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净尘传说TXT下载净尘传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节、好人坏人

    到了山顶,陈敬龙展目四望,虽因山势低矮,无法看得极远,但目光到处,白雪迎日,红装素裹,却也不禁感觉耳目一新;多日卧床的憋闷情绪,一扫而空。

    楚楚立在他身边,淡淡说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景色。公子看够没有?”陈敬龙愕然,心道:“才刚上来,怎么就问我看没看够?你既然知道没有好景色,又何必要我来这里?”跟着听楚楚问道:“公子强撑着出来,想必不只是为了看景色吧?现在没有旁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陈敬龙这才知道:“原来我要出来的目的,她早就猜到了。”忙道:“楚楚姑娘,今早无礼,得罪了你,还望不要放在心里。我并不是好色无耻,只是……只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措词。

    楚楚皱眉道:“走出大老远来,只为说这件事么?公子是主,楚楚是奴。主人做什么,根本不必在意婢女想法,又何必费心解释?”陈敬龙急道:“不,不。我只是一个山野小子,在此作客,哪里是什么‘主人’了?我心中也从没将你当做下人。你照顾我这许久,恩德非浅,我实在不想惹你生气……”楚楚打断道:“事情已经过去,公子不必再提。”望向远处,沉默半晌,幽幽叹道:“公子一直以礼相待,楚楚十分感激!今早的事情,本不怪公子,楚楚也并没有生气。”

    陈敬龙见她虽然语气低沉、眉目含愁,但确实不是心中有气的模样,这才放心。这副愁闷神情,楚楚是经常有的,陈敬龙早就见得习惯,此时也不感觉如何奇怪。

    楚楚默然半晌,又问道:“公子,你寻找借口,带楚楚离开神木教,绝不只是为了道歉。是不是想继续听楚楚讲述身世?”陈敬龙愕道:“你……你猜到了?”楚楚凄然一笑,淡淡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坐下讲吧。”

    二人席地而坐。楚楚紧挨陈敬龙,轻轻依在他手臂上。以前楚楚一直注意保持二人距离,此时骤然如此亲热,反将陈敬龙吓了一跳。刚想稍挪开一些,楚楚轻声恳求道:“公子,不要动。山下两人在看,请公子帮楚楚演场戏吧。”

    陈敬龙依言不动,看向山下,果然见那两名神木教众仰头向上观望。陈敬龙心中奇怪:“楚楚对我这样亲热,是为了给他们看的吗?那又为了什么?”刚要询问,楚楚已道:“公子不必多问,适当时,我自然会说给公子知道。”陈敬龙惊讶道:“楚楚,不用我说出来,你总能猜到我的心思,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么?”

    楚楚苦笑道:“什么未卜先知?做下人的,自然要学会根据脸色、举动,猜测主人心思,免得惹主人生气,自己受到责罚。这察言观色的本领,神木教总坛每个下人都会。楚楚做了十年侍女,又怎能不懂?”语气中,尽是苦闷自伤之意。

    陈敬龙嗟叹半晌,待她情绪稍复,问道:“楚楚,你父亲与当今皇帝,究意什么关系?”楚楚道:“先皇共有十余位皇子,这其中,正宫娘娘所生的,共有三位,其中长子,被立为太子。先皇驾崩后,太子即位为帝,恐有人夺权,将其他嫔妃所生皇子尽皆铲除,只余下两位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二皇弟封为镇西王,任命为白虎城主,至今仍在任上。三皇弟封为安东王,任命为青龙城主,便是先父了。”

    陈敬龙惊道:“这样说来,当今皇帝是将自己亲弟弟杀了?”楚楚苦笑道:“皇族争权,父子兄弟反目仇杀,并不是什么奇事。可是,我父王从来没有争权夺位之心,却被诬陷,实在死的冤枉!”

    陈敬龙这才知道皇族争权斗争的残酷无情,心中暗惊;想了一想,又问道:“你父亲死后,你便被卖到神木教了么?”楚楚点头道:“当时官府将我同许多幼年女孩放在一处货卖。我被一位中年男子买去,带到神木岭,做了丫鬟。我初时只知道那中年男子是老爷,后来渐渐长大,懂的多了,才知道他是神木教主。”

    陈敬龙笑道:“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林教主宽厚仁和,想必不会虐待下人。这些年来,你过得如何?”

    楚楚冷笑道:“好,好得很!你看到了,我吃穿使用,只怕比城中的一些大家闺秀还要好些。你没来时,我只服侍二公子一人。二公子外出时,我便读书抚琴、赏花逗鸟,自由自在;只要不出总坛,便谁也不来管我。在别人看来,我丝毫不像侍女,倒更像是个大小姐了。”说完又冷笑两声,接着一声长叹,似乎十分委屈。

    陈敬龙听她语气古怪,奇道:“怎么?这样的生活,你还不开心么?”

    楚楚道:“世上哪有买丫鬟回家,却当作小姐供养的道理?他们如此待我,自然不会没有目的。”

    陈敬龙奇道:“什么目的?”

    楚楚脸上一红,沉吟半晌,终于一咬牙,说道:“当初教主买我,就是因我长相不恶。我长大后,他们父子三人,谁没有纠缠过我?若不是我以死相拒,早就……早就成了他们的玩物了!”她说出这话,脸上越来越红,但咬牙切齿,神情甚是愤恨。

    陈敬龙大吃一惊,猛立起身,喝道:“你说什么?”

    楚楚神色恢复如常,淡淡说道:“山下两人不是聋子。公子若想让楚楚死无葬身之地,便只管继续叫嚷。”

    陈敬龙寻思一下,又坐下去,低声怒道:“林教主统领天下第一大教,名列六大高手,何等身份?怎会像你说的这样不堪?那林玄斯文有理,举止端方,也绝不会是无耻之徒。你……你说这话,不是冤枉人么?”陈敬龙知道林通下流无耻,难保不会做出此类事情,因此不去提他。

    楚楚淡然道:“你即然不信我话,何不叫那两人上来,将我方才所说都告诉他们?我侮辱教主,他们杀了我,有功无过,想必不会心慈手软。”

    陈敬龙沉声道:“你照顾我这许久,我很感激你。方才你说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但你以后不可再说。不要以为是女人,就可以胡说八道。林教主救我性命,林玄待我亲如兄弟,我不许你污蔑他们!”

    楚楚冷笑道:“我污蔑他们?你当他们真是好人,真心诚意待你么?这些话我从没对别人说过,今天对你说了,是想救你一命。你不肯听,将来可别后悔!”

    陈敬龙奇道:“救我一命?什么意思?”

    楚楚不答,看向山下,问道:“你来时骑的马,健不健壮、精不精神?”

    陈敬龙听她忽然说起马来,有些莫名其妙,愣愣答道:“很健壮精神,怎么了?”

    楚楚道:“这样的马匹,会是一个新手喂养得吗?”

    陈敬龙摇头道:“我不懂养马。是不是新手喂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楚楚道:“能将马匹养得如此神气,须得与这些马匹相处很长时间,了解每一匹马的性情才行。莫说是新手,就算是经验十分丰富的老马夫,若没与这几匹马接触过,乍一接手,也绝不可能养得这样好。”

    陈敬龙皱眉道:“我又不想养马,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处?”

    楚楚定定看着他,沉声说道:“神木教总坛始终只有一个马夫。如果这个马夫死了,接手之人必定不了解这些马的性情,那么,这些马匹就绝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陈敬龙不耐烦道:“都说了这与我无关,你还……”忽地一怔,明白了楚楚的意思,下半句话登时说不下去,心中琢磨:“林教主说过,马夫泄露机密,已经被处死。若依楚楚所说,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马夫根本没死,仍在养马。难道林教主骗我?”将信将疑道:“林教主有没有处死马夫,都是神木教内部事情。他有什么必要骗我?”

    楚楚道:“你们骑着神木教马匹之事,竟然泄漏出去,致使你客栈遇险。林正阳若不给出个交待,如何能让你相信此事与他无关?或许你现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难保以后也不会想到。他要骗得你毫无戒心,自然得提前交待清楚,消除隐患。”

    陈敬龙奇道:“你说他要骗得我毫无戒心?那又为什么?林教主救我性命,总不会害我吧?”

    楚楚略一思索,说道:“我现在若说林正阳要害你,你也绝不会相信,只怕反会怪我诬蔑他。这样吧,我将我知道的事情,详细说给你听。他究竟是好人坏人,你自己判断吧。”

    陈敬龙点了点头,凝神静听。

    楚楚道:“事情要从林正阳救你回来的前一天说起。

    那天下午,林玄急匆匆回来,脸色十分难看。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险些没命。他坐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正常,跟着便去了林正阳书房,连我给倒的茶,也顾不得喝。

    我以前从没见林玄这样紧张过,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我装作给送茶水,进了林正阳书房,倒好茶后,也不离开,站在一旁侍候,其实是想听他们谈话。林正阳父子知道我不懂江湖事情,又不接触外人,也不赶我离开,依旧谈个不住。

    原来,大公子林通在外胡闹,被人打了一顿,曾回来找人去给报仇。而那殴打大公子的人中,有一个是什么商老爷子的孙女。”陈敬龙心中暗骂:“奶奶的,死胖子撒谎!我和容儿,都没有动手打他。”

    楚楚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笑道:“公子,你和你那容儿,当真胆大包天,居然敢在青龙城内,同神木教主的儿子打架!”

    陈敬龙笑道:“当时我们不知神木教总坛在青龙城中,还以为仍在神木岭呢。”

    楚楚皱眉道:“如果知道,是不是就不敢动手了呢?”

    陈敬龙摇头道:“如果知道,就不只动手那么简单了。为绝后患,我只有将当时楼上众人全都杀了,一个也不放走。免得有人去通风报信,寻找救兵。”

    楚楚看着他,眼中奇光闪动,半晌不语。

第七十七节、阴谋诡计

    陈敬龙见她眼神古怪,笑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楚楚摇头道:“没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性情温和,没想到会说出这样凶狠的话来。”

    陈敬龙挠头道:“我倒不是凶狠。林通和那些恶少,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可惜。我虽然不愿意杀人,但为了容儿安全,说不得,只好狠下心了。”一提到商容儿,思念之情又起,忙分开心神,催道:“楚楚,你快讲下去。”

    楚楚点点头,继续说道:“林玄得知消息时,追杀你们的人已经去了很久。林玄怕他们当真杀了你们,急忙赶去阻拦……”

    陈敬龙笑道:“林玄深明事理,不许手下胡作非为,很有正气。”

    楚楚冷笑道:“很有正气?你当他真是怕手下杀人吗?若不是商容儿的爷爷十分了得,他绝不会赶去阻拦的。”

    陈敬龙愕道:“林玄当时便知道容儿的爷爷是谁?”

    楚楚道:“林玄十分精明,遇事怎么会不询问清楚,再做打算?你们在酒楼上曾对林通说过商容儿身份,既然林通知道,林玄又怎么能不知道?”

    陈敬龙听她说的很有道理,猛然想起:“难怪我要林玄给商家送信时,心里有一种奇怪感觉。他从没表现出知道容儿背景的样子,可是我要他给玄武商家送信,他却毫不奇怪,分明早就知道。这件事上,他表现实在不合情理,我当时有所感觉,却没有想得明白。他知道容儿背景,为什么要瞒我?”隐隐觉得事情果然有些不太正常,喃喃道:“他……他去时并没提过,我只当他不知道。”

    楚楚道:“我当时不知道商老爷子是谁。不过,林正阳父子说到他时,十分重视,自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刚才听那神木教人说起,我才知道他是六大高手之一。林玄说,商容儿如果受了伤害,商家为她报仇,神木教必定会有极大的麻烦;因此,才赶去阻拦。林正阳说他处置很是得当,着实夸赞了几句。”

    陈敬龙皱眉道:“林玄当时为什么要装做不知道容儿身世?”

    楚楚道:“那天林玄赶到时,远远便望见许多神木教众兵刃出鞘,围着几名男女。林玄生怕动起手来,伤了商容儿,急忙大叫‘住手’。

    等他到了近处,却看见地上躺了三具神木教众的尸体;其中一具的死状,竟好像是中了江湖上传说的嗜杀魔头纣老怪的独门绝学‘焚颅弹’。林玄心思极快,见人圈里站着一位黑瘦老者,手里持着血红魔杖,立时猜到他便是凶名昭著的大魔头纣老怪。”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沉吟道:“公子,我知道你跟那纣老怪关系十分密切。我不懂江湖事情,只是把当时听到的转述出来。他们怎样说,我便怎样说,他们说纣老怪,我便也只能说纣老怪。我不知道他真名叫做什么,可不是对他老人家不恭敬!”

    陈敬龙急着听她讲述,哪顾得上这些皮毛问题?催道:“你继续说就是,不用在乎这个。”说完了话,心里忽然又觉奇怪:“我跟大哥的关系密切,怎么连楚楚都知道了?”

    楚楚回忆一下,接着说道:“林玄本领虽然是父亲亲传,但毕竟年轻,魔力不够深厚,自知还远不是纣老怪的对手;一认出纣老怪,知道那大魔头冷酷凶狠、出手无情,见他脸色不善,怕惹他动手,急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却飞快思索脱身之策。

    林正阳年轻时与纣老怪相识,对他性情深为了解,也曾说给林玄听过。林玄知道纣老怪喜欢正义之人,便装模作样,训斥手下,表现的正气凛然,果然让他大生好感,消去杀害之心。

    纣老怪是老江湖了,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林玄怕他猜出自己此行只是为神木教打算,而并非真正侠义,因此只能装做不知道商容儿身世背景,根本不敢说破。”

    陈敬龙点头道:“原来他当时已经猜到大……纣老怪是谁。我只当他仁心侠骨,是个直爽汉子,却没想到他城府这样深。不过,他为了保命,动些心机,也属正常。”楚楚当时并没在场,此时能说的头头是道,与当时情形半点不差,自然是从林正阳父子谈话中听来的,绝非信口胡言。陈敬龙对她所说并不怀疑,但心中仍不大相信林玄是个坏人,因此找借口为他辩白。

    楚楚也不反驳,略一思索,问道:“林正阳平时提到江湖中人,都不大放在眼里,但一提到纣老怪,便显得有些紧张。那个纣老怪很厉害么?”她不知道这个令神木教主都有些忌惮的“大魔头”究竟是何许人也,心中很有些好奇。

    陈敬龙点头道:“当然厉害。”楚楚奇道:“难道比林正阳还厉害?”陈敬龙迟疑道:“这个……恐怕还没有吧。”楚楚微一摇头,纳闷道:“那林正阳为何紧张?奇怪,奇怪!”

    寻思片刻,想不明白,只好抛开,继续讲道:“林玄见自己性命无忧,放下心去,便又算计怎样才能保住手下性命。他本想将林正阳与纣老怪的交情当做最后一道保命符,此时既然自己不需要了,便用在手下身上。果然,提起林正阳,纣老怪将那些神木教众也一并放走了。”

    陈敬龙道:“他这样做,虽然动了心机,但只是为了救人,不能算是坏事。”

    楚楚“哼”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道:“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了。他是不是好人,你听完我说,自然明白。

    他保住性命,又救了手下,却仍不满足。他知道纣老怪身上有一块什么霸主奇牌,很想抢夺,可自知不是纣老怪对手,不敢明抢,只好又动心思。

    临走时,他送给你们马匹,你当是好心么?他是怕失去你们行踪,无法抢夺奇牌。神木教的马匹都有独特烙印,你们骑着那些马,便等于带着让人辨认的标记,只要找到马匹,便可以找到你们了。”

    陈敬龙惊道:“他居然……居然想抢夺奇牌?”

    楚楚不答,继续讲道:“他怕纣老怪生疑,不敢露出急于离开的神情,所以与你和商容儿聊了几句。可是,与你们分手后,他却是一路催马,急奔回城,想通知林正阳去追赶夺牌。回到神木教总坛后,他想起在纣老怪面前走了一遭,不禁有些后怕,所以回自己房中稍坐片刻,稳定一下心情;这才让我留了意,去听了他与林正阳的谈话。”

    陈敬龙回想起来,当日林玄离去时,确是显得有些匆忙,与他先前的轻松随意大不相同,不禁对楚楚所言深信不疑。但想起林正阳并没有很快追去,又不禁有些纳闷,问道:“他对林教主说过后,林教主便去追赶我们了么?”

    楚楚摇头道:“没有。林正阳年龄更大,比他儿子更加沉稳。他听林玄说完经过后,沉吟了好长时间,然后,命林玄将消息飞鸽传书,通知汪明道……”

    陈敬龙大吃一惊,喝道:“什么?汪明道?”

    楚楚点头道:“我不知汪明道是什么人,不过,林正阳当时是这样吩咐林玄的。他说,这件事情不能让四大天王得知,没办法请他们帮忙,林玄本领又差得太多,帮不了什么;纣老怪本领不弱,单打独斗,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只好让十三寨的替死鬼们去跟纣老怪拼个两败俱伤,到那时自己再出手,便可以轻松夺到奇牌了。”

    陈敬龙听到这里,心中原来隐隐存在的一丝疑惑登时明白:“难怪林正阳对我讲述去客栈的原由时,我心里也有奇怪感觉。大哥杀了一人,尸体暴露了行踪。许多人都在寻找大哥,可都找不到。他们只是盲目去找,哪能轻易撞上?那个什么梨山双杰,想必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林正阳和十三寨主却能准确的寻去客栈,原来是认出标记。那马匹拴在客栈外,远远便能见到,自然容易寻找。”

    他这才确信林正阳当真有夺牌的打算,心里不禁扑通通乱跳,暗叫:“原来如此。张肖所疑果然不错,一个马夫,怎会用飞鸽传书,与人聊天?却不知他猜没猜到,通知汪明道的人,居然便是神木教主本人。林正阳这番安排当真厉害,十三寨主可不是去找大哥了么?幸好容儿的奶奶提前出现,通知大哥离开了,不然,十三寨主寻到,必定是一场血战。打到最后,大哥寡不敌众,被乱刃分尸,十三寨主死去几个,剩下的也拼得没了力气,这时林正阳现身夺牌,谁能拦得住他?这林正阳好深的城府,好毒的计谋!”

    楚楚见他脸色变幻,似怒似恨,劝解道:“你气也无用,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安危吧。”

    陈敬龙长吸口气,缓缓吐出,勉强按捺心中愤怒,问道:“林正阳救我回来,是想从我口里得知大哥下落吧?他为什么始终不开口问我?”他虽然朴实单纯,却并不愚笨,此时知道了林正阳的阴谋,便立即明白他救自己回来的用意。

    楚楚道:“大哥?噢,你是说纣老怪。林正阳不亲口问你,是怕惹起你的疑心,以至前功尽弃。神木教总坛侍女不少,却偏偏让我这伺候二公子的人改为伺候你,难道会没有原因么?”

    陈敬龙皱眉道:“他让你套我口风?”

    楚楚轻轻点头,说道:“林正阳救你回来后,找我谈了许久,要我为他做一件事情。

    我问他做什么事,他便要我从你口中套问纣老怪下落。他说,你受十三寨主逼问,虽然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却仍不肯吐露秘密,是个硬骨头,严刑拷打对你没用;钱财、女色诱惑,十三寨主也都用过了,全不管用,也不必再试。你为了保护纣老怪,宁可自己死,极重感情。对你这样的人,万万急不得,只能先与你熟悉,待你没有了戒心,闲谈之中,再慢慢套问。”

第七十八节、两个心愿

    陈敬龙寻思片刻,纳闷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林正阳怎会放心告诉你,让你来办?”

    楚楚道:“我在神木教中,深知处境险恶,为了保命,向来装作娇弱无知,只沉迷于琴棋书画,对别的事情全不关心;服侍林玄,更是十分细心努力,装作发自内心的对他关心,好像将他视为终身依靠一般。

    林正阳父子见我如此,只当我是个胸无城府的单纯丫头,很是信任,虽然垂涎已久,不能得手,心中不满,却终究不曾将我杀了。

    林正阳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绝不能有任何泄露,别的侍女他都信不过,只有交待给我,才能放心。他还说,我容貌不恶,神情娇弱,最能博得男子关爱,是做这件事情的最佳人选;而且,我只不过是个侍女,并不是江湖中人,你对我应该没有防范之心,办这件事,最容易成功。”

    陈敬龙点头道:“他说的不错,我确是没想过要防范你什么。你如果常与我聊天,借机套问于我,难保我不会说漏了嘴,将大哥的事情讲给你听。”

    楚楚笑道:“林正阳交待给我这件事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故意试探我的忠诚。他说,如果事成,他便还我自由之身,还送我钱财,让我离开神木教,置办家产,择夫而嫁,再也不必作人侍女,服侍别人。”

    陈敬龙纳闷道:“那不是很好吗?怎么叫做试探?”

    楚楚皱眉道:“你的心思怎么这样简单?他分明是在试探我想不想离开神木教。我听到还我自由之身,如果露出欢喜神色,自然就不是同他们一条心。我知道了他的阴谋,却不同他一条心,还想活命么?只怕当时他便会杀我灭口。”

    陈敬龙仔细一想,怵然道:“不错,你万万不能欢喜应允!你怎样应付他的?”

    楚楚道:“我见他问我时,眼睛紧紧盯着我面孔,看我表情,立时猜到他的想法。等他说完,我立即跪倒哭求,说我在神木教长大,外面无亲无故,谁也不认得,如果出去,根本无法生活。还说,在神木教生活无忧,比大家闺秀还要好些,只求他能让我服侍二公子一生,不要赶我离开。为了让他信任,我还对他讲,二公子尚未取妻,总没有先纳妾的道理;等再过几年,二公子有了正室,如果不嫌弃我,我愿意给二公子作妾。他见我连这样话都说了出来,才真的相信了我,温言抚慰了几句,命我用心办事。”

    陈敬龙越听她说,心里越惊:“这楚楚身材纤小、神情柔弱,让人一见之下,立即心生怜惜;想不到却竟有如此心计,能骗得林正阳那老江湖都相信于她;真是比我这须眉男子厉害太多!”对楚楚的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跟着又暗自感叹:“我自下勿用山以来,碰到的人,怎么都这样厉害?尚自高、林玄、林正阳、张肖,个个心机过人;眼前这个楚楚和精灵族的雨梦,两个娇怯怯的美人,却都知道装假糊弄别人,而且能装假似真,骗得人信。难道,世上的人大多如此,像我这样的傻瓜并不很多么?”

    其实,世上心机深沉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可陈敬龙碰到的这几个人,都是身份经历特殊,不同于常人,所以才让他如此感叹。

    林正阳当年身为教主之子,多经历练,而后能将神木教从风雨飘摇的情况中稳定下来,夺得教主宝座,心智岂是一般?他掌管天下第一大教三十年,经历极多,智计自然比以前更加厉害。林玄受父亲教导,耳濡目染,若没有心机,倒真成了怪事。

    尚自高身为大内侍卫副队长,被派到江湖上行走,自然不是为了自己扬名立万,而是要为朝廷办事。所以,他的武技斗气如何,并不十分重要,但心智计谋,必定要非常了得。能在数以万计的大内侍卫中被选拔出来,岂是寻常之辈?

    张肖的武技斗气,在十三寨主中可算得最末,但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据山称雄多年,靠得就是过人的智计。在十三寨结盟之前,即要对抗官府围剿,又要防备其它山寨吞并,始终屹立不倒,可见其心智之高。他本性机警多疑、好动心机,再加上多年历练,自然十分厉害。

    楚楚虽是女儿身,但却是皇族贵裔。她自幼跟随城主父亲,见惯了皇室的明争暗斗、官场的尔虞我诈,怎能同普通女孩儿一样天真单纯?况且她到了神木教后,做人奴婢,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最会料人心思;慢慢长大,又因抗拒林家父子纠缠,使得林家父子心存不满,自己危机四伏、朝夕难保,为求生存,只能装假做戏,讨人欢心。以她的身世经历、生存环境,有此心机,实是理所当然。

    至于雨梦,只是按照精灵族规矩行事,该如何去做,早就有人安排妥当,并不是自己多么有心机。她对陈敬龙进行考验时,其实做的青涩生硬、破绽百出,只是陈敬龙见识短少,识不破而已。陈敬龙将她也排入“心机过人”之列,若被精灵智者知道,不知是不是连两颗虎齿都要笑掉。

    楚楚说完了话,见陈敬龙怔怔不语,神情古怪,微一寻思,明白他对自己的看法,叹道:“公子,你是觉得楚楚太会演戏么?唉,当时危急,生死一线,我若不装得逼真,怎能活到现在?那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我好好一个清白女儿,连甘心作妾的话都说了出来,难道自己不难过么?”说着,眼中薄雾朦胧,泫然欲泣。她这是真心委屈,倒不是装出来给陈敬龙看。

    陈敬龙见她神情,心中怜意顿生,急忙安慰:“楚楚,你别难过!你能骗过坏人,那是你的本事,可没有什么丢人的。”想了一想,问道:“楚楚,你为什么将这一切都告诉我?你做不成这件事,林正阳会放过你么?”

    楚楚忍住眼泪,思索片刻,说道:“我知道了林正阳的阴谋,如果不答应办事,只有被杀了灭口。我答应办这件事时,是被逼无奈。可是,我从林玄口里得知你教训林通、力抗神木教追兵、客栈被围、重伤不屈等事情后,我的心思变了。我感觉,我的希望就在你身上,我只有救了你,才能救我自己。”

    陈敬龙愕然道:“你的希望?救……救你自己?”

    楚楚点头道:“不错。我身为皇族贵女,却沦落为奴,看人脸色生活;更要时刻提防林家父子侵犯,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如果不是有心愿未了,我早就自尽,一了百了,再也不受这无尽的羞辱折磨。我之所以不肯自尽,而且努力求生,就是因为心愿未了,不甘心轻易便死。”她说到这里,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陈敬龙皱眉道:“你究竟有什么心愿?”

    楚楚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我要驱尽血寇,完成先父遗愿,以慰他在天之灵;我还要面见皇帝,亲口告诉他当年调兵的实情,为我父母伸冤,为我家被斩首的二百余口伸冤!”她声音越说越响,脸色潮红,情绪激动。

    她这两个心愿一说出来,陈敬龙登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皇帝深居宫中,岂是寻常人所能见到?何况,楚楚现在为人奴婢,身份卑微,比寻常人还要低上一等。楚楚的这个心愿,可说是难上加难,几乎没有达成的可能。至于第一个心愿,更加离谱。血寇为患几十年,轩辕族不知多少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却始终不能将之驱逐。这些人中,才华盖世者有之、武力超群者有之、富甲天下者有之、位高权重者也有之。这些人都完成不了的事情,楚楚一个弱质女流,无拳无勇、无财无权,却要去做,怎异于痴人说梦、缘木求鱼?

    楚楚见陈敬龙脸色怪异,问道:“怎么?我这两个心愿,有什么不妥吗?”

    陈敬龙惊愕未定,结巴道:“这两件事,未免……未免太大了些!我……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楚楚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两件事太大。我虽然为这两个心愿而活,可是,我却看不到任何希望。我本来以为,今生都完成不了,最后只能含恨而终;幸好,天可怜见,让我遇见了你……”她说到这里,定定地看着陈敬龙脸上,眼中尽是希望,继续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你肯帮我,我的心愿或许便能达成。所以,我要救你,不能让你死在林家父子的手中。”

    陈敬龙眼睛瞪的如同鸡蛋,嘴巴张的可以塞进拳头。

    楚楚见他神情,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认为自己没有这种能力,认为我发癫胡说,是么?”神色一整,将陈敬龙右掌合在自己两只手中,用力握住,一字一顿道:“你自然没有这种能力,可是,你知道霸主奇牌的下落!”

    陈敬龙恍然大悟,登时明白了楚楚的用心。

    那霸主奇牌上,刻的字是“寻山觅谷、天下霸主”,而不是“轩辕霸主”,更不是“江湖霸主”。天下,指的是包括轩辕族、血族、暗族、矮人族、精灵族、半兽族等所有种族的领土在内的整个劫余大陆。如果奇牌真的有奥秘,得到奇牌的人真的可以成为整个劫余大陆的霸主,自然有能力驱逐血寇,更可以与轩辕族君主对话,甚至命令于他。

第七十九节、大义所在

    陈敬龙皱眉道:“我虽然知道奇牌下落,可是,那奇牌即不归我所有,更不在我手中。”

    楚楚道:“我知道,奇牌在纣老怪手里。你是纣老怪的结义兄弟,他如果有了称霸天下的能力,你求他帮忙,难道他会不帮么?”

    陈敬龙想了想,感觉凭纣老怪的性格脾气,自己如果有事相求,他必定会全力相助,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又寻思片刻,迟疑道:“可是,那奇牌是不是真的有那样神奇的力量,也未可知……”

    楚楚打断道:“希望渺茫,总好过没有希望。”略一沉吟,又道:“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说的是你,并不是说奇牌。奇牌奥妙,究竟如何,谁也不晓得,或许我们将来可以借助它的力量,但却不能完全指望它。这世上,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陈敬龙一头雾水,纳闷道:“自己的力量?那是什么?”

    楚楚道:“你可知道,这一段时间,我不肯接近你,是为什么?”

    陈敬龙笑道:“我知道,你这样漂亮,我又是个男子,你怕我……怕我……”至于究竟怕自己什么,却根本说不清楚。

    楚楚摇头道:“不,你重伤卧床,就算对我有不轨之心,也奈何不了我。如果你要用强,只怕不等我挣扎反抗,你自己已经先支持不住,呕出血来。我根本不必怕你。”

    陈敬龙奇道:“那为什么?”

    楚楚道:“我怕与你太过熟悉,有了感情,影响我对你的观察判断。”微微一顿,补充道:“我说的感情,是指朋友之情。”

    陈敬龙奇道:“对我观察判断?”

    楚楚点头道:“不错。我要救人,总得看清楚这人值不值得我救;我要将全部希望赌在你身上,总得看清你值不值得我信赖托付。”见陈敬龙脸色茫然,知道他不很明白,解释道:“这一段时间,我虽然对你冷淡,但却时时刻刻在注意你,观察你。我要看的,是你的人品与能力。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你为人朴实忠厚,十分可靠,而且有正气、有侠气、讲义气,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陈敬龙挠头笑道:“我这样好吗?我自己可都不知道呢。”

    楚楚道:“你当然很好,不然,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些了。还有,你的能力也算不弱。你杀过两个神木教的绿旗教众,可见本领不低,虽然现在还算不上高手,但你年纪还轻,来日方长,以后仍可进步。而且,你知书识文,并非全无头脑的莽汉……”

    陈敬龙打断道:“认得几个字,便算有头脑么?”

    楚楚笑道:“只认得几个字,当然不能算。但我看了你做的《鹧鸪天》,知道你头脑不笨。若是心中一团浆糊,又怎能做出那样的词来?”

    陈敬龙这才明白,今早楚楚看到自己所写,为何露出亲近之色。想了一想,问道:“你又看我人品,又看我本领,究竟有什么用?”

    楚楚正色道:“我要看你,究竟是不是一个可成大事之人。”

    陈敬龙愕道:“成大事?多大的事?”

    楚楚凝神他双眼,神色郑重无比,沉声说道:“我看你有没有能力,招兵买马,自组义军,对抗血寇。”

    这一句话说出来,陈敬龙不禁浑身剧震,如被雷击,喃喃道:“你……你未免……太……太看得起我……”

    楚楚皱眉道:“你难道没有雄心壮志,不想干出一番大事来?”

    陈敬龙嗫嚅道:“我只想……只想……回勿用山,与容儿、驼叔相伴,打打猎,读读书,安安稳稳……”

    楚楚不等他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失望道:“你堂堂男儿,竟只有这点愿望?”陈敬龙连连点头。

    楚楚转头看向远方,沉默良久,终于凄然一笑,低声叹道:“唉!一番希望,终成泡影。公子,算楚楚看错了你!你流连于儿女情长,我……我早该想到的。”说着,眼中怔怔掉下泪来。

    陈敬龙见她神情幽怨凄楚,心中大是不忍,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干些大事,可是……可是……我只是个山野长大的穷小子,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懂,怎么去干?就算做生意,也总得有本钱才……”

    楚楚精神一振,转回头看着他,打断道:“你怎会什么也没有?你身强力壮,知文晓武,本就是一笔最大的本钱。再说,你是玄武商家的女婿,商老爷子名列六大高手,江湖地位尊崇,他若出面帮你,不知多少江湖豪杰望风景从;而且,商家富甲一方,钱财无数,招兵买马,根本不在话下。如此基础背景,不知好好利用,不可惜么?”原来,她自林正阳父子口中探得玄武商家实力,已经早就将其列入算计规划之中。

    陈敬龙愕然道:“商家……商家的钱财,又不是我的,人家怎会给我乱用?”

    楚楚摇头道:“不是乱用。公子,你堂堂九尺之躯,大好热血男儿,一身本领,岂能埋没荒山,与草木同朽?如今血寇肆虐已久,朱雀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轩辕族仁人志士,无不扼腕叹息。这正是英雄奋起之时,登高一呼,集兵千万,挥军南下,驱敌平寇,解救万民,名垂青史。就算事不如意,以身殉国,一腔热血为轩辕万民而洒,也好过默默无闻,老于丘壑。如此义举,用些钱财,又怎是乱用?商老爷子也是轩辕子民,想必也不愿同胞被践踏于异族铁蹄之下,他又怎会不肯帮你?公子,你难道……难道是个胆小鬼,怕与血寇对敌?怕兵败身死么?”

    陈敬龙被她说的热血沸腾,一股豪气弥漫胸中,昂然道:“死便死,有什么可怕?”想起在在田镇东,偷听纣老怪与尚自高谈话,提到长缨会总舵主。那龙总舵主便是对抗血寇,壮志未酬而身先死,但这许多年过去,纣老怪提起他时,仍是十分尊敬。陈敬龙当时便对那龙总舵主十分仰慕,此时想起,更觉钦敬,自语道:“身死多年,世人犹敬。大丈夫,正该如此!”

    楚楚愣道:“什么?”陈敬龙并不回答,心中忽地浮现《说义》中的一句“为国家,断头焚身而丹心不改;为民族,赴汤蹈火而万死不辞,此为大义。”一阵冲动,斩钉截铁道:“大义所在,不得不为!楚楚,你说的不错,我一腔热血,当为轩辕万民而洒。我……我要组织义军,驱逐血寇,振我轩辕族威,救我轩辕百姓。”说着这话,眼望远处山峦起伏,胸中波涛汹涌,豪情万丈,不可抑制。

    他这几句话说的声音极响。楚楚急道:“公子,轻声!”向山下看去,幸好那两名神木教众闲着无聊,牵马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散步,不曾听见。

    陈敬龙激情稍抑,说道:“楚楚,林家父子虽有恩于我,但他们是为了奇牌,并不是真心对我,我也不必留恋。我这便要去玄武城,寻商老爷子商议组织义军的事情。我一走,林家父子必定猜出你泄露他们的阴谋,非杀你不可。你跟我一起走吧。”

    楚楚低头道:“公子,楚楚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你,自然要追随你,关心你,照顾你。如果你真能达成楚楚心愿,我……我……情愿为妾……侍候你……一生一世……”她越说声音越低,脖颈渐渐红了起来。

    陈敬龙心道:“她怎么说出这话来?”忽地明白:“我第一次见她时,便要她坐到我床边;今天早晨,她手指按在我唇上,我又显得意乱情迷。她当我也是好色之徒,垂涎她的美色,所以这样说,激励于我。”一明白这节,心中大急,忙开口解释:“楚楚,我不……”不等说完,楚楚打断道:“公子,你不必多说,我……我都明白。你有容儿,所以我不说为妻,只说……只说……作妾。”

    陈敬龙见她越说越真,焦急不堪,正想解释,楚楚却抬起脸来,正色道:“公子,我自然要跟你走;可是,咱们如何逃离神木教,却不是件简单事情,须好好计划才行。”

    陈敬龙一愣,顾不上解释,问道:“怎么?咱们现在便走,难道不行么?”

    楚楚摇头道:“当然不行。你当下面那两名神木教众,是干吃饭不管事的么?他们跟着来,便是来监视咱们的。”

    陈敬龙恍然道:“不错,我竟然忘了他们。”想了一想,叹道:“可惜,我现在伤势未复,打他们不过;不然,将他们打倒,抢过马来,骑上就走,岂不痛快?”

    楚楚又摇了摇头,道:“等你伤势好了,林正阳自然会派更多的人跟着你,咱们终究还是走不了。”

    陈敬龙沉吟道:“不然,我就将大哥的去向告诉他们好了。他们知道了秘密,我便没有用处了,走与不走,他们也就不必在乎。嘿,其实,大哥的去向现在已经不算什么要紧的秘密。那晚在客栈中,我死也不说,是怕敌人追上他,可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谁也找不到他了。”

    楚楚奇道:“他去了哪里?”

    陈敬龙笑道:“大哥去了海上。我听驼叔说过,大海辽阔无边。大哥坐船到了海上,不知漂到哪里,谁能找得到他?”见楚楚目露惊色,忙道:“你放心,大哥说过,他一回来,便会寻我的。我虽然找不到他,但他闯荡江湖许多年,经验丰富,找我想来不会太难。”

    楚楚这才放心,寻思一下,说道:“不行,这事不能告诉林家父子。就算他们知道了你大哥的去向,也不会放你走的,更不可能让我跟你一齐走。他们……他们会杀了你灭口。”

    陈敬龙大惊,道:“为什么?”

第八十节、低三下四

    楚楚道:“我虽然不懂江湖事情,可也知道,神木教在江湖上名声不坏,林正阳更是极有侠义之名。林家父子,最会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他们绝不能留你活口,让你将他们岂图夺取霸主奇牌的事情传扬出去。”

    陈敬龙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只有寻找机会,偷偷溜走。”

    楚楚皱眉道:“只怕不很容易。林家父子十分精明,只要你走出神木教,必定有人跟随监视。而且,神木教人多马多,就算逃了出去,如果无处藏身,也必定会被追上捉住。”

    陈敬龙郁闷道:“看来,只有等我伤好再说。到那时,他们如果追赶,至少也可以跟他们干上一架。”

    楚楚仍是摇头,说道:“只怕不行。林正阳已经着急,不住催我套你口风。这些天来,我一直骗他,说你对我感情日增,再过不久,便可得手,这才将他稳住。可是,他并不是笨蛋,这谎言不用多久,便会被他看破,到那时,你我都会大祸临头,所以,还是要尽快逃走才行。再说,神木教高手如云,硬拼是行不通的。”

    陈敬龙这才明白,楚楚当着那两名神木教众,一直与自己十分亲密,为的就是这谎言不被拆穿。

    二人商议良久,却想不出什么万无一失的计策。那两名神木教众,等得不耐烦,上山来请。二人无奈,只得随着下山,回转神木教总坛。

    在路上,陈敬龙怕两名神木教人看出破绽,仍是没话找话,与他们不住闲聊,显得很是亲热。那健谈教众话头一起,又是滔滔不绝。陈敬龙从他话中了解到,六大高手除了“北冰南火”之外,相互都不曾交过手,并不知道谁更厉害,所以江湖上没有第一高手之说。

    当晚,陈敬龙与楚楚都思量如何逃走,无法安眠,但身在神木教总坛,怕惹人怀疑,并不敢低声私语,互相商量。不过,楚楚对陈敬龙神情改变,再不像以前一样冷淡,让陈敬龙舒服不少。

    陈敬龙前后两晚不睡,中间更出城走了一圈,受了劳累,第二天,伤势又发作起来,接连呕了几次血,竟然无力下床。

    林正阳与林玄父子,听说他伤势反复,更是天天必来探望。陈敬龙知道他们阴谋,见到他们便生气,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强自忍耐,还要装出笑脸应付,心中更是郁闷。心情不好,伤势恢复更慢。

    等他再能出屋活动,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这日清早,陈敬龙感觉胸口不很疼痛,行走已经无碍,便让楚楚扶着,到门前观赏梅花散心。

    他卧床的这五天里,又下了两场雪,那伴雪梅开得更加繁茂,香气也更加浓郁。

    陈敬龙正在观赏,忽见有人躲在一株梅树后缩头缩脑,似乎想要过来,却又有些不敢。陈敬龙见那人鬼鬼祟祟,只当是林正阳安排来监视自己的,不禁怒气立生,喝道:“我并没有走出神木教总坛,难道还要人保护么?躲在树后的狗东西,滚出来,有什么见不得人?”楚楚急忙扯他衣袖,要他忍耐,却终究慢了一步,阻止不及。

    那人听到陈敬龙喝骂,知道藏不住了,只好从树后转出,慢吞吞蹭到陈敬龙面前。陈敬龙定睛看时,不禁有些好笑,斥道:“梅树树干那样细,你却这样胖,躲在树后,还以为我看不见,当我是瞎子么?”

    那人本就巨肥,再穿着皮裘,更加臃肿,如一只圆滚滚的长毛皮球一般,正是林通。

    林通冲陈敬龙尴尬一笑,对楚楚道:“楚楚姑娘,我弟弟去了哪里?”楚楚冷冷应道:“我现在只服侍陈公子,已经不过问二公子的事情。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林通抬起短短肥手,抓耳挠腮,急道:“这可怎么好?不想见他的时候,偏偏总能撞上,有事找他了,却又哪里也找不到,老天这不是戏弄人么?”说着两条短腿此起彼落,连连顿足,焦躁不堪。

    陈敬龙对林正阳与林玄这一对阴险家伙无比痛恨,此时见了林通,感觉他虽然下流无耻,但并不掩饰,比起那两个伪君子似乎还要可爱一些,对他的厌恶之情不由大减。见他如此焦急,好奇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这样急着找林玄?”

    林通听他语气正常,似乎并无敌意,不禁大出意料之外,想了一想,说道:“今天有件好事,我得赶去瞧瞧。可是,我身上已经没钱,想找我弟弟讨些,却又找不到他。耽误了那件事情,岂不可惜?”说着又是连连顿足,浑身肥肉乱颤。

    原来,他在神木教中并无职司,不能动用教中财物,想要用钱,须得找林玄去要。

    陈敬龙奇道:“你在这城中横行无忌,想要什么,拿了就走,谁敢找你要钱?你出去,还用带钱么?”

    林通胖头连摇,说道:“别的地方,不给钱也就罢了,就算我给,人家也不见得敢要。但我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唉,不给钱是不行的。”跟着冲楚楚抱拳施了一礼,陪着小心求道:“楚楚妹妹,我知道,我弟弟房里的东西,你便作得了主。求你先去给我拿出些钱来,回头我买些上好首饰,送给你戴。”

    楚楚唾道:“呸,谁是你妹妹?你跟我说话,最好庄重一些。我只是个侍女,二公子的东西,我可作不得主。你求我也是没用,趁早离这儿远些,免得熏臭了这些梅花。”林通以前纠缠过她,虽然被林玄知道,痛打一顿,以后再也不敢来招惹,但楚楚始终对他心存恨意,所以言语中毫不客气。

    林通被她如此唾骂,也不生气,只是连连作揖,苦苦哀求:“好姑娘,好小姐,好姐姐,好姑姑,好奶奶,你帮我这一次吧,我永远感激你!若是用的钱少,我出去随便找人勒索一些,也就罢了,万不敢来劳您大驾;可是;这次要用的钱并不算少,总不能当真拦路抢劫去,所以才来惹你讨厌。你全当可怜我,帮我一次吧。我……我永远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楚楚冷道:“很多钱,我更不敢随便拿了。二公子知道了,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再说,我也不稀罕你记我什么恩德。”林通脸上肥肉挤成一团,强笑道:“他屋里钱多,不会发觉的。”楚楚只是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林通急得团团乱转,如热锅上的一只胖蚂蚁一般。

    陈敬龙见他这样着急,好奇之心大盛,问道:“林通,你究竟什么事情,这样重要?”

    林通嗫嚅半晌,低声道:“也不算什么大事。今天是蝶舞楼……”陈敬龙听到“蝶舞楼”三字,心中一震,急忙凝神,听他继续说道:“……武技大会的最后一天。我想去瞧瞧热闹,可是……可是,武技大会有规矩,如果不参加比试,只看热闹,便要交纳五枚金币的入场费。我现在身上没钱,又找不到我弟弟,所以……所以……来找楚楚姑娘帮忙。”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瞥楚楚脸色。他虽然连遭拒绝,但对请求楚楚帮忙之事,仍未死心。楚楚脸上如挂寒霜,对他不理不睬。

    五枚金枚,足够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开销花用,对普通人来讲,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难怪林通说不能轻易勒索得到。

    陈敬龙问道:“武技大会?做什么的?”林通道:“就像擂台一样,许多武技高手上去较量,选出最厉害的,可以得到奖品奖金。”陈敬龙奇道:“你又不懂武技,去凑什么热闹?”林通尴尬道:“我当然不为了看人比武技。嘿嘿……据说武技大会结束时,蝶舞小姐会亲自登台献艺,我很想瞧瞧。”

    陈敬龙奇道:“蝶舞小姐是谁?”林通还不及回答,楚楚接口道:“公子,你别理他。他还能做出什么好事了?”转对林通斥道:“大公子,你如此低三下四,原来只是为了去看舞妓表演,真难为你张得开口来求我!”

    林通理直气壮道:“看舞妓表演又怎么了?有什么张不开口?青龙城主也看过蝶舞小姐表演,为了把她留在青龙城,还特意建起蝶舞楼呢。难道城主看得,我便看不得?”楚楚欲言又止,想了想,狠狠唾他一口,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陈敬龙这才明白,蝶舞楼是青龙城主所建,那蝶舞姑娘自然同城主关系非浅;神木教虽然势力庞大,但总坛设在青龙城中,总不能轻易得罪青龙城主,所以林通才不敢在蝶舞楼恃强耍横,不付入场费。

    他并不明白“舞妓”是做什么的,自然也不明白蝶舞楼是什么地方,但想起那晚在小客栈中,张肖悄悄告诉自己的话,隐隐感觉蝶舞楼应该很不简单,可能当中有什么秘密,会与自己有关。寻思片刻,吩咐道:“楚楚,你去取十枚金币来,我同林通一起去蝶舞楼看看。”

    此言一出,楚楚与林通都是瞠目以对、张口结舌,震惊之情尽显无余。

第八十一节、可怜之人

    陈敬龙见他二人脸色古怪,奇道:“怎么了?我去看看,不行么?”楚楚皱眉道:“公子,那种地方藏污纳垢,肮脏的紧,你去做什么?”

    陈敬龙心里纳闷:“藏污纳垢,肮脏的紧,为什么?”但急着知道蝶舞楼究竟有什么秘密,顾不得多问,催道:“我自有分寸。你只管去取钱来,别的不用多说。若是林玄知道,问起来,你只说是我要钱使就行了。”他知道此时林玄正在努力向自己示好,绝不可能为几枚金币便即翻脸,因此毫无顾忌,竟比用自己家钱还要理直气壮。

    楚楚皱眉盯着他看了几眼,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不大工夫回转来,将手帕包裹的一小包东西默默塞到陈敬龙手里。

    陈敬龙打开手帕,见里面都是金币,至少有二十余枚,点了点头,放在怀里,对林通道:“我们走吧。”他知道楚楚讨厌林通,绝不可能与其同行,因此也不叫她;却不知道,要去的是男人玩耍的地方,就算没有林通,楚楚也绝不可能同去。

    林通听到他叫,更是惊讶,疑惑道:“你……你带我去?”他现在没钱,陈敬龙却有钱,所以这样问。

    陈敬龙摇头道:“我不认得路,应该是你带我去。我不好让你白跑一趟,只好替你付入场费了。”

    林通怔怔看他,忽地提起肥手,送到自己嘴边,用力咬了一口,“啊哟”一声痛呼,跟着欢叫道:“不是作梦!陈兄弟,原来你是这样好人,竟然不记恨我。我如果早知道你这样仗义,当初也不会得罪你了。走,走,咱们去蝶舞楼。”拉着陈敬龙便行,口里喋喋不休:“陈兄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想不到你也好这调调,原来咱们竟是同道中人。我只恨不早些认识你,如果早遇见几年,有了你这位仗义朋友,又何必理会那些遇事便溜的混蛋?你如此待我,没得说,便是我的兄弟,以后在青龙城中,不管有什么难事,都跟我说,我必定替你去办。不是跟你吹,凭我……”

    陈敬龙听他唠叨不停,不由哭笑不得,暗自寻思:“奶奶的,当初咱俩的仇可结的着实不小;如今,我不过用你自己家的钱请你自己,你便这样跟老子亲近,还真是容易满足。这林通并无心机,虽然行事无耻,却不像他爹爹、兄弟一样阴险。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心机,所以得不到父亲赏识重视。堂堂神木教主的长公子,用五枚金币,居然得找弟弟去讨,甚至低三下四,恳求弟弟的侍女帮忙,也算很可怜了!”对这无赖胖子,居然产生一丝怜悯之心。

    楚楚见他们走远,扬声叫道:“公子,你伤势未愈,万万不能受累。走起路来,尽量慢些。”陈敬龙回头扬了扬手,示意让她自己回房。

    陈敬龙与林通走了一会儿,离所住房屋又远一些,两名神木教众迎了上来,正是上次跟随去城外的那两人。

    那两人到了跟前,躬身施礼。陈敬龙不等他们说话,直接说道:“我要出去走走,你们跟着保护我吧。”他知道无法摆脱这两人,索性痛痛快快,直接让他们跟随,省得废话。

    两人见陈敬龙并不拒绝跟随,都松了口气。那健谈教众忙道:“我去牵马来。”急急奔去。

    林通大是不忿,看着那人背影,嘟囔道:“我出去时,怎么没人跟着保护,更加没人给我牵马来骑?哼,看陈兄弟跟我弟弟交情不错,便都赶着巴结;看我弟弟不理我,便也不来理我,是么?我呸,势力眼的狗东西!”瞪着那留在原地的神木教众,怒道:“我没有权力,你们便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么?”那人神情尴尬,忙道:“大公子,别生气。我们怎敢瞧你不起?”林通愤愤不平,对他怒目而视。

    陈敬龙听他说话,知道他不晓得林玄派这两人的用意,显然并没有参予算计自己的阴谋,对他的看法不由又好一些。笑道:“林通,你也不用生气。你在这青龙城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不去欺负别人,已经十分难得,谁敢来欺负你?你还用有人跟着保护么?”

    林通不以为然道:“那也不一定。上次在酒楼……”刚说到这里,猛然省起,上次收拾自己的就是身边这人,急忙住嘴,偷眼打量陈敬龙脸色,心中大是惴惴。他以前从没吃过大亏,上次被陈敬龙吓得尿裤子,打击着实不小;心里对这个“凶狠残忍、出手无情”,又不惧怕神木教势力的“陈兄弟”,始终怀有惧意。

    陈敬龙笑道:“上次你吃了亏,神木教不也出人去追杀我么?可见你虽然没权,但神木教人仍是很看重你的。不然,以你的所作所为,只凭你自己的本领,若还能活到今天,可当真算是一件大奇事了!”

    林通听他讽刺,也不生气,叹了一声,郁闷道:“陈兄弟,你不明白。在他们这帮狗东西心里,我弟弟放个屁都是香的。至于我么,哼,根本没人在意。如果不是怕别人小看了神木教,你当他们会帮我出头报仇么?”顿了一顿,又恨恨说道:“他们越看我不起,我越在外面胡闹,惹出事来,让他们不得清闲。哼,我好歹是神木教主的儿子,神木教的脸面威严,他们总不敢不在意吧?”说着连连冷笑,为自己这“折磨瞧不起自己之人”的办法感到得意。

    陈敬龙听他说话,心中更觉得他十分可怜,对他的厌恶之情更减;但想到他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仍觉十分可恨,想要装作对他友善一些,却怎样也装不出来。

    二人说话的工夫,那神木教众已经牵了四匹马回来。陈敬龙怕牵动伤势,不敢用力,慢慢爬上马背。那林通连马镫都踏不上,更不要说自己上马。两名神木教众累的气喘吁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他掀上马背。幸好这两人都是武者,体力不弱,不然,换成两个普通人,只怕折腾到半夜,也无法让他成功上马呢。

    陈敬龙看的不住摇头,暗道:“这还怪别人不肯牵马给他骑吗?谁牵了马给他,还要掀他上马,那才叫自己找罪受呢。”

    待四人都上马坐稳,林通已经急不可耐,连声叫嚷:“快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耽搁了看蝶舞姑娘跳舞,岂不糟糕?”他虽然嚷得凶,但因为不常骑马,骑术不精,并不敢策马急奔,行走十分缓慢。四人慢慢出了神木教,走上大街。

    其实此时时间仍早,街上行人并不很多。四人行走一阵,经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三层的红色木楼前停住。

    那木楼十分高大,门窗雕刻均极精美,楼身通体用朱漆刷裹,异常鲜艳;一楼大门上方悬着极大一块横匾。匾额黑底,用金粉写着“蝶舞楼”三个大字。那字写得普通,并不如何出众,但字旁所盖印章足有碗口大小,很是醒目。印章四字,是“蒋万垣印”。

    林通见陈敬龙仰头看那扁额,悄声对他说道:“看到那印章么?蒋万垣,便是青龙城主了。这块匾,就是城主题给蝶舞姑娘的。”陈敬龙点了点头,心道:“原来轩辕族皇室姓蒋。如此说来,楚楚全名应该叫做蒋楚楚了。可不怎么好听,还是只叫楚楚的好。”他听林通说过,已经知道蝶舞姑娘与青龙城主有些关系,此时听说城主题匾送她,也不感觉奇怪。

    陈敬龙自己下马。那两名神木教众,又费了许多力气,才将林通接下马来。

    蝶舞楼大门紧闭,似乎并不欢迎客人上门。林通上前,用胖手在门上不住拍打。过了半天,才有个横眉立目的大汉开门探头出来,在林通脸上略一打量,笑道:“林公子,您大驾光临,是想比试武技呢,还是想看蝶舞姑娘献艺?”

    林通笑道:“我又不是武者,比什么武技?自然是为了看蝶舞姑娘献艺。”那大汉点了点头,将一只摊开的手掌直伸到林通面前,道:“入场费,五枚金币。”林通转身冲陈敬龙道:“陈兄弟,快给钱吧。”陈敬龙闻言上前,从怀里摸出手帕打开,数出十枚金币放到那大汉手中,道:“我们两人。”那大汉点了点头,将门开的稍大一些,侧身道:“二位公子,请进。”

    那两名神木教众见陈敬龙就要进去,忙跑到他身旁拉住,急道:“陈公子,我们怎么办?”陈敬龙笑道:“没办法,我没有那么多金币,只好委屈你们在外面等我了。如果你们等不及,就自己先回去吧。”他虽然不赶这两人离开,但心里终究讨厌他们盯着自己,所以想借此机会,将他们阻在外面。

    两人急道:“不行,我们不在身边保护,您遇到危险可怎么办?”陈敬龙未及答话,那守门大汉已经冷笑一声,撇嘴道:“看两位衣着,是神木教的英雄了,难怪这样看不起人。进了我们蝶舞楼,会有什么危险?难道还有人敢在这里刺杀你们公子么?哼,咱们蝶舞楼,虽然不是什么大帮大教,但会几下三脚猫本事的保镖护院,总还有那么二、三十个。想在这里闹事,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所说的“在这里闹事”,不知是指敢在这里刺杀别人者,还是指这两名神木教众,但不管是指谁,他这样说话,都显然并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

第八十二节、蝶舞楼中

    那健谈教众闻言大怒,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守门大汉冷道:“没什么意思。想要进门,那也不难,要么五枚金币,要么参加武技比试。如果即没有钱,又没有本领,就算有一百个理由、靠山比天还大,今天也休想踏进我们蝶舞楼大门半步。”

    那健谈教众怒道:“我今天偏要进去,你能怎样?”守门大汉冷笑道:“我不能怎样。不过,我们蝶舞姑娘要是不高兴起来,跟城主大人说上一声,城主大人会怎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说完连声冷笑,斜睨那健谈教众,神情十分不屑。

    健谈教众更加愤怒,抬步就要往门里闯。他那同伴急忙拉住,劝道:“兄弟,别动气。咱们不守人家规矩,终究理亏,若是城主怪罪起来,只怕教主也无法回护咱们。”健谈教众知道他说的不错,收住脚步,却仍愤恨不已,想了一想,问道:“如果参加武技比试,就不用交入门费了,是么?”守门大汉带理不理,翻着眼睛哼道:“不错。如果真有本事,尽管参加武技比试,我们欢迎之至。如果没有本事,想混水摸鱼么,嘿,省下五枚金币买棺材也好!”言下之意,这武技比试竟是十分凶险,甚至有性命之忧。

    两名神木教众闻言都是一呆,互相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林通不耐烦起来,斥道:“你们来捣什么乱?耽误了我看蝶舞姑娘表演,你们担当得起么?凭你们两块材料,也来和人比试武技?真是不知死活。”一拉陈敬龙衣袖,道:“陈兄弟,咱们进去。他们不怕死,尽管胡闹,反正神木教有的是人,也不差他们这两头烂蒜。”陈敬龙点了点头,跟着林通进门。

    那守门大汉对两名神木教众笑道:“二位,参加武技比试么?”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摇头。他们虽然都是武者,但毕竟算不上武技高手,听得可能丧命,登时气馁。守门大汉冷笑一声,也不多说,退身将大门关上。

    陈敬龙与林通二人一进门,立即过来一名青衣小鬟,蹲身施礼道:“二位公子,请随我来。”转身当先行去。

    陈、林二人跟在她身后,来到大堂中,凝目看去,不禁吃了一惊。

    那大堂十分宽敞,至少可以容得下千八百人。大堂里侧,有一座一丈多高、长宽各三丈有余的大台子。台上铺着崭新的红毡,台后悬着深红幔帐,如同戏台一般,但那幔帐上却横贴着四张脸盆大小的红纸,每张纸上一个黑色大字,合起来是“以武会友”,原来竟是一座擂台。正对擂台,摆放着四、五十张大桌,桌上有酒有菜,摆得满满,十分丰盛。每张桌旁,环放着十把椅子。

    此时各桌旁椅子,十之**坐得有人,只是这些人并不吃喝,相互间也不交谈议论,都是神色焦急,不住看向擂台,似乎在等人上去。一桌十人,四、五十桌便有四、五百人,虽然仍有一些空位不曾有人,但空位毕竟很少,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三十个。

    陈、林二人见门外冷清,只当来人不多,进门后又不曾听得有人喧哗,更没想到堂中竟有这么多人,此时一见,都觉大出意料之外。陈敬龙暗自纳闷:“五枚金币,不算小数目,却有这许多人来。难道都是不交入门费,参加武技比试的么?”

    林通连连顿足,懊恼道:“糟糕,糟糕,咱们来晚了!不知道错过了什么精彩表演。”问那小鬟道:“蝶舞姑娘出来过么?”那小鬟回头应道:“不曾。大家性急,来得早了。离武技大会开始,还得一会儿呢。”林通这才松了口气。

    那青衣小鬟扫视一圈,回头道:“二位公子,那边还有空位,请随我来。”说着便向擂台侧面走。林通叫道:“慢着。”皱眉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吧。我们自己找位子就行了。”那小鬟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但仍是应了一声,施礼退去。

    林通笑道:“陈兄弟,跟我来,咱们找个好位子去。”当先行去。到离擂台最近的一张桌旁站住,咳了一声,大声道:“这个地方不错,我很喜欢。”眼睛在桌旁众人身上缓缓扫视。

    陈敬龙这才明白他要抢人座位,急忙上前阻止。

    那桌旁椅中,本都坐得有人,见了林通,都吓了一跳,正要起身躲避,陈敬龙已到跟前,安抚道:“各位,你们请坐。我们另寻位置。”皱眉对林通道:“你当着我面,最好规矩一些。再欺负别人,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林通愣道:“陈兄弟,这……这是从何说起?咱们不是……不是好朋友么?”陈敬龙正色道:“你想和我作朋友,便不能仗势欺人。不然,惹得我翻脸,拳头可不认得你。”林通怔怔看他半晌,终究对他惧意太盛,低下头去,泄气道:“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此时堂中人数虽多,却十分安静,他二人说话,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林通此言一出,众人登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低声私语时,眼睛不住在陈敬龙身上打量。场中一片嗡嗡声,再不宁静。

    在青龙城中,无人不识林通这恶霸,更无人不知他来历背景。此时众人见他竟然惧怕身边的年轻人,无不感到惊讶,对那年轻人更是充满好奇,因此都在议论猜测那年轻人的来历身份。

    陈敬龙从没受过这么多人关注,登时焦躁不安,扯着林通道:“快跟我来,去后面找个座位。”那桌旁十人本来战战兢兢,已经起身,正不知该不该走,见陈敬龙如此,忙七嘴八舌道:“公子,你们坐这里吧。”“我们去别处了。”“林公子,你们坐,你们坐。”“啊哟,那边有个熟人,我去那坐,跟他说话方便。”“咦,那个位子更好,我去看看。”……

    口中说着,匆忙离开,到别处寻找座位,心中均都暗道:“人家客气,咱可不能当真太不识趣。今天林通遇到克星,不敢怎样,难保以后不会报复,还是别得罪他的好。”转眼间,十人分散坐入别桌,将这一桌空了出来。

    陈敬龙见已经如此,只得到桌旁坐下,皱眉在林通脸上不住打量。林通迟迟疑疑坐到他身旁,尴尬笑道:“陈兄弟,你看……这个……可不是我赶他们走的。”陈敬龙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理他。

    林通见他看向擂台,急忙解释道:“这擂台跟普通擂台不大一样。这本是蝶舞楼表演歌舞时用的舞台,临时当做擂台来用,所以后面还挂着幔帐。”陈敬龙这才明白,但仍不理会林通。

    林通正要没话找话,再说几句,忽见那擂台幔帐一动,走出个人来,急忙住口细看。场中众人都是一静,看向台上。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粉红罗裙,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她袅袅娜娜走到擂台正中,向台下扫视一圈,开口道:“众位贵客,我家蝶舞姑娘说了,离大会开始,还得些时候。请大家先用些酒菜,不必这样焦急拘谨。”声音清脆,如银铃一般。话一说完,又转身回到幔帐后。

    众人见她去了,登时发出一场失望叹息声。许多人低声议论:“我还当蝶舞姑娘要献艺了呢,原来只是让咱们喝酒。”“唉,酒有什么好喝?能见见蝶舞姑娘,就算以后都不喝酒,那也不算什么。”“什么时候才开始呀?我想见蝶舞姑娘,急得不行。”“你急也没用,蝶舞姑娘要最后才能献艺,中间还有武技比试呢。”……

    林通也失望自语道:“还不开始,等比完武技,那得到什么时候?”想了想,又道:“能见到蝶舞姑娘,多等一会儿也不算冤枉。陈兄弟,咱们喝酒。”提壶为陈敬龙斟了一杯,自己又斟了一杯,一口喝干。

    陈敬龙并不喝酒,好奇道:“这个蝶舞姑娘,究竟有什么稀奇,这许多人都急着见她?”林通见他主动与自己说话,登时精神一振,连说再比道:“要说这蝶舞姑娘,哈,那可当真了得。她长的如何,暂且不说,光是那声音,那体态,便足以颠倒众生,令顽石都为之心动!她号称歌舞双绝,歌舞之技,天下无双。谁能亲眼见到她献艺,那真是前世的造化,修来的福气!”说完啧啧连声,不住赞叹,眼中尽是痴迷神色。

    陈敬龙暗暗纳闷:“唱歌跳舞,又有什么了不起了,让这许多人痴狂?花五枚金币来看人跳舞,不是有病么?”对场中众人行为十分不解。

    林通赞叹一会儿,忽地连连摇头,遗憾道:“可惜,可惜!”陈敬龙奇道:“可惜什么?”林通道:“可惜蝶舞姑娘很少露面,更不肯轻易登台。自她到青龙城中,两年一共演过三次,这次才是第四次。唉,歌舞绝技不能时常观看,真是眼福不够!”叹息两声,又将嘴巴尽量凑向陈敬龙耳朵,悄声道:“更可惜,蝶舞姑娘卖艺不卖身,不然,我就算去抢,也必定凑足钱财,买她一夜温柔。能够一亲芳泽,就算第二天便死,那也值得!”

    陈敬龙骇然道:“你疯了?”林通神情沮丧,摇头道:“你没见过她,所以不知道。等你见了,必定也跟我一样想法了。”陈敬龙惊疑不定:“什么女子,能有这样大的魔力?难道比容儿和雨梦还漂亮么?不大可能吧。但看林通这副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难道世上真有这样令人为之疯狂的女子?”对这蝶舞献艺,不禁也动了岂盼之心。

    正在寻思,忽然两人急匆匆走到桌旁,在陈敬龙身后站定。其中一人笑道:“我们来了。”

第八十三节、蝶舞姑娘

    陈、林二人转头望去,见这两人正是随他前来的那两名神木教众。林通奇道:“你们怎么进来的?”那健谈教众笑道:“我们回去取了金币,交了入场费,便进来了。”

    陈敬龙点头道:“既然来了,一起坐吧,别挡了后面人视线。”心中暗暗恼怒:“竟然看得我这样紧,生怕我跑掉!不过是楼里楼外,居然宁花十枚金币,也不肯放松一点儿,林玄父子还真是肯下血本!”

    林通见他脸色阴沉,自然不敢再多说话,生怕惹得他不高兴,揍上自己一顿。

    那两名神木教众也不说话,闷闷坐着。陈敬龙见他们有些拘谨,想到他们是奉命行事,也怪他们不得,心中又软,示意他们自己喝酒吃菜,却实在提不起兴趣同他们说话。

    闷坐良久,终于听那擂台后幔帐里云板一响,跟着一人走出,来到擂台中央,仍是先前出来的那名少女。

    众人知道是要开场了,都觉精神一振,齐齐望向台上。

    那女子手里拿着一面小鼓,到擂台中央站定,“咚”的敲了一响,扬声道:“众位贵客,有道是:舞刀弄剑男儿事,爱慕英雄女儿情。咱们蝶舞楼,本是风花雪月的地方,楼中姑娘,都是柔弱娇娈的女子,跟那武技本领,原沾不上边儿;但咱们蝶舞姑娘,最敬重武勇过人的英雄,为了结识青龙地区的豪杰,交几位本领高强的朋友,便也学一回江湖故事,设上一座擂台,来个以武会友。”

    说到这里停住,将那小鼓“咚咚咚”连敲数声,又继续道:“此次设擂,为示公平,只比武技。须知,斗气修为与日俱增,修习时间越久,魔力越深厚,斗气便也越厉害。若以斗气论高低,那许多年轻豪杰岂不吃亏?因此,所有上台比试者,不许使用斗气。当然,更不许使用毒药、暗器。”

    她说到这里,又是一停,将小鼓敲了两下,忽然声音一扬,冷冰冰说道:“规则大家都听明白了。若有无视规则,违规伤人者,城主特许,格杀勿论!”她话音未落,只听那擂台幔帐后许多人一齐大吼:“格杀勿论!”跟着走出十余名彪形大汉,在台上转了一圈,又转回幔帐后。这十余名大汉个个身高体壮,神情凶恶,行走起来,虎虎生风;手中都持着兵刃。

    台下众人见这场面,都是心中一凛,知道蝶舞楼故意显示武力,为的就是威慑胆大妄为,无视规则者。

    林通将嘴巴用力凑向陈敬龙耳边(他个头太矮,虽然是坐着,仍与陈敬龙有着极大差距,因此需要用力凑去),低声道:“这些大汉,都是蝶舞楼的保镖,个个本领不弱。我听说,前天比试,有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家伙,用斗气将对手伤了,结果被这些大汉乱刃分尸,斩成了十七、八块。”陈敬龙道:“这武技比试,已经很多天了?”林通点头道:“已经十天了。不过,前些天没有蝶舞姑娘献艺,来的人不多。”陈敬龙点了点头,暗自奇怪:“既然为了结识英雄,为什么又不许使用斗气?”忽然心中一动,隐隐感觉举行这武技大会与自己有些关系。

    台上那女子待众大汉都回到台后,又将那小鼓“咚咚咚”敲了一气,说道:“既是设擂,获胜者便要有奖励才行。今天最后获胜者,可以得到金币千枚,更可获得特权,随时来蝶舞楼见蝶舞姑娘。”

    她这话一出口,台下登时纷纷嚷嚷,乱成一团。千枚金币,自然十分诱人,但人们更关注者,却是随时可与蝶舞姑娘见面的特权。许多人听说获胜者竟能得此奖励,都跺足捶胸,深恨自己不通武技,无力参加比试。林通更是两眼通红,嘶声大叫:“早知如此,老子从小便学习武技了,何至于眼看着大好机会,白白错过?”

    台上那女子又将小鼓一通乱敲,连叫:“静一下,安静,安静。”待场中声浪渐低,说道:“众位贵客,为了让参加比试者多些动力,显出真实本领,我们蝶舞姑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退到台边,看向台后幔帐。

    此时场中,不需要有人维持便即安静,除零星几声巴掌击在皮肉上的脆响,再没有其它声音。人们都知道蝶舞姑娘要出来了,都不禁伸长脖子,怔怔望向台上,生怕发出一点响声,影响了自己观看的注意力。那几声脆响,却是几个不知深浅的家伙想要叫嚷催促,刚一张口,便被同桌的人一顿巴掌,打得头晕目眩、牙齿横飞,再也张不开口来。

    幔帐慢慢掀开一缝,一名女子莲步轻摇,缓缓走出。

    陈敬龙凝目看去,只觉胸口猛地一跳,热血直涌头上,心中只叫:“世上竟有如此女子!这……这还有天理么?”他尚且如此,林通自然更加不堪;张大了口,呆呆看着那纤影,口水顺下巴流下,不住滴在桌上,自己却木然无觉。而场中如林通者,实是大有人在,数不胜数。

    那女子一身黑色长裙,从颈至足,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上都带着一块黑色面纱。

    可是,她每缓缓迈出一步,都让人感觉那黑裙似乎马上便能滑落,现出里面的玲珑玉体;又让人感觉她每一步都是向自己而行,似乎下一步便能投身到自己的怀中。她两只手掌随着迈步在身边轻轻摆动,每摆一下,都让人感觉正向自己缓缓招手;又感觉那玉手正伸向自己,马上就能轻轻搂住自己的脖子。

    她脸上面纱,自眼下而遮,掩住了口鼻。可就是露出的那双眼睛,似乎朦蒙胧胧,如含烟雾,让人忍不住想近身细看,一探究竟;又似乎水汪汪一片湿润,好像随时便能滴出。她眼波轻荡,看向台下,每个人都感觉她正看向自己,又感觉那眼中有无尽情意、无数言语,要对自己表达。

    她举止轻柔、神情庄重,可是,却给人一种野性十足、又温柔如水的矛盾感觉,让人即想扑上前去,撕开她的面纱、扯下她的长裙;又想将她轻揽入怀,软语抚慰,细心呵护。

    场中一片寂静,可是,台下每一个人都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如刚才那开场女子所敲的小鼓。

    那女子慢慢走到擂台中央站定,缓缓开口道:“众位贵客,赏脸来我蝶舞楼中,小女子不胜感激。”说着微微蹲身,施了一礼。

    她声音如黄莺出谷,又娇又脆,可是,人人都从中听出一丝叹息,似乎含着无穷欢乐,又似乎含着无尽痛苦,让人心中如被千百之蚂蚁爬过,痒不可耐,却又并不当真难受。

    那女子眼波轻转,在台下缓缓扫过,又道:“小女子素来敬重英雄。今日大会,还望武技高超者不要藏拙,一显身手,让小女子开开眼界。”说完,又施一礼,转身回到帐后。

    她虽然并未恳求激励,但两句话说完,场中众人无不生出一种念头:“只要她喜欢,我自然毫无保留,有什么本领都用了出来。就算死在台上,那也不算冤枉。”(这其中不会武技者占大多数,知道上台必死,所以才这样想。)

    待她完全退到台后,那幔帐垂下,将她遮住,台下众人才纷纷吐出口气,慢慢将伸长的脖颈收回。

    陈敬龙见看不到她了,心里一种遗憾感觉油然而生,忽觉奇怪:“这女子怎么有这样大的魔力?我连她长相都不曾看见,便如此激动,这是什么道理?”转头问林通道:“她便是蝶舞姑娘么?”

    那林通此时还没回过神来,嘴巴张开,口水兀自不住滴下。听陈敬龙所问,脸上肥肉一颤,如梦初醒,迷迷糊糊应道:“当然,当然。除了蝶舞姑娘,还有第二个女子能如此勾人魂魄么?”伸手擦去下巴上的口水。

    陈敬龙听到“勾人魂魄”四字,猛地想起“烈焰夺魂”祝倾城来,暗自寻思:“容儿的奶奶,当年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现在虽然年纪大了,却仍是艳丽无双、倾国倾城。我见到她时,都不曾有这样感觉,难道这蝶舞比江湖第一美人的魅力还大?这当中……只怕有些不大对头的地方。”对那蝶舞姑娘,忽然产生了一种疑忌心理。

    那开场女子又回到台中,将小鼓敲了几声。台下众人听到鼓响,勉强收回心绪,看向台上。

    那女子说道:“比武较技,本为交友,点到为止,不伤人命是最好的。不过,刀剑无眼,倘若当真收不住手,伤了人命,可也不能怪人家。城主特许,在擂上伤人,官府不予追究,参擂者不必有所顾忌。”台下众人听她这样说,登时又议论起来,都感觉她这分明是鼓励参擂者下狠手,很有些不以为然。

    那女子听见议论之声渐大,又道:“众位贵客,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有混水摸鱼,为省五枚金币,胡乱报名参擂的,我劝你还是早走一步,尽快离开,免得上了擂台,本领不济,枉送了性命。”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用意在此。这个做法很有必要,不然,人人都胡乱报名,不用交钱,青龙城的男人还不全都跑到这儿来?”

    那女子说完后,果然有两名男子迟迟疑疑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那女子点了点头,又道:“凡报名参擂,未交金币入场者,我们都有记录。如果点到头上,却耍赖不上擂台者,城主特许,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只见台下接连蹿起六、七个人,连滚带爬向外奔去。这几人显然打定主意,赖在场中,却找借口不上擂台,此时一听“格杀勿论”四字,登时吓得胆颤心惊,不敢再坐下去。

    那女子笑道:“现在场中想必再没有混水摸鱼之徒了。”将小鼓一通乱敲,大声喝道:“武技大会开始,有请昨日优胜者上场。”

第八十四节、武技大会

    话音未落,幔帐后走出一名男子,来到那开场女子身边站定,冲台下微一拱手。那男子三十多岁,体格粗壮,相貌普通,手里提着一柄短斧。

    开场女子介绍道:“这位武者,是青龙城西武家庄的少庄主武全,江湖人称‘神斧开山’。昨日比试,武公子连胜六人,笑到最后,不知今天又会如何。”微顿一顿,又道:“有请今天第一位参擂者,青龙城顺威镖局副总镖头,‘劈风刀’朱羡日。”台下一人,离席上台,在开场女子另一侧站定。

    这人也是三十多岁,五短身材,身后背着柄厚背大环刀。他往台上一站,仰头负手,撇嘴翻眼,一脸的自负,似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陈敬龙见他神情,忽地想起一人,却是那以自高自大、藐视他人而闻名江湖的尚自高,心中对这朱羡日顿生厌恶之感。

    开场女子冲二人道:“比武较技,点到为止,还望二位较量时,手下留情。鼓声响起,便即开始;锣声响起,是为结束,不可再行追击。”说完退回幔帐后面。

    台上两人互相对视,各自慢慢退后几步。武全短斧立起,双手握柄,贴在右胸。这一式起手式名叫“青松迎客”,虽然台下众人都不知道名称,但谁都能看出,这起手式十分客气,是在表示并非真正对敌的意思。

    那朱羡日嘴撇的几乎要歪到耳根,十分不屑的轻哼一声,取下大环刀,右手平举,直指对方,左手负在背后。他这起手式,名叫“称斤试两”,本是师傅教徒弟时常用的起手试。兵刃指出,指到谁,谁便上前与师傅过招,让师傅了解自己武技水平;负着左手,表示对方武技不行,自己只是试试对方深浅,并非全力以赴。这起手式,师傅教徒弟时使用,再合适不过,但用在平辈人身上,明显是对对手轻视已极,甚至说是侮辱也不为过。

    陈敬龙见那朱羡日如此狂妄,对他更加厌恶。林通拍桌大叫:“他妈的,居然比老子还嚣张!武全,一斧子劈了这狗日的。”他虽然不懂武技,但也能看出那朱羡日招式太过无理,因此有些不忿。

    台下一片议论声,都对那朱羡日用这样的起手式有些反感。台上武全盯着朱羡日,眼中微显怒色,但并没有再多表示。

    幔帐后,“咚”的一声鼓响。这不是方才开场女子所拿的那种小鼓响,而是牛皮大鼓,一响之下,振聋发聩,正是比试开始的讯号。

    朱羡日一声大叫,急向前冲,大刀直刺对手胸膛。武全左足后退,双手向下微落,短斧斧面刚好挡住敌刀。朱羡日一击无功,立即收刀再出,斜斩对手肩膀。武全右跨一步,躲了开去。朱羡日一刀斩空,反刀上撩,武全左跨一步,又回到原处,将这一刀躲过……

    二人在台上进进退退,转眼斗过了三十余招。这三十余招,都是朱羡日一人所使,那武全只是闪躲趋避,居然一招不出。他神情轻松,似是闲庭信步,可对手怒吼连连,出刀如狂风骤雨一般,偏偏连他衣角也碰不到半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陈敬龙越看越是心惊,对那武全的本领大为惊叹。仔细观看武全步法,隐隐感觉有种独特的规律,可又难以思索明白,心中猛地产生一个念头:“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玄奇奥妙、神乎其神的本领。我……我听都不曾听说过,真是井底之蛙!”对自己过去所学武技,忽然怀疑起来。

    林通哈哈大笑,指着台上叫道:“‘劈风刀’果然刀刀劈风!我见他方才装得人模狗样,只当他多么厉害,原来只会劈风,却劈不到人。哈哈。”他不懂武技,只看热闹,心情十分轻松。如林通一样的看客,大有人在。台下一片嘲笑声,都在议论那朱羡日装模作样,却狗屁不如。

    其实那朱羡日并非当真不济,不然,如何做得镖局的副总镖头?只是他所遇对手本领太过奇特高明,所以才显得自己太过无能。像陈敬龙这样精通武技的看客却能看出,他刀势迅疾凌厉,出招阴毒刁钻,与当今江湖上常见武技有着极大区别,十分厉害。

    又斗了十几招,武全似乎失去了耐心,忽地举斧劈出。他这一斧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直劈出去,简单已极,但出斧速度奇快,力道极大,手臂微动,短斧已经劈到对手胸前。

    他半天未出一招,朱羡日不免有些大意,猛见敌斧劈至,想要招架,已经不及,匆忙间向后仰倒,连滚几滚,躲到稍远处,灰头土脸立起身来,却见人家并没追击。这一下躲得狼狈不堪,连滚带爬,更显惊慌,真是丢脸已极。

    武全收斧停步,气定神闲道:“你不是我对手。”朱羡日又羞又急,头脸紫涨,叫道:“那可未必,胜负还没分出来呢。”武全摇了摇头,道:“不必再打了。我若出手,你走不过三招。”斗这半天,朱羡日自然知道对方比自己高明太多,自己若坚持再打下去,无非是自取其辱,可要当着这许多看客,自己主动认输,却又感觉太没面子,闻言沉吟不定,不知如何下台。

    武全皱眉寻思一下,又道:“朱镖头,我有些话,要奉劝阁下。我轩辕族武技博大精深、威力无穷。血族武技虽然凌厉,但只以强横霸道克敌,未免失之呆板,与我轩辕武技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你倚仗血族武技,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未免太过狂妄无知,还望以后收敛一些才好。”台下众人听了,都不禁愕然。那血族是轩辕族的大敌,朱羡日学的竟是血族武技,实在很有些出人意料。

    陈敬龙心道:“原来这姓朱的用的是血族武技,难怪与常见武技不大相同。”

    朱羡日听得自己武技出处被人识破,惊疑不定,不敢再立在台上,急忙纵身下台,直奔大门而去,竟是没脸再坐到席中吃酒、等着看蝶舞献艺了。随着他跃下擂台,幔帐后一声锣响,表示此局比试结束。

    那开场女子又到台中,叫道:“有请下一位武者。‘翻江蛇’李混。”台下又一位大汉离席上台。

    待女子退下,鼓声响过,李混与武全斗在一起。那李混本是流经青龙地区的宽江上的**,水下功夫了得,但武技并不十分出色。武全仍是只靠躲闪,并不出手。等李混用了十几招,武全似是失去兴趣,又一斧将其逼落台下,分出胜负。那李混十分光棍,输了也不生气,更不觉得丢人,自顾回到席中喝酒,还冲着台上武全连竖大拇指,称赞他本领高强。

    跟着又有人上台,斗不多久,仍是被武全一斧击败。

    斗了三场,武全退到台后休息。另两名武者上台较量,分出胜负后,又有人上台与胜者相斗。过了大半个时辰,武全又回台上,与胜者比试……

    陈敬龙看了许久,见除了武全外,其他上台者都武技平平,心里感觉奇怪,问林通道:“今天怎么没有高手上台?”林通愕道:“怎么?上台这些,不是高手么?”他不懂武技,只知道看热闹,根本分不出武技高明低劣。

    那健谈的神木教众听到陈敬龙问话,插言道:“陈公子,你有所不知。这蝶舞楼虽然名声不小,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地方,真正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的高手,是不好光明正大来这里的;所以,肯来参加武技大会的,都是些不很出名的角色,自然没什么高手。”

    陈敬龙点了点头,心中却奇怪:“这里有什么不光彩?为什么高手不好光明正大的来?”想起楚楚提到蝶舞楼时,神情羞涩,知道有些事情不便明言,便不再问。

    他不知道,这蝶舞楼虽然只表演歌舞,并不留客人住宿,但毕竟也是青楼,那些成名人物,自然不好在这里出现,以免于名声有碍。像林正阳、林玄之类,都不好意思前来,所以才没有参加武技大会。

    台上前前后后,上去了二十几名武者,但都不是武全对手。幸好武全性情慈和,手下留情,因此并无伤亡。他始终也只是一斧便分胜负,谁也看不出他武技深浅,究竟如何。

    待武全又将一名对手逼落擂台后,那开场女子上台宣布:“今天报名参擂者,已经全部上台比试过了。武全公子神技无敌,力压群雄,便是武技大会最后的……”刚说到这里,忽听幔帐后一个柔若无骨、犹如叹息一般的声音说道:“且慢。”正是那蝶舞姑娘的声音。

    她这一声虽然并不很响,但台下众人无不觉得心中一动,似乎心里又痒了起来。

    那开场女子愕了一下,转身回到帐后,不大工夫,又回转台上,扬声道:“武技大会暂停片刻,请大家先看蝶舞楼歌舞表演。武全公子,请你也先下台休息,喝酒观舞。”说完又退回帐后。

    台上众人听得有歌舞可看,都是大声叫好。他们当中,懂得武技的并不很多,来这里完全是为了看蝶舞姑娘献艺,至于武技大会结不结束、谁最后获胜,并不很感兴趣。

    那武全听到这样安排,也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跃下擂台,抬眼扫视,寻找座位。陈敬龙急忙起身,拱手道:“武兄,若不嫌弃,便在这一桌坐坐,如何?”

第八十五节、沙场点将

    陈敬龙这一桌,离擂台最近,席间空位也最多。那武全见陈敬龙邀请,点了点头,道:“多谢兄台盛意!却之不恭,叨扰了。”到席间坐下。

    陈敬龙给他斟上酒,举杯道:“武公子,你武技通神,令在下叹为观止。我敬你一杯。”说完,将自己杯中酒一口喝干。

    武全听他这样说,很有些意外,将酒喝干,问道:“这位公子,原来懂得武技。为什么不报名参擂?”陈敬龙赧然道:“我本领较你相差太远,便是上去,也万万不是你的对手,还报名做什么?再说,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热闹,根本没想过夺得什么奖励。”

    武全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想过夺取什么奖励。”陈敬龙奇道:“那你为什么来?”武全道:“我爹爹让我来,我便来了。他说,前天这武技大会已经有人死伤,再比下去,只怕仍会有人丧命。为了少死几个人,让我来把参擂者都打败,免得他们相互争斗,控制不好,再伤了人。”

    他们说话工夫,一队粉裙舞姬走上擂台,跟着台后乐声响起,众舞姬跳起舞来。这些舞姬个个年轻貌美,舞技高超,随着乐声起伏,粉裙飞扬,纤腰款摆,台上一片旖旎景象。

    台下众看客交头接耳,对台上舞姬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无非是赞叹这个腿长腰细,那个胸大臀圆。他们固然不大懂得武技,似乎也不大懂得舞技,所感兴趣者,无非是相貌身材,长得如何。

    林通与那两名神木教众也都看得入神,呆呆望着台上。陈敬龙与武全向台上略看几眼,都感觉没什么兴趣,互相对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他二人都不明白,这些看客又看不懂人家跳得究竟如何,为什么会如此热情高涨,看得聚精会神。

    陈敬龙又举杯敬道:“武公子,你来此参擂,只为防止多伤人命,这份仁慈心肠,比武技更加令人钦佩。我再敬你一杯。”

    武全将酒喝干,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陈敬龙道:“我姓陈,名叫敬龙。”武全道:“陈公子,你别称我公子,我只不过是个樵夫而已,哪是什么公子了?”陈敬龙愕道:“你不是武家庄……”武全打断道:“哪有什么武家庄?我家住在一座荒山下,只有茅屋三间,薄田几亩。我爹爹在家种田,我便上山打柴,粗茶淡饭,聊以裹腹。什么武家庄、少庄主,都是那开场的姑娘为了给我壮门面,编出来的。倘若直说我是个樵夫,那些武者必定不屑跟我比试,对不对?她这谎话,编得很有道理。”

    陈敬龙将信将疑,问道:“那阁下‘神斧开山’这外号,从何而来?”武全微微一笑,道:“自然也是编出来的。我又不是江湖中人,哪来的外号?再说,我这斧头只是平常砍柴用的,临时找不到武器,便拿来应付一下,怎敢称是‘神斧’?”

    陈敬龙打量他半晌,见他衣着朴素,那柄短斧更只是砍柴用的普通斧头,与江湖人做为武器使用的板斧大不相同,这才信了他的话,奇道:“武兄,你这身本领,跟谁学的?”武全道:“是我爹教的。他教了我很多,可我资质太差,领悟不了太多,只不过学些皮毛而已。”陈敬龙惊道:“只是皮毛,便已经这样厉害。令尊大人岂不是无敌于天下?”武全笑道:“我爹只沉迷研究武技,虽然也学过斗气,却不曾好好修习。若与真正的武者高手相比,我们父子这点本领可就不算什么了。”

    陈敬龙道:“武兄,我从没见过武技比你更为高明的武者。如有机会,我很想去拜访令尊大人,向他老人家请教。”武全笑道:“好呀,我们家很少有客人去,你肯去作客,再好也没有了。陈公子……你是做什么的?”陈敬龙笑道:“你也别称我公子了。嘿,你是樵夫,我是猎人,咱们两人,倒是身份相当。”武全愕道:“你是猎人?”陈敬龙点头微笑。

    此时台上乐声渐低,慢慢停止。那些舞姬向台下蹲身施礼,退到台后。跟着那开场女子上台,扬声道:“众位贵客,咱们席中,仍有武技高手不曾报名参擂。武全公子虽然暂时获胜,但要当真称为今天场中第一武技高手,却还有些名不附实。武公子,你别生气。咱们要评出武技第一,自然要公公正正,让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来较量一下,获胜者才能不算浪得虚名,你说是么?”

    武全站起身来,笑道:“我本来不为争什么虚名、奖励。能有人比试,让我见识更多武技,自然是好的。”

    陈敬龙恍然大悟。武全方才与人比试,都先不出手,只是躲闪,原来是在观看对手使用的武技招式。到后来他出斧将对手击败,那自然是见对手武技再没什么新奇之处,失去兴趣了。

    开场女子听武全并不反对,欣然道:“既然武公子这样说,咱们武技大会就继续进行。请场中不曾报名的武技高手上台与武公子比试。”

    台下一片哗然,许多人乱纷纷叫嚷道:“不是比完了么?怎么还比?”“人家不曾报名,那就算了,何必非要人上台比试?”“比不比武技,有什么要紧?还是快请蝶舞姑娘登台献艺吧。”……

    他们只当方才无人再登台较量,武技大会便算结束,蝶舞姑娘也就要献艺了。此时一听武技大会还要继续,都很不耐烦。

    那开场女子将小鼓敲了几响,高声道:“众位贵客,稍安勿躁。蝶舞姑娘说了,她今天本打算只献一曲,可若是有人能一展武技绝学,将武公子击败,她便再多献一支舞,否则,连原定的一曲也免了。”

    此言一出,台下更是轰动。众人乱纷纷叫嚷:“快,谁会武技,快上去较量,别藏着掖着了。”“谁能打败武全,那便是我们大伙的恩人。”“糟糕,糟糕。武全这样厉害,谁能打得过他?今天蝶舞姑娘献艺的事情,不是泡汤了么?”“现场还有武技高手么?是谁?打不打得赢武全?”……

    众人吵吵嚷嚷,都盼望真有高手出现,打败武全,让蝶舞姑娘多献一舞。有些会武技但不曾报名参擂的武者跃跃欲试,但自忖不是武全对手,上台也无法获胜,只得强自按捺。

    那开场女子扫视台下,见众人只是议论,却并没有上台挑战者,不由眉头微皱。想了一想,又高声叫道:“台下的武技高手,如果再不主动上台,被我指了出来,只怕不大好意思吧?”说着向陈敬龙一桌看去。

    林通笑道:“看我做什么?我要是会武技,还用得着你叫么?能随时来见蝶舞姑娘的特权,我作梦都想要呢。”那两名神木教众低声议论:“是不是看咱俩带着兵刃,以为咱们武技不错呢?”“有可能。可是,不许使用斗气,咱们可不是这武全的对手,上也白上。”“就是,打不过人家,上去丢人现眼,这吃亏事情咱们可不能干。”……

    陈敬龙却并没注意那女子目光,只顾看着武全,心里暗自奇怪:“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故意不想让武全获胜一样。幸好这武全性情平和,若脾气不好,发起火来,岂不难以收拾?这武技大会,很不公平。”

    台下众人叫嚷更凶:“是啊,有本领却不展露,留着能下崽吗?”“谁会武技,快点儿上去。你当这是你自己的事么?现在关系到蝶舞姑娘肯不肯献艺,这是大家的事情了。”“不错。再不上去,等人家指出来,可要惹得全场唾骂。何必不自己知趣一些,主动上台?”……

    那开场女子又等了一会儿,见仍无人上台,眉头紧锁,冷道:“既然不肯自己站出来,那咱们只好来一出沙场点将了。”伸手向陈敬龙一指,大声问道:“这位公子,为什么不肯显露武技?”

    台下众人见她所指竟是与林通坐在一起的青年,都是一愣,急忙将口掩住,不敢再胡乱叫嚷。武全、林通、两名神木教众,都愣愣看着陈敬龙,不知为何会点他上台。陈敬龙更是茫然,看着那开场女子伸向自己的纤纤玉指,愕然道:“我……我打不过他……点我做什么……”他这话本是下意识说出,但众人听了,却都想到:“他这样说,证明他当真懂得武技。看来点他并不是没有道理。”

    开场女子朗声道:“这位公子,你方才看人比试,不时点头摇头,显然对武技很有见解,自然是个武技高手。为什么不肯上台显露身手?难道是因为我们蝶舞楼诚意不够么?那好,我们蝶舞姑娘亲自请你上台,这回算是很体面了吧?”

    她话音刚落,台后蝶舞姑娘那轻轻柔柔、勾人魂魄的声音传出:“这位公子,奴家敬佩英雄,只想结识真正本领超群的武技高手。难道公子瞧蝶舞不起,不肯展露绝技,让蝶舞一开眼界么?”

    她这话说的凄凄切切,似含无尽哀怨,让场中众人听了,无不心中一酸,均想:“人家这样软语哀求,若有本领,却不展露,还算是人么?”却没有想到:看不看武技,有什么要紧?至于这样凄声哀求么?

    这是蝶舞声音魅力之所在,让人神魂颠倒、无力它想,却并非场中众人都是傻子。

    陈敬龙听她说话,心中一荡,暗道:“她这样求我,我自然要尽力而为。”忽然警醒:“我与她不认不识,为什么要为她而尽力?她这声音,竟能让人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连心智都难以自控,真是太过古怪!”对那蝶舞姑娘,疑忌之心更增。

第八十六节、献歌催擂

    陈敬龙自知不是武全对手,一时惊愕莫名,不知为何会点自己上台较量。

    若是别人,台下众看客早已起哄,催他上台,但陈敬龙与林通坐在一起,众人都想:“这少年不知什么来历,连林通这恶霸都怕他,想必来头不小。可别得罪了他,惹来祸事。”因此台下一片寂静,都看向陈敬龙,却无人出声催促。

    林通愣愣看着陈敬龙,忽地怪叫一声,嚷道:“不错,不错。陈兄弟,我想起来了,你在酒楼上教训我时,将我那一群跟班都打得屁滚尿流,武技当真很了不起。你快上去,跟武全比试一下,若当真胜了,蝶舞姑娘多献一舞,岂不功德无量?”众人听了,对陈敬龙更加注目,心中均想:“好家伙,难怪林通怕他,原来以前吃过他苦头。连神木教主的公子都敢教训,这年轻人本领必定不凡,只怕能打败武全,也说不定。”对陈敬龙都是信心大增,报了极大希望。

    陈敬龙斥道:“林通,你不要胡说八道。”武全拱手道:“陈兄弟,你不肯与我教量,是因我只是个樵夫,照我不起么?”陈敬龙急道:“武兄,你多心了。我不肯上台,只因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

    台上那开场女子接口道:“是不是对手,要比过才能知道。这位公子,你不肯上台,便是不给我家蝶舞姑娘面子了。”陈敬龙又急又怒,喝道:“我不是武兄对手,还比个什么劲儿?我又不认得你家蝶舞姑娘,怎能谈得上给不给面子?你们这样逼我,不是强人所难么?”他不肯上台,固然是因为自己打不过武全,但更为重要者,是因为自己重伤在身,不敢用力,若不小心牵动伤势,可不是玩的。

    那开场女子见他发怒,不敢再说,转头看向台后。幔帐后,蝶舞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手下姑娘不会说话,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看在蝶舞面上,不要计较。这样罢,蝶舞先献一曲,算是给公子赔礼了。”

    她话音刚落,瑶琴声便即响起。台下众人万没想到她会突然献艺,都是喜出望外,凝神静听。

    那琴声轻柔,若断若续,弹了几声,只听蝶舞轻轻一声叹息,跟着唱道:“青山在绿水在,冤家不在;风常来雨常来,情书不来;灾不害病不害,相思常害。春去愁不去,花儿闷未开。倚定着门儿,手托着腮儿,我想我的人儿,泪珠儿汪汪滴满了东洋海,满了东洋海。”注1

    琴声宛转,蝶舞唱得更是荡气回肠。歌声中似有无限期盼、无限牵挂、无限相思、无限幽怨。众人听了,只觉她在对自己低声埋怨,而埋怨声中,又含着无尽柔情。人人心中生出一种念头:“她这样想我,我怎能不来?你放心,就算我被人斩了双脚,爬也要爬到你面前。”

    琴声一停,忽地琵琶声响起,音调与方才再不相同,虽仍轻柔,却竟似充满了恨意,跟着听那蝶舞长长一声叹息,唱道:“悔嫁风流婿,风流无准凭。攀花折柳得人憎,夜夜归来沉醉。千声唤不应。回觑帘前月,鸳鸯帐里灯。分明照见负心人。问道些须心事,摇头道不曾。”注2

    她这几句,唱得如泣如诉,当真令铁石人闻之也要落泪;歌声中包含无尽委屈、痛苦,似乎自己一颗心都已经碎了。

    她歌声方停,林通猛拍桌起身,大叫道:“蝶舞姑娘,那个负心人是谁?我去替你杀了他。”他听得蝶舞歌声,只觉心中万分不忍,竟然忘记歌者身份,想要替她出头。

    林通叫声未落,又有数人大叫:“谁这样对待蝶舞姑娘?我跟他拼了。”蝶舞在帐后轻声笑道:“蝶舞身为歌妓,唱曲献艺,只为博众位贵客一笑,哪来的负心人?各位贵客说笑了。”众人这才清醒,明白蝶舞并非当真诉说委屈。场中猛地暴起一阵鼓掌叫好声,几乎将楼顶也给掀开。

    陈敬龙也自心头激荡,暗自震惊:“这蝶舞究竟什么来头?竟然有这样本领,几乎能控人心神。她若想引诱别人做坏事,那可太容易了。”

    众人叫好鼓掌声持续良久方歇。待场中稍静,蝶舞缓缓说道:“陈公子,奴家方才一曲,全是为你而献。你说你本不认得我,那也不错。可是,我现在主动示好,已经尽显诚意。阁下堂堂男子,不会令奴家失望吧?”

    众人虽不敢招惹陈敬龙,但私下去都低声议论:“蝶舞姑娘居然为他献曲,这面子可给的太大了。这姓陈的若不上台,未免太不近人情。”“可不是么,简直可以称做不识抬举。”……

    陈敬龙耳力过人,虽然别人议论声音极低,仍是听到不少,暗道:“这蝶舞分明是强逼我上台。我又不认得她,这是为什么?”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张肖当初让我到蝶舞楼来,必有原因。莫非这蝶舞姑娘认出我是谁,这样举动,有其深意?”一咬牙,叫道:“既然如此,我便上台与武兄较量一下。只是我本领有限,若让蝶舞姑娘失望,可怪不得我。”

    帐后蝶舞柔声道:“多谢陈公子赏脸。”

    陈敬龙对武全道:“武兄,你怎么说?”武全笑道:“能与武技高手一会,武全喜不自胜,哪有异议?陈兄,请上擂台。”陈敬龙让道:“武兄先请。”武全不再谦让,从台旁梯子爬上。陈敬龙跟着上台。

    二人刚到台上,尚未站稳,帐后已经传出一声鼓响。那蝶舞对二人较量,似乎已经急不可耐。

    武全皱眉道:“陈兄,你用什么兵刃?”陈敬龙自知内伤未愈,无力施展刚猛刀招,便道:“我用剑吧。”那健谈神木教众急忙抽出自己所佩利剑,自台下丢上。陈敬龙接住,双手倒持剑柄,剑尖垂下,拱手道:“武兄,请赐教。”

    武全仍摆出“青松迎客”的起手式,笑道:“陈兄弟,不必客气。你知道我不会先出手的。”陈敬龙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利剑一翻,一招“投石问路”,剑尖点向武全肩头。

    武全横跨一步闪开,笑道:“陈兄弟,你不必有所顾忌,只管放开来打。”陈敬龙喝道:“好!小心了!”欺身而上,“狭路相逢”“天涯咫尺”“如影随形”三招连续而出,攻势如狂风骤雨,猛烈绝伦。

    他这三招,都是近身剑招,变化迅捷。他方才见武全与人相斗,步法奇特,知道不能让他随意行动,因此一上来便近身相斗,不放他远离。

    武全赞道:“好招数!”忽横忽斜迈出几步,居然轻松将这三招躲过。陈敬龙并不气馁,急冲而上,剑招大开大阖,“指点江山”“风起云涌”“力挽狂澜”又是三招连出。

    他这三招,都是气热磅礴,浑厚凝重,将武全四面八方都包裹在剑招威力之中。武全面色一整,郑重起来,赞道:“好,好,果然是武技高手!”双足连动,不住横跨斜迈,闪躲已经有些吃力。

    陈敬龙不待第三招用尽,又是三招,“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百折不回”。这三招却是拼命的狠招,威猛凌厉,只攻不守,将自己的安危全然抛之脑后。

    武全勉强躲过第一招,挥斧招架,挡开第二招,第三招再也躲不过去;大叫:“小心!”短斧直劈,竟对刺向自己的利剑不躲不闪。

    他这一斧后发先至。陈敬龙利剑离他颈间尚有尺许,对方斧刃离自己胸前却已不足寸。

    陈敬龙临危不乱,含胸收腹,轻飘飘向右斜跨一步,险之又险的躲过斧头;迈步同时一剑急出,剑身剧颤,剑尖乱晃,似乎一幻为三,分刺武全肩头、肋下、侧腰;用的正是铸剑山庄的绝招之一“一咏三叹”。那斧刃在他肋下擦衣而过,若是稍慢一点,不免开膛破腹之祸。

    这一步跨出,他已在武全左侧,看似刺向正面的利剑,忽地移到了侧面。武全左手并无兵刃,右手短斧又已劈出,再无招架之力。眼看陈敬龙利剑就要刺在他身上,武全忽地一声轻喝,身体急旋,短斧平挥,斩向陈敬龙颈间,竟然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这一旋身,又与陈敬龙相对,刺来的三个剑尖,变成了刺向咽喉、心口、小腹。这三处都是人体要害,若被利剑刺入,十之**要命丧当场。但他旋身奇快,挥斧更快,利剑贴身时,斧刃也已经斩至陈敬龙颈间。这一斧斩实,陈敬龙势必身首异处,绝无幸免。

    眼看同归于尽的惨剧就要上演,忽然二人同时僵住不动。陈敬龙剑尖轻轻点在武全咽喉上,再不刺入;武全斧刃紧贴陈敬龙颈侧,也再不稍动。

    便在此时,帐后“咣”一声大响,正是宣布较量结束的锣声。这一声锣响如此急促,看来是想阻止二人拼命,但终究晚了一步,等二人已经停手,方才响起。

    锣声一响,台下众人回过神来。他们虽然大部分不懂武技,但也能看出方才台上的紧张凶险,人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见台上二人无恙,人人松了一口大气,连拍胸口。林通大叫:“奶奶的,吓的老子险些尿出来。陈兄弟,好本领!”另一个粗哑声音叫道:“好,好,两位武技高超,我姓李的心服口服!”正是那败在武全手下的“翻江蛇”李混。

    陈敬龙与武全相互对视。陈敬龙喃喃道:“好险!”武全眉头微皱,应道:“你如果不收手,我咽喉便被你穿出个窟窿了。”陈敬龙道:“彼此彼此。你不收手,我脖子已经断了。”武全叹道:“当真好险!”二人都轻轻点了点头,忽然一齐收回兵刃,仰头大笑。

    注:1、《急催玉歌》2、《南歌子》两首均为我国古代民歌。

第八十七节、绝世尤物

    二人相对大笑,彼此都有惺惺相惜之意。

    那开场女子走上擂台,皱眉看着二人,道:“你们不分胜负,这可让人为难了!”

    陈敬龙止住笑声,正色道:“武兄本领高我太多,若不是只躲不攻,让我占了先机,我绝难挡他三斧。这场比试,是武兄胜了。”

    武全连连摆手,道:“陈兄弟,你方才所用十一招,分别出自四家。你所学即广,又能将其融为一体,施展出来,一气呵成,全无半点生硬艰涩,当真十分难得。像你这样的武技高手,我还从来不曾见过。方才我是被你招数吸引,只顾贪看,无心出招,并不是有意让你。咱们两个,并无高下之分。”

    各门各派武技,自成一体,一般武者就算学了数家招数,但心中先存了派系之分,自然难以将其混杂使用。陈敬龙却与众不同,他无人教导,全靠看武技书自学,心中从来就没有“门派系别”四字,与野兽搏斗,更是只求制胜,学过的武技招数,信手拈来,哪招好用便用哪招,全不管招数出自何处。在别的武者看来十分困难的事情,在他来讲,却是从来如此,早已习惯。

    陈敬龙笑道:“武兄,你不必客气。我看你比了一天,却看不出你有何弱点,更想不出胜你的方法。无奈之下,只好全力攻击,要你无暇出手。上台时,我便已经有了打算,你却没见过我出手,不知我的深浅。这场比试,本不公平,能战成平手,也终究是你胜了。”

    武全摇头道:“陈兄弟,你最后一招,不够凌厉,想必因为存了手下留情之心,不能全力施展。你若全力出招,我是来不及旋身出斧的。”

    陈敬龙还要谦让,刚一张口,不等说出话来,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身形轻晃,左手按胸,连连咳嗽。他伤势未愈,方才出手,使力运动,伤势又再发作,忍这半天,终于再忍不住。

    众看客见事出意外,都惊呼议论。台下一片喧哗声。

    那开场女子慌道:“你……你受了伤?”武全上前扶住陈敬龙手臂,急道:“原来你有伤在身。要不要紧?”陈敬龙勉强笑道:“不碍事,休息一下,就会好了。”武全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带伤出手,还能与我战平,这场比试,是你胜了。”示意那开场女子上前扶住陈敬龙,又道:“陈兄弟,我本不为奖励而来,现在武技大会结束,不会再有人死伤,我已经十分高兴,你不必再跟我谦让。以后有空,不妨到我家去坐坐。我爹见了你这样的年轻武技高手,必定高兴。”陈敬龙想要说话,可刚一张口,胸口气血翻腾,似乎又要喷出,只能咬牙忍住,点了点头。

    武全拱手道:“青龙城西尽是平原,只有西南百余里处,有一座小小荒山。那荒山下只有一户人家,便是我家,并不难找。陈兄弟,天色再晚,城门一关,我便出不去,回不了家。我这便走了,咱们后会有期。”陈敬龙拱手点头,却不敢开口。武全转身跳下擂台,大步走向门口,随手将短斧斜插腰后,果然是樵夫的姿态。

    陈敬龙本想与他多谈论一些武技问题,但苦于无法开言,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心中很有些不舍。

    待武全离开,台下议论之声稍低,那开场女子扬声道:“武技大会结束,获胜者是陈公子。现在陈公子旧伤复发,需要休息。请各位贵客稍坐,一会儿我们蝶舞姑娘会登台献艺。”说完扶着陈敬龙走向后台。

    到了幔帐后,蝶舞迎上,问道:“陈公子,你感觉怎样?”陈敬龙怕再激动喷血,不敢看她,低头道:“不……不要紧。”蝶舞道:“我去应付一下,回头再跟你说话。艳儿,你扶陈公子去房间休息。”说完急匆匆掀帐走出,去到台上。她一上台,台下立即安静,再无半点声息。

    台后有楼梯通往楼上。那叫做艳儿的开场女子轻声道:“陈公子,请跟我来。”扶着他上楼。陈敬龙心中奇怪:“蝶舞跟我说话,怎么与方才她上台时全不一样,我没有半点奇异激动的感觉?”正在疑惑,听那蝶舞在台上说道:“各位贵客,赏脸来观看武技大会,奴家感激不尽!在此献上一舞……”话音刚一入耳,陈敬龙心里便是一跳,险些又喷出血来,急忙稳定心神,转移注意,不去听她讲话,心里骇异莫名。

    艳儿将他扶到三楼一间房内,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又去取水让他漱口,服侍十分细心。陈敬龙感觉伤势渐稳,不会再吐血出来,转头观望,见那房间摆设精美,处处透着脂粉气息,问道:“艳儿姑娘,这是谁的房间?”

    艳儿答道:“是我的卧房。”陈敬龙慌道:“这……这怎么行?我怎么能在你床上休息?”说着就要挣扎起身。艳儿急忙阻止,笑道:“我们蝶舞楼,从不留客人歇宿,所以没有客房。那些保镖护院,都是些粗鲁不堪的莽夫,他们的房间,又脏又乱,哪里进得去人?至于我们蝶舞姑娘的房间么,呵呵,你是不方便去的。剩下那些舞姬的房间,跟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区别。公子将就一下吧,不必再换房间了。”陈敬龙急道:“这样太不成休统,我还是出去吧。”艳儿道:“陈公子,我这房间,最为僻静。我们夫人有话要对你讲,不想被别人听见,所以才选在这里。你还是稍安匆躁,安静休息一会儿吧。”陈敬龙奇道:“你们夫人,那是谁?”艳儿笑道:“你不要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自然有人对你说的。”陈敬龙微一动弹,胸口又痛,只得依言躺下,心里满是疑惑。

    过了良久,一名黑裙女子推门而入,吩咐道:“艳儿,你去门外看着,不许别人靠近。”艳儿答应一声,出门反手将房门带上。

    黑裙女子轻步走到床前,问道:“陈公子,你伤势如何,用不用找医生来?”陈敬龙忙道:“不必了。”看那女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中等,相貌普通,自己以前并不认识,疑惑道:“姑娘,你是谁?”

    黑裙女子微微一笑,回身在椅中坐下,问道:“陈公子,才刚见过,就不认得我了?就算你不认得我,也总该认得我这身衣裙吧?”陈敬龙凝目细看,见她黑裙眼熟,奇道:“这不是蝶舞姑娘穿得么?”那女子笑道:“难道你现在还没看出,我便是蝶舞?”

    此言一出,陈敬龙不禁哑然而笑,略一寻思,说道:“蝶舞姑娘烟视媚行,颠倒众生,方才令台下男子无不心动神驰,魂飞天外。姑娘你虽然不丑,但与蝶舞姑娘相比,终究有些差距。你虽然穿的衣裳与她相同,但想要冒充她,却是行不通的。”他这话说的已经十分客气。这女子长相普通至极,像她这样的女子,满大街都是,与蝶舞姑娘那绝世尤物相差何止天壤?陈敬龙是怕她难堪,给留着情面,所以才说“有些差距”。

    黑裙女子点点头,笑道:“公子既然知道蝶舞姑娘模样,不妨说说,我耳鼻眼口,哪里长得不如她?”陈敬龙笑道:“哪里不如她?她蒙着面纱,口鼻长得如何,我是没有看见。不过,单就眼睛而论……”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心中掂掇:“蝶舞姑娘的眼睛什么样子,我怎么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双眼睛似乎朦胧,又似乎清澈,似乎充满诱惑,又似乎十分清纯,至于究竟是长是短、是大是小,却全没有半点印象。此时既然注意这个问题,立时便又想到:“这几种感觉,相互矛盾,怎会聚在她一双眼中?真是奇怪!”

    黑裙女子见他沉吟不语,追问道:“她的眼睛怎样?”陈敬龙微微摇头,叹道:“我想不起来了。”黑裙女子笑道:“是不是这样呢?”说着眼波一转,瞟向陈敬龙,眼中如含烟雾、如聚泪滴、无限娇婉、无限温柔。

    陈敬龙向她看去,立时心跳如鼓,叫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话一出口,猛然愕住,喃喃道:“你……你当真是蝶舞姑娘?”

    那女子将头转向一旁,再转回来,已经恢复如常,叹道:“我若不是蝶舞,又怎会穿着这身衣裙,坐在这间房里?难道良家女子,会到蝶舞楼来么?”

    陈敬龙再看她眼睛,如一般女子全无二样,甚至眼角已经微有皱纹,过早显出一丝老态,不由大觉惊讶,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怎么……怎么会变?”他见了蝶舞这勾魂夺魄的眼神,对她的身份已经不得不信。

    蝶舞叹道:“我的眼睛并不会变!会变的,只是眼神罢了。当我的眼神魅力超过眼睛模样太多时,人们便只看到我眼神的温柔诱惑,而不会注意我的眼睛模样如何了。”见陈敬龙呆呆愣愣,只看着自己发懵,知道他听不明白,又道:“你回想在台上的蝶舞,身材如何?想必也回忆不起吧?我的身材,本就普通的很。你们感觉充满神秘诱惑,是因为我改变了体态举止。你们所关注的,只是我的神韵,并不是我天生的身体。这与眼神的道理,是相同的。”

    陈敬龙回想一下,果然只记得她身上充满诱惑,至于高矮胖瘦,却全没印象,不由赞叹道:“蝶舞姑娘,你当真厉害!这样随时变成绝世尤物的本领,是哪里学来的?”

    蝶舞脸上一红,似乎有些尴尬,沉吟道:“这个……不是什么光彩本领。这是……这是血族的媚术。”

第八十八节、人心难测

    陈敬龙听到血族二字,反感立生,皱眉道:“血族的媚术,那是什么?”

    蝶舞含羞答道:“简单来说,就是血族人研究出来,让女人学了,专门用来诱惑男人的方法。”

    陈敬龙似懂非懂,但知道涉及男女之事,不好再问,转移话题道:“既然是血族人的本领,你怎么会用?你……你是血族人么?”边说边凝目在蝶舞身上仔细打量,想找出她与轩辕族人有何不同之处。他见过精灵族人,以为其他族人也和精灵族人一样,大体与轩辕族人相同,只有个别地方不一样。

    蝶舞笑道:“我是地地道道的轩辕族人,如假包换。再说,血族人跟轩辕族人长相全都一样,就算我是血族人,你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陈敬龙奇道:“你见过血族人?”蝶舞点头道:“当然。我这一身媚术,就是花重金请得血族媚术高手传授的。”

    陈敬龙反感更增,冷冷说道:“你好好一个轩辕女子,为什么要跟血族人来往?难道你不知道血族是我们轩辕族的大敌么?况且,学这样的本领,你……你不觉得羞耻么?”

    蝶舞眼圈微红,点头叹道:“陈公子,你说的半点不错。可是……唉,我学这本领,是有苦衷的!”

    陈敬龙冷道:“你有什么苦衷,我并不想知道。你逼我上台比试武技,究竟有什么用意?还是快些说吧。我同伴还在楼下等我呢。”

    蝶舞点了点头,面容一整,正色道:“陈公子,你我虽是初识,但我却能看出,你并不是个寻花问柳之人。你来我蝶舞楼中,不会没有原因吧?”

    陈敬龙踌躇道:“我来是因为……想瞧瞧武技大会。”

    蝶舞轻轻摇头,道:“只为瞧瞧武技大会?恐怕未必。陈公子,‘你若闷时,便到蝶舞楼去散散心吧。’你是为这句话而来,对么?”

    陈敬龙大惊失色,猛然坐起,急道:“这句话,你怎么知道?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人?”这一用力,胸口又是一阵疼痛,不住咳嗽。

    蝶舞所说的这句话,正是张肖躲在贺寨主背后时偷偷对陈敬龙说的,除他二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听到。此时这蝶舞突然说出,陈敬龙当然吃惊。

    蝶舞皱眉道:“我能知道这句话,自然认得说这话的人。他要你来蝶舞楼,便是为了让你来见我。陈公子,你还不明白么?”

    陈敬龙强压咳嗽,喃喃道:“我早想到这里或许有张肖安排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他安排的人,居然就是这蝶舞楼的主人。”他从林通口里得知,这蝶舞姑娘与青龙城主有些关系,因此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与山贼又有联系。

    蝶舞道:“自那夜你被林正阳带走,张肖便将消息通知了我,要我等你上门。可是,过了许多天,却不见你来。张肖着急,又要我去寻你。那神木教防卫森严,岂是轻易进得去的?无奈之下,我只好举办这武技大会,引你前来。我本想,你精通武技,自然会对武技大会很感兴趣,可没想到,直到武技大会的最后一天,你才肯来。”

    陈敬龙道:“不是我不肯来。我一直卧床养伤,无法外出活动,始终不知道武技大会的事情,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所以今天才来。”

    蝶舞点点头,道:“你来是来了,可是,却不肯上台比试。我要与你说话,自然得寻个由头。无奈之下,只好想办法强逼你上台。这件事,做的十分生硬勉强,但好在并没露出什么破绽,想必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陈敬龙奇道:“你怎知道我便是你要找的人?如果认错了人,岂不糟糕?”蝶舞笑道:“林通那恶霸,青龙城里谁不认识?你与他坐在一起,却又不穿神木教服饰,而且那恶霸对你十分恭敬畏惧,证明你很得林正阳重视。我若再认不出你来,可真成了睁眼瞎子了!”

    陈敬龙笑道:“他对我畏惧,并不是因为林正阳重视我。这件事情,张肖并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微一沉吟,问道:“那个武全,也是你安排的?”蝶舞摇头道:“那倒不是。武全不知是哪来的家伙,居然险些坏了大事。你若输了给他,我再想请你上楼,可就太不合情理了。”陈敬龙道:“他只为减少伤亡,无意争夺奖励,否则,我必输无疑。”想了一想,又叹道:“其实,我终究还是输了,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自己心里清楚!”

    蝶舞道:“不管真正输赢如何,终究算是你胜了。我举办武技大会,请最终获胜者上楼交谈,合情合理。为了能与你见面,我可是费了许多心思呢。”

    陈敬龙皱眉思索片刻,问道:“你对我说了这些,难道不怕我将你与山贼勾结的事情,告诉别人?”蝶舞笑道:“我一个柔弱女子,又是青龙城主的贵宾,怎会与山贼勾结?你说出去,有谁相信?”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你与青龙城主很有关系,他自然会护着你。”蝶舞笑道:“这蝶舞楼的收益,有他一半。我是他的摇钱树,他自然要护着我。”陈敬龙皱眉道:“只是为他赚钱么?你们的关系这样简单?”他不敢确定蝶舞究竟是偏向张肖一边,还是青龙城主一边,因此有这一问。

    蝶舞眉头微皱,道:“当初我来时,他确是对我有些岂图,可我揭开面纱,给他瞧过真面目之后,他便再没有对我纠缠。他建这蝶舞楼,留我在这居住,确实只为赚钱。他对我十分重视,处处护着我,都是为了钱。我始终不明白,他贵为城主,钱财无数,为什么还这样爱钱?”

    陈敬龙无心考虑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问道:“张肖要你寻我,究竟有什么事?”蝶舞微一沉吟,郑重说道:“他要我告诉你几句话。他说,曾叮嘱过你的话,万万不可忘记。你说出秘密之日,便是你毙命之时。”

    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那张肖果然厉害,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若说出大哥去向,对林正阳再无用处,难道他会留我在世,让我再将这秘密告诉别人么?当然会杀人灭口,将我除去。看来,张肖早就猜到林正阳救我的本意。”又问:“只是这一句话?”

    蝶舞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他还要我告诉你,如果你在青龙城住不习惯,想要离开,可是又走不了时,便来找我商量。他欠你一个人情,想要还你,对你绝无恶意,请你放心。”

    陈敬龙愕道:“原来……他什么都料到了!我现在就想离开青龙城,离开神木教。蝶舞姑娘,你……你能帮我吗?”他这几天一直思索逃离神木教的方法,可想来想去,苦于缺少外援接应,全无成功逃离的机会。此时听说张肖要帮自己,不由精神大振。话说出口,忽然想到:“张肖要帮我,是不是也在打霸主奇牌的主意?他说是对我没有恶意,但人心难测,可不能全相信他。”

    陈敬龙以前一直朴朴实实,对人防范之心极弱,此番见识过林正阳与林玄父子的虚伪行径,居然明白了“人心难测”四字,实是心理成熟跨出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蝶舞听他这样说,很有些出忽意料,问道:“你现在便想离开青龙城?”陈敬龙暗道:“不管张肖有什么打算,我现在身处绝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离开林正阳与林玄这对伪君子再说。”当即点头道:“不错。现在无论我走到哪里,必定有神木教人跟随监视,半点不得自由。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逃离青龙城?”

    蝶舞沉吟道:“若是马上便走,只怕……”陈敬龙忙道:“不是马上。我还有一个同伴,我得寻找机会,带她出来,再一同逃走。”蝶舞松了口气,道:“既然不是马上走,便不必着急。我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张肖必定会有办法。这样吧,三天之后,你再来蝶舞楼,我告诉你逃走的办法。你是武技大会的获胜者,享有随时来见我的特权,常来这里,别人也不会疑心。”

    陈敬龙明白,她这三天时间,要与张肖互通声息,大喜道:“张肖神机妙算,必定会有良策。蝶舞姑娘,多谢你帮忙!”话说出口,忽然明白:“我对张肖的为人十分讨厌,但对他并没有什么敌意,而且,对他的心计智谋,竟是十分佩服的。”

    他对张肖的智谋很有信心,此时心病尽去,精神振奋,全身轻松,似乎连内伤也已经尽复,下床拱手道:“蝶舞姑娘,你是个女子,我与你单独相处,终究有些不便。如果再没别的事情,我便走了,也省得跟随监视我的那两名神木教人疑心。三天之后,我再来见你。”

    蝶舞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道:“这是你所得奖励,金币千枚。我怕你携带不便,所以给你准备的官家银票。在轩辕族任何官设钱庄,都可随时兑换金币。你拿好了。”

    陈敬龙推辞道:“这可不行。你设这擂台,全是为了帮我。我怎能再收你金币?”蝶舞笑道:“你不收奖励,被林正阳知道了,必定起疑。”陈敬龙思索一下,知道她说的不错,只好收下金票,笑道:“让你费心又破财,真是不好意思。”蝶舞低头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这样做,只为那冤家高兴,并不是为你。你不用不好意思。”

    陈敬龙一愕,不知她说的“冤家”是谁,也不好多问,再次拱手告辞,说道:“蝶舞姑娘,三天后见。”转身开门想要出去。

    门一打开,那艳儿正立在门口。陈敬龙大吃一惊,心里只叫:“糟糕,糟糕!我怎么忘记了她?她立在这里,不是将我们谈话都听了去么?”

第八十九节、绝不抛弃

    艳儿见门打开,笑道:“陈公子,你要走了?有空常来。”转对蝶舞道:“夫人,一直没有旁人靠近。”

    蝶舞“嗯”了一声,见陈敬龙神情古怪,微一寻思,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艳儿是我的贴身丫鬟,自七岁起便跟着我,一直对我十分忠心。陈公子,我们的事情,她不会泄露出去的。”

    陈敬龙这才放心,点点头,出门下楼。心里不住琢磨:“原来艳儿口里的‘夫人’,便是蝶舞。她为什么这样称呼蝶舞?难道蝶舞已为人妇?若当真如此,她丈夫又是什么人?不会是……张肖吧?应该不会。张肖的妻子,便是山贼的压寨夫人,怎么敢到青龙城来?不是张肖,又会是谁……”心中寻思,不知不觉已到楼下。

    大堂中灯火通明,原来的那些酒席已经撤下,又摆了许多新席。

    那些武技大会的看客有近半数不曾离去,在此置办酒席,让歌妓陪伴喝酒取乐。林通与那两名神木教众也办了一桌,请了几名歌妓陪伴。林通左搂右抱,喝的脸红脖粗,满口胡说八道,不住向众歌妓吹嘘自己与今天武技大会的获胜者是如何如何情同生死的兄弟、如何如何与他不打不相识,打过成莫逆……

    在他口中,自己与陈敬龙这样的武技高手激斗八十余合,力战而败(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吓得动弹不得,尿了裤子。),不但毫不丢人,简直应该算是十分光荣。

    那两名神木教众却顾不上去听林通胡吹,更无暇理会身旁歌妓,四只眼睛只是盯着楼梯,神情十分焦急。

    待陈敬龙走下,二人松了口气,起身迎上。那健谈教众问道:“陈公子,伤势不碍么?”陈敬龙微一点头,道:“还好。”健谈教众笑道:“那就好。我们本想上去瞧你,可是这里的保镖不准,说你正与蝶舞姑娘在一起,不许我们打扰。我们急得不行,可他们就是不放我们上楼,如果不是大公子拦着,我们早就打起来了。”陈敬龙笑道:“蝶舞姑娘不喜欢见生人,你们上去,她会不高兴的。”心里却道:“你们要上楼,并不是为了看我伤势,而是怕我溜走,当我不知道么?”

    林通这时才看到陈敬龙,在两名歌妓搀扶下站起身来,乜斜着眼睛,打着饱嗝,结结巴巴叫道:“陈兄弟,你……你总算……呃……来了。快来,让几位姑娘见见……呃……见见我们的武技高手。”跟着对那几名歌妓笑道:“怎么样?我没有……呃……没有胡说吧?我跟他,本来就……呃……就是好兄弟。你们说想见他,现在……呃……他可不是来了?还不快拉他过来灌酒?”她身旁两名歌妓不住娇笑奉承,称赞他交友广阔,结识的尽是高人。另几名歌妓起身迎到陈敬龙身边,拉臂扯袖、搂腰抱颈,口里娇嗔婉转,要他到席间就坐。

    陈敬龙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不由面红耳赤、额头冒汗;想要将众女推开,但身旁包围之物,温香柔腻,尽是粉颊玉颈、酥胸软腹、蛮腰美腿,层峦叠嶂、玲珑浮凸,全无堪于着手之处,哪里敢推?

    林通见他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大笑道:“陈兄弟,原来你……你还是个……呃……雏儿呢。哈哈,要不要哥……呃……哥哥帮忙?”堂中众多客人看见陈敬龙模样,无不指指点点,嬉笑议论。

    陈敬龙急道:“林通,你快让她们规矩一些!”林通笑道:“规矩?到了这里……呃……便规矩不得。蝶……呃……蝶舞楼算是够规矩了,若是到了……呃……娇红馆、万春阁、软香轩那几个……呃……几个堂子,只怕还有更不规矩的呢!”

    陈敬龙怒道:“林通,你哪来这许多废话?你再不让她们让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林通虽然喝醉,却仍有些意识,见陈敬龙真的急了,忙道:“陈兄弟,你……你别生气!我是和你闹着玩儿来着。”对那几名歌妓喝道:“都放手……呃……闪一边儿去,让我兄弟过来。”那几名歌妓迟迟疑疑放开陈敬龙,有的还恋恋不舍,临松手时,又在他身上抓摸一把。

    陈敬龙此时才明白蝶舞楼究竟是什么地方;上前拉住林通,不住口的催促:“快走,快走。”林通愣道:“为什么要走?这里半夜……呃……才清场呢,何必着急?”陈敬龙急道:“你不走,我自己走。”说着便向门口行去。那两名神木教众紧跟在他身后,倒真有几分贴身保镖的味道。

    林通大急,叫道:“陈兄弟,你……呃……别走。我还有事。”陈敬龙转头道:“什么事?快说。”林通左顾右盼,居然有些尴尬之色,期期艾艾说道:“我那个……那个……身上没钱。咱们吃了人家……呃……酒席,不给钱可不行。”

    陈敬龙气道:“别说‘咱们’,这洒席我可没吃。”林通低头道:“是,是,我……我吃了人家……”陈敬龙冷道:“多少钱?”林通大喜,扳着手指算道:“一桌酒席,十个银币;一位姑娘陪酒,四个银币,一共请了七位姑娘,那是……嗯,一个四枚,两个八枚,三个十二枚,四个……”他知道陈敬龙肯付帐,喜出望外之下,居然不再打嗝。

    陈敬龙急着离开,哪有工夫等他数着手指一笔笔细算?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币,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林通一见金币,腰杆顿时硬了起来,大模大样对那几名歌妓吩咐道:“连给提大茶壶的赏钱都算上,也用不了半个金币。剩下的,都赏给你们几个,不用找了。”说完踉踉跄跄追向门外,口中大叫:“陈兄弟,等等我。你们走了,我自己上不去马。”

    待四人回到神木教总坛时,已是月近中天。(这期间,林通上马耽误了近一个时辰。)

    林通与两名神木教众将陈敬龙送至居处门外,方才告辞离去。陈敬龙一进门,楚楚急迎上前,叫道:“公子,你总算回来,我都要急死了!”

    陈敬龙惊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楚楚叹道:“我惦记着你,哪里敢睡?我真怕……真怕你不回来了!”说着眼圈微红,垂下头去。

    陈敬龙奇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委屈?是因为给我拿钱,林玄责怪你了么?”楚楚轻轻摇头。陈敬龙纳闷道:“那为什么?”忽然心里一动,轻声道:“你是怕我独自逃走,不管你了?”楚楚迟疑半晌,微一点头。

    陈敬龙笑道:“楚楚,我陈敬龙怎会做出那样无情无义的事情?你这样想,未免太小看我了。”楚楚并不应声,默默帮他将皮裘脱下,拿到一旁放好,又扶他到床边坐下。

    陈敬龙见她始终低着头,身体颤抖,知道她心情太过焦虑,此时一放松下来,情绪有些难以自控,温言安慰道:“楚楚,你将林正阳阴谋告诉我,是有恩于我。我怎会自己逃走,弃你于不顾?你大可不必担心。”楚楚迟疑片刻,委屈道:“你早上离开,整整去了一天。我见你始终不回,只当你有了机会,自己走了。逃离这里,是关系生死的大事。机会难得,你顾不上我,那也寻常,怎能怪我疑心?”说到这里,眼睛一眨,一滴泪珠落下。

    她虽然垂着头,但陈敬龙坐在床上,比她矮了一截,自然可以看清她的面孔。陈敬龙见她神情凄楚,又是委屈,又是担忧,眼角莹光闪动,还挂着一点泪滴;双肩如削,微微颤动,更显孤苦可怜,心中万分不忍,一阵冲动,猛地拉住她双手,正色道:“楚楚,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楚楚全身轻颤,双手微微一挣,随即放松,任他握着,斜身在床边轻轻坐下。

    陈敬龙道:“楚楚,你抬起头来。”楚楚迟疑一下,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陈敬龙皱眉略一沉吟,沉声道:“楚楚,我大哥是江湖上公认的大魔头、大恶人,可是,我却愿意与他义结金兰、同生共死,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楚楚寻思一下,答道:“我没见过纣老……前辈,不过,想来是因为他有过人之处,令你心折吧。”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我大哥凶狠残忍,杀人无数,但他光明磊落,桀骜不屈,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子。我最敬佩的,是他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就算千难万险,也不肯稍改为人原则。”楚楚点头道:“有恩必报、有仇必报。能真正做到这八个字,算得上人间罕有的大丈夫了!”

    陈敬龙道:“我大哥对我说过这八个字,我一直铭记在心。我敬佩我大哥为人,自然要学他一学。这八个字,也是我的做人原则。你照料我这许久,又告诉我林正阳的阴谋,使我不至糊里糊涂送了性命,这两桩恩情,我必报无疑。我要救你一起离开神木教,让你看着我对抗血寇,完成你父亲的遗愿。绝不会弃你不顾,弃恩情不顾,独自逃走,你明白么?”

    楚楚愣愣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已经没有用处。你还肯带我离开?不嫌累赘么?”

    陈敬龙将她双手用力一握,正色道:“楚楚,我说过的话,必定算数。能走,咱们一齐走;走不了,咱们一齐死。如果我背信弃义,自己逃走,让我死在千刀万剑之下,万劫不得……”

    楚楚急道:“不要乱说。我信你就是!”说完怔怔看着他,眼睛一眨,一串泪珠轻轻滑落。

    陈敬龙皱眉道:“怎么又哭?”楚楚抽噎道:“我……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现在有人这样真心对我好,楚楚心里……竟说不出是悲是喜!”

    陈敬龙笑道:“你们女孩子,真是奇怪!我对你好,难道不是好事?为什么要哭?难道你不喜欢我对你好,却喜欢我欺负你么?”楚楚摇头道:“不,不,你对我好,我喜欢的。”

    话音刚落,房门猛被推开,一人大步走入,鼓掌笑道:“好,好!果然是件好事!”

第九十节、笑脸应付

    房门推开,一人大步走入,鼓掌笑道:“好,好。当真是件好事!”那人步履甚快,说话间已经转过屏风,正是林玄。

    陈敬龙与楚楚同时大惊失色,立起身来。他二人方才情绪激动,只顾说话,居然忘记提防有人偷听,此时见林玄闯入,只当方才的谈话已经被他尽数听去。

    陈敬龙杀心立起,只想:“既然已被识破,只有杀了他,尽力闯出神木教去!”至于自己是不是这林玄对手、是否有能力硬闯出去,根本顾不得去想。他比武时所用利剑已经还给那神木教众,此时身上并无兵刃,杀心一动,立即环顾房中,寻找能当做武器的物品。

    林玄见他目光游移,还当他被撞破私情,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楚如此佳人,陈兄弟对她钟情,也是情理之中,又何必瞒我?难道陈兄弟不将我当成朋友么?”

    陈敬龙见他似乎并无敌意,一时摸不着头脑,愕在当地,不知如何应付。楚楚反应极快,接口道:“二公子取笑了。楚楚只不过是个下人,陈公子怎会对我钟情?”说着,将双手从陈敬龙掌中缓缓抽出。

    刚才事发突然,陈敬龙惊愕之下,仍是紧握楚楚双手,忘记松开。此时楚楚听林玄所言,似乎只当二人在谈请说爱,索性将错就错,将刚才二人谈话内容瞒过。她一抽手掌,立即让林玄注意到方才二人是四手相握,可她口中却又不肯承认二人有私,这证据确凿,却假言掩饰,比直言承认更易让人相信。

    果然林玄深觉自己所料不错,笑道:“还要瞒我?‘我对你好,难道不是好事?为什么要哭?’‘不,不,你对我好,我喜欢的。’这话可都是你们说的吧?你们此时才松开手,当我是瞎子,看不见么?陈兄弟,楚楚,你们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不让我知道,难道真要等到谈婚论嫁,才肯告诉我么?”

    陈敬龙与楚楚对望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听林玄此言,都明白他只听到刚才二人谈话的最后两句,并不知道他们计划逃走的事情。

    楚楚微一凝神,冲林玄跪倒,低头禀道:“二公子,楚楚是听您和老爷的吩咐,才来照顾陈公子的。至于日久生情,无法自拔,都是情势所趋,在所难免。楚楚终究是您的人,究竟以后何去何从,最终还是得听您裁处。您若怪我,要打要罚,楚楚绝无一句怨言。”

    陈敬龙听她说话,暗自惊奇:“她这番话,分明在暗示林玄,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完成林家父子交给的任务。她曾答应给林玄作妾,现在说最终要林玄裁处,是在暗示,等套出秘密后,她终究仍归林玄。这样一来,林玄就知道她不是当真对我动情,自然不会对她有防范之心,反倒会对她更加信任。瞬息之间,楚楚竟能想出这样一番话来,当真是聪明过人,很了不起!”

    林玄哈哈大笑,欢声道:“你起来说话。”楚楚依言起身。林玄笑道:“楚楚,陈兄弟与我情同手足,我很希望你与他多加亲近,好好照料于他。你能体会我的苦心,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你只管用心办事,好好照顾陈兄弟,其它全不用担心,明白么?”楚楚微一蹲身,恭声应:“是”。

    陈敬龙心里暗笑:“奶奶的,一个比一个会演!老子若不是知道实情,还真要被你小子感动了呢。既然都在演戏,我可也别闲着,好歹咱也是个主角不是?”急忙装出尴尬笑容,嗫嚅道:“林兄,这个……这个……夺人所爱,不是君子所为。这个……兄弟很对你不起。可是……我对楚楚已经动了真心,实在舍她不得,只好……只好有负于你了!”

    林玄大笑道:“陈兄弟,你这样说,可就太不拿我当朋友了。咱们江湖豪杰,重的是个义字。楚楚既然喜欢你,我岂能横加干涉?此事再也休提。”

    陈敬龙佯喜道:“多谢林兄成全!”想了一想,问道:“林兄,这样晚了,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林玄面容一整,正色道:“陈兄弟,我听人说,你在蝶舞楼与人比试武技时,伤势又再发作,呕血出来。我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瞧瞧你怎么样了。”

    陈敬龙忙道:“不碍事,已经好了。”微一沉吟,笑道:“林兄,我身上没钱,着急去看热闹,只好让楚楚先去你房里取了些钱。这事没有跟你商量,你不怪我吧?”

    林玄佯气道:“朋友间有通财之义。区区几枚金币,算得什么?你再跟我这样见外,我可真要生气了!”转对楚楚吩咐道:“以后陈兄弟用钱,无论多少,你只管去取,不必问我。”楚楚应是。

    林玄又正色道:“陈兄弟,我不把你当做外人,有一句话要劝你。”陈敬龙道:“你说。”林玄道:“你身体未复,还是少出去行动才好。上次去城外,回来伤势便重,这次又是呕血。长此以往,便是铁人也吃不消。你安静将养一段时间,等伤势彻底好了,我陪你出去玩个痛快,不好吗?”陈敬龙笑道:“我这人,喜动不喜静,常活动活动,伤势才能好的快些。林兄,你放心,我再出去,定会多加小心,不使伤势加重就是。”心里暗道:“虽然有人跟踪监视,他还是不能放心,生怕我走了不回。现在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若是别的事情,我自然会顺着他意,只有这件事情不能答应,不然,三天后我可不好再出去了。”

    林玄皱眉叹气,连连摇头,说道:“兄弟,身体终究是你自己的,我也不便多说。还望你自己保重,别让作兄长的担心才好。”陈敬龙忙道:“林兄放心,我尽量少出去就是。”林玄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有伤在身,早些休息。我走了。”

    陈敬龙假意留他再聊一会儿。林玄推辞离去。楚楚送到门外。

    等楚楚回来,陈敬龙低声叹道:“这样虚情假意的演戏,太耗心神。明明是敌人,却不能明刀明枪打上一架,还得装出笑脸应付,心里真不痛快!”

    楚楚轻声道:“人生在世,难免如此。好在有惊无险,刚才他突然进来,真把我吓了一跳。”陈敬龙点头道:“我也吓了一跳。”楚楚想了想,笑道:“这样也好。有了这件事情,咱们再低声讲话,就算别人听到告诉了他,他也不会起疑了。”陈敬龙愣道:“那为什么?”随即省悟道:“啊,是了。他知道咱们低声讲话,只当咱们是在谈情说爱呢。”楚楚听到“谈情说爱”四字,脸色微红,垂下头去。

    陈敬龙见她羞涩,忙岔开话头,道:“楚楚,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呢。”楚楚羞意稍减,问道:“是去蝶舞楼的事情么?”陈敬龙愕道:“你怎么知道?”楚楚笑道:“你早上要去时,我见你神情严肃,全不是为了找乐玩耍的模样,便知道你有正事要办。不然,你去那种肮脏地方,我又怎会取钱给你?”陈敬龙挠头尴尬道:“我原不知道世上还有那种地方。当真肮脏的紧!”

    楚楚道:“方才二公子说,你与人比试,还呕血来着,究竟怎么回事?现在胸口还痛么?要不要紧?”说着移步到床边,察看陈敬龙脸色。

    陈敬龙拉她在床边坐下,笑道:“胸口早就不痛了。我跟你说,咱们逃走的事情,有些眉目了。今天我去蝶舞楼……”将事情经过详说一遍。楚楚听得有了外援,也自欣喜。

    二人低声商谈,直到天色微明,方才各自休息。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陈敬龙一大早便到蝶舞楼去,那两名神木教众仍旧跟随。

    蝶舞楼大门敞开,请多人进进出出,楼内传出丝竹声,伴着不时爆出的喝彩叫好声,十分热闹。

    在门口迎客的正是艳儿,一见陈敬龙,笑道:“陈公子又来了。是想念我们蝶舞姑娘了么?可也难怪,哪个男人得了特权,不得时时盼着来见我们蝶舞姑娘?陈公子能忍到今天才来,算是很有定力了。”

    陈敬龙笑道:“正是。自见过蝶舞姑娘,连作梦都想着她。今天实在忍耐不得,只好来了。”心道:“她这也是演戏,故意说这些话,给跟着我的两个神木教人听。”

    艳儿引领三人进入蝶舞楼,安排那两名神木教人坐在堂中看台上表演,自己引陈敬龙上楼去见蝶舞。

    蝶舞早在艳儿房间等待。陈敬龙一进门,顾不得客套,急道:“蝶舞姑娘,张寨主怎么说?”蝶舞也不废话,低声道:“张肖说,你伤势未愈,倒成了一件好事。这种情况下,林正阳不会太过提防你,要逃走并不很难。”陈敬龙道:“他说的不错。难在怎样躲过追杀。”

    蝶舞道:“城东五里处,有座小山……”陈敬龙点头道:“我去过。”蝶舞喜道:“你知道在哪里,那好极了。明天你带你同伴去那里游玩。中午时分,张肖安排的人,会在那里出现,将监视你的人除掉。你们先向东逃,走过十里之后,让马匹继续向东奔跑,你们步行折向南方……”

    陈敬龙奇道:“这又为什么?直接逃向南方,不行么?”蝶舞摇头道:“不行。青龙城周围,都有人烟,出了人命,神木教很快使能得到讯息。他们若知道你向南逃,全力追击拦截,你们绝难逃脱。马蹄印迹一直向东,就是要误导神木教人,让他们以为你逃向东方。你们不骑马,虽然行走缓慢,但不会引人注目,路上才能更安全一些。”陈敬龙喜道:“张肖心思果然细密,若是我自己打算,绝想不到这样方法。”蝶舞道:“不要高兴太早。困难重重,能不能成功逃脱,还很难说呢。”陈敬龙愕道:“什么困难?”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106/ 第一时间欣赏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作者:千载飞花所写的《净尘传说》为转载作品,净尘传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净尘传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净尘传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净尘传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净尘传说介绍:
净尘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净尘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净尘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