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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节、好人朋友

    蝶舞道:“林正阳不是笨蛋。就算他将注意力放在东方,也绝不会置其它方向不顾;定会分派手下,四面追击搜寻,更会传书让分散在外的教众搜索拦截。这一路上,不知多少艰险,虽然他们主要注意力不在南方,凶险略少一些,但想完全平安,却是不可能的。”微一沉吟,又道:“张肖安排的人,会在半路给你们准备替换的衣物。你们换过装束,注意隐藏行迹,快些行走,尽快赶到城南二百里外。那里是十三寨势力范围,自然有人接应。”

    陈敬龙皱眉道:“二百里外?我那同伴,是个娇弱女子,走不快的。这一路上,可危险得很了!”

    蝶舞愕道:“是个女子?上次没有说清楚,我还当与你为友,结伴而行,必定是个男人呢。”

    陈敬龙咬牙到:“事到如今,顾不得许多了。我们尽力而为。蝶舞姑娘,多谢你出力相助。如果我此番不死,以后定会报你恩情。”

    蝶舞叹道:“我说过了,我这样做,只为那冤家高兴,并不是为你。你不用念着我的恩情!”

    陈敬龙好奇之心再难扼制,低声问道:“蝶舞姑娘,你口中的‘冤家’,可是张肖?”蝶舞默立半晌,轻轻点一下头。陈敬龙追问道:“你与张寨主,究竟什么关系?”蝶舞轻叹一声,凄然道:“我这样称他,你难道还猜不出我们关系?我……我就是他的原配妻子啊!”

    陈敬龙轻呼道:“你果然是他妻子!”心中恍然:“难怪那些保镖个个神情凶恶,不将神木教人放在眼里。他们都是张肖的人,本是山贼出身,过惯了无法无天的日子,自然不在乎什么神木教。”急道:“以你身份,怎敢到青龙城来居住?稍有泄露,可不是玩儿的!”蝶舞摇头道:“陈公子,我为何来此,实在不愿提起。你如能逃得性命,见了张肖,自己问他吧。”

    陈敬龙见她神态萧索,不好再问,拱手道:“蝶……张夫人,咱们就此别过。如果敬龙不死,以后再抱你夫妻恩德。你……你多加保重!”转身出门。

    那蝶舞喃喃道:“张夫人……张夫人……好久不曾听得有人这样称呼了!”怔怔看着陈敬龙离去,也不相送。

    陈敬龙下楼,那两名神木教人迎上。那健谈教众奇道:“陈公子,这么快便走么?”陈敬龙随口应付道:“蝶舞姑娘有些不大舒服,我不便多打扰她。”说着足下不停,自顾出门。

    回到神木教,陈敬龙将张肖安排告知楚楚。二人知道明日逃走,吉凶未卜,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这一天心神不定,连夜间也睡不安稳。

    第二天上午,陈敬龙与楚楚说要出城散心,又离开神木教。那两名神木教人仍是备马跟随。

    刚在街上行出不远,正遇林通。这胖子在软香轩鬼混了一晚,此时方归,见到陈敬龙,立即迎上前去,不住口的埋怨,嫌他昨天去蝶舞楼玩耍,却不带自己,有福不同享,太也不讲义气;又问他们现在要去哪里,能不能带自己同去。

    当得知是要出城赏雪时,这胖子兴头大起,吵吵嚷嚷,非要跟去不可。他的用意,谁都清楚:这胖子半根雅骨也没生,懂得赏什么雪景?他坚持跟去,心思全在楚楚身上;虽然不敢当真打楚楚主意,但能与之多相处一会儿,也是好的。他这种心理,正如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虽然不能当真吃到口里,但能多看几眼空中飞翔的天鹅,却也聊胜于无。

    陈敬龙知道,此番出城,将有杀戮,这胖子跟去,必死无疑。他对这胖子虽然厌恶,但也隐有怜悯之意,并不想他搅进来,糊里糊涂丢了性命。见胖子死乞白赖,缠纠不休,只得将他拉到路边,骗道:“你上马太慢,如果等你,晚上也来不及回城。如果你不再纠缠,我回来时,请你去蝶舞楼吃酒,并且让你同我一齐去见蝶舞姑娘。”

    林通喜不自胜,叫道:“陈兄弟,你……你这可不是蒙我么?”陈敬龙佯怒道:“我拿你当朋友,才这样对你。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林通连声道:“我信,我信!陈兄弟,我在总坛等你。你……你快些回来!”陈敬龙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递给林通,道:“这一百枚金枚,送了给你。”他武技大会所得奖励,是二十张银票,每张面额都是金币五十枚。现在拿出的,正是其中两张。

    林通接过银票,迟疑道:“这么多钱,为什么要送给我?”陈敬龙嘱咐道:“你好歹也是个男人,总缠着弟弟要钱,甚至求弟弟的侍女偷钱给你,成什么样子?这些钱你省着些用,也够使个三年五载了,以后不要再不顾颜面,低三下四求人。”林通愣道:“我……我还有颜面可言么?”陈敬龙怒道:“你堂堂男子,怎会说出这样话来?”林通嗫嚅道:“我什么也不会,只知道吃喝嫖赌。我爹爹、弟弟和神木教人,都瞧我不起。外面的人虽然怕我,可是心里……也瞧我不起,我知道的……”

    陈敬龙正色道:“林通,要人看得起,并不在于会些什么、有多大本领,而在于是否行的正,走的端。你现在好好做人,也还不晚。就算做不了好人,但至少不要再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去做个坏人。你如果真当我是朋友,就听我话,否则你再继续做恶,我们不但不能做朋友,以后我还会亲手杀了你。我的手段你是见过的,不想将来死得太惨,就不要忘记我的话。”林通脸上肥肉一颤,眼中现出惊惧神色。

    陈敬龙急于出城,不再跟他多说,上马带人离去。走出好远,隐约听到林通叫喊:“陈兄弟,我很想有一位好人朋友!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陈敬龙回头望去,见林通孤伶伶立在街边,似乎仍在凝望自己的背影,忽然心头怜悯之意大盛,暗自叹道:“他好像……很孤独……”

    四人来到城东小山。陈敬龙与楚楚又登到山顶,装作观赏雪景,只是心情紧张,都没有兴趣交谈。那两名神木教人在山下看守马匹,不时仰头望向山顶。他们此时尚且不知大祸即将临头,仍在兢兢业业执行监视任务。

    太阳慢慢移动,时间一点点过去。陈敬龙扫视山下,不住观察四周,看有没有大队人马出现;可除了一些寻常百姓从小山附近经过,始终不见有携带兵刃的武者。

    大阳接近中天,已经到了午时。那两名神木教人等的不耐烦,在山下大叫:“陈公子,该吃午饭了,咱们回吧。如果雅兴未尽,不妨明天再来。”陈敬龙叫道:“走出这么远来,何必急着回去?我们再看一会儿。”那两名神木教人不再催促,在马匹周围缓缓走动,显得有些急躁。

    楚楚皱眉道:“张肖安排的人,怎么还不来?不会……不会不来了吧?”陈敬龙皱眉摇头,心中也自忐忑。

    便在此时,山下一名乡农推着独轮车经过。他车上载着几个圆滚滚的麻袋,麻袋外面,还沾着许多干土。看情形,想必麻袋中装的都是他自家种出的东西,正要运往城里货卖。像这样的农夫,青龙城里常见。他们将秋季收获的土产留到冬季物价高时再出手,无非是为了多得几个钱,给辛苦了一年的妻子买一块花布,或是为一年没吃过零食的儿女买上几粒糖果。

    小路上的积雪早被行人踩实,有些地方很滑。那乡农走的小心翼翼,十分艰难;可就算加了小心,仍是不免意外,在行到离那两名神木教众不远时,乡农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独轮车翻倒一边,车上麻袋滚下,有的直滚到两名神木教人脚边。

    楚楚眼睛一亮,轻声呼道:“终于来了!”陈敬龙愕道:“什么?”楚楚笑道:“农夫进城货卖,都赶早晨,哪有中午才来的道理?路这样滑,那农夫为什么不将麻袋用绳子捆在车上?这其中很有些古怪。”陈敬龙喜道:“你是说,这农夫是张肖安排的?”楚楚点头道:“我猜是的。”陈敬龙急忙凝神观望,心中却奇怪:“如果是张肖安排,只来这一个人有什么用处?难道这是个高手,能独自将两名神木教人除去?”

    那农夫蹲在地上,两手握着脚腕半天站不起身,似乎已经扭伤了脚。那健谈教众嘴唇轻动,说了句话,似在询问他伤势。农夫摇头,勉强站起,将独轮车扶正,指了指地上麻袋,说了几句,似在请求他们帮助自己将麻袋装上车,跟着一瘸一拐,走到他二人身前,弯腰用力抱起一个麻袋。

    那健谈教众想了想,也弯腰抱向脚边一个麻袋。他那同伴微微摇头,冷眼旁观,并不帮忙。

    健谈教众刚抱住麻袋,忽地身子一僵,似乎那麻袋太重,一时用力不足,抱不起来。就在这时,农夫好像脚伤太重,吃不住力,身子一歪,一溜趔趄,倒向另一名神木教众。那神木教众见他倚来,忙伸手要将他推开。农夫肩膀与他手掌一触,身子微转,双臂平推,将所抱麻袋直塞进他怀里。

    楚楚轻呼:“动手了!”陈敬龙愕道:“什么?”话刚出口,只见两名神木教众一齐晃了几晃,慢慢软倒在地,跟着数个麻袋一齐裂开,每个麻袋里钻出一个人来,身上都带着沾着许多干草。

    原来,那麻袋中本就藏得有人,再以干草塞入,掩饰人体痕迹,使外人无法看出破绽。

第九十二节、疏忽大意

    陈敬龙大喜,道:“张肖计策果然厉害,居然无声无息便将这两人除去!”楚楚微笑道:“他这样安排,比硬打硬杀好得多了!这里离青龙城不远,随时可能有别的神木教人,或是官府中人经过,如果不能快些得手,乒乒乓乓打个不住,被那些人撞上,可就大事不妙了。”陈敬龙连连点头,笑道:“不错。我太蠢,只当会派来一大群人,亮出兵刃围攻呢。”楚楚摇头道:“公子不是蠢,而是心思朴直,不会去想这些杀人的诡计。”

    他二人见第一步计划十分顺利,都是心中喜悦,暂时顾不得去想以后的危险。

    那假农夫翻动两名神木教众身体,察看是否死去,然后仰头拱手,冲山顶叫道:“陈公子,我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办妥。我家公子说,雪深路远,请你善自珍重。他已经备好美酒,等着为你接风。”说完挥手招呼其他几人,快步向青龙城走去;推车连同那些麻袋,都扔在原地,不再理会。

    陈敬龙愕道:“他们怎么往城里去?这不是自投罗网么?”楚楚笑道:“我的傻公子,他们额头上又不曾写着‘山贼’字样,进城会有什么危险?这两名神木教人被杀,林正阳自然猜到咱们有了外援,定会让追杀搜索咱们的人,也顺道留意杀人凶手。他们几条大汉走在路上,不免惹人注意,只有躲进城里,才最安全。张寨主心思细密,不愧叫做‘滴水不漏’!”

    陈敬龙扶她向山下走去,笑道:“他的心思,你都能想得明白,看来你与‘滴水不漏’,也差不许多。”楚楚摇头道:“我一个女儿家,又少见寡闻,怎敢与江湖成名人物相比?他这些安排,我看了便能想明白他的用意,但要我自己去安排,可又想不到这样细致了。”陈敬龙笑道:“你冰雪聪明,以后多些经验,自然不会比他差。”楚楚听他称赞,虽然有些害羞,却也欢喜,抿嘴浅笑,脸色微红。

    那小山下常有行人经过。等二人下得山来,已经有三名行人发现尸体,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低声议论。方才那些山贼正是知道,在青龙城近处出了人命,绝难隐瞒,所以才不去处理尸体,快速离开。

    陈敬龙与楚楚到了近前,见那两名神木教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已经死透。两具尸体,都是左胸一处深深伤口,鲜血兀自汩汩流个不住,正是麻袋中人突然出手,用利刃刺入他们心脏,一击毙命。

    那健谈神木教众为人随和,方才帮助假农夫去搬麻袋,显然心地也算善良。陈敬龙见他如此下场,不禁有些愧疚,对他尸体叹道:“这位兄台,我为逃性命,只好要了你的性命,实在对你不起!这是情势所迫,并不是我心中所愿,你……你泉下有知,不要怪我!”他见另一名神木教众方才对那假农夫不理不睬,也不帮忙,知道他冷漠无情,因此对他倒不感觉愧疚。

    楚楚劝道:“公子不必自责。他若当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被神木教主派来监视你。”陈敬龙叹道:“他是奉命行事,本身并不一定是个坏人……”楚楚打断道:“世间枉死的好人难道还少么?咱们还有大事要做,一旦成功,不知可以救得多少好人,现在为了保命,牺牲他一个,又算得了什么?现在没有时间多发感慨,还是快些离开才是;若被神木教或官府的人撞上,可就走不脱了。”

    陈敬龙虽然心情沉重,但知道她说的有理,忙去将那二人利剑拾起插在腰间,翻身上马。楚楚也自上马。陈敬龙微一沉吟,将剩下两匹马的缰绳也攥在手里。一声呼喝,两人四骑,奔东而去。

    待奔出三里许,到了一处三岔路口。一条小路岔向东北方向。陈敬龙将两匹空马赶上岔路,在每匹马股上刺了一剑。两匹马如飞奔去。陈敬龙笑道:“这里留下两匹马奔向东北方向的蹄印,一会儿再留下两匹向东的蹄印,让林正阳不知追哪两匹才对;游移之下,更想不到咱们却是步行向南。”楚楚也觉得此举甚妙,笑道:“公子,你聪明的紧,与‘滴水不漏’,也差不许多。”二人又策马奔向东方。

    看看接近十里,又有一条小小岔路,正是通向南方。路口边,两名樵夫坐在柴担上聊天,似乎走的累了,正在休息。眼见陈敬龙与楚楚两骑奔近,一名樵夫高声道:“你若闷时,便到蝶舞楼去散散心吧。”另一名樵夫大笑道:“你我这样的人,哪有闲钱去蝶舞楼消遣?不过,你这话,却也早有人对我说过。”

    陈敬龙听他二人说话,心知必是张肖安排,忙收缰停马,靠近二人,低声问道:“两位大哥,可认得张寨主?”两名樵夫点点头,也不多说,各自起身从柴捆中抽出一个小包袱放在地上。一名樵夫低声道:“这是给二位的替换衣物。我们不知公子之友是个女子,因此准备的都是男装,只得将就一下了。二位便在这里下马向南,不远处有片矮树林,可供更衣。”说完与同伴各自挑起柴担,自顾向西行去。

    陈敬龙见此时路上没有行人,急忙与楚楚下马。楚楚将那两个包袱拾起,捧在怀中。陈敬龙在两匹马股上各刺一剑,赶它们继续向东奔走。二人沿小路步行向南。

    陈敬龙边走边纳闷道:“张肖真是麻烦。他让先前那伙人将衣物带去,直接交给咱们,不就行了?何必再派这两人假扮樵夫?”楚楚笑道:“公子,这正是张寨主心思细密之处。咱们穿着这身衣着,又没有包裹等物随身携带,奔出这么远来,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些人中,不免有的被神木教人碰到询问,他们说了情况,林正阳便不会知道咱们可以换装而行。”陈敬龙这才明白,不禁又感叹张肖多智。

    行出不远,果然路边有片低矮树林。二人钻进林中,分头将衣物换过,再出来时,已经都是一身普通乡农打扮。陈敬龙在积雪中扒个深坑,将狐裘、披风等换下的衣物放入坑中,打火点燃,待都烧成灰烬,扒雪掩盖,又折了许多枯草,将两柄利剑藏在草中,打成一捆扛在肩上,然后才与楚楚离去。

    陈敬龙神情虽然彪悍,但也带着一些质朴天真,扮作乡农,倒还有几分相似。可楚楚身材纤弱,那男子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根本撑不起来;而且她容貌在女子中也属顶级,天下哪有如此美丽的男子?陈敬龙见她破绽太多,却又苦无良策,无奈之下,只能从雪下抠些泥土出来,涂在她脸上,稍加遮盖。至于终究难掩其美,却是无法可想了。

    行出不远,陈敬龙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连声叫苦,不知高低。楚楚急忙询问,得知所为何事,也是秀眉紧蹙,频频顿足。

    原来,陈敬龙那祖传牌子,一直放在腰间。他被林正阳救回后,昏迷不醒,林玄给他解衣治伤,见到那牌子,但细看之下,知道不是传说中的霸主奇牌,便也不放在心上,随手给他塞在枕下。陈敬龙清醒后,想到牌子,曾问楚楚索要查看;他侧腰受伤,卧床期间,不能再扎腰带,看过便又将牌子放在枕下。等他腰部伤势痊愈,又扎腰带时,因嫌累赘,又不担心牌子丢失,索性便仍将它放在枕下,一直不曾随身携带。昨天二人心情紧张兴奋,只考虑如何逃走,谁都没有想起将牌子取出带上,竟将其遗落在神木教中。直到此时,陈敬龙换过装束,隐约感觉少了一物,仔细寻思,方才想起。

    那牌子上的人像,陈敬龙虽都牢记在心,并不用再对着牌子修习易筋经,但毕竟是唯一的祖传之物,意义重大。此时想到忘记带牌子出来,不由懊悔万分,深恨自己粗心大意。楚楚知道那牌子对他十分重要,也是自怨自艾,深怪自己疏忽,不曾细心打点公子物品,没有尽到侍女本份。

    此时悔之已晚。陈敬龙躇踌片刻,知道无法可想;又见楚楚焦急懊悔之下,几乎要哭出来,只得将此事暂时抛开,反倒安慰楚楚,说只要牌子不被毁去,以后总有机会寻回,又说自己从不曾将楚楚视为下人,要她以后不可再以侍女自居。劝了半晌,楚楚情绪方才平复,但坚持身份,要侍奉照料陈敬龙,以便他无后顾之忧,全心对抗血寇,早日完成自己先父遗愿。陈敬龙拗不过,只得随她。

    二人乱了许久,不免行走缓慢。待想到尚且未离险地,这才收拾心情,全力赶路。

    楚楚终是女子,平日又足不出户,虽然全力行走,速度却也并不很快。到天黑时分,二人才不过行出十几里,楚楚却已经累的摇摇晃晃,步履维艰。

    小路两旁,不时遇到些小小村落。陈敬龙见楚楚花容惨淡,仍是咬牙支持,心中更为不忍,待遇到一处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时,决定去讨些吃食,休息一下再走。

    那二、三十户人家,都是土屋歪斜、篱笆破落,显然都不富裕。陈敬龙选了稍为齐整的一家敲门。那家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实汉子,出来开了门,问清二人来意,忙请二人进屋休息,又让妻子烧水煮汤,给二人喝了暖身,招待十分热情。

第九十三节、协助办案

    陈敬龙与楚楚一心只惦记逃走,早上胡乱吃些食物,到这时早就饿得紧了。一碗热汤下肚,都感觉胃里暖洋洋地,异常舒服。农家主人又吩咐妻子给二人煮些食物,自己陪着二人聊天。

    交谈之下,陈敬龙得知,这农家主人姓黎,家中只有他与妻子两人;因为夫妻二人都年富力强,不愁田里活计,又没有子女,少了一些开支,所以比村中其他人家略富裕一些,至少还不会断粮。

    陈敬龙见屋中不多的几件家具器皿都已陈旧残破,显然这家家境十分贫寒,不由心中感叹,不知那些不如他家的人家,更是何种光景。问起来才知道,青龙地区税收繁重,田税、粮税、柴草税、人头税、安居税、灭贼税、济南税……名目繁多,数不胜数;所以闹得家家贫苦、民不聊生。这些税收当中,灭贼税正是为了剿灭十三寨山贼而收,但山贼始终不灭,税收却年年必收,越收越重;而那济南税,却是因为南方朱雀地区血寇横行,物产多被掠夺,因此收了购买物资,运往南方,接济朱雀百姓。

    陈敬龙听了这些,方才明白,为何青龙地区有山有田,农产不乏,又东接大海,水产极丰,百姓生活却不及玄武地区,连青龙城里,也不如玄武城繁华。他想起蝶舞所言:“他贵为城主,钱财无数,却不知为什么仍这样爱钱?”心知这些钱财大部分被青龙城主私吞,并未用在正处,对青龙城主之贪婪爱财,也觉诧异。

    那黎姓农夫问起二人来历,陈敬龙只说二人是亲兄弟,父母双亡,要赶往别处投奔亲戚。那农夫也不再多问,只是不住打量楚楚,暗自惊叹:“天下竟有这样的美男子!”

    待食物煮好,不过是些玉米粥、杂面窝头、咸菜而已。楚楚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就算家破之后,到了神木教,也不曾吃过半口粗粮;此时吃起,不禁难以下咽,勉强喝了几口粥,便不再吃。陈敬龙却不以为意,吃得十分香甜。

    吃喝完毕,陈敬龙拿出一枚金币,感谢黎家夫妻招待。那夫妻二人见了这一大笔钱,惊得推辞不迭,说什么也不敢收。陈敬龙无奈,只得收起金币,道谢告辞。不料未出院门,却听得周围几户养了狗的人家,狗都乱吠起来,跟着不远处一家吵吵闹闹,许多人乱叫乱嚷,说是神木教协助官府办案,要搜查各家,寻拿贼人。

    陈敬龙与楚楚都吃了一惊,知道这些人正是为捉自己二人而来。

    此时出去,定会被人发现,绝难逃脱。

    陈敬龙微一沉吟,将手伸进草捆里,想要抽剑出来。楚楚急忙拦住,低声道:“不能硬拼,还是躲一躲吧。”扫目四望,寻找躲避之处。

    那黎姓农夫听楚楚说话,愣道:“你是女的?”楚楚此时顾不得多说,略点一点头,只顾打量院中,却寻不到可供藏身之处。那农夫见她二人神情紧张,又问:“神木教的人,是来捉你们的?”楚楚急道:“黎大叔,我们不是坏人。求你帮我们一帮!”

    那农夫也不多说,招呼道:“跟我来。”领着二人转到屋后,将墙根处几捆稻草搬开,露出一张草席;再将草席掀开,露出一个洞口,却是一座用来贮藏过冬蔬菜的地窖。

    农夫叮嘱道:“你们下去,不要出声。等他们走了,我叫你们,才能出来。”陈敬龙与楚楚此时顾不得多想,急忙沿木梯而下。那农夫又将草席盖好,压上防寒稻草,然后离开。

    地窖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究竟大小如何。二人不敢乱走乱动,只是老老实实站着,倾听外面声音,却只能听到乱纷纷的狗叫声。

    过了一会儿,楚楚轻声道:“公子,那黎大叔夫妇,不会出卖咱们吧?”陈敬龙轻声道:“不会的。他既然帮着躲藏,自然是想救咱们,怎会出卖咱们?”楚楚沉吟道:“他连咱们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便这样痛快帮忙,我总感觉有些怪异。”陈敬龙听她一说,也觉得有些蹊跷,但担心楚楚害怕,安慰道:“放心好了,他如果想害咱们,只要不带咱们躲藏也就是了,何必费心帮忙?”楚楚道:“将咱们引进地窖,再要捉拿,可就成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决计逃脱不了!”陈敬龙怵然而惊,愣愣不语,右手伸入草捆,紧握剑柄。

    楚楚轻轻叹了口气,嘱咐道:“公子,如果被神木教人发现,你只管自己冲出去,不用顾我。”陈敬龙愕道:“那怎么可以?”楚楚迟疑片刻,缓缓说道:“你若顾我,缚手缚脚,便绝对冲不出去。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人都死。”陈敬龙心里一痛,猛然记起,在精灵森林中时,商容儿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急道:“我答应过要带你走,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楚楚叹道:“公子,你说过要帮我完成先父遗愿,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做到。我知道,你是好汉子,不会食言。只要你能活着,我就算死了,也能放下心去!”

    陈敬龙踌躇不语,心中寻思:“容儿不想我死,只是单纯由于感情,没有其它原因。楚楚不想我死,却是为了父亲遗愿,并不涉及感情。她处处以大事为重,跟容儿不是同一类人。”一时打不定主意,当真有危险时,是应该与她同生共死,还是应该独自逃生,留得性命,去完成她父亲遗愿。

    过了许久,陈敬龙仍定不下主意,外面狗吠声却渐渐小了。

    又过一会儿,头顶传来搬动稻草的声音。陈敬龙咬牙心道:“抛弃她独自逃生,我可做不到。若被发现,只有护着她拼命冲出。实在冲不出去,一齐死也就是了,就算她会怪我,那也无法可想。”紧握剑柄,仰头望向上方。

    草席掀开,一条人影探头向下张望,轻声唤道:“二位,神木教人已经走了,出来吧。”正是那农夫声音。

    陈敬龙松了口气,却仍不完全放心,握着剑柄沿木梯缓缓攀上,待到地窖口时,一跃而出,迅速移开两步,凝目扫视周围。

    那农夫被他吓了一跳,愣道:“小兄弟,你动作好快!”陈敬龙见周围并无旁人,这才放心,谢道:“黎大叔,多谢你相救!”又轻声唤道:“楚楚,出来吧,没事了。”楚楚答应一声,慢慢攀着木梯爬上。

    农夫低声对二人说道:“那伙神木教人搜不到你们,往东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远。你们现在走,应该没事,但千万别往东去。”陈敬龙又是连声道谢。扶着楚楚走出几步,心中疑惑按耐不住,回头问道:“黎大叔,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农夫一边忙着遮盖地窖,一边叹道:“神木教人协助官府办案,不是第一次了!南边老张家,原来有个闺女,长得跟朵花似地,这周围百姓,谁见谁夸。前年神木教人协助官府办案,闯进张家,说那闺女是贼,硬绑了去,以后再也没放回来,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青龙城周围,这样的事儿多了,漂亮姑娘不知被捉走多少,哪个当地百姓不知道?我知道这位小哥儿愿来是个女子,便明白神木教为什么要捉拿你们了。他们捉这许多漂亮姑娘有什么用处?虽然咱没亲眼看见,但猜也能猜得到,必定是肮脏龌龊之极。我帮你们,让这小姑娘逃过一劫,不过是做件善事,积些阴德,免得阳间受苦,等死后到了阴间,仍再受苦。”

    陈敬龙疑惑消去,怒气暗生,皱眉道:“神木教捉那些姑娘,难道没人管么?”农夫苦笑道:“这位小哥儿,一看就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当地情况。神木教势力那样大,怎是我们小小百姓能奈何得了的?况且,官府跟神木教一个鼻孔出气,就算告官,也没有人理的。老张大哥丢了闺女,去城里告状,反被诬了个窝藏贼人的罪名,挨了一通苦打,回来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呢。”

    陈敬龙怒不可扼,喝道:“这还有天理么?”农夫慌道:“小哥,你轻些,可别让人听见!要不是见你们正被神木教追拿,这话我也不敢对你们讲了。若被神木教人知道,我还想活命么?”陈敬龙强压怒气,恨道:“原来林正阳是这样坏的人。枉他还名列六大高手,身负侠义之名!”楚楚叹道:“神木教做这些事情,我原本也不知道的!”

    那农夫愕道:“林正阳是谁?”他不懂江湖事情,只知道神木教势力极大,却不知道教主是谁。陈敬龙摇头道:“你知道也没用处,还是不知道的好。”又再向他道谢告辞,扶着楚楚转到屋前,想了想,将一枚金币放在窗台上,这才出门而去。他这一举动,却是听纣老怪讲述经历时学来的。

    那农夫忙着遮盖地窖,并没跟出相送,直到第二天才发现金币,不必细表。

    陈、楚二人又再上路。他们原没料到,神木教势力竟然如此庞大,连这荒僻小村也能搜索得到,此时对神木教重新估量,知道危机四伏,不敢再略有耽搁,急急忙忙赶路,想尽快逃出神木教势力范围。

    行出两里多地,楚楚越走越慢。陈敬龙见她一瘸一拐,走的吃力,动了疑心,让她坐在路旁,脱下鞋子。楚楚死活不肯。陈敬龙焦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捉住她一只脚腕硬扒下鞋子,不禁吃了一惊。

第九十四节、惜玉怜香

    扒下鞋子,却见她本来洁白的袜底透出许多血迹。陈敬龙吃了一惊,急忙将她袜子脱下,只见她脚底密密麻麻尽是血泡,有些已经破裂。

    原来,楚楚平日足不出户,双足过份细嫩,走了一下午,早就磨起无数血泡,只是怕耽误赶路,一直咬牙不说。刚才休息一会儿,双脚松缓,那些血泡更加鼓胀,再赶路时,血泡磨破,疼痛难忍,这才让陈敬龙发现异状。

    陈敬龙又是不忍,又是懊恼,责怪道:“楚楚,你的脚已经成了这样,怎么不对我说?”楚楚自顾将鞋袜着好,并不回答,只说:“公子,我还能走,咱们继续赶路吧。”

    陈敬龙心中佩服这纤弱女子的坚强,却也不禁有气,喝道:“还走什么?二百里路,走了才不过十分之一。待逃到安全地方,你这双脚,不是要磨得稀烂?”楚楚低头泣道:“公子,都怪我!是我无能,拖累了你。”

    陈敬龙见她这副模样,立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温声道:“楚楚,我不是怪你,而是心疼你。”想了一想,又自怨自艾道:“你生在皇族,又在神木教作了十年笼中之鸟,本就比常人娇嫩。我早没想到,真是太过蠢笨!”随即蹲身道:“来,我背着你走。”楚楚慌道:“那怎么行?你有伤在身,自己走路已经艰难,怎能再负着我走?”陈敬龙笑道:“这点伤不碍事的。我在勿用山时,几百斤的猎物,扛起来就走,从来不当回事。你这样瘦弱,不足百斤,又算得什么?快伏到我背上来。”楚楚只是摇头不应。

    陈敬龙见她执意不肯,便也不再劝说,将藏着利剑的草捆塞到她怀里,然后把她负在背上便行。楚楚慌乱不已,不住口的恳求将自己放下。陈敬龙不加理会,虽然这一负重,胸口立时隐隐作痛,却咬牙忍耐,不表露出来。

    他腿长步大,又走惯了路,虽然负着一人,仍是比楚楚自己行走要快上许多。楚楚初时挣扎恳求,过了一会儿,知道他不会放自己下来,便也住口。

    陈敬龙见她异常沉默,问道:“你在想什么?”楚楚迟疑片刻,轻声道:“我在想,像你这样好的男人,世上必定极少。”陈敬龙笑道:“我好吗?怎么我自己都不觉得?”楚楚轻叹道:“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你宁可自己吃苦头,也不肯让旁人为难。在神木教时,你强撑着下床,不肯要我帮忙。虽然你不曾说,但你……你两次呕血,我在屏风后,都听见了。”陈敬龙愕道:“原来你知道了。”

    楚楚轻叹道:“你这样好,将来真不知会令多少女子会为你心动呢!”陈敬龙笑道:“是么?这我可没有想过。你会不会心动呢?”话一出口,登时觉得太过轻浮,急忙解释道:“楚楚,我开玩笑,随口一说,你别在意。”楚楚低声道:“我早说过,只要能完成我父亲遗愿,我便给公子作……作妾,侍奉你一生一世。是你的终是你的,公子不用心急。”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定。

    陈敬龙知道她已经误会,不由面红耳赤,担心越描越黑,不敢接口,只是低头赶路。

    楚楚沉默一会儿,又轻声问道:“公子,你现在对我好,如果我以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呢?”陈敬龙愕然心道:“这问题是雨梦问过的。难道楚楚也有事瞒着我?”问道:“楚楚,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你会害我么?”楚楚笑道:“我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看你比自己性命还重,怎会害你?”略一停顿,迟疑道:“世事难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我以后真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打我杀我吗?”陈敬龙暗道:“这楚楚在神木教时间太久,没有了安全感,所以才会想多得一些承诺。雨梦要引我进死亡陷井,我都能原谅她,难道还会在乎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笑道:“只要你不做害人的事情,我便不会怪你,更不会打你杀你。至于对不起我嘛,我会谅的。”楚楚叹道:“其实我不用问,也知道你会原谅我。公子,你性情太过宽厚,将来不免吃亏!”陈敬龙笑道:“吃亏就吃亏,只要不亏到丢了性命,也就行了。”楚楚叹息不语。

    走过大半个时辰,路边已经少有农家,再走一会儿,连路也没了。陈敬龙负着楚楚,在灌木杂草中穿行,自忖如此荒僻,神木教人应该不会搜到,放心不少;但野地坎坷,积雪又深,行走不但缓慢,而且更费力气。

    陈敬龙虽然强壮,但毕竟伤势未愈,负着一人行走,胸口越来越痛;待行到一片桑树林边时,再也支持不住,将楚楚放下,自己躺倒在雪地上休息。

    楚楚在他身边坐下,叹道:“公子,你这样负着我走,终究不是办法,还是让我自己走吧。”陈敬龙喘息道:“我没事的,稍休息一下,力气便能恢复。你自己走,脚磨烂了,变成了跛脚美人,岂不糟糕?”楚楚微微一笑,随即皱眉道:“虽然不走路,可脚仍是痛得厉害。”陈敬龙道:“脚底都磨破了,自然要痛上很久。”楚楚摇头道:“不是脚底。不知为了什么,脚趾痛得要命。”陈敬龙愣道:“脚趾痛?”想了想,惊道:“啊哟,不好!”翻身坐起,慌道:“你脚底都是伤口,再受了冻,可不得了!”伸手在她脚上一摸,果然硬邦邦地,鞋子上已经结冰。

    初时楚楚自己行走,鞋子已被积雪打湿,等她伏在陈敬龙背上,不再运动,体温慢慢下降,脚上热气难以抵挡外界寒气,鞋子便慢慢冻住。她从没吃过风霜之苦,只知道先是脚冷,然后脚趾越来越痛,却不明白,这痛正是由冷而来;至于伤口如果冻得厉害,再缓过来时,极易溃烂的道理,就更不懂得了。

    陈敬龙将她鞋子脱下,见还没有与袜子冻在一处,才略松口气。楚楚见他眉头紧锁,愣道:“怎么?这脚趾痛,很麻烦么?”陈敬龙把厉害对她一讲,楚楚也自心惊。

    陈敬龙寻思一下,道:“必须把鞋子烤干才行。你等着,我去生堆火来。”楚楚慌道:“不行。火光会把神木教人招来的。”陈敬龙道:“咱们在树林里生火,火光不会透出去。”说完起身去寻找落枝枯叶。

    不大工夫,在林中燃起一堆篝火。陈敬龙将楚楚抱来,让她侧身坐在火旁一堆枯枝上,把她鞋袜都扒下来,挂在火堆旁斜插在雪里的几根树枝上烘烤;又与她相对而坐,将她双脚放在自己膝上烤火。

    楚楚烤了一会儿,忍耐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原来,脚趾冻得久了,再遇到温暖地方,慢慢恢复时,会更加疼痛,而且痒得厉害。疼痛还好忍耐,但那痒,却似痒入骨中,让人抓摸不到,直恨不得把脚趾都剁下来才好。

    陈敬龙问明情况,也自焦急,沉吟片刻,说道:“楚楚,为了让你少些痛苦,只好这样。我可不是占你便宜,你别误会。”说着扯开自己胸口衣衫,将她双足抓起,塞进怀里,轻轻搂住。

    冰冷的双足贴上炽热的胸膛上,陈敬龙不由自主打个寒噤,楚楚却顿觉舒服,啜泣立止;可没过一会儿,又哭起来。

    陈敬龙愕道:“怎么?痒得更厉害了?”楚楚摇头道:“好了很多。”陈敬龙奇道:“那为什么哭?”楚楚低下头去,幽幽叹道:“自家破之后,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我……我感觉……很幸福!”陈敬龙愕道:“你在神木教时,每日吃着山珍海味,房间温暖如春,都不觉得幸福;如今饿着肚子,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反倒感觉幸福。这……这叫什么道理?”楚楚轻声道:“虽然吃得好些、住得好些,却不得自由,还要终日面对一些厌恶之人,又算什么幸福了?只有与真正……真正在意的人在一起,才叫幸福。就算吃些苦头……那也没什么。”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若蚊蚋、微微发抖,若不是陈敬龙耳力过人,必定听不清楚。

    陈敬龙虽感觉她声音有异,却全没细想,沉默片刻,闷声道:“你说的有理。我和容儿在一起时,虽然奔波不停,几次险死还生,可始终十分开心。大概,那就是你所说的幸福吧。”

    楚楚抬起头来,脸上微现失望之色,轻声问道:“你总是记着容儿。她对你很好么?”陈敬龙苦笑道:“她脾气大的很,又不讲道理,动不动便发火打人。偶尔打得轻些,便算是对我好了。”略一沉吟,又道:“她为了不让我死,宁可自己受尽苦楚,甚至死掉。她对我,是很好的!”说完长叹一声,望着火堆,愣愣出神。

    楚楚知道他又在想念商容儿,轻轻叹了口气,眼睛望在陈敬龙脸上,也愣愣出神。

    忽然陈敬龙全身微震,回过神来,神情紧张,伸手将藏着利剑的草捆抓起。楚楚愣道:“怎么了?”陈敬龙低声喝道:“别出声!有人来了。”楚楚吓了一跳,急忙将双脚从他怀里抽出,侧耳听去,只听风刮树枝发出微响,却听不见有什么人声。

    陈敬龙一跃而起,抽出一柄剑持在手中,将草捆丢到楚楚脚边,轻声道:“里面还有一柄剑,如果有危险,拿出来防身。”楚楚正要询问究竟,猛然听到南边隐约传来人踩积雪的“咯吱”声,这才知道,原来当真有人来了,只是自己耳力不如陈敬龙,所以等来人又近一些,方才听到。

第九十五节、略加变化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来到林边。那桑树林很小,不过百十丈方圆。来人在林边说话,陈敬龙与楚楚在林中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一人说道:“是这儿了。在林子里。”另一人道:“不会错么?”先一人道:“味道越来越浓,怎会有错?如果没有人在林中生火,我‘灵犬’黄守家的鼻子,就算白长!”语气十分自信。又一人笑道:“黄大哥的鼻子,我是信得过的。张大哥,咱们进不进去?”最先一人迟疑道:“如果真是那奸贼在里面,咱们进去,很容易遭他暗算。”停顿一下,扬声叫道:“什么人在林子里?快点儿出来。”

    陈敬龙和楚楚听他们说话,登时明白,在林中生火,火光虽然没有透出去,但柴草燃烧的味道却随风飘散出去。此时正刮北风,这些人又正在林子南方,而且其中恰好有一个鼻子十分灵敏的家伙,所以循着气味找来。

    陈敬龙蹲身,将嘴巴凑在楚楚耳边,轻声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去瞧瞧。”楚楚拉住他衣袖,轻声道:“别去!这么晚出现在这荒郊野地,定是搜寻咱们的神木教人无疑。咱们快逃。”陈敬龙道:“来不及了。现在逃走,他们必定能听到踩雪声。他们只有三个人,如果其中没有高手,我应该对付得了。你在这里别出声,我去把他们杀了。”楚楚摇头道:“别硬拼。你没办法将三人一齐杀死,如果逃走一个,再引人来,岂不糟糕?须得尽数除去才好。”陈敬龙急道:“不硬拼,还有别的办法么?”楚楚想了想,贴着他耳朵细语一番。

    林外三人,正是来搜寻陈敬龙与楚楚的神木教众。

    等了一会儿,不见林中有人应声,三人都感觉事情不大对头。那姓张的教众吩咐道:“老黄,你跑的快,回去多叫些人来。我跟陈老弟守在这里,如果有人逃出林子,我们去追,会沿途留下标记。”那姓黄的教众应道:“好。我用不上一袋烟的工夫,便能引人回来。你们别进林子,等人多了再说。”转身便往南走。

    刚行出几步,却听林中一个娇弱女子声音,有气无力道:“外面是神木教的大哥么?”话一说完,又呻吟几声,似乎十分痛苦。老黄闻言停步,回头看向同伴。那张姓教众冲林中叫道:“不错,我们是神木教的。你是什么人?”那女子声音更弱,喘息道:“我是楚楚,枯木……枯木使的侍女,你们快来……救我。”声音细若游丝,似乎随时便能断气。

    张姓教众愣道:“你怎么了?陈敬龙也在林中么?”楚楚呻吟一声,恨声道:“他……怎会还在……还在这里?她将我绑架出来,要对我……对我无礼。我拼命反抗,他便刺我一剑,然后逃走。我……我要死了,你们快来救我!”说完又是连声呻吟,声音痛苦无比。

    三人面面相觑。陈姓教众问道:“张大哥,现在怎么办?”张姓教众沉吟道:“那陈敬龙恩将仇报、下流无耻,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林中楚楚又呻吟道:“我侍候枯木使十年,他很……很喜欢我的。你们救了我,便是……便是大功一件,枯木使绝……绝不会亏待你们。”

    张姓教众大声道:“两位兄弟,楚楚姑娘有难,咱们可不能不救。跟我进去。”黄守家问道:“还用不用回去叫人?”张姓教众大声道:“救楚楚姑娘要紧,可等不及再叫人来!如果陈敬龙去而复返,咱们三个拼上一死,也要护得楚楚姑娘周全。”接着声音放低,笑道:“陈敬龙既然不在这里,还叫人做什么?人来的越多,不是分功的越多么?”黄、陈二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三人不敢提以轻心,那张姓教众在前,其他两人落后他几步,分在两侧守护,缓缓走入林中。

    循着呻吟声走去,很快便见一人伏在雪地,身体微微抽搐。三人停住脚步,远远观望,只见那人身着男子衣服,但体形纤弱,长发披散,一双赤足洁白如玉,一看便是女子。那女子衣服凌乱,左肩裸在外面,更有一截粉红腰带拖在腰旁;身子周围,一大片滚压过的痕迹,散落着鞋帽袜子。她身边的火堆只见青烟,不见火焰,显然很久没有人添柴照看,就快熄灭。

    三人见周围确实没有别人,都放心不少。张姓教众问道:“楚楚姑娘,你伤在哪里?”楚楚微一扭动,呻吟道:“我肚子……肚子……救我……”忽然一声惨叫,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都吃了一惊,急忙奔到她身边。张教众蹲身扳住她肩头,轻轻将她翻转,却见她双目紧闭,两手按着一捆干草挡住腹部,看不见有没有血迹。张教众轻拨她双手,想看看伤势如何。楚楚忽然咳嗽一声,睁开眼来,草束微抬,戳向张教众咽喉。那张教众只当她重伤昏厥,甚至已经死去,哪有防她之心?况且距离如此之近,哪有时间反应?微错愕间,已被草束戳中,闷哼一声,两眼圆睁,向后便倒,颈间鲜血狂喷。

    黄、陈二教众见异变陡生,不禁大吃一惊,正要拔剑,却听身后微有声响。陈姓教众不及回头,只觉左后心一凉,跟着眼前漆黑,身体向前扑倒,再无知觉。黄守家刚一转身,却觉颈间疼痛,一柄利剑已经贴上脖子,割出条伤口;眼前一人,身形高大,头上、身上全都是雪,连脸上也沾着不少。那人脚边,一个人形雪坑,显然,他方才正是藏在雪坑之中。

    黄守家又惊又惧,不敢稍动,颤声道:“你……你是谁?”那人抹去脸上雪末,笑道:“你问这话,未免太笨。我不是陈敬龙,还能是谁?”

    原来,楚楚所定计策,正是要陈敬龙藏在雪里,听到自己咳嗽再跃起身来,攻敌人个出其不意。她自己却装作重伤垂死,将出鞘利剑藏在草束中,突然出手,剌死来察看自己之人。

    行此计策本不很难,只是又要扬雪打灭火堆,又要滚出痕迹,又要将陈敬龙掩在雪里,又要揪乱衣服、扯出腰带,又要将鞋袜抛在各处,这一套伪装现场的工作下来,把楚楚忙得气喘嘘嘘。刚才她说话喘息,倒并非全是装出来的。

    陈敬龙持剑笑道:“楚楚,你这计策,当真管用。轻而易举便将三人收拾了,确是比拼命硬打好得多。”楚楚坐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轻笑道:“张寨主派人除去监视咱们的两名神木教众,用的便是这样办法。我不过是将他用过的计策稍加变化而已,并不是我自己凭空想出。要说厉害,我比张寨主可差得远了!”微微一顿,看着那张姓教众的尸体,叹息道:“我连鸡都不曾杀过,现在居然杀了人!刚才出手,我真怕力气不足,杀他不死。若被他逃走,咱们可就糟了!”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有些害怕,只不知是因杀了人害怕,还是想起方才如果杀人不死,后果严重,所以后怕。

    陈敬龙见她并不十分惊慌,暗道:“在勿用山时,秦老大并不是容儿所杀,却仍将她吓得六神无主。现在楚楚亲手杀了一人,却仍能有条有理的跟我说话。她的定力,可比容儿高太多了!”问道:“这个人怎么办?也杀掉么?”

    那黄守家被冷冰冰的剑刃贴在脖子上,全身寒毛直竖,连手指头都不敢轻动一下;此时听说要杀掉自己,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哀求道:“别……别杀我!我绝不把你们的行踪说出去,饶了我吧!”陈敬龙喝道:“我会信你么?”手上微微加力。黄守家吃痛,吓得魂飞天外,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两排牙齿捉对撕打,居然张不开口来说求饶的话。

    楚楚沉吟道:“公子,先不忙杀他。我有话问他。”对黄守家道:“你老老实实,不许隐瞒,更不许撒谎。如果答得好,我们便饶了你;如果有半句假话,立即让你身首异处。”黄守家惊惧稍减,战战兢兢道:“姑娘请问,我……小人只要知道,绝不敢有一字隐瞒,更加不……不敢撒谎。”陈敬龙将剑从他颈间移开半寸。黄守家大大出了一口长气。

    楚楚沉声道:“这附近有多少神木教人?”黄守家略一寻思,回答道:“这方圆三十里,是我们长青镇神木教众的搜索范围,不算这两个死的,统共有一百八十八人……”楚楚喃喃自语道:“一百八十七人,方圆三十里,倒也不算太多。”黄守家陪笑纠正道:“是一百八十八人。”楚楚喝道:“你还算是活人么?当然要刨除在外。”黄守家愕道:“姑娘说过,不杀小人的。”楚楚道:“杀与不杀,全看你老不老实,现在可没有定下来呢。我看你贼眉鼠眼,很不老实,只怕被杀的可能比较大些。”黄守家忙道:“小人老实,绝对老实,不被杀的可能比较大,不不,只要姑娘不食言,小人便绝不会被杀。”

    楚楚冷哼一声,继续问道:“其他人,也会搜来这里么?”黄守家忙道:“决对不会。我们几人一伙,一伙管一片儿,不能随意乱走,免得都聚在一处,遗漏其它地方。”陈敬龙与楚楚听得不会再有人来,都松了口气。

    楚楚起身拾回鞋袜,见还都只是半干,皱皱眉头,放在仍有热气的灰烬堆上烘烤,又问:“方圆三十里之外,有多少人?”黄守家想要摇头,可微一晃动,脖子立即触到剑刃,吓了一跳,不敢再摇,一动不动回答道:“其它地方,是别的分坛所管,小人可就不知道了。不过,长青镇地处荒僻,所以人数最少,教众也都没什么本领;别的分坛,人都比我们多,本领也要比我们更高。”

    楚楚微微点头,道:“你是说,出了你们的搜索范围,危险会更增加。”黄守家道:“依小人想,应该是的。”楚楚皱眉思索,沉吟不语。

    陈敬龙忽然想起一事,喝问道:“刚才你们在林外说话,为什么说我恩将仇报、下流无耻?”说着手上微动,剑刃又贴上黄守家脖子。

第九十六节、身败名裂

    黄守家慌道:“大大大……大爷,话是这个死鬼说的,小人可没骂过您一个字。您老要算帐,再戳他两剑好了,可别……别错杀了小人。”伸手指向张教众的尸体。

    陈敬龙见他吓得脸黄如蜡,不禁有些好笑,喝道:“我只问你,他为什么那样骂我,你哪来这许多废话?你快说清楚,再啰里啰嗦,我一剑割断你脖子!”

    黄守家忙道:“我说,我说。”定了定神,解释道:“总舵快马急报,说您老人家得我们教主救了性命,却贪图钱财、美色,偷盗枯木使金币、拐带侍女而逃,要我们全力搜寻捉拿。”

    陈敬龙怒不可遏,大喝道:“胡说八道!”黄守家吓得汗出如浆,小心赔笑道:“小人知道您老是大英雄、大豪杰,当然不会干出那样的事,但有些教众让猪油蒙了心,胡涂透顶,居然就信以为真。这两个死鬼就是胡涂蛋,所以……所以……那样说您。”

    陈敬龙呼呼喘气,脸色铁青,眼中凶光暴闪,狠狠盯在黄守家脸上。黄守家吓得险些晕去,哀号道:“是……是您老让小人说的,可……可不能……杀小人啊!”

    楚楚劝道:“公子,林正阳父子卑鄙无耻,什么谎话编不出来?你又何必当真生气?”陈敬龙急道:“楚楚,我……我没有……”楚楚轻笑打断,劝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我跟你走,是我自愿,哪来的‘拐带’?可是,林家父子兴师动众的捉拿咱们,不免引起江湖中人注意。他们不编个谎言出来,怎么对别人解释?林正阳最会沽名钓誉,他要杀人,自然会说那人是十恶不赦之徒,非杀不可,这样才能更显出他大仁大义、嫉恶如仇。他会这样编排你,我早就料到了。”微顿一顿,轻笑道:“他们还没有确定,我是主动跟你走的,不然,必定会连我也编排在内,说我这个……无耻**,背主与你这个负恩恶棍私通,窃财私奔。”

    陈敬龙怒道:“我们哪有窃财?”楚楚叹道:“我从林玄房里拿过二十几枚金币,就是窃财了!”陈敬龙怒道:“我对他说过这件事了,怎能算窃?”楚楚摇头道:“公子,你怎么这样天真?他们要让你身败名裂,为江湖人所不耻,自然将你说的越不堪越好,难道会跟你讲道理么?”想了想,又道:“以神木教的影响力,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公子,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忘恩负义、贪财好色之徒了。他们再将你与纣老前辈结义的事情传扬出去,你不免与纣老前辈一样,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大恶人。”

    她提起纣老怪,陈敬龙反倒心绪渐平;沉吟良久,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大哥身负恶名,仍是我行我素,不改大丈夫本色。我要学我大哥,自然要学到十足。别人说什么,都由得他们,我自己做事不悖‘侠义’二字,无愧于天地,也就够了!”话虽这样说,却仍是有些不甘心,神情落寞,十分沮丧。

    楚楚笑道:“我行我素丈夫事,哪顾别人论短长?公子,你能当真如此,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乌云有散日,混水有清时。等咱们大事有成,泽被万民,人们自然知道你是何等样人;那些污蔑之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楚楚,你这话很有道理。是不是英雄豪杰,我并不在乎,但无论是为了兑现我对你的承诺,还是为了洗清这不白之冤,我都会尽心竭力,去做那件大事。”

    楚楚见他振作起来,含笑点头,又转对黄守家问道:“现在这件事情,能传出多远?”

    黄守家思索片刻,回答道:“神木教消息传递很快,近处用快马通告,远处用飞鸽传书。各处分坛,再互相传告,一处得知,用不很久,周围分坛便都知道,绝无遗漏。我们分坛虽然离总坛较近,但得知消息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依小人猜想,只怕现在青龙地区的神木教众,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楚楚点头道:“与我所料几乎一样。公子,张寨主让咱们改装步行,就是料道,就算咱们骑马快奔,一下午也跑不出二百里去。必定会被前路的神木教人先得知消息,搜索拦截。”

    陈敬龙道:“不错。信鸽飞行,自然要比马匹快上许多。既然神木教众都已经知道了,咱们快走慢走,也没有多大区别;不用再着急赶路,只要注意隐藏就行了。”

    楚楚摇头道:“那不可以。咱们不快些走,只怕接应的人等不及,先行离开。咱们如果赶不上张寨主接应,进入十三寨的地盘,撞上别的山贼,只怕要凶多吉少。”

    陈敬龙叫道:“啊哟,我怎会忘记这件事情!楚楚,咱们已经很慢了,可不能再拖下去。我杀了这人,咱们快走。”说着手臂微动,就要挥剑。

    黄守家惨号道:“饶命!姑娘说过,不杀我的。”楚楚叫道:“公子,且慢动手。”陈敬龙愣道:“怎么,当真饶了他?放他回去,再带人来捉我们么?”楚楚笑道:“饶便饶了,放却不放。我脚坏了,走不了路,正好缺个座骑,这不是现成的么?”陈敬龙愕道:“什么意思?”

    楚楚不答,对黄守家喝道:“张开口来。”黄守家利刃在颈,哪敢反抗?乖乖将嘴巴张开。楚楚从怀里摸出一物,塞进他口里,喝道:“咽下去。”黄守家无奈,虽明知不是好东西,也只得闭口咽下。

    楚楚见他确实咽了,笑道:“公子,收起剑吧。他若想逃,便由得他逃好了。”对黄守家冷笑道:“枯木使有种药丸,叫做九虫蚀骨丹。你听说过吧?”黄守家愣愣点头。楚楚继续道:“九虫蚀骨丹,是由九种毒虫的毒液混合,再加入其它毒药制成,最是厉害不过。吃了它,如果三天之内不服解药,毒性便会发作,全身骨骼腐烂,痛苦难当,却又一时不死;直到七天之后,骨骼烂尽,全身瘫软如泥,才会死去。这种毒药,只有配制时所用毒虫的虫尸,才能配成解药,所以一丸毒药,只有一丸解药,绝对没有第二颗。”

    黄守家脸如土色,小心问道:“姑娘说这些,跟小人有什么关系?”楚楚冷笑道:“我侍候枯木使,自然常常经手他的东西。那九虫蚀骨丹么,我也见过,而且一时好奇,还留下一颗。刚才你咽下去的药丸,是不是有些腥气?九种毒虫的毒液,有一、两种带有腥气,那也是免不了的。”

    黄守家如被雷击,全身剧颤,愣在当地。楚楚笑道:“你也不用害怕。这种毒药,向来与解药放在一处。我留下毒药,自然也留下了解药。”黄守家回过神来,急道:“有解药?给我……给……给我……”焦急不堪,若不是有利剑逼着,几乎就要扑向楚楚。

    楚楚笑道:“你急什么?毒性要三天后才会发作呢。这三天里,你乖乖听我吩咐,只要我们到达安全地方,自然会将解药给你。如果你要逃走,那也由得你,但是解药你就别想了;至于骨骼烂尽而死,也就免不了。”黄守家点头如捣蒜,连听道:“我听姑娘的,绝不逃走,绝不逃走……”陈敬龙这才放心,将利剑从他颈间移开收起。

    黄守家慢慢站起身来,虽然三天后是否能得到解药,尚未可知,但至少暂时不会被杀,忐忑之余,也微有一些庆幸,苦笑道:“姑娘现在有什么吩咐?小人马上去办。”

    楚楚拿起鞋袜,见已经干透,慢慢穿上,吩咐道:“先把你这两名同伴的外衣扒下来。一会儿我们要穿。”黄守家答应一声,自去两具尸体上扒衣,手脚很是利落。

    陈敬龙喜道:“这办法不错!咱们穿上神木教的服饰,自然更容易掩人耳目。”楚楚站起身来,迟疑道:“这方法本来不难想到,不知为什么,张寨主居然想不到,没有给咱们准备神木教服饰!”陈敬龙笑道:“他虽然叫作‘滴水不漏’,但也终究只有一个脑袋,不可能当真事无巨细,都想得周全。有些想不到的,那也正常。”

    不大工夫,黄守家已经将两套神木教衣服扒下。楚楚与陈敬龙也不脱去农家衣服,直接将青黄双色棉袍套在外面。楚楚又吩咐黄守家:“你去林外,看看附近有没有别人。”黄守家连声答应,跑出林去。

    陈敬龙低声道:“楚楚,你给他吃的毒药,当真像你说的那样厉害么?”楚楚微笑,低声道:“哪有什么毒药?我给他吃的,不过是一粒珍珠罢了。”陈敬龙愕道:“珍珠?”楚楚笑道:“那九虫蚀骨丹,配制麻烦,而且用在高手身上,很容易被魔力逼出毒性,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林玄试制了几颗,用在触犯教规的教众身上,发现缺点太多,便再也没有配制,但毒药的名声却传了出去,神木教中无人不知。珍珠虽然没有药味,但圆圆滚滚,跟药丸也差不太多,他囫囵吞下,又没有咀嚼品尝,必定分辩不出真假。”

    陈敬龙奇道:“你说有腥味的,他怎会相信?”楚楚笑道:“这全是心理作用了。他只当我给他吃的真是毒药,怕得要死,惊慌之际,我说是什么味道,他便会感觉当真有什么味道。我若说是臭的,他必定感觉口里有些臭气;我说是腥的,他自然感觉口里有些发腥。人都有这种心理,我正是利用人的这种心理,让他对吃的是毒药确信无疑。”

    陈敬龙奇道:“你怎知道人都有这种心理?”楚楚道:“我小时候,家母趁我打哈欠时,丢进我口里一粒瓜子瓤。我糊里糊涂咽了下去,急忙追问是什么东西。家母逗我,说是一只小虫子,结果我一天都感觉喉咙发痒,似乎真有虫子爬动。后来我知道了真相,便用这样的方法去逗丫鬟,果然每个人都觉得喉咙发痒,我便知道,人都是有这种心理的。”

    陈敬龙赞叹道:“楚楚,你人极聪明,懂的又多,不动声色间,便制的他服服帖帖,乖乖听你吩咐,比我这须眉男子,可厉害得多了!”

    楚楚长叹口气,凄然道:“我一个女孩儿家,却不得不动尽心机,算计别人,难道很喜欢么?若能安安稳稳过些普通人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会开心得紧了!”

    陈敬龙急忙岔开话头,问道:“你给他吃的珍珠,哪里来的?”

第九十七节、有惊无险

    楚楚收拾心情,笑道:“林玄以前要讨我欢心,常送珍珠宝石给我,此番出逃,我自然都带了出来。他送给我的,便是我的东西,我带出来,可不能算偷。”顿了一顿,又歉然道:“我只记得带这些有价之物,却忘记你的无价之宝,真是糊涂!”

    陈敬龙摇头道:“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疏忽。”楚楚叹道:“我知道将来做大事时,要用很多钱,所以才惦着这些财物!若不是怕惹你生气,我必定将林玄房里的财宝带出一些来。”陈敬龙点头道:“你做得很对。虽然他们诬我是贼,但咱们不能自甘堕落,当真作贼。你不拿他财物,很对我心思。”楚楚迟疑道:“公子,你的性情,我是了解的,可是……可是……”连说两个“可是”,想了又想,终于叹道:“唉!我说了你也不会听的,还是算了。”微微摇头,不说下去。

    陈敬龙见她欲言又止,正想追问,却听踩雪声响,知道是黄守家回来,只得闭口。

    黄守家来到二人跟前,报告道:“周围我都看过,一个人影也没有。”楚楚点头道:“那好,咱们走吧。”将藏着利剑的草捆抱起,对黄守家道:“你蹲下,背着我。”黄守家愣道:“我背着你?”楚楚皱眉道:“怎么?不可以么?”黄守家迟疑道:“这个……这个……能负着姑娘这样的美女,未免……未免太便宜小人了!”楚楚喝道:“不许胡思乱想!你知道,我这草里,是有把剑的。我在你背上,如果发现你稍不老实,便一剑斩在你后颈上。”黄守家忙道:“小人老实,绝不敢胡思乱想。”说着蹲下身去。楚楚伏在他背上,黄守家果然老老实实,只用两臂反箍楚楚腿弯,手掌不敢乱动,生怕碰到她身体。

    楚楚笑道:“公子,这样你就可以省下力气,加紧赶路了。你看着他,如果他不快走,你便给他一剑。”陈敬龙答应一声,将剑悬在腰间。他此时穿了神木教服饰,带着武器,十分正常,不怕惹人怀疑。楚楚却是尝到剑藏草中,出敌不意的甜头,故意不将草捆弃去;另有一个原因,就是用草捆隔在自己与黄守家之间,免得被“灵犬”吃了豆腐。

    三人出林向南,急急而行。黄守家四十上下,正值壮年,虽然形貌猥琐,力气倒还不缺,而且腿脚灵活,负着楚楚,居然走的不慢。陈敬龙空身而行,胸口不疼,自然速度增快不少。

    行出两里多地,侧面远处出现几条人影。一人喝问道:“什么人?站住。”黄守家不用楚楚吩咐,主动应道:“乱吼什么?我是老黄。你是李长腿么?”那人笑道:“是我。黄老哥,你们怎会到了这里?你背上的是谁?”黄守家足下不停,回应道:“小陈扭伤了脚,我和张大哥送他去镇里寻个跌打医生。你见到坛主,跟他说一声儿吧。”那人道:“要不要兄弟帮忙?”黄守家笑道:“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吧。你又没有妹子要招夫选婿,跟老子献什么殷勤?”远处几人一齐笑起来。那说话的“李长腿”笑骂道:“就知道你说不上三句正经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半点不错!”引着那几条人影,搜向别的方向。

    陈敬龙松了口气,笑道:“你挺机灵啊!”黄守家苦笑道:“小人性命捏在公子和姑娘手里,想要解药,只得盼你们平安无事。这机灵也都是逼出来的。”他听楚楚叫陈敬龙“公子”,便也跟着叫起“公子”,不再以“大爷”相称。

    一路上,又遇到几伙神木教人,不等靠近,便让黄守家出言应付过去。行过两个多时辰,见到一个镇子。黄守家说道:“这个镇子,便是长青镇。再往南去不远,便出了我们分坛的搜寻范围。那里的神木教众不认得我,再想应付,可就行不通了。”楚楚道:“咱们小心一些,远远看见人影,便躲藏起来。”

    三人不敢从镇上穿过,只得从镇旁绕行。此处既然有了人家,自然有不少道路。过了镇子,三人上了一条小路。不在深雪中跋涉,速度又快一些。

    陈敬龙眼力超出常人,远远看见人影,便引领黄守家躲藏绕行,居然一直没有被神木教人撞上。

    到天明时分,已经行出五十余里,楚楚与陈敬龙都觉欣慰。此时三人都已经又饥又渴,疲惫不堪,只得在路过的一家早点铺里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再买些干粮带上,才又上路。早点铺里人来人往,居然始终没有神木教人进入,可算运气极好。

    再行一会儿,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陈敬龙提议仍走野地,楚楚却觉得野外空旷,更易引人注意,还不如在路上行走。陈敬龙觉她说的有理,便不坚持。

    不料,没走出多远,便被一伙神木教人撞见。那伙人一共六个,个个眼圈微黑,神情疲惫,显是搜寻一夜,不得休息。他们见到陈敬龙三人,立即围上前去。领头的一个大汉喝道:“你们三个好面生。是哪里的兄弟?”

    陈敬龙不知如何回答,暗暗运转内力,准备出手。黄守家应道:“我们是长青镇的。”那大汉皱眉道:“现在各处都在搜索贼人。你们不在自家地头搜寻,到这里来做什么?”黄守家急道:“我们正是撞见贼人,打斗起来,结果我背上这位兄弟受了重伤。我们镇上的医生都治不了,要我们到前面的黄叶镇去求医。你们赶紧让路,耽误了我这兄弟性命,我们刘坛主可不跟你们干休!”

    楚楚所穿,是那陈姓教众的外衣,左后心处好大一片血渍。她伏在黄守家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脸上带些泥土,却仍能看出脸色极白,正是打斗之后,受了重伤,流血过多的模样。

    那大汉听黄守家说出“刘坛主”,似乎有些信了,围着三人转了一圈,忽然喝道:“他抱着干草做什么?”黄守家骂道:“奶奶的,你脑袋里都是浆糊不成?他被人一剑剌个对穿,胸口好大个窟窿,不用草堵上些,不是要流出内脏么?”那大汉愕道:“是从前面刺进去的?”黄守家跳脚骂道:“屁话!我们跟人打斗,又不是被人偷袭,自然是正面中剑;只是刺得太狠,剑尖从后背透了出来,所以后面才有血。你当后面有血,便是后面中剑么?真是猪头!”

    那大汉愕道:“你骂我做什么?”黄守家口沫横飞,厉声吼道:“我这兄弟危在旦夕,你还跟我们纠缠不休,我不骂你骂谁?再他妈不让开路,老子跟你们玩儿命!小张,亮家伙,跟他们拼了。”陈敬龙答应一声,抽剑出鞘,作势欲打。

    那大汉忙道:“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武?”对其他几人喝道:“让开路,放他们走。”几人默默让开。黄守家迈步便行,口里不依不饶,骂道:“我记住你们几只兔子了。如果我这兄弟有个三长两短,我领我们刘坛主来,跟你们没完!”恨声不绝,与陈敬龙扬长而去。

    六名神木教众呆立当场,面面相觑。那领头大汉喃喃道:“心脏位置被刺个对穿,还能活么?背着死人求医,急个屁呀!”另一人骂道:“妈的,那受伤的是准死无疑。长青镇刘坛主要是怪咱们耽误了他们求医,来寻咱们晦气,才真叫冤枉呢!”六人一齐摇头叹息,很是有些担心。

    待行出一段,再看不见六名神木教众,陈敬龙笑道:“我刚才以为非打不可了呢。幸好你能说会演,这才有惊无险!”

    黄守家苦着脸叹道:“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吓得差点儿尿一裤子!不行了,我……我得解把手去。”将楚楚放下,急急忙忙钻进路边的一丛乱草中。

    楚楚沉吟道:“公子,这次运气好,糊弄过去,下次可就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我现在明白,没有准备神木教服饰,并不是张寨主没有想到,而是这方法根本行不通。”

    陈敬龙愕道:“为什么?”楚楚道:“神木教人见了自己教中兄弟,自然会更加注意。咱们这样走,不是生怕神木教人不上来盘问么?刚才多亏这位‘灵犬’,不然,咱们肯定会被识破。”陈敬龙连连点头,迟疑道:“不错。咱们应该怎么办?”

    楚楚道:“还是得脱了这身衣服,装成普通农人。”略一停顿,叹道:“我的见识,实在远远不及张寨主;居然还自作聪明,当真可笑!”陈敬龙笑道:“你虽然还不及他,但已经比我强上许多了。如果不是你说,我到现在也不会想这个问题呢。”

    黄守家从草丛里钻出来,一边整理裤带,一边犹豫道:“小人里面可没有农家衣服。脱了棉袍,就只剩内衣了。”

    陈敬龙道:“先走着。等碰到村镇,去农家买一套就是。”黄守家又将楚楚背起,道:“再走两、三里路,便是黄叶镇,去那里买。”楚楚道:“既然如此,公子,咱们也不忙脱去棉袍,等他有了衣服,再一齐改装才好。”三人又向南行。

    过不多久,已经能看到远处有个镇子。黄守家边走边道:“公子,咱们一起进镇,只怕太过惹人注意。不如你和姑娘寻个隐蔽地方等着,小人独自前去,买了衣服,立即回来。咱们还是从镇边绕过去。”陈敬龙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楚楚笑道:“黄守家,你不会引人来捉拿我们吧?”黄守家急道:“姑娘,小人敢那样做,难道不要命了么?解药只有您一个人有,如果您出了意外,小人可就死定了!”楚楚笑道:“你明白厉害就好。”

    看看离镇子已经不足一里。楚楚吩咐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你快去快回。”黄守家答应一声,正要将楚楚放下,忽见前方十余步处,路两旁草里同时蹿出几个穿着青黄双色棉袍的神木教众。当先一人喝道:“站住!你们三个,是什么人?”其他几人迅速分散靠拢,对三人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第九十八节、灵犬异猫

    那些神木教众,共有七、八个人。领头一个,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不住骨碌碌乱转,显得很是机灵。

    黄守家喝道:“你们是瞎子么?难道看不见我们穿的衣服?”那领头者冷笑道:“衣服可以乱穿。只看衣服,便能证明你们是神木教人么?”

    楚楚低声道:“公子,这家伙不好应付,只怕要被识破。准备动手吧。”陈敬龙暗暗运转内力,凝神以待。

    众神木教人缓缓靠近,在离三人四、五步处站定。黄守家对那领头之人赔笑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那人略一迟疑,答道:“我姓黑。”黄守家笑道:“原来是黄叶镇的黑大哥!兄弟虽然没见过您,但‘三眼猫’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三眼猫眉头皱起,眉心深深一道竖纹,果然如同多了一只眼睛,喝道:“少跟我套近乎!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黄守家笑道:“我们真的是神木教众。兄弟黄守家,是青木镇分坛的。”

    三眼猫脸色稍和,点头道:“我倒也听说过你。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黄守家叹道:“这不是么,我这兄弟受了重伤,医不得了。临死要回家再看老娘一眼,兄弟送他回去。”三眼猫又点了点头,道:“这受伤的兄弟,倒是个孝子。”转眼在陈敬龙脸上打量,沉吟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黄守家抢道:“他是小陈。青木镇分坛的‘褪毛鼠’,黑大哥听说过么?”

    三眼猫微露笑意,道:“原来是你。听说过长青镇有这么一位年轻教众,可没想到这样年轻……”语音一顿,忽然向后退出一步,脸色大变,喝道:“不对。你不是‘褪毛鼠’,你是陈敬龙!”说着抽出腰间长剑。众神木教人一听“陈敬龙”三字,都是一愣,随即摆出围攻架式;“苍啷苍啷”数响,纷纷抽出兵刃。

    陈敬龙见被识破,正想抽剑出来。黄守家大喝一声:“都别动!”陈敬龙微一迟疑,听他问道:“黑大哥,你开什么玩笑?这小陈虽也姓陈,但跟那陈敬龙八杆子打不着,可没有半点关系。”

    三眼猫冷笑道:“他如此神情气概,若被称作‘褪毛鼠’,除非长青镇分坛的人都是瞎子!我三眼猫见人不少,可还没见过如此彪悍昂藏的‘鼠’呢!他冒充别人,想要蒙混过关,不是陈敬龙,还能是谁?”黄守家听他只是以外表推断,松了口气,笑道:“黑大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外号这东西,不定是形容哪一方面,难道非得形容外表么?他行动灵活,善于躲藏,别人便叫他‘褪毛鼠’,是说他像没有毛的老鼠一样,更难抓捕,又不是说他猥琐颓唐,这一点可不能搞错。”

    三眼猫迟疑片刻,笑道:“是兄弟多疑了。你们走吧。”侧身闪在一旁。陈敬龙与黄守家相顾愕然,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相信。三眼猫见二人不动,笑道:“还不快走?这位受伤的兄弟如果赶不上见老娘最后一面,兄弟可良心不安呢!”二人听他这样说,虽仍有些狐疑,却也只得前行。

    黄守家边走边笑道:“黑大哥,相识即是有缘。等兄弟回来,请你……”说到这里,正经过三眼猫身边。三眼猫右手猛然抬起,长剑向楚楚帽子挑去。楚楚不会武技,哪里躲闪得了?帽子应剑而落,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泄下,披散肩头。

    楚楚反应极快,帽刚离头,立即喝道:“动手!”话音未落,陈敬龙已经抽出长剑,削向身边一名神木教众。那人还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毫无防备;右臂中剑,痛叫一声,向后退去。陈敬龙手臂急转,又在另一人腹部刺了一剑。众神木教人反应过来,纷纷围上进攻。

    周围路人见到打斗,吓得乱叫乱嚷,奔逃躲避。

    这些神木教众,本领较守护总坛的绿旗教众差了许多,只怕三人齐上,也不是陈敬龙对手。但一来此时敌人不止三人,二来陈敬龙还要守护黄、楚二人,因此略斗片刻,陈敬龙便已经左支右绌,现出败象。

    三眼猫立在圈外,得意道:“陈敬龙,如果只是你自己逃走,我们倒当真不大容易认出你来。但你带着一个女人,还想瞒过我们,不是痴人说梦么?你既然偏要冒充‘褪毛鼠’,碰上我这‘三眼猫’,自然便要倒霉!”转对众神木教人喝道:“兄弟们,加把劲。将他们拿下,必定人人有赏。”众神木教人答应一声,出手更加卖力。

    黄守家背着楚楚,行动不便,无法招架闪躲,眼看刀剑乱纷纷在身边划来闪去,只吓得脸白如纸,不住发出“啊哟”“妈呀”“不好”“天呐”等各种形式的惊呼。楚楚顾不得理他,凝神注视陈敬龙打斗。

    这些神木教众,斗气都不如何浑厚,力量都胜不过陈敬龙,至于武技,更较陈敬龙相差太远。但敌人太多,四面八方乱刺乱斩,陈敬龙大半精力用来招架攻向黄、楚二人的兵刃,手忙脚乱、应接不暇,想要反击,却也力不从心。

    三眼猫见陈敬龙苦苦支持,众神木教人始终拿他不下,不耐烦起来,长剑猛挥,也加入围攻。

    所谓:旁观者清。三眼猫在旁边观望这一会儿,已经看出门道,此时出手,一把剑只向黄、楚二人招呼。他是这一伙人的头领,本领比其他同伴略高一些,又是攻向无力还手的两人,丝毫不用分心防守,出招更加凶猛狠辣。他一加入战圈,黄、楚二人立时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陈敬龙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更加用心守护二人。这样一来,自己防守不免疏忽;再斗几招,一个照顾不到,棉袍下摆被人一剑割去半截,险些大腿受伤。

    楚楚叫道:“公子,他们拦不住你。你冲出去自己走吧,别再顾我!”陈敬龙不及答话,黄守家惊慌道:“公子,你……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呀!”楚楚怒道:“你再多话,我一剑斩下你头来!”黄守家慌道:“姑娘,公子一走,咱们可就死定了!”楚楚叹道:“他若不走,也会死在这里的!”

    陈敬龙冷哼一声,喝道:“楚楚别怕。看我的!”运足内力,向劈来的一刀格去。刀剑相撞,那用刀之人挡不得陈敬龙的力气,钢刀脱手,微错愕间,被陈敬龙一剑刺中大腿,跌倒在地。陈敬龙正想再补上一剑,却见三眼猫长剑已刺到黄守家胸前,只得放弃这除去一敌的机会,回剑将三眼猫逼开。那用刀教众死里逃生,连滚带爬退出战圈,拾起钢刀,却惊魂未定,只在圈外观望,不敢再上前动手。

    三眼猫大叫:“只要还没死,都给我上。谁不听命令,回头我要他好看!”那用刀教众闻言,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又加入围攻。先前被陈敬龙削伤右臂的神木教众,也用左手持剑,加入战团。只有那腹部中剑的神木教众,伏在地上不动,看来就算不死,也确实没有出手之力。

    陈敬龙想再用刚才方法,将人武器击飞,可神木教人都学了乖,不肯与他兵刃相交。三眼猫笑道:“他要护着这两个人,便无暇追击。就算兵刃被他击落,也不必害怕。大家不用有所顾忌,放开胆子打呀!”口中叫嚷,手上加力,一把剑舞的虎虎生风,不离黄、楚二人左右。

    黄守家怕到极处,反激起一丝勇气,怒道:“姓黑的,老子虽然受了胁迫,不得不帮着他们,但好歹也是神木教的人。你剑剑往老子身上招呼,不念半点同教之情,算是什么意思?”三眼猫笑道:“你帮着他们,就是神木教的敌人,还有什么同教之情可言?至于你是不是受了胁迫,我可顾不得了。”说话间,又是一剑狠狠刺向黄守家,将他肩上衣服划出一道大缝;若不是陈敬龙格挡及时,黄守家这一下非受重伤不可。

    三眼猫剑锋一转,又刺向楚楚大腿。陈敬龙再次挡开,自己却不及闪躲,被一名神木教众在背上划了一剑,受了轻伤。

    楚楚见陈敬龙受伤,又惊又急,一咬牙,持草束向三眼猫脸上刺去。三眼猫挥剑格挡,“叮”一声响,长剑与草中所藏之剑相交,楚楚拿捏不住,草束脱手而落。许多被斩断的草茎随风飞舞。

    三眼猫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拿着一束枯草,其中定有古怪。”话间未落,一叶断草飞至眼前。三眼猫伸左手将飞草拨开,右手舞动长剑,正要出招,忽地一声大叫,定定不动,垂头向腹部看去。

    一柄利剑深深刺入他小腹之中,鲜血涌出,顺着剑身淌出尺许,才离剑滴落。利剑剑柄,正持在那一直惊慌失措,却又无力自卫的黄守家手里。此时他只用一臂反箍楚楚腿弯,但弯腰前倾,楚楚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他脖颈,仍是十分稳当,不会跌落。

    异变陡生,众人都惊愕呆立,看着三眼猫,忘记出手,连陈敬龙也不例外。

    三眼猫全身颤抖,右手一松,长剑落地,左手慢慢抬起,指向黄守家,喃喃道:“你……你杀了我……”黄守家一脸无奈,叹道:“你既然想要杀我,我为了活命,只好先杀了你。同教之情,我可也顾不得了!”

    原来,黄守家负着楚楚,行动不便,自知便是出手,也绝无自卫之力,所以一直不曾拔剑。待实在危急时,已无暇去想是否能有作用,拔剑便刺,便如落水之人,能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三眼猫见他始终不曾出手,对他毫无防范之心,方才又被草叶遮眼,抬手拨草,心神更分,竟全没躲闪,被他一击得手。

第九十九节、神木叛徒

    黄守家手臂用力,收回长剑。剑一离腹,三眼猫一声大叫,身体慢慢软倒。黄守家叹道:“就算有三只眼睛,猫也终究是猫,到底不是犬的对手。老黑,你碰上我,算你运气不好!”转对陈敬龙道:“公子,你们捉住我后,不夺去我的兵刃,真是大大的明智之举!”陈敬龙笑道:“我们不夺你兵刃,只是觉得你已经受制,不必再多此一举,可没想到你会帮我杀敌呢。”

    楚楚喝道:“公子,夜长梦多,闲话少说。快将其他人打发了,一个也别放走。”陈敬龙叫道:“不错。”挥剑刺向一名神木教众。那人见利剑刺来,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其他众人见他逃走,互相对视一眼,发一声喊,也跟着仓惶逃去。那大腿受伤之人奔跑不快,连摔了几个筋斗,连钢刀跌落都顾不得拾起,显是惊慌已极。

    其实黄守家方才一击,全是占了出敌不意的便宜,当真要负着楚楚,同时持剑自卫,却是力所不及了。这些神木教众若再围攻,陈敬龙穷于应付,最终仍是非输不可;但他们一见头领死去,顿时没了主心骨,不自禁的心里发虚,再听楚楚说话,明显将已方众人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心里压力大增,所以惊慌恐惧起来,全没工夫衡量双方实力,只顾逃命。

    陈敬龙愣愣望着众神木教人背影,奇道:“他们怎会这样害怕?”楚楚笑道:“我说一个也别放走,正是要他们感觉实力与我们相差太远,彻底打消他们反抗的念头。你当我是乱喊的么?”陈敬龙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觉得奇怪呢,你明知我没有能力将他们尽数全歼,怎会喊出这样的话来。”楚楚道:“公子,他们逃走,定会再引人来。咱们快些离开这里才行。”陈敬龙道:“正是。咱们快走。”迈步便向道下走去,想要在野地穿行,绕过黄叶镇。

    楚楚叫道:“敌人片刻即来,咱们冲进镇子里去。”陈敬龙寻思一下,道:“你说的对。野地积雪,会留下足迹,无法摆脱敌人追踪;镇子里人来人往,倒不容易被人盯上。楚楚,你见事总是比我更明白一些!”当先向黄叶镇走去。走出不远,见到那大腿受伤的教众丢在地上的钢刀,微一寻思,拾在手里。楚楚命黄守家拾起藏着利剑的草束交给自己,然后快步跟上陈敬龙。

    刚行到离镇口百余步处,只听镇里一片叫嚷喧哗之声,跟着一大群人涌了出来。这一群人至少二、三十个,都手持兵刃,身穿青黄双色服,最前面的几个,正是方才逃走的几人。他们望见陈敬龙三人,大叫大嚷,加快脚步奔来。

    陈敬龙惊道:“这么多人!”楚楚凄然道:“没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公子,咱们这次是插翅难飞了!”陈敬龙沉声道:“黄大哥,你背着楚楚,快些逃命去吧。”黄守家哭丧着脸,叹息道:“逃不掉了!不然,不用你吩咐,我已经跑了。唉!你们算是把我害……”说到这里,忽然一愣,愕道:“公子,你叫我什么?”

    陈敬龙道:“你虽是被迫,但毕竟帮了我们太多。我叫你一声黄大哥,也不为过。我去缠住他们,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快走吧。”说完抽出利剑,深吸口气,冲向众神木教人。

    黄守家赞道:“临危不惧,是条好汉!”转身想要逃向野地。刚一迈步,楚楚将草束横在他颈上,喝道:“站住,你再逃一步,我便斩断你脖子!”黄守家顿足道:“姑奶奶,不逃走,在这等死么?公子虽然勇猛,可也不是这许多人的对手。”楚楚叹道:“他若死了,我再没有可以依靠之人,终不免沦为别人奴婢,就算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与公子,生死与共。黄大哥,你将我放下,自己逃命去吧。”

    黄守家愕道:“你也叫我黄大哥?”楚楚道:“黄大哥,多谢你一路相助!我给你吃的,只不过是粒珍珠,并不是什么九虫蚀骨丹。你并没中毒,不用再担心,这就走吧。”

    黄守家将信将疑,道:“你所说当真?”楚楚凄然笑道:“我死在眼前,还骗你做什么?他们只想捉公子和我,你将我放下,他们不会去追你的。”黄守家知她所说不假,两手一松,将楚楚放下,纵身逃向野外。

    楚楚凝目看向陈敬龙背影,将草中利剑抽出,只等陈敬龙一死,便往颈上一勒,自刎当场,免得被人捉去,再受凌辱。

    陈敬龙疾冲向前,离众神木教人越来越近。众人见他不逃走,反迎上来,都有些惊讶;又见他威武彪悍,神情中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厉,都不觉有些畏惧。

    陈敬龙冲到众人跟前,内力运足,大吼一声,左刀右剑,大开大阖,杀入人群。他此时不用护着别人,随意挥洒,大感痛快。一招“飞流直下”,将一名神木教人招架的长剑生生劈断,刀式不停,将那人从头至胸,半个身子劈为两半;长剑格开劈来的一刀,翻转疾刺,一招“横空出世”,又将一名神木教人由胸至背,刺个对穿。便在此时,一人挥剑刺向他右胁,陈敬龙不闪身躲避,半蹲下去,任来剑刺中自己右肩,利剑直指,刺入那人小腹;跟着钢刀反撩,将一名刺中自己左大腿的神木教人肚子剖开……

    众神木教人见他势若疯虎,一上来便是拼命的打法,眨眼间连杀四人,势不可挡,都觉惊慌恐惧,纷纷退避,不敢靠近。陈敬龙不依不饶,主动出击,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直如虎入羊群一般。众神木教人被杀的心惊胆颤,又怕担上畏敌脱逃的罪名,不敢当真逃走,只能小心翼翼,尽量与陈敬龙保持距离,居然没人想到去捉楚楚。

    此处离镇子极近,不时有百姓往来,见到打斗,有些胆大的便站在远处观望。这些人中,胆量大小也不相同,胆子相对小些的,便离的最远,胆子更大的,便又稍近一些,只有一个满脸短须的樵夫胆子最大,担着一担干柴,只在战圈外七、八丈处驻足,观看打斗。

    斗了片刻,陈敬龙背上又受两处剑伤,右臂也被刺了一枪,鲜血不住随着手臂舞动甩在周围众神木教人身上;但他也又杀了五人,还把两人斩成重伤。那两名伤者虽然未死,却也只能爬到圈外喘息,再没有出手之力。

    陈敬龙眼力、反应、速度均超过这些神木教人许多,虽然受了数处创伤,但都避开了要害,而且并不很重,对战斗力没有太大影响。那些神木教人却对他越来越惧,抵抗越发无力。终于一个神木教人太过害怕,跃出圈外,想要逃走,可刚跑出两步,却看见了远处站立的楚楚,登时改变主意,向楚楚奔去。

    楚楚见有人向自己奔来,叹了口气,将利剑横在颈上,只等他到了跟前,自己将林正阳父子的所作所为痛斥一番,便即自刎。

    那人很快便奔到楚楚身前四、五丈处,停住脚步,喝道:“你别做傻事。教主只传令活捉你们,可没说要取你们性命。你何必自寻死路?”楚楚暗道:“林正阳对霸主奇牌还未死心,要活捉我们,想从公子口里问出纣老怪下落。”冷道:“他想活捉我们,那是作梦!你们为他卖命,却不知道,他枉负侠义……”刚说到这里,忽见一条人影自道旁疾奔而来,冲到那神木教人身后,一剑向他背上刺去。

    那神木教人只顾在听楚楚讲话,哪里想到背后会有敌人攻来?待听到脚步声响,再回身招架,已经不及;手忙脚乱挡开一剑,被来人第二剑当胸刺中,一声惨叫,向后便倒;现出那偷袭之人,也穿着一身神木教服饰,正是方才逃走的“灵犬”黄守家。

    楚楚愕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黄守家苦笑道:“我逃出一段儿,忽然想明白了。我帮助你们,杀了三眼猫,已经成了神木教叛徒。以神木教的势力,我孤身一人,能逃到哪去?早晚被捉住处死。你们说过,逃往南方,会有接应之人,我只有跟着你们,才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楚楚叹道:“你跟着我们,只怕连眼前也活不过去,还谈什么以后?”黄守家摇了摇头,丧气道:“终归是死,早死晚死,也没有多大区别;只要不是骨骼腐烂,受尽折磨而死,也就够了!眼前却也未必一定会死,看公子的本领威势,能将这些神木教人杀退,也说不定。”微微一顿,正色道:“你和公子,敢与神木教为敌,当真胆量过人。这件事情,必定会轰动江湖。我黄守家本领平平,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果非死不可,能跟你们一齐死,让江湖人知道还有我这一号人物,这些年也算没有白混,总好过默默无闻,在荒郊野地被斩为肉泥。你们叫我一声大哥,显是将我当成了朋友看待,并没有瞧我不起。我跟你们一齐死,一齐扬名,可也不算自做多情,沾你们的光……”他还未说完,楚楚打断道:“黄大哥,闲话慢慢再说。又有敌人来了。”

    黄守家转头看去,果见三名神木教众急急奔来。方才被他偷袭之人,临死时发出惨叫,围攻陈敬龙的神木教人自然都听到了;循声望来,自然也都想起陈敬龙尚有同伴。他们全部围攻陈敬龙,尚且落在下风,自然不敢分兵太多,因此只派出三人前来对付楚楚和黄守家。

    黄守家慌道:“一个对一个,我倒未必便输。一个对三个,我可万万不是对手,更别说护着你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节、水系斗气

    楚楚环顾四周,叫道:“黄大哥,跟我来。”奔向道旁一处已经废弃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小屋。

    那小屋破破烂烂,歪歪斜斜,门窗早已**不堪;墙上尽是裂缝,有的甚至宽过半尺;屋顶茅草,也已经剩不多少,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漏天窟窿。青龙地区税赋极重,许多百姓难以维生,家破人亡,或是不堪重负,背井离乡,像这样废弃的民房,并不少见。

    楚楚在那破门上轻轻一推,应手面倒。黄守家奔来,奇道:“要进去么?”楚楚道:“你在门里守住,敌人闯不进来,咱们便不会受到围攻。”黄守家喜道:“不错。等公子打退了敌人,再来救咱们。”

    二人进到屋里,黄守家持剑守住门口。楚楚到唯一的窗旁站定,道:“敌人想从这里进来,我便一剑刺死了他。”那窗口极小,只有两尺方圆,敌人若想钻入,就算没人看守,也要花费好大力气,如果钻到一半,有人持剑刺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黄守家赞道:“姑娘,你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当真胜过天下多半男人!你是……你是红颜不让须眉,巾帼英雄!”楚楚笑道:“啊哟,这可赞的太过。英雄岂是随便称得的?”说完眉头微皱,叹道:“这样也不过多撑一会儿罢了。公子若有闪失,你我仍是必死无疑。只盼公子无恙,能来救咱们吧!”黄守家也再高兴不起来,叹息一声,盯住门口。

    不大工夫,三名神木教众已奔到房前。其中一人想闯进屋来,刚跨进门槛一只脚,黄守家狠狠一剑刺去,剑上黄晕隐现,附着土系斗气,虽然不很浑厚,却也有些威力。

    那人正处身在低矮狭窄的门框之内,无法向左右闪避,连扬臂挥舞兵刃都做不到,勉强举刀去挡,仓促之间,运力不足,却震不开黄守家全力以赴、运足斗气的一剑;胸口被刺入寸许,一声痛叫,向后急跃,这才保住一命。他若退身稍慢,不免穿胸之祸,此时不过受了轻伤,流出几两鲜血,已经是十分侥幸。三名神木教人知道厉害,再不敢轻易往门里闯。

    又一人见到窗户,试探着用兵刃向里虚刺几下,不见反应。那人大喜,刚一探头,想要钻身进去,却见一把利剑自窗旁刺来。那人急向后退,幸好来剑不快,总算保得脑袋完整;伸手摸时,帽子上多个窟窿,不由冷汗滚滚,暗自后怕。

    三人进不去屋,无法可想,只能在外面叫嚷恐吓。楚楚与黄守家暂时无虞,只盼陈敬龙无事,快来相救,却不知此时陈敬龙已经十分危急。

    那被黄守家偷袭的教众,临死发出惨呼,陈敬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随后有三名神木教人奔向楚楚方向,也都看在眼中。他知道楚楚尚未逃离,担心她的安危,却又无法摆脱敌人纠缠赶去相救,心神一乱,气势登时减弱。

    那些神木教人本领虽不很高,但人数众多,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初时被陈敬龙打的手忙脚乱,大半是被他气势所慑,心中惊慌,顾不上合力围攻所至。此时陈敬龙气势弱了,众神木教人惊惧渐退,慢慢联合起来,有进有退,有攻有守,与陈敬龙缠斗起来。

    陈敬龙数处受伤,虽不很重,但运动不止,血流不住,时间久了,终究难以支持。他急于杀敌,但敌人偏不与之硬碰,一见他攻来,立即退身,让其他同伴由其它方向出手,逼他防守自救,攻势立解。陈敬龙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楚楚,心神不宁,出招渐渐散乱,逐渐落在下风。

    正所谓:屋漏偏遭连阴雨。正在他感觉吃力之时,听得镇内有人叫嚷,跟着镇口又涌出十余名神木教众。当先一人,神情凶狠,步履矫健,手中横着一柄钢叉。此人虽也穿着青黄双色袍,但衣料闪亮,似是丝质,与普通教众不同,显然在教中地位更高。

    陈敬龙见敌人又添,心知再支持不了多久,忽然脑中浮现商容儿音容笑貌,想到再无机会与之相见,顿生黯然之意,出手越发散乱。围攻他的神木教众见了那穿着丝质双色袍的人,登时欢呼起来,纷纷叫道:“坛主来了!”“这小子死定了!”士气大增,出手更加卖力。此消彼长,陈敬龙情形更为窘迫,迭遇凶险,全仗动作迅速,勉强化解。

    这正是楚楚与黄守家退守破屋,盼望陈敬龙去救之时。

    那坛主奔到跟前,并不急于出手,站在圈外一手扬叉,一手戟指陈敬龙,喝道:“兀那小子,你是陈敬龙么?”陈敬龙怒道:“难道你火烧屁股似的赶来,会不知道我是谁?要打便打,何必多此一问?”这一说话,心神更分,被一名神木教众在肋下划了一刀;急忙凝神,不再理那坛主。

    那坛主仰天“哇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做作,全没半丝笑意在里面,竟是学足了戏台上三流花脸的功夫。直笑道一口气尽,方才停住,深吸口气,扬声道:“老夫手下不杀无名之辈,要你报上名号,正是怕误杀不值出手之人,丧送老夫一世英名。”他年龄不过四十出头,居然自称“老夫”,而且说起话来,阴阳怪气,故做豪迈,竟全是学着戏台上的腔调语气。

    陈敬龙听他说话,知道这人看戏多了,已经走火入魔,更不去理他。那人见陈敬龙并不应声,急道:“你怎不问老夫名号?真是太也无理!”等了片刻,见陈敬龙仍不应声,悖然大怒,大叫:“老夫姓甄,名分实,位居神木教黄叶镇分坛坛主,江湖人称‘无论高低’。这名号是说老夫无论对手本领高低,出手便无不胜,江湖谁人不知?尔等小辈,敢对老夫不理不睬,实在太过狂妄!来来来,让老夫与尔决一死战,取尔首级,以解心头之恨。”说着迈步走向陈敬龙。

    其实他这名号只说出一半,本是别人取来嘲笑他的,与他所说意思全然不符。名号全称叫做“无论高低,见角儿便拜”,是笑他不论戏子水平高低、是否真有功夫,只要见个角儿,便即盲目崇拜学习。他不以为耻,反以这名号为荣,更将前四字硬安上个说法,与人对敌,便即报出。

    他身前的神木教众退闪两边,让他走进战圈。甄分实来到陈敬龙身前,钢叉舞动,连摆三个威武架式,方才刺出。临出叉时,犹不忘大喊一声:“留神,看叉!”他虽然举止可笑,但毕竟能身居坛主之位,本领还是比普通教众高些。钢叉刺出,带起破空风响,叉头笼着一层青雾,水系斗气也有些造诣。

    陈敬龙正忙着招架周围神木教人的攻击,全没有凝神准备的工夫,见钢叉刺来,急急挥刀去挡,匆忙之间,内力不免运不很足。刀叉相交,“扑”的一声闷响,陈敬龙只觉斩在件似硬非硬、似软非软的物件上,似乎力气太过,有些闪空的感觉,胸口说不出的烦恶难过;又似乎力气不足,叉头仍有余力攻来,似要抵挡不住。他以前从没和使用水系斗气的高手较量过,不知道水系斗气竟有如此奇妙,一招间便即吃了大亏。

    陈敬龙大惊之下,左臂运力,将叉头荡在一边,足下站立不定,向后连退两步;只觉胸中烦乱,恨不得呕吐一场才好。他背后的一名神木教众看出便宜,急上前刺出一剑。陈敬龙听得背风金刃破风之声,回身挥剑挡开。两剑相撞,陈敬龙受钢叉震荡,气息尚未调匀,此时再次受震,虽然力量不大,却也经受不住,胸口剧痛,内伤复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未及喘息,破风之声又响,却是甄分实又一叉刺来。陈敬龙再回身挥刀,仍是不及运足内力,刀叉相交,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连晃,连运几次力,才将叉头推开。

    此时他身周众神木教人都看出便宜,不约而同,一齐攻上。陈敬龙顾不得调理呼吸,使一招双刀武技中的“日月轮转”,身体急旋两圈,刀剑舞成一团,将攻来的兵刃挡开,更将众神木教人逼退一步。

    他转这两圈,瞬息间与人兵刃交撞何止十余次?身形一停,口中鲜血狂喷,眼前金星乱冒,身体东倒西歪,便如醉酒一般。

    甄分实大叫道:“孩儿们闪开,让老夫取他性命!”众神木教人看了陈敬龙此时情状,都知道他再没有招架之力,此时出击,必定得手;坛主喊出这话,正是要将他一叉刺死,以建功劳。他是一坛之主,谁若不听吩咐,与之争功,以后在他手下还想有好果子吃么?众神木教人虽然都不甘心,却也只得让开,看甄分实如何大出风头。

    陈敬龙口鼻喷血,吸不进气来,脸涨得通红,手脚一齐酸软;站都站不稳当,哪还有丝毫招架闪避的力量?

    甄分实抑扬顿挫的叫道:“陈敬龙,且吃老夫一叉!”一式“夜叉巡海”,叉头划个半圆,横着扫向陈敬龙颈间,竟是要一举将其脖颈击断,让他身首异处,死的惨不堪言。

第一百零一节、单打独斗

    陈敬龙头晕眼花,全身酸软,无力闪避招架。甄分实大喝:“陈敬龙,且吃老夫一叉!”钢叉横摆,要将他首级扫落。

    危急关头,忽听圈外一声暴喝:“甄分实,先吃老子暗器!”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与声同至,在众神木教人头顶飞过,砸向甄分实。

    那暗器几有人高,比水桶还要粗上许多。天下暗器种类繁多,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以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都制作十分小巧;如飞刀、袖箭之类,已经算是大型暗器。而这件暗器如此之大,比一百把飞刀与一百支袖箭合在一起还要惹人瞩目,简真可称得上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甄分实见这样一件大物当头砸下,不由大吃一惊,顾不得去伤陈敬龙,急忙收叉躲闪。他生怕这件大暗器有什么古怪,连跃几跃,直退出三丈开外,方才站住。那些神木教人也乱纷纷闪向四周,让出好大一片空地。

    那巨大暗器“砰”一声落在地上,连连翻滚。众人定睛看时,只见那物本是许多木棍,用草绳捆绑而成;众木棍粗细不同,有直有曲,长短各异,两头参差。——这物件叫作柴捆,各城镇街旁,常见有人贩卖;场中众人,都是见过的。

    甄分实悖然大怒,喝道:“何人大胆,用这烧火之物偷袭老夫?”抬眼望去,只见圈外一人走来,正是先前在七、八丈外观望的那个一脸短须的樵夫。

    那樵夫身材异常高大粗壮,肩上横着一支又长又粗的木棍当作扁担,两手抬起,搭在木棍上;木棍一头,还挑着一个柴捆,另一头却是空空;显然,刚才飞来的柴捆,本是挑在他棍上的。

    他步履极大,边走边叫道:“陈敬龙别慌,我来救你。”转眼之间,已到圈外。甄分实怒道:“兀那汉子,你敢插手此事,与神木教为敌,活得不耐烦了吗?”那樵夫喝道:“神木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哼,怕过谁来!”脚步不停,向圈里闯去。

    一名神木教众离他最近,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来多管闲事!”举刀向他劈去。樵夫不慌不忙,微一侧身,让过钢刀,抬足踢出。那神木教众急向旁纵身闪避。樵夫身体斜转,肩上木棍随他身体转动,扫向那人脑袋。那神木教人躲闪不及,急忙竖起钢刀格挡。棍刀相撞,“叮”一声脆响,却是铁器相交的声音。棍势丝毫不受影响,那神木教众钢刀随棍急回,刀背撞上额头,“噗”的一声,额骨粉碎,尸身向后便倒,竟连声惨叫都不及发出。原来,这樵夫武技不弱,而且天生神力;肩上所横,看似木棍,却并非木质。

    众神木教人无不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樵夫并非常人。甄分实叫道:“兀那汉子,你究竟何人?报上名号。”樵夫不理不睬,大步走向陈敬龙。众神木教人不知虚实,不敢轻易出手阻拦,任他进入圈中。

    他到了陈敬龙面前,问道:“你要不要紧?嗯……会死掉么?”声音粗重,虽不是故意大声,却仍比常人说话响了许多。

    陈敬龙此时不受人攻击,得出时间喘息,已经不再喷血,气息也逐渐调匀。听到问话,心中暗自奇怪:“声音有些熟悉,以前必定听过。这人是谁?”运转内力,虽然胸口仍十分疼痛,但力气渐复,手足不再酸软,答道:“死不了。再拼上一气,也不成问题!”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短须茂密,遮住了嘴巴,虽然眼鼻依稀似曾相识,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樵夫松了口气,笑道:“死不了就好,不然,我大哥非骂我不可!”陈敬龙奇道:“你大哥?是谁?”樵夫看看四周,摇头道:“现在不能说。”陈敬龙愣道:“为什么?你……你又是谁?为什么救我?”他几个问题连续问出,樵夫不由张口结舌,左手在胸口轻搔几下,瞪着眼睛不知怎样回答。

    陈敬龙见他头脑不灵,憨态可掬,猛然心中一动,喜道:“原来是你!”樵夫愣道:“你认出我了?”陈敬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甄分实叫道:“兀那汉子,你再不报上名号,可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樵夫大声道:“不客气就不客气,老子可不怕你。至于名号么,我大哥说了,不能让人知道的。”转对陈敬龙道:“单打独斗,你怕不怕这老小子?”陈敬龙吸了口气,恨声道:“我方才不知水系斗气的奇妙,又没有时间喘息,才让他占了上风!单打独斗,他未必是我对手。”樵夫点了点头,对甄分实命令道:“你们两个,一对一打上一场。”

    甄分实愕道:“为什么?”樵夫怒道:“我要你打,你就打,多问什么?”甄分实有些心动,沉吟道:“我们单打独斗,你便不插手么?”他见这樵夫棍不离肩,轻轻松松便将一名教众杀死,显然本领十分高强,心中不禁很有些忌惮,希望他能置身事外。

    樵夫大头猛摇,粗着嗓子说道:“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他死掉。他要是打不过你,我还是非出手不行。”甄分实怒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对众手下喝道:“小子们,一齐上啊。”舞动钢叉,当先冲去。众神木教人答应一声,纷纷围上。

    陈敬龙紧握刀剑,正想迎敌,樵夫喝道:“你留着力气。看我的!”棍头一扬,将剩下的一个柴捆甩向甄分实,跟着大吼一声,舞起大棍,向围上来的神木教人打去。他棍上笼着一层黄晕,十分浓厚,有如实质,显然修习土系斗气已到了登堂入室的境地。

    他神力惊人,斗气又强,众神木教人哪是对手?兵刃与他大棍一撞,或脱手飞去,或折为两截,无一幸免。他迅疾无伦的在陈敬龙身周转了一圈,冲在前面的七、八名神木教众虎口震破,兵刃或飞或断;更有一人退避不及,被拦腰击为两段。众神木教人见他如此威势,无不心惊胆颤;有的愣愣出神,有的向后退缩,再无人敢向前冲。

    甄分实被柴捆所阻,行动稍慢;待他挥叉将飞来的柴捆挑开,却正见到樵夫出手,刚猛无伦;不由吓了一跳,愣在当地,不敢上前。

    樵夫收棍停步,对甄分实喝道:“一对一,你们两个打一场!”甄分实咽了口唾沫,沉吟半晌,愁眉苦脸道:“这位好汉,你本领太高,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绝拦你们不住。你带他走吧,不必打了。”他临阵退缩,放教中捉拿之人离开,已经犯了教规,必将受到厉害处罚,但为了眼前保命,却又不得不退;心中忐忑,十分慌乱,此时已经顾不得再装腔作势,连“老夫”二字,也忘在脑后。

    樵夫摇头道:“不行,非打不可。不然,我一棍把你砸成肉饼!”甄分实愕道:“这……这又为何?你要救他,带他走也就是了,何必非打不可?”樵夫皱眉寻思一下,大声道:“原因嘛,不能跟你说的。总之,你们不打一场,我就不放你走。”

    甄分实知道对方斗气浑厚,魔力胜过自己许多,自己就算想逃,也决对跑不过他;气急败坏道:“你究竟想要怎样?我已经认输,难道还非杀我不可吗?”樵夫摇头道:“我不杀你。你们打一场,你赢了,只管走人,我绝不拦你。如果输了,死在他手里,只能怪你本领不济,可怪不得我。”甄分实听得保命有望,喜道:“你说话算数?”樵夫连连点头。

    甄分实定了定神,喝道:“陈敬龙,来吧。”他方才两叉逼得陈敬龙险些丧命,所以并不将其放在眼里;所顾忌者,只樵夫一人而已。

    陈敬龙抬眼望去,见远处那三名神木教众立在破屋之前,想要进去,却又不敢;知道楚楚尚无危险,心中大定。想起方才受人围攻,被打得没有喘息之机,狼狈不堪,不由心头火起,厉声道:“甄分实,刚才你们以多取胜,不算能耐;现在单打独斗,看谁厉害!”内力急转,运上两臂,横刀举剑,直冲上前。

    甄分实喝道:“来的好。看叉!”钢叉分心便刺。陈敬龙左刀外翻,将叉头荡开,右剑斜落,劈向对方额角;正是双刀武技中,攻守兼备的一招“拨草斩蛇”。

    甄分实没料到陈敬龙竟不受水系斗气影响,不但将钢叉荡开,还能继续出招攻击,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向旁纵身闪避,步法散乱,颇显仓促。其实他只不过是个小镇分坛的坛主,能有多大本事?如果跟守护总坛的绿旗教众相比,也不过略高一筹而已。假如他全力以赴、稳扎稳打,倒还能与陈敬龙斗上一气;可他对陈敬龙过于轻视,出手毛躁,居然一招间便落了下风。

    陈敬龙与他碰了一记,虽仍感觉对方斗气有些柔力,将自己刀上力道消去不少,但却不再觉得传来反击之力;知道自己力量用足,与钢叉一触,立即将其荡开,便可不受水系斗气影响,登时放心。虽然胸口受了一震,十分疼痛,却不肯放松,不等对方站稳,一式“指天划地”,又向对方攻去;刀剑齐向前刺,刺到中途,钢刀向下,切向对方大腿,利剑反手上挥,撩向对方下巴。

    甄分实见他招数精妙,变招极快,更是吃惊;眼见招架已经不及,只得向右旋身,躲向一旁。他此时劣势难转,这一旋,已经是尽力而为;到于还招反击,只能是想想罢了,哪有能力出手?

    陈敬龙见他旋开,招式又变,上前一步,双臂各向外划个半圆;左臂向上,钢刀削向对方侧颈,右臂向下,利剑斩向对方腰间。这一式名为“覆地翻天”,虽然两臂划出半圆,速度稍慢,但也因划这两个半圆,出招力量更大,正是在敌手避无可避之时,一击制胜的猛招。

    樵夫在旁观望,见他武技不凡,连连点头,待见他用出这一招来,喝道:“好招数!你赢定了。”

第一百零二节、高手开路

    甄分实旋身方毕,立足未稳,已见陈敬龙刀剑齐至;情急之下,打迭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勉强向后退了半步。刀尖在他颈前划过,离喉头相差不过半寸,剑尖却在他腹部割出一条深约寸许,长逾半尺的伤口,险将他肚子横着剖开。

    甄分实痛叫一声,钢叉横扫。他此时忙乱出手,叉上全没力气,只求能让对方应付钢叉,给自己一点时间退避,至于伤到对方,却是不敢奢求的了。

    陈敬龙一声大吼,右手松开剑柄,抓向叉杆;左臂急转,钢刀反削对方手臂。甄分实再无能力反应,叉杆被抓住一夺,立既脱手,跟着左上臂中刀,险些连臂骨也给削断。陈敬龙一招得手,身体前蹿,飞足踢出。甄分实惨叫声尚未出口,胸膛再中一脚,向后飞退摔倒,口中鲜血狂喷。

    那樵夫大声赞道:“好!陈兄弟,你果然武技不凡。我大哥常常称赞你,我以前还有些不信,现在可再不怀疑了!”

    陈敬龙将钢叉抛下,喘息道:“他败的太快,全因轻敌……”说到这里,一口热血涌上,急忙闭口忍住,强行咽下。他内伤刚才便已发作,此番又猛力相斗,胸口更痛。

    樵夫转对众神木教人喝道:“你们不走,还想打架么?”此时坛主都已落败重伤,那些神木教众,哪个胆边生毛,敢再动手?闻言哄然而散,分头逃命。

    陈敬龙喘息片刻,血气渐稳。上前几步,钢刀指向甄分实,喝道:“你不服气,再起身打过。”

    甄分实捂住胸口,佝偻着身子躺在地上,不住咳嗽;闻言苦笑道:“我打不过你……咳……就算不轻敌,我武技大不如你,终究也……咳咳……也必败无疑。我无力……咳……逃走,你要杀我,便动手吧。”说完闭上眼睛等死。

    陈敬龙见他毫无还手之力,反倒狠不下心。沉吟片刻,喝道:“我今天暂不杀你。林正阳不是好人,你快快退出神木教,别再给他卖命了。不然,下次被我撞上,绝不再饶。”

    甄分实睁开眼睛,愣道:“你不杀我?”陈敬龙不再理他,对那樵夫道:“我还有个同伴,咱们快去救她。”转身当先向破屋行去。樵夫也不多说,跟着便走。

    二人来到破屋外时,那三名神木教众早已不见踪影。他们远远望见坛主落败,其他同伴逃走,便也跟着逃了。

    陈敬龙向门里张了一张,叫道:“楚楚,你还好吗?”只听门里黄守家喜道:“是公子来了!”跟着见他扶着楚楚走出。他们见陈敬龙身旁多个生人,都微微一愣。那樵夫本听陈敬龙说,还有“一”个同伴,此时见走出两人,也是十分纳闷。

    陈敬龙喜道:“楚楚,你没受伤么?”楚楚神情激动,但仍能自持,点头道:“我没事。”一见陈敬龙身上许多伤口,惊道:“啊哟,你受了伤!”急上前检看他伤势如何。

    陈敬龙笑道:“不要紧,都不很重。”那樵夫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楚楚,道:“我这里有些金创药。是官兵专用的,效果不错。”楚楚接过瓷瓶,缓缓蹲身施了一礼,轻声问道:“这位壮士,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么?不知如何称呼?”

    那樵夫愣道:“你家公子是谁?我见过么?”陈敬龙笑道:“贺寨主,她跟着我走,口中的公子,自然就是我了。”

    这樵夫正是当初在小客栈中,与张肖最为亲近的那个壮汉贺寨主。他粘了一脸假胡子,掩去本来面目,又将镔铁棍漆了,伪装成木棍,所以陈敬龙初见到他,一时认不出来;但他体形大异常人,又有些心智不全,时间稍久,陈敬龙便即想到他是谁了。

    陈敬龙将双方互相介绍,又问贺寨主为何会来。贺寨主口舌笨拙,说了半天,陈敬龙才勉强明白。

    原来,张肖料定陈敬龙会从黄叶镇附近经过,因此命这贺寨主来此接应,让他见到镇内神木教人结队行动,便即跟去,救助陈敬龙;但又嘱咐他,不到危急时刻,不要出手,更不能暴露身份,而且要寻找机会,让陈敬龙出些风头。

    这贺寨主虽然呆笨,却十分听话。方才一见镇内神木教众结队而出,立即跟上,果然,刚出镇口,便遇上陈敬龙。他按张肖吩咐,在旁观望,直到陈敬龙生死一线,方才出手相救(他分不清“危急时刻”与“生死一线”有何区别);当着神木教人,又绝口不提自己和张肖名字;更逼着甄分实与陈敬龙打上一场,让陈敬龙“出些风头”。

    贺寨主解释完毕,埋怨道:“你们来得太慢,比我大哥料想的晚了许多!如果再等不到,我就要自己回去了。”

    楚楚接口道:“都是我不惯走路,耽搁了行程!”顿了一顿,赞叹道:“张寨主事事料在头里,如此心机,当真令人叹为观止!”贺寨主得意道:“我大哥的本事,自然没的说!我爹临死时,让我听我大哥的话,说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吃亏。我一直听话,果然一直没吃过亏。”

    陈敬龙听了这话,当初在小客栈时的疑问登时解开:统领一个山寨,自然不能只靠武力;这贺寨主心智不全,能作一寨之主,原来是有张肖扶持。

    说话的工夫,楚楚已经给陈敬龙伤口都敷上了金创药。陈敬龙见处理妥当,说道:“如今还在神木教势力范围之内,咱们快些离开才是。这就走吧。”微一迟疑,又道:“黄大哥,多谢你一路相助。逼你同行,实属无奈。我们现在有了帮手,不用再麻烦你了;你这便回家去吧。”

    黄守家摇头苦笑道:“如果能回,还等到现在么?刚才我就走了。”楚楚道:“公子,咱们边走边说吧。”

    黄守家又背起楚楚,四人上路。楚楚将黄守家也要逃避追杀之事向陈敬龙说明。陈敬龙很有些歉意。黄守家倒十分坦然,认为自己虽然被逼得叛教逃亡,但没有像老张、小陈两名同伴一样被格杀当场,已经算是十分幸运;只要能保住性命,至于去往哪里,并不十分在意。他父母早已过世,又没有妻子儿女,孑然一身,想走就走,倒也没有什么牵挂。

    陈敬龙听说他在已知没有中毒的情况下,主动刺死一名神木教众,相救楚楚,对他十分感激。

    四人从黄叶镇穿过,一直沿道路而行。他们此时有了贺寨主这样一位高手,已经不再畏惧小股敌人拦截。

    陈敬龙内伤复发,一直咬牙忍耐,等走出十余里后,渐渐紧持不住,越走越慢。贺寨主不耐烦起来,不由分说,将他背起便行。陈敬龙虽然高大,但贺寨主神力惊人,背着他,同空身而行也没有太大区别。楚楚身纤体轻,黄守家也不如何吃力。两名负人者,一个身高步大,一个腿脚灵便,全力行走之下,速度很是不慢。

    路上碰到神木教人盘查,贺寨主从不答话,只管舞起大棍,狂冲乱打。那些寻常教众或是小分坛坛主,哪是他的对手?只有屁滚尿流、抱头鼠窜的份儿;逃避不及的,便被镔铁棍送往奈何桥去。

    走到天黑时分,四人已经行出五十余里。这一路上,共遇到九伙神木教人,都被贺寨主打得鸡飞狗跳、哭爹喊娘。死在他棍下的,有两名分坛坛主,还有不下二十名普通教众。

    等把最后碰到的一伙神木教人打散,贺寨主连声叫嚷,说肚子太饿,没力气了。四人在路边休息,楚楚把早上买来的干粮分给大家充饥。贺寨主带着酒囊,也拿了出来,给大家轮流喝上几口,以驱寒气。

    四人正在吃喝,陈敬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隆隆之声,过不一会儿,其他三人也听到了。

    那声音颇为沉闷,初时极弱,越来越响,如远处正有一只庞大如山的巨兽奔来,又如一道闷雷在远处炸开,声音正传过来;渐渐的,连地面也似乎震动起来。路边树木枯草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楚楚害怕起来,搂住陈敬龙胳膊,颤声道:“公子,这是什么声音?”陈敬龙缓缓摇头,凝神细听,却分辨不出声音是何物所发。贺寨主大声道:“好家伙,是地震了!老子七岁时碰上一次,这是第二回。这东西才叫厉害……”刚说到这里,黄守家忽然纵起身来,惊慌道:“不是地震。是……是许多马匹一齐急奔……啊哟,是神木教大队人马来了!”

    贺寨主笑道:“胡说八道!瞧这声势,如果真是马队,少说也得几百匹马。神木教哪来这许多马匹?除非是军队经过。”寻思一下,又道:“又不打仗,军队不会奔得这样急。肯定是地震。”黄守家脸如土色,急道:“这是马队。我听过这样的声音,绝不会错!”

    楚楚皱眉道:“黄大哥,神木教总坛不过二、三十匹马,就算全数奔来,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声势。”黄守家连连顿足,气急败坏道:“姑娘,总坛养的马匹,当然不多。你可不知道,神木教在城外还有个马场呢,那里少说也有几千匹马,来个几百匹,有什么稀奇?咱们快逃,不然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三人听他一说,都紧张起来。贺寨主叫道:“几百个人一齐涌上,老子可不是对手。咱们快走!”将陈敬龙负起便行。黄守家负起楚楚跟上,叫苦道:“咱们两条腿,怎能跑得过四条腿?这次如果还能逃脱,老天未免太也瞧得起了!”

第一百零三节、护教天王

    楚楚伏在黄守家背上,问道:“黄大哥,神木教马场之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神木教名下,有马匹生意么?”黄守家急道:“姑奶奶,现在逃命要紧,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以后再问也不迟!”张开大嘴,喘息如雷,拼命急奔。

    声音越来越近,越近越响,渐渐震人耳鼓。陈敬龙急道:“这样不是办法。咱们离开道路,到野地里去。”楚楚道:“来不及了。现在离开道路,留下脚印,敌人定会发觉,还是甩不掉他们。”陈敬龙急道:“如此说来,咱们一定会被追上,还逃个什么劲儿?”微一沉吟,道:“他们穷追不舍,只为捉我。贺寨主,你将我放下,带他们二人走吧。”贺寨主摇头道:“不行。我大哥要我来救你,又不曾要我救他们两个。我把你扔了,带这两人回去,跟我大哥可没法交待。”此时他们在巨声中说话,都得放开嗓子叫喊,彼此才能听得清楚。

    再奔一会儿,隆隆声更近,黄守家却越奔越慢。他不像贺寨主一样魔力深厚,负着一人急奔,时间稍久便支持不住。四人正自焦急,却见前方一条大河,黑夜中看不见对岸,宽阔河面已经结冰,一片平坦。

    贺寨主大大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已经到浑河了!我大哥说,在浑河冰面上走出十丈,便不用害怕追兵。咱们不用怕了!”他对张肖万分信任,只要张肖说出的话,便不假思索,绝不怀疑。

    陈、楚、黄三人向周围张望,不见一个人影,显然并无援兵,都心中忐忑,不知贺寨主此言,究竟有何凭据;但想到张肖智计之高,常人难料,却也不禁存了几分希望。

    贺寨主十分轻松,脚步慢下,四平八稳的缓缓而行,还招呼黄守家:“不用再跑了。你这样挣命狂奔,小心累得吐血!”黄守家也慢下脚步,却十分担心,不住回头张望。

    不大工夫,三人来到岸边,身后远处,追兵也渐渐看清;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三百匹马,马背上人影却不过百十来个,三分之二的马背上空着。

    陈敬龙奇道:“怎么有许多空马?”楚楚解释道:“他们为了长途追袭,一人带了三匹马。轮流骑乘,马力不乏,可以不用休息,节省时间。”陈敬龙恍然大悟,赞道:“楚楚,你懂的真多,比我这山里长大的无知小子,可高明太多了!”楚楚叹道:“家父当年身为青龙城主,统领青龙兵马。我跟着家父,多少总会学到些东西的!”

    贺寨主笑道:“咱们在冰上行走,估量着距离,等走出十丈,便即停住。让那些追兵看着我们,却偏偏捉不到,那才有趣呢!”当先踏上冰面,嘴里喃喃,数着步数,神情专注,估算距离,缓缓前行。

    三人见他如此一条大汉,居然这样孩子气,不禁有些好笑,可想到身后追兵,却又笑不出来。黄守家跟在他身后,对背上楚楚道:“姑娘,那张肖的话,做得了准么?要是不灵,咱们可就完蛋了!”楚楚迟疑道:“我也猜不出他有何安排。不过……事已至此,怀疑也是无用,只能盼他真有奇策吧!”

    贺寨主忽然“啊哈”一声怪叫,喜道:“是这里了!这里离岸边,刚好十丈。”停住脚步,回身静待追兵到来。

    不过片刻,追兵已至岸边。他们见四人不逃,很有些惊讶,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敢再追,纷纷驻马观望。

    一骑越众而出,马上乘坐一位长须老者。那老者在四人身上打量,喝道:“你们四人中,可有陈敬龙么?”老者所穿青黄双色袍,金光闪闪,是以真丝夹以金线所制,显然比只穿真丝长袍的坛主在教中地位高了许多。

    楚楚低声道:“这老人是东南西北四大护教天王中的南天王。想不到林正阳连他也请了出来,真瞧得起咱们!”陈敬龙道:“他很厉害么?”楚楚道:“四大天王都是与林正阳父亲同辈的高手,因为当年相助林正阳,帮他登上教主之位,所以被尊为护教天王。他们在教中地位尊崇,可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本领如何,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次林正阳酒后与林玄闲谈,说这四个老家伙如果合力,自己也不是对手,因此万万不能得罪这四个人。”

    贺寨主接口道:“那自然是很厉害了。我们十三寨主联合,也未必是林正阳对手,他们四个便能打败林正阳,当真很了不起!”陈敬龙道:“他们帮助林正阳那奸诈小人登上教主之位,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本领越高,做的坏事便越多。”楚楚迟疑道:“那又不然。这四大天王,平时不与外人来往,只是聚在一起下棋饮酒,自寻其乐,几乎算是退隐江湖了。我从来不曾听说他们做过什么恶事。林正阳与林玄父子做事,似乎也有意瞒着他们,我平日听林玄说话,好像很怕他们过问教中事务……”刚说到这里,只听那南天王怒喝道:“你们不回答老夫问话,是何道理?”

    陈敬龙要贺寨主将自己放下,拱手扬声道:“我便是陈敬龙。老前辈,您来寻我,有何吩咐?”

    南天王怒笑道:“有何吩咐?你忘恩负义、贪财好色、奸诈狠毒,凶残好杀;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我恨不能将你食肉寝皮、挫骨扬灰,以消心头之恨,以雪神木之耻。你居然还敢问我,来寻你有何吩咐?”

    陈敬龙大怒,厉声喝道:“我陈敬龙堂堂男儿,行得正,走得端,自问无愧天地。你如此信口雌黄,诋毁于我,不怕失了江湖前辈的身份么?”

    南天王怒道:“我信口雌黄?你得人相救,却恩将仇报,难道不是忘恩负义?偷人钱财,拐人侍女,难道不是贪财好色?设下圈套,诱杀神木教众,难道不是奸诈恶毒?一路上杀害多人,手段残忍,难道不是凶残好杀?我哪一句不是证据确凿,有根有据?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见你所行恶事么?”

    陈敬龙气满胸间,正要辩白,楚楚劝道:“公子,他只信林正阳,不会信你的。你跟他说的再多,也没用处。”转问贺寨主道:“咱们到了这里,也不见有人来助,张肖寨主究竟有什么安排?他们若冲过来,可就糟了!”

    贺寨主搔搔胸口,纳闷道:“这可当真奇了!我大哥说不用怕,必定会有安排,怎么不见援兵?”忽然想起,笑道:“啊哟,我忘记一件大事。”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箭,道:“我大哥说,走出十丈,还得把这支箭丢向天空才行。”那短箭只有巴掌长短,尾上没有羽毛,缚着一个小小铁哨,却是一支用来传递讯息的响箭。

    南天王喝道:“陈敬龙,既然你没话好说,便自己过来,束手就擒,跟我回神木教吧。免得我出手无情,伤了你性命。”

    陈敬龙正色道:“老前辈,你受人蒙蔽,不辨善恶,我也不去与你计较。我只告诉你,林正阳与林玄父子不是好人,他们要捉我回去,是另有所图。我识破他们奸计,所以逃走,并不是忘恩负义;至于偷钱拐人,更是子虚乌有。我一路杀人,确实不假,可我是为了保命,无可奈何,谈不上奸诈恶毒、凶残好杀。将来有了机会,我要当着天下英雄揭穿他父子阴谋,现在却无暇与你多说了。咱们后会有期。”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南天王怒发如狂,大叫道:“你作恶多端,还要反诬他人,当真不可救药!想在我手下逃走,真是异想天开。”催动马匹,便要奔来。他一动,跟着他的众人立即纷纷催马。

    贺寨主此时却不迟钝,猛一扬手,响箭直冲夜空。他力气奇大,用力一挥之下,响箭去势不亚于弓弩所发。箭尾哨声响起,尖锐凄厉,刺人耳膜。响箭急上,哨声不停,传向四方。

    南天王微微一愕,用力收缰,叫道:“有古怪!快退回去。”此时他与十余骑已经立足冰面,身后众骑仍在前涌,急切之间,哪里退得回去?前面的要往回退,后面的不明所以,仍在向前,相互冲撞,一时人吼马叫,乱成一团。

    正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嗡嗡”声,跟着冰面轻轻震动起来。南天王大惊失色,喝道:“快退,快退。河面开了!”陈敬龙四人听他一喊,也都吓了一跳。那浑河是轩辕族第一大河,不但水深难测,而且暗流涌动,无时或止,可谓险极;况且此时正值隆冬,河水冰冷刺骨,一旦落入河中,就算水性极佳,不被淹死,也终究会被冻死。

    黄守家几乎要哭出来,惨号道:“完了,完了!没被人杀了,倒要去喂鱼虾。”陈敬龙叹道:“早知如此,不如跟神木教人血拼一场,就算死了,也……”刚说到这里,只听“嗡嗡”之声更响,中间还夹杂了冰破的“咔咔”脆响;跟着见上游一条冰面塌下,由远及近,迅速蔓延过来。

    说也奇怪,那一条冰面正在离岸十丈处划齐,绝不多塌半尺;塌过的地方,靠岸十丈以内,露出滚滚河水,离岸十丈以外,冰面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塌冰迅速蔓延,转眼便到眼前。陈敬龙四人急向后退出数尺,离那塌冰边缘稍远一些。南天王见情势危急,大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脚尖在马背上轻点一下,飞身纵回岸上。他此时离岸大约四丈有余,能一跃而回,可见本领高强。

    南天王刚到岸上,方才停马的冰面已经坍塌。除了几名本领高强又离岸较近的教众弃马跃回,侥幸逃得一命,其他二十余名置身冰上的教众,以及五、六十匹健马,随冰而落,在河水中微一翻滚,便即沉没,再无影踪。

    冰面塌落毫不停顿,继续延向下游,不知要到何处方止。

第一百零四节、伏留隐患

    塌断的冰条两侧,众人都瞪着眼前翻滚起伏的河水发愣。

    黄守家喃喃道:“只塌一条,又是贴着岸边塌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活了四十多岁,听都没听说过!”楚楚皱眉道:“怎会齐齐塌上十丈?这也未免太巧了些!”陈敬龙只是发愣,心道:“好险!这浑河可不是勿用山里的小水潭,我们若跌落下去,必死无疑。”

    贺寨主搔着胸口,愣愣念叨:“十丈,十丈……”忽地手舞足蹈,喜道:“我大哥说话,绝不会错!他说十丈,果然就是十丈。原来他的安排,就是让冰面塌落十丈。”陈、楚、黄三人回过神来。楚楚奇道:“你是说,这冰面塌落,是张寨主安排的?”贺寨主得意道:“那是当然。不是他安排的,难道是你安排的不成?”

    三人面面相觑,感觉太过难以置信;但若说此事与张肖无关,他又提前说过,离岸十丈便可安全,分明早知会有如此情况。三人思索良久,不得其解,只觉匪夷所思之事,莫过于此。

    楚楚沉吟道:“这件事若真是张寨主安排,咱们见了他,自然便会明白其中奥秘。咱们走吧,我很想快些见到这位智计通神的江湖奇人。”

    陈敬龙扬声道:“南天王前辈,是非曲直,终有大白天下之日。晚辈劝您一句,多留心教中事务,好过只为神木教脸面虚名盲目奔波。咱们后会有期,告辞了。”

    南天王怒道:“算你小子运气不坏,竟能碰上这千载难逢的奇事,逃得性命!我神木教教众遍布天下,早晚会将你捉住,你不用太得意了。”

    陈敬龙不再答言,正要转身离去,忽听远处又有马蹄声响,迅速奔来。离岸远些的教众乱纷纷叫道:“教主来了,教主来了。”陈敬龙听得是林正阳到来,微一寻思,停步等待。

    听马蹄声响,到来的马匹不下十匹,显然并不止林正阳一人。

    不大工夫,新来马匹已到近处。众神木教人纷纷下马,闪向两旁,让出条路来。林正阳也已经下马,领着几人缓缓走来,离得还有些距离,便扬声叫道:“萧天王,累得您老人家奔波劳碌,受这风霜之苦,都怪小侄无能,当真惭愧!”原来那南天王姓萧。

    南天王丧气道:“我捉不到那小贼,才真的惭愧!”林正阳奇道:“怎么?那小贼不是逃往这个方向么?我得到飞鸽传书,怎会有错?”加快脚步走到南天王身旁。

    陈敬龙笑道:“林教主,书信没错,我正是逃往这里。只是你来的迟了,捉我不到了。”

    林正阳看见陈敬龙,又看看面前奔腾起伏的河水,愣了半晌,问南天王:“这冰面怎么回事?”南天王低声说话,向他解释。

    人将魔力运到腿上,可以跳得比常人远上许多,方才南天王一跃四丈有余,便是为此;但人不同于飞鸟,就算魔力再深,也终究不可能一跃十丈。以林正阳的本领,一跃六、七丈或许不算难事,但想一举跃过眼前十丈宽的河面,却绝难做到;因此陈敬龙四人与之隔水相对,毫不担心。

    陈敬龙看见林正阳身后一人,登时大怒,喝道:“好哇,原来是你!我饶你一命,你却飞鸽传书,让林正阳来捉我。早知如此,我今天真该将你一刀劈死!”那人右手捂着胸口,左臂绑着许多绷带,正是“不论高低”甄分实。他听见陈敬龙斥责,垂下头去,似乎有些惭愧。

    林正阳听完南天王说话,面露诧异之色,显是对冰面突然塌下之事颇感意外;但他定力极高,片刻便即恢复常态,扬声笑道:“敬龙贤侄,你不告而别,究竟为何?是因我招待不周么?”

    陈敬龙怒道:“你不用假仁假义,再来骗我。你的阴谋,我都知道了!”林正阳愕道:“我有什么阴谋?我救你性命,待你如同子侄,却不曾对你有过半点索取。你说这话,不是太伤人心了吗?”

    陈敬龙怒道:“你是没有亲口索取,可是……可是你却想利用别人,套我秘密。楚楚,你来揭穿他。”楚楚扬声道:“林教主,你命我照料陈公子,暗中套他秘密,我都已经对他说了。你不用妄想骗他跟你回去。”

    林正阳奇道:“楚楚,你在神木教十年,我一直待你不薄,你怎会这样诬陷于我?”跟着作恍然状,叫道:“我知道了。你是受他胁迫,不得不这样说。”又对陈敬龙斥道:“你喜欢楚楚,对我说也就是了,我自然会成全你们。何必要拐她逃走?”接着缓缓摇头,神色惋惜,劝道:“年轻人,难免一时糊涂犯错。我念在你与玄儿相交一场的情份上,不忍看着你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不耻。敬龙贤侄,我给你个悬崖勒马的机会,只你们回来,我便替你们主婚,让你光明正大娶了楚楚;至于你偷窃钱财、杀我教众之事,我也都原谅你了,不再追究。”

    楚楚低声道:“公子,他知道阴谋揭穿,再骗不了你。现在是在显示自己宽宏大量,同时将你的罪名坐实,以掩这些神木教人耳目。”扬声道:“老爷,我不是受人胁迫,说的都是实情。你要我套问纣老怪的去向,可不是假的吧?你想夺得霸主奇牌,成为天下霸主,野心未免太大!这件事,想必南天王并不知情。你与二公子,瞒着四大护教天王,做了多少坏事,难道还用我一一说来么?”

    南天王愕道:“教主,你当真在寻找纣老怪下落,想要夺取霸主奇牌?”林正阳急道:“哪有的事?这小蹄子与贼小子私奔,能是什么好东西了?一个**,正在恋奸情热之时,为了奸夫,什么话语说不出来?怎能取信?”南天王点了点头,皱眉不语,若有所思。

    楚楚叹道:“公子,我早对你说过,他确定我背叛他时,必定会这样诬蔑我,果然没错吧?”陈敬龙道:“你再说他几件坏事出来,给那个南天王听一听。”楚楚迟疑道:“我是虚张声势的。我不出神木教总坛,对他做过的坏事并不十分清楚,可说不出来了。他以前对我……对我……唉,当着这许多人,说不出口的!”顿了一顿,又道:“刚才几句话,南天王回去跟其他三位天王一说,他们必定会对林正阳多加注意。我给林正阳伏留隐患,目的已经达到,再多说也无宜处,咱们走吧。”

    四人不再理会林正阳,向南而行。走出一里多地,忽见一大群人自上游方向奔来,竟有七、八十人之多。

    楚楚沉吟道:“黑夜在这河面上,怎会有这么多人?有些古怪。”贺寨主笑道:“不用害怕,几十名神木教众,只怕还拦不住我。浑河以南,神木教没有高手,我知道的。”三人这才放心,只管前行。

    那些人奔到离四人百余丈外,领头一人叫道:“是陈敬龙小兄弟么?”陈敬龙愣道:“认得我的,是谁?”扬声应道:“正是在下,阁下是谁?”那人笑道:“你未必会记得我。我是张寨主的朋友。”口中说着,足下不停,转眼带领众人来到四人面前。

    四人看去,只见那些人或眉目凶恶,或满脸横肉,显然均非善类。当先一人,陈敬龙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贺寨主叫道:“咦?这不是李老哥么?你不在宽江发财,怎会到了这里?”陈敬龙听他一说,猛然想起,那人叫作什么“翻江蛇”李混;自己在蝶舞楼武技大会时见过他一面,所以有些印象。

    李混道:“我不在这里,你们早被神木教人捉去了。”将胸前衣裳扯开,露出里面的鱼皮水靠,笑道:“没有我们,你当冰面会无故塌落么?”

    陈敬龙奇道:“李……老哥,刚才冰面塌落,是你们动的手脚?”李混得意道:“那是当然。不是吹牛,能在寒冬之季、浑河之中,做出这样大的事情,除了我们这班兄弟,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伙人有此能耐。张寨主为了救你,着实费了许多心思,将我们这许多人都召了来。小兄弟,你面子当真不小呢!”与陈敬龙四人并排而行,将来此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这李混自幼在宽江边长大,练就了一身过人的水下功夫,当真可以在水里伏个三日三夜,生食鱼虾,面不改色。

    他长大后,在宽江作了水贼,凭着一身好水性,搏得个“翻江蛇”的名号,更成为宽江江面上所有水贼的头领。

    有一次,他独自在江边城镇游玩,被官府差役认出,活捉了去。解往青龙城问斩时,路过十三寨地盘,正撞上张肖带人下山劫掠,将押送差役赶散,救了他一命。他因此欠下张肖好大人情,却始终不得机会报答。

    前天张肖命人送信请他,安排他来这浑河底下动些手脚,以助陈敬龙脱险。李混前些日子到青龙城散心,刚好在蝶舞楼见过陈敬龙,对这位武技高明,又十分质朴的少年很有好感;一来要还张肖人情,二来听说是为救陈敬龙,当即答应,带了一伙水性最好的手下,欣然前往。

    隆冬之季、浑河冰下,在别人眼里,无异地狱鬼门,但在这些**眼里,却也不算什么。他们按张肖吩咐,一夜之间,在浑河厚厚的冰层底上凿出一圈冰沟,将贴着北岸,宽整十丈,上下十余里长的冰层包围其中。那冰沟并不凿透,与冰面间还留着尺许冰层,不受大力时,冰面不会塌落。

    此后他们一直守在冰沟的最上头。等听到贺赛主所放响箭的声音,几十人一齐高高跃起,在冰面重重踏落。冰层吃力不住,沿着冰沟塌下一块。塌下的冰层又牵扯下面冰层,继续塌落,沿着冰沟,一直向下……

第一百零五节、英雄故事

    听完李混解释,四人才明白冰面突然塌落的原故。陈、楚、黄三人想到张肖不用武力,不伤一卒,便将追兵阻住,心计之高,天下罕有,不禁赞叹不已。贺寨主却不知为何,闷闷不乐起来。

    陈敬龙对李混郑重谢道:“多谢李大哥仗义相助,敬龙感激不尽!今后若有差遣,敬龙必定尽力而为,以报今日恩德。”

    李混哈哈大笑,道:“不过举手之劳,陈兄弟何必客气?再说,我这是为报张寨主旧恩,并不是为了卖你人情,你不用放在心里。差遣么,可不敢当;你若不嫌我**身份,肯交我这个朋友,有空时来宽江上寻我喝酒,那就好得很了。”

    陈敬龙连道:“一定,一定。”暗自寻思:“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忙上一夜,吃的苦头岂是常人所能想象?他说的这样轻松,不过是为了让我心里少些负担罢了。”对这位知恩图报,却又不挟恩求报的草莽汉子大生好感。

    李混忽然一脸神秘,贴近陈敬龙,低声道:“我之所以对你印象极好,除了佩服你的武技高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陈敬龙摇头。李混道:“你与一位大英雄长的很像。那位英雄,是我生平最最敬佩之人。在蝶舞楼,我初次见到你时,还以为那位英雄没死,又再现身,险些便要上前相认。后来发现你年纪太轻,才知道认错了人,但心里却不自禁的对你生出亲近之意。”

    陈敬龙愕道:“那位英雄已经死了?他是谁?”李混叹道:“死了,死了十几年了!他若不死,岂能容得血寇张狂至今?”说到这里,抬头望向茫茫夜空,脸上露出钦敬仰慕之色,缓缓说道“那位大英雄,便是当年长缨会的总舵主,龙天河龙大侠!”

    陈敬龙吃了一惊,愣道:“我……我长得像龙总舵主?”李混点头道:“不错。我虽然只见过龙总舵主一次,但因万分敬佩他的英雄侠义,始终将他面容牢记在心,绝不会错。你与龙总舵主长的太像,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知道你姓陈,我甚至会把你当成龙总舵主的儿子呢。”

    陈敬龙愕然半晌,问道:“龙总舵主有儿子?”李混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与龙总舵主那一次相见,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我听他教诲尚且不够,哪有时间问他家中情况?再说,我对龙总舵主由敬生畏,在他面前,丝毫不敢放肆,就算有时间,也绝不敢问那些无聊问题。”

    陈敬龙惊愕渐退,好奇之心顿起,问道:“李大哥,你这样尊敬他,难道龙总舵主年龄很老吗?”李混连连摇头,道:“他那时还不足三十岁,虽然比我大了一些,却还不老。我敬畏他,是因为他的侠义胸怀、英雄气概,可不是因他年纪。”

    陈敬龙心里寻思:“大哥桀骜不驯,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但提到龙总舵主,却十分佩服。这位李大哥既然作**,自然也是位无法无天的主儿,却也对龙总舵主这样敬畏。那位龙总舵主究竟有何厉害之处,能让这许多人折服?”问道:“龙总舵主究竟是怎样的人?李大哥,你讲来听听,让小弟也对这位大英雄多些了解。”

    李混寻思一下,道:“也好。这样的大英雄,你们年轻人多了解一些,学学他的英风侠气,也是好事。他率领长缨会,勇抗血寇、保境安民,谁都知道,那也不必多说。我只讲一下我与他相识的经过,你便知道他的心胸气概了。”

    他此时声音虽低,但楚楚离的不远,也都听在耳中;见他要讲故事,便让黄守家驼着自己更靠近二人一些,以便听得清楚。

    李混回忆一下,缓缓讲道:“老哥我做了半辈子水贼,干的就是船到江心,杀人越货的勾当。这本不是光彩事情,但要说我与龙总舵主相识的经过,却又不能不提。

    大概十四……十五年前吧。有一晚,我接了一个急着过江的客人。那客人器宇轩昂、举止不凡,一看便让人心生敬意。那人自然就是龙总舵主了,只是我那时并不认得。

    我当时不忘**本份,敬意归敬意,财物还是要劫的。我虽见他腰下悬着长剑,但仗着一身水功,也不在意,只想:万一打不过,我跳到江里,他便伤我不得,我再将船掀翻,他必定束手就擒。

    船到江心,我便停橹,拿出兵刃,露出水贼面目,逼他交出财物来。龙总舵主气定神闲,问我干这行多久、伤过多少人命,便似和我聊天一般。我不耐烦起来,也不回答,上前便要动手。不料,龙总舵主手臂一动,我还不等看清,已经被他用长剑指住咽喉,竟连跳水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陈敬龙惊道:“龙总舵主这样厉害?”他知道龙天河最后受人围攻而死,只当他虽然侠义,本领却不出奇,听得李混不及反应便被制住,不由大为吃惊。

    李混笑道:“当然厉害。你生的太晚,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他与‘侠义刀王’洪断山较量过一次,虽然当时无人旁观,他二人事后又都绝口不提,胜败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但后来洪断山常对人说,如果龙总舵主不死,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什么江湖绝顶六大高手,无一可与其敌。那洪断山名列六大高手,何等的身份本领?连他都如此推崇,可见龙总舵主本领之高。以我这点儿微末本事,被龙总舵主一招制住,又有什么稀奇?”

    陈敬龙纳闷道:“他这样厉害,又怎会受人围攻而死?就算打不赢,至少应该可以逃走吧?”李混叹息道:“敢去围攻他的,必定都是高手。人力终有尽时,本领再高,也抵不得许多高手一涌而上。龙总舵主不幸英年早逝,是朱雀百姓没福,无缘消受安稳生活,也是我李混没福,不能再见他一面,听他教导!”说完连连叹气,十分沮丧。

    陈敬龙开解道:“我生的晚了,连他一面也见不到。你能见他一次,已经比我幸运的多,何必叹气?陈大哥,你再讲下去。”

    李混点点头,继续讲道:“我被他制住,见他本领奇高,知道不是寻常人物,问起他的名号,才知道原来是对抗血寇的大英雄。我硬着头皮说:‘你名满天下,我栽在你这样的大侠手里,也不算冤枉。你要杀我,便请动手,我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他见我并不怕死,有些出乎意料,居然不杀我,收起剑来,让我坐下。我知道,以他的本领,要杀我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根本无暇逃走,只得坐下。

    龙总舵主在我对面坐下,问我‘你要做好汉,所以不怕死,是么?’我挺起胸膛,大声说‘我李混在江湖上打滚,自然要做好汉,就算被人斩成十七、廿八块,也绝不肯哀告求饶、磕头下跪,为了活命,便没有半点骨气。’

    龙总舵主点点头,忽然大笑起来。我不知他为何发笑,大怒发问:‘你当我是吹牛么?你若不信,便一剑割下我头来,看我怕是不怕?’说完还伸长脖子,摆出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李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自嘲而笑,说道:“当时的情景,现在想起,如在眼前。我那时粗俗无知,不明白大道理,以为不怕死的就是好汉子,说来真是可笑!”说完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陈敬龙沉吟道:“不怕死的,只能算是硬汉,至于是不是好汉,可就看是为什么而死。你要劫人财物,就算得手,也没什么光彩,如果失手被杀,更是丢人之极,当真算不得好汉。”

    黄守家接口道:“公子,硬汉跟好汉,不是一回事么?”陈敬龙正色道:“当然不是一回事。汉者,男人也,本没有好坏高低之分,至于好与不好,就要看心胸行径了,而不是看脾气性格。脾气倔强,性格刚强的,便是硬汉。硬汉有好有坏,好的,宁为正义而死,不肯示弱屈服,那叫威武不屈、大义凛然;坏的,要坚持恶念,死不悔改,那叫愚顽到底、不可救药。如果本是好人,可胆小怕死,临危变节,降敌从恶,便不是好汉了,所以好汉一定是硬汉;但硬汉却未必定是好汉,不能将二者一概而论。”

    黄守家笑道:“这样一说,我心里舒服不少。我在公子剑下求饶,只能不算硬汉,未必不算好汉。”陈敬龙笑道:“我说过了,好汉定是硬汉。你想作好汉,一定得站在正义一方,而且得不怕死才行。”黄守家连连点头,道:“我见你一脸正气,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才不坚持恶念,被你一吓,立即求饶。如果真是为了正义,我一定不怕死,做个好汉,就算让人杀了,也决不求饶。”

    他人物猥琐,此时故意装出严肃神情,信誓旦旦说出这番话来,却显得十分滑稽。陈敬龙与李混见他神情,都笑起来。楚楚在他背上,虽看不见他神情,但知道他绝没有慷慨就义的骨气,听他说的认真,也抿嘴而笑。

    李混笑了几声,问道:“陈兄弟,你这番见解,当真半点不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陈敬龙笑道:“这只是我个人所想,不是听人说的。”李混愕道:“你小小年纪,怎会明白这样的道理?我当初要不是碰上龙总舵主,可现在还不明白呢!”

    陈敬龙很是不好意思,笑道:“李大哥,我长于深山,少见寡闻,别人见了我,都说‘山野小子,狗屁不懂’,说我明白道理的,你还是头一个呢。”跟着寻思一下,正色道:“这些想法,是我看了书中所言,自己理解的。书里有许多道理,我也不能一一说来。不过,我在一本古书中看过一句话,我认为极有道理,不可不知。”

    李混喜道:“你见解明白,能认为有道理的话,一定不错。是什么话?快说给我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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