样?划下道来,咱赭狮帮接着就是!”

    “帮主,人家欺上头来,咱们可不能忍气吞生,委曲求全;不如明刀明枪,干他妈的吧!”

    ……

    一些年少气盛的帮众便即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待齐若男一句号令,便要冲下看台,与神木教人大打出手。

    齐若男脸色铁青,挥手止住手下喝骂,怒道:“林教主,我与陈敬龙意气相投,结为朋友,得知他有心为民,为其大义所动,所以助他;我二人清清白白,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口出污言,辱我一人倒也不算什么,但我身为赭狮帮主,你辱我便是侮辱赭狮名声,此事万万容你不得。陈敬龙大仁大义,齐若男受其大恩,情愿杀身以报,你要诬蔑于他,我更不容许!你说我与陈敬龙有染,所以为他鼓吹,究竟有何证据?今天你若不明明白白给个交待出来,我赭狮帮与你势不两立;就算拼剩最后一人,也绝不与你干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骇然。

    以赭狮帮区区三百余众,自然远不及神木教势大;但赭狮帮众早已做好必死准备,个个置生死于度外,却是方才有目共睹的;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这三百亡命之士全力相攻,威力不容小觑,就算不能动摇神木教根本,却也可令其大伤元气。而争斗一起,双方势必伤亡惨重,到时怨怨相报,攀连纠葛,江湖上势必动荡混乱,血雨腥风不知何日方止,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洪断山略一寻思,忙劝道:“齐帮主,不可动此念头!一旦相拼,赭狮必然面临亡帮之祸,事关重大,不可……”

    不等他说完,却听离不凡狂叫道:“齐帮主直爽痛快,豪气不让须眉,我老离支持你!奶奶地,神木教有什么了不起?齐帮主,我赤焰帮跟你结盟,一齐干他妈的!”

    林正阳怒道:“姓离的,我林正阳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样跟我过不去?”

    离不凡独眼圆睁,大叫道:“你没得罪我,我便不可以跟你过不去么?难道只许你先得罪别人,不许别人先得罪你么?操,你究竟懂不懂得道理?”

    林正阳强忍怒气,咬牙道:“你要讲道理,我便跟你讲……”

    离不凡怪笑打断道:“笑话!居然要跟疯子讲道理,你是白痴不是?”

    林正阳脸上涨的发紫,右手抬起,握上腰间短剑的剑柄,但想了又想,终于松开,干笑两声,正色道:“林某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揭穿陈敬龙欺世盗名的阴谋,不想节外生枝。离帮主,你看林某不顺眼,想要打架,咱们尽可以另约时间打过,却不必在这里纠缠不清!”

    离不凡哼了一声,正要接口,洪断山插言道:“离帮主,这样胡搅蛮缠,终究没个了局,还是先听听林教主有何解释再做计较才好!”转向林正阳,沉声说道:“林教主,齐帮主虽然年轻,但终究是一帮之主,身份非常,不容轻侮;你说他与陈敬龙不清不白,须得拿出证据,绝不能信口开河!”

    他这一番话,义正词严,不偏不倚,容不得人不听。离不凡不再接口,只是瞪着独眼,恶狠狠地看着林正阳,一副挑衅模样。

    林正阳不去理会离不凡,笑道:“证据么,就摆在眼前,何用林某拿出?”伸指向陈敬龙身旁众女逐一一点,继续道:“大家来看,这许多美女守护于他,可见这陈敬龙不只贪花好色,更颇有手段,能令这许多美人对之动情,痴心相随。哼,引得这许多美人死心踏地,若说这小贼不是好色之徒,有谁相信?”

    此时陈敬龙身旁,商容儿、雨梦、楚楚、齐若男四女环绕,神态都与他颇为亲近。

    众人看去,见四女或美艳、或秀丽、或娇柔、或健美,虽风格迥异,却均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不由都想:“似这等倾国倾城的美女,等闲想见一个也难,若不是手段高强,又有心算计,岂能将其聚在一处?看来陈敬龙本性好色,确实不假!”

    林正阳稍一停顿,继续说道:“若说起这陈敬龙勾引女子的手段,哈,当真了得!楚楚在我神木教十年,林某待她颇为不薄;不料她与这陈敬龙相处不及一个月,便被其勾的神魂颠倒,竟将十年之恩抛之脑后,甘心随他冒险私奔。大家说这陈敬龙的手段厉害不厉害?”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之声,显是有许多人听了林正阳所言,对陈敬龙“勾引女人的手段”颇为佩服。

    林正阳待赞叹声低落,继续说道:“大家想一想看,一个手段高强、不知道义为何物的好色之徒,舍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美貌女子,若非图其美色,又为什么?既为图其美色,又岂有不放出手段勾引的道理?那女子受其勾引,若把持的住,必定与其疏远,以免纠缠;可现在大家却都看到,那女子不但不疏远那好色之徒,反倒全力相助,拼命帮他,若说不是把持不住,与其有染,又该如何解释?哈,‘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这话只怕连傻子也不会信吧?”

    他刚说完,已有许多人乱纷纷笑嚷起来:“哈哈,别说傻子,只怕连死人都不会相信!”

    “嘿,说这话,倒不如说猫儿不吃鱼来得可信一些!”

    ……

一百七十八节、以命为注

    众人都信了林正阳说话,不由群情激愤,吵吵嚷嚷,对陈、齐二人唾骂斥责起来。

    陈敬龙怒视林正阳,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一刀挥为两段。

    齐若男羞怒交集,脸色铁青,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却咬牙强忍,不流出来。

    楚楚低头寻思一下,去贴在她耳上轻轻说了几句话。

    齐若男神色大变,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又是痛楚,又是委屈;错综复杂,变幻不定;过了半晌,猛一咬牙,脸上苍白如纸,再没半点血色,却隐现坚毅,显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楚楚见她神情,放下心去,轻轻松了口气,脸上微露笑容,又去贴在她耳边说个不住。齐若男面现难色,却不住点头。

    再过一会儿,众人议论声渐渐停息,楚楚也已经说完了悄悄话,退到一旁。

    林正阳看向陈、齐二人,满脸尽是揶揄之色,笑问:“真相如何,众人都已明白。信口开河,诬人清白的罪名,须安不到林某头上。二位还有何话说?”

    不等陈敬龙开口,齐若男抢道:“林教主,依你之见,我二人奸情属实,该当如何?”

    林正阳得意笑道:“关系既不清白,你方才说他行侠仗义之事便做不得准;既然他并非侠义之辈,冒充龙公子组建义军,便是别有目的,并非是为大义。如此胆大妄为、欺世盗名的淫邪之徒,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岂能留他性命,继续为祸江湖?”说罢紧盯陈敬龙,眼中寒光闪现,显是已动杀机。

    齐若男冷笑道:“林教主想要杀他?”

    林正阳见齐若男毫不慌乱,若有所恃,很有些意外;踌躇道:“他不死,不足以平众怒。”

    齐若男点了点头,冷笑道:“好,好!到此地步,林教主出手杀了他,便是为江湖除害,不止名正言顺,更可搏个急公好义的好名声。林教主真是老谋深算,佩服,佩服!”说到这里,忽地脸色一变,如罩寒霜,冷冰冰问道:“若我拿出证据,证明我二人并无奸情,又该如何?”

    林正阳错愕道:“你说什么?”

    齐若男冷道:“若证明了我们并无奸情,林教主便是编造谎言,辱人清白;到时林教主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以还公道么?”

    林正阳见她胸有成竹的说出这些话来,感觉有些不妙,但当着这许多江湖豪杰,骑虎难下,只得硬起头皮,干笑道:“若齐帮主真有证据,能令众人心服,那林某……林某当众给你二人赔礼,也就是了!”

    楚楚插言道:“当众诬陷,辱人女子清白,岂是赔个礼便了结的?林教主,你未免也太举重若轻了吧?如此无赖,怎对得起你前辈高手、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的身份?”

    林正阳皱起眉头,思索对策,沉吟不语。

    离不凡见局势有变,林正阳为难,大有幸灾乐祸之感,狂笑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痛痛快快,迟疑什么?哈,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这样为难?林正阳,以你身份,若做出谎言辱人女子清白的事来,可当真再无颜立足于江湖,不如自刎以谢天下算了!哈哈哈哈——”

    陈敬龙虽不知齐若男有何证据,但恨林正阳入骨,巴不得与之以命相搏;此时见有机会,当即朗声叫道:“林正阳,齐帮主拿出的证据,若不能令人心服,我陈敬龙二话不说,立即自刎;若证据能令众人心服,你便也是如此。咱们各押性命,公公平平赌这一次,你敢不敢?”

    林正阳迟疑不决,并不接口。

    洪断山疑惑道:“林教主,你不敢对赌,莫非真的是虚言诬人,心里有鬼么?”

    林正阳干笑道:“林某何等身份,岂能做那下流事情?嘿嘿,我不愿对赌,只不过是自重身份,不愿像这山野小子一般无聊罢了!”

    洪断山正色道:“女子清白,非同小可,可不是无聊之事!”

    众江湖豪杰见林正阳推脱应付,不敢担当,都有些不耐烦起来;虽不敢像离、洪两大高手一样直言质问,却也忍不住低声议论;看向林正阳的眼神里,都不禁露出几丝怀疑。

    林正阳见众人神情,知道再拖延不得,又想:“有没有奸情,如何证明?难不成这齐若男要当众验明是否处子之身不成?她分明是虚言诈我,要我自己露出破绽;可不能让她这大当!”当即咬一咬牙,强硬道:“也罢,事到如今,若不对赌,倒显得林某心虚了!就依陈敬龙所说,若齐帮主当真拿出令众人心服的证据,林某当场自刎便是!”微一停顿,又道:“不过,他二人成奸,同谋诓骗,只赌陈敬龙一人性命,未免便宜了齐若男。要想公平,须得齐若男一齐赌上才行!”

    齐若男冷笑道:“你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我二人性命赌你一条,也不算吃亏!好,我赌了,证据不能令众人心服时,齐若男与陈敬龙一同自刎便是。在场众人,都是证明,咱们谁也别想反悔!”

    林正阳强笑道:“当着这许多人,哪能反悔?嘿,你有什么证据,快拿出来吧;只凭虚张声势,有什么用处?”

    陈敬龙见齐若男也赌上性命,倒有些担心起来,皱眉劝道:“若男,我一人与他相赌也就够了,你何必再插进来?”

    齐若男苦笑道:“你怕我证据不够有力,误了性命么?嘿,你不怕死,我又怕什么?”微一停顿,定定看着陈敬龙,缓缓说道:“我个人生死荣辱,微不足道,但我却绝不容别人给你安上假仁假义的名声,让你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更不容你背上淫徒恶名,永远抬不起头来见人!敬龙,只要你能平安喜乐,无论要我做什么,无论多苦多难,甚至赔上性命,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曾说要追随于你,如今却不能够了;你知道我心,不要……不要怪我!”

    她越说声音越低,语气缠绵悱恻,充满不舍之情,神情凄楚,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待说完最后一句,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急忙低下头去。

    陈敬龙见她伤痛欲绝,却不明白为何如此,茫然呆立,不知所对。

    稍过片刻,齐若男抬起头来,伸衣袖拭去脸上泪水,再不看陈敬龙一眼,向旁观众人扬声说道:“众位,我与陈敬龙之间是否清白,有一人可以证明。”转向铸剑山庄看台望去,喝道:“莫邪,人家如此欺辱你未婚妻,亏你忍得下去!还不过来,在等什么?”

    众人听她自称是人“未婚妻”,无不惊讶,都想:“原来她与人已有婚约。若是她当真与陈敬龙有染,又岂肯另嫁别人?或者,是先有婚约,后认识陈敬龙的?又或者,是两头舍不下,背夫与陈敬龙私通的?那又如何要未婚夫出来作证?啊哟,此事大是复杂,或许真是林正阳诬蔑,也说不定!”一时虽不能确定就是林正阳说谎,但却隐约都有些怀疑。

    欧阳莫邪也是满头雾水,但他自与父亲分别之后,一直受齐若男照顾,与她最是亲近,对她也最是惧怕,此时听她招呼,虽不明所以,仍是不敢怠慢,急忙跃下看台,奔向齐若男。

    众人定睛看时,见出来这少年相貌异常俊美,远胜寻常女子,不由都暗暗赞叹:“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少年!有此俊美夫婿,何用与别人私通?那不是放着肥肉不吃,却去吃糟糠吗?天下哪有那样的傻子?”对林正阳所言,怀疑更增。

    欧阳莫邪来到齐若男面前站定,刚要开口,齐若男已抢先说道:“先告诉大家,你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免得别人误会我随便找个没来历的野小子出来顶缸!”

    欧阳莫邪转头四望,见千余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不禁羞怯起来,满脸通红,扭捏不堪,哪还敢大声说话?

    齐若男见他模样,知道他能忍住不哭,已是比以前大有长进,不可更加奢求;只好扬声介绍道:“此人复姓欧阳,名莫邪,是铸剑山庄庄主欧阳啸前辈的二公子,可不是没有来历的山野小子!大家若不相信他身份,去问一问欧阳少庄主,便知真假。”

    铸剑山庄看台上,欧阳干将朗声笑道:“他是我亲弟弟,怎会有假?齐帮主说笑了!”

    齐若男冷笑道:“不是说笑!哼,若是没有来历的山野小子,别人是不大瞧得起的,说出话来,人家也未必相信,还是先证明身份的好!”

    众人这才明白,她口口声声“山野小子”,仍是在为陈敬龙鸣不平。

    齐若男寻思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讲在头里。这位欧阳二公子,性情娇羞怯懦,当着这许多人,是不敢说话的。欧阳少庄主,我说的不假吧?”

    欧阳干将苦笑道:“不假!我这兄弟,当着这许多人,不哭起来已经算是好的了,哪还能指望他开口说话?唉,舍弟天性如此,勉强不来,还望众位江湖同道看在家父面上,莫要取笑才好!”说罢站起身来,抱拳向众人施了一礼。

    他提起欧阳啸来,哪个人胆边生毛,敢去取笑?虽都觉好笑,却也只能强自忍耐,脸上依旧摆出正经模样。

    齐若男正色道:“既然这样,有些关键地方,需要欧阳二公子出言证明的,可也不能指望于他了。到时若男只好询问二公子,是与不是,二公子点头或者摇头,让大家明白既可,好吗?”

    欧阳莫邪脸红如血,将头微微一点,便急忙深深垂下,果然不敢出声答应。

    齐若男轻吁口气,道:“该提前说的,都已说过,下面该说正事了。”微微一顿,转头冲林正阳冷笑道:“林教主,趁这工夫,你最好先去磨一磨剑,免得自刎时一剑刺不死自己,多吃苦头!”

    林正阳不知她要如何证明清白,心中颇为忐忑,虽听她嘲讽,却也顾不得与她口舌相争;只怒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负手静立,听她下面有何话说。

一百七十九节、无中生有

    齐若男回忆一下,缓缓讲道:“我当日得陈敬龙所救,过不多久,便撞见了欧阳啸前辈与欧阳莫邪。这期间受高天彪追杀,只顾逃命,根本不可能谈及什么儿女私情,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在场许多赭狮帮众都知道当时情形,可证明若男所说不假。”

    许多赭狮帮众纷纷点头,连林正阳身后的周立都忍不住轻点几下;那段良虽不表示赞同,却也不出声反对。众人见了,都知齐若男所说属实。

    齐若男微一停顿,继续讲道:“欧阳啸前辈出面逐走高天彪,救了我们,从那以后,我与欧阳莫邪便天天在一起,我做过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了。莫邪,我说的对么?”

    欧阳莫邪抬起头来,轻轻一点,又急忙垂下。

    齐若男继续道:“我一直做男子打扮,陈敬龙始终不知我是女儿身,与我在一起时,兄弟相称,言谈无忌,却从不曾细心照顾于我;倒是欧阳啸前辈看破我是女扮男装,曾私下询问于我;欧阳莫邪想必是从父亲口里知道了我并非男子,所以总喜欢跟在我脚前脚后,纠缠不休。莫邪,我说的对么?”

    欧阳莫邪不肯抬头,也不应声;但却连后颈都已经通红一片,显是羞不可耐。众人见他模样,知道齐若男所说不假,有些人实在忍耐不住,已经轻笑出声。

    齐若男见他不答而答,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后来,我们遇到洪断山洪大侠,陈敬龙随洪大侠而去,与我们分开,直到前不久,才又重逢。这中间,我与陈敬龙不得相见,哪有情事可言?倒是跟欧阳莫邪天天在一起,被他磨的狠了,慢慢感受到他一片真心,为其所动,不由也对其生出情意!”

    她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似乎有些害羞。

    欧阳莫邪却再顾不得害羞,蓦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齐若男,脸上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怀疑,嘴巴张大,合不拢来。

    齐若男横他一眼,嗔道:“我说的不对么?你我天天见面,感情日增;你对我越来越缠的紧,我也……我也对你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欧阳莫邪嗫嚅半晌,不住挠头,直憋的脸红脖粗,终于憋出一句:“你对我越来越好么?你越来越……越爱打我骂我,倒是真的!”

    话音刚落,会场暴起一片哄笑声。连欧阳干将都忍不住又叹又笑,再顾不上理会是谁取笑自己弟弟了。

    离不凡狂笑大叫道:“打是亲,骂是爱,自古便有定论。她越来越爱打骂你,自然是越来越对你好了!傻小子不解风情,居然连这也不懂得!哈哈——”

    他这一说,众人笑的更加起劲。

    欧阳莫邪寻思一下,也嘻笑起来,痴痴望着齐若男,再不争辩。

    待众人笑声稍歇,齐若男朗声说道:“众位,我齐若男虽非大家闺秀,却也颇知礼仪廉耻,既与男子有情,自然不肯不清不楚,须得有个名份才好来往。因此我与欧阳莫邪两情相悦,便议及婚嫁之事,已于日前定立婚约。此事虽无父母之命,只是我二人私订,但江湖中人,一诺千金,欧阳莫邪是我未婚夫婿,此事再无更改!”

    此言一出,旁人倒还罢了,那欧阳莫邪却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泥胎木塑一般。

    众人见他神情,不禁都感觉有些奇怪。

    齐若男皱眉气道:“莫邪,你是怪我当众说出此事么?既然订了婚约,我齐若男早晚要嫁给你,又有何说不得的?”

    欧阳莫邪惊疑不定,疑惑道:“不……不是,我们……我们……”

    楚楚插言道:“欧阳二公子,婚嫁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不能出尔反尔!你二人既然有了婚约,自然便要算数,哪还能更改得了?难道你想反悔不认账不成?”

    欧阳莫邪急道:“不是,娶若男为妻,实是我做梦都想着的美事,我又怎会不认账?只是……只是我们并没有……”

    楚楚抢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么?傻子,咱们江湖人行事,哪顾得上那许多讲究?再说,你们私定终身时,我是在旁作证的,你还想抵赖么?这件事如今宣布出来,在场众豪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日必定传遍江湖,人人皆知,哪还更改得了?哼,二公子,就算你想反悔,只怕铸剑山庄也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呢!若男不能不顾铸剑山庄的脸面,自然不会反悔,你可也不能拿铸剑山庄名头开起玩笑,视婚约如儿戏啊!”

    她这一番话如炒豆一般蹦出口来,中间毫无间歇停顿,欧阳莫邪虽急躁不堪,却根本插不上话。

    待楚楚终于说完,欧阳莫邪急道:“楚楚,你这不是冤枉人么?我求之不得的事,哪会反悔?可是,若男对我……”

    楚楚知他犹未省悟,忙打断道:“你不必多言。哼,终归有人做主的,怕你不肯认账么?”转向铸剑山庄看台,叫道:“欧阳少庄主,正所谓:长兄如父。令尊既然不在场,这件事少不得要阁下来拿个主意了。齐若男身为一帮之主,手下三百健儿,也算颇有实力身份,须不辱没了铸剑山庄,难道配不起令弟么?这婚约之事,你究竟肯不肯认?”

    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欧阳莫邪身在局中,一时未悟,欧阳干将在旁却听得明明白白,早明白了楚楚的意思,闻言毫不迟疑,正色道:“有约在先,岂可不认?那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么?铸剑山庄子弟,可不许做出那无行无德之事!”微一停顿,冲欧阳莫邪喝道:“二弟,你方才也曾向我提起与齐帮主婚约之事,为何现在又不承认?难道你想悔婚么?哼,食言而肥,岂是男儿所为?”

    欧阳莫邪见亲哥哥也认定了自己与齐若男有婚约在先,甚至说自己先前曾跟他提过此事,不由惊得呆了;愣愣站在那里,满脸茫然,竟浑不知是醒是梦。

    楚楚嫣然一笑,冲欧阳干将微一蹲身,遥施一礼,道:“少庄主深明大义,不愧名门子弟!尤其明辨轻重,知晓厉害,这份见识胸怀,当真令人佩服!”

    欧阳干将拱手还礼,笑道:“楚楚姑娘过奖了!姑娘不但深知舍弟为人,更只凭初见,便断定在下性情,当真是慧眼如炬,洞人肺腑。如此聪敏,才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楚楚笑道:“小女子人微言轻,纵有其心,难成其事;少庄主堂堂男子,还望多有担当才是!”

    欧阳干将笑道:“必不辱命,姑娘放心!”见欧阳莫邪仍满脸痴相,呆立不动,忙正色劝道:“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因滋事体大,事先未能告知父亲,怕受责罚,所以不敢承认,对么?你这担心大可不必。齐帮主统领一帮,大有身份,况且美貌如花,侠肝义胆,实是江湖上少见的女中豪杰。父亲得此儿媳,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说到这里,寻思一下,又板起面孔,声色俱厉的喝道:“你要背信毁约,却万万不可!齐帮主顾惜铸剑山庄名声,必不至毁背婚约,你却来推三阻四,置山庄名声于不顾,究竟意欲何为?哼,我对你讲,铸剑山庄侠义名声得来不易,岂能容你恣意破坏?今天你若打定主意,要令铸剑山庄出丑,便是山庄罪人;到时可别怪做兄长的绝情,不认你这个弟弟了!”说罢气愤愤地看着欧阳莫邪,等他回应。

    欧阳莫邪听兄长说完,呆呆立在那里,脸上惊疑渐褪;稍过片刻,向齐若男看去,忽地哈哈大笑,兼且臂动腿摇,上蹿下跳,竟是狂喜难耐,手舞足蹈起来。

    众人见他状若疯癫,无不愕然,只有楚楚点头微笑,似是早已经料到,不以为怪。

    须知,那欧阳莫邪虽然胆小怯懦,却并非蠢笨之人,否则如何能年纪轻轻,便跻身高手之列?又如何能明白军国大事?如何能懂得经营之道?

    齐若男凭空提起个婚约来,欧阳莫邪初时不明所以,不免迷茫,但接着听楚楚与干将不住提起“铸剑山庄的名声”,却渐渐省悟过来:齐若男当众宣布婚约,在场千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再不能反悔,否则岂不是令铸剑山庄出丑,沦为江湖笑柄么?以齐若男为人,自然不会不顾铸剑山庄名声,连累欧阳家抬不起头来;虽然所谓的“有婚约在先”是假,但她既然当众说出来,便确定是要嫁给自己,假的也变成真的了。眼前这个媳妇,算是十拿九稳归了自己,此事无须怀疑。

    欧阳莫邪对齐若男早怀爱慕之心,只是敬她畏她,不敢明白表露而已,但平日言谈举止中,却掩饰不住迷恋之意,多多少少流露出来一些;陈敬龙懵懵懂懂,自然不会看出名堂,齐若男豪气豁达,虽有所觉,却也不很在意;但那楚楚冰雪聪明,眼光锐利,却早看的明明白白,不然又怎敢贸然指引齐若男,咬定与欧阳莫邪有婚约?实是她心中有数,欧阳莫邪对齐若男钟情已久,若明白了自己终于可娶意中人为妻,自然不会揭穿谎言,将到手的意中人推出不要。

    果然,欧阳莫邪一想明白了关键所在,立即大喜若狂,竟连平日的娇羞怯懦都抛在了一旁,当众发起癫来。

    至于欧阳干将,龙行虎步,霸气隐现,楚楚早看出他是个胸怀大志,不甘人下的;因此故意对他强调“一帮之主,大有身份,手下三百健儿”等语。欧阳干将既有成就大事之心,自然巴不得有一个颇具实力的弟媳,以为日后之助,自然也不会反对此事,反要全力撺掇了。

    于是,一个本不存在的婚约,在楚楚一番谋划指引之下,由齐若男、欧阳干将咬定,就此无中生有,生生变了出来。

一百八十节、以诈应诈

    那林正阳也是个乖觉的,方才见欧阳莫邪诧异莫名,有话说不出来,兼且见楚楚、欧阳干将言语隐晦,竭力撺掇,岂能不疑?此时见欧阳莫邪狂喜失态,显是这喜事突出其来,事先未有准备,所以才导致情绪失控;登时明白过来,急忙喝道:“这欧阳二公子惊喜不已,分明婚约是假的,他以前并不知道!你们编造个假婚约出来,有何岂图?”

    不等楚楚与齐若男接口,欧阳莫邪已稳住心神,大笑道:“我本担心家人怪我私定终身,所以不敢承认,现在兄长并不反对,我自然是要高兴的,有什么稀奇?哈,你这人说话当真有趣;婚姻大事,关系终身,难道也是开玩笑的?难道婚约也是想造假便造得出来的?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成?”

    他本就不笨,此时狂喜之下,将平日的羞怯尽数抛在脑后,胆气大增,居然侃侃而谈,伶牙俐齿起来。

    旁观众人听他说的有理,都不怀疑那婚约的真实性,反倒感觉林正阳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有些惹人生厌。

    齐若男斜睨林正阳,微微冷笑,扬声道:“众位,若男自与未婚夫君相识之后,日日不离左右,总在一处。我与陈敬龙之间来往,他都看在眼里,毫无遗漏;我与陈敬龙清清白白,并无奸情,他尽可以证明得了!”

    欧阳莫邪听齐若男称自己为“未婚夫君”,直喜的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当此时节,自然是妻唱夫随,以讨其欢心,哪敢丝毫违拗?就算齐若男说太阳是方的,欧阳莫邪也必定会说:“是啊,从来都是方的,什么时候圆过?”更何况是出言证明一件本就真实之事?

    齐若男话音刚落,欧阳莫邪便即点头应道:“正是,正是,若男与敬龙毫无逾理之举,我可以证明!”

    林正阳气道:“你能证明什么?他二人有私,自然要背着旁人,难道会让你看见不成?”

    齐若男怒道:“林正阳,你这话好没道理!莫邪自与我相识,便形影不离,从无一日分开,就算是夜里休息,也不过是同院两室,相隔不过数丈而已;难道我有什么异样举动,他会看不见?你当他是瞎子不是?”

    她刚说完,欧阳莫邪便接口喝道:“是啊,是啊,若男说的不错!林正阳,你当我是瞎子不是?”语气含怒,与齐若男毫无二样,便如她的应声虫一般;但脸上却笑嘻嘻地,只见喜色,哪有半点怒气?

    众人见欧阳莫邪模样,无不好笑,但都觉他说的有理,却是林正阳无理取闹;有的按捺不住,便冷嘲热讽道:“是啊,人家日日相处,有什么看不见的?当世上只你一人长了眼睛不成?”

    “哈,笑话,笑话!说人家背人通奸,别人看不到,他又凭什么指责人家?难不成人家日日相处的自家人都看不见,却被他个外人看到了?分明是乱安罪名,冤枉人么!”

    “这人说话,真是幼稚!亏他怎样挣出个偌大名头?当真奇怪!”

    ……

    众人碍于林正阳势力,虽不敢大声斥责,但许多人一齐低声议论,声音集在一处,仍是不小。

    人群义愤,斥声嚷嚷,矛头直指过来;饶林正阳极有城府,定力过人,当此情形却也不禁有些着慌。

    他此时是与人性命相赌,一旦众人确信陈、齐二人清白,自己便要自刎谢罪;事关生死,又岂能容得他不慌?

    林正阳无可辩驳,情急之下,顾不得深思,脱口叫道:“大家不要信他几个!这……这欧阳莫邪分明是他们一伙的,如今装模作样,撒谎替朋友开脱;一面之辞,怎能取信?”

    他放声一吼,正在议论之人都是一惊,停住了口;场中顿时静下来。

    楚楚冷笑道:“林教主,你的意思,是欧阳二公子甘心戴绿帽子,做王八了?”

    她话音未落,欧阳干将从台上猛立起身,手按剑柄,厉声喝道:“林正阳,你虽是前辈高手,却也不可欺人太甚!我铸剑山庄可不怕你神木教;欧阳子弟,须容不得你如此污辱!”

    他话音刚落,又听洪断山怒声喝道:“荒唐,荒唐!便是寻常贩夫走卒,无名之辈,也断忍不得妻子与别人有染,何况欧阳二公子出身名门,颇有身份?先是当众置疑人家女子清白,所为已十分不当,现又指责名门子弟甘心养奸,辱人至极,实在太也过分!林教主,你虽然厉害,却也未必天下无敌,再要如此恃强胡为,可莫怪洪某冒犯,要讨教一二了!”说罢手按巨刀,对林正阳怒目瞪视。

    所谓人间最大仇恨,莫过于杀父、夺妻。妻子被人玷污,做丈夫的自然是恼怒异常,就算粉身碎骨,也非报那大仇不可;至于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当然也有,那便是人们所说的“乌龟、王八”,没有半点骨气,没有自尊廉耻,要被天下人瞧不起。若说某人纵妻成奸,甘心做那“王八”,实是对男子最大的侮辱,比骂人祖宗还要厉害三分。

    以铸剑山庄欧阳家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若说欧阳二公子会心甘情愿做王八,哪里有人肯信?而林正阳将如此大一盆污水泼在欧阳莫邪身上,不但下流,简真可称为恶毒。

    在场豪杰,无不愤怒。有些正直粗豪的,便手按兵刃,瞪着林正阳,跃跃欲试;只待洪断山当先出手,便要冲上去帮忙,围殴林正阳。

    林正阳看众人神色,已知犯了众怒;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孤掌难鸣,就算武力盖世,也不免被乱刃分尸。

    他执掌天下第一大教,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定力远非常人可比;当此生死关头,反倒定下心来,不再像方才一样紧张。

    寻思片刻,微微苦笑,斜瞥楚楚,叹道:“好手段!先假编婚约,骗得人信,再以未婚夫证明未婚妻清白,自然无人怀疑!环环相扣,不疾不徐,好严密的心思!楚楚姑娘,你在我神木教十年,我却未能看出你心机如此沉深,当真是瞎了眼了!”

    楚楚嫣然一笑,微微蹲身,施个半礼,道:“老爷过奖了!嘿,楚楚以前若不藏拙,又哪能活到现在?如今楚楚已离老爷掌握,虽然老爷识破楚楚心机,却也耐何不得楚楚了,又何必枉动那无用肝火?”

    她用旧时称呼相称,嘲讽意味更加显然。

    林正阳脸色铁青,咬牙恨道:“我林正阳纵横江湖几十年,未尝挫过半点锐气,想不到今日一时不慎,竟败在你个贱人的诡计之下,当真可恨!”

    楚楚听他辱骂,也不生气,淡然笑道:“老爷凭空捏造,诬蔑于人;楚楚无中生有,以诈应诈。咱两个是下流对下流,半斤八两,相差仿佛。嘿嘿,若说楚楚是贱人诡计,可又不知老爷算是什么东西了!老爷性命只在顷刻,有骂人这工夫,倒不如跟手下交待交待后事的好!”

    林正阳冷笑道:“林某性命,岂能轻易便丢?哼,这一点倒不劳你来操心!”说罢不再理会楚楚,扬声叫道:“诸位,未婚夫证明未婚妻清白,料想不至有假;看来齐帮主与陈敬龙之间,本无奸情,倒是林某多心,冤枉他们了!”说罢又冲欧阳莫邪抱拳施了一礼,歉然道:“林某多疑,却不是有心侮辱二公子,还望二公子勿怪!”

    他此时忽然改口,承认自己错了,倒让众豪杰有些意外。

    欧阳莫邪见前辈高手给自己施礼,倒不好意思起来;唯唯否否,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那欧阳干将见林正阳赔礼,已经给足了欧阳家面子,便想借题发挥也已无题可借,只得归座休息,默然不语。

    洪断山寻思片刻,怒色渐消,赞叹道:“知错肯认,坦言不讳,这才不枉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的身份!”

    众江湖豪杰听他一说,也都纷纷点头,对林正阳恶感大减。

    林正阳又冲齐若男施了一礼,道:“林某主观臆断,妄言无状,险些玷污了齐帮主清白名声;这都是林某不是,还望齐帮主原谅!”

    齐若男并不深究自己名声问题,正色问道:“林教主,我只问你,陈敬龙冒死救我之事,是真是假?”

    林正阳沉吟道:“齐帮主与此人既无暧昧,自然不会为其撒谎鼓吹;所说之事,想必不假!”

    齐若男又问:“既然事情不假,陈敬龙算不算得上是大仁大义?值不值得旁人敬重?”

    林正阳微一寻思,笑道:“单以他相救齐帮主之事来看,算得上是侠义过人,值得敬佩!”

    齐若男长叹一声,眼中含泪,喃喃道:“能换回他清白名声,让他挺胸见人,便是再多委屈,若男也甘之如饴!”声音悲苦,脸上却尽是欣慰之色。

    陈敬龙见齐若男模样,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对林正阳恨意也不由更深;寻思一下,厉声喝道:“姓林的,既然你承认我二人清白,还不自刎相谢,在等什么?哼,咱们的赌约,在场之人都能证明,须抵赖不掉!”

    林正阳沉吟不语。

    洪断山劝道:“陈少侠,真相大白,清者自清;你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我们大家都再无怀疑。以林教主身份,当众认错赔礼,大丢颜面,已算是栽了不小的跟头;依洪某之见,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就此算了吧;总不成当真较起劲来,只因一言之失,便逼得一代大侠当众自刎不是?”

    陈敬龙怒道:“愿赌服输,怎能轻易算了?他咄咄逼人,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在场有目共睹,须不是陈敬龙无端起衅,先去招惹他的!如今他咎由自取,自己走上绝路,也并不是敬龙逼迫。哼,种恶因,必得恶果,这就叫天理昭彰!若是有些身份势力,便可以任意胡为,不用担负罪责,岂不是没有公道可讲了么?洪大侠,你做事一向最讲道理,又何必为他讲情,坏了公道名声?”

    洪断山叹道:“道理不外乎人情!他今天行事虽然不当,但以往行侠仗义,做过不少好事,若就此身死,洪某实在不忍……”

    不等他说完,却听林正阳哈哈大笑,叫道:“洪大侠,不必再说了!林某有用之身,岂肯轻易就死?如何了此赌约,林某自有道理,不须洪大侠费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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