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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六节、真心追随

    雨梦瞬息间连诛三狮。

    陈敬龙见了,忍不住大声赞道:“好箭法!”赞声未息,已冲到另一头狮子身侧,一刀斩出。

    那狮子扭身闪躲;陈敬龙一刀斩空,随即翻刀斜撩,正中那狮子侧腹。狮子受伤吃痛,凶性大发;怒吼一声,扭头向陈敬龙咬来。陈敬龙左手挥拳上击,正中那狮子下颌;趁狮子被击,头颅昂起之机,钢刀横拖,已将其咽喉割开;跟着纵身退跃,防它垂死反扑。

    那狮子向旁横跃数尺,微微一僵,随即翻倒;四爪乱舞乱抓,腰身狂扭,却再也站不起来;颈中血流如注,霎时间将一大片沙土染的通红。

    眼见这狮子必死,陈敬龙不再理它,正想再去击杀别的狮子,却见除被吴旬缠住的一头之外,其余几头一齐回身便奔,转眼间各自跃入沙丘后面,不见踪影。

    陈敬龙转头扫视,见人畜均无伤亡,放下心来;也不去追赶那些逃走的狮子,立在当地,静观吴旬与被缠住那头狮子相斗。

    那狮子身上已着了数刀,伤势虽不致命,却也血流不止,遍体皆红。吴旬不住蹿纵跳跃,闪避狮子攻击,得便时,上前便是一刀,不捡地方,只管砍中就是;虽不能立即置那狮子于死地,但显然占尽上风,时间稍久,便可获胜。

    又斗几招,众镖师与趟子手已奔到跟前。十几人一拥而上,刀剑齐下,长枪乱撅,霎时间将那狮子放翻在地。

    自狮群出现,到最后这头狮子被放倒,不过撒泡小便的工夫。一共出现九头雌狮,逃走三头,其余六头被格杀当场;雨梦射死三头,陈敬龙连斩两头,众镖师合力扑杀一头。

    众脚夫约束牛群,整理队伍。

    范三爷快步走到陈敬龙身边,谢道:“我自行商以来,遭遇狮群而一牛未失,这实是头一次。多谢敬龙兄弟与令友出手相助!”

    陈敬龙连忙逊谢,笑道:“我们既然答应替你保镖,遇到危难时自该出手,这又何必道谢?”

    吴旬带领众镖师走近,见陈敬龙与雨梦所杀五狮,都呆了半晌。吴旬苦笑摇头,叹道:“陈少侠,以你的本领,若来小城做镖师,哪还有我们兄弟的饭吃?”又冲雨梦拱手赞道:“姑娘神箭无双,令人叹为观止!”

    雨梦谦道:“雕虫小技,哪敢称得无双二字?吴总镖头谬赞了!”

    吴旬又问陈敬龙:“陈少侠,以你的本领,在江湖上应是少有敌手了吧?”

    陈敬龙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吴大哥,我在江湖上顶多算是二流角色中的好手,连一流高手的边都还没有摸到;碰上顶尖高手时,更只怕连人家一招都抵挡不住,怎会是少有敌手?”

    吴旬愕然半晌,摇头笑道:“陈少侠是欺我见识少,逗我玩呢!我不信有人能一招便打败你!”

    陈敬龙沉吟片刻,叹道:“我不是骗你。我曾两次被顶尖高手一招击倒;更有一次,与本领相若的五人联手;六人合力跟一个大高手相斗,苦战之下,犹然惨败……”

    雨梦接口叹道:“那次合力大战倪秃子的六人中,也有我一个!我们打他不过,若非有人相救,必然尽数死在他手里,当真凶险的紧!”

    商容儿听见众人说话,也过来证明道:“第一次打倒龙哥哥的顶尖高手,便是我奶奶;当时我奶奶是手下留情了呢,不然也不知龙哥哥会不会死掉,想想真是让人后怕!”

    吴旬听三人说的有根有据,这才信了;想到天下竟有能将陈敬龙一招击倒之人,而且不止一个,不禁咂舌不已。

    待脚夫将群牛约束整齐,镖师与趟子手各归原位,商队继续前行。

    吴旬自听陈敬龙说过江湖顶尖高手的厉害,一直呆呆愣愣,若有所思。

    陈敬龙见他模样,不禁好奇,问道:“吴大哥,你在想什么?”

    吴旬沉吟片刻,叹道:“陈少侠,不瞒你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本领很不错了,纵然算不得当世无敌,至少也足以横行天下;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自己的这点本领,实在太也差劲……”

    陈敬龙笑道:“你也不用自卑。方才我见你与狮子相斗,出刀比我初见你时凌厉多了,可见你悟性不低,昨夜经我指点,已经很有长进。你既好学,又有悟性,本领自然会不断增强,将来甚至会超过我,也不一定!”

    吴旬连连摇头,苦笑道:“你这话是安慰我,当不得真,我明白的!嘿,超过陈少侠,我是想也不用想了,只要将来能赶上你一半本领,我便已经十分知足!”说到这里微一停顿,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见识过陈少侠的本领,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我便想,将来若能出去走走,多见识一些,也算不枉过一生!”

    陈敬龙深以为然,道:“不错,你年纪又不老,只局限在这偏荒之地,不能见到外面世界的精彩,未免有些可惜!”

    吴旬点点头,继续道:“我本想,走过这趟镖后,我便离开小城,出去到闯荡一番;可是……可是……现在我又怕了,不知如何是好!”

    陈敬龙奇道:“你怕什么?”

    吴旬叹道:“你除鳄杀狮,手段高强,胜我何止十倍?连你这样的本领,在江湖上也算不得十分厉害,我岂不更加不值一提?我本领又低,在外面又全没依靠;出去闯荡,碰上高手为难,我……我哪能留得性命?”

    陈敬龙笑道:“闯荡江湖,岂能不冒风险?你若怕死,便老老实实在小城过一辈子吧!”

    吴旬急道:“我不是怕死;倘若惜命,我可也不干这保镖的行当了!我是担心,没个熟人引导,也没个正经事情可干;只是没头没绪的乱闯,最后胡里胡涂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陈敬龙沉吟道:“我在江湖上颇有几个生死之交,你若有意;我可以写封信,让你带着去投奔他们……”

    吴旬忙道:“不,不,我又不识得他们,哪好意思去麻烦人家?”

    陈敬龙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吴旬沉吟道:“陈少侠,我只认得你这一个江湖人物;若说跟随出去闯荡,也唯有跟着你,我才放心!不知你以后还回不回轩辕境内,继续行走江湖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总不能在半兽族过一辈子,将来自然是要回轩辕族的,不过,那可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你想跟着我闯荡江湖,可要等得起才行!”

    吴旬大喜,忙道:“等得起,等得起!我在这小城过了三十多年,便再过上几年,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将来出去时,你能多指引我,让我不至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也就够了!”

    陈敬龙思索片刻,正色说道:“吴大哥,我将来回到轩辕族,有许多事情要做,极需人手相助,你若肯帮我,当然再好不过。但咱们话须说在头里,我要干的都是凶险无比的事情,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可要考虑仔细再做决定,免得将来后悔!”

    吴旬略一沉吟,问道:“我跟着你,能见到更多江湖高手么?能……能扬名立万么?”

    陈敬龙点点头,道:“我认识的江湖高手,着实不少;你若助我去干那些大事,无论成败,都必定可以名扬天下!”

    吴旬喜道:“着哇!我出去闯荡,无非为求能见识见识真正高手的手段;再贪心一点,能扬名立万于江湖自然更好!既然这两样目的都可达到,我已再无所求,还用考虑什么?”

    陈敬龙劝道:“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你连我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便草率决定,将来……”

    吴旬正色道:“陈少侠,当日我那般欺你,你仍饶我不杀,可见你不是坏人!你要干的事情,决不是坏事,这我是信的过的,又何必多问?至于凶险么,正如你所说,想闯荡江湖,哪有不冒风险的?那也是无须多虑之事!咱们说定了,你重回轩辕之时,一定要带上我,可不能说话不算,将我忘在脑后!”

    陈敬龙见他确是真心想要追随,便也不再多说,点头道:“一言为定!”

    吴旬大喜,笑道:“陈少侠,既然你答应了,便是不拿我当成外人。我厚着脸皮,再得寸进尺一下:不如……嘿嘿,你干脆收我为徒得了!我学会你的高明武技,本领强了,将来也好有能力帮你多干些事情,不好吗?”

    陈敬龙见他又提起这个话来,不由哭笑不得,解释道:“陈大哥,我的武技确实不能随意传授别人,可不是不舍得教你……”

    雨梦插言道:“陈哥哥,你所学各家的精妙绝招,不经人家同意,确实不好教给别人;但那些普通招式,挑一些来教给吴总镖头,想来也不要紧的;你说呢?”

    陈敬龙皱眉思索,沉吟不语。

    雨梦劝道:“难得吴总镖头如此好学,你若坚持不教,可未免让人心冷了!你从各家武技中各抽出几招,教给吴总镖头;既不将一家武技教的太多,也不教绝招,便算不得把人家武技外传,对人家不起!是不是呢?”

    陈敬龙颇为意动,沉吟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这方法似乎……似乎也说的过去!”

    雨梦见吴旬有些郁闷之色,想了想,笑道:“吴总镖头,你可不要听说不教绝招,便即失望!我陈哥哥所学武技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在他眼中的普通招式,对一般江湖人来讲,也尽算得上是厉害绝招了!”

    吴旬迟疑道:“陈少侠的武技,自然是高明的,可是……可是……一家武技只教几招,未免太少……”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吴大哥,你知道我会多少家武技?哈哈,每家抽出个三招五招,也尽够你学上一年半载了!”

    吴旬大喜,冲雨梦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姑娘帮我说情!吴旬得学高明武技,尽出姑娘所赐,大恩永世不忘!”跟着转向陈敬龙叫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着便要跪倒。

一百九十七节、月夜逢险

    吴旬说着便要跪拜下去。

    陈敬龙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拦住,急道:“吴大哥,不可如此!我小小年纪,哪能做你师父?武技我是一定会教你的,但可用不着这样客套!”

    吴旬正色道:“艺高者为大,何论年龄?我随你学艺,便是你的弟子,怎能不行拜师之礼?”

    陈敬龙只是摇头,急道:“我肯教你武技,是冲着相识一场,朋友情份;你若客气,便是不拿我当朋友看了!拜师之事再也休提,不然可别怪我反悔,不肯教你武技!”

    吴旬见他说的认真,不敢再坚持,寻思半晌,释然笑道:“不拜便不拜,我只心里把你当成师傅,恪守弟子之礼便了,至于有没有师徒名份,也不很要紧!”

    陈敬龙见他不再坚持叩拜,这才松了口气;至于人家心里怎样对待自己,却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管不得了。

    随着太阳升高,天气又暴热起来,阳光晒得人皮肤灼痛;好在脚下是沙土地面,不似乱石滩一般烘烤的厉害,倒比昨日稍容易忍耐一些。

    中午时分,范三爷寻了个不长荆棘的光秃沙丘作为休息之处;众人钻在牛腹下,略得清凉;歇息片刻,胡乱吃几口干粮,又再上路。

    自遇狮群以后,商容儿一直闷闷不乐。

    陈敬龙初时以为她累的厉害,精神不济,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发现她看向自己时,眼中颇含怒意,似有寻衅生事之心,这才知道事情不妙;苦于不知她为何如此,又怕给她找到借口发飙,不敢询问,唯有自己多加小心,尽量避免招惹到她便了。

    不料那商容儿怒意越来越盛,到得后来,不等陈敬龙招惹,已经主动挑衅起来;一会儿指责他喝水过多,太也浪费;一会儿喝斥他落步太重,激起沙尘,不替身后众人着想;一会儿嗔他离自己太近,汗臭熏人;一会儿又怪他离得太远,不理自己;甚至嫌他长的高大,挡住了凉风吹拂;行走缓慢,耽误了商队行进速度(热的要死,哪来的凉风?以陈敬龙之矫健,会行走缓慢?)……理由千奇百怪,荒诞绝伦,令陈敬龙郁闷不已,旁观众人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雨梦拉着商容儿软磨硬问,方才弄清这娇蛮小丫头的恼怒原因。

    原来商队临出发时,商容儿夸口要应付这一路的野兽;范三爷等人脸露不信之色,被她看在眼里,大是不忿,巴不得找个机会显露一下手段,好让众人心服。好不容易遇到狮群袭击,显露本领的机会来了,陈敬龙却又安排她保护范三爷,以至她有所牵绊,没能出手杀狮以显能耐。结果,陈敬龙和雨梦共除五狮,引得众人钦服赞叹,唯有商容儿寸功未建,无人理会。

    商容儿看陈、雨二人受人敬重,大是眼热,更深恨大好显露本领的机会平白错过;追本溯源,归根结底,有此结果,都是陈敬龙的不好;他若不安排自己保护范三爷,何至于此?于是,寻衅生事势不可免,没有动手痛殴陈敬龙一顿以泄怒气,已经算是很照顾他情面了!(其实是陈敬龙明哲保身,见她无理取闹也不接口,至使商容儿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众人得知她是为此幼稚原因而生气,更觉好笑。

    陈敬龙明白原由,深悔自己处事不当,险些招来当众被殴之祸;当即表态:商女侠魔法无敌,若只负责保护范三爷,大材小用,着实可惜;以后再遇麻烦时,守护小事应由自己和雨梦担当,至于商女侠,怀绝伦之技,禀干云豪情,自应冲锋陷阵,一往无前,诛来犯之敌以扬威,灭侵袭之兽以安众……(为消商容儿怒气,阿谀滚滚,马屁如潮,不可尽言。)

    商容儿见陈敬龙认错态度诚恳,而且答应再有麻烦时,让自己出手应付,这才怒意尽消,又高兴起来。

    有她这一番胡闹,众人一直紧张的心情大为放松,疲劳困倦似乎也随之消散不少;范三爷更是连连感叹:此行之轻松愉悦,实是自己经商以来所未遇;不能使陈、雨、商三人常随商队,实平生之憾事也!

    可惜这一下午一直平静,不曾有野兽来犯,连原本跟随在商队后面的鬣狗群也不知何止退去,不见踪影;商容儿英雌无用武之地,郁闷不已。

    范三爷常走此路,知道哪里可供休息;黄昏时分,引领商队寻到一处有泉水的小小绿洲,安下帐篷准备过夜。

    吃过晚饭,陈敬龙教授众镖师本领。其他七名镖师得知吴旬可学武技,艳慕不已,也纷纷嚷着要跟陈敬龙学习。

    左右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陈敬龙见众人都有心求教,索性发一发狠,一齐答应下来;当下从所学武技中挑些简单招式,传授众人。

    他所学武技均极精妙,便是挑出来的简单招式,也足以令众镖师惊叹不已。众镖师知道这学习高深武技的机会万分难得,都学的加倍用心;只是其他人根基、悟性远不如吴旬,领悟不如他多,却是无法可想之事了。

    陈敬龙对当日被自己打伤的瘦子略怀歉意,所以对他加意点拨一些。那瘦子因祸得福,后来本领远胜其他六名同伴,在震天镖局中只略逊于吴旬一人而已,便是因此次行镖陈敬龙着意点拨之故了;这是后话,暂切不表。

    当晚众人又闹到半夜,方才散去。

    陈敬龙回帐休息,刚刚躺下,忽听远处传来窸窣声响;仔细听听,那声响竟不是从一点而发,而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

    陈敬龙情知不对头,急跃起身来,奔出帐外,大声招呼:“都起来!野兽来袭,快快准备!”

    负责守夜的几名趟子手都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陈少侠,什么事情?”

    陈敬龙急道:“野兽靠近,你们没有听见声响么?”

    几名趟子手一齐茫然摇头;其中一个机灵一些的,蹲伏下去,将耳朵贴在地上,屏息静听;随即神色大变,猛蹿起身,扯着脖子大叫:“不好了,狼群来袭,狼群来袭!总镖头,快起来,不好了……”

    众人方才听到陈敬龙呼叫,都已惊醒,此时大半已经奔出帐篷。吴旬奔到陈敬龙身边,冲那趟子手喝道:“不要吵!狼群在哪里?”

    那趟子手慌张应道:“正在靠近,正在靠近……”

    吴旬急蹲身伏地去听,随即直起身来,大声呼喝吩咐:“快搬货物,将牛群围护起来!镖师收帐篷,能抢多少抢多少,快,快!”

    几名脚夫忙去将群牛归拢一处,尽量挤的紧密一些;其余脚夫和趟子手匆匆搬过装满货物的麻袋,在牛群外堆砌围绕,如砌城墙一般。

    七名镖师手忙脚乱的拆起帐篷,扔到牛背上放置。

    众人全力以赴,无一个敢懈怠偷懒的,连范三爷和六子也动起手来,加入搬麻袋的行列。

    商容儿和雨梦早已钻出帐篷,并肩立在陈敬龙身后。商容儿见众人如此紧张,笑道:“狼群我见过的,没什么了不起!咱们这些人手,杀个几百头狼也不成问题,何必怕它?”

    吴旬苦笑叫道:“几百头狼?嘿,这里一群狼动辄数千头,岂止数百而已?”

    陈、雨、商三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惧之色。

    吴旬微一沉吟,又道:“杀是杀不完的,不过,幸好咱们发现的早,有了准备,尽可以抵挡得住!只要坚持到天亮,狼群便可退去,不用担心!”

    他话音未落,陈敬龙已看到远处黑影晃动,密密麻麻,急叫道:“来了,来了!大家小心!”

    吴旬眼力不及陈敬龙,仔细看了又看,方才发现异样,忙叫道:“大家退入墙里,脚夫照管牛群,趟子手外围散开防守……”一边吩咐,一边冲陈敬龙三人招手,要他们进入货物堆起的围墙里去。

    货物有数,那麻袋围墙不过半人多高,防护作用着实有限的很。

    脚夫和牛群挤在当中,众趟子四散而立,守在墙边。陈、雨、商三人跃进围墙里面,也拉开距离,分散站立。

    吴旬带领七名镖师,匆匆将剩余的几个麻袋搬来,把围墙一个缺口补好,方才跃入围墙,分散防守。这时还有小半帐篷不曾拆起,也只得扔在原处不顾了。

    此时狼群离众人已不足半里之遥,体型轮廓都已能分辨出来。只见四面八方围的严严实实,绵延极远,少说也有三、四千头之多。

    商容儿连吸凉气,不住口的惊呼:“好多……好多……”

    陈敬龙却感觉有些异样,仔细想了想,问吴旬道:“吴大哥,这些狼眼睛怎么没有绿光闪动?”

    吴旬应道:“现在月亮当头,明亮的很,狼眼绿光不很明显,一会儿再近一些,便看得见了!”

    陈敬龙恍然大悟,抬头看看月亮,叹道:“多亏不很黑暗,咱们看得清楚,一会儿防守能省力一些!”

    吴旬又叫道:“范三爷,一会儿撑不住时,免不得舍你几头牛了!先跟你说在头里,省得你过后怨我!”

    范三爷正色叫道:“这是什么话?咱们保人要紧,舍几头牛算得什么?只要大家能不受伤害,便是把这些牛都舍尽了,我也绝不会埋怨半句,放心好了!”

    吴旬赞道:“人都说范三爷心地仁善,重人轻财,果然不假!”微顿一顿,又道:“镖师、趟子手听好,到了撑不住的时候,便扔出一头牛去,缓解狼群攻势!”众镖师和趟子手齐声答应。

    范三爷赞道:“吴总镖头,临危不乱,处事果断,倒很有些大将之风呢!小城各镖局,我都打过交道,却没一个赶得上你的镖头;我认准你了,以后行商,只用你们镖局保镖,如何?”

    吴旬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不是吹牛,我在小城镖行里稳坐第一把交椅,你当只靠武技……呃……”说到这里,忽然哑了,却是他猛然想起:自己的武技跟陈敬龙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以往吹嘘惯了的“武技高明”四字,实在再说不出口。

    众人听他说话,都觉好笑,但看着不住接近的狼群,却又笑不出来。

    狼群缓缓前行,离众人越来越近,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吴旬说的不错,离的近了,果然能看到狼眼中的绿茫;虽在月光照射下不很明显,但阴森森的,更显凶恶。

一百九十八节、火烧群狼

    狼群缓缓逼近,待行到离众人不足十丈处时,忽然一齐停住脚步,不再向前。

    陈敬龙打猎时常遇见狼,了解狼的习性;知道此时群狼不急于攻击,是在寻找众人防守的薄弱之处;略一沉吟,说道:“咱们在这里等着狼群来攻,未免有些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杀上一场!”

    吴旬忙道:“使不得!狼这样多,杀之不尽;就算咱们冲出去杀它几头,也于事无补……”

    陈敬龙笑道:“就算杀不光它们,至少也可使其混乱,让它们不能集中力量猛攻,防守压力自会减弱不少!”微一停顿,喝道:“容儿,雨梦,做好准备,一会儿我回来时,替我断后!”说完也不等她二人应声,自顾跃出围墙,挺刀向狼群冲去。

    陈敬龙一出,狼群登时骚动;正对陈敬龙的十余头狼一齐张牙舞爪,狂扑上前。

    陈敬龙大吼一声,钢刀直劈,将迎面扑来的一头剖成两半,跟着翻刀横斩,又将侧面扑来的一头脖颈砍断;左足踢起,将咬向自己小腿的一头踢的腾空而起,飞出三丈多远,摔入狼群;足下不停,已冲入狼群之中。

    周围群狼一齐拢来,也有围攻陈敬龙的,也有抢食同伴尸体的,一时都顾不得冲击围墙内的人、牛。

    陈敬龙身处群狼丛中,丝毫不敢懈怠;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左劈右砍,拳打足踢,将自己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他练了这许多时候的易筋经,内力修为已经颇有根基,此时全力施展,一举手一抬足均都刚猛异常。

    这里的狼,却不是精灵森林中的铁背魔狼,没有那硬背护身,哪里经得起陈敬龙一击?

    一时间,陈敬龙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直如摧枯拉朽一般;刀起时,鲜血飞溅,狼头滚滚;拳飞处,骨断筋折,惨嚎连连;当真是碰着者死,刮着者伤,无一能近其身者。

    片刻工夫,已有四、五十头恶狼尸横就地。

    离的较近的狼,纷纷抢食同伴尸体,忙的不亦乐乎;便是离的远一些的,闻到血腥气息,也急忙聚拢过来,想要分一杯羹;原本铁桶也似的包围圈登时千创百孔,乱七八糟。

    陈敬龙见扰乱狼群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敢恋战,转身向围墙方向冲去;可此时周围群狼聚集,密密麻麻,挨挨挤挤,连一寸可容落脚的空隙都没有,却哪能轻易冲突得出?

    陈敬龙全力施展,钢刀翻飞,连斩十余狼,方才踏着狼尸移出三步;再一刀劈中一狼脖颈时,耳听骨折声响,那狼颈骨被击断了,但狼头却没能斩下;百忙中偷眼去看,原来钢刀刀刃不断与狼骨相碰,已崩的满是缺口,不堪再用。

    陈敬龙大急,扬声叫道:“雨梦助我!”

    雨梦早已准备妥当,只待出手;此时听到陈敬龙呼声,毫不迟疑,左手平端铁弓,右手疾动;弓弦响处,箭发连珠,一气射出十余箭去。

    精灵神箭,附着魔法元素,伤害力远非寻常羽箭可比。雨梦射出的每一支箭,均可贯穿数头狼身。这十余箭齐至,登时便有四、五十头狼被射穿身体,翻倒毙命;陈敬龙身前围堵狼群被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陈敬龙精神大振,丢开缺刀,双手各抓住一头恶狼脖颈,手臂舞动,将那两狼身体当成铁锤来用,狂砸乱打;趁缺口未合之机,疾冲而出;到了围墙边上,纵身跃入,口中大叫:“容儿,断后!”

    商容儿魔杖指出,一声清叱,杖端凭空产生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跟着“砰”一声闷响,那火球碎裂成百余个花生大小的小火球,飞散疾射,纵横交错,织成一面丈许方圆的火网向前罩出。

    二十多头恶狼追在陈敬龙身后,刚赶到围墙边上,正撞在火网之中;有的中了两、三个火弹,有的中了十几个火弹,或多或少,无一幸免。

    狼毛沾火,岂有不着之理?

    刹时间,二十多头恶狼身上火焰燃起,越着越旺;有的倒地翻滚,长声惨嚎;有的转身便逃,带着满身火焰,钻入狼群之中;再没有一头能顾得上跃入围墙来伤人的。

    钻入狼群的火狼,惊惧灼痛之下,乱挤乱窜;又不知多少头狼被其火焰沾到,也着起火来。狼群中火头四起,群狼奔走挤踏,乱成一片。

    陈敬龙看到狼群情景,霍然省悟;长声笑道:“哈,咱们太也笨了!狼性怕火,咱们怎么早想不到?容儿,你不是要对付野兽么?现在正是你火系魔法大展神威的时候,还客气什么?”

    商容儿喜道:“不错,用火来烧这些长毛野兽,再合适不过!”说罢抖擞精神,魔杖连指,火球、火蛇、火刃层出不穷,乱纷纷往狼群里射去。

    着火的恶狼越来越多,火焰传播速度也越来越快。群狼惊惧,四散奔逃,再顾不得围困人、牛。

    片刻工夫,狼群散去,奔逃一空,余下数百头火焰翻腾的狼尸分散各处,犹在燃烧。焦臭气味弥漫空中。

    众镖师望着遍地狼尸,个个瞠目咋舌,呆若木鸡。

    过了半晌,吴旬方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各位,我可不是在做梦吧?这一大群狼,如此轻易便打发了?”

    范三爷点头赞叹道:“魔法师,果然了不起!这群狼遇上火系魔法师,正是撞到了克星,便是尽数灭在容儿姑娘手里,也不稀奇;只死个几百头,已经算是很便宜它们了!”

    商容儿昂起脑袋、翘起下巴、眯起眼睛、皱着鼻子,得意洋洋道:“我说我能应付野兽,可不是吹牛吧?哼哼,区区几头狼,算得什么,在我眼里,还不是小菜一碟?”

    陈敬龙苦笑叹道:“容儿,你就不能谦虚一下吗?这样自吹自擂,也不怕惹人笑话?”

    商容儿吐吐舌头,嘻笑道:“我好不容易出一次风头,免不得要得意得意;人家要笑话,也只能由得人家,我可顾不得了!”

    范三爷笑道:“容儿姑娘轻易杀死数百恶狼,如此本领,确有得意的本钱,别人佩服还来不及,哪能笑话?”微一停顿,又感慨叹道:“我自经商以来,共遇到过四次狼群。前三次,都是失牛过半,损失惨重,甚至有一次连脚夫都伤了几个;唯有这次,人畜安然,无一伤亡。嗐,我能结识敬龙兄弟与两位姑娘,并请得三位保我此行,真是幸运的很了!”

    陈、雨、商三人连连逊谢。

    范三爷沉吟片刻,又道:“敬龙兄弟,这次我商队得以保全,欠你们三位的人情可着实不小;你们又不肯收我金币,要我如何报答你们才好?”说罢皱眉苦思,颇感为难。

    陈敬龙笑道:“三爷,我们肯随你同行,是觉得你人品不错,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若再提报答之事,可未免太过见外了!”

    范三爷寻思一下,叹道:“我明白,江湖朋友,患难相扶,讲的是义气,并不在乎有没有回报;可是……可是,受人恩惠者,岂能无动于衷,心安理得?”

    陈敬龙见他知恩图报,不似寻常商人一般唯利是图,不由对他印象更佳;正要劝他不必把报答之事放在心里,却听那小厮六子问范三爷道:“老爷,狼群已经去了,咱们是不是要整理一下帐篷,将还能用的收拾起来?”

    范三爷转头望去,见方才留在围墙外面不及收起的帐篷都已被狼群践踏撕扯的不成模样,苦笑应道:“那些帐篷,难道还能用么?收与不收,又有什么要紧?倒是赶快将货物整理妥当为是;狼群暂时去了,也不知会不会再来,咱们得赶紧整理上路,免得再受狼群围困!”

    六子迟疑道:“老爷,赶了一天的路,人畜都累的不行,再赶夜路,恐怕……”

    范三爷气道:“是辛苦要紧,还是性命要紧?难道为了歇息,连狼群也可以不怕了吗?”

    六子笑道:“小的多句嘴,老爷莫要生气!依小的看来,有陈少侠三位在,狼群威胁很不用放在心上!”说着仰起小脸看了商容儿一眼,眼中尽是仰慕之色,又道:“那些恶狼虽然厉害,但在商姑娘面前,也不过是些长了腿的柴禾罢了;若当真再敢回来,只要商姑娘一出手,立时便可烧得它们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蹿不迭;难道还有本事伤了咱们不成?”

    商容儿见有人看重自己本领,早眉花眼笑,乐的找不着北;等六子说完,立即接口笑道:“没错,狼群不回来,算它们运气,若敢再来,看我不烧它个绝根儿!”微一停顿,忍耐不住,又赞叹道:“六子小小年纪,也能看出我手段了得,当真机灵的很!好孩子,好孩子,嘻嘻!”

    陈敬龙和雨梦见她厚着脸皮自吹自擂,忍不住相顾轻叹,哭笑不得。

    范三爷笑道:“呵呵,我着实让狼群吓糊涂了,居然忘记了有陈少侠三位靠山!六子,咱们不必赶夜路了,你指挥脚夫们收拾一下帐篷,便就地休息吧。”

    六子答应一声,自去指挥众脚夫整理破烂帐篷。

一百九十九节、小厮六子

    六子带领脚夫将帐篷拆解整理,把还将就能用的部分挑拣出来,然后又指挥众人将驻地附近狼尸搬到稍远处,腾出地方以供休息。吴旬领着镖师和趟子手也去帮忙;众人忙的不亦乐乎。

    陈、雨、商三人与范三爷立在一旁观望;陈敬龙见六子小小年纪,惊险之余从容镇定,办起事来干净利落,不由十分喜欢;对范三爷赞道:“这六子胆大机灵,比许多成年人还要能干,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商容儿大点其头,跟着赞道:“是啊,是啊!真是好孩子!嘻嘻!”

    范三爷含笑应道:“敬龙兄弟和商姑娘说的不错。六子这孩子,确是能干的很;我往来行商,路上多亏有他照料,让我可以少费许多心思。呵呵,这孩子说是我的小厮,实际上与我情同父子,更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呢!”

    陈敬龙问道:“三爷从哪里寻来这样一个好小厮?他有父母兄弟吗?”

    范三爷摇头叹道:“没有了,都死掉了!他家本在朱雀地区,四年前家乡受血寇劫掠,家人都被杀了;他躲在井里,才逃过一劫!后来他逃亡到白虎地区,在荒野中饿的奄奄一息,恰好我商队经过,救了他一命。从那以后,他便跟着我了!唉,这孩子七岁便成了孤儿,真是可怜!”

    陈、商、雨三人听得六子身世如此悲惨,一齐扼腕叹息;再看向六子时,除喜欢、赞赏之外,又多了几份怜悯之情。

    范三爷沉吟半晌,忽道:“敬龙兄弟,我送你一个礼物,你肯不肯要?”

    陈敬龙笑道:“礼物?你又想报答我么?呵呵,你要送钱财宝物,我是不稀罕的;除非你把六子送了给我,我才肯收!”

    范三爷正色道:“我要送你的,正是六子!”

    此言一出,商、雨二人相顾愕然。

    陈敬龙呆了半晌,慌道:“三爷,我是跟你开玩笑来着,可当不得真!再说,六子是个人,又不是物品,岂能随意赠送?这个礼物,我是不敢收的!”

    范三爷道:“我只问你,六子这孩子,你究竟喜不喜欢?”

    陈敬龙转头看向六子忙碌身影,由衷赞道:“如此伶俐能干、吃苦耐劳的孩子,谁见了会不喜欢?”

    范三爷笑道:“着哇!既然你喜欢,又何必跟我客气?”

    陈敬龙忙道:“不是客气,是真的不能收!君子不夺人所爱……”

    范三爷摆了摆手,打断陈敬龙说话,道:“我实话对你讲吧,四年相处,六子便如同我亲生儿子一般,与他分离,我也着实舍不得;但话说回来,六子身负血海深仇,总想着长大了从军征战,去战场上杀几个血寇给家人报仇;他跟着我,顶多学学如何经商,可学不着打架杀人的本事,将来如何能上得战场?我真对他好,便当为他的心愿打算打算,可不能因为自己不舍,永远把他绑在身边。敬龙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敬龙恍然道:“三爷是想让他跟着我,学些武技?”

    范三爷笑道:“你们三位,本领都高强的很;无论谁教他一点儿,便足够他终生受用了!”

    不等陈敬龙应声,商容儿抢道:“我教,我教,我收六子做徒弟!三爷放心,六子跟着我,肯定能学到厉害本事!”

    陈敬龙斥道:“容儿,不许胡闹!”

    商容儿不服道:“我哪里胡闹了?你教吴总镖头他们武技,便不算胡闹,我收个徒弟,就是胡闹么?你究竟讲道理不讲?”

    陈敬龙解释道:“咱们要在半兽族生活一段时间;这里环境恶劣,咱们自己吃苦,是没有办法,怎能再让个孩子跟着咱们受罪?”

    商容儿寻思一下,撅起嘴来,满脸的不高兴,却也无活可说。

    范三爷笑道:“敬龙兄弟多虑了!六子跟着我,在这半兽族境内来来往往,少说也有十几次,对这里环境早就适应;就算在这里长住,也没什么受不了的。再说,你们对半兽族人全无了解,更不懂得他们的风俗禁忌,跟他们打起交道来,只怕不很方便。六子跟着你们,可以学到本事,而他适当提点一些,也可省去你们的许多麻烦,让你们在半兽族能住的安稳,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陈敬龙终于明白了范三爷的苦心,动容说道:“三爷,原来你是在为我们打算!如此盛情,敬龙哪里担当得起?”

    范三爷笑道:“我欠你三人大情,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报答;至于六子,能跟着你们学本事,是他的运气!呵呵,敬龙兄弟,你若坚持不收六子,让我难堪不算什么,不给孩子出息的机会,可着实有些不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敬龙沉吟不语;雨梦轻声劝道:“陈哥哥,难得三爷如此重情,咱们若再见外,未免让三爷寒心了!容儿妹妹这样喜欢六子,必能好好教他;六子学到本事,将来心愿得偿,也算咱们对得起三爷,不负他一番盛情,是不是呢?”

    商容儿见事有转机,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喜道:“很是,很是,不收六子,太也不给三爷脸面了,着实不够朋友!六子跟着我学了本事,将来得报大仇,三爷知道了也必定欢喜的紧,也不算咱们白收了这份大礼,对不对?”

    陈敬龙又寻思片刻,缓缓说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六子不是不能收,但他究竟愿不愿意跟随我们,还是要问问他本人意思才好;咱们可不能强人所难!”

    范三爷正色说道:“既然敬龙兄弟不反对,我有句话得说在头里:六子若同意跟你们去,将来他长大想要从军,你们可不能阻拦!”

    陈、商、雨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呵呵而笑。

    范三爷愕然问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商容儿笑道:“六子想从军,不就是为杀血寇给家人报仇么?哈,这一点可不劳三爷费心;将来莫说阻拦,只怕我们打他骂他赶他走,他也不肯离开我们呢!”

    范三爷愣道:“这话从何说起?”

    陈敬龙忍住笑意,正色说道:“三爷放心,我们收下六子,必然把他当成兄弟朋友,可不是拿他当下人对待;将来他想要干些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我们绝不会阻拦!”

    范三爷放下心来,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虽不明白三人刚才为何发笑,却也不再多问,转头唤道:“六子,你过来!”

    六子听见呼声,快步走到范三爷跟前,笑道:“老爷别急,再用不上一袋烟的工夫,就可以腾出足够用的地方休息了!”

    范三爷道:“我叫你,不是要说这个事情。我来问你,以后让你跟随陈少侠,服侍他和两位女侠,你愿不愿意?”

    六子愣了一下,急道:“老爷,小的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话音未落,眼中已经涌上泪水。

    范三爷哈哈大笑,伸手摩挲着六子头顶,笑道:“傻孩子,你以为做错了事,我生气不要你了吗?可不是这样呢!”微一停顿,看看陈敬龙三人,又道:“六子,老爷我交了新朋友,哈,这几位朋友是真真正正可以患难与共的好朋友,跟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假朋友可全不相同!”

    六子举袖子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接口道:“我知道,老爷说的是陈少侠和商、雨两位女侠。他们三位是江湖豪杰,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是奸诈商人可以比较的!”

    范三爷佯气道:“奸诈商人?嘿,你小子可连老爷我都骂在里面了!”

    六子慌道:“不,不,老爷是商人不假,但老爷可不奸诈……”

    范三爷笑道:“不用慌,我没有怪你!我跟别的商人打交道,为了不吃亏,有时也免不得奸上一奸,诈上一诈,你就算把我归在奸诈商人的行列,那也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咱跟陈少侠三位交朋友,又不是跟别的商人买卖计较,可用不着那些奸诈伎俩,须得实心实意,真诚相待才是,你说对么?”

    六子点点头,应道:“我听人说,江湖豪杰最讲诚信,虚情假意会让人瞧不起的。老爷要交江湖朋友,自然应该真心相待!”

    范三爷道:“对呀,真心交朋友,送人礼物时,自然不能拿些普通东西胡乱应付,须得送自己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才行,对不对?”

    六子又点点头,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我明白老爷的意思了。六子性命是老爷救回来的,这大恩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老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没二话,老爷要把我送给陈少侠,六子便老老实实服侍陈少侠和商、雨两位女侠,绝不偷懒懈怠,让老爷难堪就是!”

    范三爷听他语气黯然,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跟随陈少侠他们吗?”

    六子摇了摇头,道:“不是。陈少侠又威武,又和气,让人又是敬佩,又是喜欢;商、雨两位女侠,更是神仙一样的美人,等闲难得一见。我能跟随他们,那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哪里会不愿意?可是……可是……我实在舍不得老爷……”说到这里,语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二百节、商旅艰辛

    陈敬龙见六子真情流露,颇觉不忍,劝道:“三爷,既然六子不愿与你分开,咱们还是不要逼他吧!”

    范三爷点点头,佯装失望,叹道:“唉,到底是六子没福!可惜商姑娘一番好意,肯教他本领,他却不知珍惜,白白错过机会……”

    不等他说完,六子猛抬起头来,叫道:“什么?老爷,您说……您说什么?”眼中泪花未干,脸上却已现出惊喜之色。

    范三爷佯叹道:“我求商姑娘教你魔法,她已经答应了,可是你却舍不得与我分开;既然你不能跟随她,这魔法么,自然也就学不得了,可惜,可惜!”

    六子将信将疑,看向商容儿,愣愣问道:“商女侠,你当真……当真肯教我本领?”

    商容儿含笑说道:“学魔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若肯拜我为师,以后跟随于我,我便教你本领;若是你不肯么,那就算了……”

    她话未说完,六子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砰砰砰”的叩起头来,口中一叠声叫道:“师父,六子愿跟随于你,愿跟随于你……”

    商容儿慌道:“啊哟,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急忙将六子拉起;见他额上一片通红,还沾着不少沙土,显是拜师之心极诚,方才这几个头叩的加倍用力,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抬手将沙土拂去,又在他额上轻揉几下。

    范三爷笑道:“六子,你现在舍得跟我分开了?”

    六子踌躇半晌,脸涨的通红,眼中又涌上泪花,哽咽道:“六子还是舍不得,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究竟“可是”些什么,只是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范三爷心中也觉难过,强笑道:“你得随明师学习本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应该高兴才对,哭什么?咱们还要同行几天,并不是立即便要分开,况且就算分开以后,我再来半兽族时,咱们也一样可以见面,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何必难过?”

    六子擦擦眼泪,哽咽道:“是,我不难过!”说罢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范三爷叹道:“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小厮了,用不着对我恭恭敬敬,惟命是从!”六子点了点头,眼泪却流的更快。

    范三爷又叮嘱道:“以后你要听师父的话,就像听我的话一样……”商容儿抢道:“对极,对极!小六子,你以后不听我话,我可要打你屁股的,知不知道?”

    六子恭恭敬敬应道:“是。服侍师父,听师父话,是做徒弟的本份,六子不敢疏忽!”

    商容儿皱眉叫道:“酸死了,酸死了!小六子,我对你讲,你做我的徒弟,须得爱玩爱笑才行,那样我才会喜欢,千万别像对着范三爷一样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那不是要闷死我么?你跟我在一起,要淘气也可以,要胡说八道也行,就是不要老气横秋,明不明白?”

    六子瞠目愕道:“淘气……胡说八道?”

    商容儿点头应道:“是啊!你不会么?我来教你,比方说:刚才我说要打你屁股,你应该说:‘打几下屁股有什么要紧?师傅要打便打好了,用这个吓唬我么?我可不怕!不过,我还是劝师傅换个地方打吧,不然打过之后,师傅给我擦药时,可有老大的不方便呢!’……”

    陈敬龙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强板住面孔斥道:“容儿,不许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教导徒弟的,这不是胡闹么?”

    闹容儿不服道:“六子是我的徒弟,我喜欢怎么样教,都是我的事情,用得着你来废话么?多管闲事!”又转对六子说道:“你看,我这样说话,他便说我是‘胡说八道’了。以后你说话,就要像我这样才行,知不知道?”

    六子唯唯否否,不知如何应答;脸上充满无奈之色,便如大人被小孩子纠缠的紧了,却又无法摆脱一样。

    旁观众人,见做徒弟的少年老成、中规中矩,做师傅的却荒诞不经、不成体统,不由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范三爷又笑又叹,暗悔疏于考虑,让六子拜了这样一个荒唐师傅,将来不知会学成何等模样,对六子未来发展大是担忧;陈敬龙却大松口气,心知商容儿有了这样一个玩伴儿,以后必是纠缠六子的时候多了,自己终于可以少受她一些聒噪;雨梦看着六子,眼中却尽是同情,暗自感叹:他跟了这荒唐师傅,以后不知要受她多少纠缠折磨,真是可怜……

    被商容儿这一闹,先前的伤感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心情好转,又谈笑起来;过不多时,脚夫将狼尸搬完,腾出好大一片空地;众人见天快亮了,便不再搭起帐篷,只就地坐卧休息,以待天明。

    第二天下午,商队终于走出沙丘地带,进入森林之中,不再受那烈日曝晒之苦。

    陈敬龙长于山中,对树木花草所识颇多,此时见林中植物几乎全不认得,不由大是惊奇,暗叹天地造物之变化莫测。

    吴旬告诫陈敬龙三人,入此林中,便踏进了魔兽活动区域,危险随时会来,片刻不能提以轻心;陈、雨、商三人暗自戒备,小心防范。

    果然,黄昏时分,一头长着四颗獠牙,体型如鹿的怪异魔兽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轻轻一口便将一头六足牛咬死;幸好雨梦发箭迅速,一箭将那魔兽射死,才没有造成更大损失。

    待入夜时分,商队在一棵巨树下驻扎休息,因昨夜损失了许多帐篷,有近半数的脚夫只能露宿;所幸南方高温,夜里不冷,倒也无碍。

    不料吃过晚饭,众脚夫刚刚躺下,便有一条背上长满尖刺的大蟒突然从树上垂落,险些缠住一名脚夫;吴旬带领众镖师将那大蟒围住,乱斩乱刺,那大蟒却生命力极强,身体被斩的血肉模糊,犹然不死,最后还是商容儿一团火焰将蟒头烧成灰烬,才算了结。

    陈敬龙见这里魔兽厉害,远非勿用山上魔兽可比,深叹吴旬等人保镖不易;当晚指点武技时,加倍用心,详细解说演示,众镖师获益非浅。

    到了半夜,众人刚睡着不久,却又下起雨来。在外露宿的脚夫不得不挤进帐篷避雨。原本四、五个人住的小帐篷,一下子装了七、八个人,哪里还有躺下休息的空间?众人唯有挤成一团,坐待天明。

    雨越下越大,到了黎明前夕,直如瓢泼一样,扑天盖地而来。帐篷里水没至膝,众人坐在泥水里,全身湿冷,至于头顶遮蔽,其实有没有已无多大区别;其中苦处,不堪细言。

    天明之后,雨终于停了,众人收拾上路。

    没过多久,太阳升起,越来越热;等到中午时分,阳光当头直射,林中水气升腾,闷热如蒸笼一般,让人透不过气。众人衣服本湿,此时汗如雨下,身上粘粘腻腻,更是难过。

    到此时节,众人再回想起先前在乱石滩行走,阳光暴晒,却又觉得那时之热,爽利痛快,远胜眼前闷入人心之热了。

    当天又有几次魔兽偷袭,幸好雨梦弓箭可以及远,又精通林中射猎之法,将整个商队尽皆照顾得到,这才没有损失。

    众人休息不足,本就疲累,这一天被林中热气蒸的手足皆软,却又提心吊胆,时刻防备,丝毫不敢放松,自然更觉累的要命;到晚间寻驻地休息时,除陈敬龙外,众人都已无精打采,步履维艰。

    当晚半夜,又下起雨来……

    如此行进两日,终于走出森林,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这两日行程,苦不堪言;偷袭商队的魔兽都被雨、商二女出手打发了,人畜再无伤亡,算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但众人饱受折磨,心力交瘁,此时都已经萎靡不振,虚弱不堪。

    陈敬龙有内力维持,精力、体力之强盛,远非常人可比,此时虽也疲累,却还不至难以支撑。

    一出森林,绿草如茵,视野开阔,清风徐来,抚人欲醉,与林中情形何异天地之别?

    陈敬龙极目远眺,胸中大畅,只觉欢喜从心底直翻上来,涌上喉咙;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直笑到一口气尽,欢喜之情方稍得抑制,转头看时,却见众人尽数躺倒在地,闭目喘息;连那些六足牛都已跪卧下来,显是太过劳累,再也支持不住。

    陈敬龙走到商、雨二女身边,见二人并头而卧,两张俏脸花容惨淡,憔悴不堪,心中不由一阵酸楚;喃喃叹道:“你们跟着我,吃这许多苦头,我……我……唉,我真是对你们不起!”

    雨梦缓缓将眼睛睁开一线,嫣然一笑,轻轻说道:“陈哥哥,跟着你到处游玩,见识这异域风光,我开心的紧!我只盼咱们永远这样,没有尽头!”

    陈敬龙苦笑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商容儿眼也不睁,从鼻子里哼道:“龙哥哥,我快累死了;你抱抱我,让我好好睡一觉,成不成?”

    陈敬龙脸上微热,斥道:“当然不成!当着这许多人,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商容儿哼道:“不抱就不抱,有什么了不起,很稀罕么?你走远一点,不许吵我!”说罢钻进雨梦怀里,喃喃说道:“我们睡一会儿,不要理他……”话未说完,已响起轻轻鼾声。

    雨梦含笑摆一摆手,示意陈敬龙不要出声,随即也闭上眼,再不说话。

二百零一节、半兽族人

    陈敬龙见商、雨二女着实累的惨了,便不再打拢她们休息;缓步走到吴旬身边,席地而坐,问道:“吴大哥,在这里休息安全吗?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吴旬睁眼应道:“没问题的,尽管放心!林中的野兽,绝不敢出林来寻猎物,草原上的野兽,又向来不敢接近这森林;咱们在这里休息,再安全不过!陈少侠也睡一会儿吧,不要紧的!”

    陈敬龙放下心来,笑道:“我要看看这草原风光,暂时还不想睡;你睡吧,不必理我!”

    吴旬奇道:“陈少侠,你真是我见到的第一奇人!这几天艰苦跋涉,连最有耐力的六足牛都吃不消,你却像没事人一样;难道你身体比牛还要强壮么?”

    陈敬龙哑然失笑,道:“我终究是人,哪能跟牛比强健?不过是我年纪较轻,精力旺盛,体力恢复又快,不像你们一样容易疲劳罢了!”

    吴旬轻轻摇头,沉吟道:“绝非如此!年轻人确是体力恢复快些,可也没这样的快法……”

    他话刚说到一半,忽听远处有人大叫:“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声音粗重,吐字含糊,语调异常生硬,与轩辕族人说话大不相同。

    陈敬龙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见离商队百步开外的草中,隐约似有人伏着;心中奇怪:“这里怎会有别人?”当即站起身来,走过去几步,想要看个仔细。

    那粗重声音在草里大叫:“站住,站住!不许过来,再走就放箭!”跟着又一个苍老声音叫道:“丢下武器,丢下武器,不丢就放箭!”语调生硬,一如前者。

    陈敬龙怵然心惊,暗道:“不好,原来他们不止一人,而且有弓箭在手!精灵神箭凌厉无匹;这里的人只要有精灵族人一半本事,从草里突然射出箭来,我便抵挡不了!对方来历不明,敌友未分,还是不要贸然靠近才好!”当即止步;想了想,大声叫道:“吴大哥,快唤镖师起来,保护大家!”

    叫声未息,却听那苍老声音怒道:“不丢武器,放箭!”跟着“哧”一声响,一支以兽骨作镞的木箭从伏人草中射出,真奔陈敬龙咽喉。

    陈敬龙眼看木箭来势,登时放心。原来这木箭外无光晕,并不附着魔法元素,而且来势也不很急,便如寻常轩辕族人射箭无异。

    他钢刀在与狼群相斗时,已经破损丢弃,此时手中的‘武器’,不过是一根五尺余长、一端削尖的坚硬木棍而已。

    眼看那木箭离自己已不足三尺,陈敬龙不慌不忙举起木棍,去那兽骨箭镞上轻轻一拨;木箭登时斜转向下,滴溜溜钻入旁边草里,不见踪影。

    此时休息众人听见呼喊声,都已经醒转起身。范三爷见对方放箭、陈敬龙拨箭,急忙叫道:“不要动手;我们是来经商的,不是坏人,不要动手!”

    伏人草中毫无动静,再不放箭,却也无人应答。

    范三爷定定神,又叫道:“是艾得乔部的朋友么?我是轩辕族商人范三,以前去过你们部落的,你们记不记得?”

    又静了片刻,那草中缓缓站起两个人来。

    陈敬龙凝神看去,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那两人身高都几近一丈;长发蓬乱,混身**,只在腰间围了几块破布片遮挡羞处;身上肌肉虬结,异常粗壮,通体黑如煤炭,微泛油光;立在那里,直如两块巨大的黑岩石一般。其中一人,右手提着一张木背弓,左手攥着几支骨镞箭;另一人则拎着柄平头砍山刀。

    商容儿睡眼朦胧,坐在地上,惊呼道:“啊哟,这两个是什么怪物?”

    范三爷低声解释道:“他们不是怪物,是半兽族人!这一带是艾得乔部的活动范围,他们应该是艾得乔部的猎手。”微一停顿,又扬声叫道:“艾得乔部的朋友,我是范三,是轩辕商人,不是血族强盗!你们看,我有牛队,有货物;我们可以交换物品,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那两个半兽族人听到呼声,低声交谈几句,又观望片刻,终于放下心来,缓步向商队走近。

    待来到近处,众人方才看清,那拿弓箭的脸上光滑,是个年轻人,拿砍山刀的却满脸皱纹,已经上了年纪。

    范三爷在六子搀扶下迎上几步,仰起头来,仔细看了那年老半兽族人几眼,笑道:“莫普老朋友,你不认得我了吗?”

    两名半兽族人愣愣看着范三爷,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范三爷想了想,恍然大悟,忙扯衣襟用力擦去脸上泥垢,笑道:“看我的脸,好好看看,你们认得的!”又指着那平头砍山刀说道:“莫普老朋友,你这把刀是用一张魔豹皮从我手里换去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不是吗?”

    语音未落,那年老半兽族人忽地“啊哈”一声大叫,猛伸臂将范三爷搂住,大声笑道:“范三商人,轩辕族的好人,莫普认出你了!你来经商,好极了;你带盐巴来,跟我们交换,好极了!”跟着又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轻轻一拍六子肩膀,叫道:“六子,我认得!莫普没有老,眼睛明亮,你长高了,莫普也认得出来!”六子嘻嘻笑道:“我是六子,莫普阿伯,你好!”莫普连连点头,道:“我好,我好,我没有老,很好!”

    范三爷在莫普怀里奋力扭动,闷声叫道:“莫普老朋友,快放开我;我的骨头要被你箍断了!”

    莫普急忙松开手臂;范三爷退后两步,喘息不已,苦笑道:“你的力气太大,我吃不消!”

    莫普急道:“我没有用力,我不会伤害朋友……”说到这里,明白过来,笑道:“轩辕族人,身材小,没力气;轻轻搂抱,吃不消,不是好汉!”

    范三摇头苦笑,叹道:“你手臂比我大腿还粗上许多,我力气当然比不过你!”想了想,又道:“刚出森林便碰上你们,怎会这样巧?”

    莫普连连摆手,道:“不巧,不巧!我们要去森林打猎,路上听到大笑……”说到这里,仰头“哈哈哈”笑了几声,腔调正是学先前陈敬龙大笑的样子,接着又说:“……我们想知道是什么人,就过来瞧瞧;我们藏在草里,悄悄爬过来,你们看不见;是我们过来的,不是碰上的,不巧,不巧!”

    范三爷点头笑道:“好吧,你说不巧,就算不巧好了!”指向群牛背上的货物,又道:“盐巴,有;可是我们太累了,现在要休息,不能马上到你们部落里去。你们先回去吧,准备好香料、兽皮,等我们休息够了,明天再去交换!”

    莫普连连摇头,央求道:“马上走,马上走,坚持坚持,好不好?”

    范三爷奇道:“急什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要紧?”

    莫普舔舔嘴唇,苦着脸解释道:“我们没有盐巴,半个月了,烧肉没有味道,不好吃;靠海边的塞特部是混蛋,不肯给我们盐巴,也不许我们自己去晒盐,我们没有办法,很着急;我们想吃有味道的食物,很想很想;我们有香料、兽皮,不用准备,现在就去交换,好不好?”

    范三爷寻思一下,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迟疑道:“这个……坚持坚持,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实在太辛苦了,交换的时候,你们要多给些香料、兽皮才可以!”

    莫普略一迟疑,随即应道:“没问题,快走,快走!”

    范三爷转身叫道:“大家都起来吧;咱们坚持再走一会儿,等到了地头,再好好休息!艾得乔部跟我很有些交情,咱们可不能看着人家着急不理,多吃些辛苦,那也说不得了!”

    那莫普听他这样说,十分欢喜,竖起棒槌粗的大拇指,连连称赞:“范三商人,轩辕族的好人!帮助我们,好朋友,好朋友……”说着又按住范三爷肩膀“轻轻”摇晃,将极亲热;晃的范三爷东倒西歪,浑身乱扭。

    众脚夫纷纷挣扎爬起,去赶六足牛起身,整理队伍,忙成一团。

    陈敬龙将六子唤到身边,低声问道:“半兽族人怎会这样傻?难道看不出你家老爷是趁火打劫,坐地起价,然后又送空头人情么?”

    六子笑道:“半兽族人倒不是傻,只是诚实惯了,不懂得咱们轩辕商人的那些奸诈伎俩罢了!”

    陈敬龙笑道:“奸诈,说的不错!嘿嘿,你家老爷现在果然是一副奸商嘴脸!”

    六子央求道:“商队吃这许多辛苦,才来到这里,无非为了求财,为多得物品用些手段,那也无可厚非!求师伯看在我家老爷这一路吃苦的份上,莫要拆穿他才好!”

    陈敬龙笑道:“无奸不商,自古皆然,我明白的。你家老爷虽用了手段,可终究是两相情愿的交易,我又何必多嘴,给人拆台?放心吧,我不会多管闲事!”说罢微微一愣,问道:“你叫我什么来着?”

    六子应道:“我师父叫您‘哥哥’,我当然要叫您‘师伯’才对!”

    陈敬龙这才想起他已经拜商容儿为师;无奈叹道:“唉,我还不到二十岁,居然成了人家‘师伯’了,真是好笑!”

    六子慌道:“怎么?这样称呼,不妥当么?”

    陈敬龙苦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年纪太轻,猛然有人称我为‘伯’,感觉不很舒服罢了!”

    六子再不接口,却愣愣发起呆来。

二百零二节、喜忧参半

    陈敬龙见六子发呆,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六子歪着脑袋,一边皱眉苦思,一边缓缓说道:“我在想,现在我师傅叫您‘哥哥’,我叫您‘师伯’,顺理成章,毋庸置疑;可是,等将来您娶了我师傅,我又该怎样称呼您呢?到时她叫您‘相公’,或是‘夫君’,我怎么办?师公?……那可差了辈份了!……师君?哪有这个称呼?这……这可太不成话了……”

    陈敬龙气笑道:“你怎么会想这个无聊问题?谁告诉你,我要娶你师傅了?”

    六子正色回道:“虽然没人告诉,但我看得出来;将来我师傅,还有雨师姑,都是一定要嫁给您的。称呼问题,极为郑重,马虎不得,可不是无聊问题,还是先考虑清楚才好,免得临时慌乱,失了体统!”

    陈敬龙听到“将来我师傅,还有雨师姑,都是一定要嫁给您的”这一句,不由怦然心动,暗中寻思:“容儿、雨梦,随我万里逃亡,对我情深义重;若说将来都嫁给我,似乎也不无可能!可是……我真有偌大福气,两美并收么?若当真如此,便是神仙也没我开心快乐了……”想到与两美相伴,左拥右抱,比翼三飞,不由心如鹿撞,面红耳热,意乱情迷,茫然若痴……

    正在魂不守舍之际,却见六子望向自己身后,微微一愣,跟着干笑道:“哈,哈……雨师姑,你要跟陈师伯说话么?你们聊,你们聊,我不打扰了!”说罢迈步便行,慌慌张张去往范三爷身边。

    陈敬龙转头望去,果然见雨梦立在自己身后;忙回身笑问:“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脚步声?”

    雨梦满脸飞红,似笑非笑的瞥了陈敬龙一眼,又急忙将眼光移开,望向别处;低声笑道:“你听六子胡说八道,听的聚精会神,哪还能听见我的脚步声?”

    陈敬龙见她模样,知道方才六子的说话都被她听见了,不由尴尬起来;面红耳热,心虚笑道:“呵呵,童言无忌……小孩子信口胡说,当不得真……呵呵……你别往心里去……”

    雨梦气笑道:“这个小六子,拜了师父,正经本事还一点儿没学,倒先把他师傅胡说八道的本领学个十足,真是太不成话!”微一停顿,又埋怨道:“陈哥哥,六子是孩子,不知轻重,你可不是小孩子了,怎能由着他胡说,却不阻止?什么……什么‘都嫁给你’,这样的话,也是可以乱讲的么?”

    陈敬龙心中猛地一沉,顾不得多加考虑,愣愣问道:“怎么?这……这……不成么?”

    雨梦顿足唾道:“你……你这贪心的坏蛋……”话未说完,已经羞的脸红如血,急忙垂下头去;沉默片刻,又幽幽说道:“我的心意,你是……你是知道的……可是,容儿……唉,我们情同姐妹,我实在不愿让她为难。六子这些话,若让容儿听见,非有好大一场风波不可,以后切不可再提,知不知道?”

    陈敬龙愣愣点头,心里乱七八糟,说不出是喜是愁。

    二人默然相对;过了一会儿,雨梦脸上红晕已退,抬起头来,说道:“陈哥哥,咱们还是说说正事要紧!”

    陈敬龙见她神色郑重,急忙收拾心情,问道:“什么正事?你说。”

    雨梦略一沉吟,道:“半兽族人,咱们总算见到了。看他们模样虽然凶恶可怕,但性情朴直,似乎也不难相处;咱们要在半兽族落脚,应该不会太难!”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不错。这两个半兽族人,憨直可爱,热情好客,确实不坏。如果其它半兽族人都是这样,咱们便可以住的稳当了!”

    雨梦想了想,又道:“话说回来,咱们住在异族,那便叫做寄人篱下,就算能住的安稳,但被人很瞧不起,终归不会舒服……”

    陈敬龙摆手笑道:“这可是你多虑了!咱们虽在他们地盘落脚,但衣食所需,都由咱们自己应付,又不用他们供给,怎能算是寄人篱下?以咱们三人的本领,难道还怕打不着猎物,无以为生么?”

    雨梦摇摇头,叹道:“你没听先前人家说‘轩辕族人,身材小,没力气,不是好汉’么?可见,人家热情归热情,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咱们的。既然瞧不起,便不会把咱们当成真正的朋友;既然不当真正朋友,咱们在这里久住,又有什么意思?”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点头,沉吟道:“你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么办?”

    雨梦应道:“唯一办法,便是显露本领,让他们佩服。只有他们敬佩了,把咱们当成好汉,当成朋友,咱们住下去才不会难受!”

    陈敬龙缓缓点头,深觉雨梦说的有理。

    雨梦又道:“陈哥哥,你性情温和,不喜欢出风头,若不是逼的急的,你从不与人争强斗胜,这我是知道的。我跟你说这些话,就是要你心里有数,遇到可显本领的机会,不要由着本性,一味谦让,免得人家把你当成无用之人,再说出什么轩辕族人‘没力气,不是好汉’之类的话,你明白么?”

    陈敬龙用力一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此事不只关系咱们自身是否能在半兽族落脚,更关系到咱们轩辕族人的脸面,我自会当仁不让,尽力而为;你尽管放心!”

    雨梦笑道:“什么叫‘咱们轩辕族人’?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精灵族人;你想为轩辕族争脸,跟我可扯不上干系!”

    陈敬龙笑道:“扯不上干系?那你巴巴的跑来叮嘱我,是着的哪门子急?哈,你跟了我,也算是半个轩辕族人,还想分得清楚么?”

    雨梦又飞红了脸,嗔道:“越说越不成话了!什么叫……叫‘我跟了你’?胡说八道;不理你了!”说完转身便走。

    陈敬龙深悔自己出言孟浪,讪讪叫道:“雨梦,我再不胡说了,你别生气!”雨梦停住脚步,想了想,回头嫣然一笑,道:“现在不说也就是了,倘若以后我……我真成了半个轩辕族人,你再说这话也还不迟!”话刚出口,自己已经羞不可耐,急忙扭头跑开。

    陈敬龙听她说话意思,分明是愿意嫁给自己,不由又喜又忧,暗自寻思:“雨梦对我情深义重,容儿对我义重情深;将来她二人无论谁离开我,我都舍不得,唯有三人永远相伴,我才会真正开心。看来雨梦是不介意三人永在一起的,可是,容儿呢?她虽跟雨梦要好,但只是姐妹情义,将来共侍一夫,她能愿意吗?容儿醋劲儿大的很,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也说不定,她讨厌楚楚跟我接近,却不反对雨梦随我同行,可见她醋劲儿虽然不小,却不吃雨梦的醋;肯分给雨梦半个丈夫,也未可知……”

    寻思未定,正在患得患失,喜忧参半之际,却听牛队旁商容儿放声大叫:“让开,让开,让我放火……”跟着又听吴旬大叫:“陈少侠,快来,快来劝劝吧,了不得了……”

    陈敬龙不知出了什么事,不敢怠忙,忙疾奔过去;到了跟前,只见商容儿张牙舞爪,魔杖乱挥,要冲向几头卧在地上的六足牛;吴旬和其他几位镖师想要阻拦,却又不敢推搡触碰商容儿身体,只好将自己拦在商容儿与六足牛之间,不放她过去;众镖师都急的满头是汗,更有两名镖师额上红肿,显是已经吃过商容儿的魔杖了。

    陈敬龙急忙拉住商容儿,喝道:“你又在胡闹什么?为什么殴打镖师?”

    商容儿气极败坏嚷道:“谁要殴打他们了?我要放火烧那蠢牛,他们偏要拦在中间;自己不小心撞上魔杖,怪得我么?”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挣扎,但力量实在较陈敬龙相差太远,却哪里挣得开去?

    吴旬苦笑解释道:“陈少侠,是这样的:脚夫赶牛起身,整理队伍,商姑娘一片好心,过来帮忙;哪知别的牛一赶就起,这几头牛却死活站不起来,无论怎样赶打,也没有用;商姑娘先是好言好语,跟这几头牛商量,但牛哪能听懂人话?自然是徒劳无功了;后来,商姑娘就急了,说这几头牛不给她面子……”

    商容儿接口叫道:“它们死赖着不起,当我奈何不得它们吗?我一把火烧了它尾巴,看它们起是不起……”

    陈敬龙哭笑不得,斥道:“好了,不许再闹!再不听话,我……我……”说到一半,却不知如何才能吓唬住她,只好不说下去;转向那两名额上红肿的镖师道声:“报歉!”

    两名镖师连道:“不敢!”

    范三爷和那两名半兽族人听到吵闹,此时也已来到跟前。

    范三爷问道:“那几头牛是怎么了?伤了还是病了?”

    旁边一名脚夫回道:“都不是。它们就是太过劳累,体力不足,身上背的又都是盐巴等沉重货物,所以一时站不起来。这也怪我们,为图省事,没有把货物先卸下来,再赶牛起身……”

    范三爷摆摆手,叹道:“不必说了。这几天你们都累的半死,偷一点懒,也无可厚非,怪不得你们!”沉吟片刻,又道:“牛卧在地上,腿用不足力,自然站不起身,那是无论怎样赶打也没有用的。咱们终究省事不得,还是要把货物卸下才行;只要牛站起身,腿能吃住力了,再背货物便不要紧了!”

    那脚夫应道:“老爷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便把货物卸下来。”说着便向身旁几个脚夫招手示意,要他们帮忙卸货。

    莫普上前止住众脚夫,摇头说道:“搬下来,再搬上去,很麻烦,不好!”

二百零三节、力慑蛮人

    一名脚夫笑道:“麻烦也没有办法;背着货物,牛确实站不起身的。你看——”说着去一头卧着的六足牛臀上拍了一掌;果然,那牛拼命挣扎挺身,可刚挺起尺许,又颓然卧倒,终究站不起来。

    莫普大头猛摇,笑道:“轩辕族人,身材小,没力气,没用!”冲那年轻半兽族人一招手,又指指那六足牛,道:“你来。”

    那年轻半兽族人上前两步,到六足牛身边站定,丢开弓箭,弯下腰去,一手托住牛颈,一手托住牛腹,深吸口气,猛喝一声,两臂一齐用力,竟将那六足牛生生托起,稳稳站定。

    莫普去那牛臀上轻击一掌,那牛前行两步,果然稳稳当当,再无支持不住之态。

    一头健壮六足牛,加上它身上货物,重量几近两千斤,就算那六足牛也在用力挺身,至少也需有七、八百斤的力气才能将之托起。

    众脚夫见半兽族人如此神力,无不咂舌瞠目,惊叹不已。

    莫普大笑,指着那六足牛说道:“看,看,不麻烦,也可以!”跟着又一摆大手,摇头笑道:“轩辕族人,没力气,没用!”

    陈敬龙见他连说两次“轩辕族人没有”,大是不忿,又想起方才雨梦叮嘱之语,当即打定主意,不再忍耐;上前两步,学着半兽族人说话口气,冲莫普喝道:“轩辕族人,身材小,不错;没力气,不对;没用,更不对!你没见过轩辕好汉,不可乱讲!”

    莫普愣了片刻,又盯着陈敬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地哈哈大笑,半晌不绝。

    陈敬龙怒道:“你笑什么?”

    莫普满脸不屑之色,笑道:“轩辕族有好汉么?我不信。你在吹牛!”说罢微一寻思,又道:“你挡开箭,眼力好,不寻常,但眼力杀不死敌人,杀不死野兽,你没力气,不是好汉!”

    陈敬龙怒道:“以你之见,有力气,便算好汉么?”

    莫普大头猛点,笑道:“当然。连力气都没有的,怎么能算好汉?”指向那年轻半兽族人,道:“他,一个人的力气,抵得上轩辕族人五个,是好汉!”又指向陈敬龙,道:“你,身材小,没力气,不算好汉!”

    陈敬龙点点头,怒笑道:“好,好,原来半兽族人分辨是不是好汉,只凭力气大小,这倒简单的很!”

    范三爷抢上几步,到陈敬龙身边,附耳轻声劝道:“陈少侠,莫要跟他争辩。这些蛮子固执的很,讲不通的,由他们说嘴去吧。当真动起手来,他们绝对打你不过;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何必跟这些只懂得用蛮力的蠢人较真?”

    陈敬龙笑道:“你怕我生气动手,得罪半兽族人,断了你财路吗?放心,我又不是来寻人打架的,绝不让你为难就是!”说罢丢开手中木棍,走到另一头卧地六足牛身边,叉腿而立,弯下腰去,伸手托在牛身下面。他手臂远没有半兽族人手臂长,因此只能一手托住牛腹,一手托住牛胸,却托不到牛颈位置。

    那个年轻半兽族人见他摆开架式,大是诧异,问道:“你做什么?要托牛起身么?不行,轩辕族人力气小,你做不来……”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猛吸口气,内力运转,贯至双臂,已将那六足牛稳稳托起,立在地上。

    那年轻半兽族人张口结舌,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陈敬龙,满脸惊疑之色。

    众脚夫自然更不必说,早惊的呆了,一个个舌头伸出口外,半晌缩不回去。

    静了一会儿,范三爷忽地兴奋大叫:“好,好极了!我轩辕族的豪杰,一点也不弱于半兽族的好汉,莫普老朋友,你看见了么?”

    他这一叫,众镖师、趟子手、脚夫,都回过神来,也都情不自禁跟着大声叫好;一时间欢呼四起,彩声如雷。

    待喝彩声稍稍低落,陈敬龙回身问道:“半兽族朋友,我轩辕族中,有没有好汉?”

    莫普瞠目半晌,咂了咂嘴,无奈说道:“好吧,我收回先前的话;轩辕族中有好汉,是我错了!”

    陈敬龙笑道:“你肯承认就好!”又问那年轻半兽族人:“你怎么说?”

    那年轻半兽族人寻思一下,点点头,道:“你算是好汉,可是,比不过我!”说罢去到又一头卧地六足牛身边,弯腰托住,大喝一声,将其托起,跟着又到最后一头卧地六足牛身边,再喝一声,又将其托起;转身看着陈敬龙,得意道:“怎样?我有力气,现在还有,再有两头牛,我也能托起!”

    陈敬龙笑道:“你要比个高低,我奉陪到底就是!”转头四顾,见再没有六足牛卧地不起,想了想,伸手托住身旁一头站着的六足牛,深吸口气,将内力运到十足,暴喝一声,两臂猛举,将那六足牛生生举过头顶。

    那六足牛六足离地,六腿乱蹬,惊哞连连,却苦无着力之处,哪能挣得下来?

    在场之人见此景象,早都惊的呆了,连两名半兽族人也不例外。

    陈敬龙手举健牛,全身骨骼“格格”乱响,只觉胸口闷痛,似要吐血,耳中轰鸣,如闻山崩;心里却打定主意,非要一举慑服这两名半兽族人不可;当即咬紧牙关,死命撑住,不肯放牛下地;凝一凝神,缓缓踏前一步,略一停顿,又缓缓上前一步……

    众人只顾呆看,不知反应;雨梦从旁跃上,将挡在陈敬龙身前的人、牛拉开,给他让出道路。

    整整走出十步后,陈敬龙方才放牛落地;喘息几下,回身冲那年轻半兽族人笑道:“如何?你能像我这样,我便服你!”

    众人此时惊愕未定,一个个呆若木鸡,竟连喝彩叫好也都忘在脑后;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那年轻半兽族人方回过神来,猛地竖起拇指,惊叹道:“你好厉害!我不能像你那样,我做不到;你能做到,比我厉害,厉害的多!”

    陈敬龙又问莫普:“我身材小,不错,但我有力气,有用,对不对?”

    莫普满脸敬佩之色,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有力气,是好汉,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好汉!”说罢微一寻思,问道:“你是脚夫,还是保镖?”

    范三爷喜笑颜开,抢着答道:“都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莫普点点头,脸现期盼之色,又问陈敬龙:“你会随着商队,去我们族里做客么?”

    不等陈敬龙应声,范三爷又抢道:“当然。他关心朋友,要保护我,帮助我,当然会陪着我一齐去你们族里!”

    莫普大喜,咧开大嘴呵呵憨笑几声,跟着冲那年轻半兽族人叫道:“你回去,快些回去,要酋长准备,迎接客人!”

    那年轻半兽人答应一声,捡起弓箭,迈步狂奔而去。

    莫普冲着他背影大叫:“要讲清楚,不是商人客人,是好汉客人,是轩辕族的好汉……”喊到这里,想了想,自语道:“他不一定讲得清楚,还是我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迈步便走;等走出几步,却又停住,回身问范三爷道:“你知道地点,是不是?一定会去的,是不是?”

    范三爷笑道:“我每年都去你们族里一回,难道会不认得路么?我答应会去,就一定会去;我们一会儿便到,你尽管放心!”

    莫普点点头,叮嘱道:“路上小心,不要伤害神的使者!”说罢转身便奔,追向那年轻半兽族人。

    眼看两名半兽族人离去,吴旬忽地“哈”一声大笑,跃到陈敬龙身边,欢声叫道:“陈少侠,你当真了不起!咱们这次有幸与你同行,真是跟着赚足了脸面!”

    他话刚出口,众人哄然应是,纷纷围向陈敬龙,赞叹不已。

    商容儿耳听众人称赞,喜的眉花眼笑;用力分开众人,挤到陈敬龙身边,紧紧搂住他胳膊,跳脚笑问:“龙哥哥,你什么时候变的这样厉害了?”

    陈敬龙苦笑叹道:“厉害什么?我这若无其事,是装给人看的;若不是怕丢脸面,我早躺下休息了!苦撑这许多时候,你当很容易么?”又冲围绕众人摆手笑道:“大家忙自己的去吧,让我静静休息一会儿!我现在腿软手颤,实在撑不住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地坐下身去。

    范三爷扬声吩咐道:“陈少侠需要休息,大家不要吵他,都走开,走开!”

    众人无奈,只好散去,但随即又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聚各处,谈论起方才之事;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早都将身体疲劳忘在脑后。

    待众人离开,范三爷问道:“陈少侠,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陈敬龙笑道:“只是用力太过,肩臂有些酸痛而已,不要紧的,稍坐一会儿便好。”

    商、雨二人听他说肩臂酸痛,忙去给他揉捏双肩,按摩两臂。

    范三爷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嘿,力举两千斤,了不起,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我范三能与你这样的盖世豪杰结交为友,真是三生有幸,嘿嘿,三生有幸!”

    陈敬龙笑道:“范三爷过奖了!‘盖世’二字,敬龙可担当不起!”微一寻思,问道:“那两个半兽族人,匆匆忙忙离去,是为什么?”

    范三爷笑道:“你听他们说话,还不明白么?他们是要回去通知酋长,准备迎接咱们了!”

二百零四节、驭人之道

    陈敬龙奇道:“迎接?他们初见咱们时,怎么不急着回去通知?”

    范三爷解释道:“半兽族人,最敬重勇力过人的好汉。你举两千斤而行十步,已足令半兽族人钦服;你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好汉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商人,连人家搂抱一下都消受不起,难道也能算是好汉么?因此人家对我虽然亲热,却不敬重,那接待么,也就马马虎虎,用不着着意准备;但接待你这样的好汉,却又全不相同,须得用最高礼节,郑重其事才行;他们的最高礼节麻烦的很,也隆重的很,所以要提前准备,以免临时忙乱疏失,得罪了贵客。呵呵,我说准备迎接咱们,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其实他们要迎接的,只你一人而已!”

    陈敬龙点头道:“原来如此!”跟着又问:“那莫普临走时,要咱们路上小心,别伤了神的使者,是什么意思?”

    范三爷笑道:“艾得乔部信奉蛇神;他们认为,这草原上的蛇都是蛇神派来保护他们的,所以称其为‘神的使者’,不许别人伤害!”

    他话刚出口,商容儿已经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问道:“这草原上有蛇?多不多?”

    范三爷点头说道:“很是不少!艾得乔部人数不足两千,在半兽族中算不上大部落,却能占据这肥美草原,不被别的部落赶走,便是全仗有这些蛇在!嘿,这草原方圆不过百里,却少说也有几十万条蛇,而且条条巨毒,厉害无比……”

    商容儿听到这里,已经快哭出来;将头摇的如波浪鼓一般,掩住耳朵,一叠声叫道:“别说了,我怕!我不去艾什么部,死也不去,龙哥哥也不去,我们都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范三爷急忙解释劝说:“商女侠不必害怕!艾得乔人精通驭蛇之法,这草原上的蛇都听他们指挥;只有听到艾得乔人吹哨命令时,这里的蛇才会攻击人类,平时却温顺的很,从不主动伤人;不然,我也不可能有胆子到这草原来,跟艾得乔人做交易了!”

    商容儿只是摇头,道:“我是打定主意不去了,你再劝说也没有用!哼,蛇性凶残,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不高兴,想咬人呢?我可不去冒这个险!”

    陈敬龙劝道:“容儿,我方才已经答应人家会去,怎能反悔失信?咱们要在半兽族落脚,可不能刚刚到来,便落下个无信小人的坏名声!三爷既然能去,咱们去了自然也不要紧,何必害怕?”

    范三爷连连点头,道:“是啊,我在这草原上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了,至今也没被蛇咬过一口,可见是没有危险的!何必害怕?”

    商容儿寻思片刻,问道:“龙哥哥,你是想去的了?”

    陈敬龙点点头,正色说道:“咱们初来异域,人生地不熟,有机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商容儿缓缓点头,沉吟不语。

    范三爷见她有些意动,忙道:“商女侠,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便坐在牛背上好了。路上就算有蛇想要咬你,可也够不着,咬不到,那便不用担心了,是不是?”

    商容儿想了想,笑道:“这倒是好主意!好吧,你给我腾出头牛骑,我便随你们去!”

    范三爷连连点头,笑道:“腾出头牛还不容易?我便这吩咐脚夫去办!”说罢匆匆走去安排。

    待他离的稍远,雨梦低声埋怨道:“陈哥哥,我要你显露本领,是要你量力而为,可没要你拼命硬撑!只要比个平手,使人家不小看咱们也就是了,何必非得逞强压人一头?你这样竭力而为,若是不小心伤了自己,岂不糟糕?”

    陈敬龙笑道:“你不见半兽族人骄傲的很吗?我若不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如何肯服?你放心,我没有受伤,休息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雨梦在他肩臂捏按几下,见确无异样,这才放心。

    三人又聊几句,商队已经整理完毕。范三爷命人将一头牛背上的货物分成几份,分散放在其它牛背上,腾出那头牛来给商容儿骑乘。众人起行,在范三爷带领下去往草原深处。

    路上,陈敬龙见商容儿坐在牛背,平平稳稳,甚是舒服,不由感觉奇怪,问范三爷道:“三爷,你为何不备坐骑,只凭两脚行走;这不是太辛苦了吗?如果你事先备上一头牛骑,这一路岂不少吃许多苦头?”

    范三爷笑道:“我一个人有坐骑,别人怎么办呢?呵呵,若凭我的财力,便是给每人都配上一头牛乘坐,也不是办不到,但脚夫都坐上牛背,照顾牲口可就不方便了;镖师都坐上牛背,遇到危险时也不容易迅速反应了,是不是?”

    陈敬龙不解道:“他们可以不乘坐骑啊!你自己有坐骑难道不行么?”

    范三爷缓缓摇头,寻思片刻,问道:“敬龙兄弟,如果我一路坐在牛背上,却让你跟随行走,你还会不会把我当成朋友?”

    陈敬龙微一踌躇,道:“实话实说,若当真那样,我绝不会随你同行,自然更别提做朋友了!”

    范三爷笑道:“对呀,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肯跟朋友一同吃苦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朋友了!”

    陈敬龙更加不解,奇道:“这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是……可是……这些脚夫、保镖,都是你花钱雇佣来的,可不是你的朋友啊?”

    范三爷转头四顾,确定别人都离的有些距离,不会听到自己说话,这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为人朴实忠厚,应该不会坑我,所以这些话,我也不怕对你明说:我花钱雇佣脚夫、镖师,无非为了商队行走,赚更多的钱,可不是为了跟他们交朋友的;但我偏要跟他们同甘共苦,这便叫做驭人之道,跟交朋友没有半点关系,懂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范三爷解释道:“驭人之道,就是驾驭别人,让人甘心为你效力的方法。我是这个商队的主人,也就是整个商队的核心,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我若骑着牛马,舒舒服服,跟别人有了差别,就等于时刻提醒人家:‘你们只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佣工罢了,跟我可不是处在同一地位上!’

    有了我这个提醒,人家会怎么想呢?

    绝大多数人都会心里不平,都会想:‘我们只是佣工,只为赚取佣金,那又何必努力做事?只要应付得过,也就行了!’

    于是,人人懈怠,只在我眼前做些表面工夫;我一眼照顾不到,人家便要偷懒了。

    到那时,脚夫不会好好照顾牲口,一路行来,牲口折损必重;保镖不肯用心保护,遇到危险,商队损失便不能降到最低。

    如此一来,我是少吃苦头了,钱财损失可就大了。是不是呢?”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问:“就算你跟大家同甘共苦,别人可也不会忘记是为赚取佣金而来呀?”

    范三爷点点头,含笑说道:“忘是不会彻底忘记的,但至少大家不会感觉不平,与我生分。人都是有感情的;大家觉得和我一样,便慢慢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慢慢与我有了情谊;有了情谊,便会为我多着想一些,工作起来,便会多尽些心力,对不对?”

    陈敬龙想了想,又点点头。

    范三爷继续道:“适当的奖罚,确可戒人犯错,激人努力,但奖不能众,罚亦不能众;大多数人,无力争奖,却也不至受罚;在奖罚之间,肯不肯用心努力,可就全看他自己了。而这大部分人的努力与否,才是对整个队伍影响最大的因素。

    要控制这部分人,唯有用情;让其着眼情谊,自甘用心。

    许多商队与我的商队奖罚规定完全一样,可他们每次行走,损失巨大,实力越来越弱;我的商队,却每次损失极小,越来越是兴旺;这区别原由,便是那些商队主人,只凭奖罚约束众人,不懂用情;而我则是以情动人,以情驭人了。

    用情与不用情,区别就在:那些商人不肯吃苦,先把自己跟别人区分对待,处处摆出高人一头的模样;而我,与大家同甘共苦,先把自己放在与大家同等位置上,甚至屈己待人,也是有的。”

    陈敬龙恍然笑道:“难怪我心甘情愿为你出力,原来是被你屈己待人所惑,着了你的道儿了!”

    范三爷哈哈一笑,正色说道:“初相见时,我确是故意拉拢,想你为我出力;但后来见你性情、本领,我十分敬佩,便是真心实意结交你这个朋友,再没用过心机;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微一停顿,又道:“敬龙兄弟,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不可能只靠自己,也不可能只靠几个朋友相助,须得有许多人为其效力才行。而任何有所成就的人,都不可能把所有为其效力之人全部当成朋友兄弟,诚心相待;那么,有时用些手段、心机,去迷惑拉拢人心,也就势不可免。这是为成大事而着想,并不是想要坑谁害谁,所以也就不算卑鄙、阴险,见不得人;你明白么?”

二百零五节、蛮人礼节

    陈敬龙听他说话意思,分明是在教导自己,不由好奇,问道:“三爷,你是故意跟我说这些话么?为什么?”

    范三爷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我说了,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既是真心,自然希望你好,希望你有所成就。敬龙兄弟,你彪悍勇猛,本领高强,为人侠义,古道热肠,将来必有作为,绝非碌碌终生者!以我来看,你将来若为朝廷效力,定是一代猛将,披坚执锐,建功万里,名扬天下;若你一直处身江湖,也定成一代大侠,或统一帮,或建一派,行侠仗义,威震一方。无论你做将统率军兵也好,做侠统领帮派也罢,都免不得要驾驭人心,供已之用。我对你说这些话,便是要你明白,将来懂得如何控制人心,免得只讲江湖义气,有所局限,影响你将来发展!”

    陈敬龙默默点头,思索他话中意思。

    范三爷沉吟片刻,又道:“敬龙兄弟,我只是个寻常商人,不懂军国大事,也不知江湖规矩;但我想,人心相似,无论朝廷军兵也好,江湖豪杰也罢,都终究是人,心理都应与我雇佣这些脚夫、保镖一般无二。既然心理相似,我这驭人之法,你将来也必定能用得上。你要记住:以情驭人,最是可靠;而要控人感情,首要同甘共苦,平等相处;切记,切记!”

    陈敬龙沉吟道:“以我的性情,自然不会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式;就算不是朋友,只要同在一处,我也定会与之同甘共苦……”

    范三爷含笑点头,道:“你能做到这点,我绝不怀疑。但我跟你说这许多,并不只是要你与人同甘共苦。你反过来想,便会明白:我们可以以情驭人,别人自然也可以以情驭我。你有本领,以后不免被人看重,想要收为其用;到那时,你便须认清对方本意,是真以朋友相待,还是只凭手段控制于你。你这人,太讲义气,是长处,也是短处;须千万提防被人以情相惑,加以利用。不然,以你的性情,将来不免上人大当,到时伤心、寒心,还算好的,糊里糊涂丢了性命,才叫冤枉。这才是我讲这许多话,真正想要告诉你的;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时刻不忘才好!”

    陈敬龙怵然动容,抱拳谢道:“范三爷一片好意,善言相告,敬龙明白。敬龙必铭记三爷叮嘱,永远不忘!”

    范三爷点点头,叹道:“你能记着最好!唉,你轻易便被我感动,为我出力,将来碰上比我更会使用手段的人,想不上当只怕也不很容易!我跟你说这些,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用处;说实话,我对你将来会上人当一事,当真担心的很!”

    陈敬龙了解自己性情,深知范三爷说的不错,唯有苦笑叹息而已。

    商队行进,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所行之处果然渐渐有蛇出没。

    那些蛇正像范三爷所说一样,十分温驯,见有人来,既不攻击,也不惧怕,依旧懒洋洋卧在原处不动。

    两名趟子手走在队伍前面,用剑鞘将挡路的蛇挑到一旁,以防其被商队人、牛踩伤。被挑开的蛇也不动怒,自顾慢慢游往别处,对商队人、牛全无半点敌意。

    陈、雨二人见艾得乔人居然能将蛇驯化到如此程度,深觉惊叹,也将此行原有的担心彻底放下。

    商容儿坐在牛背上,不用担心会遭蛇咬,但眼见群蛇五彩斑斓、蛇信乱吐,仍是吓的花容失色,混身乱抖;到后来干脆闭起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不敢再看周围情形。

    越走蛇越多,最后竟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犹如蛇海一般。两名趟子手挑蛇开路,忙的满头是汗,但速度终究有限,商队行进异常缓慢。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盆地边缘。那盆地方圆约有十余里,底部有一小湖;湖边错落参差,立着许多草屋木棚,如同一个小小村落。盆地四周的斜坡上,长着许多植物,分布有致,排列整齐,显是由人种植而生,并非自然长出。

    陈敬龙见盆地中并无蛇迹,大觉惊奇,问范三爷道:“这里应该就是艾得乔部的居地吧?怎地反没有蛇聚集?”

    范三爷解释道:“蛇是艾得乔部的保护者,分部在外围,以抵挡野兽侵袭也就是了,却用不着聚在居地中,影响艾得乔人生活。再说,艾得乔人虽以狩猎为生,却也需要种植香料,以便跟我这样的轩辕商人交换物品;他们领地都是草原,只有这一小块地方可供耕种,自然不肯让蛇来往盘踞,糟蹋了作物!”

    陈敬龙这才明白,原来盆地四周斜坡上的植物,便是香料。

    二人说话的工夫,盆地中的草屋木棚里,已经涌出许多人来;聚在一处,仰头观望,冲着商队指指点点。

    范三爷笑道:“他们发现咱们到来了。”话音未落,只听那人群中响起“呜呜”之声,却是有人吹起号角来;跟着那许多人列成队伍,缓缓移动,往商队方向迎来。

    范三爷大喜,欢声叫道:“果然是最高礼节!哈哈,得半兽族人以最高礼节迎接的商队,咱们可是古往今来头一个,当真有面子的很;敬龙兄弟,我们这次可都是跟你沾了光了!”

    陈敬龙略一谦逊,忙道:“人家既以礼相待,咱们可不能无礼;还是快些下去吧!”

    范三爷笑道:“不错。咱们快走!敬龙兄弟,请你先行!”

    陈敬龙知道,人家艾得乔人主要是为迎接自己,别人确是不好走在自己前面,当即也不推辞,当先便行。范三爷引领商队,紧随其后。

    两队逐渐接近。

    陈敬龙凝神看时,只见艾得乔人队伍最前,是八名手持号角的男子,列成一排;个个赤着身体,只腰间围布以挡羞处;漆黑如墨的皮肤上,都以白色颜料画满奇怪图案,连脸上也不例外,显得十分神秘诡异。

    八名号角手吹角而行,片刻不停;直到两队相逢,一齐停住时,八人仍旧鼓腮猛吹,并不停歇。

    陈敬龙正觉诧异,六子上前几步,到他身后低声解释道:“师伯,他们吹角人数越多,吹角时间越长,便越表示欢迎隆重;这八人齐吹,便是接待最尊贵的客人,正经得吹上好一气呢,你耐心看着便是,不要着急。”

    陈敬龙轻轻点头,转头低声问道:“他们身上图案,是什么意思?”

    六子瞠目茫然,并不接口。

    陈敬龙微一寻思,便即明白:自己耳力过人,虽在号角巨声中,六子低声说话自己也能分辨清楚,但六子耳力远不如自己,自己低声说话,他可就听不见了;当即俯身下去,贴近他耳朵又问一遍。

    六子这回听得清楚了,忙解释道:“那是他们族里的图腾,每一种图腾,都有不同的意思;图腾对半兽族人来说,十分神圣,外人不可询问议论,不然会惹他们发怒的,所以究竟那些图腾表示什么,我也不很明了;但他们将图腾画的整齐再来迎接,也无非是为了表示郑重罢了,咱们明白他们的心意便可,至于图腾意思,却不必深究!”

    陈敬龙深以为然,便也不再多问。

    又过许久,号角声方才停息。八名吹角者分立两侧,让出身后众人。

    那许多人,有男有女,身上都绘满图腾;女子身材虽比男子稍微矮小,但也差不太多,而其肌肉坟起,粗壮程度一如男子,毫无娇弱妩媚之态可言;与男子最大区别,不过是胸间围了一圈粗布,比男子多些遮体之物罢了。

    陈敬龙正看间,莫普越众而出,大声说道:“轩辕族的好汉,尊贵的客人,欢迎你来艾得乔部!艾得乔部的美酒,愿意献给真正的勇士品尝!”

    他话刚出口,旁边一名艾得乔女子手捧陶盆,大步走到陈敬龙面前,单膝跪地,将那陶盆顶在头上,呈献给他。

    以这半兽族女子的身材,便是跪下身去,也跟陈敬龙差不多高矮;那瓷盆顶在她头上,可又比陈敬龙视线高出一些了。

    陈敬龙闻到刺鼻酒味,心知那陶盆中装着酒水;定睛看时,见那陶盆足有轩辕族人正常使用的脸盆大小;踮脚再看,只见盆中装的满满,几欲浸出;不禁骇然,愕道:“这是给我喝的?”

    众艾得乔人并不回答,只是盯着陈敬龙,个个面色凝重,神情紧张。

    六子在他身后低声解释道:“师伯,这酒是给你喝的没错。半兽族很少种植粮食,酒水异常珍贵,用这大盆给你献酒,是表示他们很尊重你,诚心交你这个朋友,愿意把珍贵的东西与你分享。你若不喝,便表示不愿与他们做朋友,人家便会把你当成敌人看待,所以这酒非喝不可;但只要尽力去喝,表示接受他们的盛情也就是了,却不用全部喝光!”

    陈敬龙这才松了口气,喃喃笑道:“不用喝光就好。这一盆少说也有二十斤酒,全喝下去,不被撑死,也得醉死,那还了得?”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那陶盆接过。那艾得乔女子站起身来,退去一旁。

    众艾得乔人见陈敬龙接了酒盆,这才齐齐松了口气;有的脸上已微显笑容。

    六子又叮嘱到:“师伯,喝之前,先洒在地上一些,敬给蛇神;喝的时候,一定要尽力多喝,以示诚心结交朋友;就算喝醉了,人家也不会笑话,但若不肯尽量,只应付了事,艾得乔人会不高兴的!”

    陈敬龙答应一声,将陶盆略倾,洒出些酒到地上,大声说道:“敬龙不敢先饮,先敬蛇神!”

    话音未落,众艾得乔人忽地一齐尖声怪叫起来,有的边叫边跺足捶胸,状若疯癫。

    陈敬龙大吃一惊,愕然不知所以。

二百零六节、艾得乔部

    六子见陈敬龙愕然,忙含笑解释道:“师伯先敬蛇神喝酒,是对艾得乔人最大的尊重;他们欢呼舞蹈,是表达喜悦亲热之情,并无恶意!”

    陈敬龙这才明白,敢情这些艾得乔人尖声怪叫,便是“欢呼”,而其跺足捶胸之举,却是“跳舞”了;不由深叹异族风俗之奇特,与轩辕族大不相同;当下不再理会艾得乔人“怪异”之举,自顾将那陶盆端到口边,大口饮起酒来。

    那酒异常辛烈,入口如刀,入腹似火,而其中更有浓浓腥气,令人闻之欲呕。

    陈敬龙本就不常饮酒,此时乍喝这腥味烈酒,更觉难以下咽,唯有强忍恶心,直着脖子硬灌下去,至于细品味道,却是不敢尝试的了。

    待连吞十几口后,渐渐习惯了酒中腥气,恶心感觉稍减,腹中却又热浪翻腾,似要将胃肠也烫的熟了;那热浪越翻越猛,直涌上胸间,烫的人心中发慌;跟着又涌上头顶,烫的人头皮发麻。

    陈敬龙脑中眩晕,心知已醉,不敢勉强再饮;正要放下陶盆,却觉腹间一股暖洋洋的气流直冲而上,将那热浪压落,脑中又复清醒,胸腹间一片熨帖舒适。

    这暖洋洋的气流,陈敬龙早已熟悉;正是他修习易筋经得来的内力。

    陈敬龙此时方知,原来内力对压制酒气也有作用,不由大喜;想到要尽力多喝,以示与艾得乔人结交的真诚,便不放下陶盆,只顾张口猛灌,狂咽海吞;暗中却主动调运内力游走压制,以防酒气上涌。

    再饮片刻,腹中胀的难受;陈敬龙暗自寻思:“内力既能压制酒气,想必要将其逼出体外,也非难事;若当真能将酒气逼出去,腹中多些空间,再多饮几口,岂不是好?”当即运转内力,裹住腹中热气,缓缓下移;通过双腿上往常内力运行路线,将酒气逼向双脚。

    不一刻,腹中饱胀感果然消去,而双脚湿湿热热,好似踩在温水中一般。

    陈敬龙活动一下脚趾,竟听到鞋中微有水声,不禁喜骇交集,暗自惊疑:“难道逼出体外的不止是酒气,竟是真正的酒水不成?内力若真有这般作用,我岂不是千杯不醉,喝多少酒都不要紧了?”有心试试猜测是否属实,当即放开顾虑,不停气的狂饮;暗中不住运动内力,把酒气逼往足底。

    不大工夫,陶盆中烈酒已涓滴不剩。

    陈敬龙感觉一下,身体一如往常,没有半点醉酒之意,登时放下心来;急忙垂头看去,只见鞋边地面水汪汪地,已经湿了好大一块,而两只鞋口处汩汩流淌,仍有酒水不住浸出;显然,他逼酒离身的想法当真成功,内力果真有此奇效。

    陈敬龙眼望鞋中酒出,心里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酒水既能逼出体外,别的东西也必定可以。如此看来,我就算中了毒,不是也可以逼出去么?我岂不成了百毒不侵?以后我行走江湖,岂不是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下毒暗算么?”

    这个念头一生,心中登进狂喜翻涌,忍不住便要大笑出声;微一抬头,却见众艾得乔人呆呆望着自己,个个张大了口,一副惊骇表情。

    陈敬龙微微一惊,狂喜稍抑,暗叫:“不好,我逼酒出去,玩了手段,不是真诚待人;这事情可不能让艾得乔人发觉!”

    仔细打量,见众人有的愣愣看着自己面孔,有的呆呆望着自己手中陶盆,也有的望向自己腹部,却没有人留意自己脚下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暗松口气。

    众艾得乔人见陈敬龙一口气喝下二十余斤烈酒,面不改色,连肚腹也不略鼓一些,不由都惊的呆了。

    陈敬龙将空陶盆递向先前敬酒那名半兽女子,笑道:“这酒又猛又烈,当真不坏!”

    那半兽女子惊疑未定,下意识接过陶盆,愣愣地望着陈敬龙肚腹,喃喃自语道:“小身材,二十斤酒,怎么装得下?奇怪,奇怪!”

    陈敬龙哈哈一笑,正想编个谎话应付过去,却听艾得乔人群中,一个洪亮声音大笑赞道:“好汉,真正的好汉!莫普没有说谎,轩辕族真的有好汉;以前我们看不起轩辕族人,是我们错了!”

    随着赞叹声,艾得乔众人纷纷侧身让路,一条大汉从人群中缓步踱出,来到陈敬龙面前。

    这条大汉比其他族人略矮一些,但却更为粗壮;脸上画满图腾,看不出相貌年纪;也是全身**,只腰间围有布片,与其他族中男子无异;所不同者,是他头上插满鸟羽,五彩缤纷,绚烂夺目,为其他族人所没有。

    范三爷一见这大汉,立即高声叫道:“酋长,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那大汉冲范三爷点一点头,微笑说道:“范三商人,艾得乔部的朋友;我们需要你,欢迎你来经商!”说罢不再理会他,转向陈敬龙说道:“我是巴笃牙,艾得乔部的酋长。轩辕族的好汉,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陈敬龙将自己姓名说出。

    巴笃牙点一点头,竖起拇指,由衷赞道:“艾得乔部的烈酒,很厉害,没有人能一次喝下去半碗,从来没有;陈敬龙好汉,身材小,一次喝一大碗,不醉,了不起,比艾得乔的好汉还了不起!”

    陈敬龙这才知道,敢情方才装酒的陶盆,在半兽族人眼里不过是“大碗”而已。

    巴笃牙赞叹片刻,又轻拍陈敬龙肩膀,笑道:“你喝光了酒,真心把艾得乔人当成朋友,很好!”

    陈敬龙见这巴笃牙朴实真诚,对自己十分亲热,不由也生出亲近之意;当即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去他肩上轻拍一拍,学着他口气笑道:“你们把珍贵的酒浆送给我喝,真心把我当成朋友,很好!”

    巴笃牙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伸臂将陈敬龙紧紧搂住,笑道:“我们都很好,我们做好朋友,很好!哈哈!”跟着松开手臂,回身冲族人大声说道:“伟大的蛇神,为他的子民,送来了了不起的朋友。蛇神的子民们,要用最真诚的心,接待朋友,不辜负蛇神的信任,才是对的,是不是?”

    众艾得乔人哄然应是,更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者,伸臂向天,连连高呼:“感谢蛇神,赐我们好汉朋友!感谢蛇神……”

    呼喊声中,四名年轻艾得乔男子抬着一把大椅子走上前来,到陈敬龙面前,把椅子放下,恭声说道:“好汉朋友,请接受艾得乔人的真诚,到我们部落做客吧!”

    那把大椅,通体紫红,不知何木所制;异常巨大,足够同时坐下四、五个寻常轩辕族人;椅背顶端雕着一个西瓜大小的蛇头,张口吐舌,狰狞可怖,又隐隐露出古朴、粗犷的气息。

    陈敬龙愣愣看着那椅子,不知艾得乔人是什么意思。六子低声催促道:“快坐上去!那是酋长宝座,艾得乔人用它抬你回部落,是表示对你的无比尊重!”

    陈敬龙依言坐入椅中;那四名艾得乔男子分立四角,各伸一手,分握四支椅脚,一齐用力,已将那坐着陈敬龙的大椅稳稳端起。

    众艾得乔人退立两旁,让出道路。八名号角手到大椅前方,面向艾得乔部落方向而立,列成一排,又吹起号角来。

    巴笃牙扬声叫道:“范三商人,请让你的商队,跟在陈敬龙好汉后面;你们是客人,要走前面,我们族人,走后面。”

    范三爷连声答应。

    陈敬龙听见说话,知道立即便要动身;忙回头问道:“六子,我就这样让他们抬着走吗?”

    六子却不回答;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奇怪!用酋长宝座迎接,这可超过接待客人的最高礼节了!这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听他说话,不明所以,正想询问,那四名抬椅者却已迈开脚步,跟在吹角者身后,往湖边那艾得乔部落行去。

    小湖与草棚木屋之间的沙滩上,摆了许多桌椅,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正中,堆着许多枯枝干木,以备篝火之用。

    那八名吹角者,直行到此处,方才停住吹奏,退下休息。

    四名抬椅者放下大椅,也退到一旁。

    陈敬龙立起身来,回头观望,见商队已停在不远处,众脚夫正忙着卸下货物,赶牛去湖边饮水。跟着众艾得乔人也到了,有一些年青的便去帮助脚夫卸货赶牛,忙成一团。

    巴笃牙快步走到陈敬龙身边,冲着那些桌椅指去,笑道:“陈敬龙好汉,请去坐吧。你是贵客,我们将用艾得乔最好的食物款待你!”

    陈敬龙看见桌椅摆设,早料到是要设宴招待自己;当即笑道:“劳烦艾得乔朋友费心,不好意思!巴笃牙酋长,请你先坐!”

    巴笃牙也不多说,拉着陈敬龙到正对小湖的位置,把他按入椅中,笑道:“你是好汉,坐最尊贵的位置;这是半兽族的规矩,不要客气!”跟着转身叫道:“轩辕族的朋友,都很辛苦了,不要让他们再劳累。照顾牲口,我们族人代劳,请他们都来休息、吃东西!”

    几名艾得乔人答应一声,匆匆奔去。不大工夫,众轩辕族人在十几名艾得乔老者的陪同下,一齐走来。

    巴笃牙请范三爷坐在陈敬龙旁边,范三爷连道不敢;推让半晌,最后范三爷、吴旬,坐在陈敬龙右首一席,巴笃牙在陈敬龙左首一席坐下。众镖师、脚夫、趟子手,与那些半兽族老者参差夹杂,分散到其它席上坐好。

    商、雨二女自然是与陈敬龙同席;二女本想分坐陈敬龙左右,结果陈敬龙却硬把六子拉来,按在自己右手边坐下。商、雨二女无奈,只好并肩坐在陈敬龙左侧。

    待众人安座稳当,便有艾得乔女子端上酒水食物来;水果、干果、烤肉、烤鱼,将各桌摆的满满,十分丰盛。

    等食物摆放完毕,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篝火点燃,照的一片通亮,宴席正式开始。

二百零七节、酋长所求

    那巴笃牙甚是细心,知道众轩辕族人早就饿的紧了,也不劝酒,只是不住劝让众人吃东西。

    范三爷事先早安排人打开一袋粗盐,给艾得乔人使用,因此这席上的肉、鱼,都是加过盐的,味道十分鲜美。

    众轩辕族从一路辛苦,饮食马虎,早馋得紧了,当此美食,哪还顾得上客气?当即全都放开肚皮,大块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等众人吃的饱了,巴笃牙方才频频劝酒,又命艾得乔女子入场跳舞,以助酒兴。半兽族酒水珍贵,此时给众人喝的,却是兑了许多水的,只略有酒味而已;但也正因如此,众人才能频频举杯,却不醉倒。

    半兽族人乐器十分简单,只有皮鼓、号角而已,但吹打起来,铿锵雄浑,别有一番意味。

    十余名年轻艾得乔女子披头散发,围绕篝火而舞;舞步单调,动作刚硬,没有半点女子娇柔之美,但举手投足间,充满野性,不时呐喊呼喝,作搏斗拼杀之状,更增添几分雄壮气息,却又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处。

    陈敬龙看了一会儿,见众人目光都在跳舞女子身上,便低声询问六子:“你先前自言自语,说迎接我的方式,已经超过接待客人的最高礼节,是什么意思?”

    六子低声笑道:“师伯非要拉我同席,我便猜到您是有话想要问我了,果然不错!”说罢寻思一下,定定心神,解释道:“半兽族人迎接客人,确有用椅子抬客人而行这一习俗,但也只是用寻常椅子罢了,可没有用酋长宝座去抬的道理。能得如此接待的,除非是有大恩于某一部落;部落中人感念恩情,无以为报,这才动用代表酋长威严的宝座抬行,以示待其如对酋长一般尊敬。师伯初次来到半兽族,跟这艾得乔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哪有什么恩情可言?他们这样接待师伯,可着实有些解释不通,所以我才会感觉奇怪!”

    陈敬龙也觉奇怪,寻思半晌,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地方,是超出正常礼节的?”

    六子思索片刻,道:“再有一点,便是师伯现在所坐位置。按半兽族规矩,这位置应该是酋长坐的,客人应该坐在旁边席上才对,就算再尊贵的客人也不例外,除非……”

    陈敬龙抢道:“除非此人有大恩于这一部落!”

    六子点头道:“正是。这是半兽族不可更改的习俗,不知今天为何全变了样了,真是莫名其妙!”

    陈敬龙情知艾得乔人如此对待自己,绝不会没有原因,隐隐生起不安感觉;吩咐六子道:“你去将这些情况,说给你家老爷听听,看他会不会明白原因!”

    六子答应一声,缩着身子悄悄移往范三爷身边,俯在他耳上低语一番。

    范三爷听完他说,微微一笑,贴在六子耳上低语几句。

    六子又缩着身子,悄悄移回原位。

    陈敬龙急问:“你家老爷怎么说?”

    六子皱着眉,苦着脸,纳闷道:“我家老爷不知怎么回事,说出话来古里古怪的,连我也听不明白……”

    陈敬龙催道:“别管明不明白,先说出来给我听听!”

    六子道:“他……他只说了四个字,是什么‘驭人之道’,我可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心中一动,恍然大悟,沉吟道:“我明白了……艾得乔人如此待我,必定是要有求于我!”微顿一顿,又摇头轻叹:“破格相待,却又一直不说……嘿,这件事无疑是难以启齿、难办之极了!”

    看了一会儿舞蹈,巴笃牙又举起牛角酒杯,向陈敬龙敬酒。

    陈敬龙并不举杯,笑道:“酒先不忙喝。巴笃牙酋长,咱们都是直爽汉子,有话不妨直说出来;这样隐隐晦晦,让人猜不出个究竟,未免太不痛快!既然不痛快,又哪有心情喝酒?”

    巴笃牙微愕,道:“陈敬龙好汉,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朋友;朋友敬酒,为什么不痛快?”

    陈敬龙不答,反问道:“既然你当我是朋友,便用不着跟我拐弯抹角。巴笃牙酋长,我初来半兽族,可从没为艾得乔部做过任何事情;你们用接待恩人的礼节接待我,是什么道理?”

    巴笃牙默然半晌,慢慢放下角杯,挥手命正在跳舞的艾得乔女子退下;正色说道:“我们这样接待陈敬龙好汉,是想表明诚心……”

    陈敬龙笑道:“我明白,你们有事要我帮忙,而且这件事非同小可,十分难办,对么?”

    巴笃牙愣了一下,随即赞道:“轩辕族人,很聪明,果然不假!我还没有说,就被你猜到了,了不起!”沉吟片刻,又缓缓说道:“不错,我们有事需要你帮忙!这件事,很重要,很艰难,也很……也很……”

    陈敬龙见他吞吞吐吐,颇有些不耐烦,抢道:“也很危险,是么?你与我初识,便求我办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张不开口,是么?所以你们先以恩人之礼相待,送我一个大人情,然后再请我帮忙,让我无法拒绝,是么?”

    他连问三个“是么”,前两个问出时,巴笃牙都是满脸惭愧,轻轻点头;等他第三个“是么”问出口,巴笃牙却连连摇头,焦急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送人情。我们想表明诚心,让你信任;等你帮忙办成这件大事,我愿意与你平起平坐,一起做酋长,领导艾得乔部!”

    此言一出,陈敬龙惊愕莫名,登时愣住。

    范三爷插言道:“我们轩辕族有句老话,叫做: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就是说,一定范围内,只能有一个人做主,不然命令冲突,人们无所适从,便会混乱。若有两个酋长,意见不合时,族人该当听谁吩咐?巴笃牙酋长此言,不是异想天开么?”

    巴笃牙沉吟片刻,猛一咬牙,正色道:“陈敬龙好汉,帮我们干成大事,救我们全族,我情愿……情愿让位,让陈敬龙好汉,自己做酋长!”

    陈敬龙见他竟能下此决心,情知他所求之事重要无比,不由大感好奇;忙道:“我不是艾得乔人,酋长是做不来的,此事再也休提!巴笃牙酋长,你想要我帮忙办什么事情,不妨先说来听听!”

    巴笃牙眼含无限期望,定定看着陈敬龙,问道:“我说出来,你会帮忙么?你……你一定要帮忙!艾得乔人,愿意倾尽所有,报答你……”

    陈敬龙笑道:“你先说事情。如果是正义之事,无害于人,我必定帮忙,而且不用任何报答;如果是坏事,便是你给我金山银海,让我做整个半兽族的首领,我也不能答应!”

    巴笃牙点点头,寻思片刻,缓缓讲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关系到艾得乔部的存亡!

    我们在草原上,不靠海边,没有盐巴,只能拿兽皮、香料去换。可是,我们耕地少,香料少;草原上有小动物,没有大动物,只够养活神的使者,得不到好的兽皮;我们去森林打猎,很危险,常常死人,不敢多去。”

    他说的乱七八遭,陈敬龙一边听,一边在脑中整理;见他停下,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没有足够的香料、兽皮,换盐巴使用,是么?”

    巴笃牙点点头,道:“是的。轩辕商人换盐巴,要很多东西,我们不够,全拿出来交换,还是不够!”

    陈敬龙望向范三爷,问道:“是这样么?”

    范三爷尴尬笑道:“他说的倒是没错;不过……呵呵,我们长途跋涉,吃尽辛苦,无非为了求财;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须怪不得我们!”

    商容儿笑道:“巴笃牙酋长,你们太也笨了!你们可以控制蛇,只要把蛇群赶到森林里,不是轻易便能猎得许多野兽么?怎会得不到足够的兽皮?”

    巴笃牙连连摇头,摆手道:“不,不!神的使者,死掉了,神会发怒,会降灾祸惩罚我们!”

    六子低声解释道:“师父,这里的蛇,体质古怪,只能在草原上存活,一离草原,不久便死,所以不能赶往别处;不然,艾得乔部凭着这些蛇,早就占领所有半兽领地了,还用窝在这小小草原上艰难度日么?”

    商容儿这才明白,吐吐舌头,不再做声。

    陈敬龙问巴笃牙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们求情,让范三爷多换给你们盐巴?”

    巴笃牙摇头道:“不是。范三商人,要生活,没有办法,我们明白。我们以前,从塞特部换盐巴,很少的东西,换很多盐巴,足够用了。剩下一些,换布匹、换茶叶、换铁器,我们生活很好。现在,塞特部不肯跟我们交换,说什么也不肯,我们跟轩辕商人换,东西不够,只换盐也不够,没有布匹、茶叶、铁器,我们生活很苦!”

    范三爷见陈敬龙向自己望来,面露询问之色,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以前半兽族人,都从塞特部换盐,我们这些商人并不带盐来交换;可是这几年,塞特部不知为何,不再与其它部落换盐,我们才开始带盐来与半兽族人交换的。我们远来不易,换盐时自然要价高些;各部落大部分物产,都用来换盐了,只能少换其它物品,至于像艾得乔这样物产匮乏的部落,连换盐尚且无力,自然更不用说换其它东西了!”

    巴笃牙等范三爷解释完,又继续说道:“没有布匹,不会死;没有茶叶,不会死;没有铁器,不行,打猎不方便,兽皮更少;盐巴不够,更不行,不能生活!我们怕轩辕商人不肯来,不敢说没有东西,装作很大方;可是……可是,我们所有的东西,只够换一个月用的盐巴;一个月后,我们怎么办?离香料长成,还要三个月,两个月没有盐巴,族人会没有力气,老人、孩子,会……会死掉很多……”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已经说不下去。

二百零八节、不作使者

    范三爷忙道:“不要紧。我可以先不收物品,给你们盐巴,等你们收了香料,再补给我!”

    巴笃牙深吸口气,摇头叹道:“没用的。收获的香料,换盐,不够半年用,越欠越多,我们还不起;最后……最后……还是没有盐巴,艾得乔人,会慢慢死光!艾得乔的好汉,不怕死,可是孩子们……孩子们……我身为酋长……不能……族人们都信任我……我……不能……”他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声音又复哽咽,两行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陈敬龙见巴笃牙悲伤难抑,不由大觉奇怪,低声问六子:“没有盐巴,后果真会这样严重么?”六子低声解释道:“半兽族领地气候炎热,在这里居住,整日汗水不干,体内盐份流失极快;若是断盐时间太长,不得补充,自然是要死人的!”陈敬龙这才明白;不由对艾得乔部前景大是担忧。

    范三爷望着巴笃牙黑硬如铁的面孔,嘴唇抖动,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终于轻叹口气,垂下头去。

    陈敬龙寻思片刻,沉声问道:“三爷,我要跟你买盐。五十枚金币,能买多少?”

    范三爷缓缓抬起头来,苦笑道:“敬龙兄弟,你跟我谈钱,不是打我脸么?你当我真就财迷心窍,忍心看着艾得乔部近两千人山穷水尽,走上绝路么?便是把我此次带来的盐,全都送给艾得乔部,那也不算什么;可是,我们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盐总有吃尽之时,只凭你我解囊相助,不是长久之计,你明不明白?”

    陈敬龙叹道:“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又不产盐,哪有什么长久之计可想?只能是尽力而为,能帮多少便帮多少罢了!”

    他话音未落,商容儿咬牙发狠道:“长久之计简单的很,有什么难处?把那个什么塞特部赶走,占了他们产盐之处不就行了?”

    范三爷哑然笑道:“容儿姑娘,你想法太过简单了!那塞特部是半兽族第二大的部落,有近三万人,实力比艾得乔部强了不止十倍,岂是艾得乔部能惹得起的?再说,就算能赶他们走,抢来他们的地盘,但让近三万人流离失所,无处可依,又于心何忍?”

    巴笃牙此时已经稳定情绪,冷静下来;听范三爷说完,忙接口道:“不赶他们走,不占他们领地。只要打败他们,让他们害怕,同意跟我们交换盐巴,就行了!”

    范三爷愕道:“两部实力差距巨大,你要跟塞特部为敌,不是以卵击石么?”

    巴笃牙正色道:“我们自己,不行,需要同盟。我们联合别的部落,一齐打塞特部。吉亚部,有力量;古利部,有力量;奴比斯部,更有力量;艾得乔跟他们联合,一齐作战,塞特部打不过,不认输不行!”

    范三爷奇道:“艾得乔跟奴比斯两部之间,不是有仇么?什么时候和解了?吉亚、古利两部,也跟艾得乔部向不往来,怎么都联合起来了?”

    巴笃牙大头猛摇,道:“还没有,是我的想法,还没有。我们需要使者,去说服他们,没有人选,很为难;所以我请求陈敬龙好汉,帮助我们,做使者,去说服……”

    不等他说完,范三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胸口起伏,气愤愤喝道:“妄想!你不愿葬送族人,便要我敬龙兄弟去送死么?亏你说的出口!”

    陈敬龙等人见好端端的,范三爷突然发起怒来,都觉奇怪,一齐愣住。

    巴笃牙急道:“轩辕商人,好朋友,不要生气!陈敬龙好汉,不会死;艾得乔人,敬重好汉,不会害他!”

    范三爷冷笑道:“不会害他?如此有死无生之事,要他去办,还不算害他?”

    巴笃牙焦急不堪,结结巴巴辩解道:“不,不,别人会死,好汉不会死,我不害他;害朋友,蛇神发怒,降灾祸,了不得,我不害他……”

    半兽族人本就语言费力,表达艰难;这巴笃牙焦急之下,语无伦次,缠杂不清,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越听越糊涂。

    陈敬龙顾不得理他,问范三爷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做个使者,便有死无生?三爷,你不要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范三爷微一沉吟,重又坐下,郑重叮嘱道:“敬龙兄弟,此事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能答应。明白么?”

    陈敬龙笑道:“你总得让我知道利害关系,我才好决定,是不是?”

    范三爷寻思一下,缓缓说道:“半兽族各部落间,并不团结,有的甚至结有深仇,你是知道的了!”

    陈敬龙轻轻点头。

    范三爷继续道:“古利部、吉亚部,与艾得乔部向无往来,没有交情,也没仇怨;艾得乔部使者前往两部商谈联合之事,虽不一定成功,但料想也没有多大危险;可是,就算这三部联合,实力仍是比不过塞特部,所以,还要联合半兽族最大的部落,奴比斯部。”

    陈敬龙恍然道:“你说奴比斯部与艾得乔部有仇;艾得乔的使者去奴比斯部,会有危险,是么?”

    范三爷摇头道:“不是有危险,是必死无疑!两部之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结下的仇怨,因为年代太久,当初结怨的原因现在已经无人说得清楚,可是,那仇怨却一直绵延至今,不能化解。二十多年前,奴比斯部进攻艾得乔部,却在蛇群围攻下吃了大亏,死了上千人,这仇怨便越发深了。奴比斯人恨艾得乔人入骨,见到艾得乔人,那是非杀不可;你若以艾得乔使者身份去奴比斯部,无疑是自寻死路,就算你本领高强,无人能敌,可也抵不住成千上万的奴比斯勇士围攻,难道还想保住性命么?”

    陈敬龙缓缓点头,寻思片刻,问道:“巴笃牙酋长,既然你们与奴比斯部结有仇怨,又何必非得联合他们?另寻其它有实力的部落联合,不可以么?”

    巴笃牙大头猛摇,叹道:“不行,不行。塞特部厉害,别的部落,不敢惹他;奴比斯部,更厉害,有他们出头,别的部落才会大胆,才敢跟塞特部打仗!”微一停顿,又道:“我们需要盐巴,愿意放下仇怨,再也不跟奴比斯部作对,只要他们肯帮我们!”

    陈敬龙沉吟道:“若能放下仇怨,和平相处,也算是件好事……”

    范三爷摇头叹道:“这是不可能的!艾得乔部,是缺盐缺的急了,别无它路,不得不如此行事;那奴比斯部物产颇丰,与轩辕商人换盐并不吃力,根本无须与塞特部为难;又怎么可能放下仇怨,与艾得乔部联合?”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叹道:“巴笃牙酋长,此事错综复杂,牵扯太广,我实在无能为力……”

    巴笃牙急道:“不,不,你不要怕!你是轩辕族人,不是艾得乔人,奴比斯人不恨你;你是好汉,我们敬重你,奴比斯人也会敬重你,不会杀你;别人去,一定会死,你去,一定不会!”

    陈敬龙苦笑道:“我不是怕,实是此事太过重大,我一个外来之人,毫无倚仗,人微言轻,着实担当不起!”

    巴笃牙连连摇头,道:“不人微,不言轻!艾得乔部,从没来过轩辕族好汉;最艰难的时候,你来了;是伟大的蛇神,怜惜他的子民,指引你来搭救我们!你是蛇神的使者,有伟大的蛇神帮助,不人微,不言轻,能担当起,什么都能担当起!”

    陈敬龙哭笑不得,搔首气道:“我怎么又跟蛇神扯上关系了?这不是胡闹么?”

    巴笃牙苦苦央求道:“陈敬龙好汉,求求你!伟大的蛇神,不会舍弃他的子民,让你到来,一定有他的用意!求求你,帮帮我们,看在蛇神的份上,帮帮我们!”说到这里,声音又有些哽咽,微一停顿,补充道:“艾得乔部,上百个小孩子,他们……他们不应该死!求求你,帮帮我们!”

    他话音未落,席间那些艾得乔老者纷纷开口央求:“轩辕族的好汉,求求你!”“救救孩子们吧!我们死,不要紧,救救孩子们!”……

    陈敬龙听众人提到孩子,也觉心中恻然;正犹豫不决,踌躇未定之际,却见商容儿拍案而起,大叫道:“都不要吵,听我一句!”

    众艾得乔老者都是一愕,齐齐住口,愣愣望向商容儿;场中顿时安静。

    商容儿瞪眼咬唇,鼓了鼓勇气,大声说道:“做使者,我去!我帮你们联合奴比斯部,帮你们打塞特部!”

    此言一出,众艾得乔人面面相觑,无不愕然。

    陈敬龙急道:“容儿,你开什么玩笑?事关重大,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商容儿脸涨的通红,急道:“龙哥哥,就算我是小孩子胡闹好了,你不要管我!艾得乔人这样可怜,你能忍心不理,我可忍不得!我非帮他们不可,就算必死,我也不后悔!”

    六子急道:“师父,这件事你办不成的,只会白白搭上性命;却又何必?”

    商容儿斥道:“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插什么嘴?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么?”微顿一顿,又道:“你师伯过去常说一句话,叫什么‘大义所在,不得不为’。他现在大概不记得了,我却还没有忘记;我这便是‘大义所在,不得不为’了,明不明白?”

    陈敬龙气笑道:“哈,你是怪我心肠太硬,生我气么?好,既然提起‘大义所在’四字,你便跟我讲讲,这件事情,有什么‘大义’,让你非干不可?只要你讲的对,我便答应下来,去做这使者,好不好?”

二百零九节、张肖旧语

    商容儿翻着眼睛斥道:“哼,你不是心甘情愿,用不着勉强,我自己去干这件大事,也用不着你来帮忙!不过,跟你说说也好,免得你总以为我是小孩子胡闹!”微一停顿,寻思一下,质问道:“艾得乔部,近二千条人命,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他们可没招谁惹谁,都是无辜之人,并不该死。更何况这其中有上百个小孩子,更没做过坏事,更不该死。江湖中人,救人危难,便叫做行侠仗义;救这许多人命,不是‘大义’,又是什么?”

    陈敬龙笑道:“你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不过,依你之见,艾得乔人是无辜的,不该死,塞特部人便是有辜的,应该死么?”

    商容儿寻思一下,道:“他们有盐,却眼看别人受难,不肯交换,可见不是好人……”

    陈敬龙打断道:“他们自己的东西,自己有权处理;不肯帮助别人,虽不妥当,可也罪不致死!且不论你是否有能力办成此事,只就办事目的来看:联合各部,攻打塞特部,到时将并无大过的近三万人杀个人头滚滚,死伤狼藉;害得塞特部千百孩童成为孤儿,流离失所,孤苦无依;能算得上是大义之举么?”

    商容儿语塞;思索片刻,又道:“巴笃牙酋长说了,又不是要杀他们,只不过逼他们换盐罢了!”

    陈敬龙摇头叹道:“战事一起,岂能善了?许多部落混战一处,杀红了眼,有谁能拆解得开?是你,还是巴笃牙酋长?”

    商容儿无言可对;寻思片刻,拉着雨梦嚷道:“梦姐姐,我说他不过,你来帮我!”

    雨梦微微一笑,拉她坐下,柔声劝道:“容儿,这件事情,陈哥哥考虑的很对,我要帮也只能帮他,可不能帮你!要逼塞特部屈服,战事必不可免;就算局面可以控制,但等到打败塞特部时,双方可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才行。为救艾得乔部这两千条人命,却要断送更多人命,是义,还是不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商容儿急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艾得乔部走上绝路?”

    雨梦温柔笑道:“你还没看出来,陈哥哥越来越沉稳成熟,早不是当初那个不知用脑,只凭意气用事的鲁莽少年了吗?他现在考虑事情,比你我都要周详的多,是不是?”

    商容儿思索陈敬龙现在与以前的区别,沉吟不语。

    陈敬龙叹道:“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想起初识张肖时,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当时我们处于敌对立场,所以他说的话,我根本不在意,可是现在想起,他说的真是半点儿不错……”

    商容儿好奇道:“他说过什么话,让你这样重视?”

    陈敬龙叹道:“他当时说我,做事全凭一时热血,不知变通,想要成就大事,须得多加磨练才行!”

    范三爷插言道:“这话说的很不错啊!年青人想要有所成就,正要多多磨练,增长经验见识,陶冶性格胸襟!”

    陈敬龙缓缓点头,道:“正是。我想明白他这句话,知道是金玉良言,所以再遇事时,便告诫自己,一定要多想一想,切不可只凭一时意气去做!雨梦说我不再是鲁莽少年,那是过奖了;但我总算懂得多加考虑,确是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莽撞行事!”

    范三爷颔首赞道:“年轻人,热血激情,最是可贵,但须得控制得当,若不加约束,只凭意气用事,便成了无智莽汉、一勇匹夫,纵能小有风光,却绝难有大的成就!敬龙兄弟小小年纪,居然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嗯,真正的不可限量!”

    陈敬龙急忙逊谢,连道:“不敢当!”

    陈敬龙能想明白张肖这句话,对他日后的影响,实是非同小可。

    他为组建义军抗敌保族而主张举办誓师大会,本没有错,但却只凭一时意气,草率行事,不知细谋深思、准备周详,却是大错特错了!若非有张肖谋划,让其在大会初始,便引在场的绝世高手出头,压制众人,只怕当天的会场便要成为寻仇混战之所,血流成河了!

    饶是如此,大会最后,仍是差点生成群杰混战、江湖喋血的惨剧;有这结果,固然是因为林正阳搞乱、朝廷诬陷,但归根结底,若非陈敬龙等人将组建义军之事瞧的太过简单,事先不曾细致考虑,对林正阳等敌对者也不曾防范,便贸然行事,又何至于此?

    若当真大会上混战起来,轩辕江湖力量大损,陈敬龙等组织大会召开者,可真就成了江湖上的千古罪人、轩辕族的千古罪人。自土城逃亡至今,陈敬龙每想起当日险些出现的可怕后果,无不心惊戒惧,对当初焦急冲动,冒充“龙公子”,贸然组织大会一事,深觉后悔。

    这一次大会,对他打击着实不小,这便是张肖所说的“磨练”了。有了这一次磨练,陈敬龙才真正认识到贸然行事的可怕,也才真正对当初张肖说过的话认真思考;知道张肖劝告十分有理,再遇事时,也便压制性情,不敢鲁莽,而要多方面周详考虑了。

    在小城时,吴旬等人挑衅,咄咄相逼,若依以前陈敬龙的情性,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又岂能留得吴旬活命?之所以陈敬龙手下留情,正是压制了热血冲动,懂得了“变通”,才化干戈为玉帛,少结一份仇家,多交了几个朋友。

    今晚巴笃牙酋长苦苦恳求,若是以前的陈敬龙,自然热血一冲,什么都不顾了,答应下来,拼命相助便是;而如今他却思索许多,考虑后果,不肯贸然应允,也正是经过誓师大会挫折,性情更为深稳所至。

    当初张肖告诫陈敬龙后,曾说:“你若今晚不死,以后不妨多想想我说的话,或能有所收获。”

    而如今,陈敬龙正是多想他所告之语,果然收获良多,行事作风大为改变。

    英雄岂是随便做得的?若非有着坎坷经历,多受磨练,又有谁能有所成就?陈敬龙初下勿用山时,不过是个愣头小子、无知少年罢了,若就此懵懂下去,便是再过一百年,也跟“英雄”二字丝毫沾不上边儿。

    青龙城识破林正阳父子奸谋,让他懂得了“人心难测”,是他第一次心理上的大成长;这誓师大会挫折、想通张肖之语,让他懂得了深思熟虑,约束性情,实是他第二次心理上的大成长,对他日后有所成就,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英雄事业,着实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商容儿听雨梦劝说,沉吟片刻,道:“梦姐姐说的倒也不错;龙哥哥确是会想事情,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雨梦笑道:“是啊。既然他考虑事情比你我周详,关系千万人生死这样的大事情,还是让他去思索解决之道吧,咱们还是少操闲心,别给他添乱的好!”

    商容儿寻思一下,轻轻点头,再不做声。

    陈敬龙见商容儿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跟着起哄,不由松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巴笃牙酋长,我们方才所言,你听明白了么?”

    巴笃牙踌躇半晌,微微点一下头。

    陈敬龙道:“你既然听得明白,就应知道,我绝不会做艾得乔的使者,帮你们联合各部,去跟塞特人打仗;你再怎样央求,也没有用!”

    巴笃牙神色黯然,长叹口气,又点一下头。

    陈敬龙笑道:“我不肯帮忙,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巴笃牙强颜一笑,端起角杯,正色说道:“帮不帮忙,要随你心意,勉强不来!你是好汉,我们敬重你,永远把你当朋友,直到艾得乔人全部死光!好朋友,我敬你喝酒!”

    陈敬龙也端起杯来;二人相互示意,然后一齐倾脖喝干杯中酒水。

    放下角杯,陈敬龙大笑道:“巴笃牙酋长,你讲道理,很好;心胸豁达,很好;初来异域,便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很高兴!朋友有难,不可不帮;我虽不能做艾得乔的使者,却并不是置身事外,再不理会;等我有了着落,安下身来,便去塞特部一行,为解决艾得乔部的困难尽一份心力!”

    巴笃牙愣了片刻,颓然叹道:“陈敬龙好朋友,善良,讲义气,谢谢你!可是,没有用,塞特人不肯换盐,说服不了,我们努力过;你去,也没有用!”

    陈敬龙敛起笑容,正色说道:“能不能够办的成功,我不敢保证,但我必定尽力就是!”

    巴笃牙旁边席上,一位艾得乔老者插言道:“伟大的蛇神,不会舍弃他的子民。轩辕族好汉,是伟大的蛇神指引来,帮助我们;有蛇神的庇护,什么事情,都能办成功!”

    巴笃牙微一错愕,颓色一扫而空,拍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伟大的蛇神帮助你,事情一定成功!哈哈,艾得乔部,有救了,哈哈——”

    有了陈敬龙一句承诺,众艾得乔人登时忧虑大减,酒席气氛重又热烈起来;巴笃牙不断向陈敬龙敬酒,又邀请他在艾得乔部落脚长住,后得知商容儿怕蛇,绝不可能在蛇群环绕下生活,这才打消留住陈敬龙的念头。

    众人谈谈说说,又饮一个多时辰,方才尽欢而散。

    当晚众轩辕族人便在小湖边上搭起帐篷歇宿。有艾得乔的蛇群在盆地外围守护,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众人心里安稳,舒舒服服一通好睡,疲劳大减,精神、体力都恢复不少。

    (英雄难得,成长着实不易,终须有个过程;若只凭血气刚勇,打打架、砍砍人,便成了英雄,那英雄也未免太容易作了;又或者天生便具备所有条件,非成英雄不可,这样的人,飞花又属实不曾听说过,可也真是不敢写出来。

    试问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哪个不是经历过无数挫折失败,慢慢积累成长,最终才获得成功的?飞花想塑造的主角,是个英雄,但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真正的人。

    陈敬龙必须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他早期一定是多受磨难、饱经风霜的。飞花才力有限的紧,不能将主角写成一路扬眉吐气、风光无限,不能让读者酣畅淋漓、心旷神怡,实在惭愧。还望各位看官多多包涵,谅解!!!

    再往后的故事,陈敬龙不会太悲催了,相信会让读者朋友心情一畅!!!)

二百二十节、魔兽裂谷

    第二日清晨,两族人齐聚湖边,开始交易。

    艾得乔人尽出所有,用三十余张上好兽皮,外加一麻袋上等香料,从范三爷手中换去两袋粗盐。

    这些兽皮、香料,在轩辕族中足以卖得二、三十枚金币,而两袋粗盐,却连一枚金币也不值。陈、商、雨三人见范三爷行商利润竟如此之丰厚,都不禁暗暗咂舌。

    待交易结束,范三爷又“慷慨解囊”,以陈敬龙的名义赠送给艾得乔部五袋盐巴、一袋茶叶、两匹粗布、十几个陶盆。

    艾得乔人凭空得到这许多急需之物,自然是喜出望外,对陈敬龙感激涕零。

    陈敬龙知道,范三爷代自己施恩,是为了让自己得到艾得乔人支持,更容易在半兽族境内安身;对其良苦用心深表感激。

    用过早饭后,商队告辞起行。

    巴笃牙酋长带领族人,将商队直送出十余里外;临别时,又千叮万嘱,要陈敬龙万万不可忘记艾得乔人之托,一定要早去塞特部,解决盐源之患;陈敬龙郑重承诺,在艾得乔部现有盐巴用完之前,一定给他个答复,巴笃牙方才放心离去。

    商队向南而行,临近中午时,走出草原。

    草原之南,尽是长满矮树杂草的小山。商队在山沟里弯转绕行,每行一段时间,便会碰上一个小部落。

    范三爷并不带领商队进入这些部落,只离的远远呼喊几声,等部落中人拿物品出来交换。这些小部落人口比艾得乔部还要少,物产也不丰富,依旧只能换些盐巴而已,对茶叶、布匹等物,却是渴望而不敢求了。

    当晚商队便在山谷中歇宿。

    第二日早起又行,走了一会儿,地势渐平,视野开阔,已是出了山区,却见前方一条宽阔裂谷挡住去路。

    那裂谷宽约五、六里,隐约可望见对面峭壁;两边望不到尽头,不知多长;从谷边探头向下看去,只见谷深数十丈,谷底树木参差,一片翠绿;谷边岩壁光滑,垂直而下,有如刀削。

    范三爷引领商队,沿着谷边向东而行。

    陈敬龙踌躇问道:“三爷,咱们要绕过这裂谷么?可不知这裂谷多长,要绕行多久才过得去?”

    范三爷道:“这裂谷极长,往东而去,便是走上十天半月,也走不到尽头,向西而行,也得两、三天的工夫,才能绕过去……”

    陈敬龙惊奇问道:“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往西走,却向东行?”

    范三爷笑道:“咱们不是要绕过去,却是要下到谷中跟古利部做交易;这下谷之路么,便在东边。”

    陈敬龙恍然道:“这里便是魔兽谷?”

    范三爷轻轻点头,道:“不错。这谷中魔兽无数,最是凶险,所以别的商队行到这里,都是从西面绕谷而过,宁可多花些时间,也不从谷中穿行;只有我,贪财不要性命,为了与古利部交易,才每次冒险入谷!”

    陈敬龙好奇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与古利部交易,古利部物产很多么?”

    范三爷点头笑道:“那是当然!”寻思一下,又详细解释道:“古利部人不擅种植,却精于狩猎;而这魔兽谷中,又魔兽极多,狩猎容易;所以,古利部盛产上好的魔兽毛皮,远非其它部落可比。魔兽毛皮的价值,远在香料之上。别的商队,绕过魔兽谷,深入半兽族腹地,与那些大部落交易,只不过换得些普通兽皮和香料而已,而且又极费时间;而我,与古利部交易一次,便可换得大量好魔兽皮,既节省时间,利润又远在其它商队之上,所以,在所有商队当中,顶属我的商队发展最快!”

    吴旬在旁插言道:“三爷,我们做镖师的,收人钱财,替人卖命,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同行这许多时候,甘苦与共,我已把三爷当成朋友看待,有些话,可实在忍不住要说了!”

    范三爷笑道:“你把我当成朋友,再好不过;有什么话,但说不妨,何必客气?”

    吴旬点头道:“那我就放肆了!”微一沉吟,正色说道:“三爷与古利部交易,利润虽大,可也着实太过危险。说句不中听的,万一哪一次运气不好,撞上发狂魔猿,不止辛苦发展起来的商队毁于一旦,就连三爷您自己的性命,也不定保不保得住呢!我们这些保镖的,是为了养家糊口,无可奈何,不得不拼着性命赚钱;三爷豪富,又不会为钱财所难,何苦干这玩儿命的买卖?依我看,倒不如不作古利部的生意,少赚些钱,多几分安稳更好;您说是不是呢?”

    范三爷苦笑叹道:“吴总镖头一番好意,范三心领!可是话说回来,若没有商队敢入谷,古利部一千多人又该如何生活?你当我冒此大险,只为赚钱么?”

    吴旬微一寻思,动容赞道:“原来三爷是替古利部人着想!如此舍已为人,大仁大义,三爷当称侠商才是!”

    范三爷连连摆手,大笑道:“这可当不起!哈哈,我做生意,贱买贵卖,黑心的很;不被人骂做奸商,已经算是好的了,怎敢枉称‘侠’字?”

    陈敬龙听二人说话,十分好奇,问道:“发狂魔猿是什么东西?很厉害么?有这许多镖师,难道还护不得三爷安全?”

    吴旬苦笑道:“我们这些镖师,应付寻常魔兽,倒还有些用处,若碰上发狂魔猿,可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前年有个商队,雇了十几名镖师,冒险入谷,结果撞上了两头发了狂的魔猿;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几十头牛、十几个镖师、十几个脚夫,连同那商队主人,一股脑被杀个干净,最后只有一个脚夫,靠装死才逃过一劫,保住性命;只两头魔猿啊,杀了那许多人、牛,你说有多厉害?”

    范三爷接口道:“我一直没碰见过魔猿,可算是运气极好!听古利部人说,这种会发狂的魔猿,谷中统共也不过二、三十只而已,数量不多;但个个力大无穷,极是厉害,而且通体坚硬如钢,刀枪不入,任谁也伤不得它分毫!这种魔猿别处没有,所以本没有名字;古利人见他们身体硬如钢铁,便称其为钢体魔猿。钢体魔猿以花草野果为食,并不吃肉,平时性情也极温和,从不主动攻击人、兽;但偶尔发起狂来,便会暴躁不堪,性情全变,在谷中乱奔乱走,撞见人、兽便杀,凶残异常;等到它狂性过了,却又会恢复温和性情。你想,它力气又大,又坚不可伤,有谁能奈何得了它?所以么,入此谷中,只能祈盼别碰到正在发狂的钢体魔猿,至于要镖师抵挡它,甚至赶走它,却是全没可能的了!”

    商容儿插言问道:“那钢体魔猿,真是钢铁铸成的么?身上有毛没有?”

    范三爷笑道:“那魔猿只是身体坚硬,有如钢铁,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哪能真是钢铁铸成?听古利部人说,魔猿胸腹光滑无毛,但其它部位是生有短毛的。”

    商容儿笑道:“有毛便好!三爷不用怕,魔猿不来招惹咱们,算它运气,若当真有发狂来捣乱的,我一把火管烧它个焦头烂额,绝不会让它伤了咱们一人一牛!”

    范三父摇头道:“不管用,不管用!古利部人以前曾用火把对付魔猿,可是火焰却根本燃不着猿身短毛,半点用处也没有!”

    吴旬接口道:“前年那个幸存脚夫,曾对人讲,他们商队保镖大半都会斗气,可在跟魔猿打斗过程中,无论哪种斗气,通通没了作用,打在魔猿身上,丝毫伤它不得;可见那钢体魔猿对各种魔法元素都有抗性,根本无惧斗气、魔法!”

    商容儿连连撇嘴,对范、吴二人所言全不相信。

    陈敬龙问道:“三爷,魔猿既然如此厉害,难道古利部人住在谷中,便不怕受到魔猿攻击么?”

    范三爷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如何不怕?古利部住在这谷中,虽然狩猎容易,生活富足,可每年都有几十人死于狂猿攻击,着实凄惨的很!”

    陈敬龙奇道:“那为什么还一定要在这里生活?难道只为生活富足么?”

    范三爷连连摇头,叹道:“古利部以前并不在这谷中居住,而是住在平原上;那时他们族人也多,有五、六千人,算是半兽族中一个大部落;后来迁到这谷中居住,全因无奈,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寻思一下,问道:“暗族人常常入侵半兽族,抢掠财物,你是知道的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道:“我听你提起过。”

    范三爷继续讲道:“暗族侵掠之行,由来已久;尤其近二、三十年,越发猖獗,每年都要来上几次,半兽族各部落无不深受其害。

    十多年前,暗族一支一万人的军队入侵,劫掠到了古利部。

    古利部人强健彪悍,性情倔强,哪肯任人欺辱?于是奋起反抗,将那暗族军队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不料没过几天,暗族派来五万大军报仇。

    古利部人虽勇,但寡不敌众,苦战之下,终于落败;结果,古利部财物被劫掠一空,族人被屠杀大半,连酋长都战死当场。

    侥幸逃得性命的一小部分族人,在暗族军队离开后又聚在一起,但却怕暗族不肯干休,再来报复,所以不敢在原处居住,只能四处流浪,另寻居所。

    最后,他们寻到这魔兽谷,见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不用害怕暗族大军来袭,这才定居下来。

    他们忍受狂猿之害,不到谷外居住,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明白了么?”

    陈、雨、商三人听说暗族如此欺人,都觉气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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