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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一节、狗急跳墙

    洪断山听林正阳意思,要不自刎便了结赌约之事,大觉奇怪,问道:“性命之赌,非同儿戏,哪有回旋的余地?”

    林正阳笑道:“林某若不自刎,也不过是不守承诺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

    洪断山愕道:“莫非……林教主是要……言而无信,赖账不认不成?”

    林正阳点头笑道:“失信总比丢了性命的好!嘿嘿,死人要个守信名声,想来也没什么用处!”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愕然失色。

    洪断山愣了半晌,悖然大怒,厉声喝道:“林正阳,你是何等身份,怎可做出当众毁约之事?难道你数十年侠义之名,都不顾了么?”

    他话音未落,又听离不凡破口大骂:“姓林的,你究竟还要脸不要?你……**的算什么高手侠士?分明就是个连无赖都不如的下三滥!奶奶地,你想赖账,老子却容忍不得;你不自刎,老子便砍死了你!”说着站起身来,提着双刀便要下台动手。

    众江湖豪杰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望向林正阳的眼神,有的气忿,有的惊疑,有的骇异,有的憎恶,但不约而同,都含着几分鄙视。

    林正阳长声笑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林某说几句话!”又喝止离不凡道:“离帮主,要打架也不必急在一时。且容林某说完话,再跟你打过不迟!”

    离不凡骂道:“老子可没工夫听个下三滥说话,还是砍人要紧!”说完这话,已到看台边上。正要跃下看台,却听祝倾城喝道:“离帮主,你自己动手,未必杀得了他,不如让他把话说完,然后老身与你一同跟他斗斗!”

    离不凡寻思一下,喜道:“那敢情好,咱两个合力,他是必死无疑了!”说着回转座位,重又坐下,喝道:“姓林的,有什么后事,快些交待吧!”

    林正阳冷哼一声,不理会他,寻思一下,扬声说道:“诸位,林某行走江湖数十年,向重诚信,今日当众毁约,实是迫不得已。并非林某怕死,却是为了在场诸位江湖同道的前途、名声着想,不能轻易就死!只要能令众江湖豪杰识破奸谋,不至受恶人所骗,去做那助纣为虐的恶事,林某便是被当作无信小人,受万人唾骂,那也值得!”说到这里停住,仰天轻叹,满脸的悲壮,颇有为天下苍生而忍辱负重之感。

    众人听他说的厉害,不禁又是惊疑,又是好奇,暂时顾不得去追究他毁约之事,都聚精会神等他说下去。

    林正阳叹息片刻,继续说道:“林某到此,一直与陈敬龙为难,大家或许以为是林某记他旧恶,不能释怀,故意报复,其实不然;实是林某识破这小贼的绝大阴谋,知道大家一旦受他欺骗,必陷至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想挽救大家……”

    陈敬龙听到这里,又惊又怒,厉声打断道:“林正阳,你这卑鄙小人,又要编造什么谎话诬蔑我?”

    林正阳冷笑道:“陈少侠打断我说话,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我说出来么?”

    洪断山接口道:“陈少侠,让他说完。哼,他不守承诺,众人皆知,再想编什么谎话,可也不大容易骗得人信!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重要理由,能令名满天下的神木教主连脸面都不顾了!”

    陈敬龙点点头,不再多言。

    林正阳不理会洪断山讽刺之语,继续说道:“陈敬龙借赭狮帮之力,举办这次大会,说是要组建义军,对抗血寇;若当真如此去做,固然极好,可惜的是,他想组建军队是真,对抗血寇却是假的!”

    陈敬龙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喝道:“林正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为对抗血寇,又何必要组建义军?”

    洪断山也奇道:“是啊,他不为抗击异族入侵,组建义军有何用处?”

    林正阳长声笑道:“有军兵在手,可干的事多了,难道一定是为对抗异族么?哈,造反作乱,称霸天下,又有何不可?”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惊骇。

    陈敬龙气道:“姓林的,你……你果然又要诬蔑我!”

    林正阳冷笑道:“是不是诬蔑,大家自会分辨。且等林某说完,看大家信你还是信我!”提高声音,继续道:“诸位,这陈敬龙野心勃勃,实是借组建义军之名,要骗大家帮他造反作乱,谋夺天下……”

    陈敬龙怒叫:“你胡说!”

    林正阳大喝:“你与纣老怪臭味相投,结为兄弟,可不是假的吧?”

    陈敬龙一听“纣老怪”三字,只觉耳中轰鸣,头脑一阵眩晕,心中大叫:“不好,这恶贼被逼得急了,要拿我和大哥的关系做文章!”

    与陈敬龙同样震惊的,还有一人,便是洪断山。

    他听林正阳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厉声喝道:“陈敬龙,你当真认得纣老怪?”问这话时,双眼圆睁,紧紧盯在陈敬龙脸上,眨也不眨一下。

    陈敬龙深知洪断山恨纣老怪入骨,自己若承认是纣老怪的结义兄弟,只怕立即便有杀身之祸;但自己与纣老怪结义是实,要当众否认,可也说不出口;一时颇感为难,沉吟不语。

    林正阳阴阴一笑,扬声说道:“陈敬龙,你与纣老怪结义之事,我虽然知道,却也拿不出证据。你若不肯承认,便大声说一句‘纣老怪是王八蛋’,给大伙听听。只要你说的出来,便算我林正阳在胡说八道,诬蔑于你,好不好?”

    陈敬龙急道:“他跟我又无仇怨,我怎能无缘无故辱骂于他?”

    不等林正阳接口,洪断山已怒声喝道:“纣老怪作恶多端,天下人人骂得,你又有何不可?”

    陈敬龙无言以对,沉吟不语。楚楚大急,上前轻拉他袖子,轻声劝道:“公子,事态紧急,顾不得许多了。便骂一句吧;就算纣前辈日后知道,想来也能理解你今日难处,不会责怪你的!”

    陈敬龙猛一挥手,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怒道:“你……你怎能说出这样话来?难道我为了自己活命,便可以什么都不顾了么?”

    林正阳大声笑道:“好,你不肯无故骂人,我也不好勉强你。我自己来骂,这总可以吧?纣老怪,你是个王……”

    陈敬龙大怒喝道:“住口,不许骂我大哥!”

    他这一句叫喊,含怒而发,声音极大,在场之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会场先是一静,但随即便沸沸扬扬起来,议论之声四起。

    林正阳仰头大笑,状极得意;

    洪断山猛立起身,“刷”地抽出巨刀,指向陈敬龙,怒声质问:“你叫那恶贼什么?”

    离不凡却是拍腿大笑,叫道:“妙极,妙极!原来是我赤焰帮长老的结义兄弟,既然有此渊源,我可更得帮你了!”

    楚楚气急败坏叫道:“公子,你怎能承认?这回……这回可大势去矣!”

    齐若男伸手去陈敬龙肩上一推,焦急催道:“敬龙,此地不宜久留,快逃,快逃!”

    ……

    会场上纷纷嚷嚷,众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林正阳说让陈敬龙辱骂纣老怪一句,便可证明与纣老怪无关,看似儿戏,实是他心中有数,陈敬龙绝不肯骂的。

    当日在青龙城南小客栈中,陈敬龙受十三寨主围攻,以至身受重伤,生死一线,正是因他宁死都不肯说出纣老怪的去向。

    当时林正阳在屋顶窥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自然知道陈敬龙十分重义,宁可自己丢了性命,也绝不肯让结义兄长遭难;而被张肖激得说出与纣老怪关系一节,更可看出,陈敬龙少年热血,宁折不弯,情愿光明正大丢了性命,也不肯忍受污辱委曲求全。

    他既重义,又重荣辱,自然不肯出言辱骂结义兄长。林正阳知他为人,故意辱骂纣老怪,果然便激得陈敬龙不顾后果,表露出与纣老怪之间的关系。

    那纣老怪仇家遍地,恶名昭著,又身藏霸主奇牌;仇家想寻他报仇、正义之士想杀他为江湖除一大害、贪心小人想寻他抢夺霸主奇牌;他的下落如何,正是江湖上人人关心的最紧要的事情,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线索,无人能找得到他。

    陈敬龙是寻找纣老怪的唯一线索,林正阳一直梦想能将他擒到手中,逼问纣老怪下落,因此一直不肯将他与纣老怪的关系声张出去;方才实在被逼的紧了,性命攸关时刻,正应了“狗急跳墙”那名老话,就算心里再不舍得,却也得先顾过了眼前难关再说,只得将最后这一道筹码抛出来,吸引众人注意。

    果然,众人一听得陈敬龙是纣老怪的结义兄弟,立即猜测他或能知道纣老怪的下落,登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至于林正阳毁不毁约,已经无人再去关注。

    众人议论之声越来越响,更有不少人跃跃欲动,恨不得立即冲下看台,将陈敬龙抢在手里,只是碍于会场人多,更有几大高手在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强自忍耐罢了。

    正在混乱之际,忽然远处传来隆隆声响。

    众人初时并不在意,依旧议论吵嚷不休,不料那隆隆声越来越近,越近越响,最后竟如山崩地裂一般,震的人心中乱跳;在这巨声之中,便是开口说话别人也听不见,众人此时便是不想安静,却也不得不静了。

    众江湖豪杰都颇有见识,微一分辨,便都听出是马队奔腾的声音;不禁都脸上变色,暗自寻思:“听这声响,怕不得有数千匹马?除了军队,哪里还能有这许多马匹?这里又没有血寇,军队来做什么?啊哟,莫不是来对付我们这些人的罢?”

一百八十二、昏君诬陷

    隆隆声迅速接近,待到离会场不足百步,方才停下;跟着蹄声错落,移向会场四周,显是所来军马要将会场包围起来。

    众江湖豪杰均极惊怒,都想:“包围会场,分明是来对付我们的了,却不知为了什么?”一时不明究竟,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心下却都暗自戒备;有性情急躁的,已经抽出兵刃,执在手中。

    又过片刻,会场外军马安静下来,显是分布已毕;跟着见数十名手持长枪大戈的军士簇拥着一个独臂人,从会场入口处涌进来。

    那独臂人身穿银光闪闪的大内侍卫服;挺胸腆肚,一付自命不凡的神情;正是陈敬龙的老相识,大内侍卫队长尚自高。

    他刚进会场,便即停步,并不深入;转头向众江湖豪杰微一扫视,扬声叫道:“朝廷兵马,前来捉拿偷入皇宫行刺,岂图弑君谋反的逆贼,不相干的人都闪开了!”

    众人听得只是来捉拿反贼,并非要对付在场的所有人,不由都松了口气;面面相顾,都在寻思:“谁入宫行刺了?怎地没听说过?”

    陈敬龙也觉奇怪:“我助宫中平叛时,还不曾听说有人入宫行刺;若是那以后发生的事,有了和顺王爷叛乱在先,宫中必定加强戒备,怎能让人偷偷潜入?”正在琢磨,却听楚楚低声惊呼,急道:“不好,公子,是来对付咱们的!”陈敬龙愕道:“你说什么?”楚楚急道:“皇帝生怕咱们建成义军,会对朝廷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拿咱们入宫之事做文章,要铲除咱们……”

    不等她说完,却听那尚自高不耐烦喝道:“我说不相干的人都闪开了,你们没听见么?难道你们都是聋子不成?不赶紧散了,还等什么?”

    他话音刚落,离不凡已按捺不住,高声骂道:“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老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吆五喝六了?奶奶地,朝廷兵马又怎样?很了不起么?惹得老子发火,一刀先砍了你小子的狗头!”

    尚自高大怒,气急败坏道:“反了,反了,你敢跟朝廷作对,分明是要造反了!你……你难道不怕死么?”说到这里,注意到离不凡身上红衣,再看看他手中双刀,微微一愣,愕道:“你是赤焰帮主?”

    离不凡暴喝道:“不错!你既能认出离某,应当听说过我是何等样人!你说我怕不怕死?”这一声大喝,声若巨雷,势若猛虎,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人闻之心惊。

    尚自高认出他便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无所不敢为的顶尖高手离疯子,心中已经怯了三分,再见他如此威势,不由更害怕起来;忙干笑道:“哈哈,在下来此,是为了捉拿反贼,可没有跟众江湖豪杰为难的意思。哈,既然大家不愿意离开,那也只管请便,在下绝不勉强!”

    离不凡见他不敢嚣张,怒气稍平,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洪断山沉声问道:“这位长官,不知你所说反贼,指的是谁?”

    尚自高大声说道:“当日入宫的反贼,着实不少,但圣上宽宏,不追究从犯罪责,只要我们捉拿主犯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向陈敬龙指去,喝道:“那主犯么,便是此人!”

    陈敬龙大惊,急呼:“尚自高,你说什么?你明知我们当日入宫,是为了平乱,怎可将事情反过来说,诬陷我们?”

    尚自高不理他争辩,自顾昂头喝道:“江湖闲人陈敬龙,助和顺王爷叛乱,私闯禁宫,岂图行刺君主,罪无可恕。尚某奉圣上之命,引三千御林军捉拿反贼;任何人敢予阻拦,既为反贼同党,格杀勿论!”

    等他说完,陈敬龙已气满胸间,语不成句,只是愤恨大叫:“颠倒黑白,颠倒黑白……”

    楚楚轻拉他衣袖,叹道:“公子,气也无用,还是想想该如何应付吧。唉,咱们在皇宫中时,对皇帝十分不敬,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的;再说,以他的多疑性情,也绝容不得咱们……”

    尚自高不待楚楚说完,冲身后众军士喝道:“叛贼就在眼前,还不速速拿下?”

    众军士齐声答应,正要冲上前去,却听洪断山大吼:“不许动手!”

    众军士被这暴雷也似的吼声吓了一跳,一齐呆住。尚自高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来阻拦朝廷行事?”

    洪断山昂然应道:“洪断山,听说过么?”尚自高微微一愕,忙赔笑道:“原来是‘侠义刀王’洪大侠,久仰,久仰!”想了一想,又问:“不知洪大侠为何阻拦,不许我们捉拿反贼?”

    洪断山正色道:“这陈敬龙是正是邪,现在还未分明。若他当真是坏人,自然任凭朝廷拿去,洪某绝不阻拦;但倘若他是好人,洪某可容不得一位少年英侠,被人诬陷!长官还是稍安勿躁,等上一等吧;待我们将一些事情分辨清楚,知道这陈敬龙是好是坏,再做处理!”

    尚自高怒道:“岂有此理!难道朝廷会诬陷好人不成?”

    洪断山冷笑道:“哼,朝廷昏暗,难道诬陷过的好人还少了?”

    尚自高大怒,喝道:“姓洪的,你好大胆子!我外面三千军马……”

    洪断山厉声打断道:“我们这里不下千人,个个都是江湖好手,当真打起来,区区三千军马,何足为道?哼,你用这个来吓我,实在可笑!”

    众江湖豪杰都想从陈敬龙口中得知纣老怪的下落,本就不愿他被朝廷捉走;此时听洪断山一说,登时都鼓噪起来,乱叫乱嚷道:“是啊,打就打,咱们江湖汉子,什么时候将朝廷放在眼里过?”

    “拿军兵吓唬大爷吗?他妈的,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们把三千军马杀个绝根儿?”

    “妈的,就凭朝廷那些垃圾军兵,老子一个打他一百个!三千军马,算个屁呀?”

    ……

    尚自高听众人喝骂,又惊又惧,但又不甘就此服软,想了一想,硬着头皮喝道:“抗拒朝廷兵马,便是造反,朝廷岂能干休?”

    洪断山冷笑道:“江湖各帮会门派首脑,尽聚于此;朝廷要跟我们过不去,便是跟整个江湖过不去!哼,朝廷、江湖,各走各路,本不相干;我们没有造反之心,但朝廷最好也别来招惹我们,不然只能拼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了!”

    尚自高愣了半晌,仔细琢磨,知道他说的不错,若跟整个江湖为难,朝廷必定损失极大,来硬的确实行不通;只好放下身段,赔笑道:“洪大侠言重了!呵呵,朝廷向来敬重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哪会跟各位过不去?咱们便等一等,也不妨事,各位有什么事情要分辨,只管请便!等江湖事处理完了,咱们再捉拿反贼不迟!呵呵——”

    众江湖豪杰听他这样说,呼喝斥骂之声才渐渐止息。

    洪断山不再理会尚自高,正色对林正阳说道:“林教主,请把方才未讲完的话,继续说完吧!”

    林正阳点了点头,忽地仰天大笑,叫道:“好,好,我正要说及此事,便来了朝廷军马捉拿反贼,真是巧的很了!”

    洪断山奇道:“这陈敬龙认得纣老怪,跟谋反又有什么关系?”

    林正阳停住大笑,扬声说道:“这小贼跟纣老怪结为兄弟,可见他与纣老怪臭味相投,脾气心性都是相差不远的!”微一寻思,补充道:“这陈敬龙从我神木教逃走时,一路杀伤多人,手段残忍狠毒,可见他凶残好杀的性情,是跟纣老怪一模一样了!”

    洪断山寻思一下,沉吟说道:“若非心性习气相近,又怎能结为兄弟?林教主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林正阳见他肯定自己说话,登时精神大振,继续说道:“纣老怪抢到霸主奇牌,江湖上人人皆知。他为何要抢奇牌?哈,自然是因为传说得霸主奇牌者,可称霸天下了,由此事可见,纣老怪分明野心勃勃,想要成为天下霸主!那纣老怪向来我行我素,任意妄为,颇有天下唯我独尊的意思,有这样的野心,再正常不过,根本无须怀疑!”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都觉他说的有理。

    林正阳见众人神色,更觉得意,指向陈敬龙,继续道:“这小贼与纣老怪脾性相近,既然纣老怪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这小贼自然也不是本份之人,只怕野心也不在纣老怪之下……”

    陈敬龙忍无可忍,放声大骂:“林正阳,放你娘的臭狗屁!我大哥什么时候想称霸来着?我又哪里显出过野心?……”

    洪断山怒喝打断道:“陈敬龙,咱们分辨实情,讲的是道理,岂能污言垢语,辱骂于人?你再如此胡来,洪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陈敬龙还要争辩,楚楚拉住他,劝道:“公子,你现在情绪激动,头脑不清,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不然不但分辩不清,反会让大家对你生出恶感,情形更加不利!”

    陈敬龙素来佩服她心智过人,对她言听计从,此时听她劝抚,虽然气愤,却也只好忍下,不再做声。

    林正阳微微冷笑,继续道:“纣老怪夺得霸主奇牌之后不久,便匿迹江湖,再无消息。诸位,想要称霸天下,必定有好多事情要做,岂能就此隐藏起来,再无举动了?纣老怪此举,必定令许多人困惑不解!”

    洪断山沉吟道:“也没什么不解之处。他得了奇宝,受江湖人追杀,自然要躲起来避一避风头。”

    林正阳笑道:“洪大侠此解,倒也合理,只是未能见识完全!纣老怪是躲起来了不假,但他并没有就此罢手,什么都不做。嘿,他自己不出面,却指使个无名小子出头,照样可以进行他称霸天下的大计!”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指着陈敬龙,大叫:“这小贼要组织军队,正是为了谋反,为了帮纣老怪称霸天下奠定基础!大家若信了这小贼,归于他的麾下,便是受了他欺骗,中了纣老怪的奸计了!”

一百八十三节、铁证如山

    洪断山听林正阳说完,沉吟片刻,疑道:“林教主说的不无道理,但无凭无据,凭靠推测,似乎……”

    林正阳正色打断道:“洪大侠,许多事实摆在眼前,怎能说没有证据?”深吸口气,提高声音,说道:“大家试想一下,那纣老怪桀骜不驯,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又怎会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山野小子结为兄弟?若说他不是有所图谋,需要这小贼协助,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这小贼是何时开始在江湖上显露头角的?不正是纣老怪销声匿迹前后么?哼,若说不是纣老怪不敢出头,推出这么个替身来,天下又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这小贼曾杀伤我神木教许多教众,手段毒辣残忍至极;又冒充龙公子,岂图欺骗天下豪杰,可谓胆大包天。

    那纣老怪胆大凶残,称得上江湖第一。陈敬龙一个山野少年,却也有此恶劣性情,若说不是受了纣老怪影响,又有谁能教得出来?

    纣老怪想要称霸天下。这陈敬龙既然受他影响极深,又岂能没有野心?想要谋反作乱,根本就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何须怀疑?

    或许大家还念他救过齐帮主,以为他有些侠义之心;但大家若再往深处想一想,便可看穿他的真正面目。

    赭狮帮此次举办大会,出钱出力,邀请众江湖豪杰前来,不正是因为齐帮主念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想要报答陈敬龙么?这陈敬龙若是真正侠义,施恩不图报,又何必借用赭狮帮力量做事?他当初去救齐帮主,又助其夺得帮主之位,分明是有意施恩,以便将赭狮帮控制在手,做他谋反作乱的工具。嘿,受一点皮肉之苦,换得一个帮派死心塌地的支持,这买卖大有赚头,跟侠义可扯不上半点干系!

    他既然能利用赭狮帮,又为何不能利用别人?他此次打着抗击血寇的名头,想要组建军队,分明是要骗得众江湖豪杰为他卖命,去干那图霸天下的大事!

    各位,纣老怪与陈敬龙沆瀣一气,一个隐在暗处谋划指使,一个抛头露面出来实行,妄图将江湖力量变成他们称霸天下的垫脚石;其用心之阴恶,简真令人发指!

    若受了他们欺骗,不免成为祸乱天下的帮凶,留下万载不灭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大家明不明白?”

    他说到这里停下,扫视众江湖豪杰,眼中尽是焦急之色,显得十分关切。

    他这一番话语,不着痕迹的将陈敬龙与纣老怪紧紧绑在一起,把陈敬龙所作所为,全都诬成是受纣老怪指使,正是古兵法中绝妙的一招移花接木。

    众江湖豪杰听他说话,已不知不觉中将陈、纣二人视为一体;将平素对纣老怪的憎恶厌惧之心,尽数移到陈敬龙身上;既然心里先存了恶感,自然觉得他干出任何坏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对林正阳的说话,已不觉信了八分;看向陈敬龙的眼神,均已有些不善。

    林正阳见众人神色,知道自己说话起了作用;忙又深吸口气,脸现悲壮之色,语调转为深沉,继续说道:“林某先前不知齐帮主是被人利用,只当她是与恶贼勾结,一时误会,疑她清白,以至贸然与恶贼相赌。

    愿赌服输,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大恶未除,江湖难安,林某性命并不要紧,但若就此死去,任由恶人阴谋得逞,万千江湖豪杰尽堕奸人计中,实在不忍。

    林某甘负骂名,不守信约,忍辱偷生,并非惜命,实为戳穿恶人阴谋,挽救江湖同道于水火;还望大家能明白林某一片苦心,莫要相逼。

    待到这小贼与纣老怪两个祸乱根源尽除,江湖安稳,再无隐患时,林某自会当众自刎,以完今日赌约,给诸位一个交待!”

    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跟着仰天长叹:“只要能眼看巨恶授首,天下太平,林某死亦瞑目!诚信,诚信,为万千江湖同道着想,林某只好不守一次了!”说罢满脸凄然,双眼微闭,两行泪水滚滚而下,伤痛欲绝。

    他这一番做作,慷慨悲壮,颇为感人;众江湖豪杰不明真相,岂能不被其感动?

    果然,林正阳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同欺骗大家、图谋称霸的恶贼还讲什么诚信道义?林教主,那赌约之事,不提也罢!”

    这人叫声一落,又有许多人跟着叫嚷:“林教主戳穿阴谋,是为了救我们大家,一片仁侠之心,令人敬佩!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为跟恶贼的赌约而轻生,可有些迂腐了!”

    “这小贼奸恶已极,是我江湖公敌;跟他的赌约,怎能做数?林教主,赌约之事,可千万当不得真!”

    ……

    一时吵吵嚷嚷,都是要林正阳不必守约。

    陈敬龙惊怒交集,刚要开口辩解,却听楚楚轻声叹道:“公子,没用的!你承认了与纣老前辈之间的关系,便成为了江湖公敌,无论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你了!明知徒劳,又何必再费唇舌?”

    陈敬龙寻思一下,黯然点头,再不争辩。

    林正阳听众人叫嚷,心中窃喜;见洪断山默然不语,脸现迟疑之色,忙叫道:“洪大侠,你到此时,仍不相信这小贼谋反么?”向入场口处尚自高等人一指,喝道:“陈敬龙入宫行刺,反意昭然;现朝廷兵马来捉反贼,铁证如山。洪大侠,这证据难道还不够么?”

    洪断山看了尚自高一眼,又垂头寻思片刻,霍地站起身来,手按巨刀,大喝道:“陈敬龙诓骗江湖同道助其谋反,其心可诛!有此恶徒,江湖难安,不杀不行……”

    他还没有说完,却见离不凡从椅中猛跃而起,纵下看台,如一团烈火从场上刮过,疾奔到陈敬龙身前,横刀挡住林正阳,口里喝道:“傻小子,势不可转,再不滚蛋,必死无疑!快走,快走!”他话是对陈敬龙说的,但却不敢回头看他,眼睛只顾紧盯林正阳,小心防范。

    林正阳听洪断山说话时,本已握住剑柄,想要出手,此时见离不凡出头,微一沉吟,不敢轻举妄动,转向洪断山笑道:“这小贼与林某本有仇怨,若林某伤了他,别人定会说我是公报私仇;究竟该如何处置他,还是由洪大侠拿个主意吧!”

    洪断山“刷”地抽出巨刀,怒喝道:“离帮主,你要与整个江湖为敌,保这恶贼么?”

    离不凡狂笑道:“老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至于与不与江湖为敌,向来不在乎的!这小子是不是恶贼,老子没本事分辨,但老子认准一个道理:要打血寇的,便是好汉子;是好汉子,老子便不能让他给人杀了!”

    洪断山喝道:“如此恶贼,非杀不可!离帮主,你要保他,洪某便先来会一会你!”说着跳下看台,缓步逼向离不凡。

    众江湖豪杰多以洪断山马首是瞻,此时见他要出手了,纷纷抽出兵刃,涌下看台,准备帮忙。

    忽见十数条火红人影直冲过来,挡在陈敬龙周围;当先一人,正对洪断山,平举魔杖,厉声喝道:“谁要杀我孙女婿,老身便杀谁!洪老弟,你别逼老嫂子动手!”她话音未落,其余十几个红衣人纷纷大吼:“谁敢动手,便请先尝尝朱雀祝家的火系魔法!”

    这当先一人,娇艳无双,正是祝倾城;其他红衣人也有老年,也有中年,但都是手持魔杖,不用问,自是祝倾城的兄弟子侄了。

    她十余人刚刚站定,又见赭狮帮三百余众纷纷抽出兵刃,奔下看台,列队挡在众江湖豪杰与陈敬龙之间。孟东站在队列最前,放声大吼:“陈敬龙是我赭狮恩人。谁要伤他,便是与我赭狮帮为敌!”

    此时,双方各有两名顶尖高手,虽然维护陈敬龙的一方人数较少,但其中却有十余名祝家高手;朱雀祝家名震江湖,家中之人本事又岂有差的?因此双方可算是势均力敌,当真动起手来,胜负殊难预料。

    双方都知一旦动手,必定伤亡惨重,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谁也不敢主动攻击;场中一时陷入僵局。

    过了片刻,林正阳缓缓抽出双短剑,沉声喝道:“洪大侠,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今天你我并肩,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陈敬龙这奸贼杀了!”

    洪断山沉吟未决,却听楚楚尖声大叫:“洪大侠,林正阳怂恿大战,是想借机铲除江湖力量,以助血寇入侵;你千万别听他的!”跟着又听陈敬龙大叫:“都不要动手,看我的!”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他手持钢刀,横在颈上,刀刃冲着自己。

    离不凡愣道:“小子,你昏了头不成?不去杀跟你为难的人,却要杀自己么?”

    陈敬龙正色道:“离帮主,多谢你不念我大哥叛帮之恨,挺身助我!”

    离不凡急道:“你大哥叛不叛帮,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老离岂是那张冠李戴的混涂蛋?有什么话,先把刀子放下再说不迟!”

    陈敬龙并不收刀,冲离不凡点头苦笑道:“离帮主,你慷慨爽直,是真汉子,可惜敬龙认得你晚了,无暇与你深交,真是可惜!”说罢将头转向旁边,又冲祝倾城叫道:“祝……奶奶,多谢你出面救护!”

    祝倾城怒道:“小混蛋,拿刀横在脖子上,很有趣么?快把刀放下来,别惹老娘发火!”她焦急之下,连“老身”的“庄重自称”都顾不上了,直接自称起“老娘”来。

    陈敬龙深吸口气,不再理她,昂然叫道:“诸位,血寇入侵之际,正需江湖人出力保国,护我轩辕百姓,岂能相互攻杀,自残手足?敬龙一人生死,微不足道,万不能因我一人,而令豪杰自斗,江湖喋血。事端皆因敬龙而起,自当由敬龙来了结。希望敬龙死后,大家能忘却今日之嫌,团结起来,合力抗敌,复我河山;若能如此,敬龙泉下有知,也必觉欣然!”

    说到这里,微一停顿,仰天叹道:“壮志未酬身先死,天下第一憾事。可惜,可恨!”叹息未绝,手臂用力,猛挥刀往颈上勒去。

一百八十四节、困兽之斗

    陈敬龙回刀自裁,刀锋已经贴上脖子,忽然止住不动。

    众人看去,只见齐若男站在他身旁,双手紧抓刀头,虽然手掌被割的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肯放松。

    陈敬龙微微一愣,急道:“若男,你……你……”

    齐若男怒道:“有用之身,岂可轻弃?”

    陈敬龙急道:“我若不死,众江湖豪杰必会拼斗起来,到时伤亡惨重……”

    齐若男抢道:“只要你逃离此处,大家没了争斗目标,自然便不会再打架;又何必非死不可?留住性命,才能寻找机会,证明清白;若这样死了,不清不楚,岂不窝囊?”

    楚楚接口急道:“公子,你若身死,永远无法证明清白,诱骗江湖豪杰相助谋反的恶名便永远洗刷不去。离帮主与祝老前辈救护于你,便也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永无翻身之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替离、祝二位前辈着想吧?保住性命,以图日后洗刷污名,才是正理!”

    陈敬龙幡然醒悟,叫道:“不错,我可不能连累离、祝二位前辈永担污名!我……我不能轻易便死!”

    齐若男松开刀头,也不顾手上伤势,“刷”地抽出细刀,喝道:“外面有军兵包围,咱们冲出去!”

    她话刚出口,却听林正阳大叫道:“诸位江湖同道,咱们上啊,可不能让小贼逃了!”

    众江湖豪杰受他鼓动,刚想上前,却听离不凡大叫:“他妈的,哪个不怕死的,便上来尝尝老子的双刀!”跟着又听祝倾城喝道:“老身不愿多伤人命,不要逼我动手!”孟东也跟着叫道:“帮主,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们!”又听洪断山大吼:“火拼起来,非同小可,都不要轻举妄动!”

    众江湖豪杰不敢轻动,双方又陷入对峙局面。

    那尚自高立在会场入口处,眼见场中情形,知道陈敬龙立即便要出逃,忙转身向外奔去,口中大叫:“众将士听令:严阵以待,凡从会场冲出者,格杀勿论……”

    楚楚急道:“公子,待到外面军兵准备妥当,必定更难冲出,想走便要赶快!”

    陈敬龙看向她,微有迟疑,却见欧阳干将快步走来,道:“陈兄弟,楚楚姑娘不会武技,不便随你出逃。不如让我将她带去铸剑山庄,等以后你再来接她好了!你放心,以我们铸剑山庄的实力,定可保她无恙!”

    陈敬龙松了口气,喜道:“如此最好!”当下也顾不得多说,扬声叫道:“离帮主、祝奶奶、诸位赭狮兄弟,大恩容待后报,敬龙去了!”说罢急转身向会场外奔去。齐若男、商容儿、雨梦三女紧跟其后;欧阳莫邪微一迟疑,见齐若男转头看来,满脸怒容,吓的一个激灵,急忙也跟上去。

    众江湖豪杰虽不甘心,但被离、祝等人拦着,无法追击,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奔出会场而去。

    五人奔出会场,抬眼望去,只见距会场百步开外,黑压压数不清多少人马,层层叠叠,绵延开去,将会场围的水泄不通。

    商容儿惊道:“啊哟,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咱们淹死,怎么冲得出去?”

    话刚说完,却听军兵队中,尚自高的声音大叫道:“反贼出来了,格杀勿论!先锋队,冲锋!”

    最前排百余名骑兵齐声答应,一齐催马,挺枪冲向陈敬龙五人;马蹄翻飞,蹄声隆隆,声势骇人。

    商容儿大怒,喝道:“我惊讶一下,便当我真的怕了么?哼,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言罢平端魔杖,直指前方,大喝一声:“烈焰狂涛!”

    随着她大喝,只见魔杖顶端闪出一点红光,疾飞出三丈多远,落在地上,跟着“腾”一声大响,红光所落之处,燃起两丈多高的火焰,迅速漫延开去,转眼形成一条七、八丈长,一尺多厚的火墙,横在骑兵与陈敬龙等人之间。

    那火墙烈焰飞腾,红舌乱吐,望之可怖;但眨眼工夫,便霍地熄灭,消失无踪。

    虽然时间极短,却已经够了。但凡牲畜,大多怕火;军马虽经过训练,不似普通家畜一样畏火,但其本性中对火焰的恐惧却根深蒂固,并没消失。

    正在前冲的那些军马见前方突然出现一条如此可怕的火墙,岂能不惧?不等骑者号令,已均惊恐长嘶,急急停步。众骑兵反应不及,收不住去势,纷纷飞扑出去,摔落马前。

    一时间,人吼马叫,混乱不堪。

    等火墙消失时,原本整齐冲锋的队伍,变成了百余匹战马呆立当地,骑者却尽数仆地翻滚,狼狈不堪;整个先锋队乱成一团,哪还有丝毫战力可言?

    陈敬龙又惊又喜,叫道:“容儿,数月不见,想不到你变得这样厉害了!”商容儿吐吐舌头,低声笑道:“我魔力尚浅,根本使用不了这样大型魔法,嘻嘻,刚才这一记,只是表面吓人,实际上没有杀伤力的,便如我初次见到你时,使用的‘冰钉雨’一样!”

    欧阳莫邪抢道:“有没有杀伤力无关紧要,只要能吓住军马,已经足够!骑兵强在冲击,若不住冲锋,咱们可抵挡不住;应趁此前锋混乱,后队无法冲锋之时,抢上前去,制敌先机!”

    陈敬龙喝道:“不错,大家助我,杀出重围去!”喊声未息,当先舞刀冲去,跃过混乱的先锋队,杀入大军之中。齐、商、雨、欧阳四人毫不迟疑,紧随其后,寸步不落。

    先前陈敬龙等人奔出会场时,众军兵见所谓的“反贼”,只有五个,而且其中还有三个是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不由都先存了轻视之心,料想先锋队一次冲锋,便足够将“反贼”尽数格杀当场了,因此都不做防守准备。

    等先锋队中途溃散时,众军兵见了,大出意料之外,惊愕不已,一时回不过神来,更全没想到需要防守。

    直等五人疾冲到跟前,众军士才反应过来,可此时再准备防守,哪里还来得及?因此竟被五人轻易突破外围,直入军中。

    陈敬龙当先而行,横冲直撞;内力运起,每一刀劈出,均有开碑裂石之力;兼且招数精妙,防不胜防。那寻常士兵连斗气都不会,哪有他一招之敌?一时间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齐若男守护右侧;细刀挥舞,招式悍猛,大开大阖,仗着土系魔力防护力强,寻常士兵难以伤她,无须守护自身,只顾全力攻敌;势若猛虎,触者立溃。

    欧阳莫邪守在左侧;软剑闪动,如瑞雪飘飘,如梨花乱舞,只晃的人眼也花了,哪还能看清招式?况且欧阳家锐金斗气锐利无匹,兵刃一触即折,无一幸免;寻常士兵哪敢与其相敌?

    雨梦断后,虽不擅近战,但招式、力量也远非寻常士兵所能招架,铁弓到处,无不人仰马翻。商容儿处在中间,受四人保护,无须顾忌自身安危,只集中全力,相助雨梦;但见雨梦势急,便一记魔法施出,或火球、或火刃、或火蛇,种类繁多,层出不穷;凡被魔法刮到者,无不被烧的焦头烂额。二人合力,后路一时无忧。

    五人结队而行,左冲右突,纵横来去,无人可挡;看似威风八面,其实心里却都暗暗叫苦:军马如海,杀之不尽,层层叠叠涌上前来,无止无息,绝不给人片刻喘息之机;枪戈如麻,乱捅乱撅,无处不至,唯有全力应付,容不得半点疏忽懈怠;人力终有尽时,如此全力以赴,体力迅速消耗,能支持多久?

    斗了小半个时辰,五人锐气已过,渐渐都觉出疲劳;商容儿叫道:“龙哥哥,这样不是办法!这样不停的打下去,就算不给人杀了,也会活活累死。咱们得快些冲出去才好!”

    陈敬龙苦笑道:“冲出去?嘿,别想了!咱们到哪里,军兵便涌到哪里,怎能冲得出去?”

    他话音刚落,欧阳莫邪接口叹道:“沙场之上,果然与江湖争斗不同!千军万马涌上来,个人便是有通天之力,也没用处的。唉,咱们五个,不知战场厉害,贸然与大军相斗,今天不免要尽丧于此了!”说到后来,语音颤抖,隐带哭意,显是怕的厉害。

    其他四人听他一说,心中也自黯然,知道力竭之时,绝无幸免之理,眼前也不过是尽力支持,多撑些时候罢了,至于最终结果,却已经注定,绝非五人之力可以更改;斗志不由更加低迷。

    大军丛中,人马环绕,枪林蔽日;五人渐渐连方向也分不清楚,只在军中乱撞,却不知应往哪里杀去。

    再斗一会儿,雨梦体力不继,斗气渐渐稀薄,越来越抵挡不住,情急大叫:“容儿妹妹,快施魔法助我!”

    商容儿沮丧叹道:“我……我魔力用尽,哪还能施得出魔法?”

    此言一出,陈敬龙心中不由一片冰凉,知道没有商容儿相助,雨梦绝守不住后路;后路有失,队形一破,五人性命只在顷刻;当即止步叹道:“不必浪费体力奔走了!咱们便守在这里,能撑多久算多久吧!”

    齐若男与欧阳莫邪默然停步,与陈敬龙成三角形站立,将商、雨二女护在中间。

    众军兵见他五人不再冲突,情知要作困兽之斗;此时胜券在握,已不必担心他们能冲出包围,当即不再胡乱攻击,而是团团围困,整理队伍,集中力量,准备最后制敌的雷霆一击。

    五人略得歇息。

    陈敬龙见军马往来排列,知道等他们准备妥当,冲上来时,必定猛如洪水,不可抵挡;想了一想,喘息叹道:“没能死在与血寇交战的沙场上,却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恨,可恨!”

    齐若男恨恨说道:“咱们助宫中平乱,却反被朝廷诬陷,真是冤枉!我真后悔,当日没将那昏君一刀砍了!”

    陈敬龙缓缓点头,咬牙恨道:“有此昏君,轩辕志士纵有报国之心,却永无出头之日;轩辕百姓陷身水火,永难安宁!若想轩辕强盛,异族不敢来欺,终须将那昏君除去,推翻这**朝廷!”

    欧阳莫邪沉吟问道:“敬龙,今日若能不死,你将来组成义军,会与朝廷为敌么?”

    陈敬龙肯定道:“势不可免!天下乃百姓之天下,岂能容得一人做主,任意妄为?哼,那昏君既然置万民于水火而不顾,便是轩辕族的大敌;我要为百姓谋太平,便须将他除了!”

    说到这里微一停顿,看看周围兵马,摇头苦笑道:“咳,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死在眼前,纵有满腔报负,却也不过是一场空谈而已!”

    话刚出口,便听周围军中有人呼喝号令。众军士听见命令,纷纷挺枪作势,准备冲锋。

一百八十五节、绝处逢生

    周围军马闻听号令,纷纷挺起长枪,准备冲击。

    此时众军士是有备而攻,队伍排列如墙,四面围定;若一齐涌上,数百把长枪同时刺出,攒往一处,便是铁石人也不免碎为齑粉,何况血肉之躯?

    眼看陈敬龙五人性命只在顷刻,忽听军兵队伍外围一处人吼马嘶,乱成一团,似乎有人侵袭。

    众军兵都是一呆,纷纷转头观望,连发号施令者也一时顾不得陈敬龙五人,忘记号令军兵冲击。

    那吵嚷声迅速移动,接近中军,转眼工夫便已离陈敬龙等人不远,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陈敬龙五人凝神看去,只见军兵队伍大乱,你推我挤,如波开浪裂,散向两旁;一条黑衣大汉直冲进来。

    那大汉黑巾蒙面,看不见相貌如何;身材削瘦,但臂长腿长,骨骼雄奇;手持一条长鞭,鞭体外笼罩蓝黑色斗气,浓厚有若实质;长鞭挥舞之际,人触人伤,马碰马倒,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人能将其行进稍阻一阻。

    陈敬龙见这人威风凛凛,气势慑人,于乱军丛中任意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恍若战神临凡一般,不由心生敬意,情不自禁叫道:“好汉子!如此豪杰,敬龙前所未见!”

    那蒙面人从陈敬龙五人左侧军中冲出来,自陈敬龙身前而过,足下丝毫不停,又冲向右侧军兵。

    当此情形,何须多想?陈敬龙毫不迟疑,喝道:“咱们随这位壮士冲出去!”其余四人齐声答应。五人紧随蒙面人而行。

    那蒙面人冲到右侧军前,长鞭疾挥,“啪”“啪”脆响声中,接连将十余名军士抽得口喷鲜血,跌下马去;跟着鞭梢卷住一匹战马脖颈,用力一甩,将那匹健马连同马上骑者一同甩得直飞出去,将后面两匹战马一齐撞倒,滚成一团。

    众军士见蒙面人如此威猛,无不骇然,纷纷瑟缩退避,不敢上前。

    有十几名军士跌下马,便多出了十几匹空马。那蒙面人抓住一匹空马马缰,纵身跃起,骑上马背;回头看向陈敬龙,冲旁边几匹空马一指,示意五人上马,也不说话,接着转头舞鞭,猛夹马腹,当先冲去。

    五人不敢怠慢,纷纷跃上空马,紧跟那蒙面人身后。

    有了这样一位高手开路,冲出重围的希望大增。五人绝处逢生,精神大振,先前的疲劳浑然忘在脑后。

    齐若男、欧阳莫邪分守两侧,陈敬龙断后。三人与那蒙面人形成四角,将商、雨二女护在中间。

    那蒙面人斗气浑厚,招式刚猛;长鞭舞动,来去如电,中招者无不骨断筋折;斗到兴发时,长鞭卷起马匹便甩砸出去,轻松如掷弹丸,竟是天生神力,远非常人可比。

    众军士见他威猛若神,无不惊惧,不敢稍拈其锋,纷纷退避;此时便求能避得远些,不被长鞭刮到便好,哪还顾得上去围阻拦截?

    有马匹代步,行进速度极快。六人冲杀不大工夫,眼前霍然开朗,竟已是冲出重围,到了军兵丛外。

    此时未离危境,六人不敢稍停,仍是纵马狂奔。六骑绝尘而去,转眼不见踪影。

    马蹄翻飞,不过顿饭工夫,已离土城不远。

    蒙面人忽地猛然收缰,止住马匹。陈敬龙五人不明所以,只得跟着止马。

    蒙面人跃下马匹,蹲身用手指在地上划了几个字,跟着重又上马,拨转马头,向北行去。

    陈敬龙等人刚要催马跟上,那蒙面人却回头摆手,阻止他们跟随,又指指地上字迹,示意陈敬龙去看;跟着催马疾奔,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五人见他不许,不敢跟随。陈敬龙放声叫道:“壮士,请留下高姓大名,以容敬龙日后报答救命之恩!”

    那蒙面人既不停马,也不应声,连头都不回一下,转眼奔去无踪。

    陈敬龙愕然半晌,奇道:“这人好奇怪,救了咱们性命,却连话也不说一句,便即走了,这叫什么事情?”

    齐若男也道:“是啊,他自始至终,口里不曾吐出过半个字来,莫非身有残疾,不会说话不成?”想了想,又道:“我自幼随父行走江湖,至今已十余年,却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哑巴高手,这可当真奇了!”

    她刚说完,却听欧阳莫邪颤着声音,带着哭腔嗫嚅道:“他总算走了!我……我好怕他……”说到这里,再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欧阳莫邪胆小不假,但自与陈敬龙等人相识之后,多历艰险,胆量已颇有长进;尤其是随齐若男去土城一段时间后,不知被她用什么方法煅炼,更是胆气大增,已非昔日那胆小如鼠的鼻涕虫;便是皇宫围战倪秃子与今日战阵冲杀这两次,凶险异常,险死还生,他虽然免不了害怕,却也不至吓得大哭;此时却被一个救过他性命,自始至终不曾向他说过半名话,甚至已经离开的蒙面人吓的痛哭出声,实是大出陈敬龙等人意料之外。

    众人一齐向他看去,只见这货面如土色,坐在马上瑟瑟发抖,好像随时便会跌下马背一般,显是惊惧已极,绝没有半点装假。

    商容儿以前不认得欧阳莫邪,不知他性情,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胆小,不由大觉有趣,嘻笑问道:“老兄,你这样怕他,难道以前被他打过屁股不成?”

    她这一问,绝属胡闹取笑,不料那欧阳莫邪居然连连点头,哭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呜呜……他……他上次抽我屁股一鞭,痛了好久……呜呜……”

    陈敬龙微一错愕,喃喃自语:“用鞭的蒙面人,水系斗气……”霍地醒悟,叫道:“莫邪,他……他便是去铸剑山庄抢书之人?”

    欧阳莫邪点头哭道:“就是他……呜呜……我一见便认出他,可为了活命……呜呜……却又不得不跟他走……呜呜……我一直好怕的……”说到这里,又是惊恐,又是委屈,越哭声音越大。

    陈敬龙“嗐”的一声,急道:“你怎不早说?我若早知是他,也好问问他与我驼叔究竟有何关系,好给令尊一个交待!现在人已走了,你才说出来,哪里还来得及?”

    欧阳莫邪哭着辩解道:“这一路上,哪有工夫说话?……再说……呜呜……我哪敢当着他面提起旧事……呜呜……不怕他再……嗯……再打我一顿么?”

    齐若男被他哭的不耐烦起来,怒声喝道:“堂堂男子汉,哭个不住,成何体统?我以前说过,我不愿理胆小懦弱的娘娘腔,更不许动不动便哭的鼻涕虫跟随着我,还记不记得?”

    欧阳莫邪想了想,轻轻一点头,用力咬住下唇,强自忍耐,不敢再哭,憋得喉中“吭吭”作响。

    齐若男喝道:“你又哭,是不是想让我赶你回家,以后再也不见你面?”

    欧阳莫邪急道:“不,不……我要跟着你!”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我未婚妻,怎能再不见我面?”一提起“未婚妻”三字,登时精神振奋,意气风发,哭意顿飞天外,脸上挂起笑容。

    齐若男横他一眼,脸现恼怒之色,但随即泫然,垂下头去,不再接口。

    陈敬龙全没在意他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踌躇思索,呆呆出神。

    雨梦见他发呆,问道:“陈哥哥,你在想什么?”

    陈敬龙应道:“我在想,以后如何寻找这位蒙面壮士才好。我要报答他救命之恩,又有许多事情需要问他,所以一定得找到他;可是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更没看见他相貌如何,没有丝毫线索,却该如何去找呢?”

    商容儿笑道:“他不是留了字么?说不定就是他的身份名字呢!”

    陈敬龙一拍脑袋,气笑道:“居然忘记这个,真是够蠢!”急忙翻身下马,去那字旁观看。其余四人也都好奇,一齐下马,跟着去看。

    只见地面上划的是十六个字:“多加忍耐,善自珍重。时机到时,还你清白。”

    陈敬龙见不是什么名字、身份,大是失望,叹道:“这只是关怀安慰之语,对寻找救命恩人,却没什么用处!”

    雨梦沉吟道:“陈哥哥,他说‘还你清白’,莫非他有能力证明你不是恶人?”

    陈敬龙叹道:“我冒充龙公子,事实确凿,就算不是恶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欺世盗名之徒了,还有什么清白可还?唉,蒙面恩人留这些话,不过是安慰我罢了,怎能当真?”说罢连连摇头,颇为沮丧。

    齐若男自悔道:“这件事情也怪我!当初楚楚怂恿你冒充龙公子时,我本该阻止的……”

    商容儿一听“楚楚”之名,又生起气来,怒道:“原来是那个小狐狸出的馊主意!我就说么,我龙哥哥最正直不过,怎会去冒充别人?原来都是那小狐狸在捣鬼。哼,以后若再让我见到她,非烧得她焦头烂额不可;看她被烧花了脸,还凭借什么勾引我龙哥哥!”

    陈敬龙气笑道:“容儿,不许胡说八道!楚楚出此下策,也都是为大事着想,并非有什么恶意,怎能怪她?什么‘小狐狸’、‘勾引’,太难听了,以后不许挂在嘴上!”

    商容儿颇不服气,想要争辩,雨梦轻按她手臂,摇一摇头。商容儿见了,便不再多言,将头转向一旁,撅嘴自己生闷气。

    陈敬龙暗觉奇怪:“容儿为何这样讨厌楚楚?她二人以前又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纠葛,只不过匆匆一见,便能生起如此恶感么?若说是因为吃醋,她却又不吃雨梦的醋,反倒极肯听她的话,真是奇了!……”

    正在琢磨,忽然耳中传来轻微的“隆隆”声响。

    这种声音,对陈敬龙已不陌生;微一寻思,便即明白过来,急叫道:“不好,军兵追上来了!快走,快走!”

    他说一句话的工夫,那“隆隆”声又响了许多,齐、雨等人也都听见,脸上一齐变色。

    五人急急上马。商容儿叫道:“往哪里逃才好?”陈敬龙想起黄守家所传张肖之语,叫道:“快去土城,可保无恙!”

    五人各用兵刃在马股上乱打。五骑齐奔,往土城而去。

一百八十六节、奇兵苦力

    五人策马狂奔,不大工夫,已到土城之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列满士兵,个个张弓搭箭,对着城下,如临大敌。

    五人勒住马匹。欧阳莫邪慌道:“糟糕!土城已有准备,咱们进不去了!”

    陈敬龙沉吟道:“血寇入侵之际,防守严些也属正常,未必一定是为了对付咱们。”提高声音,冲城上叫道:“快开城门!又不是晚间,关着城门做什么?”

    城墙上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要进城做什么?”

    陈敬龙应道:“我们是土城百姓,想要进城回家!”

    那军官哈哈大笑,指向远处,喝道:“大军追来,你们分明是尚队长所要捉拿的反贼,还想瞒我?”微一停顿,喝道:“放箭!”

    众士兵早就准备妥当,号令之声未息,已经箭如雨下。

    五人大惊,急忙勒马后退;一时走不迭,商容儿马颈、齐若男左臂已各着了一箭。

    待退到弓箭射程之外,欧阳莫邪急问:“若男,你……你要不要紧!”齐若男抓住箭杆,猛力拨出,咬牙应道:“我有魔力护身,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不碍事的!”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长嘶,却是商容儿马匹受伤太重,支撑不住,颓然卧倒。

    雨梦催马上前,将商容儿拉到自己马背上坐好。商容儿怒道:“这些守城的王八蛋居然敢放箭射我!龙哥哥,咱们冲进城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不待陈敬龙应声,雨梦叹道:“城门紧闭,怎能冲得进去?”商容儿寻思一下,无计可施,唯有望着城上连吐口水,稍泄愤怒而已。

    陈敬龙回头望去,见远处尘土飞扬,来势甚快,急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何是好?”

    齐若男叫道:“咱们逃往别处吧!”

    欧阳莫邪慌道:“逃不得!”指向雨、商二人,道:“两人一骑,绝跑不快,用不多久,便会被追兵赶上!”

    五人正在惶急,忽听城头上纷纷叫嚷,大乱起来;抬头望去,只见百余条大汉涌上城头,当先一个灰衣汉子手起刀落,已将先前发令放箭那军官劈死;众大汉横冲直撞,乱杀守城官兵,出手全都凶狠悍猛,狠辣异常。

    这些汉子衣着各异,看不出什么身份,但全都灰头土脸,身上沾满泥巴,好似刚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

    陈敬龙五人见突然出现这样一群不知来路的奇兵,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呆呆观望,心中猜测,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城头官兵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还不等拨出兵刃,便已被砍倒在地。百余条大汉往来冲突,转眼之间已将官兵杀散。那领头的灰衣汉子扬刀一招,引领众人又奔下城头,跟着城门内传出喊杀打斗之声。

    又过片刻,“嗡”一声响,城门打开。那灰衣汉子立在门内,扬声叫道:“陈兄弟,追兵转眼即到,快快进城!”

    陈敬龙听他叫出“陈兄弟”来,知道是友非敌;紧急关头,也顾不得分辨他究竟是谁,急催马上前。五人五骑,奔入城中。

    五人刚一进门,“砰”的一声,城门又被关起。

    那灰衣汉子叫道:“兄弟们,大功告成,扯呼了!”那些灰头土脸的汉子闻言轰然而散,分头奔走,转眼已全无踪影。

    五人下马。陈敬龙冲那灰衣汉子抱拳谢道:“多谢壮士相助!不知壮士……”

    那灰衣汉子不等他说完,猛上前按住他双肩轻轻摇晃,状极亲热;欢声叫道:“陈兄弟,你不认得我了?哈哈,浑河一别,老哥哥常常想念你呢!”

    陈敬龙凝神细看,见他脸上虽沾满泥土,但五官轮廓却十分眼熟;仔细认一认,又听他提起“浑河”二字,猛然想起,大喜叫道:“李老哥,原来是你!哈哈,想不到这次又是为你所救;我可欠了你两次人情了!”

    这灰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浑河凿穿冰面,阻断神木教追兵,救了陈敬龙一次的宽江水贼首领,“翻江蛇”李混。

    二人久别重逢,均极欢喜。陈敬龙问道:“李老哥,你怎会知道我有危难,赶来相救?”话刚出口,猛然省悟,笑道:“哈,我知道了,又是张肖寨主请你来的!”

    李混点头笑道:“当然是他。除了他,谁能如此料事如神,早早猜到你有危难?”微一停顿,道:“城门大乱,城中守军转眼便会赶来,这里可不能久留!咱们快些离开,边走边说吧。”

    六人离开城门处,为免引人注意,连马匹也不要了。李混当先引路,不走大街,只在小巷之中穿来插去。

    路上李混讲述,陈敬龙才知:李混等来到土城,是为救助自己不假,但却别有任务,至于抢夺城门,放五人进城,却是眼见危机,李混自己的主意。那张肖虽有智计,但没见过轩辕君主,不知他性情为人,哪能料到朝廷会反诬陈敬龙,派兵来与他为难?所以在陈敬龙受官兵围困时,却没有张肖安排的人马赶去相助。

    陈敬龙说起全仗一个神秘蒙面人相助冲出重围,李混连道“万幸!”,却也猜不出那蒙面人是何来历。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避静的小客栈外,李混松了口气,笑道:“好了,进了这里,便可保无虞!”

    陈敬龙抬头看去,见那门上牌匾正是“财来客栈”四字,忙问:“飞熊寨的黄守家老哥也曾传话给我,说到了这里,便可无忧。不知张寨主在这客栈中又有什么巧妙安排?”

    李混苦笑道:“巧妙安排?这次可一点也不巧妙,却是真真正正的笨工夫了!你方才不见我们那些兄弟个个灰头土脸么?奶奶的,张肖把我们当成苦力,生生把我们一群水贼变成了土扒鼠……”口里说着,足下不停,已引领五人进入店中。

    刚进店门,黄守家便迎上前来,向陈敬龙施礼笑道:“公子来了!哈哈,张寨主果然料事如神,这一番辛苦准备,当真没有白费!”跟着递上一个大大的包裹,道:“公子,这里有些衣食财物,都是给你准备的。”

    陈敬龙愣愣接过包裹,奇道:“给我这些做什么?”

    黄守家应道:“张寨主说,公子若当真逃来这里,便是成了江湖公敌,轩辕族中再无立足之处;唯有离开轩辕,远逃别处,才能保住性命!长途跋涉,这些东西都是用得上的。”

    陈敬龙想了一想,黯然叹道:“我现在不只是江湖公敌,还是朝廷必杀之而后快的头号要犯!张寨主说的不错,轩辕族中,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了!可是……可是,我去往哪里才好?”只觉苍茫大地,无边无际,却没有一寸是真正属于自己,顿生身似浮萍,飘泊无依之感。

    雨梦柔声劝道:“陈哥哥,不如到我家乡去吧。我奶奶很喜欢你,定会好好待你!”她当着外人,不敢提起“精林森林”,只说“家乡”。

    黄守家问道:“这位姑娘,你家乡在哪里?”

    雨梦迟疑答道:“在……在玄武城北,一个偏远小村。”

    黄守家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从这里到玄武城,数千里之遥,沿途皆有城镇,官兵、江湖人到处可遇,一路凶险无比!张寨主曾说,公子若要逃亡,需向西南而行,那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轩辕境内,以保安全。”

    陈敬龙问道:“向西南而行,是去往哪里?”

    黄守家答道:“西南方是半兽族的领土。半兽族与其他种族向不来往,既不会相助血寇,与轩辕族人为难,又不会助轩辕朝廷缉拿要犯,是公子避祸的最佳去处。”

    陈敬龙点一点头,叹道:“张寨主算无遗策,既然他说去半兽族最好,那一定不会错了。我就往西南而去吧!”

    黄守家催道:“既然公子主意已定,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陈敬龙愣道:“现在就走?何必这样着急?”

    黄守家答道:“张寨主说,公子逃到这里后,江湖豪杰定会来城中搜寻……”不等他说完,李混抢道:“现在情形虽与张寨主所料有些差异,但却也差不太多;方才抢夺城门,城中守军定会严闭四门,然后在城中搜寻乱党。陈兄弟,官兵随时可能到来,在这里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陈敬龙恍然道:“不错,快走,快走!”忽地一愣,愕道:“四门紧闭,如何出城?”

    李混哈哈大笑,道:“我说的笨工夫,这便派上用场了。陈兄弟,随我来。”说罢当先引路,来到客栈后院。

    那后院之中,空空荡荡,唯有一处墙角下铺着几片木板。

    李混上前揭开木板,笑道:“陈兄弟,你来看,这便是我五百兄弟交替轮换,片刻不停,辛苦六天六夜,干出来的成果了!”

    陈敬龙上前一看,只见那木板下四四方方一个大洞,斜斜向下,黑黝黝不知多深;奇道:“这是什么?”

    李混笑道:“我五百兄弟,分为两伙,一半从这里向城外挖,一半在城外向这里挖,两伙相遇之时,便挖出了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

    陈敬龙又惊又喜,这才明白为何李混等人全都灰头土脸;问道:“现在挖通没有?”

    李混笑道:“今早便挖通了!咱们从这里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而去,官兵哪里料想得到?哈哈,过不多久,江湖豪杰得知你在城中,必定会集中精力在土城搜寻,却想不到,你早就离开土城,远走它乡了!”

    陈敬龙迟疑道:“你那些兄弟,什么时候会来?咱们等他们来了,一齐走吧。”

    李混笑道:“他们可不能来!此时许多人聚往这里,不是生怕官兵注意不到么?你放心,城中到处都是难民,我那些兄弟散在难民之中,官兵又不认得他们的相貌,不会有危险的!等过几天,风头过去,城门开放,我那些兄弟再出城也不迟。”说罢当先跳下地道,招唤道:“事不宜迟,早走早安全。这就随我出城去吧。”

    陈敬龙问黄守家道:“黄老哥,你也随我们走么?”

    黄守家摇头笑道:“我可走不得。这里好大一个洞口,官兵搜来,怎会发现不了?等你们走了,我得把洞口盖上,铺上泥土掩饰才行。放心,我把这家客栈买下来了,现在是客栈掌柜的身份,官兵不会怀疑我的!”

    陈敬龙点一点头,正色道:“黄老哥,等你回寨时,请代我问候张寨主,你对他讲,他两次救我性命,敬龙将来必有所报!”

    黄守家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话我一定会带到。官兵随时会来,你快走吧!”

    陈敬龙不再多说,跃入地道;齐、商、雨、欧阳四人紧跟其后,接连跃下。

    等众人全进了地道,黄守家迅速移过木板,将入口处盖起;地道里登时漆黑一片。

一百八十七节、离别在即

    地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敬龙五人不知路径,正茫然无措,却见火光一闪,跟着大亮起来。李混手持一支点燃的火炬,笑道:“这里没有火把寸步难行,快在地上寻一支来!”

    五人低头去看,才见满地尽是火把,也有用过的,也有崭新的,知道是水贼们为挖地道而准备的;当既各拾一支在手,去李混火把上引燃。

    李混当先领路,陈敬龙五人随在他身后,依次而行。

    那地道高不过人,需低头弯腰才在行走;两壁粗糙,凸凹起伏,显是时间紧迫,无暇仔细修整。

    入口处颇为宽敞,斜斜向下,待行出十几丈后,徒然变窄,仅容一人行走,地势却平坦起来。

    走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地势方缓缓上升;又行片刻,到了地道尽头,壁顶出现一个四方洞口,用几片厚厚的木板盖着。

    李混伸拳在木板上忽急忽缓的连敲几下,木板霍地掀开,外面有人低声说道:“大哥,附近没有旁人,可以出来!”

    李混丢下火把,嘱咐陈敬龙五人:“火把不要带出去,免得丢在外面,给官兵留下追踪线索!”说罢当先跃出地道;陈敬龙五人急忙丢下火把,跟着跃上。

    地道外,立着十余条大汉,手中各持铁锨、锄头等工具。待六人全部上来,众大汉又将木板盖住洞口,再一齐动手,扬土将木板掩盖严实。

    那地道里没有通风孔道,甚是气闷;六人在里面时,早闷出一身大汗,此时重呼吸到新鲜空气,都觉胸怀大畅,精神为之一振。

    陈敬龙转头四望,见是处在一片乱坟丛中,远处土城城墙隐现,离了足有三、四里远;不由惊讶,道:“竟离城这么远了!挖出这么长的地道,可当真很不容易!”

    李混笑道:“只要能救你出来就好,至于费点儿笨力气,算不得什么!幸好土城附近土质坚实,不易坍塌,才能挖出地道来,若在别处,就算我们肯卖力气,却也不会成功呢!”

    陈敬龙心知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来,众水贼不知吃了多少辛苦,绝非如李混说的一样轻松;心中大是感动,正色谢道:“李大哥,你两番吃苦救我,敬龙真不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才好!”

    李混笑道:“我是心甘情愿救你,何须报答?”想了一想,将陈敬龙拉到一旁,离众人远些,沉声说道:“陈兄弟,我与张肖寨主此次肯花大力气救你,实是寄重望于你身上;你……你千万莫要因一时挫折,自暴自弃,让我们失望才好!”

    陈敬龙愕道:“重望?……什么重望?”

    李混沉吟片刻,道:“你送给张寨主的请柬中,标有‘龙公子’名头;张寨主早猜出是你要冒龙公子之名,重建长缨会,也早料到你不会成功,甚至会成为江湖公敌!”(这李混是水贼头领,吃的是绿林饭,不便参加江湖人聚会,因此不曾接到请柬;请柬内容如何,他没有亲眼看见,只能从张肖口中听说。)

    陈敬龙赧然叹道:“张寨主心智过人,自然能料在头里!可惜敬龙智计逊他太多,不然也不会搞到如此地步,无法收拾了!”

    李混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你此番举动,虽然未能考虑周详,以至功亏一篑,但你这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我与张寨主都是很佩服的!张寨主猜出你的计划,深为你忠义所感,所以才费尽心力,誓要救你出来!我也是敬重你这一片仁侠之心,所以才不畏辛苦,尽力救你!”

    微一沉吟,又道:“是不是真正的龙公子,并非关键,最要紧的,是有真正的为民之心!张寨主说,你肯为轩辕百姓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实是继龙总舵主之后的第一仁侠之士;只要你忠义之心不死,肯继续努力,将来引领轩辕豪杰驱逐血寇,扬我族威的重任非你莫属!”

    陈敬龙惊诧不已,道:“张寨主如此看重我?这……这我怎么担当得起?”

    李混郑重说道:“张寨主眼光锐利,看人绝不会错,他说你行,你一定行的!陈兄弟,或许……或许你便是龙总舵主所说那横空出世的英雄,也说不定!”

    陈敬龙身心俱震,愣愣说不出话来。

    李混拉起他手,紧紧握住,激动道:“陈兄弟,我等了整整十五年,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你可千万莫要让老哥哥失望才好!”

    陈敬龙默然半晌,斩钉截铁说道:“李大哥,你放心,只要敬龙不死,必有一日重回轩辕,建起义军,复我河山;纵有千难万险,我志不改!”

    李混大喜,道:“好,到那一天,老哥哥必追随于你,全力相助;水里火里,惟命是从,绝无反悔!”

    二人四手相握,心潮澎湃,胸中生起万丈豪情。

    过了许久,二人心情方才平定。

    李混松开陈敬龙手掌,道:“陈兄弟,此地离土城不远,不宜久留。你这便走吧!”

    陈敬龙知道,自己此去,关山万里,归程无期,不知何时能再与李混重见,心中十分不舍;问道:“李大哥,你不会离开宽江吧?等我回来,便去找你!”

    李混摇头道:“我以后不回宽江了!宽江紧临朱雀地区,已被血寇占据;我们兄弟在水里无所畏惧,但总不能当真一直呆在水里,永不上岸,因此是无法在宽江立足了!”

    陈敬龙忙问:“你有什么打算?”

    李混道:“张寨主已经为我打算好了!十三寨势力范围正在青龙、朱雀、无极三境交界处,恰好阻住青龙叛军与血寇之间陆路交通的咽喉;但再往东去,是汪洋大海,海上运输,十三寨却无力阻隔……”

    他说到这里,陈敬龙已经明白,抢道:“哈,好极了!有李老哥和这班宽江兄弟,海上可也由不得他们任意往来!如此水陆一齐阻断,叛军与血寇便再无互通之路了!”

    李混笑道:“不错。我们不做水贼,改做海盗,依托十三寨,进可攻,退可守,大有用武之地!陈兄弟,以后你回来时,若想寻我,只管去蝴蝶寨找张寨主就是。”

    陈敬龙想了想,叮嘱道:“李大哥,请你转告张寨主,让他千万小心汪明道。血寇既已入侵,汪明道定会加紧谋夺十三寨的脚步,万万疏忽不得!”

    李混沉吟道:“汪明道的事情,我也听张寨主说过。你放心,以张寨主之智,汪明道绝斗他不过;再说,有我驻扎在十三寨地盘,与蝴蝶、飞熊两寨形成犄角之势,守望互助,那汪明道必大生顾忌之心,料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敬龙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李老哥,天色将晚,兄弟要告辞了;海上波浪滔天,极是凶险,你……你多加保重!”

    李混轻叹一声,定定看着陈敬龙,脸上尽是惜别之意;过了片刻,猛地咬一咬牙,强颜笑道:“你我都是刀头舔血的粗鲁汉子,何用此儿女之态?哈哈,陈兄弟,山高路远,善自珍重!老哥哥不愿看你远去背影,徒增伤感,只好先走一步了!”说罢微一拱手,也不等陈敬龙应声,转身出了坟地,扬长而去。

    那些掩盖地道入口的大汉已经忙完,见头领走了,也都快步跟去。

    陈敬龙望着李混背影愣愣出神。

    齐、商四人聚到他身边,雨梦伸手轻轻握住他手掌,柔声劝道:“陈哥哥,我们也走吧。你与李大哥终有再见之时,不必难过!”

    陈敬龙回过神来,苦笑道:“是,是,你说的不错。我终有回来的一天,到时自可再见到这些轩辕故人;离别只是暂时的,不算什么!”口中这样自我宽慰,心里却明白那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一阵鼻酸,险些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陈敬龙按捺心绪,强自振作,笑道:“天快黑了,再不走可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咱们这便动身吧!”

    齐若男低声说道:“敬龙,我……我不能随你逃亡!”

    陈敬龙心中猛然剧痛,愣了半晌,黯然叹道:“不去也好!你助我杀出重围,已经尽了朋友本份……”

    齐若男急道:“不是这样的!我……我……”想了一想,冲欧阳莫邪喝道:“我与敬龙有话要说,你躲远一点!”

    欧阳莫邪愕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又不会插嘴,何必赶我走开?”

    齐若男怒道:“我不喜欢你听见,便不许你在旁边!你到底走不走?”

    欧阳莫邪见她脸色不善,不敢争辩,急忙奔出十余丈,方才停步。

    雨梦拉着商容儿,笑道:“容儿妹妹,这坟地里阴气太重,让人很不舒服,咱们出去等陈哥哥吧。”说罢也不等她答应,横拖硬拽,将她拉出坟地,远远走开。

    齐若男见众人都已远离,便又上前两步,到陈敬龙身前,与他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叹道:“敬龙,我这条性命是你救的,就算再还给你,我也心甘情愿;为了你的事情,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会畏险惧难,不肯随你逃亡?我知道,你此去路远山遥,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若有我陪伴,好歹多个帮手,更容易克服一些困难;可是……可是,我是赭狮帮的帮主啊,怎能甩手便走,弃赭狮三百余众于不顾?”

    陈敬龙释然点头,道:“不错,你既坐帮主之位,便须负起帮主责任。是我心思太简单,早没想到这些,误会你了!”

    齐若男急道:“不,不,我还没有说完,你不知道我心思的!我要留下,不只是为赭狮而已,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说到这里停下,想了又想,叹道:“我有好些话想对你说,却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些话我可不能再忍在肚里了!”

    陈敬龙见她神情又是凄楚,又是委屈,却又隐约有一丝打开心锁的轻松,十分古怪;不由好奇,催道:“什么话,只管说啊?你跟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齐若男愣愣看着陈敬龙,喃喃叹道:“兄弟……兄弟……在你心中,我终究只是兄弟……”话未说完,眼角滚落一滴泪珠,顺颊而下,滴落尘埃。

一百八十八节、缘止兄弟

    陈敬龙霍地反应过来,忙道:“啊,你是女子,我不应叫你兄弟的;咱们是……是……”一时不知如何措词,不由涨红了脸。

    齐若男幽幽叹道:“敬龙,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你救我时的情形么?”

    陈敬龙连连点头,尴尬笑道:“那怎么会忘?”想起当时撕她衣襟、四唇相接等情形,颇觉不好意思,脸上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齐若男见他模样,自己脸上也不由热了起来;慢慢垂下头去,叹道:“那时……你救了我性命,又……又那样对我,我当时便想,以后不嫁给你,只怕是不行了……”

    陈敬龙吓了一跳,慌道:“不,不,我当时不知你是女子,所以才无所顾忌,可没有别的企图!你……你别误会!”

    齐若男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对陈敬龙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继续说道:“……初时我不知你为人,很有些不甘心,后来见你仁侠仗义,朴实忠厚,很令人敬佩,我便也心中坦然,觉得能嫁给这样一位少年英侠,也算……也算老天待我不薄……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我未来夫婿,这是我……是我心甘情愿的,可不是为了报你救命之恩,更不是因为你救我时,有过……有过那些亲密接触……”她越说声音越低,语气婉转,隐含无限深情。

    陈敬龙听她说的缠绵悱恻,不由心中感动;恍然醒悟:“难怪她说要追随于我,却又不肯跟我结为兄弟,原来……原来她是要做我的妻子!难怪孟东大叔曾说我辜负的不只雨梦一个,原来是指若男而言!若男对我一往情深,连旁人都看了出来,我却一直懵懵懂懂,丝毫不觉,真是负她良多!”想到这里,见齐若男立在面前,臻首低垂,含羞带怯,一幅小女儿娇羞神态;不由意乱情迷,茫然若痴。

    二人默立相对。过了片刻,齐若男低声问道:“敬龙,我一个女儿家,主动跟你说起这些话来,你不会怪我轻浮吧?”

    陈敬龙回过神来,忙道:“当然不会!你性情直爽,不似寻常女子矫情,可不是轻浮!”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拉起她双手想要握住,却见她两掌干血,掌心伤口宛然;想起她先前握住刀刃,阻止自己自刎,心中更是感动,动情道:“若男,我能得你如此相待,真不知……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福气!”

    齐若男摇头道:“不用几世,只今世便已足够;你以前也这样救过我的!”说罢却将双手从陈敬龙掌中抽出,凄然叹道:“敬龙,我能说出这些话来,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已经心满意足;你我缘分止于兄弟而已,强求不得!以前你不知我是女子,把我当成兄弟看待,以后也仍是如此罢!”说罢向远处欧阳莫邪看去,幽幽叹道:“我当众说要嫁给他,反悔不得!我……我做不成你妻子,能做你兄弟,也就知足了!”说到这里,泪水滚滚而下,闭目长叹,伤痛欲绝;可见她口中说着“知足”,实际却并非如此。

    陈敬龙又是感动,又是心痛,胸口如压大石,沉闷难忍;一时热血上冲,什么都顾不得了,喘息嘶吼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不开心!若男,我们不做兄弟,我要……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妻子……”

    齐若男凄然苦笑,打断道:“不可能的!我当众说出的话,怎能不算?”

    陈敬龙急道:“不算了,就是不算了!别人怎么去看,怎么去想,咱们都不去管……”

    齐若男长叹一声,正色道:“不行的。莫邪也曾随咱们出生入死,咱们不能对不起他,连累铸剑山庄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陈敬龙脱口说出要娶齐若男为妻之语,全因心中愧疚、感激,一时冲动;此时听到“莫邪也曾随咱们出生入死”一句,心中微震,猛然清醒过来,暗道:“若男对我情深义重,莫邪可也与我有手足之情。我不想若男委屈,可又不能对不起莫邪;事难两全,我……我该如何取舍?”一时左右为难,强烈的无奈感涌上心头。

    齐若男见他神色黯然,愣愣不语,只当他对自己颇有爱意,不忍舍弃,不由心中更觉悲痛;略一寻思,强展笑颜,劝道:“古人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便是帝王将相、盖世英杰,也不免有不如意,何况我区区一个江湖女子?敬龙,你与商容儿已有婚约,又有雨梦、楚楚对你一往情深;将来不愁良配,无须以若男一人为念!”

    提起与商容儿的婚约来,陈敬龙更知娶齐若男一事并不现实,只得强忍心痛,黯然点头。

    齐若男沉吟片刻,又道:“我虽不能嫁你,照料你一生,但只要能为你做些事情,让你轻松一些,我便也会很开心了!我不肯随你逃亡,正是因我留下可以做些更重要的事情,对你的帮助会更大!”

    陈敬龙愕道:“什么重要事情?”

    齐若男沉声说道:“你将来若有机会恢复名誉,还是要组建义军,对抗血寇的,到时全没有根基可行不通。今天咱们宣布重建长缨会,不能虎头蛇尾,就此再无声息。那离不凡帮主和祝倾城老前辈都极仇视血寇,对你却十分支持,况且他们都已宣布加入长缨会;如此强援,不可轻弃。我留下来领导赭狮帮,同时联合赤焰帮与祝家群侠;合三方之力,以长缨会名义相助官兵,对抗血寇;长缨会声名日盛,你是长缨会总舵主,自然也会逐渐受到江湖豪杰认可;如此一来,对你将来恢复名誉不无帮助,你要组建义军时,也有基础力量,不至全无依靠。你说我这样去做,是不是远胜于随你逃亡呢?”

    陈敬龙点了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苦笑道:“我是假的龙公子,哪算什么长缨会总舵主?”

    齐若男正色道:“虽然你不是龙公子,但今天你出头重建长缨会,在场江湖豪杰都看得清清楚楚;总舵主不是你,还能有谁?”

    陈敬龙迟疑道:“即便如此,可是……可是,我自己什么都不做,只依靠你们为我挣名头,算怎么回事?”

    齐若男叹道:“敬龙,我的心思,你已尽知,难道我为你做些事情,你也不许么?”

    陈敬龙不好再说,只能点头;想了想,叮嘱道:“朝廷多疑,你们要与官兵合作,只怕会多有阻碍。咱们在宫中结识的那位慕容总队长,英风侠气,一心为民,是个可信之人;她当初携虎符出宫调动军马,不知现在还在不在军中;你们探听一下,若她还在军中,先与她取得联系,或能有所帮助!”

    齐若男应道:“放心,我会去做的!”迟疑片刻,垂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没有?”

    陈敬龙寻思半晌,道:“你自己多加保重,不要轻易犯险;还有……莫邪性情懦弱,你不要总欺负他!”

    齐若男凄然笑道:“我本不喜欢他,却又不得不嫁他,心里怎能痛快?拿他出气么,那是免不了的!你若没有要紧的事情要嘱咐,便不必再说了!”

    陈敬龙哑口无言,心中对欧阳莫邪大为同情;嗫嚅半晌,小心问道:“我想跟莫邪说几句话,可不可以?”

    齐若男转头唤道:“莫邪,过来!”

    欧阳莫邪这半天立在远处观望,见二人又哭又说,神情古怪,却听不到二人究竟说些什么,早急的抓耳挠腮,焦躁不堪;此时一听齐若男呼唤,登时喜出望外,全力飞奔过来,赔笑问道:“若男,我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齐若男“哼”了一声,将头转过一旁,不去理他。陈敬龙忙道:“莫邪,是我有话要对你说!”

    欧阳莫邪微微一愣,小声问道:“怎么?若男当真不随你走了?”

    陈敬龙点头叹道:“她不走,想必你也不会随我去了,是吗?”

    欧阳莫邪脸上涨红,垂下头去,微微一点,嗫嚅道:“敬龙,你莫怪我!我也不愿与你分开,可是……可是,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若男……”

    陈敬龙黯然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不会怪你的!莫邪,我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有两件事情,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得不托付于你!”

    莫邪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哽咽道:“你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帮你去办,就算我办不到的,我也会求爹爹帮你去办!”

    陈敬龙见他哭泣,颇觉诧异,奇道:“你哭什么?”

    莫邪哽咽道:“好朋友就要离别,我怎么会不难过?敬龙,你此去千万保重,一定要早些回来;我还想与你一同……一同行走江湖的,你千万别……嗯嗯……别让我等得太久……”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陈敬龙见他真情流露,也觉一阵鼻酸;强笑道:“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有什么可哭的?你放心,咱们一定有机会再同行江湖,不用难过!”

    莫邪点点头,抽咽道:“我不……不难过。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嗯嗯……尽管说吧!”

    陈敬龙嘱咐道:“这第一件事,便是楚楚。她身体娇弱,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甚是可怜;我此番逃亡,不能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很是放心不下。令兄答应我,会将她带去铸剑山庄,希望你回家后能常去看看她,对她多加关照,别让她受了委屈!我与令兄并无深交,之所以肯将楚楚托付给他,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你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莫邪连连点头,抽咽道:“你放心好了,我若照顾……嗯嗯……照顾不好她,以后还……嗯……还有脸见你么?”

    陈敬龙点了点头,寻思一下,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与令尊的约定。我不是不守承诺之人,可是现在情形你也明白,我若不逃,唯有死路一条,终究无法赴那半年之约。希望你回家之后,能对令尊认真解释,讲明我的不得已之处。请转告令尊,只要风头一过,江湖人找我找得不再那么紧了,我一定会去铸剑山庄,当面给令尊一个交待,绝不食言!”

    莫邪抽泣渐止,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我爹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料也不会怪你!”

    陈敬龙点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唉,不论欧阳前辈怪不怪我,陈敬龙这回终究是……终究是失信于人了!”

一百八十九节、边境小城

    此时天色昏暗,已是到了黄昏时分。

    陈敬龙想想再无话说,便收拾心情,强笑道:“若男,莫邪,我要嘱咐的都已经说过,这便要走了!来日方长,咱们……咱们后会有期!”

    齐若男定定看着陈敬龙,眼中尽是不舍;嘴唇颤抖半天,似是有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发出如若哭泣的一声长叹。

    欧阳莫邪眼圈通红,拉起陈敬龙手掌紧紧一握,道声:“保重!”说罢松开手来,转过身去,号啕大哭。

    陈敬龙听他哭声,心中酸痛,不敢再迟疑;冲齐若男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急奔,再不回头。

    刚出坟场,商、雨二女便迎上前来。

    商容儿见陈敬龙眼角带泪,奇道:“咦?你哭过了?这可当真稀奇,我还从没见你哭过呢!为什么要哭?”

    陈敬龙并不接口,只闷闷说声:“走吧。”当先便行。

    商容儿还要再问,雨梦急拉她衣袖阻止;扯着她跟在陈敬龙身后默默随行。

    三人往西南方向行去,怕被官兵、江湖人追袭,整整走了一夜,不敢稍停;直到天快亮时,商、雨二女实在支持不住,三人方在野外荒僻处歇息个把时辰,略睡一睡。

    黄守家所送那个包裹,里面是几套衣服、十几张面饼、几块干肉、一个装满清水的皮囊、两瓶金创药,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五十枚金币。

    陈敬龙打开来看,见都是逃亡路上极有用处的东西,深叹张肖安排周详、黄守家办事机灵,对他二人感激不尽。

    待三人休息过后,体力稍复,吃些面饼、干肉充饥,便又上路。

    沿途不乏城镇村落,但三人怕给追踪者留下线索,却不敢进入休息,只从周边绕行;实在太过疲劳时,也只在野外胡乱休息片刻,体力稍复,立即便行;至于饮食,则全靠包裹内的一点食物应付。

    如此急行五日夜,离土城已经有六、七百里路程。三人见始终不曾有人追袭,这才放下心来,晓行夜宿,正常赶路;夜间也敢去村镇之中寻客栈投宿了;只是怕惹人留意,始终不敢购买马匹代步,依旧只靠步行赶路。

    又走了几天后,城镇村落渐少,地势逐渐荒凉;有时接连两、三天也不见人烟,只在荒野中穿行,其中苦楚,自不必言。

    所幸陈敬龙得与商容儿相伴,心情逐渐好转,慢慢将别离伤感、逃亡悲愤放下,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那商容儿天真烂漫,不知愁为何物,能与“龙哥哥”在一起,已经十分快乐,至于肉身之苦,倒不很在意;至于雨梦,更不必说,能与陈敬龙相伴便别无所求,也丝毫不把其它苦楚略放心上。

    三人一路谈谈说说,颇不寂寞;朝夕相伴,相扶相依,感情与日俱增,越来越觉亲近。

    尤其商容儿和雨梦两人,一个娇痴活泼,惹人爱怜,一个温柔大度,可亲可敬;一个如姐姐对妹妹,关爱有加,一个如妹妹对姐姐,信赖依恋;又都是女孩子,极有共同语言,容易沟通;因此感情一日亲似一日,密不可分,常常私下低语,唧唧咯咯说笑不停,竟有逐渐将陈敬龙冷落之意,令陈敬龙郁闷不已。

    如此又行了近半个月,终于来到一处繁华小城。

    那小城规模极小,比个普通镇子也大不多少,但城中建筑整齐,店铺林立,南北货物齐全,无一不有;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三人见如此偏远之处,竟会出现这样一片繁华景象,颇觉诧异;寻人打听才知:从这里再往南去,便是半兽族地界了,这小城临近两族交界,地理位置便利,是两族商品集中互通之处,因多有商人来往,所以热闹。

    三人得知即将离开轩辕族,进入异族领地,不免有些情怯起来。

    雨梦建议道:“陈哥哥,半兽族情形究竟如何,咱们并不了解,此去或会碰上凶险,也未可知;不如咱们在这里休整一日,恢复体力再走,到时就算遇到意外情况,也好有精神应付。你说呢?”

    商容儿也道:“是啊,异族毕竟与轩辕族不同,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再说,咱们这样邋邋遢遢的去往异族,实在丢脸的紧;在这里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也是顶要紧的事情!”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许久,食宿马虎,体力损耗极大;况且一直顾不得整理外表,此时狼狈形状,可想而知;

    陈敬龙听二人说的有理,便道:“此处已极偏远,料想不会有追兵赶来,咱们稍做停留,想也无碍。好吧,咱们在这里住一天!”

    三人计议妥当,便去寻客栈投宿。

    三人在野外只靠干粮过活,早都苦得紧了,待安顿下来,顾不得整理衣着,只略净一下手脸,便先顾去客堂用饭。

    商容儿最是嘴馋,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只管鸡鸭鱼肉点上一桌子。三人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待吃过饭,店小二送上茶来。陈敬龙一边饮茶休息,一边便向那店小二打听有关半兽族的情况。

    那店小二得知他三人是要去半兽族的,便问:“三位客官还有多少同伴?不知此去所贩是何种货物?”

    陈敬龙应道:“只我们三个人,再没有同伴了;我们也不是商人,此去并不贩卖货物。”

    店小二诧异不已,奇道:“只三个人,怎能去半兽族,那不是送死么?再说,不贩卖货物,何苦冒此大险去那险恶地方?”

    陈敬龙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半兽族人讨厌轩辕族人,见到便杀么?”

    店小二解释道:“半兽族人虽然野蛮强横,但只要别人不去招惹,他们倒也不会胡乱杀人;不然也不会有商人敢去行走了!半兽族境内,可怕的不是人,而是野兽。我虽没亲自去过,但在这里久了,听过往客商讲述,可着实听了不少。据说那半兽族境内,多是山野,十分荒凉,野兽成群结队,无处不至,就连人群聚居之处,也常有野兽闯入……”

    不等他说完,商容儿已经面如土色,慌道:“啊哟,成群结队的野兽?那可……那可凶险得紧!都是什么野兽,有铁背魔狼没有?”原来她又想起了与陈敬龙去精灵森林时,遭遇铁背魔狼群之险。

    店小二寻思一下,道:“铁背魔狼?这我可没听说过,想是没有吧。不过,比狼更厉害的野兽那里也是常见的,而且其中不乏魔兽!去半兽族的商人,都得雇佣许多保镖,仗着人多势众,野兽不敢轻犯,才能减少危险;但饶是如此,每年死在野兽口中的商人也着实不少呢!有时一个商队几十甚至上百人,尽数丧送在野兽尖牙利齿之下的情况,也是有的;可见去半兽族是如何凶险了!不是小人小看客官:你们只三个人,而且有两个是娇滴滴的大姑娘,想去半兽族,那不是自寻死路么?依小人说,要么别去,要实在非去不可,便先去寻个大商队依傍,一同行走,要不然,恐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商容儿听他说的厉害,更加胆怯,迟疑道:“龙哥哥,要不……要不咱们不去了吧!被人一刀杀了,死个痛快,倒不可怕,若死在野兽口中,被咬破肚子,拖出肠子……啊哟,我好怕,不敢想了!”说到这里,已是面无血色,瑟瑟发抖,不知不觉往雨梦怀里偎去。

    雨梦轻轻搂住她肩头,以示安慰,却忍不住感觉好笑,揶揄道:“容儿妹妹,我看你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当你无所畏惧呢,原来却如此胆小!野兽有什么好怕的?我家乡野兽也是不少的,我自幼天天与它们相伴,可也没见它们伤了我不是?”

    商容儿苦着脸,嘟囔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家乡是你们族人的天下,野兽都认得你们,不敢去伤害你们;半兽族的野兽可不认得咱们呢,见了咱们岂有不大咬特咬,咬个痛快之理?啊哟,反正半兽族我是不去的;被野兽咬破肚子,却又一时不死,滋味可不妙!”

    雨梦听她不住说“咬破肚子”,不知此言何来,望向陈敬龙,眼神露出询问之意。

    陈敬龙笑道:“当初去你家乡时,她不肯听话,我曾说些话语吓她来着,想不到她现在还记在心里!”又劝慰商容儿道:“容儿,不必害怕。当初你病的动弹不得,我也没有多大本领,咱们不也一样去了雨梦家乡么?现在你魔法有成,我本领也大有长进,还怕什么?”

    商容儿唾道:“你本领很了不起么?自己说嘴,不害羞!做人要懂得谦虚,我魔法厉害,又何曾跟人显摆来着?”说着已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样子,对半兽族野兽的恐惧,似乎也有些减轻。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好,好,当着魔法大高手夸耀自己本领,是我不对!就算我本事不济,雨梦的神箭可不是假的吧?你们两人,一个魔法厉害,一个神箭无双,联起手来,还怕什么小小野兽?哈哈,你们照顾我些,必能护得我周全;我看这半兽族之行,大可去得!”

    雨梦见他二人笑闹,也不禁起了兴头,莞尔笑道:“啊哟,我这三脚猫的箭法,算得什么,哪里称得起神箭无双?咱们陈少侠武技盖世,悍勇绝伦,何用我们两个弱女子照顾?这不是取笑人么?”

    陈敬龙假装正经,沉吟道:“武技盖世,悍勇绝伦……嗯,原来我这样厉害!”说罢轻轻一拍桌子,叫道:“既然如此,区区野兽何足为道?有我陈少侠在,必能护得你们周全,半兽族之行,不必担心!”

    商容儿见他装模作样,也笑起来,登时将对半兽族野兽的恐惧忘在脑后;刚想接口打趣他,忽听旁边一桌“砰”的一声大响。

一百九十节、咄咄逼人

    陈敬龙三人跋涉许久,早苦的紧了,好不容易吃上一顿正经饭菜,都颇觉愉悦。心情既好,说笑起来便不禁有些忘形,声音越来越大,不曾顾忌旁人是否听到。

    三人正说的热闹,忽听旁边桌上“砰”一声大响,却是有人重重拍了桌子一掌,跟着听一人粗着嗓子骂道:“自吹自擂,好不要脸!我呸!”又一人冷笑道:“叫花子一样的人物,居然当着咱们吴总镖头的面夸耀武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跟着数人一齐大笑起来。

    陈敬龙三人转头看去,见那桌旁坐了七、八个人,除一个身穿绸衫的中年胖子之外,其余都是携有兵刃的粗壮汉子。

    此时那胖子向三人望来,脸上带着歉意微笑;微微摇头,连使眼色,示意三人不要理会方才的无礼言语。那些粗壮汉子却都在仰头狂笑,对三人不理不睬,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以商容儿的性情,哪肯容人如此叫骂?一拍桌子,当时便要发作。陈敬龙赶忙扯住她衣袖,低声喝道:“容儿,不可招惹事端,忍一忍罢!”

    雨梦去凑在她耳上,低声劝道:“逃亡之际,不可惹人关注,露了行藏!小小口舌冒犯,不必理会!”

    商容儿寻思一下,不再说话;怒目瞪视那些汉子,胸口不住起伏,显是气的厉害,就此退让,极不甘心。

    那店小二见三人忍让,争端不起,微松口气;去陈敬龙耳边悄声叮嘱道:“客官,那伙人是咱们这城里本领最高的镖师,个个身手不凡,万万得罪不得!”说罢匆匆退去,免得争端再起,受了池鱼之殃。

    众镖师见陈敬龙三人不应声,只当他们怕了,不由得意非凡;大声说笑,呼呼喝喝,旁若无人。

    陈敬龙不愿惹事,只想避开;又喝了两口茶,便对商、雨二女说道:“饭也吃过了,咱们走吧。”

    商容儿怒气未息,闷声哼道:“去哪里?这样早便回房憋着不成?”

    陈敬龙想了想,低声笑道:“咱们这幅模样,难怪别人把咱们当成叫花子。你不是说要买衣服替换么?趁着天还不晚,咱们这便去买吧!”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许久,衣裳早就满是泥垢,肮脏不堪,更有些地方被荆棘刮破,颇显狼狈。黄守家所给包裹中,只有给陈敬龙准备的男子衣服,却没有女装,商、雨二女除了身上一套,再没衣服可供替换了。

    商容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羞笑道:“啊哟,这副样子实在见不得人!快买衣服换过才是要紧,快走,快走!”

    三人站起身来,刚要走向门口,却听旁边桌上一个汉子喝道:“站住!你们当着我面,自夸武技盖世,难道想一走了之,就此算了不成?”

    三人转头看去,见那几名镖师一齐望来,个个脸上都满是要寻是生非的神情,眼中尽是蔑视之色。

    陈敬龙微一沉吟,拱手问道:“是哪位兄台说话?是对我们说的么?”

    一个黄脸镖师侧身而坐,翻着眼睛,大剌剌地应道:“是我说话。你既然接口,自然知道我是对你们说的,还用问么?”旁边一个镖师抢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镇天镖局吴总镖头,外号‘花刀客’;武技高明,生平未逢敌手。你们当着他老人家面夸耀武技,真是目中无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敬龙点点头,问道:“吴总镖头,你不许我们离去,不知有什么吩咐?”

    那吴总镖怒哼一声,气愤愤说道:“我姓吴的在这城里,号称武技第一,你当着我面自夸武技盖世,不是打我的脸么?我姓吴的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站着撒尿的主儿,岂能容你们打过我脸面,安然离开?”

    商容儿怒道:“我们自己说话,关你们什么事了?我们原本又不认得你,何来的打你脸面之说?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那吴总镖头大怒,终于将翻着的眼珠归于正处,直视商容儿;刚想发火,忽地一愣,随即满脸怒容尽失,露出痴迷之色;再看见旁边雨梦,痴迷之色更重,愣愣说不出话;眼睛在二女脸上转来转去,连吞口水,喉间“咕咕”有声,竟好似恨不得将二女吞下肚里一般。

    陈敬龙见他色迷迷模样,恼怒暗生;上前一步,将二女挡在身后,正色说道:“我们方才说笑,不过是自家玩闹而已,并不是向谁夸耀,更何况自始至终,我也不曾自认武技无敌,盖世无双。吴总镖头不肯干休,未免是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了!我们还有事情,没工夫陪各位闲聊了,告辞!”说罢扯着商、雨二女,向外便走。

    那吴总镖头猛跃起身,蹿到陈敬龙身前拦住,喝道:“你打完我脸面,不给个交待便想走么?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陈敬龙气道:“我已解释过了,还要怎样交待?”

    吴总镖头冷笑道:“给你两条路走。这第一条,便是跟我教量教量,分个胜负出来。你若胜了,证明你武技确是在我之上,刚才不算自夸,我们转头便走,再无二话。”

    陈敬龙沉吟道:“若是我败了呢?”

    吴总镖头冷哼一声,咬牙发狠道:“刀剑无眼,若是你败了,被我斩个缺手缺脚,可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陈敬龙寻思一下,摇头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何必非得动手?你再说第二条路来听听吧。”

    吴总镖头得意笑道:“你若怕了,不敢跟我动手,便跪下向我磕头认错,承认你是大言不惭的无耻之徒……”

    不等他说完,商容儿已经忍耐不住,怒骂道:“放你个狗臭……哼,我们不愿和你一般见识,你可别给脸不要,欺人太甚!”

    吴总镖头也不生气,从陈敬龙肩旁望过去,看着商容儿,谄笑道:“姑娘何必动怒?我是跟这小子过不去,可没有得罪姑娘的意思!姑娘国色天香,何必跟着这小子做叫花子?嘿嘿,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跟我回镖局去吧,到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好么?”说罢冲雨梦看去,又道:“这位姑娘也一起去吧!”

    他话音未落,那些镖师一齐起哄,狂笑乱叫道:“是啊,两位姑娘一齐去吧。哈哈,总镖头双美并收,艳福可当真不浅!”

    “跟着我们总镖头,便可以衣食无忧,过好日子,不是远胜过做叫花子么?两位姑娘,机会难得,可不要白白错过了!”

    “你们怎么还叫姑娘?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该改口,叫两位嫂夫人吧,哈哈!”

    ……

    高容儿听众人言语,怒不可遏,也顾不得粗俗不粗俗了,只是大叫:“放屁,放屁……”张牙舞爪,想从陈敬龙身边绕过去打人。

    雨梦搂住商容儿,不放她过去,自己却也气的脸色铁青;低声冲陈敬龙喝道:“陈哥哥,他们太也无理,我可忍不得了!你让开,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陈敬龙并不让开;寻思一下,冲那吴总镖头问道:“今天我若不跟你较量,你绝不肯放我们走了,是么?”

    吴总镖头得意笑道:“那也未必;你若肯磕头认错,我也会放过你们的!”

    陈敬龙点点头,冷笑道:“我本不愿与人动手,但你如此欺人,又出言辱我女伴,我若继续退缩,可枉为男子了!你说吧,你想怎么较量?是你们一齐上呢,还是你我一对一打上一场?”

    吴总镖头见他同意较量,登时大喜,咧嘴笑道:“就凭你个叫花子,还用我们一齐上么?当然是我跟你一对一打过。”说罢转头望向那穿绸衫的胖子,笑道:“范三爷,待你看过我的本事,再考虑考虑,看我要你六十金币,贵是不贵!”

    陈敬龙听他说话,这才明白:敢情这厮咄咄逼人,原来是想借打败自己来显露实力,以便与雇主谈判,多要佣金。

    那胖子范三爷苦着脸,劝道:“吴总镖头本领高强,我早就知道的,这架么,我看就不必打了!至于六十金币,实在……实在太也离谱,咱们不妨再商量商量……”

    吴总镖头打断道:“不必说了!一分钱一分货,天公地道。你看过我刀法,再定佣金便是,何须商量?”说罢冲门外一指,向陈敬龙喝道:“小子,出来跟我比划比划!”

    他话音未落,众镖师中蹿起一个瘦子,张牙舞爪叫道:“杀鸡何须宰牛刀?总镖头,这小子让我对付便成,不须您老人家……”

    陈敬龙不待他说完,霍地跃上前去,劈面便是一拳。

    他本就身高力大,行动敏捷,自修习易筋经后,更是力量日有所增,行动越发快捷,远非常人可比;此时这一拳虽没运上内力,却仍是迅猛有若奔雷,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在常人数倍之上。

    那瘦子连拳头来势都不曾看清,脸上已经中招。

    “噗”一声闷响,瘦子拔地而起,横飞出去,跃过桌面,摔落地上,又连翻三滚,撞在另一张桌子的桌脚上,方才停住去势;双手捧脸,想要呻吟呼痛,不料刚一张嘴,“哧”地喷出一大团细碎血块,却是一堆沾满了鲜血的牙齿;整个人缩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也不知究竟伤的多重。

    众镖师见陈敬龙看似随便的一出手,立时击倒一名“身手不凡”的镖师,不由都吓了一跳,愣愣然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居然连上去搀扶瘦子起身,查看他伤势轻重都忘记了。

    陈敬龙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一击得手;呆了半晌,忽觉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吴总镖头,问道:“你们镖局的镖师,就这点狗屁本事?”

    吴总镖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默然半晌,咬牙道:“好小子,居然是个高手,算我看走眼了!”寻思一下,见那胖子范三爷看着自己,实在不好退缩,只得硬起头皮,嘴硬道:“他一时大意,被你突袭得中,有什么稀奇?本领高低,还得堂堂正正较量才分得出来!你跟我出去,尝尝我的刀法厉害!”说完想想,感觉不足以威慑陈敬龙,忙抽出腰刀,“刷刷刷”,连挽几个刀花,色厉内荏地喝道:“看见我运刀何等熟练了么?你若怕了,便认输走人也罢,我也不来逼你!”

一百九十一节、试我刀法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吴总镖头这几个刀花挽出来,花俏漂亮,确实好看,若外行人见了,必定以为他刀法奇妙,变幻莫测,但在陈敬龙这武技大行家眼中看来,却又全不是一回事了。

    吴总镖头见陈敬龙脸色木然,若有所思,以为他心中畏惧,不敢跟自己动手,便又威风起来,挺胸腆肚,喝道:“怎么?不敢跟我较量么?那就快滚你的蛋吧。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算你运气不坏!”

    陈敬龙微微摇头,皱起眉来,缓缓说道:“你舞这几下,运刀力道很不对劲。刀出无收意,看似凌厉,其实招式易老,破绽极大;变招时手腕不动,只靠臂力,未免失之呆滞,不够灵活;不需抖腕时,却又乱抖起来,以至刀势不稳,略遇外力便会偏转;还有……你是练的哪一系斗气?”

    吴总镖头听他说起来头头是道,早听得入神,竟忘记自己是要与此人为难的;此时听他发问,脑中不及所应,已经脱口答道:“水系斗气。”

    陈敬龙连连摇头,斥道:“你看,你看,这可又不对了吧?水系斗气重在化力反击,凌厉却非其所长;你运刀一味求变,没有半点凝重,怎能发挥水系斗气的威力?这不是胡闹么?你究竟懂不懂得用刀?究竟懂不懂得招式与斗气配合之道?”

    吴总镖头张口结舌,愕然不知所对。

    商容儿见陈敬龙喋喋不休,一副指点于人的模样,颇觉好笑;此时见他斥责发问,便如师傅训斥徒弟一般,更加忍俊不禁;笑道:“你评论刀法也就罢了,怎又扯起斗气来?你懂得水系斗气么?”

    陈敬龙正色道:“那有什么不懂?我曾与使用水系斗气的人交过手,自然知道水系斗气的特点。以我对武技的了解,既知斗气特点,自然知道该用怎样的招式配合,才能发挥斗气威力。你当我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么?”

    商容儿掩口笑道:“不敢。不过……嘻嘻,就算你什么都懂,可也用不着讲给即将要打架的对手知道吧?”

    她这一句说出,吴总镖头听在耳中,却回过神来;一时羞怒交集,黄脸涨的通红,冲陈敬龙喝道:“小子,你敢贬斥我刀法不行?”

    陈敬龙轻轻点头,说道:“像你这样运刀,用来表演倒也好看,用来打架可当真不行。我是实话实说,你用不着生气!”说到这里停下,略一沉吟,眉头紧皱,纳闷道:“凭你这点儿狗屁不通的本领,在江湖上打滚,怎能保住性命混到今天还不死的?这可当真奇了!……居然还能让你混到个总镖头之位,这不是……这不是不讲道理了么?天下哪有这样的事?真是……真是奇哉怪也……想不通……”一边嘟囔,一边不住挠头;眼中尽是狐疑之色,紧紧盯在吴总镖头脸上,似是要看出他有什么特异之处来一般。

    陈敬龙性情朴直,不会恶作剧嘲弄于人,此时言语举动,确是心里纳闷,不得解释,自然而发。

    但那吴总镖头可不知他性情如何,听他语意轻视,再看他神态,只当是恶意戏弄,登时怒气勃发,不可遏制;大叫道:“小子,既然你看不起我的刀法,便出来跟我比划比划,只在这里夸夸其谈,有什么用处?”

    陈敬龙笑道:“既然你很想较量,我便陪你走上几招,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刀法也好!不过,以你的本领,我也用不着跟你出去打过,在这里便可以了!”说罢缓缓抽刀出鞘,含笑轻喝道:“第一刀,我要斩你脖颈,小心了!”说罢手臂微动,钢刀轻飘飘反削而出,直奔吴总镖头左颈。

    吴总镖头见他这一刀来势并不甚快,大笑道:“原来只会说嘴,本领却稀松平常!”说着随手挥刀格去。

    陈敬龙不等两刀相交,猛然收刀再出,小臂略转,钢刀侧翻,横斩吴总镖头右颈。

    吴总镖头一刀挡空,大惊失色,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已觉右颈冰凉一片;却是陈敬龙竖起钢刀,将刀面贴在他侧颈上。

    陈敬龙凝刀不动,笑道:“出刀先有收意,才能从容变招,你明白了吗?”

    吴总镖头心知他若不手下留情,自己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不由汗流浃背,怵然不知所对。

    陈敬龙收刀笑道:“我又要出招了。这次我要斩你四肢,小心!”话音未落,挺刀直刺而出。

    吴总镖头此时已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见刀刺来,忙凝神挥刀招架。

    陈敬龙不与他钢刀相撞,手腕连抖,刀势变幻不定,忽左忽右,上下翻飞,快如闪电。那吴总镖头连他刀势也看不清楚,哪有招架的能力?挺着钢刀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陈敬龙连削数刀,猛然停手,退后一步,伸手向他身上一指,笑道:“以腕变招,方能快捷,你现在相信了么?”

    吴总镖头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双臂、双腿衣服破裂,各有两道刀痕,但只划破衣服而已,却丝毫没有伤到肌肤;知道若非陈敬龙手下留情,方才瞬息之间,自己四肢已尽被斩断过两次了;一时又是佩服,又是惊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喃喃自语道:“如此神技,我……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陈敬龙笑道:“只是我出手攻你,未免太不公平!这样吧,你出手斩我几刀试试!”

    吴总镖头迟疑不决,不敢出手。

    陈敬龙催道:“不用顾忌,把你的本领都使出来好了。嗯,你想用上斗气,那也不妨!”

    吴总镖头踌躇半晌,倒持钢刀,拱手言道:“小人斗胆得罪,少侠勿怪!”他见了陈敬龙武技,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再不敢有半点嚣张;此时恭恭敬敬的施礼致歉,是表示不敢当真对敌,只是虚心请教了。

    陈敬龙笑道:“不必客气!你全力以赴,不必留情!”

    吴总镖头轻轻点头,凝一凝神,大喝一声,全力一刀当头劈下;刀上蓝晕朦胧,笼着稀薄斗气。

    陈敬龙不慌不忙,伫立不动,待他刀刃离头已不足尺,方抬起刀来,快如闪电的去他刀身侧面一击。

    “叮”一声脆响,吴总镖头钢刀荡开两尺有余,从陈敬龙身旁斜劈而下,险些直砍在地上。

    吴总镖头呆了一呆,满脸通红,收势欲退。

    陈敬龙喝道:“你再试我一刀!”刀随声出,也是当头直劈,便如吴总镖头所出刀势一模一样。

    吴总镖头大吃一惊,顾不得多想,慌忙侧刀斜挥,想将来刀格开。

    两刀斜交,又是“叮”一声响。陈敬龙钢刀微微一颤,偏开数寸,由吴总镖头耳边划过,正中其肩。

    陈敬龙手臂疾收,钢刀从吴总镖头肩上拖过,将衣服割开一条长缝,却丝毫没有伤到他身体。

    吴总镖头脸如土色,愣愣望着肩上衣服裂痕发呆。

    陈敬龙收刀入鞘,笑道:“手腕颤抖,刀势不稳,略遇外力便即失控;腕稳则刀稳,刀稳则不易破,你现在可知道了吧?”

    吴总镖头愣愣点头。

    商容儿笑道:“龙哥哥,你充了这半天师傅,可过足瘾没有?咱们还要不要去买衣服?”

    陈敬龙气笑道:“你这丫头,说话就是爱挖苦人!你就不能跟雨梦学学,温柔一点儿么?”转对吴总镖头说道:“比也比过了,再没别的事情,我们可要告辞了!”

    吴总镖头微微一震,回过神来,急道:“不,不,你……你走不得……”

    商容儿怒道:“怎么?你还不肯服气么?好,这次换我来跟你打过!”说着乱舞魔杖,便要上前。雨梦急忙将她扯住。

    吴总镖头赔笑说道:“姑娘误会了!小人连少侠一招都抵挡不住,怎敢不服?还想打,难道活的不耐烦么?”说罢抱拳向陈敬龙施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少侠仁义,三次饶我不杀,小人深感大德,永世不忘!”

    陈敬龙正色道:“你我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我何必杀你?道谢便不必了!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以后再莫要恃强欺人;不然终有一日会碰上狠角色,取了你的性命!”

    吴总镖头满脸愧色,连声应道:“是,是,小人记住了,不敢忘记!”

    陈敬龙笑道:“好了,该说的我已说过,该放我们走了吧?”

    吴总镖头却不闪开,踌躇半晌,憋得原本焦黄的面孔紫如猪肝;忽地猛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少侠,请你收我为徒!”

    陈敬龙哪曾经过这种场面?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拉他起身,慌道:“这是干什么?这……这不是胡闹么?”

    不料吴总镖头还没拉起,其余那几名镖师已一齐过来,纷纷跪倒,乱嚷乱叫:“少侠,请收我们为徒吧!”“师傅,你就收下我们吧!”……

    连方才被陈敬龙打伤的瘦子也不例外,挣扎过来,跪倒乱叫;只是丢了许多牙齿,嘴巴漏风,言语不清,在叫些什么,却没人听得清楚。

    陈敬龙急躁不堪,却又只长了两只手,拉扯不起这许多人;一时急得满头汗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众人正闹的不可开交,却见那胖子范三爷缓步踱了过来,劝解道:“吴总镖头,拜师之事极需郑重,这样乱闹,终究不是办法。依我说,不如你们先起来,跟这位少侠好好聊一聊,待相互了解了,再商议拜师之事不迟!”

    吴总镖头听他说的有理,不再坚持,慢慢站起身来。众镖师跟着站起,却紧紧围着陈敬龙,生怕他跑了。

    范三爷又冲陈敬龙抱拳施礼,问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方才众镖师挑衅陈敬龙三人时,这范三爷曾示意三人勿理,颇含善意。陈敬龙对他很有好感,见他发问,忙回礼应道:“我姓陈。少侠称呼,可不敢当,范三爷叫我敬龙便是!”

    范三爷笑道:“陈……呃,敬龙兄弟,你要出去给女伴买衣服是么?呵呵,我安排人跑腿便成,不劳你亲自出去!”说罢也不等陈敬龙应声,转头唤道:“六子,去街上瞧瞧,照这两位姑娘身材买几套衣服回来,要质料最好的!”

    墙角处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应声:“明白!”匆匆奔出店去。原来这范三爷并非自己一人,还带着小厮侍候。

一百九十二节、精明商人

    范三爷与陈敬龙三人素不相识,却张口便要赠送衣物,令三人诧异不已。

    陈敬龙急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范三爷好意敬龙心领,衣物之赐,却不必了!”

    范三爷扯着陈敬龙衣袖,脸上笑迷迷地,颇显亲切,笑道:“敬龙兄弟武技高明,行事仁义,范三十分敬佩。能与你这样的少年侠士结识,是范三运气;小小礼物,略表敬意而已,敬龙兄弟不必推辞!”又转头唤店小二来,吩咐道:“快将旧席撤去,重开一席,酒菜都要你们店里最好的!”

    店小二答应一声,急忙去吩咐厨房准备。

    范三爷左手拉着陈敬龙,右手拉住吴总镖头,笑道:“来来来,今天我来做东,咱们痛饮一场,好好聊上一聊!”不由分说,将二人拉到席上坐好,又招呼商、雨二女以及众镖师落座。

    不大工夫,旧席撤去,新席开出,好酒好菜摆了满满一桌。

    范三爷热情非常,不住劝酒;众人不好令他难堪,唯有酒到杯干。

    酒过数巡,陈敬龙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范三爷,敬龙不过是一个漂泊江湖的无名小子,何德何能,劳您如此盛情相待?”

    范三爷略一沉吟,笑道:“敬龙兄弟少年豪杰,性情直爽,我若再拐弯抹角,倒惹人讨厌了!我是一个商人,凡事必先考虑利益得失;实不相瞒,此番着意结识敬龙兄弟,并非只为敬佩,却是有事相求……”

    不等他说完,吴总镖头接口道:“我明白了。范三爷是见陈少侠身手了得,想要聘他保镖!”

    范三爷点头道:“范三正是此意!当然,我手下脚夫众多,只靠敬龙兄弟一人,终究护不过来;我想聘他不假,却也并不是就此舍弃吴总镖头不用,只是六十金币的佣金实在太贵,咱们不妨再另行商议!”

    吴总镖头摇头叹道:“范三爷,此事不必再商议了。你现在莫说六十金币,便是给我六百金币,我也不会随你去了!我要拜陈少侠为师,跟他学习刀法武技,至于保镖赚钱的事情,只好先放在一旁!”

    陈敬龙忙道:“我年纪轻轻,哪能给人做师傅?再说,我不能在此久留……”

    范三爷含笑打断道:“咱们这样乱说乱讲,没个头绪,哪能说的清楚?大家先不要急,听我慢慢整理,管叫每个人都不失望便是!”

    陈敬龙与吴总镖头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范三爷微一寻思,问道:“敬龙兄弟,你经此荒僻之处,必是要去往半兽族,对么?”

    陈敬龙点头应是。

    范三爷笑道:“着哇!你看,你左右也是要到半兽族去,顺路保一次镖,护送我们,又有何不可?”

    雨梦凑在陈敬龙耳边,轻声说道:“陈哥哥,这范三爷往来经商,对半兽族定然了解。咱们与他同行,路上有个照应,总不是坏事!”

    陈敬龙颇为意动,沉吟道:“范三爷,要我护送你们,不是不行,只是我此去暂时不归,可无法再护你回来!”

    范三爷忙道:“这个不是问题。我此番前去,要到古利部,须入魔兽谷。别处都还罢了,普通镖师便足以应付,唯有那魔兽谷最是凶险,寻常镖师应付不来。只要你在我回程时,将我送出魔兽谷就行了,却不用一直护送回来!”

    陈敬龙不知那魔兽谷究竟在哪,但知道是在半兽族境内;既然不用再回轩辕族境内,便不用担心会碰上轩辕江湖人物,当即应道:“既然如此,咱们明日一同上路便是!”

    范三爷大喜,忙道:“多谢敬龙兄弟!至于佣金么,便依吴总镖头先前所开价格,六十金币,如何?”

    陈敬龙摇头笑道:“我不是镖师,此番护送,只是觉得你为人不错,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可不是为了图你佣金!此事再也休提!”

    范三爷不敢再说,寻思一下,笑道:“佣金之事便不再提,范三必有所报,绝不使敬龙兄弟空忙一场便是!”

    吴总镖头插言问道:“范三爷,你先前与我谈时,嫌六十金币太贵,拼命压价,怎么现在对陈少侠却毫不吝惜,主动提出这个价格?”

    范三爷笑道:“正如你所说:一分钱,一分货。我是商人,自然要看货给钱,不肯吃亏!我虽非江湖中人,但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对本领高低,倒还分辨得出。说句不中听的,以吴总镖头的本领而言,实在不值我出大价钱聘请,只是以前怕得罪吴总镖头,不敢明言而已!”

    吴总镖头垂头叹道:“唉,这里地处偏远,少有江湖人来;我不曾见过真正高手,便如那井底之蛙一般,自命不凡、枉自尊大,当真可笑!”说着不住摇头,羞惭无地。众镖师都露出惭愧之色,十分尴尬。

    陈、雨、商三人听他这话,方才明白:这吴总镖头并非有什么特异之处,之所以本领不高而至今不死,更能稳坐总镖头之位,不过是因为这小城太过偏僻,向无江湖中人到来罢了。

    陈敬龙听范三爷说‘走南闯北’,心里一动,问道:“范三爷,你经商都去哪些地方?”

    范三爷答道:“我将轩辕族物产运往半兽族,换成当地物产,再运回轩辕族中贩卖,换成金钱。半兽族中,我只有几个交好的部落可去,至于轩辕境内,却无拘束,只要能卖货物的地方,我都可能去到。”

    陈敬龙又问:“你往返一趟,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范三爷笑道:“那可说不准。货物卖的快时,便两、三个月一趟;货物卖的慢些,便四、五个月一趟,要视货物销售情况而定,却不能提前预料!”

    陈敬龙沉吟片刻,说道:“范三爷,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范三爷见他脸色郑重,忙问:“什么事情?很重要么?”

    陈敬龙点头道:“对我来讲,很重要!三爷往来经商,想必识人颇多,消息灵通;我想请范三爷帮我多留心一下轩辕江湖的动静,了解一下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以及朝廷对抗血寇的进展;等再来半兽族时,告诉我知道!”

    范三爷笑道:“这件事容易的很,没什么难处。我在轩辕族行走时,到了危险地方,也需聘请镖师;那些镖师对江湖传闻无有不知,我要向他们打听江湖消息,毫不费力。至于朝廷对抗血寇的事情么,更是到处可听人讲,不须花费心思着意打听。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一定办到!”

    陈敬龙连忙道谢,想了一想,又道:“还有,我的名字、相貌,范三爷千万别对人提起……”

    范三爷含笑打断道:“这不劳叮嘱!呵呵,我经商多年,各处行走,经历颇多,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江湖上的事情,恩怨纠葛,最是麻烦,稍有牵扯,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敬龙兄弟既是江湖中人,我自然对你的事情守口如瓶,不敢对旁人提起;不然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陈敬龙见他十分精明,绝不至出去冒失乱讲,这才放下心来。

    吴总镖头见他二人事情商议已毕,急道:“陈少侠,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习刀法武技,确是出自真心。你就收下我吧!”

    众镖师见总镖头又提起这话来,便也跟着乱嚷:“我们也想拜师!”“陈少侠收下我们吧!”……

    陈敬龙忙止住众人叫嚷,问道:“吴总镖头,你们又不出去闯荡江湖,何必非要学高深武技不可?”

    吴总镖头叹道:“我们在半兽族境内走镖,凶险的很,常有兄弟死于魔兽之口,若是能学些高明武技,本领更上一层,自然可以减少些伤亡!”略顿一顿,又道:“先前我要范三爷六十金币做佣金,价格确实太高,但那魔兽谷凶险异常,我们是拼着性命走这一遭,又怎能不多要些金钱?嘿,拼命的行当,难道很容易么?”说罢不住叹气,神情十分沮丧。

    陈敬龙沉吟道:“吴总镖头……”

    吴总镖头抢道:“我叫吴旬。陈少侠直呼我姓名便是,不必客气!”

    陈敬龙点头道:“既然这样,吴大哥也不用跟我客套,只叫我敬龙便是。吴大哥,我年纪小你太多,实在不能做你师傅,况且,我所学武技出自别家,不得人家同意,我实在不能随意教给别人!要拜我为师一事,绝不能成,以后再也不必提了!”

    吴旬见他说话斩钉截铁,再无回旋余地,大是失望;愣愣呆坐,两眼微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商容儿见了吴旬神情,心中老大不忍,早把他先前对的自己无礼言语忘在脑后;轻扯陈敬龙衣袖,低声劝道:“龙哥哥,他们拼着性命挣钱过活,也着实可怜的紧!你帮一帮他们吧!你若帮了他们,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少打你几次,不好么?”

    众人围坐一桌,相隔能有多远?她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在座却没有一个人听不清楚。

    待她最后一句话说出,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吴旬强打精神,抱拳笑道:“姑娘,多谢你不念前恶,为我们求情!”

    商容儿皱眉叹道:“我想帮你们,也不知帮不帮得上呢,何必道谢?唉,我又不会武技,教不得你们,不然可也用不着这样低声下气求人了!”说罢又催陈敬龙道:“你到底帮是不帮,给个话呀?怎么?我好说好商量,你不理会,非得逼我动粗不可吗?”说着摩拳擦掌,便想动手。

    她刚说完“低声下气求人”,随即露出这一副蛮横面孔来;众镖师面面相觑,强忍着笑,十分辛苦。

    陈敬龙受逼不过,叹道:“我又没说不帮,只是需要想一想罢了,你急什么?”又寻思片刻,缓缓说道:“吴大哥,我确实不能收你们为徒,教你们武技,不过,咱们护送范三爷,一路上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些运用兵刃的方法。你们掌握了这些,本领当可更上一层,以后走镖,自可少些伤亡!”

    吴旬将信将疑,问道:“只掌握运用兵刃的方法,本领便可增强?”

    陈敬龙笑道:“先前我跟你较量,用的招式毫不稀奇,却能打败你,那便是兵刃运用得当的原故,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吴旬大喜,叫道:“不错!哈,我运刀若能有你一半的威力,走镖也足够用了!”说罢站起身来,喝道:“众位兄弟,还不随我来拜见师傅?”众镖师答应一声,纷纷起身;个个笑容满脸,喜不自胜。

    陈敬龙见他们举动,知道要叩拜自己,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拦阻道:“我说过不能做你们师傅的!你们千万莫要给我行礼,不然我可要反悔不教了!”

一百九十三节、商队起程

    众镖师见陈敬龙着起急来,生怕惹他发恼,不敢叩拜,重又归座。

    范三爷笑道:“哈哈,先前敬龙兄弟不肯胡乱杀人,我便知道他心地善良,待知道了你们的苦处,绝不会置之不理;现在如何?我说保管让每个人都不失望,可不曾说错吧?”

    吴总镖头苦笑道:“错是没错,可陈少侠教我们本领,却连我们一拜都不肯受,这个……这个……”

    范三爷笑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便是,却也不用急在一时!现在咱们来谈谈贵镖局镖师此行的佣金价格吧!”

    吴总镖头正色道:“我们此去能随陈少侠学些本领,那是比得多少金币都开心了!这一次我们不收佣金……”

    范三爷急忙打断道:“那可不成!你们跟他学本领,是欠他人情,跟我可没半点关系。我范三经商,讲究的是公平交易,往来一定要分明,岂可胡里胡涂,乱占便宜?这样吧,一口价,三十金币,饮食我包,如何?”

    吴总镖头笑道:“这价格还算公道,成交!”

    范三举杯笑道:“诸事皆定,皆大欢喜,这结果再好不过,不可不共饮一杯,以示庆贺!来,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一齐干了。

    这一杯酒喝下,众人都感觉相互又亲近不少;闲聊起来,说说笑笑,气氛甚是融洽。

    闲谈中,通过范三爷与吴总镖头讲述,陈敬龙对半兽族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半兽族分为许多部落。各部落自有首领,各自为政,并没有共同的君主。

    因为不团结,在劫余大陆五大种族中(轩辕、血、暗、半兽、矮人,为世人所知五大种族;精灵族神秘莫测,世人对其并不了解,因此虽知有其存在,但却从不将其与其他种族并论。),半兽族算是最弱一族,常被暗族侵袭,被掠去财物、人口;幸好半兽族境内尽是险山恶水、深沼密林,地理环境异常恶劣,暗族人不愿在半兽族境内居住,所以才没有夺其领土,将半兽族从劫余大陆上彻底抹去。

    半兽族受暗族侵袭,苦头吃的多了,所以对异族人戒心极重,对轩辕族人虽不仇视,却也从不主动来往;因此半兽族没有商人;轩辕族商人若想得到半兽族物产,唯有携带货物去半兽部落交换(半兽族不使用货币,无法购买,只能以物易物)。

    当然,轩辕族商人并不是在每个部落都可以换来物品。半兽各部落之间多有矛盾,若与一个部落做过交易,被其仇敌部落知道了,便绝不会再跟这个商人交易,所以范三爷说只有几个交好的部落可去,便是为此。

    众人谈了一会儿,范三爷的小厮六子买了衣服回来。范三爷命店小二直接给送到陈敬龙房中,令陈敬龙三人推辞不得。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明日还要赶路,便不再多谈。吴旬带领众镖师告辞回镖局而去;那范三爷也是住在这家店里,当即与陈敬龙三人告别,各自回房。

    商、雨二女到陈敬龙房中一齐来看衣服,见是三套火红长裙、三套雪白长裙,连陈敬龙也有三套青灰色劲装。

    原来那六子办事甚是机灵,所买衣裳均是按着三人原本服色去买的;虽不得主人吩咐,却也明白主人心意,不曾将陈敬龙漏下。

    商、雨二女见衣物合心,十分喜欢,大赞六子聪明伶俐,长大了精明必不在其主人之下。三人又闲谈片刻,才分头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客栈门口一大清早便人吵牛叫,喧哗不堪。

    陈敬龙被吵醒,急忙出店去看;只见店门外百余头六足牛列成一队,绵延开去;牛背上各缚着两个圆滚滚的大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三十余名脚夫往来呼喝,约束群牛,不许它们乱跑乱走。

    陈敬龙正看间,范三爷也踱出店来;见了陈敬龙,忙上前招呼。

    二人寒暄过后,范三爷指着牛队笑问:“敬龙兄弟,我这商队,还算整齐吧?”陈敬龙很是惊讶,将信将疑问道:“这么多人手、牲畜,都是范三爷的?”

    范三爷笑道:“呵呵,这商队是我苦心经营十余年,才有了今天规模,得来可真不容易呢!”

    陈敬龙连连赞叹,又好奇问道:“这次运的是什么货物?很贵重吧?”

    范三爷哈哈大笑,道:“敬龙兄弟,我跟你说了实话,你可不许骂我奸商!实不相瞒,这些麻袋里,装的不过是些最下等的粗盐、茶叶、土布、陶盆之类,看着不少,但归到一起,也值不上三十金币!”

    陈敬龙大是诧异,愕然问道:“只带些不值钱的东西,怎能赚钱?”

    范三爷解释道:“这些东西,在咱们轩辕族当然不值钱,但到了半兽族,却都抢手的很呢。我用这些东西,换了半兽族的香料和魔兽毛皮,再运回轩辕族贩卖,得利自然不会少了!”

    陈敬龙不知香料价格,但想起以前自己一张巨齿魔熊皮,卖了两个金币之事,深知魔兽毛皮贵重;不由赞叹道:“用这些便宜货物,换回珍贵物品,范三爷,你这生意利润可大的很了!”

    范三爷笑道:“好说,好说!”微一沉吟,又道:“在半兽族境内往来,辛苦自不必说,还须冒着性命危险,难道很容易么?若非利润丰厚,谁肯做此行当?哈哈,我这就叫做贪财不要命了!”陈敬龙听他自嘲,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又谈几句,吴旬带着二十多人快步走来,老远便打招唤,叫道:“陈少侠,范三爷,你们起的好早!”

    二人与他略一寒暄。陈敬龙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你镖局的镖师么?”

    吴旬笑道:“我们镖局连我一共八个镖师,昨晚你都见过了。剩下这些是趟子手,还称不得镖师。这次要过魔兽谷,大意不得,我们只好倾巢而出了!”说完左右看看,迟疑问道:“范三爷,您没再从别的镖局聘些人手吗?”

    范三爷微笑摇头。吴旬皱眉道:“这可不行,这么大的商队,只凭我们二十几人,怎能照顾过来?”

    范三爷笑道:“有敬龙兄弟在,再加上你们这些人手,足够用了,何必再找别人?”

    吴旬恍然道:“哈哈,不错,不错!我倒忘了,便是城中最好的十个镖师放在一块儿,也抵不过陈少侠一人,有他在,自然不用担心!”

    陈敬龙正想逊谢几句,却听客店内一人娇声叫道:“你们大可以放心,就算我龙哥哥不出手,我们两个也足够保得你们周全,不用再雇镖师了!”

    众人转头看去,见店里出来两人,一个红衣胜火,娇艳妩媚,一个白衣如雪,风姿绰约;正是商容儿与雨梦两人。

    她二人此时已经洗漱过了,换上新衣,再不是昨晚的狼狈模样。

    范三爷与众镖师昨晚虽见过她二人面貌,此时仍不免有惊艳之感,一时只顾呆看,说不出话来;至于那些趟子手,初次见此美人,而且是同时见到两个,岂有不魂飞天外之理?全都愣愣出神,口水四溢,混然不知身在何方。

    商容儿看见众人神情,忍不住格格而笑,叫道:“范三爷,你送这么漂亮的衣服给我们,我们自然也得出些力气报答你才好。你放心,这一路上有什么野兽捣乱,我和梦姐姐出手帮你打发了便是,不用担心!”

    范三爷究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定力还算不弱;迅速回过神来,客气道:“两位姑娘肯出手相助,当然再好不过!这个……区区几件衣服,不足挂齿,姑娘若再提起,可要令范三汗颜了!”嘴里说着,心里却实在不相信这两位娇滴滴的小美人能有什么厉害本领,对商容儿所说保护自己安全一事,很是不以为然。

    商容儿左顾右盼,又问:“六子在哪里?这孩子办事机灵,买的衣服正合我心意,我得谢谢他才好!”

    范三爷忙道:“他在安排早饭,一会儿自可见到!”

    此时众镖师和趟子手也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昨晚被陈敬龙打伤那瘦子魂不守舍,长长出了口气,喃喃叹道:“千下庆有胡死委许,若灰新眼悍到,有灰能恨?唉,有庆跟车样两灰委许从晴户千,诧喝可写甘亲了!”

    (“天下竟有如此美女,若非亲眼见到,有谁能信?唉,有幸跟这样两位美女同行数天,那是死也甘心了!”他缺了许多牙齿,嘴巴漏风,而且嘴里肿的厉害,舌头调动不灵,所以吐字含糊,说不清楚。)

    众人不知他屋里乌鲁,嘟囔些什么,不由面面相觑,相顾愕然。

    过了片刻,商容儿忍不住先笑起来。众人被她一引,登时都再忍不住,一齐大笑。那瘦子却不理会众人发笑,兀自摇头咂舌,自顾赞叹不休。

    众人笑闹一气,客栈里已准备好早餐;六子出来招呼。

    众人连同脚夫,一同入店,匆匆用过早饭。

    待众人吃喝完毕,太阳已经升起。众人不再耽搁,立即起程。长长商队从街上缓缓行过,引得许多人家开门来看。

    出城之后,向南行出二十余里,地势渐渐险恶;到处是乱石杂草,行走十分困难。

    吴旬呼哨一声,众镖师各领两名趟子手,分开行走;有的开路,有的压后,有的傍在商队中间,将整个商队尽归入照顾范围之内。

    陈敬龙看众人举动,知道已经进入半兽族地界,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不由也紧张起来;紧握刀柄,不敢松开。

    雨梦也意识到进入险境,忙将铁弓取下,提在手中,以备随时应付意外情况。

    唯有那商容儿茫然无觉,左顾右盼,便如游山玩水一般,丝毫不知紧张,甚至还哼起小曲,自娱自乐起来。

    陈敬龙见她模样,哭笑不得,唯有为其麻木迟钝而暗自叹息。

一百九十四节、虚惊连连

    又行出七、八里路,已接近中午时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商容儿走的累了,嚷道:“范三爷,咱们歇歇吧;这样走个不住,可着实有些吃不消呢!”

    不等范三爷应声,吴旬已接口笑道:“姑娘,这可不是休息的地方,万万不能久停!再坚持坚持,多走一会儿吧!”

    商容儿好奇道:“怎么?这里会有厉害魔兽出没吗?”

    吴旬应道:“这里刚入半兽族境内,魔兽倒还不多,就算偶尔会出现几只野兽,只要防范得当,也不足为患……”

    还不等他解释完,却见商容儿猛地蹿向陈敬龙,尖声大叫:“蛇,蛇……龙哥哥,救命啊!”到了陈敬龙身边,不由分说,直扑进他怀里,两手紧搂其脖颈,两腿盘绕其腰间,便如无尾熊一般生生吊在陈敬龙身上;面孔埋在陈敬龙颈窝,全身瑟瑟发抖,显是惊惧已极。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陈敬龙忙问:“哪里有蛇?”

    商容儿反手指向方才站立之处,却不敢转头去看。众人循她手指望去,见一束杂草边,一条手指粗细的小小青蛇盘成一团,动也不动。

    吴旬上前捉住小蛇脖颈提起,远远丢开,笑道:“容儿姑娘,蛇走了,不用怕了!”

    商容儿犹不肯信,赖在陈敬龙身上不肯下来。

    雨梦笑道:“蛇真的走了,我说话难道你还不信吗?”

    商容儿慢慢转头看去,见小青蛇果然没了踪影,这才稍稍放心;从陈敬龙身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打量四周;见确实再没有蛇了,终于松了口气,却仍紧贴陈敬龙而行,不敢远离。

    众人见她模样,无不好笑,先前紧张气氛大为放松。

    吴旬忍笑解释道:“我先前说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便是为此了。这附近尽是杂草,多有蛇蝎毒虫出没;它们藏在草中,很不容易发现,咱们若坐下休息,被它们悄悄爬到近处咬上一口,岂不糟糕?”

    商容儿脸色煞白,喃喃自语道:“好险,好险,刚才真的好险……”

    吴旬见她犹在后怕,忙含笑安慰道:“方才那条小蛇是没有毒的,就算被它咬中,也不过痛一痛而已,没什么大碍。不用害怕!”

    商容儿连连摇头,急道:“不,不,这地方有蛇,可怕的紧!我不要休息了,咱们快走,快走……”

    再走片刻,商容儿情绪方才平定;见众人看向自己时,都强忍着笑,脸上神情古怪,不由大惑不解;扯着雨梦问道:“梦姐姐,大家为什么这样看我?”

    雨梦忍笑说道:“你先前大话说的满满,要对付这一路出现的野兽,结果却被一条小蛇吓的魂不附体,你说好不好笑?大家忍着不笑出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至于神情古怪么,那可是免不了得!”

    商容儿明白过来,登时窘的满脸通红,辩解道:“我只是怕蛇而已,别的野兽我可不怕!”想了想,觉得无凭无据,不足以令人信服,又道:“不信你们问我龙哥哥。我跟他在勿用山里,野兽见的多了,我什么时候怕过?”

    陈敬龙怕忍不住笑,忙将头转向一边,不去接口。

    商容儿见他模样,不由大怒,喝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为什么不替我证明?”

    陈敬龙无奈,只得转回头来,强装出正经神情,点头道:“容儿说的不错。她在勿用山时,虽常被野兽追的满山乱跑,那可不是怕,只是……只是不愿跟野兽一般见识而已……哈哈……”说到最后,实在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早都憋得难过,此时见有人领头,便也都不再客气,跟着大笑起来。

    商容儿羞急不堪,扯住陈敬龙手臂乱扭,嗔道:“你不帮我说话,你这坏蛋!我饶不了你……”

    二人正闹的不可开交,忽听后队人吼牛叫,乱成一团。

    吴旬惊道:“不好,有野兽侵袭!”拨出刀来,匆匆奔向后队,边奔边大声呼喝安排:“所有脚夫,停步止牛,不许乱走;镖师守住原处,小心防范;趟子手都跟我来……”

    陈敬龙忙对商、雨二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保护范三爷,我去后面瞧瞧!”说罢急奔往后队。

    等他赶到,后队却已经安静下来;只见一只皮松毛稀的老狼倒在血泊里,身上被砍了至少七、八刀,眼见是不活了。

    陈敬龙问道:“只有这一只么?”

    负责守护后队的镖师应道:“可不是么,虚惊一场!这家伙大概是饿的疯了,居然大白天闯进队里来咬牛,真是让它吓了一跳!”

    陈敬龙这才放下心来,与吴旬并肩又回到前队,跟范三爷说明情况。

    范三爷听得人畜无伤,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商容儿却不住叹气,深以自己方才不在后队,没能除狼以显本领而为憾。

    吴旬招呼脚夫整理队伍,继续前行。

    众人吃这一惊,重又紧张起来,没有心情再说笑玩闹。

    又走出三、四里路,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直直悬在头顶,晒的人发晕。

    此时到了一片乱石滩,到处都是石头,一望无际,再不见一根野草。

    吴旬问范三爷道:“该休息一下,吃午饭了吧?”范三爷点头应是。吴旬便去招呼,命众脚夫将牛聚在一处,镖师与趟子手分散外围,大家坐下休息吃干粮。

    六子拿来干粮、水囊,请范三爷和陈、商、雨三人用餐。

    商容儿坐在石上,被滚热石头烫的扭来扭去,坐不安稳;吃了几口干粮,忍不住抱怨道:“范三爷,咱们再走一会儿,寻个清凉去处休息不好么?何苦在这里受罪?”

    范三爷笑道:“这石滩绵延二十余里,一片空旷,连棵树都没有,哪有清凉去处?等咱们走出这石滩,只怕天也黑了;一直都不休息,可没人能吃得消!”

    商容儿吓了一跳,叫道:“这样顶着太阳走一下午?那岂不是……岂不是连皮也晒得焦了?”

    范三爷点点头,叹道:“这里上有太阳暴晒,下有热石烘烤,确是比别处更热一些,不过,既然要去半兽族,便非得吃这样的苦头不可,那是免不了的!”想一想,又苦笑道:“现在这点苦头算得什么?嘿,等再走两天,到了半兽族领地深处,可更有厉害苦头吃呢!”

    商容儿听说还有更大的苦头在后面,不由郁闷起来;呲牙咧嘴,不住叹气,连干粮也不吃了。

    待众人匆匆吃过干粮,又再上路,天气越发热了。

    众人口鼻干痛,只觉吸进来的空气都有些烫人;体内水份不住流失,焦渴难耐,身体却越来越重;看看身上,没有半点汗渍,却是那汗珠刚冒出皮肤,便已被热气蒸的一干二净,再无踪影。

    行不多久,连眼睛也刺痛起来,瞧不清脚下情形,却是石头反射太阳光茫,银光闪烁,刺人双目。

    众人勉强支撑,踉跄而行,越走越是缓慢。

    商容儿和雨梦都是初次尝此暴热之苦,只觉苦不堪言,天下之苦莫过于此,但却没有丝毫多余力气出言抱怨;唯有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能早些走出这乱石滩,结束这焦热之苦。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缓缓移动,一点,一点,终于落到地平线上。

    夜色微降,热气稍退,风中透出些许凉意。

    此时终于看到乱石滩边缘;那范三爷估计不错,果然要到天黑时分,才能走出乱石滩。

    天气既然凉爽一些,众人便又恢复一些活力,行走稍快一些。

    出了乱石滩,是无边无际的沙丘;沙丘上长满矮树荆棘,密密麻麻,不可过人。

    众人在沙丘空隙间,拐来拐去,曲折行进。

    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方才来到一座小湖边。

    湖水澄清;微风吹拂,细波轻荡,显得十分静谧凉爽。湖边尽是洁白细纱,在月光照耀下闪动点点银辉,朦胧若梦。

    范三爷却没有观赏景致的心情,只顾安排脚夫在湖边扎下帐篷,准备休息。

    商容儿知道终于不用再赶路了,大松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面子,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抱着脚哼哼唧唧;小脸皱成一团,如要从中拧出苦水一般。

    雨梦见她模样,沉吟片刻,也不再矜持,跟着坐下;只是坐姿大方庄重,不似商容儿一样狼狈不堪。

    陈敬龙有内力护体,耐冷耐热,在乱石滩时不似常人一般疲惫的厉害,出了乱石滩后,体力恢复也远较常人迅速。

    此时他精力犹然旺盛,见商、雨二女累的紧了,没有说话的兴趣,便不打扰她们休息,自顾走去湖边,观看湖面波澜,聊以解闷。

    看了一会儿,众脚夫已将帐篷尽数扎驻妥当,又将牛背上货物卸下,将牛群赶到湖边饮水。

    这许多六足牛挤在湖边,熙熙攘攘,陈敬龙兴致大失,便想走开。

    不料刚回身走出两步,猛听身后水声大响,群牛乱奔,数名脚夫一齐惊叫,显是出了意外;急回头看时,只见水中一个通体乌黑的庞然大物探出头来,二尺多长的巨嘴咬住一头六足牛的脖颈,正想把它拉进水里;幸好那六足牛甚是健壮,拼命挣扎之下,水里那庞然大物一时拉它不动。

    陈敬龙大惊失色,顾不得多想,抽刀出鞘,疾蹿上前,运足内力,狠命一刀往那庞然大物头上劈去。

一百九十五节、除鳄斩狮

    “擦”一声轻响,那大物巨头应手而落,断颈处鲜血狂喷;没了脑袋的身体却一时不死,兀自扭动翻滚,搅得湖边翻腾涌动,水花乱溅。

    陈敬龙情急出手,冲势过猛,收不住脚,直踏入水中,鞋裤尽湿;正想提气跃回岸上,却听“霍拉”一声响,身旁涌动的湖水中又探出一张血盆大口,疾往他腰间咬来。

    事发突然,陈敬龙躲闪已经不及;匆忙间,急将钢刀反转,直刺而下。

    “噗”的一声,钢刀直上直下将那巨口刺个对穿,上下颚牢牢钉在一起;陈敬龙生怕这怪物犹有反击之力,丝毫不敢大意;两手紧握刀柄,用力下按,将那巨嘴直按入水中,钉在湖底。

    巨嘴之后,一个庞大身躯疯狂扭动,左右乱摆,扑起丈余高水柱,声势骇人。陈敬龙感觉这怪物力量极大,不由动了好胜之心,力运双臂,按紧钢刀,只是不准那怪物抽嘴回去;一人一怪,叫起劲来。

    岸上众人都已听到声响,纷纷奔到湖边。吴旬急叫:“陈少侠,快上岸来,小心再有鳄鱼偷袭!”

    陈敬龙猛然醒悟,暗道:“这水里不知有多少怪物,若再出来几条咬我,可危险的紧!”顾不得纠缠,大喝一声,两臂用力回拉,钢刀直直将那巨嘴剖开;跟着提气后跃,纵回岸上。

    众人围在岸边观望,见那没了脑袋的怪物身体渐渐不动,沉入水中;被剖开嘴巴的那只又翻滚一会儿,也慢慢沉寂下来。

    陈敬龙笑道:“原来是两只!我还以为是一只怪物,长了两张嘴呢,真是吓了一跳!”顿了一顿,又问吴旬:“你先前说,这怪物叫什么来着?”

    吴旬答道:“叫鳄鱼。这不是什么怪物,只是半兽族境内的一种动物罢了;咱们轩辕族境内没有,所以你不认得!”微微一顿,又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陈少侠,你居然能与鳄鱼比拼力气,当真了不起!你是我见过的第一神力之士!”

    陈敬龙不愿多费唇舌解释易筋经之事,便不接口;见先前被咬伤的那只六足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死去,惊道:“啊哟,可惜了一头好牛!”

    范三爷笑道:“这没什么。鳄鱼潜伏水中,防不胜防;每次商队在半兽族境内行走,都不免有几头牲口死于鳄鱼之口,早就习以为常了!”想了想,又道:“咱们虽死了一头牛,可没有吃亏呢!那鳄鱼样子虽不怎么好看,但皮却贵重的很;敬龙兄弟一举杀死两条鳄鱼,这两张鳄鱼皮么,可比一头六足牛值钱的多了!”

    当下吴旬指挥趟子手,小心探索水边,确定再没有鳄鱼潜伏之后,下水去将两条鳄鱼尸体打捞上岸,然后剥皮下来。

    陈敬龙见这两条鳄鱼身长都几近两丈,忍不住赞叹:“好大的家伙!”又见这两个丑物各长四条短腿,更觉奇怪,问道:“这也叫鱼么?鱼怎么会生腿?”

    范三爷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腿的鱼算什么稀奇?等咱们再走几天,到了半兽族深处,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更加多呢!”(其实鳄鱼属于爬行动物,并不是鱼,但这个问题当世只有精灵智者明白,别人可都不懂得了。)

    陈敬龙微微点头,想到将要面临许多未知事物,面临许多未知危险,又是好奇,又是戒惧。

    众人看了一会儿剥鳄鱼皮,脚夫们已将惊走的群牛赶回,又拾来荆棘枯枝,燃起几堆篝火。

    趟子手将那头死了的六足牛剖解开来,割牛肉去火上烧烤;不大工夫,肉香四溢,弥漫湖边。

    当晚众人便以牛肉为食,放开肚皮饱餐一顿;等吃过饭后,众脚夫将牛群归拢一处,给足草料,便各自钻入帐篷。不大工夫,已经鼾声四起。

    范三爷指着一个帐篷,对陈、商、雨三人说道:“旅途之中,多有不便,只得将就了。三位共宿一帐,不要紧吧?”

    三人早就不分彼此,对此事自无异议。商容儿却另有担心,迟疑问道:“夜里会不会有鳄鱼爬出来咬人?啊哟,这附近有蛇没有?”

    范三爷笑道:“不用担心。咱们之所以选在这里过夜,便是因为湖边没有杂草,蛇蝎毒虫不来。至于鳄鱼么,若当真出水,守夜的趟子手自会发现,也容不得它爬进帐篷来!”

    吴旬也道:“容儿姑娘不必害怕!鳄鱼在水里潜伏偷袭,确实厉害,一旦出了水,可没多大能力了,咱们这些趟子手完全应付得来,丝毫不用担心!”

    商容儿这才放心,与雨梦一同入帐休息去了。

    范三爷与陈敬龙又聊几句,也告辞回帐。吴旬却不肯离去,拉着陈敬龙,问道:“陈少侠,你说要教我们本领,什么时候开始?”

    陈敬龙笑道:“走这一天,你不累么?”

    吴旬正色应道:“做我们这一行,本领强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哪能容得懈怠?只要能学到真本领,就算再累,我也坚持得住!”

    陈敬龙见他确是真心求教,便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教你,如何?”

    吴旬大喜,忙道:“我去安排趟子手守夜,马上回来!”说罢匆匆奔去。

    不大工夫,安排妥当,又再转来,连其他七位镖师也一同都叫了来。

    陈敬龙吩咐众镖师各自演示本领;待看过各人武技,便针对每人使用兵刃的弱点一一加以分析,然后逐一指正,教授诀窍;说到兴起时,不时起身亲自比划,演示正确方法给众镖师看。

    这些镖师也有用刀的,也有用剑的,也有用枪的,兵刃不尽相同;但陈敬龙一一指点,所出言语无不切中要害,伸手演示,出招无不精巧绝妙。

    众镖师见他所学广博,对兵刃无一不精,不由更加佩服;学起来,便也加倍用心。

    众人又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散去。

    陈敬龙入帐看时,见商容儿与雨梦搂抱一团,都已经睡熟;怕吵醒她们,不敢弄出大声响来,慢慢取出新衣,小心翼翼将湿衣换过,在二人身边躺下睡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众人起来胡乱吃些干粮,便又整理上路。

    众镖师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学习本领,休息不足;走在路上,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吴旬见众人模样,十分焦急,不住呼喝,要大家提起精神来,小心防范。

    陈敬龙见他神情郑重,便问道:“吴大哥,你这样紧张,莫非今日所经之处,会更加凶险么?”

    吴旬点头应道:“不错。越往前走,野兽越多,凶险自然也就越大!”

    陈敬龙听他这样说,也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仔细打量四周,防备有野兽突然出现。

    正行间,后队一个趟子手忽急匆匆奔到前面,向吴旬禀道:“总镖头,后面好多鬣狗跟上咱们了!”

    吴旬脸色微变,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大声呼叫,我好去救援!这话也告诉队伍中间的兄弟们知道!”那趟子手答应一声,又匆匆奔往队伍中间传话去了。

    陈敬龙好奇问道:“鬣狗是什么?很厉害么?既然发现了,咱们何不主动出手,将其除去?”

    吴旬应道:“鬣狗大多从别的动物口中抢食,很少主动攻击人畜,就算跟着咱们,也不会有太大威胁,不必理它!只是这东西向来只在猛兽附近活动,以便猛兽猎获食物时,上前抢夺;它们既然跟上咱们,便证明猛兽离咱们不远了!”

    商容儿奇道:“鬣狗能从猛兽嘴里夺出食物来,不是比猛兽更厉害么?既然这样厉害,为什么不自己猎食?”

    吴旬应道:“鬣狗本身并不很厉害,但它们成群结队,狗多势众,一般猛兽便抵挡不了!这种动物懒惰的很,不肯主动猎食,只捡现成便宜,当然是为了节省力气!”

    商容儿皱眉气道:“这样无耻的东西,听着便让人讨厌!龙哥哥,咱们去队伍后面,把它们杀掉,好不好?”

    陈敬龙却不接口;紧盯队侧不远处一个小沙丘仔细观看,喃喃说道:“那沙丘上的荆棘丛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吴旬循他目光看去,想了一想,忽地脸色大变;“刷”地抽出刀来,大声喝道:“有狮子!停止前进,脚夫拢住牛群,镖师……”

    不等他说完,那沙丘后“腾”地蹿出一头雌狮,向商队疾冲过来。

    吴旬顾不得再吩咐众人,忙挺刀迎向那雌狮。

    陈敬龙正要赶去帮忙,却见附近几个沙丘后面,又接连跃出七、八头雌狮,一齐狂冲过来。

    群牛惊惧,只想奔逃;众脚夫呼喝拉打,约束不迭;商队登时乱成一团。

    众镖师和趟子手一齐奔来,想要拦截群狮,但眼看是来不及了。

    陈敬龙知道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时候,急抽刀出鞘,迎向群狮,口中大叫:“容儿保护三爷,雨梦放箭!”

    他此时全力猛冲,速度不逊于狮子;话刚说完,已与一头雌狮正面相逢。

    那狮子见有人来迎,登时露出凶态;后腿着地,人立而起,张牙舞爪,往陈敬龙扑来。

    陈敬龙斜迈一小步,微一矮身,让过狮子两只前爪,钢刀横在身前,肩头顶住刀背,与狮子擦身而过。那狮子被钢刀拦胸截为两段,内脏流了一地,登时毙命。

    陈敬龙足下不停,连头都不回一下,又向另一头狮子冲去。

    便在此时,耳中传来弓弦连响之声。

    陈敬龙偷眼看去,见离商队最近的三头狮子接连翻倒,知道是雨梦出手,神箭建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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