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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七十二节、楚楚含屈

    郡主寝宫,大门半开;门外两侧,各有一名少年太监垂手侍立。

    陈敬龙行到殿门处,两名太监迎上前来,见陈敬龙服饰并非府中之人,不由都是一愣,待看见他背上钢刀,更是齐齐变色;吃惊之下,一时都开不得口。

    陈敬龙出示金牌,两太监见了,这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躬着腰,恭恭敬敬问道:“大人……呃……好汉……那个……贵客来此,可是要见郡主么?”

    陈敬龙问道:“郡主睡觉了没有?”那太监微一皱眉,似嫌陈敬龙说话太过粗俗;但语气仍十分恭敬,应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就要安歇了贵客请回吧,有什么事,还请明日赶早前来觐见”

    陈敬龙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伸手将两名太监推开,抬步直入殿门。那两名太监愣愣看着他走入,却不敢阻拦。

    进了大门,是一间宽敞大厅;厅中檀木桌椅、珍玩古董、金玉器皿,琳琅满目,摆设极尽奢华。厅中本有几名绸裙婢女侍立。陈敬龙忽然闯入,众婢女齐吃一惊,愣愣看着他,不知所措。

    陈敬龙出示金牌,低声问道:“郡主现在何处?”众侍女看见金牌,惊魂稍定,但仍是呆呆怔怔,不敢应声。

    陈敬龙不耐烦起来,也不再问,侧耳倾听,闻得隐有啜泣之声;循声望去,见厅侧有一小门,便即抬步走去。

    进

    了小门,是一间小室,穿过小室,方来到一间暖阁。那暖阁亦极宽敞,中间以珠帘隔开,外间设有桌椅、香鼎等物;桌上摆一纱灯,灯光朦胧,鼎中轻烟袅袅,散发淡淡幽香。墙角处,一排跪着十几个人,都是身穿银色锦衣的城主府侍卫;个个跪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屏息静气,并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陈敬龙一入暖阁,立时看见那些侍卫,那些侍卫亦抬头望来。双方一照面,不由都是一愣;原来这十余名侍卫正是白天在寝宫门外防守,曾将陈敬龙气走的那一伙。

    陈敬龙下意识的又将金牌举起。那些侍卫却不看金牌,只是盯着陈敬龙发呆;过了片刻,众侍卫沮丧之色渐褪,如释重负,彼此对视,脸上都露出笑容;但仍是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陈敬龙见他们不来盘问自己,便也不再理会;抬眼望去,见那珠帘细密,遮挡的严严实实,况且帘内并未燃灯,十分昏暗,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情景;只闻那细细啜泣之声,正是从帘内传出,断断续续,却不停止。

    陈敬龙暗自奇怪:“是谁在哭?是楚楚么?她如今锦衣玉食、坐享荣华,还有什么可难过的?若不是她,又会是谁?”猜疑不定,正要向墙角处跪着的那些侍卫询问,却听那啜泣之人轻轻一声叹息,声音轻柔,腔调凄苦,似有无限心事委屈,

    却无可发泄,只能寄于这一叹之中。

    这凄切哀怨的叹息声,陈敬龙在神木教总坛养伤时,早听得熟了;正是楚楚所发,绝不会错。

    静室昏灯,相隔咫尺,不见其面,只闻其声;陈敬龙刹时错觉,恍惚中,似又回到了当初在神木教养伤的时光;许多旧事,翻上心头,思绪起伏、百感交集,不由的呆立当场,茫然若痴。

    那一声叹过,静了片刻,又听楚楚如泣如诉,缓缓吟道:“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宝奁如月不欺人,明日……明日……”到这里忽地断住,过了半晌,又叹一声,凄然泣道:“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如何过得今宵去?”最后这一句自问,声音虽轻,却说不出的凄婉悱恻,饱含无尽自伤之情。注

    陈敬龙读书不多,听这几句诗词,似懂非懂,不甚明了;但听得楚楚语气,却不禁骇然,暗道:“楚楚如此委屈,莫非受人所欺?有镇西王爷关爱,在这城主府中,还有谁敢欺她?啊哟,难道是镇西王爷对她不好?”他以往对楚楚怜惜守护之心已根深蒂固,既想到有人“欺她”,立起热血上涌,怒气横生,暗道:“管他是谁,只要欺负楚楚,我便容忍不得就算真是王爷,又能如何;瞧样砍他**的便了”想到这里,按捺不住,便想询问:“楚楚,是谁欺你?快告诉我”

    刚

    张开嘴,问话尚未出口,却听帘内一个阴柔声音劝道:“时候不早了,请郡主服药安歇吧郡主万金之躯,还请自行保重才是”

    陈敬龙吃了一惊,急将嘴巴闭上,把言语憋回肚里;暗自狐疑:“原来不只楚楚一人在内,竟然还有别人啊,这声音不男不女,是那个李公公的。他在这里做什么?”

    寻思未定,只听楚楚冷笑一声,斥道:“你们行事,分明是想逼死我么;吃不吃药,又有什么用处?”微一停顿,又哽咽道:“你也不用假好心劝我;趁早,你拿条绳来勒死我,才是正经”

    她话一出口,只听“蓬蓬”连响,似是叩头声音,接着听那李公公颤着嗓子哀求道:“郡主,这……这话太重了,老奴万万担待不起啊求求您,饶了老奴吧”楚楚呜咽道:“我有什么不饶你了?我又没让你跪在这里,你自己不走,跟我什么干系?”

    那李公公默然片刻,带着哭腔禀道:“王爷不许有人打扰,门外太监都不敢通报;老奴……老奴若硬闯进去,那可有死无生……”楚楚呜咽叹道:“你是死是活,别跟我说我只是那句话,见不到陈敬龙,我便不吃药、不睡觉;你们劝也没用,趁早别费事了吧”说罢轻叹一声,又咿咿嘤嘤哭起来。

    陈敬龙此时方才明白:“原来她委屈哭泣、李公公在此解劝,都是因我不肯来见

    看来她是真正想我念我”一时心中火热,就要闯入珠帘,与楚楚相见;忽地却又想到:“她身居高位,虽然念我,却未必肯再像从前一样,与我亲密无间,平等相处;如今切不忙相见,就在这帘外听听她说话,看她真心如何;若是她有了改变,自矜位高身贵,要居高临下待我,那也就不必相见了”当下仍旧驻足不动,不言不语,只是静听。

    楚楚哭了一会儿,声音渐低;那李公公叹息一声,求道:“郡主,您安歇吧;大不了……大不了老奴明天去跪求陈少侠,好歹请他来走一趟……”楚楚叹道:“没用的;他与你毫无交情,凭什么给你面子?”李公公发狠道:“实在不行,我……老奴拼了老命,绑也把他绑来”楚楚忍不住“嗤”一声轻笑,啐道:“呸,凭你这把老骨头?惹他发火,一拳把你头也打碎了,能容得你把他硬绑过来?”

    李公公急道:“老奴当然不行,但……但咱们城主府,那许多侍卫,一拥而上,不信就擒他不住……”楚楚怒道:“住口谁敢对陈敬龙不敬,我绝不轻饶”随即又哭道:“就是你们这蛮横压人的官派作风,得罪了我家公子,连累于我;你还敢再提?我……我……我家公子是再也不肯见我了;我不得好,你们也别想好,我早晚要你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里……呜呜……”

    陈敬龙听

    得“我家公子”四字,又是感动,又是诧异,暗道:“她已贵为郡主,怎么还如此称我?难道……她真的毫无改变,心目中待我仍如从前?”

    那李公公受了呵斥,默然半晌,方战战兢兢试探问道:“郡主,老奴实在不明白,不过是搜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呢?陈少侠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楚楚抽泣几声,缓缓言道:“你只在王府生活,见惯了那些阿谀献媚的软骨头官员,却哪懂得那些江湖好汉的桀骜性情?他们刚强的很,也高傲的很,重荣辱、轻生死,岂是你这动不动跪着求人的奴才所能想象?这样的真好汉,虽然不多,但我家公子却恰恰便是一个;他宁可拼将一死、血溅十步,也断不肯受人半点折辱的,又岂能容得那些狗一般的侍卫,伸爪子在他身上翻来翻去?你们狗眼看人,只当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下溅种,所以得罪了我家公子,亏你还有脸来问我;哼,我若不说给你听,只怕你们死到临头,还不知为何而死呢”

    那李公公虽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丝毫不敢显出不满,干笑几声,恭恭敬敬说道:“郡主明鉴,这都是那起子瞎了眼的狗侍卫惹祸,真真不关奴才的事”微一停顿,又问道:“话说回来,就算侍卫得罪了陈少侠,可也不关郡主的事啊?陈少侠为此生气,居然连郡主也不见了,未免……未免…

    …”

    楚楚冷道:“未免什么?”李公公忙道:“不,不,没什么,奴才可不敢对陈少侠有丝毫不敬”楚楚轻哼一声,不再追问,默然片刻,叹道:“我家公子,当然要这样的;若不这样,那才叫怪事呢他处身江湖,从不曾与达官贵人们来往过,哪能懂得什么城主府的规矩?只怕连听也没听说过吧。况且,他又深知我有些心机,尤其喜好控人心理;他见侍卫要搜身,当然不会想到是定死的规矩,连我也没办法免除,只会认为是我得志猖狂,故意安排,震慑与他,以显身份他是怜弱恶强的人,当初我孤苦无依,所以他怜我惜我,对我关怀爱护,现在我地位尊荣,却反以身份压他,他又不想依傍豪强以求富贵,却怎么还肯理我?就算他挂念着我,但也必定要离我远远的,以免给人瞧不起了”她说到这里,又气又急,已又带了哭意;当下便停住了口。

    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楚楚深知我为人,估计的半点不错她能想到这些,自然不会做出那许多嘴脸来给我看;侍卫搜身,确实不关她事,是我误会她了她如此念我,我却怀疑于她,实在太也不该”一时间,满怀愧疚,羞惭无地。

    楚楚忍了片刻,却忍不住,终究又哭起来。李公公劝道:“实在不行,不如……郡主闯进集贤阁去,当面向陈少侠说清楚吧”楚楚哽

    咽急道:“我家公子的性情,我还不知道么?他见我去了,必定甩袖就走,岂能容得我说话?你们瞎了狗眼,看人不明,得罪我家公子;可怜我受你们牵连,遭我家公子误会,竟连个辩白的机会也没有;我……我……你们倒不如来个痛快,干脆勒死我吧……”

    陈敬龙疑心既去,怜惜之心便生,听楚楚哭的凄切,再也忍耐不住;轻声叹道:“楚楚,不用难过了我在这里”

    注:前半阙词,取自严仁所作《木兰花》;末一句为“明日归来君试看”,因楚楚自忖明日陈敬龙也不会来,所以吟不出口,却转至周紫芝《踏莎行》的最后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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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三节、永不疑心

    陈敬龙话刚出口,只闻帘内“砰”一声响,似是翻倒了什么东西,跟着听楚楚颤声呼道:“公子……公子……是你么?”随即步声微微,奔到帘边,“哗”一声轻响,珠帘微分,走出一人。

    陈敬龙定睛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怎会这副模样?”

    这走出珠帘之人,正是楚楚。她如今身穿腥红缀珠百花罗裙,足蹬纹金朱丝软履;腕套虾须镶宝金丝镯,指带嵌猫眼绛石戒;颈悬祈福金锁,腰系绣金香囊;头插凤尾金步摇,肩披银丝穿米玉缨络;全身上下,珠光宝气,华丽富贵,哪还是当初那青裙素面、淡雅怡人的丫鬟形象?

    然而,这华装丽服之中、珠环翠绕之下,人却是瘦骨支离、憔悴不堪;腰若蜂细、颈似螂形,面容枯槁,色如黄花,双颊深陷,额头隐现青筋;恹恹病容,尽夺昔日美色;手足轻颤,俨然弱不胜衣。

    她以往虽也单薄娇弱,却绝不至瘦到如此可怖的境地;陈敬龙见她这般惨淡模样,焉能不惊?

    楚楚奔出珠帘,停步愣愣看着陈敬龙,也不回答他的问话;过了半晌,方嘴唇轻颤,如梦呓般喃喃问道:“公子,真的是你?你……你还肯见楚楚?”

    陈敬龙哑声道:“你方才说话,我都听见了楚楚,是我多心,错怪你了”

    楚楚嘴角微挑,似欲微笑,眼中泪珠却滚滚而下;缓步上前,抬手在陈敬龙脸颊轻轻抚摸,喃喃叹道:“公子……瘦了……”话未说完,猛扑进他怀里,两臂紧紧搂住他腰身,放声大哭。

    陈敬龙见她自己瘦的不成人形,却反叹“公子瘦了”,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再听她哭的撕心裂肺,似有无尽酸楚要发泄一般,不由更是心痛如割;一阵冲动,再顾不得什么身份顾忌,抬臂将她紧紧搂住,喃喃叹道:“楚楚………楚楚……”心情激荡之下,除呼唤“楚楚”之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墙角那些侍卫,眼见金枝玉叶的郡主,不顾庄重矜持,竟与男子相拥搂抱,无不骇然;个个瞠目结舌,定定看着二人发呆;只是陈敬龙和楚楚此时浑然忘我,却早想不起还有别人在场了。

    过了良久,楚楚哭的没了力气,声音渐低。陈敬龙将她轻轻推离怀抱,抚着她双肩,打量她面容,皱眉问道:“你怎会瘦成如此模样?”

    楚楚脸上微微泛起一丝血色,随即垂下头去,答非所问,哽咽叹道:“你若当真再不肯见我,楚楚也就活不久了”

    陈敬龙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她何出此言,只听珠帘内,李公公细声细气说道:“陈少侠,郡主日夜思念你,少食少眠,当然有所清减了唉,日间老奴曾经说过,郡主让人看着心疼,您不记得了么?”

    陈敬龙脱口应道:“虽然记得,可……可实没想过,竟然会到如此地步……”刹那间,忽地想起方才楚楚所吟词句,暗自感叹:“罗带缓,果然不错楚楚当真是纤腰一握,罗带难拘了她所吟者,便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前半句“尽日相思”四个字,不禁心中乱跳,暗道:“相思……相思……原来她对我之情,竟是这一种这可让我如何承当,以何为偿?”一时亦喜亦忧、亦惧亦愁,心绪如麻,纷乱难解。

    那李公公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喋喋不休,唠叨道:“郡主对陈少侠这片心,当真是天下少有了;虽然郡主不肯明说,但老奴却看得明明白白;说句老奴不该说的,陈少侠,您今天不肯来见郡主,实在……这个……实在不妥……”

    陈敬龙心绪不定,对他所言充耳不闻;楚楚却再忍耐不住,喝道:“住口谁许你多嘴多舌了?我们之间如何,岂容你一个奴才妄加评说?如此大胆,莫非你当真要寻死么?”她此时斥责,言语虽然厉害,但语气中只含娇羞,却无怒意,当真不让人害怕。好在那李公公颇有分寸,替主子剖明真心,讨主子欢喜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画蛇添足,惹人生厌;听见喝斥,便即住口。

    楚楚眼睛在那些侍卫身上一扫,不由更觉娇羞;一扯陈敬龙衣角,低声道:“公子,咱们进去说话”转身走到帘旁,抬臂打起珠帘,驻足等待陈敬龙先行进入;俨然在尽侍女本份。陈敬龙颇觉不安,欲要阻止她这样做,却又太露痕迹,更是不妥,无奈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缓步走入。

    珠帘内,比外间更加宽敞;靠墙设有挂着红绡帐的大床,显然正是楚楚歇宿之处;地中间,有楠木桌椅;桌上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中满满的黑色药汁;桌旁椅子,有一把翻倒地上,显是方才楚楚听见陈敬龙说话,起身时太过激动急躁,已至连椅子都带翻了;椅旁不远,直挺挺跪着一人,正是那李公公;李公公身后,又跪着两名侍女,低垂着头,浑身颤抖、噤若寒蝉。

    楚楚待陈敬龙进入,便跟着进来,放下珠帘;回身冲李公公喝道:“你要跪到什么时候?”李公公恭声应道:“郡主不息怒,老奴不敢起身”楚楚怒道:“少跟我贫嘴贫舌;快滚出去,我今晚不想再看见你”李公公含笑爬起,躬着腰,碎步走到楚楚身边,迟疑问道:“那些侍卫……”

    楚楚皱眉道:“先送去牢里关押,明天再做处理”李公公赔笑劝道:“现在陈少侠已经来了;依老奴看,郡主怒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不如……不如,饶了他们吧”楚楚微一迟疑,看看陈敬龙,咬着嘴唇微微一笑,冲李公公摆手斥道:“快滚,快滚”

    李公公松了口气,躬身退出;跟着听外间响起乱纷纷的叩头声,一人叫道:“谢郡主……”话未说完,又听李公公焦急斥道:“快悄悄滚吧;你们这些猪头,能不能知点趣儿呢?”他轻斥过后,果然叩头声立止,也不再有人说话,只闻窸窣轻响,稍乱片刻,便即远去。

    楚楚又看向那两名侍女,命道:“你们也出去”那两名侍女轻声应是,慢慢站起,一个去将翻倒的椅子扶起摆好,另一个去端了药碗,垂头禀道:“药冷了,奴婢去热来……”楚楚道:“不用吃了,快端走我病都好了”那侍女不敢再说,只得捧着药碗向外走。那扶椅子的侍女迟疑不动,禀道:“郡主近处,没人服侍可不成;不如婢子留下……”楚楚咬牙冷道:“滚”那侍女吓了一跳,躬背垂头,慌慌张张向外便奔。

    众人皆去,室内再无旁人;楚楚叹了口气,牵起陈敬龙手掌,拉他到桌旁椅中坐下;自己却不落座,缓缓蹲下身去,捧着他手掌,仰头看着他脸,迟疑问道:“你……你怎么想得通了,肯来见我?”

    陈敬龙尴尬道:“我是被你那城主伯父硬逼来的,实在没办法……”说到这里,见楚楚脸色微变,忙道:“幸好他逼我来,我才能听见你那些话。不然,我真要一误到底了楚楚,是我错了;是我多心猜疑,让你受了委屈”

    楚楚问道:“公子并不是个多心之人,为何竟会疑我?”陈敬龙尴尬笑道:“我经历的磨难多了,就变的多疑起来”楚楚摇头苦笑道:“不对;是因为公子心里,从来就没把楚楚当成自己人看,所以楚楚地位一变,公子就要疑神疑鬼了如果是对商容儿、齐若男等人,公子绝不会这样的”

    陈敬龙尴尬道:“楚楚,你还在怪我?”楚楚叹道:“楚楚怎么敢怪公子?要怪,只能怪我自己的身世吧”陈敬龙默然不语。楚楚又道:“楚楚生在皇家,又是锦衣玉食惯了的,经不起风吹雨打,与那些江湖女侠大有差别;所以,公子总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世界中人,就算与我共过生死患难,心里也终是有些隔阂,不能把我当成自己人,对么?”

    陈敬龙沉吟片刻,叹道:“不是不当自己人,只是……只是你终究跟我们不一样,你应该生活在绫罗堆里;风餐露宿、颠簸流离的江湖日子,不是你应该过的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过你应该过的生活”

    楚楚凄然问:“所以,你知道我得享荣华,便疑心我忘了本性,不肯再念江湖旧情了?”陈敬龙摇头叹道:“不是忘了本性,你本就是金枝玉叶,幼年生活,高高在上;我是担心你位高身贵,复了本性,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微一沉吟,又道:“现在我知道了,是我错了;你不是那性情凉薄之人从今往后,我永不会再对你略动半点疑心”

    楚楚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幽幽叹道:“公子,楚楚不会变,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楚楚的公子,楚楚永远是你从神木教带出的那个柔弱无依的小侍女”

    陈敬龙轻轻将手掌移开,叹道:“楚楚,不要这样你不再是侍女,你已经是郡主了”楚楚神色一变,立起身来,问道:“公子,你是说,楚楚现在已经过上应该过的生活,必定要离开你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叹道:“我们还是朋友,但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

    楚楚皱眉寻思片刻,忽地脸上飞红,颤声道:“公子,你……你纳了我吧”

    陈敬龙愕道:“纳了你?什么……什么纳了你?”

    楚楚满脸红霞,眼波流转,颇显艳丽;刹时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容光;侧身缓缓坐到陈敬龙腿上,双手搂住他脖颈,颤巍巍喘息说道:“不等了,不等你帮我完成先父遗愿,不等你先娶正室,都不等了你……你现在便纳楚楚为妾吧”话说出口,缓缓闭上眼睛,探唇往陈敬龙嘴上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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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四节、换笼之鸟

    楚楚向来矜持自重,便是以往与陈敬龙同室而居,静夜无人时,也从不曾与之狎昵嘻玩;甚至陈敬龙偶然贸失,神色言语稍有逾越,楚楚便会恼怒嗔怪;因此陈敬龙对她既敬且畏,与之相处,总是处处小心,丝毫不敢轻薄放肆,生怕惹她羞恼。

    今夜重逢,楚楚忽地如换了个人,对陈敬龙亲昵异常、举止无忌,一反以往作风;已令陈敬龙十分不安;而她坐入陈敬龙怀里、搂抱其颈,更是前所未有之亲热举动,陈敬龙惊诧之下,唯有紧张惶恐,却哪生得出半分旖旎情怀?

    眼见楚楚香唇吻来,陈敬龙吓的手脚都麻了,下意识的急将脖颈微转,侧头闪避。

    楚楚嘴唇触上他面颊,觉出不对;睁眼疑惑道:“公子,你……”

    陈敬龙满脸紫涨,心跳的如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慌张道:“不,楚楚,不……不行……”楚楚笑叹一声,香腮前探,贴上他糙脸,嘴巴凑在他耳朵上,喘息呢喃道:“没什么不行……公子……楚楚愿意……”

    陈敬龙觉她腮热如火,不由的胸中似被引燃一般,也热起来;又听她娇声细细、鼻息微微,登时心中如万只蚂蚁爬过,痒不可耐;热血上涌,脑中晕晕乎乎,双臂不知不觉,已环上她纤腰;仗着心头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开口,喃喃道:“你……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这样古怪”

    楚楚娇躯轻颤,喘息呻吟道:“全身都不舒服……好热……热的受不住……公子救我……”话犹未完,猛地侧头,与陈敬龙四唇相接,跟着垂下一只小手,自他胸襟滑入,抚上他胸膛。

    当此情景,便是耄耋老者也难免心动,何况血气方刚的少年?便在柔荑入怀之际,陈敬龙只觉被抚之处,一丝麻热透入,直沉入腹,跟着如星火燎原,小腹间热浪翻腾,泛滥开来,迅速绵延;全身血气涌涨,几要将肌肤挣裂,额角颈间,筋脉乱蹦,隐隐作痛;什么“楚楚矜持,不可轻薄”的念头,刹时间飞出脑去,再无踪影;情不自禁,搂紧怀中软玉,乱揉乱摸;不由自主,噙往口边嘴唇,乱吻乱吸。

    楚楚双目微闭,丁香乱吐,双手亦在陈敬龙胸前颈上摩挲抚动。陈敬龙热情愈涨,无可发泄,手到之处,但遇异物,便扯下乱丢,片刻之间,楚楚身上的缨络、饰品,散落一地;陈敬龙双手上下摸索,再寻不到可除之物,一时情急,猛拉住楚楚腰下裙襟,用力撕扯。

    “嘶”一声轻响,裙襟碎裂;楚楚娇躯微震,急轻推陈敬龙嘴巴,咿唔道:“不行……不……不要……”陈敬龙一呆,松开嘴唇;楚楚脑袋略向后仰,与他面孔稍离,媚眼如丝,在他脸上一转,跟着向靠墙那张大床瞥去,细声嗫嚅道:“不要坐在这里……”话未说完,已羞不可耐,嘤咛一声娇呼,搂紧陈敬龙脖颈,将面孔埋在他颈窝间。

    看她眼色,不用去想,直觉也能明白是何意思。陈敬龙情涨欲狂,猛立起身,抱着楚楚跌跌撞撞走到床边,掀开红绡帐,闯将进去;扑倒床上,将楚楚压在身下,一边在她腮边颈间乱吻,一边上下其手,乱扯她衣裙。“嘶嘶”碎裂声中,楚楚身躯颤抖如风中枯叶,闭着眼睛,喃喃只是轻呼:“公子……公子……”

    茫目乱扯之下,胸前衣襟终于碎裂;陈敬龙手掌忽地握住一团绵软,前所未有的触感,不由让他稍觉诧异,微微一呆;便在这时,只听楚楚如欢悦,又似难过的娇吟一声,喃喃叹道:“公子,过了今夜,楚楚……楚楚便永远是你的人了”

    这一句话灌进陈敬龙耳中,却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霎时让他激情全熄,胸中冰凉,全身僵强,再也动弹不得。

    楚楚觉他异样,睁眼愕道:“你……你……”陈敬龙定定看着楚楚面容,愣愣发呆,额间冷汗涔涔而下;隔了半晌,方喃喃道:“不……你是郡主,不能……不能再跟着我……再不可能……”说到这里,猛地翻身坐起,抱头叹道:“楚楚,你不再是我的侍女,不可能做我的人,绝不可能我……我们不能这样……”

    楚楚急道:“能,能,我原意的……”陈敬龙深吸口气,凄然叹道:“蒙你垂青,敬龙有幸;但你将来另有良配,绝不可能下嫁给一个江湖汉子;我……我不能毁你一生”

    楚楚坐起身来,扯住他衣袖,急道:“公子,你不是毁我,而是救我你明白么?我只有这样,才能……才能离开城主府”

    陈敬龙错愕莫名,转目望去,见她身上衣裙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差不多已是全裸,不由又觉脸红心跳;见床角有床红绫被,忙取过抖开,给她围在身上;定定神,这才问道:“你想离开城主府?为什么?在这里生活的不好么?”

    楚楚默然片刻,凄然笑道:“好,好的很吃的好,穿得好,每日读书拂琴、吟诗作画,逍遥自在,只要不出城主府,便谁也不敢管我;在许多人看来,这生活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陈敬龙奇道:“你这些话,我很有些耳熟”楚楚叹道:“你当然耳熟,当初你问我在神木教生活怎样,我可不就是这样回答的么?公子,这城主府里,规矩何其多也,你已稍有体会了;我既做了郡主,便要循规蹈矩,以免失了身份,给人笑话;虽然我地位尊荣,但有那许多规矩束缚,却也过的并不轻松;况且,我只能在这城主府内活动,不能出去。你想想,这样生活,跟在神木教时,又有什么分别?嘿,我做了十年笼中之鸟,如今仍是继续做笼中之鸟,只不过换了个更好些的笼子罢了”说到最后,已忍不住伤感,泫然欲泣。

    陈敬龙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不由也替她难过;但却无可开解,只能叹息安慰道:“至少,这城主府里没人敢害你,你不用提心掉胆的过日子,比在神木教时,要好很多……”

    楚楚忍不住流下泪来,泣道:“公子,你可错了,我在这里,才更加提心吊胆,比在神木教时,又要苦得多了在神木教时,只要林正阳父子外出,我便不用害怕,可以暂时把心放在肚里;在这里,我却无时无刻不提着心,哪有片刻轻松的时候?公子,这样的日子,你忍心让楚楚熬下去么?”说完这话,悲伤难耐,捧着脸,呜呜咽咽哭起来。

    陈敬龙轻拍她肩头安慰,道:“别哭;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解决你先说说,为什么在这里要提着心过日子?”

    楚楚抽咽道:“这又有何不解?我当初要杀皇帝报仇,他记恨于我,曾下旨要把我解去无极城治罪,多亏有我二伯父保护,皇帝才奈何我不得;但我二伯父是个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他虽然性情刚强,但身子骨着实弱的可怜,而且又有几样久治不愈的固疾;说句晦气的话,以他这身体状况,必难久活,甚至……甚至随时可能发病而死他在一日,可护我一日,一旦他不在了,谁来护我?到时我还不是任人欺凌?那时落在皇帝手里,只怕我求死也不能够了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连睡觉也不能安稳,就是怕突然听到我二伯父离世的消息”

    陈敬龙道:“这你可是多虑了,第一,白虎城主虽然体弱,但精神尚好,应该不会有事;第二,就算他出了意外,我必定一得消息,立即赶来接你,岂能容你落在皇帝手里?”

    楚楚呜咽道:“伯父身体究竟如何,我当然比你清楚,这不用你来多说;至于万一他出了意外……等你赶到,还来得及么?我伯父不在了,这府中上下自然要由朝廷接管,他离世之日,便是府中人众向皇帝献媚之时;不知多少人,要擒我去献给皇帝呢,哪还等得及你来接我?”

    陈敬龙知她说的不错,沉吟道:“这……这可难办了……如何是好?”

    楚楚道:“我只有尽早离开这城主府,随在你身边,由你就近保护才好……”说着移到陈敬龙身边跪坐,轻轻靠在他肩上,继续道:“伯父疼惜我,把我困在府中,以为是对我好,却没想到,其实是把我置于了极险之地;他当然不会去想自己可能突然死掉,当然便更想不到我在这里的危险;但我自己是明白的,所以时时刻刻,都在寻思脱身之策。伯父绝不肯轻易放我走,别的方法都行不通,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就是嫁人;他再怎样疼我,可也不能不许我跟丈夫在一起吧?这实是我离府的唯一途径”

    陈敬龙喜道:“楚楚,到底是你聪明;你随丈夫走,名正言顺,就算你伯父再不喜欢,却也无法阻拦;哈,真难为你,竟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

    楚楚冷笑道:“好办法?你倒是给我找来个合适的丈夫瞧瞧”陈敬龙登时语塞,想了想,又垂下头去。

    楚楚轻叹一声,伏在他肩上,嘴巴凑近他耳朵,娇羞言道:“公子,楚楚说过,要给你做妾的;我只能嫁你,也只肯嫁你当然,我伯父绝不会同意他的侄女,去给一个出身卑微的江湖少年作妾;他宁可杀了你,也绝不肯丢这个脸的……”

    陈敬龙叹道:“我早想到了,所以我说,你再也不能跟随着我……”

    楚楚微微一笑,轻声道:“按正理,确是如此;但如果……我……我肚里有了你的骨肉……到那时,就算杀了你,他也难免丢脸,那又怎么样呢?”

    陈敬龙怵然惊道:“什么?这……这怎么行?”楚楚柔声笑道:“为什么不行?我有了你的骨肉,再故意声张出去;到那时,我伯父左右也是丢脸,就算拼着让我伤心,杀了你,却也无可挽回;他也就只好让我嫁给你了那我不就可以离开城主府,常随你左右了么?”

    陈敬龙虽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但以往看过书上记载,却也知道,男女必须有了过分亲昵的举动,女方才会怀上男方骨肉;此时听了楚楚这一番计划,才恍然大悟,明白她为何大异从前,突然热情,与自己主动亲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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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五节、野心楚楚

    陈敬龙听完楚楚计划,沉吟良久,正色道:“咱们不能这样做;白虎城主真心待你,咱们岂可对他不起,令他蒙羞?”

    楚楚急道:“性命攸关,哪还顾得许多?公子,难道你为了做君子,便不顾楚楚死活么?”陈敬龙道:“做不做君子,我并不在乎,我只是不能愧对良心;白虎城主肯让我暗夜来此寝宫与你相会,对我毫不设防;只就这一份信任而言,我又怎可有负与他?总之,这样做是绝对不行的,我要另想办法,带你离开城主府”

    楚楚定定看着他,脸上血色渐褪;过了片刻,冷笑道:“我早料到,若对你说了缘由,你必定不肯帮我;哼……公子,你这份正真忠厚,可真真是当世少有”陈敬龙尴尬道:“做人么,理应如此,算不得什么……”

    楚楚怒道:“呸,你当真以为我在赞你?你……你这个食古不化的迂腐傻蛋你这个榆木脑袋的死心眼儿……我……我……”愤极之下,无可发泄,无意中瞥见床头摆着一个金痰盒,当即探身抓过,奋力住陈敬龙头上砸去。

    “拍”一声响,陈敬龙额角正中,登时血流如注;但他内力自动护体,将楚楚震的手臂酸麻,却也再拿捏不牢;金痰盒脱手飞出,落于床下。

    楚楚见陈敬龙额上鲜血涌出,顺脸流淌,登时着慌;再顾不得发火,忙凑上前,手忙脚乱的给他掩伤口,急道:“你怎不躲?以你的身手,若要躲闪,又怎么会躲不过?”

    陈敬龙叹道:“你身体已经弱的很了,若再气出病来,那来了得?你打我,只要能出了气,便很好,我又何必要躲?”

    楚楚闻言登时愣住,定定看着陈敬龙,脸上神情变幻,忽喜忽悲,忽而感激,包而失望。她方才一番举动,围在身上的红绫被已经滑下,身体复又裸露;陈敬龙不敢看她,因此并不知她神色变化;见她僵住不动,便问道:“怎么,你还在生气么?”楚楚叹息一声,闷闷应道:“没有。”

    陈敬龙从怀里摸出装着金创药的小瓷瓶,干笑道:“既然你不生气了,便给我敷药吧;这样流血,虽然不要紧,可……可终究不大好的,是不是?”

    楚楚无奈笑叹一声,接过瓷瓶打开,一边给他额上敷药,一边幽幽说道:“公子,你是真心怜爱楚楚,楚楚明白;楚楚今生,心里也只你一个男人,再也容不下别人……唉,凭你的刚勇坚忍,若纵横江湖、锄强扶弱,必能成为当世名侠,如披坚执锐、驰骋疆场,亦可成一代勇将;只可惜……你骨子里的忠厚老实,永难去除,你……你终非可君临天下之人;楚楚认定了你,也不知是对是错……”

    陈敬龙惊道:“君临天下?楚楚,你……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楚楚不答,默默将他伤口敷好,见再不流血了,方松了口气;把药瓶给他塞回怀里,又将手上沾到的血迹统统抹在他衣襟上,然后去靠墙坐好,将绫被扯过拥在胸前,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公子,你是楚楚唯一的依靠,也是楚楚唯一的希望;楚楚无论做什么,都是先要替你打算,你明白么?”

    陈敬龙默然点头。楚楚继续道:“公子,你当我方才不顾羞耻,主动yin*你,只是为了自己脱离险地么?那可错了楚楚性命故然要紧,但更重要的,却是为了你”

    陈敬龙奇道:“为了我?为我什么?”楚楚寻思一下,缓缓说道:“当今轩辕族情形,你应该有些了解。朱雀沦陷,不须再提;玄武与青龙拼得两败俱伤,最后就算分出胜负,输的一方被抹去,赢的一方,却也剩不下几分实力了;无极军本就窝囊,不值重视;如此算来,轩辕族现在唯一够强的力量,只有白虎一军,对不对?”

    陈敬龙思索一下,道:“不错;只是不知,在与暗族大战之后,白虎军又能剩下多少……”

    楚楚道:“我伯父极重军事,白虎军训练有素,可称精锐;就算与暗族交战之后,损失许多,但只要能剩下十分之一,便足够称霸轩辕族了你想,我伯父身体不牢,朝不保夕;一旦他有了意外,这白虎精兵,又将何去何从?”

    陈敬龙沉吟道:“自然要被朝廷接管。”楚楚冷笑道:“按常理,确实如此。但如果一位英雄横空出世,在对抗暗族的过程中,立下赫赫功劳,使白虎军甘心依附,受其统辖,那又怎么样呢?这英雄有了白虎军支持,还用在意朝廷命令么?朝廷又有何能力,去夺他兵权?”

    陈敬龙身心俱震,沉吟道:“以白虎精兵,对抗朝廷……”楚楚抢道:“不只对抗朝廷轩辕族纷乱如此,正是枭雄迭起逐鹿之时;现在的朝廷,不过是穷途末路、苟延残喘而已,早晚必亡;到那时,谁掌握了白虎军,谁便拥有争霸的最强根基,绝非后起者可比,你明不明白?”

    陈敬龙瞠目愕道:“你……你要我掌控白虎军?”楚楚眼中神采闪动,精神陡振,正色言道:“我伯父并无子女,唯一最亲近之人,便是我了;我若……若嫁给了你,你便是他的侄女婿,也便成了他的亲人。到那时,难道他会不重用你么?有他的关照提拔,再加上你自己的胆气本领,要在军中立功掌权,又有何难?等我伯父离世,这白虎军还能跑得出你手去么?你那时名头已响,又有此强大基础,再要招兵买马,定然容易;待军力足够,灭掉当今朝廷,扫平其它势力,这轩辕江山,便是你的,你便是轩辕族的新皇帝;懂了没有?”

    这一番话,早把陈敬龙听得呆了。楚楚见他愣愣不语,笑叹道:“我知道你没有这样大的野心;但到此情形,再不争取,可就傻的很了”说罢缓缓移开绫被,柔声笑道:“公子,你现在应该明白,得了楚楚,便是得了轩辕江山;如此收获,你还要拒绝么?”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去,伸臂欲搂陈敬龙脖颈。

    陈敬龙慌忙跃下床去,正色道:“楚楚,不可如此;我只想为国为民出力,却没想过要夺江山、做皇帝;况且……你伯父已经命我加入白虎军中,你我不用……不用这样,我也一样可以建立军功”

    楚楚愕道:“他让你加入军中?这怎么可能?”陈敬龙忙道:“怎么不可能?我不肯,他还生气呢”当即将白虎城主招揽他的过程详细讲出。

    楚楚听后,沉吟良久,松了口气,笑叹道:“原来是我小看我二伯父了他早有打算,我这番举动,很是多余”随即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敬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半天,方轻声问道:“公子,你是打定主意,今晚不碰楚楚了?”

    陈敬龙面红耳赤,嗫嚅道:“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不碰的好”楚楚点点头,叹道:“名正言顺,可不知要等上多久;也不知我二伯父,能不能支持到那时罢了,走着瞧吧”叹罢寻思一下,又道:“公子,烦你去帐外衣橱里,给我取件衣裙”

    陈敬龙见她终于打消了yin*自己的念头,登时松了口大气,忙掀帐出去,寻衣橱打开,随手扯出几件衣裙,隔帐塞给楚楚;自己却不敢再进去,只在帐外等候。

    过了片刻,楚楚整整齐齐穿着一件粉红罗裙,走出帐来;站在陈敬龙身前,上下略一打量,见他衣歪领斜、鬓发散乱,刚才二人纠结缠绵的迹象一览无余,不由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忙帮他将衣衫整理妥当;又扬声叫道:“来人”

    外面大厅中有人应声,跟着脚步轻响,两名侍女快步奔来,走入珠帘,躬身待命。

    楚楚见她二人战战兢兢,似极害怕,微一寻思,已明原故;登时满脸飞红,但口气却极阴冷,森然问道:“你们方才听见了什么?”

    那两名侍女听此一问,立时浑身颤抖如若筛糠;同时跪下,一齐摇头;一名侍女颤声禀道:“奴婢什……什么也没听见”楚楚冷冷哼了一声。另一名侍女较为机灵,忙道:“启禀郡主:奴婢们离的远,方才虽听见些响动,却也不很清楚;只闻好像郡主又哭又叹;据奴婢猜测,大概……大概是郡主和朋友言语不和,斗嘴了吧;没得郡主召唤,奴婢也不敢来开解”

    听她说出“斗嘴”二字,楚楚脸上更是红的发紫,情不自禁摸摸嘴唇;微一沉吟,笑道:“你猜的不错,就是这么回事;传告众人,这件事,谁也不许出去乱讲,听见没有?”两侍女忙不迭的叩头应是。

    楚楚又命道:“取洗脸水来”两侍女答应一声,立起身,欲要退出,楚楚指着那机灵侍女,命道:“你留下来”那侍女忙驻足不动。

    待另一名侍女走出帘外,楚楚指着散落遍地的碎布、首饰,问那机灵侍女:“这是怎么回事?”那侍女想了想,应道:“依奴婢猜想,大概是郡主跟朋友斗嘴,发了脾气,所以乱扔东西出气,连衣裙,也都拿出来铰碎了”

    楚楚笑道:“不错,我生气时,总是忍不住要毁些东西的;你猜测的一点也不错”微一停顿,吩咐道:“收拾一下,把碎裙拿出去烧了;你自己去,别让别人知道”

    那侍女恭声应是,忙碌起来,先不顾那些首饰、缨络,只管先捡碎裙;她手脚甚是麻利,不大工夫,已在屋内转了一圈,连红绡帐内也收拾清楚,把所有红裙碎片归拢起来,团成一团,抱在怀里,正要退向帘外,忽地却又停步;躬着背,迟疑禀道:“郡主,帘外那人,来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要命他觐见?”

    楚楚大惊失色,失声道:“帘外有人?是谁?”她话音未落,陈敬龙身形如电,已蹿向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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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六节、百余将才

    待陈敬龙蹿出时,外间空空荡荡,哪还有人?

    陈敬龙呆了一呆,微一寻思,脸色大变,急回转帘内,沉声道:“是个高手那人来去,凭我耳力,居然不曾听见半点声响,可见其本领远胜于我了”

    楚楚眉头紧皱,问那侍女:“那人是何模样,何时来的?”

    那侍女禀道:“那人比陈少侠只晚来片刻而已;是个中年人,四十多岁,穿一身白衣;他也像陈少侠一样,拿着咱们府里的通行金牌,所以奴婢们不敢阻拦……”

    陈敬龙叹道:“不用说了,是欧阳啸前辈是……是白虎城主,让他来的”

    楚楚低呼一声,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苍白如纸;定定看着陈敬龙,颤声道:“公子……好……好险……”

    陈敬龙亦是汗流浃背;强自镇定,苦笑叹道:“幸好方才悬崖勒马,不然……嘿……当真好险”

    楚楚寻思片刻,惧色渐去,忽地抿嘴一笑,命那侍女:“去吧”那待女急忙退出;待她离去,楚楚轻声笑道:“忠厚人,自有好报,果然不错”

    陈敬龙苦笑道:“原来白虎城主对我并不放心;我在这里,终是不妥;楚楚,我得走了”说着抬步欲行。

    楚楚急将他拉住,笑道:“不用急,有欧阳前辈回复,我伯父定然放心;你在这里多久,都不要紧的”跟着面容一整,正色道:“公子,我有些正经话,要跟你说”

    陈敬龙微一沉吟,点点头,驻足不动。这时脚步轻响,去取水的侍女端了一只搭着手巾的漆金铜盆走进来。楚楚伸手去盆里一搅,试试水温,然后将手巾投入盆中浸湿,再取出拧得半干,到陈敬龙身前站定,举手巾将他脸上血迹轻轻擦拭干净。

    陈敬龙在神木教养伤时,每日便是楚楚服侍擦脸,二人如此举动,早就习以为常,都不觉有何不妥;只可怜那侍女,眼见尊贵无比的郡主,亲手服侍一个布衣汉子,而那布衣汉子怡然自若,施施然任其服侍,二人高低尊卑全然倒置,浑不顾忌皇族体统,却不由早惊得呆了。

    擦拭完毕,楚楚将手巾丢入盆中,命道:“取灯烛进来。”那侍女犹未回神,两只眼瞪的滚圆,怔怔而立,不知应声。楚楚看她模样,微一皱眉,随即脸上一红,斥道:“还不退下”那侍女微微一震,醒觉过来,忙垂下头,躬身退出。

    楚楚自去将外间桌上的纱灯取进来,放在墙角一张乌木妆台上,又将台上彩绣镜袱掀开,露出铜镜,然后在台上拿起梳子,唤道:“公子,过来,楚楚服侍你梳头”

    陈敬龙到妆台前的凳上坐好;楚楚立于他身后,将他发带解开,头发打散,一边慢慢梳理,一边问道:“公子,我伯父要你加入军中,你究竟答不答应?”

    陈敬龙迟疑道:“我感觉,还是加入义军的好”

    楚楚忙道:“不,欧阳家的义军难成大事,不可加入……”陈敬龙大是惊奇,愕道:“怎么这样说?”楚楚略一踌躇,低声讲道:“我伯父终是皇室中人,就算他与皇帝不和,但终究要维护皇室地位,维持这蒋家朝廷,岂肯让义军坐大,威胁朝廷统治……”陈敬龙奇道:“白虎城主,不是很支持义军组建么?”

    楚楚道:“支持是支持,但终究有个限度。他只许欧阳家招慕江湖人士,却不许其任意招兵买马,便是为控制其发展了你想,江湖力量虽然不弱,但只凭欧阳啸和铸剑山庄的名头,又能引得多少人来投奔效力?所以说,这欧阳家义军,终究难有大的发展;既然义军力量不强,无法与白虎军相抗,便只得听命于我伯父,受其辖制;而在我伯父辖治之下,义军更永难出头;明白了么?”

    陈敬龙愣了半晌,叹道:“原来是这样这个……这个……欧阳家组建义军,是为了对抗暗族,白虎城主限制其发展,可不大对头”

    楚楚冷笑道:“为对抗暗族?哼,公子,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只想白白的为国为民出力,却毫无所求么?”陈敬龙愕道:“这话又从何而来?”楚楚道:“我在铸剑山庄住过几天,也曾看过铸剑山庄弟子习武……”陈敬龙忙道:“对了;我正要问你,你引得铸剑山庄弟子自斗,伤了许多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无心之过呢,还是有意施为?”

    楚楚笑道:“我若说是无心的,你相信么?”陈敬龙用力一摇头,道:“绝对不信”楚楚在他颊上轻轻一拍,叱道:“给你梳头呢,不要乱动”随即又笑道:“既然不信,又何必再问?不错,我明跟你说,我引他们相斗,是故意的”从镜中看见陈敬龙瞪着眼睛,似要发火,忙道:“公子,别急,先听楚楚解释”陈敬龙强忍怒气,默然不语。

    楚楚缓缓讲道:“你知道,我爹爹在世时,统领青龙兵马,麾下何止百万?我随着他老人家,常去军中玩耍,那军兵排队列阵、操习演练,我是早都看得熟了那天铸剑山庄弟子习武,我无意中走过瞧见,但就是这一瞧,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那些弟子虽是演练武技,但却并非各练各的,而是十余人一伙,排列阵形,攻守进退,井然有序,俨然在模拟沙场攻伐、军队争战……”

    陈敬龙不以为然道:“江湖帮会门派中人,遇到强敌时,也往往结阵以抗,有什么稀奇?齐若男便懂得列阵抗敌之法,你不知道么?”

    楚楚冷笑道:“江湖人的结阵,不过是攻守互助、掩虚露实,以增自保克敌之力罢了;我曾随赭狮帮杀入皇宫,见过他们的排阵列队,又怎会不知?

    齐若男现在能训练义军,是因为她在飞凤关历练一番,见过军队攻伐,又得欧阳莫邪指点教导,学了兵法;你以为她原本就懂得么?那些铸剑山庄弟子演练,前锋、中军、左翼、右翼,排列井然;潜伏、诱敌、突击、接应,分工明确;正军、辅军、奇兵、哨探,各尽其能;包抄、迂回、避实、击虚,变化灵动;甚至有人模仿守城,有人模仿攻坚,有人模仿退逃脱离战场,有人模仿运送粮草辎重。不过区区百余人演练,气势规格却俨然百万人攻杀进退哼,公子,楚楚可不明白了,难道江湖人争斗,也用得着如此阵式么?”

    陈敬龙哪懂得沙场征战之法?被楚楚这一番话,只说的头也大了;勉强应道:“这个……别的我不知道,不过……好像运送粮草辎重,是用不上的;总没听说过江湖人打架,还要有人负责送饭送菜,送被褥铺盖吧?”

    楚楚“噗嗤”一笑,斥道:“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却打诨胡闹”随即整整面容,又正色讲道:“那些铸剑山庄子弟,若听人指挥,这样演练,倒也不可怕了;但当时却并没有人发号施令,只是他们自行配合分工,一队变化时,其它队伍立刻随机应变,自动调整;全凭各人头脑分析把握,许多人不须通气,而能演练的井井有条、毫无错乱,这可当真吓人的紧了”

    陈敬龙不解道:“可怕在哪?难道他们凭此阵式,能无敌于江湖么?”楚楚气道:“江湖,江湖,你还是只拿他们当江湖人看待;你这木头脑子,能不能开开窍呢?你想想,他们是在模拟战场厮杀啊,这许多人不须号令,随机应变,那证明什么?”

    陈敬龙寻思片刻,惊道:“他们都懂得兵法战策?”楚楚轻叹口气,赞道:“还好,还好,你总算没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跟着皱起眉头,沉声道:“不只是懂得而已,凭他们随机变化时的灵敏准确,非熟读兵书、深谐战策之人,绝难做到。以我的眼光来看,当时在场任何一人的才干,若在战场上,都至少可以统领万人、独挡一面铸剑山庄的弟子,原来不只是武力高强的江湖人而已,同时亦是一群难得的将才”

    陈敬龙奇道:“欧阳庄主,在哪里搜罗到这许多人才做徒弟?”楚楚冷笑道:“他隐居二十年,除教导两个儿子之外,便什么也不做了么?慢慢搜寻,当然能寻得到十年磨剑欧阳啸,看似个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其实心高志大、远见卓识、胸有丘壑、缄默隐忍;实是当世第一等的厉害人物十年磨剑,便已威震江湖,再磨二十年,又将怎样?嘿嘿,只怕剑出鞘时,要天下皆惊了”

    陈敬龙听她如此评价欧阳啸,微一寻思,怵然惊道:“你是说,欧阳前辈有心争霸天

    下?”楚楚叹道:“不想争霸天下,他培养那许多将才做什么?自己在家观其操演,聊以解闷么?”

    陈敬龙恍然道:“原来如此你是怕欧阳前辈成事,威胁到朝廷统治,所以引那些铸剑山庄弟子自斗,想削其实力”楚楚咬咬嘴唇,恨恨言道:“楚楚与皇帝仇深似海,巴不得有人推翻朝廷,替我报仇,又岂肯为朝廷出力?”又捏住陈敬龙脸颊重重一扭,愤然道:“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你,你却全然不解,真枉费了我对你这一片真心”

    陈敬龙揉脸干笑道:“又是为我?这我可真不明白了楚楚,我在半兽族时,觉得自己很是不笨,甚至可称得上非常聪明;但到了你跟前,我却又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你的心机智谋,不是我所能比较的,所以你做事我想不通,也很正常”

    楚楚幽幽叹了口气,闷声言道:“公子不比我笨,只是……唉,你丝毫没有野心,不替自己打算,所以才不理解我所作所为吧”微一停顿,又道:“在楚楚心中,只有公子一个人可佩称霸天下,占据这轩辕江山,岂容得别人来争?欧阳家既有此野心,楚楚碰上削减其实力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

    陈敬龙默然半晌,叹道:“楚楚,你虽是一心为我,但……但异族入侵之际,这样做,实在不妥……”

    楚楚冷笑道:“我早知你不会赞成;哼,楚楚本事太低,斗不过人家,不但算人不成,反堕入了人家算中;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却也不用来责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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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七节、楚楚献策

    陈敬龙奇道:“你被别人算计了?当世除张肖以外,还有谁智计能胜得过你?”

    楚楚苦笑道:“公子,你未免太瞧得起楚楚了;世上智谋高远、心机深沉的厉害人物,不知多少,楚楚这一点小聪明,何值一提?”轻叹口气,又缓缓讲道:“楚楚见铸剑山庄弟子非同凡响,便动了心思,要将其除去一些,以减其实力;结果呢,那些弟子被楚楚一引,也确是混斗起来,最后伤了许多人;可是,公子你想,欧阳家锐金斗气以锋锐凌厉而著称江湖,那是何等厉害?裂铜分铁尚轻而易举,何况血肉之躯?只怕稍刮到一星半点,也足可使人筋折骨断、手残脚残了吧?铸剑山庄弟子混斗,伤了许多人不假,但却没有一个死的,更可异者,居然连个断手断脚,落下残疾的也没有,这又该如何解释?”

    陈敬龙想了想,恍然叫道:“他们是假斗”楚楚道:“不错,我也是过后才想得明白,原来他们并没中我算计,只不过是演戏给我看,骗我罢了”陈敬龙瞠目愕道:“这……这……为什么?我可真要糊涂死了”

    楚楚冷笑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与白虎城主接触,要找个借口送我来城主府了

    你将我托付给铸剑山庄,按江湖道义来讲,他们只应好好照管我,以尽朋友之义,可没道理把我转送出去;再者,江湖人大多不与官府来往,欧阳家若全无理由,巴巴的把我送来,我伯父岂能不疑?还有,楚楚与皇帝仇深似海,早已不把自己看作皇室中人,若平白无故让楚楚来与白虎城主认亲,楚楚也绝对不肯的

    因有这许多顾忌,所以他们不敢直来,而要演出这一场戏;有了这一场变故,楚楚便无法在铸剑山庄安居,只能移往别处,如此送楚楚进城主府,便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你回来时,他们尽可以理直气壮的给你答复,我伯父纵有疑心,却也无法质问表露,只能隐忍;而楚楚,也无可奈何,只得听其安排

    甚至,嘿,楚楚惹出这样的大祸,你必然要心怀歉疚,将来铸剑山庄有求于你时,你又怎好拒绝?而我伯父,也必须要给铸剑山庄一些好处,以为补偿哼哼,不过几名弟子受伤,将养一阵,便可康复,几乎毫无损失,却能换来如此丰厚的收获,铸剑山庄又何乐而不为?”

    陈敬龙听她说了这一大堆,不由早听得呆了;愣了半晌,方皱眉叹道:“若当真能想到这许多,那用计之人,心思之细密,可不在你与张肖之下了”

    楚楚叹道:“胜不胜得过张肖,不得而知;但楚楚被人耍的惨了,哪还敢与人比较智计高低?

    铸剑山庄既有前后院之分,自是为了隔绝弟子与女眷接触,两院中隔之门,理当是时常关闭的,岂能任楚楚自由往来?楚楚走出后院时,眼见院门大开,却想不到是人家故意安排,诱我中计,真是迟钝的很了

    那许多弟子,虽都年青,但总不至连一个庄重自持之人也没有;见了楚楚,全都露出痴迷神色、愣愣发呆,楚楚竟想不到是有人提前安排,演戏骗我,实在是蠢到了家

    既然是事先安排的,就算楚楚不加yin*,那些弟子也必会自寻由头,为楚楚打上一架;楚楚当时犹未知觉,竟还妄动心思,引人出手,可不是鱼儿拼命咬钓钩么?嘿,真是可笑

    最可恨者:那些弟子,本领高低差距,岂不自知?本领低者,又怎敢与高者相争,自取其辱?眼见他们一哄而上,斗成一团,并没有一个置身事外以求自保的,楚楚居然仍未醒悟,居然还要装着畏惧昏晕,以求推脱责任,真真是可悲可叹,可笑到极点

    那些弟子肚里,必都把楚楚当成个惹人发笑的蠢货;楚楚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样丢脸过,每每想起,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再也不要见人才好”说到这里,羞惭无地,脸上红的如着了火一般,眼神躲闪,已不敢在镜中与陈敬龙对视。

    陈敬龙却没留意她的羞赧;自顾怔怔发呆,隔了半晌,方喃喃叹道:“原来如此……莫邪,莫邪,你我曾合力斩杀高天彪,曾联手死战倪坛,更曾于三千军中,并力突围;几番生死相依、同仇敌忾,是何等的交情?你……你怎忍心瞒我骗我”失望之下,心情激荡,连声音也有些哑了。

    楚楚见他并没笑话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公子,你可别错怪了莫邪;他单纯懦弱、女气十足,平素只在后院跟丫鬟婆子厮闹玩耍,极少与其他弟子往来,而那些弟子,也对他并不如何敬重;铸剑山庄这一番行事,绝不可能出自他的手笔安排,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毫不知情,直到此时,他也仍以为是楚楚惹祸呢”

    陈敬龙精神一振,喜道:“莫邪不知情?那……那他不是有意瞒我了,好,好欧阳啸前辈如此行事,虽然也让我有些失望,但总算不用十分难过”

    楚楚沉吟道:“欧阳前辈虽然志向远大,但终究是江湖豪杰出身,凭我感觉,他骨子里那一份正直义气,还是有的;他做事,会于大处着眼,但未必肯于细微处工心算计;据我猜测,铸剑山庄这一番行事,他或许知情,但未必是出自他的计划安排”

    陈敬龙眉头紧皱,疑道:“欧阳干将?”楚楚正色道:“不错,我猜是他此人不但胸怀大志,更工于心计;最可怕的,他虽是名门侠少,却并不十分注重江湖人所讲的仁侠义气;他做事,很可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说铸剑山庄依傍白虎城主、以我为进阶之礼的这一番举动,是他策划,那便合理的很了”

    陈敬龙深知楚楚看人眼光之锐利,非自己可比,但对那欧阳干将印象极佳,听楚楚如此评说,仍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当下沉吟不语,不置可否。

    楚楚猜出他心思,当即正色叮嘱道:“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那欧阳干将究竟为人如何,你都要存着三分提防之心,切不可对他太过信任铸剑山庄那许多将才,若充塞军中,不日定可将军权尽控,这也正是我伯父不敢将铸剑山庄力量直接纳入白虎军中的缘故;你以后切要记住:对欧阳家人,要常怀戒惧之心,保持距离,以防为其利用;更要记住:你位高权重之时,万万不可重用欧阳家人,以至实权旁落,为其所夺楚楚这番话,你千万不能忘了,要紧,要紧”

    陈敬龙摇头笑道:“我江湖名头、武力本领,都远不如欧阳啸前辈,哪有什么可供欧阳家利用之处?至于权势地位,我更是丝毫没有,便是人家想夺,也无从夺起;何须顾虑?”

    楚楚正色道:“公子,你太小看自己了你可知先前听说伯父邀你加入军中,楚楚为何诧异?只因你在半兽族所立大功,轩辕族现已无人不知,江湖上固然有许多人对你仰慕,便是白虎军中,也极有敬佩你的军官士卒;你若加入军中,不难笼络人心,为你所用;慢慢发展,甚至很可能会威胁到我伯父对白虎军的掌握。我原以为,伯父定会深怀疑忌,对你排斥,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伯父定是有他的打算,要重用于你你现在的江湖名头,已很值得欧阳家利用,至于以后手握实权,更是必然之事;所以对欧阳家的顾虑,可不是杞人忧天、无稽之谈呢”

    陈敬龙奇道:“江湖名头,如何利用?”楚楚叹道:“你还不明白,为何欧阳家要急着娶齐若男过门?齐若男曾率赭狮帮抗击血寇,很多江湖人,也因此对她颇为敬重;欧阳家要组建义军,把齐若男这一道招牌亮出来,自可吸引不少江湖人来投奔效力;她的名头,便是这样被欧阳家利用了你是新长缨会的挂名总舵主,又在半兽族立下大功,名头之响亮,可又在齐若男之上了;欧阳家未必便不打你的主意你只要记住,欧阳家若请你出头,帮其招募义军,你只是推脱便了,且不可顾及情义脸面,应允下来”

    陈敬龙踌躇道:“若能帮他们多招些义军,多一分抗击暗族的力量,总是好事……”楚楚冷笑道:“招来为自己所用,不好么?何苦替别人做嫁衣裳?”

    陈敬龙愕道:“为自己所用?”楚楚微一寻思,低声嘱咐道:“我伯父要你加入军中,是件好事,不可拒绝,但他既然极看重你,主动招揽,你便可趁机跟他讲条件,多要些好处,可不能轻易便答应他。你可以约法三章:一、独立一帜,自主其事:军官任免,自行处置,其他人不得干涉;征战之际,与主帅共参军机,计议而行,应主帅之请,却不受主帅强命。这一条,最是重要:唯有如此,你纵遭主帅之忌,亦可避其暗算,免得把你派到最艰难的地方,将你兵力损耗殆尽。记住了么?”

    陈敬龙连连点头,喜道:“这样才好;我本顾忌受人羁绊,难展拳脚,若白虎城主肯答应这一条件,我便不用担心了”

    楚楚含笑言道:“二、自拥扩军之权;江湖豪杰也好,寻常百姓也罢,只要来投,尽可收入军中,为已使用,不受其他人约束限制。唯有如此,你才可快速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早日脱离我伯父辖制,明白了么?”

    陈敬龙迟疑道:“你说为己所用,原来是这样欧阳义军受了限制,只能招募江湖人,我再去与之争抢,不大好吧?不如,我只招寻常百姓算了”从镜中看见楚楚瞪眼张口,欲要斥责,忙又抢道:“好吧,便依你所言;若江湖人主动来投,我便收下你快说第三条吧”

    楚楚见他催问,忽地脸红垂头,扭捏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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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八节、王爷发疯

    陈敬龙见楚楚神情羞赧,微一寻思,立时省悟,问道:“这第三个条件,与你有关?”

    楚楚满脸红霞,垂下头去,扭捏半晌,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嗫嚅道:“第三个条件……把楚楚许配……许配公子,许我随军服侍……”

    陈敬龙慌道:“使不得;我与白虎城主商谈执掌军兵的大事,岂可毫无庄重,信口开河,说起这等没要紧的条件?“

    楚楚轻哼一声,缓缓抬头,嗔道:“怎能说是没要紧?这一条可顶重要呢统领军兵,事务繁多,颇须头脑,一旦上了战场,更时时离不得智计谋略;若无楚楚相助,公子,凭你自己的心机,应付得来么?”

    陈敬龙无可反驳,踌躇不语。楚楚寻思一下,又冷笑道:“你身边是有帮手,可商容儿、雨梦,哪一个智谋胜得过楚楚?若论江湖打斗,她们当可助你,但讲到攻伐战略、运筹帷幄,还能指望她们相助么?楚楚依恋公子不假,但急于追随,并非是为自己,却是为了公子着想;公子究竟明不明白?”

    陈敬龙感动道:“楚楚,你的心意,我……我感激不尽”微一迟疑,狠了狠心,又道:“可是,我已有容儿……”

    楚楚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在镜中与陈敬龙对视,怔怔问道:“楚楚不计较名份高低,情愿为妾,难道……难道这也不行么?”

    陈敬龙不敢与其对视,垂下眼睑,轻叹一声,默然不语。楚楚愣了半晌,亦不再言,只顾慢慢给他梳理头发。

    陈敬龙颇觉尴尬,坐不安稳,迟疑问道:“楚楚,梳了这许久,还没妥当么?”楚楚黯然叹道:“楚楚只是想多服侍公子一会儿,多与公子单独相处一会儿,不可以么?”陈敬龙不敢答言,闷声不语。

    楚楚将他头发慢慢拢起,又用发带扎好,对着镜子呆呆瞧了半晌,方道:“好了”将梳子丢于妆台上,转身自到楠木桌旁坐下,愣愣出神。

    陈敬龙立起身来,到她身旁站定,想要说些宽慰话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满怀尽是歉疚之情,手足无措;踌躇良久,轻声道:“楚楚……我去了”

    楚楚不言不动,恍若未闻。陈敬龙又道:“你保重身体;我得空时,再来探望你”楚楚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出神。

    陈敬龙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抬步向外走去;刚走两步,却听楚楚轻声唤道:“公子”陈敬龙停步回身,应道:“我在;你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么?”

    楚楚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向我伯父提条件时,要死死咬定;他既早有打算,要重用你,便只能答应,你不用让步”陈敬龙点头应道:“是,我记住了”楚楚又道:“有时间,去向齐若男求教兵法;她重情重义,定不负你”陈敬龙应道:“是,我会去还有什么事?”

    楚楚缓缓立起,走到他身前,仰脸看着他面孔,眼中柔情无限;轻轻言道:“未离白虎城之前,记得常来梳头”

    陈敬龙一呆,愕道:“什么?”楚楚嘴角轻挑,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有难事时,来说给楚楚听,楚楚当能替公子谋划分忧;对我伯父讲,如果不许你来,楚楚便不眠不食,活不久了”

    陈敬龙感其深情,惭愧难当,黯然道:“楚楚,我……我负你良多……”

    楚楚眼中神采闪动,含笑言道:“公子,不必说这样的话楚楚岂是肯轻言放弃的人?公子对楚楚有情,楚楚看得出来;将来情形如何,犹未可知,只要楚楚能与公子相见,未必便不能在公子身边争得一席之地咱们走着瞧吧”

    陈敬龙为难道:“这……这……我与容儿,早有婚约……”

    楚楚面容一板,冷道:“我未逼你立即娶我,只求你肯常来与我相会,这并不与你婚约冲突,有何不可?公子,你未离白虎城以前,每三天至少来见我一次,如若逾期不来,楚楚便即自刎;楚楚说得出,做的到,你若当真硬得下心肠,无视楚楚生死,便只管不来好了”说罢定定看着陈敬龙,神色绝然。

    陈敬龙知道这楚楚貌虽柔弱,实极勇决;见她以死相逼,真怕误了她性命,只得应道:“好,我……我会常来见你”

    楚楚见他垂头蔫脑,束手而立,忍不住“噗嗤”一笑,娇声嗔道:“来见我,很难过么?为什么摆出这副受气模样?”跟着在他胸口轻轻一推,催道:“走吧,走吧;苦着脸的样子,当真惹人讨厌”

    陈敬龙心乱如麻,也说不出是喜是愁、是忧是惧;见楚楚催行,只得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出。

    李公公与几名侍女仍未休息,正坐在厅中候命。一见陈敬龙出来,李公公忙招唤众侍女:“快去服侍郡主安歇”又与陈敬龙客套,笑问:“陈少侠,聊这许久,必定口渴了吧?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陈敬龙摇摇头,问道:“什么时候了?”李公公含笑应道:“马上三更天了”陈敬龙吓了一跳,慌道:“啊哟,我来这里近两个时辰了?这……这可太久了”顾不得再与李公公说话,匆匆忙忙奔出郡主寝宫。

    那两名给他带路的太监仍在外驻立等候。陈敬龙颇觉不好意思,到了跟前,笑道:“累你们久等了,抱歉”那两名太监惶恐不已,一个躬着腰唯唯诺诺,另一个慌道:“这……奴才们怎么担当得起?陈少侠是王爷的贵客,又是郡主的贵客,能服侍您老人家,那是奴才们的荣幸;陈少侠如此客气,可折杀奴才们了”

    陈敬龙这才想起,城主府内人众,是要讲规矩等级的,与江湖人交往不同;便也不再多说,命两太监带路而行。

    到了集贤阁外,两太监隔门通禀请示,只闻白虎城主在内直着舌头,一叠声的大叫:“陈敬龙舍得回来了?进来,进来,快滚进来……”

    陈敬龙推门而入,那两太监却不敢随入,在外将门带上。

    阁内二人,显是又喝了许多酒。白虎城主已醉的厉害;满脸紫涨,眼中充血,手肘支在桌上,半垂着头,侧脸看向陈敬龙,鼻中呼呼直喘粗气。欧阳啸虽仍坐的笔直,但脸上也是通红,看向陈敬龙时,眼神朦胧。

    陈敬龙僵立半晌,见二人只木然看着自己,默不做声,不由脸上**辣的;上前将金牌递还白虎城主,讪讪言道:“敬龙见过姽婳郡主了”白虎城主鼻中哼了一声,也不接牌,仍是定定看着他。陈敬龙无奈,只得将金牌放在他手肘边,自去原位落座;为掩尴尬,自行倒了杯酒,慢慢啜饮。

    直到他一杯酒啜尽,白虎城主方喘着粗气,沉声问道:“你想好没有?肯不肯加入白虎军中?”

    陈敬龙见他未提自己与楚楚缠绵之事,登时松了口气,忙放下酒杯,正色应道:“加入白虎军,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冷冷吐出一个字:“说”陈敬龙依楚楚所教,将两个条件一一讲出。

    等他讲完,白虎城主眉头已皱成一个疙瘩,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向本王提这等无理条件”

    陈敬龙听他语气颇含怒意,心中微凛,但随即想起楚楚叮嘱之语,便硬起头皮,正色言道:“这两个条件,绝无更改;若王爷不允,敬龙只加入义军便了,那也不用有多大的胆子”

    白虎城主两手撑桌,挺背坐直,摇头冷笑道:“不受主帅强命?若当真如此,谁能保证你肯在战争中出力?不为战争出力,本王要你何用?自主扩军?嘿,当真可笑你军兵多了,实力强了,还用把本王放在眼里么?哼,提出这等条件,是把本王当成白痴,还是你自己疯了?”

    陈敬龙仔细想想,也觉这两个条件太过离谱;但不肯违背楚楚所嘱,咬了咬牙,强硬道:“条件就是如此,绝无商量余地”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指着陈敬龙,前仰后合笑叹道:“疯了,疯了哈哈,欧阳先生,你瞧瞧,他是不是疯了?哈哈——”欧阳啸醺醺一笑,却不应声。

    陈敬龙不悦道:“王爷,你应不应允,都由得你,却不用如此取笑人”白虎城主笑声霍地中断,猛地一拍桌子,瞪目喝道:“大胆小子”

    陈敬龙见他发火,心中一突,急跃起身来,凝神待变。

    白虎城主怒目瞪视陈敬龙,喝道:“三日后,白虎军后备第九营,改为陈家营;一万军兵,由你接掌日后陈家营得上沙场,若不能建立奇功,本王必治你重罪,以惩今日狂妄记住了么?”

    陈敬龙听了这话,险些把下巴掉在地上;呆立半晌,方喃喃问道:“你……你应允我所提条件了?”

    白虎城主仰天笑道:“老夫醉矣哈哈——”笑了几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叹道:“趁此酒兴,便陪你发一回疯,又有何妨?”

    陈敬龙仍不敢相信,追问道:“我执掌军兵,可以自主行事?”白虎城主也不睁眼,嘴角微挑,应道:“陈家营,当然由姓陈的做主,何须多问?”陈敬龙喜道:“我……我可以招募军兵?”

    白虎城主眼睛微睁一线,沉声嘱道:“要严格挑选,只收有力气厮杀的青壮年;莫要贪多,将些老弱之辈引到战场上白白送死”

    陈敬龙这才确信无疑,不由喜不自胜,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虎城主自嘲笑道:“居然连如此荒诞条件,老夫都肯应允,当真是醉的狠了欧阳先生,老夫不胜酒力,再饮不得了,今夜到此为止吧”说着慢慢站起,移出席位,摇晃欲行。欧阳啸亦站起身来。

    陈敬龙见白虎城主脚步趔趄,醉的厉害,生怕他摔倒受伤,忙抢上一步搀扶。

    白虎城主笑道:“你扶得我很稳,好,好既然如此,你送我回去吧”又扬声唤道:“来人,送欧阳先生去挹翠轩休息”

    两名太监应声而入。欧阳啸拱手笑道:“王爷,早些安歇,咱们明日再会”言罢转身随那两名太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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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九节、伏枥老骥

    欧阳啸随太监离去。白虎城主命道:“陈敬龙,替老夫拿了金牌,送老夫回寝宫休息”

    陈敬龙无奈,只得去将桌上自己方才交还的那块通行金牌拿了,搀扶着白虎城主,慢慢走出阁外。

    一出阁门,几名太监急忙拢上,欲要搀扶白虎城主。白虎城主醺醺笑道:“不必陈敬龙身高力大,扶得老夫很稳,不要你们来插手去,去”

    众太监不敢多言,各自去取了灯笼,躬身提着,在前照路;陈敬龙扶着白虎城主居中而行,身后又有十几名侍卫跟随保护。

    一干人逶迤行去。走出百余丈后,白虎城主越走越慢,脚步越来越是不稳,最后几乎整个人靠在陈敬龙身上,要他拖抱而行;幸好陈敬龙力气极大,承担这白虎城主的体重,毫不吃力。

    又走片刻,转到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曲折小路,路旁草木茵茵,间隔分布着几座小小假山,环境甚是清幽。

    白虎城主忽地停步,喘息道:“休息……休息片刻”声音低缓虚弱,微微颤抖。

    陈敬龙吃了一惊,急问:“怎么?您……您不舒服?”白虎城主摆手不答。前面一个年老太监转回身来,躬身问道:“王爷,可需服药?”白虎城主微一点头。

    那老太监忙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倾出一颗药丸,托在掌心,恭恭敬敬的承上前。白虎城主取过药丸,投入口中噙了,又喘息道:“我……我得坐下歇歇”

    众人闻言,忙四周观望,寻找可供坐人之物,但附近只有青草树木,却哪寻得出椅子凳子?

    陈敬龙微一寻思,命两名太监扶住白虎城主,自己奔到一座假山旁,上下稍一打量,见山腰一块大石平整光洁,便跃上假山,左手抠住那大石底部,右手扳住大石顶端,内力起处,猛一挺腰,已将那大石举起,随即跃下假山,奔回白虎城主身旁,将那大石“扑通”一声丢落地上,道:“王爷,坐在这里”

    那大石形如鹅卵,长近四尺,份量不下四五百斤;众太监、侍卫,眼见陈敬龙举此大石而奔走自如,灵活迅捷犹胜常人空手而行,不由早都惊的呆了。

    白虎城主看看大石,又冲陈敬龙点点头,微笑赞道:“好,好,少年英豪……”话说到一半,气息紧促,喘个不住,已说不下去。那年老太监回过神来,忙命两名小太监将所穿锦袍脱下,铺在大石上,又亲自上前,扶白虎城主去石上坐好。

    白虎城主坐下后,闭目喘个不住,浑身颤抖。陈敬龙见他额上淋淋漓漓,满是虚汗,脸色青灰,面容扭曲,状极痛苦;不由的心生感慨,暗道:“此时他哪还有半点颐指气使的王爷风度?不过是个病痛缠身的可怜老人罢了人生在世,纵然尊荣富贵、权势熏天,终难敌衰老病死,仔细想来,又有何用?可见世上那些处心积虑,争权夺利之人,不过是一群傻子而已”直到此时,他亲眼见到白虎城主发病,才真正相信楚楚所言,白虎城主将不久于人世之语。

    过了良久,白虎城主颤抖方止,睁开眼来,缓缓松了口气。那年老太监轻声问道:“王爷,好一些了?”白虎城主点点头,命道:“我要清静一会儿,你们走远些”那老太监恭声应是,忙挥手示意众人,随他行去。陈敬龙正要跟随而行,白虎城主命道:“你留下来”陈敬龙只得停步,束手而立。

    待众人离远,白虎城主定定看着陈敬龙面孔,若有所思。陈敬龙被他看得局促不安,尴尬道:“王爷,敬龙有何不妥么?”白虎城主不答,默然半晌,忽地沉声问道:“你若手掌雄兵,将先推翻朝廷,夺取帝位,还是先抗击异族,卫我轩辕?”

    陈敬龙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浑身冰冷,汗出如浆,心中突突直跳;勉强开口,干笑道:“王爷,你……你醉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白虎城主眉毛一挑,冷笑道:“我身体不胜酒力,脑中却清醒的很。我问的问题,难道不清楚么?”

    陈敬龙听他口齿清晰,果然毫无醉意,不由心中更慌;顾不得接口应声,心中只是掂掇:“他果然对我疑忌既然说出这样话来,已是挑明要不利于我了;我该如何是好?现在杀了他,我能不能闯得出这城主府去?……”

    寻思未定,又听白虎城主森然问道:“怎么?你心中有鬼,不敢回答我的问话么?”陈敬龙将心一横,正色言道:“我眼下只想抗击异族入侵,先保我轩辕百姓;至于朝廷……昏暗腐朽,不堪继续主掌轩辕族,等到外患尽去时,若敬龙未死,当再想办法,推翻朝廷,另立有德者为帝……”

    白虎城主冷笑道:“另立有德者为帝?难道你自己不想做皇帝么?”陈敬龙踌躇道:“做皇帝,我……我没想过;我只想回山里隐居,每天打打猎、读读书,安安稳稳、逍遥自在……”说到这里,定定神,又道:“不是敬龙示弱自保,实是我自忖没有治理好轩辕族的能耐,不敢窃居高位,误了轩辕百姓;但推翻朝廷之心,敬龙由来已久,绝无更改”言罢紧紧盯着白虎城主,凝神以待;只等他显出敌意,呼喝侍卫,便要抽刀将之砍翻。

    白虎城主却无怒意,面无表情,闭目沉思;过了良久,轻声叹道:“如果是在三年前,我听你这些话,非杀你不可;但现在……我只恨与你相识的太晚了”

    陈敬龙错愕不已,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虎城主黯然叹道:“我命不久矣,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陈敬龙身心俱震,惊道:“你知道了?不,不,你……你感觉到了?”

    白虎城主凄然一笑,缓缓言道:“连楚楚都看出来了,难道我自己还能感觉不到么?嘿,楚楚自负聪明,小看她伯父,却不想想,他伯父自幼在明枪暗箭密布的皇室争斗中活过来,又做了二十余年白虎城主,统领军政,管治一方,岂能连这点头脑也没有?她一直盼着你来,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见你,我也早就猜到……”

    陈敬龙骇然叫道:“你……你全猜到了?”

    白虎城主双目陡睁,眼中精光闪动,直盯在陈敬龙脸上;冷笑道:“你若当真狼子野心,想凭借楚楚关系,得我信任重用,便早已死在欧阳先生剑下了;岂容得你跟我说长道短,乱提条件?”

    陈敬龙听他语气虽厉,却隐透一丝暖意,紧张心情稍松;寻思一下,沉声问道:“王爷,既然你跟我说这许多,想必并无除我之心;但你已知敬龙志向,为何仍肯饶我?甚至……甚至还答应我的条件,给我发展机会?”

    白虎城主并不回答;沉吟片刻,轻叹口气,命道:“过来坐吧”

    陈敬龙想了想,不敢与他并肩而坐,便又去假山上拆下一块大石,捧回来放在白虎城主对面,然后坐下。

    白虎城主看着他捧石而回,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喃喃叹道:“老夫若能有你这般强壮体质,夫复何忧?”

    陈敬龙微觉不忍,劝道:“王爷勿忧;敬龙认得一位绝世神医,日后可请其来给王爷瞧病,未必便……”

    白虎城主摇头叹道:“不必了本王疾病,先天带来,病根是在骨中血中,与后天所得疾病不同;便是当年姬神医给本王瞧过,也只能配出发病时暂缓痛苦的药物,却终究根治不得;那姬神医是为天下第一神医,连他都治不了,别的医者又有何用?”

    陈敬龙所提,本就指姬神医,此时得知原来姬神医已给瞧过,便也再无话说。

    白虎城主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际,眼中神采闪动,缓缓讲道:“老夫虽然体弱多病,但自幼胸怀大志,眼见朝廷积弱难返,早料到会有内忧外患交替夹攻之时,是以得任白虎城主之后,老夫励兵秣马,重养军力,实盼望紧要关头时,挥精锐以平天下,稳定江山,中兴蒋室朝廷只可惜……只可惜……命数有定,豪情未衰,而人已将死……”说到这里,声调已黯,犹如叹息;眼中神采,已转成无尽懊恼郁愤之色。

    陈敬龙见他忽然不说正事,改讲起故事来,不明是何意思,也不敢接口,只能呆呆坐着,静待下文。

    白虎城主轻叹几声,继续讲道:“自青龙城主死后,老夫感伤兄弟,心情抑郁,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病情日重;大约三年前,老夫终于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群雄起时,老夫已逝,凌云壮志,终为泡影唉……奈何赋我豪情,却吝赐我寿;老天,老天,你便是这样戏弄古今英雄么?”最后这一句感叹,声音虽低,却充塞着无穷的凄苦悲壮之情,直如伏枥老骥,眼望辽阔草原,却无力起身奔驰的悲风一嘶。

    陈敬龙心中默念他最后感叹这一句,隐约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绝望、失落、不甘,不由的胸口一阵酸痛,望着眼前这个雄心万丈,却命已不久的老人,怔怔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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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节、城主重托

    白虎城主见陈敬龙流泪,眉头微皱,问道:“你怜悯我?”

    陈敬龙抹抹眼睛,叹道:“不是。我体会到你的心情,所以难过”白虎城主奇道:“我的心情?”陈敬龙点点头,叹道:“你壮志凌云,却不得施展,心中必然万分痛苦;我当初被迫逃往异域,亦是空有报负,徒唤无奈,与你的情形,颇有相似之处;所以你的痛苦,我隐约能感受到几分”

    白虎城主点点头,沉吟片刻,忽地挺直脊背,慨然笑道:“你我都不必难过;你来日方长,定可有所作为,不负你一腔报负;我虽难以自展雄心,但却可造就英雄,完我未竟之事;天赋豪情,不至尽化云烟,亦足堪慰”

    陈敬龙听他话中意思,分明所欲“造就”的英雄,就是指自己而言,不由怦然心动。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坐着,以待下文。

    白虎城主思索片刻,缓缓开口,继续讲道:“大约三年前,我频繁发病,终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而从那时起,我的想法,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人,有生老病死,任你英雄盖世、风华绝代,终难逃避;由此我想到,天下万物,皆是有生有死,不可避免;更想到,皇室亦是如此,有生,便有灭,无论曾有过怎样的辉煌、每样的鼎盛,终难免最后倾覆,这是不可改变的结局。陈敬龙,我说的对么?”

    陈敬龙点点头,应道:“应该不错我看书上记载,每一个朝代都是有始有终,并没有长存不灭的”

    白虎城主继续道:“想通了这一节,我忽然意识到,我以前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蒋家皇朝,已延续千年,经历过鼎盛辉煌,走到了今天的衰弱腐朽;它在走世间万物必然经历的轨迹,最终必定要走向灭亡,这是不可更改的。我纵然能延缓蒋室倾覆,却难改最后结局,不过是徒劳一场罢了;况且,朝延**如此,我若拖延其灭亡,不过是令轩辕百姓,多受苦难而已,却又何必?”

    陈敬龙连连点头,激动道:“王爷,你能有这想法,真是……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朝廷灭亡,自然会有新的朝廷建立,那时轩辕族必有变化,百姓不用像现在一样吃苦,有什么不好?”

    白虎城主笑道:“我终究是蒋家子孙啊,你居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真是胆大包天”陈敬龙愕道:“是你自己说,不在乎朝廷灭亡的……”白虎城主摇头苦笑道:“不是不在乎,只是无可奈何罢了为保自家权位,而令轩辕族亿万百姓受苦,终是不当;一家兴败,与万户存亡相比,孰重孰轻,我还分得清楚,就算再心痛,也只好舍小取大了”

    陈敬龙霍地对眼前这老人生出无尽崇敬之意,立起身来,抱拳躬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正色道:“王爷,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您不能驰骋疆场,建立功勋,但只凭这一份取舍,这一份勇决,便足称得上盖世英杰我陈敬龙佩服您,这一礼,是诚心诚意的”

    白虎城主摆手命他坐下,笑道:“也正是我有了这想法变化,所以明知你有推翻朝廷之心,却仍不杀你。你真心诚意施这一礼,也不冤枉”

    陈敬龙迟疑问道:“王爷,既然你已决定不再维护朝廷,那还有什么未竟之事要做?”

    白虎城主沉声道:“若因朝廷覆亡,轩辕纷乱,以至外族侵入,害我同胞,岂不糟糕?朝廷可以亡,但要亡的稳妥,须先扫除外患,然后再论及轩辕朝廷更替,你说对么?”

    陈敬龙忙道:“半点也不错我们自家事,自家解决,可容不得外人趁机来占便宜”

    白虎城主微微一笑,赞道:“好小子,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微一沉吟,又道:“自想法改变后,老夫便日夜苦思,寻求可保轩辕族之法。世上争功近利之人,很是不少,轩辕乱时,群雄并起,其中免不了有这样的人,先急着对抗朝廷,夺取帝位,而置异族侵扰于不顾;到那时,内部争斗厉害,实力消减,则异族趁势而入,轩辕危矣”

    陈敬龙沉吟道:“这种情形,确实可虑”

    白虎城主眼中神采闪动,定定看着陈敬龙,沉声道:“老夫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寻找一个有为民之心,却无野心,忠厚坦诚的豪杰,培养其实力;日后乱时,以此人威慑群雄,使野心者不敢轻动,集结轩辕力量,先抗异族入侵”

    陈敬龙心潮翻腾,口干舌燥,哑声道:“我……我……我还算合适……”说到这里,感觉自己太过情急,急忙住口。

    白虎城主正色道:“大丈夫处世,当仁不让,何必谦卑隐晦?不错,你确实合适,这话没什么说不得”微一停顿,又道:“凭你在半兽族所立大功,我便知道,你是一个有心为民之人,所以未见你之前,我已有重用你的打算。待你我相逢,你不贪图权力地位,拒绝加入白虎军,我便更加看好你。至于你与楚楚单独相处,能悬崖勒马,不依楚楚而谋求高位,不置我于难堪境地,可见你忠厚正直,毫无野心;我已认定,你就是我寻找三年而不得之人我若将重任托付于你,想你定不负我”

    陈敬龙此时疑虑尽去,又念及“当仁不让”之语,便不再谦逊,拱手正色道:“王爷,敬龙若有影响局势的能力,定当先驱外寇,再定轩辕,绝不敢本末倒置,以令异族得逞、轩辕遭难”

    白虎城主微笑赞道:“好,好我信得过你”微一沉吟,又叹道:“论心性,我对你再无怀疑,可论能力,你似乎有些不足;只可惜,我来日无多,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更合适的人选,只好让你勉为其难但愿你将来能有所成长,担得起这一付重担吧”

    陈敬龙赧然道:“我……我确实笨的紧”白虎城主沉吟叹道:“论能力,欧阳父子远胜于你;只可惜……嘿,干将、莫邪,好猖狂的名字如此野心,老夫岂敢重用?”稍一踌躇,又叹道:“若能早些相识,老夫培养你三年,你应可掌控白虎军而雄视天下;现在……老夫不知还能活上几天,未必来得及对你有更多关照唉,咱们各尽所能,尽量努力吧”说罢缓缓摇头,满脸无奈忧虑之色。

    陈敬龙也觉出压力,心头沉重,轻轻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白虎城主缓缓立起身来,嘱咐道:“白虎军将领,均极强悍,也因其强悍,所以都极桀骜,轻易不肯服人。他们敬我畏我,所以眼下能团结对敌,我死之后,则众将心散,白虎军必然分崩离析。你须早赴前线,多建功劳,以令众将钦服,避免这一情形出现。留在白虎城供你扩军的时间,不会很多,你须珍惜”

    陈敬龙立起身来,恭声应是。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又道:“你建了功劳,有了服人资本,方可执掌更多兵马,眼下只能先从副将做起。我拨给你的后备第九营,是白虎军中最精锐的一营,而现在执掌此营的副将贺腾,对我极是忠诚,有我命令,他必会全力助你。你执掌此营,不会太过艰难”

    陈敬龙忙道:“多谢王爷替处处替敬龙着想”微一踌躇,挠挠头,又尴尬言道:“王爷,这个……敬龙还有个不情之请执掌兵马,琐事繁多;敬龙心机不够,有时碰到难事,还须向姽婳君主请教;所以,这个……我以后……能不能……这个……城主府……”

    白虎城主冷笑道:“有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你想常来城主府与楚楚相会,是不是?”

    陈敬龙面红耳赤,垂下头去,嘿嘿干笑。白虎城主气笑道:“你自己说心机不够,倒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我城主府通行金牌,已交付于你,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陈敬龙自腰间摸出金牌,错愕道:“这个,给我了?”白虎城主正色道:“仔细保管,不可失落。进府来,除寻我议事之外,便只能去楚楚寝宫,不可任意乱闯”

    陈敬龙喜不自胜,忙将金牌收入怀里,笑道:“多谢王爷”微一沉吟,又疑道:“王爷当真相信我能坐怀不乱?”

    白虎城主冷笑道:“坐怀不乱?除非你不是男人”微一停顿,又正色道:“楚楚的顾虑,我早已想到。她若在城主府,我死之日,便是她危急之时。你率军起赴前线时,将她带走吧;只是……切勿深溺于女色,忘了肩上重担”

    陈敬龙听他意思,分明是要将楚楚许配自己,不由着慌,忙道:“王爷,敬龙已有婚约,可……可不敢委屈郡主”

    白虎城主眉头皱起,沉吟道:“原来是这样……楚楚知道么?”陈敬龙默然点头。白虎城主释然笑道:“既然她不以为意,我又何必多事?你们如何相处,由得你们,别来问我。你将她带去,若嫌不便,不妨将她置于后方城镇居住,派心腹之人保护就是,却也不与你婚约相悖”微一停顿,又沉声道:“陈敬龙,楚楚是我最最疼爱的亲人;我是不得已,才将她托付于你,你若敢有负于她,我就算死了,魂魄也定不饶你”

    陈敬龙无可奈何,苦笑点头;心中暗叹:“他虽未强逼,但如此说话,分明是将楚楚硬塞给我了唉,我该如何安置楚楚?这可真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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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一节、寂寥极矣

    白虎城主见陈敬龙点头应允,便不再继续谈楚楚之事,叮嘱道:“两天内,将你私事处理完毕,第三日清晨,来城主府见我;不得有误”言毕,也不等陈敬龙回应,扬声唤道:“来人”

    那年老太监率领众人走回,到了跟前,躬身候命。白虎城主命道:“送陈少侠去挹翠轩休息”老太监恭声应是,微一招手,身后两名小太监急忙去陈敬龙身边站定。

    白虎城主定定看着陈敬龙,沉吟片刻,沉声嘱道:“尽力而为,勿负重托”陈敬龙急忙拱手,郑重应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白虎城主含笑点头,不再多说,抬步行去;老太监急率众人跟上。

    待白虎城主走得远了,陈敬龙方行。两名小太监在前引领,带他沿旧路而回,去到集贤阁后面的挹翠轩。挹翠轩内,自有负责接待服侍的太监、侍女。引路太监交待清楚后,告辞自去;轩内太监引领陈敬龙到房间休息,又有侍女送来香茗、点心,直到确定陈敬龙再无所需,众人方才退去。

    此时已离天明不远;陈敬龙满腹心事,索性不睡了,坐在榻上,默默思索,将先前楚楚、白虎城主二人所说言语,在心中整理清楚,又考虑日后该如何行事。

    正在沉思之际,忽闻敲门声响;陈敬龙只当是太监、侍女来送东西,便随口应道:“进来吧”

    “吱呀”微响,一人推门而入,回手将门带上,立在当地,含笑望着陈敬龙。

    陈敬龙定睛看时,微吃一惊,忙跃下床榻,慌道:“前辈,敬龙不知是您,这……实在失礼得紧”那进来之人,白衣如雪,却正是十年磨剑欧阳啸。

    欧阳啸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端起慢慢品饮。

    陈敬龙想起他曾在珠帘外听到自己与楚楚缠绵,不由的面红耳热、局促不安;缓缓移步,蹭到欧阳啸对面坐下,尴尬言道:“前辈,多谢您先前……先前放敬龙一马”

    欧阳啸又饮口茶,慢慢放下茶杯,方缓缓开口,言道:“我不杀你,是因你自己做的好;不用谢我如果你当真是个想凭借裙带之力平步青云的无德混账,我绝不会顾念旧情,心慈手软”

    陈敬龙额间冷汗涔涔而下,暗自后怕,不敢应声。

    欧阳啸默坐片刻,又轻声叹道:“你很好,比我原来印象之中,还要好白虎城主选择你,我也放心”

    陈敬龙心中剧震,怔怔看着欧阳啸,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欧阳啸端杯饮了口茶,嘴角微挑,缓缓说道:“白虎城主,人中翘楚,我十年磨剑,亦非愚鲁之辈。他知欧阳,欧阳亦知他;他不灭我义军,我亦不绝他希望;他以君子之礼待我,我亦以君子之行还他,此为侠者之道义;你对我,不必怀有疑惧之心”

    陈敬龙心中稍松,轻轻吁了口气;寻思片刻,正色道:“前辈,您当初救过敬龙性命,又待敬龙宽容亲厚;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敬龙绝不愿与您反目”

    欧阳啸点点头,叹道:“好孩子,你重情重义,我很喜欢你放心,你我之间,不会有反目的一日,因为我将重返江湖,再不过问民族大事”

    陈敬龙惊道:“什么?您……您不再统领义军?”

    欧阳啸不答,缓缓站起,踱到窗边,推窗眺月,负手而立。陈敬龙忙跟过去,到他身边站定,偷眼打量他神情,却见他眉头微皱,满脸孤独寂寥之意。

    默立良久,欧阳啸轻轻叹了口气,黯然言道:“陈敬龙,我像你一般年纪时,已经纵横江湖,鲜有敌手了,你知道么?”

    陈敬龙见他说这话时,毫无骄矜自傲之色,却隐露自伤之情,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思,只得含糊应道:“是,前辈成名极早,江湖上无人不知;只可惜敬龙驽钝,实无法与前辈当年比较”

    欧阳啸又叹一声,缓缓讲道:“我天生资质过人,习武进境奇快,未及弱冠之年,便已名扬天下、威震江湖;所遇同辈人中,并无一个是我敌手。我自忖年纪稍长,魔力更深时,必能跻身绝世高手之列,于是便有些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起来”他说到这里停住,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惭之色。

    陈敬龙接口道:“前辈现在是六大绝顶高手中,最年轻的一位,其它五位高手,都至少要比前辈大了十岁以上;凭此能力,也确有自傲的资格”

    欧阳啸不置可否,自嘲一笑,继续讲道:“我资质既高,心气便高,当年只想打败所有同辈高手,博得江湖第一青年才俊之名。到我二十多岁时,败在我手下的青年高手,也不知多少;只有一个人,年龄大我不多,名头却远胜于我,让我又恨又妒……”

    陈敬龙奇道:“年龄相差不多,名头却又胜过前辈?那是谁,我怎地没听说过?”

    欧阳啸叹道:“你听是必定听说过的,只是,那人英年早逝,未能得入绝世高手之列”

    陈敬龙寻思一下,恍然道:“龙总舵主”欧阳啸缓缓点头,长叹一声。陈敬龙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那就……那就难怪了”

    欧阳啸听他自语,眼中羞惭之色更盛;沉吟片刻,继续讲道:“我禀性好胜,不忿龙总舵主名头在我之上,于是寻个机会,赶赴长缨会,登门向他挑战……”

    陈敬龙惊道:“啊哟,你们教量过?最后……最后胜负如何?”

    欧阳啸摇头苦笑道:“较量?嘿,我怎么配?我连他面也不曾见到,只听他手下传出一句话来,便惭愧的屁滚尿流,仓惶而遁了”

    陈敬龙瞠目结舌,愕然无语。

    欧阳啸苦笑道:“你想不出是什么话,竟能有如此威力,是么?”陈敬龙怔怔点头。欧阳啸轻声叹道:“他让手下告诉我:龙天河,肩负重任,欲救万民于水火,自视命价连城,不屑轻身,与不知家国大义的一勇匹夫决胜负我……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勇匹夫而已,让我怎能不羞惭无地?”说到这里,心情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陈敬龙迟疑道:“这……龙总舵主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言语可未免太过歹毒了……”

    欧阳啸忙道:“不,不,你未能明白他的深意”微一停顿,忽地脸上显出些兴奋,含笑言道:“我后来仔细寻思,终于明白,龙总舵主是瞧得起我,当我是个可有作为之人,才故意那样对我欧阳啸狂傲心高,江湖上无人不知,若是直言相劝,我怎能听得进去?唯有恶语相讥,触我心魂,令我自悟方可龙总舵主如此言语,正是要激我奋起,为民出力我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番触动,由羞生愧,由愧而悟,明白了自己与龙总舵主的真正差距,于是才退隐江湖,建起铸剑山庄,积蓄力量,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不再与江湖汉子徒以武力争胜”

    陈敬龙恍然道:“前辈于风头正劲之时,忽然退隐,原来为此”微一沉吟,又叹道:“幸亏前辈明事理,能领会龙总舵主的深意,不然,若碰上愚蠢无知之徒,将这话传扬出去,龙总舵主岂不要背上狂妄自重、傲慢无礼之恶名?”

    欧阳啸挺胸拔背,踌躇笑道:“龙总舵主,惊才绝艳,岂是等闲之辈?你当他这话是随便肯对人讲的么?他激励我,是不把我当作庸夫蠢材对待,高看于我;欧阳啸得他相知,蒙他青眼,足慰今生而他将我引上正途,让我不至一生糊涂,欧阳啸更是感激不尽我虽从未与龙总舵主见过,但在我心中,他既是知己,又是良师”说着,眼中神采闪动,满是崇敬之色。

    陈敬龙偷眼相看,见了他神色,不由对龙总舵主更生仰慕。

    欧阳啸沉吟片刻,又开口讲道:“我一生瞧得起,并欲与之一较高下的人,只有三位;这第一位,便是龙总舵主”

    陈敬龙好奇问道:“还有两位,是谁?是洪大侠?还是商老爷子?”

    欧阳啸傲然笑道:“我既已立下壮志,岂肯再与江湖武夫比较?其余两位英杰,一位便是原来的玄武城主,另一位,便是方才与你我同桌饮酒的白虎城主”

    陈敬龙省悟道:“玄武、白虎两地军强,显然城主能力不弱;前辈不屑再与人相较武力,却是要与这两位英杰比才干了?”

    欧阳啸点头应道:“不错轩辕欲强,非推翻朝廷,另立新君不可;我原以为,早晚会与朝廷一战,因此,便把这最有才干的两个皇室中人,看作劲敌”

    陈敬龙奇道:“前辈既有雄心,为何又说出不理种族大事之语?”

    欧阳啸神情一黯,叹息道:“玄武城主已死,白虎城主亦朝夕不保,我原本意中强敌,再无一人可与我分出胜负。堪敌对手既逝,欧阳啸又岂肯与土鸡瓦犬较长短耳?人生至此,实寂寥极矣”微一停顿,又黯然叹道:“凭我二十余年积蓄准备,凭我才智胸怀,若肯施为,定无往不利;可是,龙总舵主遇伏而亡,非才干不强,欧阳啸当年不能与之相较,若凭多准备这些年的优势,压过其声望,岂不自羞?……我……我倒不如将雄心尽抛,依旧做回江湖人本份,只去干些除强扶弱的小事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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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二节、再逢干将

    陈敬龙见欧阳啸去意已定,便问道:“前辈,您以后将去往哪里?”

    欧阳啸笑道:“行走江湖,当然是萍飘浪迹,何必问去处?”微一寻思,又道:“我既重入江湖,自会去寻找那个夺我山庄武技书的黑衣人,此事再不用你挂心。你以后,只管集中精力,去干那些抗击异族、推翻朝廷的大事便了”陈敬龙忙应道:“多谢前辈体谅,去我羁绊”

    欧阳啸默立片刻,缓缓转身,向房门踱去;到了门口,却不急着开门,背对陈敬龙,低声说道:“敬龙贤侄,我还有一言相嘱,你千万牢记”陈敬龙听他语气郑重,忙正色应道:“前辈请讲”

    欧阳啸缓缓叹道:“你刚勇有余,而机谋不足,或许可成霸王事业,却终无君临天下之能。大局定时,及早抽身;莫要迟疑,自误性命”

    陈敬龙不解道:“前辈所言何意?这……敬龙隐约有些明白,却又不很懂得”

    欧阳啸却不解答,自顾开门离去。

    陈敬龙呆立窗前,将这一夜众人言语回想,只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心情异常沉重。

    直到天色大亮,日头东升,陈敬龙仍在窗前沉思。跟随白虎城主的那名老太监往挹翠轩行来,老远便看见陈敬龙,当即快步走到窗下,躬身问候道:“陈少侠,早安不知这一夜,招待可还周道?挹翠轩的奴才们,可有怠慢之处么?”

    陈敬龙自沉思中回神,这才发觉天已大亮;听那老太监问话,忙应道:“我很好,这里奴……这里招待的十分周道”又问:“老人家此来,有何吩咐?”

    那老太监应道:“不敢王爷昨夜醉酒,又感些风寒,今晨颇觉不适,着实起不来床,因此命老奴来通知陈少侠,今日不能陪了,请陈少侠自便;至于食宿,只管来此挹翠轩便是”

    陈敬龙忙道:“多谢王爷盛情既然王爷有恙,敬龙不敢打拢,请老人家转告王爷:安心将养,不须为敬龙费心”

    那老太监答应一声,向陈敬龙躬身施礼后,转身要走。陈敬龙颇觉诧异,奇道:“王爷没有命你传话给欧阳先生么?”那老太监转头笑道:“天微亮时,欧阳先生已去向王爷辞行,此时只怕已经出了白虎城了。陈少侠不知道么?”

    陈敬龙虽知欧阳啸要走,却没想到说走便走,如此痛快;闻言呆了片刻,等回过神时,见那老太监已走的没了影儿,便将窗关了,回身到桌旁坐下,取过点心茶水,吃喝一顿,然后起身走出居室。

    房门外,几名侍女恭立候命。见他出来,其中一个忙道:“陈少侠起来了待奴婢们取水来,服侍陈少侠梳洗,然后再奉早膳……”陈敬龙摆手胡乱应道:“不必,不必,多谢了……”足下不停,早走出挹翠轩去。

    轩门外左右各有一名小太监侍立。陈敬龙命其中一个:“带路,送我出府”那小太监连忙应是,在前引领。

    到了城主府大门,老远便见门外台阶上,一人白衣如雪,背对府门负手静立。

    陈敬龙暗奇:“原来欧阳前辈并没出城在这府门外站着做什么?”也顾不得那小太监,自顾加快脚步,奔向那府门外的白衣人。

    到了跟前,那白衣人听见脚步声,回转身来。陈敬龙与他一照面,不由一愣,原来那人并非欧阳啸,却是欧阳干将。

    欧阳干将一见陈敬龙,登时满脸喜色,忙迎上前,笑道:“敬龙兄弟,土城一别,愚兄常想念你;今天终于又见面了”一边说着,一边已拉起陈敬龙手掌,紧紧握住,十分亲热。

    陈敬龙忙道:“干将兄,久违了你怎会站在这里?”欧阳干将温声笑道:“我昨日得知你从异域归来,真是欢喜的了不得,只是惦念山庄事务,未能立即随家严来见你,心里着实急切万分。今晨天尚未亮,我便从山庄出来,等城门开了,便立即入城来寻你;等到了城主府,我才想起,你或许休息尚未起身,所以不敢请人通报打扰,只在此静候你出门便了”

    陈敬龙见他待己亲热,不由也生出亲近之心,又听说他早早便来等候与自己相见,不由更觉感动,暗道:“楚楚总要我提防他,但这欧阳干将,实不像个坏人;楚楚的话,不能不信,可要拒此人于千里之外,却也太过冷漠无情;我只暗加小心,不与他论及大事便了,只做个朋友,想是不妨的”当即便也放松下来,笑问:“干将兄,既然在此已久,不知可见到欧阳前辈没有?”

    欧阳干将苦笑道:“见过了。先前家严出来,简单吩咐几句,告诉我,他老人家要重返江湖,然后便连山庄也不回,自行去了唉,他老人家隐居二十年,憋闷的紧,此番重过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舒散心情,也算好事;我这做儿子的,纵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拦阻不得”说着,语气唏嘘,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陈敬龙劝道:“欧阳前辈江湖地位尊崇,在外行走,处处受人仰慕爱戴,想也不会吃太多风霜苦楚。干将兄孝心难舍,却也不必太难过了”

    欧阳干将忙笑道:“不错。他老人家在外行走累了,自会归来,不必担心家严临行前,叮嘱愚兄,当学习敬龙兄弟这一片为民之心、侠义情怀,愚兄深以为然。敬龙兄弟,以后咱二人当多多亲近,愚兄但有不到之处,你定要提醒指教,千万不可见外,隐晦不言,以令愚兄有误而不知呀”陈敬龙忙道:“不敢”

    二人又客套几句,欧阳干将问道:“敬龙兄弟,你出城主府,欲往何处?”陈敬龙沉吟道:“我本打算到义军招募处,瞧瞧是何情形;不知可否?”

    欧阳干将喜道:“哈哈,这可是不谋而合了我正想请你去指教一番,以助义军发展你那些朋友,见你一夜不归,也都急得不行;他们也随我进城来了,正在招募处等候;咱们这便去吧”拉着陈敬龙便走,沿街向东而去。

    那欧阳干将极是健谈,一路上,不断给陈敬龙讲些白虎城区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与其亲热如老朋友一般。不知不觉,连陈敬龙都觉得似与他相交多年一样,心中的陌生隔阂,渐渐消去无踪。

    行了顿饭工夫,来到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场中并排摆着三十余张方桌,桌后各有一名身穿白衣的铸剑山庄弟子端坐。小部分桌前,立有携刀带剑的江湖人,正询问报名;大部分桌前,都是空着。广场周围,三三两两立着些江湖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似欲加入义军,却又犹豫不决。

    那些方桌后方,立有一面大旗,旗上白底红字,写着“铸剑山庄义军招募”字样。旗下绑了横竿,竿上悬挂着几条长逾两丈、宽近三尺的红缎带;带上亦有字迹。左边第一条,上书“义军英豪”四字;第二条,上书“绝世六大高手之一:十年磨剑欧阳啸”;第三条,上书“长缨会首领之一、赭狮帮主:齐若男”;第三条,上书“厉锋山双绝老人弟子:元希田”;第四条,上书“青年侠士:翻云金刀左阔方”……

    陈敬龙看了几条,知这些条幅是为将义军中成名豪杰的名头亮出,增加义军威信,以便有更多江湖人慕名来投,便也不再多看。

    欧阳干将领着他,直入广场。

    商容儿、雨梦、吴旬、六子四人,正坐在一张桌后,观望那些江湖人往来,聊以解闷。待看见陈敬龙行来,别人犹可,商容儿却是悖然大怒;猛立起身,也顾不得绕桌而行,直接从桌上爬过,跃下地来,挥舞魔杖、气势汹汹,向陈敬龙直冲过去。

    陈敬龙见势不妙,吃了一惊,慌道:“容儿,做什么?”商容儿哪肯答言?冲到跟前,高举魔杖,当头砸落。陈敬龙左手起处,早将魔杖抓住,问道:“容儿,我又不曾惹你,为什么动手打人?”

    商容儿用力挣了几挣,却抽不出魔杖,急得小脸通红,怒道:“你没惹我?你自己走了,把我们扔在铸剑山庄,不闻不问,是什么道理?”

    陈敬龙干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呵呵,我本打算很快便回去的,却没想到有事耽搁,竟不及赶回。欧阳兄弟,都是我的朋友,想必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在那里,我也放心。我这不一大早便来找你们了么?别生气吧”

    商容儿怒道:“你放心我们,却不知我们多担心你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我今天可着实忍你不得了”一边说着,一边弃了魔杖,扑进陈敬龙怀里,双拳乱捶,双脚此起彼落,乱踢他双腿。

    陈敬龙手足无措,躲也不是,任她踢打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欧阳干将上前劝阻,但不敢触碰商容儿身体,只以言语相拦,商容儿却哪肯理他?雨梦、六子见闹起来,忙奔过来拉劝分解;吴旬也过来,帮着陈敬龙求情。

    众人正闹的不可开交,忽听那些铸剑山庄弟子乱纷纷嚷道:“挂上去,挂上去”“应该挂在第三个位置,只比齐头领稍后一点”“不,不,应该在第二个位置,齐头领是自家人,稍向后移,不妨事的”……

    众人听得嚷声,都觉好奇,一齐转头看去,连商容儿也暂时忘了胡闹。却见那大旗之下的横竿已经降到离地一人高的位置,几名铸剑山庄弟子举着个新条幅,冲着横竿比比划划;其余那些弟子,虽不离座位,却指指点点,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陈敬龙定睛看时,只见那新条幅上写着“冰破九天商如海、烈焰勾魂祝倾城,两大绝顶高手唯一孙女:狂焰仙子商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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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三节、醋海生波

    陈敬龙看了那条幅,错愕不已,奇道:“狂焰仙子?容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外号?”

    商容儿得意笑道:“方才我自己取的。怎么样?够不够威风霸气?”

    陈敬龙哭笑不得,尴尬道:“这个……江湖名号,都是外人公送的,哪有自己随意乱取的道理?这样自命不凡,不怕别人笑话么?再说,祝奶奶身为六大高手之一,名号也不过称为‘烈焰’;你本领不及她老人家万一,却敢自称‘狂焰’,这可实在……实在不大妥当”

    商容儿皱着鼻子、瞪着眼睛,作发狠状,咬牙问道:“你是说,我本领不行,不配称为‘狂焰’?”

    陈敬龙听她语气不善,怕惹她发飙,不敢深说,勉强应道:“以你现在本领,似乎还当不起这两个字”

    商容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本领还会增长,以后便当得起了;我定这两个字,不过提前一些,有什么要紧?这又何必要你来多加干涉?”微一停顿,又问道:“你认为,我不够漂亮,当不起‘仙子’二字?”

    陈敬龙挠挠头,迟疑道:“你怎会不够漂亮?可是……称为仙子,只有漂亮恐怕是不行的,至少得有些离尘出世的风姿气质吧?你虽然娇艳无俦,却没有那一份轻灵飘逸,跟‘仙子’二字,可沾不上半点关系;依我看,在我见过的人中,似乎只有那位雪逸仙姐姐,才能承当……”他说到这里,觉出雨梦在旁轻扯自己衣袖,便忙住口。

    商容儿已气的满脸通红,怒道:“你是说我气质庸俗、粗劣不堪么?”陈敬龙忙道:“当然不是容儿,你……你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胡搅蛮缠”

    商容儿皱眉抿嘴,呼呼喘气;忽地一怔,随即叫道:“咦?我本来发火来着……对了,你将我们撇掉,一夜不归的事情,还没有了结,怎么又跟我扯起名号问题来?你想转移话题么?”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怒瞪陈敬龙,又有扑上厮打之意。这是她常用伎俩,每当无可辩驳时,便胡缠一气,乱找理由,无非是为了打陈敬龙一顿,以泄气愤罢了。

    雨梦、六子见势不妙,正欲劝阻商容儿;却见她忽地全身一僵,焦急问道:“陈哥哥,你额头怎会有伤?啊哟,你……你昨晚跟人打架来着?”语气关切,怒意已荡然无存。

    陈敬龙摸摸额角伤处,尴尬应道:“没有打架;是不小心撞得,不要紧”雨梦见他受伤,也十分关心;忙凑到他身前,踮起脚来,仔细查看伤口;沉吟自语道:“还好,只伤些皮肉而已,不很重……不过,恐怕要留疤痕……这不是兵刃所伤……似乎也不是撞出来的……这应是掷物击伤……伤人之物虽坚,但掷物者力气不大,不像是男人出手……”

    陈敬龙知道在半兽族这段时间,雨梦跟姬神医又学了不少“皮毛”,医术大有长进;听她凭伤处情形推测伤人者情形,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心惊;忙侧头闪避,不给她再看。

    商容儿见陈敬龙神情极不自然,疑心顿起,上下仔细打量几眼,脸色阴沉下来,沉声问道:“你对外貌如何,向来不大在意,何时头发梳理得这样整齐了?是谁替你梳的?”

    陈敬龙干声笑道:“当然是我自己梳的……”商容儿怒道:“骗鬼么?我一个女孩儿家,天天梳头,都不能梳得如此整齐,一丝不乱;凭你那粗手大脚,能做得到么?你说这谎话,当我是白痴不是?”

    陈敬龙忙道:“不是自己梳的,是……是白虎城主嫌我不修边幅,命侍女给我梳的”

    商容儿听他如此解释,似乎有些信了;沉吟不语。欧阳干将在旁笑道:“商姑娘,敬龙兄弟忠厚老实,绝不可能背地里同陌生女人胡闹;你大可不必多心”

    商容儿啐道:“他同不同陌生女人胡闹,与我有什么相干?”语说出口,忽又怔道:“陌生女人?”微微一呆,脸色大变,厉声质问陈敬龙:“你见到楚楚了?”陈敬龙稍一迟疑,轻轻点一下头。

    商容儿急道:“是楚楚给你梳头?”陈敬龙慌道:“不是……”商容儿急道:“还想骗我?以你的性情,岂肯让不相识的女人对你动手动脚?城主府里,除了楚楚,还有你熟识的女人么?”

    陈敬龙见抵赖不得,只好垂下头去,闷声不语。商容儿寻思一下,又问道:“你额上伤口,也是楚楚掷物打的?”陈敬龙仍是默不做声。

    商容儿满脸红涨,颤声叹道:“好,好你撇开我们,原来是幽会楚楚来了你……你真对得起我”

    陈敬龙抬起头来,分辩道:“她只是替我梳头而已,我们没什么……”商容儿眼中噙泪,抬起手来,指着陈敬龙额角,冷笑道:“没什么?不知怎样笑闹急了,失手连头都打破了,你还敢说没什么?我就不信,只斯斯文文的说话梳头,会把头上搞出这样一个伤口来”

    陈敬龙想起昨夜与楚楚缠绵情景,心中有愧,再无支吾之语,又垂下头去。欧阳干将笑劝道:“商姑娘,那楚楚姑娘,本是敬龙兄弟的侍女,二人以前朝夕相处惯了,亲密无间,便是有些笑闹嬉戏,也不为过你可不能因此责怪敬龙兄弟”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商容儿登时泪如雨下,抽泣起来;凄然叹道:“好,好一个亲密无间有这样亲密无间、体贴入微的美貌侍女,还要我这娇蛮丫头做什么?陈敬龙,你以后再别理我,只管找你的楚楚笑闹嬉戏去吧”言罢双手捧脸,放声大哭。雨梦忙将她拉到一旁,温言劝慰。

    商容儿自精灵森林与雨梦较劲,第一次叫出“陈哥哥”三个字后,便一直如此称呼,从不曾有过改变。陈敬龙此时听她直呼自己姓名,知她当真是怒的极处、伤心到极处,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惶恐,但又无可劝解;讪讪的蹭上前去,将魔杖递到商容儿面前。商容儿却不肯接,怒目瞪他一眼,转身伏在雨梦肩上,只是呜呜痛哭。雨梦将魔杖接过,冲陈敬龙使个眼色,要他先躲远一些,别来添乱。

    他们这半天又吵又打、又劝又哭,极是惹人瞩目;周围的那些江湖人此时都是满脸好奇诧异之色,呆呆望着陈敬龙和商容儿。

    陈敬龙转头四望,见了众人神色,颇觉尴尬,不好再去与商容儿纠缠,只得佯装自若,缓步踱到欧阳莫邪身旁站定,抬头去看那横竿上悬挂的条幅。

    此时那横竿已又升回到原来位置,条幅垂落,随微风轻轻摆动。商容儿的那一条幅,已悬挂妥当,位置在欧阳啸之后,齐若男之前。

    陈敬龙看那条幅半晌,眉头紧皱,问道:“干将兄,容儿并非义军中人,为何要将她名字写上条幅,悬挂出去?”

    欧阳干将笑道:“我将她们带到这里,便独自去城主府寻你;这里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了”吴旬在旁,低声解释道:“商姑娘来到这里,见了竿上条幅,便询问是何用处。铸剑山庄弟子解释后,商姑娘听说只有在江湖上有地位名望的人,才可以写上条幅,便吵着嚷着,非逼山庄弟子将她添上不可,还自己编出外号,以壮声势。我和雨姑娘都曾劝她,等询问过你意见之后再做决定,可商姑娘并不肯听;后来山庄弟子被逼不过,只得应允了”

    陈敬龙听说是商容儿自己要求的,便将原来猜疑欧阳干将利用商容儿的念头打消;寻思片刻,终觉不妥,询问道:“干将兄,容儿未曾干出什么惊人事迹,如此张扬,未免惹人发笑。不知可否将她条幅撤下?”

    欧阳干将忙道:“敬龙兄弟多虑了商姑娘不用自己干什么事迹,只凭她身世,难道还不够江湖人仰慕么?怎会有人笑她?况且,条幅已经挂出,若再取下来,未免伤了商姑娘的脸面,实在不好”

    陈敬龙想一想,也觉刚刚闹过一场,商容儿正在气头上,再去惹她,后果堪忧;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欧阳干将见他不再要求将商容儿条幅撤下,便又正色问道:“敬龙兄弟,你是长缨会总舵主,又在半兽族立下大功,江湖声望,一时无两。干将抖胆,欲请敬龙兄弟担任我义军总帅,壮我义军声威,引领义军卫我轩辕;不知可否?”

    陈敬龙大是错愕,愣道:“我做总帅?那你怎么办?”欧阳干将神情庄重,沉声言道:“得敬龙兄弟这样的英雄统领,义军必有作为;在敬龙兄弟麾下,我欧阳干将便是提鞭坠镫,做个马前卒,也是愿意的”

    陈敬龙见他说的真诚,不似装假,不由脑中一片糊涂,暗道:“他肯将义军交我掌管?难道他当真没有野心,楚楚对他的评价,都是错的?”沉吟间,眼光无意扫过那些坐在桌后的铸剑山庄弟子,霍然醒悟:“铸剑山庄百余将才,必定已将义军牢牢掌控,就算我任了义军主帅,也毫无实权,仍是要听这欧阳干将摆布;他以高位笼络,不过是想借我名头,壮大义军罢了”

    想通了这一节,忙推辞道:“干将兄盛情,却之不恭。不过,并非敬龙不肯为义军出力,实是我已投于白虎城主麾下,身不由己。不得城主吩咐,敬龙自己并不敢擅自做任何决定”

    轩辕干将恍然道:“啊,原来是这样敬龙兄弟已得王爷青目,必能大展雄才,这可要恭喜了”言罢又摇头叹息一声,满脸遗憾惋惜之色,叹道:“不能得敬龙兄弟引领,是我义军没福当真令人难过”

    陈敬龙见他神色凄然,失落已极,也拿不准他是真心还是虚意;生怕他再来劝说,自己不好太驳他脸面,以至为难,忙道:“干将兄,这招募处,敬龙已见识过了;听莫邪说,义军还有个训练之所,是么?不知可否让敬龙去观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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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四节、又见若男

    陈敬龙提出要到义军练兵之处观摩,欧阳干将当即应允。商容儿兀自哭个不住,不肯随行,雨梦、六子只好留下陪她。吴旬随陈敬龙而去。

    那练兵场位于白虎城内最北方,靠近城墙,地处偏僻,附近并无百姓居住往来。此地原为白虎城守军练兵场,占地宽广,足够三五万人同时操练;如今与暗族开战,原城中守军大半已拨入各后备营,在城外驻扎,以备随时起行赴前线支援,城内留守的军兵只剩两万,且分散守城,无暇操演,于是这练兵场便空了下来,恰好借给义军使用。

    欧阳干将引领陈、吴二人到时,义军正在演练。三人在场边,远远便望见练兵场正中,近两千名服饰各异的江湖汉子排列整齐,分成数队,布成阵式,进退有序,演习接阵之法。这些江湖人所持武器均不相同,有刀有剑,有枪有戟,甚至钢叉、铁棍、短刀、匕首,无所不有;长短参差,五花八门,颇显杂乱。

    陈敬龙于土城大会时,曾受三千御林军围困;那御林军皆乘战马、齐执长枪,更兼有盔有甲,式样相同,排列成阵,整整齐齐,极有威势。陈敬龙见识过御林军的威风,再看这些无盔无甲、徒步而行,甚至连武器也纷杂各异的义军,不禁愕然;观看片刻,沉吟问道:“干将兄,这些江湖汉子,上了战场,当真能有很大用处么?”

    欧阳干将含笑解释道:“战场厮杀,须结队成阵,以集战力,攻伐冲突,不然,各自为战,就算你武力再强,一旦陷入敌阵,也终难幸免;这时候,讲的是团结互助、相符相依,个人本领,其实难得发挥;但两军冲突到阵式破落时,搅成一团,混战肉搏,个人本领就可以发挥出来了;那时候,个人武力如何,至关重要。简单讲吧,这两千江湖人组成的义军,对阵冲突时,作用勉强可与五千白虎军相比,但到了混战时,却足可敌得过两万白虎精兵”

    陈敬龙有所领悟,道:“如此说来,以个人本领高强的江湖人攻敌战阵,长处难以发挥,未免可惜,但若在混战之际出此奇军,却可以寡敌众,掌控战局”欧阳干将赞道:“就是这样,敬龙兄弟,你一说就懂,果然聪明”

    三人又观望片刻,义军演练已毕,暂时分散休息。人群中,走出一人,快步往三人所立之处行来。

    那是个女子,身材健美,五官秀丽,肤色微黑,颇显野性;身着土黄色长裙,长发以丝带扎拢,绕过脖颈,垂于胸前;手中提着一柄连鞘细刀。这人正是齐若男,只是她已做女子打扮,与以前与陈敬龙在一起时,再不相同。

    陈敬龙见她行来,不由的胸中滚烫,便欲抢上相迎;刚迈出一步,却又想起她已为人妇,再不可过于亲密,急忙止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酸楚。

    齐若男行到三人身前丈许外停住,定定看着陈敬龙,眼中神色复杂,有喜、有悲、有欣慰、亦有愧疚;过了良久,方颤声道:“敬龙,你来了”

    陈敬龙胸中憋闷,似有千言万语充塞,不吐不快,却又偏偏吐不出一星半点;踌躇片刻,只能轻声应道:“是,我来了”

    齐若男嘴角轻挑,似欲微笑,眼中却有泪珠滚来滚去;轻轻说道:“我虽得知你已归来,却未能早去寻你;你不怪我吧?”

    陈敬龙干声叹道:“当然不怪训练义军,是大事,不可轻离,我明白的”

    齐若男秀眉微蹙,凄然道:“敬龙,我……我有负重望,未能将新长缨会发展壮大,实在对你不起”话未说完,眼睛一眨,两滴泪珠滑落,挂在脸颊。

    陈敬龙黯然叹道:“新长缨会的事情,我听说了;是朝廷不好,不是你的过错”寻思一下,又问道:“赭狮帮,还有多少人?祝家群侠和赤焰帮,又怎么样?”

    齐若男垂泪讲道:“幸好有些慕容将军的心腹将士,对长缨会网开一面,暗中相助,我们才没有全军覆没。祝家逃出了十几人,祝倾城前辈也在其中;赤焰帮四百余人,只有不到三十人随离帮主冲出重围;赭狮帮比赤焰帮幸运的多,随我冲出来的,有四十余人,他们如今都在这义军之中”

    陈敬龙听说祝倾城与离不凡未死,心中稍安,想起那许多有心为国之士,却死于朝廷兵马之手,又觉心痛难当;默然片刻,问道:“孟东大叔在哪里?在义军人群里么?”

    齐若男泪如雨下,哽咽道:“为了护我逃脱,孟大叔率人断后,被追兵困住;他……他……”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猛蹲下身,将面孔埋在膝头,失声痛哭。

    陈敬龙哑声叹道:“想不到誓师大会一别,竟成永诀孟大叔……可惜……”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那孟东曾助齐若男接掌赭狮帮,又曾随齐若男入宫平定和顺王爷之乱,更曾帮助筹划准备誓师大会;与陈敬龙颇多接触,也算有些交情。陈敬龙以往并未经历过朋友死别,此次为平生头一次闻听朋友罹难噩耗,焉能不悲?

    齐若男痛哭一气,悲伤稍抑,立起身来;见陈敬龙满面泪水,忙哽咽劝道:“敬龙,逝者已矣,无可奈何;你我故友重逢,应当开心才是,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不必再提”

    陈敬龙长叹一声,应道:“是……只可惜,那许多好男儿,未能死在与血寇决胜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家人手里,实在冤枉”想起誓师大会时,那些赭狮帮众慷慨悲壮,明知早晚必死,却绝无退缩之意,而今其中大半志愿未酬却负屈离世,不禁心痛如绞。

    齐若男也长长叹了口气,稍稍止歇的泪水复又涌出。

    欧阳干将皱眉叹道:“弟妹、敬龙,你们不要难过朝廷倒行逆施,这笔帐,咱们务必要讨回来”

    陈敬龙听他显出对抗朝廷的迫切之意,心中微震,忙岔开话头,道:“抗击暗族,是当今第一要事。若男,我如今投于白虎军中,不日将率军抗敌;此番前来,是找你帮忙来了”

    齐若男愕道:“你投入了白虎军中?为什么不入义军?”陈敬龙当着欧阳干将,不好明言,含糊应道:“这个……左右是为抗击暗族出力,白虎军也好,义军也罢,都一样的”

    齐若男想了想,释然道:“不错对抗暗族时,都一样的”向欧阳干将扫了一眼,咬咬嘴唇,又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只管说我绝无不允”

    欧阳干将抢道:“弟妹,义军是你一手操练起来,你可不能舍弃不理”

    陈敬龙知他误会,以为自己要挖齐若男去白虎军,忙道:“我所求者,只不过请若男教我统领军兵的方法而已,于她训练义军,并无抵触”

    齐若男毫无迟疑,点头应道:“没问题我虽所知有限,但必定尽数教你”欧阳干将迟疑道:“弟妹,敬龙兄弟能带领半兽族人,击败暗族大军,想必对统兵之道深有了解……”

    齐若男微微一笑,正色道:“就算若男所知不足教他,但共同探讨,皆有长进,却也没什么坏处”

    欧阳干将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担心你所学浅陋,贻笑大方,但敬龙兄弟不是外人,自然不会笑你,倒是我多虑了”

    齐若男侧身相让,招呼道:“敬龙,随我来,我跟你讲些兵法,再让你看**演义军”

    陈敬龙见她坦诚待己,仍重昔日义气,毫无更改,不由感动;忙引领吴旬,跟随行去。

    到了近处,幸存的那些赭狮旧人认出陈敬龙,纷纷上前招唤问候。陈敬龙见昔日三百余众,如今只剩区区四十余人,自又不免唏嘘。

    当天,陈敬龙便同吴旬留在练兵场。欧阳干将陪了一会儿,便即告辞,自回招慕处去坐镇指挥。

    义军演练时,陈吴二人便在旁留神观望,学习其阵式变化;义军休息时,齐若男便向二人讲解统兵之法、为将之道;果然是毫无保留,倾囊而授。陈敬龙明知重要,固然学得聚精会神,那吴旬却也大感兴趣,听的滋滋有味;而其有过统领镖师的经验,于细微处的理解掌握,竟比陈敬龙还要快些。

    直到日落西山,操演方散。齐若男须引义军回铸剑山庄歇宿。陈敬龙对欧阳干将颇有防范之心,又愧对商容儿,生出些躲羞之意,不愿立即见她;于是便命吴旬随齐若男而去,自己仍回城主府挹翠轩食宿休息。

    到第二日天明,陈敬龙又早早起来,赶去练兵场。太阳升起时,齐若男又带义军到来,吴旬也跟随来了。再学习观摩一整天,陈吴二人均觉所获良多。陈敬龙想起明日要接掌军队,便又向齐若男请教初次见兵所须注意事项,齐若男详细帮他谋划一番。

    到了晚间,陈敬龙用过晚饭,独自躺在挹翠轩客房榻上回想一日所学,预想明日接掌军兵的情景,忽地想起,楚楚曾言,三日不去相会,她便寻死,而今已两日未见,明日忙碌,也未必有时间去见她,若当真耽搁,误了她性命,可了不得;无奈何,唯有今夜趁空去见她一面,方才妥当;当即起身出房,往郡主寝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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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五节、效仿容儿

    陈敬龙去过郡主寝宫两次,道路已熟,不需再有人引领;出了挹翠轩,便独自行去;一路但遇侍卫盘查,便将通行金牌出示,果然通行无阻。

    到达寝宫大厅时,李公公不在,几名守夜侍女见陈敬龙走入,毫无惊讶慌乱之色,个个泰然若素、恍如不见,竟明摆出任其来去、不闻不问的架式。

    如此一来,倒让陈敬龙局促不安。他上次来时,心中有气,又着实惦念楚楚,所以不及考虑男女之防;如今心绪平静,想得多些,便想到男女有别,虽然楚楚与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但夜间贸然闯入人家女子闺房,终是不能理直气壮;踌躇片刻,讪讪的与一名侍女搭话,问道:“郡主在不在卧房?”

    那侍女神态恭敬,敛裾蹲身,施了一礼;回答却极简单,只轻轻吐出一个“在”字。陈敬龙忙道:“劳您芳驾,去通报一声,就说陈敬龙来访”那侍女轻声应道:“不必陈少侠随意就是”

    陈敬龙奇道:“你们不是有很多规矩么?怎么今晚古里古怪,什么规矩都不讲了?”那侍女应道:“郡主有命,陈少侠来此寝宫,可任意出入,无须通报,奴婢们更不可多礼麻烦,惹陈少侠讨厌”陈敬龙愕道:“以后我来,都是如此?”那侍女应道:“是”陈敬龙又问:“连她卧房,也可以任意出入?”那侍女又应道:“是”应声方出,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飞起红霞,慌慌张张垂下头去,不敢让陈敬龙再看见她面孔。

    陈敬龙见她神情扭捏羞涩,仔细一想,不由也面红耳热,暗道:“楚楚虽与我不避嫌疑,但着意下此命令,可有些荒唐了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疑心误会么?得知此命令者,必定都把我与楚楚关系,想象的十分不堪,但我却无从解释、有口难辩了”虽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不好意思再与那侍女多说,垂着头,急忙往楚楚卧室行去。

    卧室珠帘外,桌上摆着一盏纱灯,桌旁有两名侍女端坐候命。见陈敬龙行来,那两名侍女默不做声,立起身来,快步往大厅走去。擦身而过时,陈敬龙目不斜视,不敢看那二女神色,但明知她们是故意回避,其对自己此来目的猜想之不堪,不问可知,不由更是羞愧难当,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再不见人才好。

    珠帘内,并无灯烛,十分昏暗。陈敬龙立在帘外,听里间寂静无声,心中忐忑,鼓了鼓勇气,方轻声唤道:“楚楚,你睡了么?”隔了半晌,帘内方传出楚楚声音,问道:“是谁如此大胆,扰人清梦?”虽是质问,但语气娇柔慵懒,软软腻腻,令人闻之骨酥。

    陈敬龙心中一荡,忙定定神,笑叹道:“难道对别人,你也会用这样语气说话么?明知是我,何必再问”

    珠帘内,楚楚“嘻嘻”一声轻笑,娇声道:“公子来看楚楚,只管进来便是,何必立在帘外说话?公子要拘礼,楚楚也只好装模做样,问一问了”

    陈敬龙叹道:“我不是拘礼,只是……你的卧房,我总不好说进便进……”楚楚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同室而居的日子,以前也过了不少,如今却又避讳起来;看来公子当真与楚楚生分了”

    陈敬龙尴尬道:“那倒不是;只不过,那时我与你有主仆之名,同室而居,也解释得通,现在身份有变,不同以往,到底要避一避嫌疑才好”微一寻思,又道:“听你说话有力,似乎身体还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已按约定来看过你,你可不许再胡闹生事你休息吧,我走了”

    楚楚急道:“你连我面也不见,便要走么?”陈敬龙沉吟道:“夜间相会,终是不便。日后得空,我白天再来看你”楚楚呻吟一声,轻轻叹道:“公子,楚楚病得重了,两日未进饮食,也不知还有没有性命,等到下次你来……”

    陈敬龙一听这话,心中惊骇,登时再顾不得避什么嫌疑;匆忙端起桌上纱灯,掀帘而入,微一扫视,不见楚楚身影,知她躺在床上,忙抢到床边,问道:“楚楚,你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挑起红绡帐,向内看去。

    楚楚身上盖着绛纱被,仰面而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也不应声。陈敬龙见此情形,更是慌了神,急钻入帐中,举灯照去,看她脸色;却见她脸上白中透粉,虽仍羸瘦,但气色已比两日之前好了许多,哪有半点病重憔悴之意?

    陈敬龙犹恐自己眼花看错,俯身将纱灯又往她脸上凑凑;却见楚楚娇吟一声,从被中抽出手来,遮掩双眼,嗔道:“快拿开,照得人家眼睛好痛”

    陈敬龙愕然道:“你……你没有病重?”楚楚猛一侧身,扯住陈敬龙衣襟,睁开眼,吃吃笑道:“若不这样骗你,你便走了,怎肯进来陪楚楚说话?”微一停顿,又娇声央求道:“楚楚方才已经睡了,被公子唤醒,身上懒得很,不愿起床出迎;公子可怜楚楚娇弱,不要生气吧”

    陈敬龙哭笑不得,呆立片刻,郁闷道:“你以往神情冷淡、举止斯文,再正经不过,所以我绝没想到你会跟我开起玩笑;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顽皮,喜欢胡闹起来?”

    楚楚却不回答,反问道:“公子,你以前见我穿过红色衣裙么?”陈敬龙回想一下,她以前穿衣多是淡雅颜色,从无大红大紫,便摇头道:“没见过。为什么以前不穿?”

    楚楚含笑言道:“我以前是不喜欢红色的,但自从见了公子对商容儿宠溺非常,我便知道公子是喜欢红色的,所以我自己,便也喜欢起来,衣物多用红色了”

    陈敬龙心有所动,扫目看去,红绡帐、绛纱被、朱绫枕,果然红成一片,再看楚楚露出被外的双臂,衣袖亦是红绸,想起上次相见时,她身穿大红罗裙;忽地恍然大悟,对楚楚这一片苦心,既感且愧。

    陈敬龙对商容儿一往情深,楚楚深知。那商容儿效仿其祖母,喜着红裙红靴,更兼所习魔法特殊,头发变成红色,当真是从头到脚,红的如着火一般。楚楚如今多用红色,自是模仿商容儿,以搏陈敬龙欢心了。

    由此可知,她忽然一反常态,不再低沉冷淡,而是顽皮笑闹、撒娇撒痴,当然也是为了模仿商容儿,取悦陈敬龙。

    人之喜好,不易更改,而性情更是深入骨血,难以转变;楚楚喜好淡雅,要她每日在一片大红环境中生活,自是极为苦恼的,而其生性沉静,硬要违背本性,活泼笑闹,自然极为勉强,十分不易。她为了陈敬龙,如此为难自己,可见其对陈敬龙用情之深、劳心之苦。

    陈敬龙明其深情,感动不已;沉吟良久,叹道:“楚楚,你……你不必如此我与容儿,最早相识,又有婚姻之约,我绝不能……”楚楚抢道:“公子,不必多言楚楚并不逼你背弃婚约,何必担心?”微一沉吟,又道:“楚楚在这城主府居住,寂寞的很,只求公子能常来陪我说说话,楚楚便知足了”说罢轻轻一扯陈敬龙衣襟,央道:“公子,坐一会儿吧”

    陈敬龙正满怀歉疚,听她央求,虽明知与她过分亲密,甚是不妥,却也说不出拒绝之语;迟疑片刻,只得侧身在床边轻轻坐下。

    幸好楚楚并没有再多亲热举动,只探身将他所端纱灯接过,放在床头,便安静躺好,含笑言道:“公子,这两日有何见闻?可有难事?讲一讲吧,让楚楚帮你分析谋划”

    陈敬龙迟疑道:“这两天,没什么特异事情,一切都很寻常……”楚楚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公子,有些寻常事里,暗藏玄机,你或许瞧不出来,楚楚却未必不能发觉。你只当讲故事吧,讲给楚楚听听”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头应允,当即缓缓讲述,将上次离开郡主寝宫之后所发生事情,无分巨细,一一讲出。

    楚楚安安静静听他讲完,缓缓吐出口长气,轻声笑道:“我伯父真的要你将我带往前线?”陈敬龙点一点头,应道:“绝无虚假”楚楚欣然叹道:“我的好伯父楚楚若早知您如此睿智,也就不用枉费那许多心思了”微一沉吟,又轻轻拉住陈敬龙手掌,笑叹道:“楚楚离了伯父,便又孤苦无依,除你之外,再无人能护我怜我公子,绕了一圈之后,楚楚仍要做回你的小侍女,这便叫缘分了”

    陈敬龙尴尬道:“我带你走,是就近保护郡主,怎能让你做我侍女?”怕楚楚再说出让自己难以应付的话来,忙问道:“楚楚,你方才听我讲述,发觉有何玄机,快说给我知道吧”

    楚楚思索片刻,纳闷道:“欧阳前辈离去,可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他究竟有何深意,我实在猜不出来”陈敬龙笑道:“他只是没了对手,颇觉失落……”楚楚正色道:“绝不仅是因为这些他心高气傲,不愿与常人相竞,或许不假;但异族入侵,其中岂能没有堪与其敌的厉害人物?他苦心经营二十年,却在山雨欲来之际消去争雄之心,必有重要原因,绝非失落二字所能解释”

    陈敬龙思索片刻,道:“他究竟有何原因,咱们无从猜想,只好抛开不理;你说些别的吧”

    楚楚道:“别的,先就要说你的商容儿了。她已为欧阳干将所用,对你日后招纳江湖人,大有影响……”

    陈敬龙叹道:“我也知道,她在义军挂名,等于用祖父、祖母名头帮助义军吸引江湖人;但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不能怪在欧阳干将身上,我也无法阻拦”

    楚楚冷笑道:“公子,你还是太忠厚了,居然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商容儿何等身份?不但祖父母是当世绝顶高手,便连她父叔,亦在江湖上大有名头;更可怕的,她是你的未婚妻呀;有她出头,便等于你这长缨会挂名总舵主、在半兽族立下大功的轩辕英雄,支持欧阳家义军发展你想想,你们这许多人加起来,在江湖人心目中将是何等份量?嘿,商容儿背景如此了得,欧阳干将又岂能轻易放过,却不算计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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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六节、红颜谋士

    陈敬龙听楚楚咬定是欧阳干将算计,寻思片刻,恍然道:“不错他若非有心,自应带容儿她们同来寻我,怎会将她们送去招募处,然后孤身来见我?”

    楚楚笑道:“公子终于明白了商容儿天真单纯,不知掩饰,但凡有些心机的人,与其稍有接触,便不难看透她的性情。欧阳干将将她引到招募处,是料定她好出风头,会主动为义军出力”

    陈敬龙眉头紧皱,问道:“容儿为义军出力,对我会有多大影响?”

    楚楚道:“如果欧阳义军只利用商容儿祖父母的名头,对你影响不会太大;但据我估计,到你招募江湖人时,欧阳干将一定会在商容儿身份前加上‘陈敬龙之未婚妻’等字样。江湖人见了她这个身份,便会认为,欧阳义军与你极有渊源,无分彼此;于是,许多慕你声名来投的江湖人,便会加入到欧阳义军之中;如此一来,欧阳义军在借你名头壮大,而你自己的实力发展,却要大受影响了”

    陈敬龙叹道:“难怪欧阳干将并不十分努力拉拢我,原来他早有打算,要如此借用我的名头”寻思一下,沉声道:“我明天便让欧阳义军把容儿名号撤下……”

    楚楚忙道:“不可名号当着你面挂出去,你未曾反对,便是已然默许,岂可再无故反悔,落下个反复无定的骂名?”

    陈敬龙愁道:“那怎么办?难道任由欧阳义军借我名头,与我争抢人手么?”

    楚楚皱眉思索片刻,展颜笑道:“我有办法公子不必再为此事费心,只等楚楚为你制造机会,名正言顺的逼欧阳义军放弃利用商容儿名号便是”

    陈敬龙奇道:“你足不出府,能为我制造什么机会?”

    楚楚微微一笑,淡然道:“不必多问,以后便知楚楚所用伎俩,虽上不得台面,却管保有效;就算欧阳干将智计通神,也只能徒唤奈何,终究防范不得”陈敬龙见她不肯明言,虽满肚子好奇,却也只好忍住不问。

    楚楚思索片刻,又道:“公子可有打算,明日如何立威?”陈敬龙愕道:“立威?立什么威?”

    楚楚正色道:“大事都要一步一步完成,不可能一锹挖出个井来。掌控白虎军,亦须逐步而行,一点点将其纳入麾下。我伯父从后备军中划出一营,交给你掌管,分明是要你先收服后备军众将之心,先将后备军握在掌中。后备军共有十营,明**接掌军兵时,这十营将官都会到场观礼;你趁此机会,正应立威以慑其心,使其尽皆对你敬服;有了这一次铺垫,将来要收服他们,便不很难了。你本起身江湖,那些军旅出身的将领未必瞧得起你,明天你初掌军兵,若表现平平,毫无出色之处,他们自然更不把你放在眼里,以后你想收服他们,又谈何容易?”

    陈敬龙醒悟道:“不错楚楚,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却早没想到,真是够蠢”微一沉吟,又皱眉问道:“明日该如何立威?我跟那些将官比武较量,好不好?”

    楚楚掩嘴笑道:“好,好的很有什么不好?以你的本领,那些将官岂是对手?你明天抽出刀来,砍翻几个,让他们知道你这江湖好汉爷的厉害,他们便都服你了”

    陈敬龙听她语气揶揄,知是反话,不禁羞的面红耳赤;尴尬道:“我本是江湖汉子,只懂得江湖人立威方法,却哪懂得这军旅中人如何行事?好楚楚,你别笑,快教我怎样去做吧”

    楚楚忍住笑,解释道:“为将者,重武力,更重能力、智谋。你想只凭武力服人,是行不通的。要让那些将官敬服,唯有排兵布阵,显露出过人的统兵能力、机智谋略……”

    陈敬龙愕然道:“我……我学习兵法,不过两天,就算能马马虎虎排出阵式,也必定漏洞百出,绝高明不到哪去这样搞法,不是让我立威,却是让我做小丑,引人发笑了”

    楚楚笑道:“不错,论统兵布阵,你现在当然比不过那些将官;不过,不要紧,我已替你谋划好了”微一停顿,寻思一下,正色讲道:“我听伯父说过,白虎城北五十余里处,有一座铁盔山,山顶有一班草寇盘踞,大约三百多人。那些草寇常常下山劫掠,扰乱地方,周围百姓深受其害;我伯父以前数次派兵,欲将其剿灭,可那铁盔山地势陡峻,易守难攻,大队军兵难以共进,军兵太少又挡不得草寇悍猛,所以每次都是损失折将、铩羽而归。渐渐的,白虎军中将官都知道那铁盔山是块硬骨头,啃之不动,都不敢再去与之相敌;于是我伯父也只好听之任之,不再派兵围剿,让那些草寇,直盘距至今”

    她说到这里停住,定定看着陈敬龙。陈敬龙已明其意,沉吟道:“你想让我去剿灭草寇?”

    楚楚轻轻点头,道:“不错。山势之险,在你们这些江湖人眼里,自然不足为道。以往也有江湖侠士想为民除害,攻上铁盔山,但那些草寇斗不过时,便一哄而散,分头逃走;江湖侠士当然不会成群结队而行,人数不足,便也围堵不得;纵能杀死几个草寇,却终无法将之尽除;等江湖侠士去了,那些草寇便又回去,依旧盘距。而如今,你却是怀江湖侠客之本领,同时拥有统带军兵之权。你攻入山寨,赶散草寇,布军兵围堵山下,防其逃蹿;那些草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成,则必灭无疑”

    陈敬龙迟疑道:“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可是,如此作为,仍是凭我个人勇力行事,与统兵立威,有什么干系?”

    楚楚叹道:“公子,你真是笨得可以你攻入山寨,破除山贼防守后,难道不可以让一部分军兵随后而入,赶散草寇么?如此一来,赶贼的是军中士卒,山下围堵的亦是军中士卒,剿灭铁盔山之举,便是军兵在你带领下完成;你只要给随你赶贼的士兵下一道命令,不许他们将攻入山寨的经过讲出去,便无人知道是你个人勇力在剿寇过程中起了主要作用白虎军将领无人能剿灭铁盔山,而你带领军兵做到了,不就足可证明你统兵之能,胜于其他将官么?到时谁敢不服?”

    陈敬龙沉吟道:“士兵说话,又怎么禁止得了?我虽能下令,但终究不能天天盯着他们……”

    楚楚皱眉叹道:“我的公子,军令如山四个字,你听过没有?你做了将领,对士兵说出的话,便是军令,谁敢不听?你告诉他们,如果真相泄漏,全队皆斩,那便不用盯着,也绝没人敢吐露一字了”

    陈敬龙骇然道:“全队皆斩?这未免太狠了吧?”楚楚瞪眼嗔道:“公子,你是不是故意装糊涂气我?这是吓军士的话语;他们不敢泄露,自然一个也不用斩,又有什么狠不狠了?”

    陈敬龙释然点头,寻思片刻,喜道:“此事可行楚楚,真亏你想出这样的好方法来;若没有你,我可真不知该如何立威,那便误了大事了”

    楚楚嫣然一笑,柔声问道:“公子觉得楚楚对你很重要么?”

    陈敬龙正在兴奋之际,未及多想,随口应道:“当然重要我蠢笨的紧,若没有你替我谋划,如何能成大事?”

    楚楚咬咬嘴唇,拉起他手掌,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娇声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趁早收了楚楚,免得夜长梦多?若日后遭遇变故,楚楚落在别人手里,不能再为公子所用,公子岂不后悔?”

    陈敬龙掌心触处,温软滑腻,不由的心中乱跳;转头望去,见楚楚眼波流转,满是妩媚诱惑,不由更是热血上冲;忙抽回手掌,跃起身来,慌道:“楚楚,夜深了,没别的事,我……我要走了”

    楚楚面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凄然叹道:“正事说完,公子便要走了么?原来在公子心中,楚楚不过是一个谋士而已公子何以对楚楚绝情至此?”

    陈敬龙听她埋怨,也觉自己行事太过冰冷,极伤人心;沉吟片刻,挠头嗫嚅道:“如果……如果你肯正正经经的说话,我便不急着走,再陪你一会儿”

    楚楚稍一寻思,忽又泛起微笑,道:“今晚楚楚贪懒,也不给你梳头了;你这便去吧”陈敬龙一呆,愕道:“你让我走?”楚楚含笑斥道:“勉强留下,你也是心神不定、坐立难安,讨厌的紧;倒不如让你去了,省得惹人心烦快走,快走”

    陈敬龙见她确是再没有强留自己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讪讪笑道:“那……你休息吧,我去了”转身挑起红绡帐,抬步欲行。

    楚楚喝道:“且慢”陈敬龙回头愕道:“怎么?”楚楚咬着嘴唇,眼波在陈敬龙脸上转了几转,抬起玉手,食指微微一勾,轻声笑道:“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陈敬龙微一迟疑。楚楚嗔道:“怕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陈敬龙想了想,无言可驳,只好回身,到她床旁站定。楚楚以肘支榻,撑起上身,另一只手招了一下,示意陈敬龙俯身。

    陈敬龙见她神神秘秘,不由生起好奇之心,忙俯下身去。楚楚抬臂勾住他脖子,将嘴巴凑在他耳边,轻轻笑道:“公子,你不用时刻提防,怕楚楚勾引你;不怕对你明讲,凭楚楚的心机手段,你绝逃不掉的,倒不如放开胸怀,坦然相对的好;何苦战战兢兢,折磨自己?”话刚说完,忽地探唇在他耳垂轻轻一吻,同时勾在他颈上的手臂垂落,指甲在他颊上轻轻一划;跟着在他胸口一推,娇声笑道:“去吧;旧约莫忘:你三日不来,楚楚便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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