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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节、望眼欲穿

    陈敬龙道:“‘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句话是我在一本古书中见到的,我认为很有道理。”

    李混默念几遍,问道:“泰山在哪里?”陈敬龙笑道:“那本古书所载,都是灭世大劫前的文章。泰山想必是灭世大劫前的一座大山,至于究竟是在哪里,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是山,必定重极,我们明白话中意思便可,不必深究皮毛问题。”

    李混点头道:“这句话说的太对了。都是一死,但轻重却有很大区别。我当年为充硬汉,轻于一死。那种死,毫无意义,当真算得上轻于鸿毛。”

    陈敬龙摇头道:“那又不然。这句话虽然很有道理,却还不够完全。鸿毛虽然极轻,但与人无害,顶多是说有等于无,算不得最差。有些人,死的全无意义,用来比做鸿毛,倒也不错;可有的人,为了丑恶之事而死,可又不能用鸿毛来比。依我之见,应该说成:死,或香于兰麝,或淡于空气,或臭于粪渠。李大哥,你当年劫人财物,是做坏事,虽然算不上大奸大恶,但若因此而死,只怕也有些臭气的,就算不至臭于粪渠,可也不能算轻于鸿毛。”

    李混哈哈大笑,摇头道:“陈老弟,我好歹帮了你一次,你却不给我留点情面,当真直的可以!”

    陈敬龙脸上微红,歉然道:“我是实话实说,可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李大哥,你别生气!”

    李混连连摆手,笑道:“你如此正直,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生气?我当年所作所为,现在想起,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你若为了捧我,虚情假意说些奉承话出来,我才真要瞧你不起。陈兄弟,你说的这些道理,跟当年龙总舵主教导我的很有些相似。我现在不仅觉得跟你十分亲近,甚至有些佩服你了。”

    陈敬龙笑道:“这可不敢当。龙总舵主当年是怎样教导你的?”

    李混回忆道:“当年我问他为何发笑,龙总舵主便同我讲了一番大道理。他说话文绉绉的,原话我可学不上来,不过那意思是说,大丈夫处世,当以国家百姓为重,只好勇斗狠,不过是一勇匹夫,算不得好汉。他还跟我讲,血寇肆虐,残害我轩辕黎民,轩辕男儿,应当奋起相抗,卫我国土、护我百姓,才不枉来此世上一遭、才算得上响当当的好汉。”

    陈敬龙点头道:“他说的半点不错,不枉你如此敬佩他!”李混道:“他说那些话时,慷慨豪放、正气凛然。我当时越听越觉得有理,渐渐对他敌意尽消,而且有了些敬意。只是我那时从没听说过这些道理,一时不能完全明白,否则,必定立即跟着龙总舵主走,去抗击血寇。”

    陈敬龙奇道:“你当时只是对他有些敬意么?那后来为什么对他佩服的不行?”李混道:“当时龙总舵主统领长缨会,事务繁忙,跟我谈了一会儿,便急着离开。我摇船将他送到江边,在他临走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一心对抗血寇,可是对抗血寇之事,真的能成功么?如果最后失败了,你岂不白费心血?’他想了一会儿,回答了我。自那以后,我便对他敬佩得无以复加。”

    陈敬龙急道:“他怎样回答?”李混神情庄重,缓缓说道:“他沉思片刻,不再是意气飞扬的样子,显得十分疲惫,但说出话来,语气却十分坚定。他说,世事无常,成败难料,长缨会或许会失败,连他自己,也可能随时死于非命;但大义所在,不得不为,就算最后血染黄沙、粉身碎骨,但是为轩辕百姓而死,总对得起一腔热血、大好头颅!他还说,一时失败,并不是最后结果,就算他死了,长缨会散了,以后也一定还会有正义之士再组义军,抗击血寇;我轩辕族人材济济,英雄辈出,绝不可能永远任人欺凌,终有一日,会有英雄横空出世,带领轩辕勇士,驱尽血寇,还我河山!”

    陈敬龙热血沸腾,叫道:“不错,终有一日,驱尽血寇,还我河山!”转头向楚楚看去,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夜色之中,她两眼光华闪动,尽是希冀期盼之色。

    等情绪稍平,陈敬龙问道:“李大哥,你既然这样佩服龙总舵主,为什么没有去加入长缨会?”

    李混长叹一声,黯然道:“都怪我心思鲁钝,明白道理太慢。我当时见龙总舵主一心为民,侠骨仁风,对他万分敬佩,却仍下不定决心,追随于他。长缨会当时正受血寇、朝廷双方围剿,处境艰难。龙总舵主忙于事务,无暇与我多谈,送了本书给我,便匆匆而去。后来我看那书中文章,又明白了许多大道理,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加入长缨会时,却听说龙总舵主受人围攻而死,长缨会已经风流云散。既然无处可投,我只好仍在宽江上做水贼,但自那以后,我不再劫掠寻常百姓,只劫祸国殃民的贪官恶霸。除恶既是扬善,我这样做,也算稍行善事,对得起龙总舵主一场教导。”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在黑暗中极目远眺,眼中泪光闪动,喃喃自语:“龙总舵主,你英雄盖世,可惜我李混无福,不能在你麾下效力!你说的横空出世的英雄,究竟在哪里?十五年了,我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难道还要再等上十五年么?”说到最后,声音呜咽;两滴泪水流下,挂在因常被水浸风吹而粗糙皴裂的脸上,更显沧桑。

    楚楚劝道:“李大哥,你不必着急,那英雄……”说到这里,看了看陈敬龙,又看了看周围众人,忽然闭口,不再说下去。

    陈敬龙叹息半晌,问道:“李大哥,龙总舵主送的书,必定不凡。是什么书,能告诉我么?”

    李混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裹,道:“这本书,我一直贴身携带,闲暇时,便看上一遍。每次看它,便想起龙总舵主。”

    陈敬龙接过包裹,将油布打开,又是一层棉布,再将棉布打开,才露出一本书来。书皮已经陈旧,上面四个大字,是《飞花杂谈》。

    陈敬龙愣道:“这本书,我看过的。”回忆一下,道:“我小时候,驼叔就是拿了这样一本书,教我认字。那时我太小,不明白书中道理,直到长大后,才真正明白书中文章的意思。这本书里,《说仁》《说义》两篇,是我最喜欢看的。”

    李混喜道:“陈兄弟,你果然明白道理。当初龙总舵主送我这本书,也告诉我,要好好看这两篇。”

    陈敬龙见他将书包裹的十分严密,显是对其珍而重之,生怕受了损伤;不敢翻动,急忙又包裹妥当,递还回去。

    此时已到岸边。李混将书收起,停住脚步,惋惜道:“陈兄弟,我与你一见,十分投缘,只可惜眼下就要分开!再往前去,便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张寨主交待,你此行需要保密,我不能带着许多人与你同行,以免惹人注意。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你若有空,到宽江上寻我,咱们再开怀畅谈好了。”

    陈敬龙也觉不舍,但知道张肖安排,必有深意,只得拱手作别,道:“李大哥,你多加保重。以后我去寻你,请你喝酒,再报今夜相助之情。”

    李混喜道:“你请我喝酒,再好不过。我天天盼着你去。陈兄弟,你与龙总舵主相貌相似,我只盼你行侠仗义,不要愧对了这副样貌才好!”转对贺寨主道:“贺老弟,你见了张寨主,替我问候,就说我老李永不忘他救命之恩,以后再有吩咐,只管命人去通知一声就是。”说完拱手抱拳,又道:“二位,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转身带领众水贼沿岸向下游走去。

    四人目送他去得远了,方继续南行。此时离十三寨地盘越来越近,不用再担心追兵。贺寨主脸色难看,闷不吭声,别人受他影响,情绪也都不高,谁也不愿说话。四人在沉闷之中,缓缓行进。

    一路之上,人烟渐渐稠密,等行到天色微明时,远远望见一个小镇。那小镇虽然不大,但房屋齐整,街道宽平,显然居民生活不差。

    楚楚奇道:“瞧这小镇模样,似乎百姓生活富足,与这一路所见村镇都不相同。这是因为什么?”

    贺寨主“哼”了一声,懒懒答道:“自这小镇开始,再往南去,便是十三寨地盘了。官府差役不敢来这里收税,百姓当然生活的好些。”

    陈、楚、黄三人听得终于到了十三寨地盘,都大大松了口气;想起这一路艰险,心中颇生感慨。

    楚楚问道:“贺大哥,你们不来这小镇劫掠么?”贺寨主闷声道:“我大哥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镇上百姓若能富足,我们遇上难时,也可以来这里借些钱粮,如果把这镇上百姓都吓走了,就少了一大后备力量。他还说这叫什么不涸泽而渔,不杀鸡取卵,文绉绉一大堆话,我也听不明白。不过,其他寨主都觉得我大哥说的有理,所以都听了他话,不来这里抢夺。”顿了一顿,又道:“这镇子兴旺起来,也不过近几年的事。自我们十三寨结成联盟,官府不敢轻易招惹,这里才安稳下来。以前每次官府来剿匪,都将这附近百姓劫掠一空,连个小鸡崽子都剩不下。奶奶的,说我们是匪,我看那些官兵,比我们更像匪呢!”

    楚楚叹道:“张寨主如此见识,却屈身草莽,真是可惜了人材!他若为国出力,必定会是一位能臣智将。”想了一想,又叹道:“唉,不成的!当今君主昏庸,为臣的就算有天大本领,也没有用武之处。我爹爹才能不低,最后不也落得个含冤饮恨、死不瞑目的下场么?”

    陈敬龙见她想起亡父,又有些伤心,正要劝解,却听那镇子里响起清脆笛声。

    笛声悦耳,旋律却颇为诡异,千回百转、飘渺无定,而且每一个音节,都与前音不合,大违乐理,让人意料不到;许多音节生硬组合在一起,本该杂乱无章,可那旋律偏又自成道理,并不难听。

第一百零七节、两个理由

    楚楚笑道:“笛子吹成这样,吹笛之人不但喜动心机,而且智计十分厉害。如果我所猜不错,定是那位心智超群的张肖寨主了。”

    贺寨主奇道:“咦?你这小丫头很有些见识啊!听到笛声,居然就知道是我大哥吹的,了不起!”扛着镔铁棍,当先大步走去。

    四人进了镇子,循笛声而行。未走多远,便见一座大宅门前立着一人。那人白袍胜雪,面目俊秀,神情潇洒,神采风流,两手横持一支银光闪动的短笛,正凑在唇上吹奏。

    贺寨主大声道:“大哥,我回来了,陈敬龙也接回来了。”

    张肖停住笛声,笑道:“贺兄弟,辛苦你了。”又冲陈敬龙拱手道:“小兄弟,别来无恙。咱们又见面了。”

    四人来到张肖面前。贺寨主一脸的不乐意,埋怨道:“大哥,你安排李混凿冰,事先怎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与追兵相对时,担了好大的心。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怕我将你的安排泄露出去?”众人听他质问,才知道他一路闷闷不乐,愿来为此。

    张肖笑道:“我事先不跟你说,并不是怕你泄露,而是知道你行事鲁莽,喜好弄险,怕你有了倚仗,玩儿的太过,反误了性命。你应该知道,我对旁人,都不大信得过,唯一信任之人,便是你了。”贺寨主听他一说,一肚子怨气登时消失无踪,咧着大嘴笑道:“哈哈,大哥果然事事都能料在头里。我要是事先知道你的安排,就不会走出十丈了。我定会离岸七、八丈远,等冰塌时再往回跑,岂不有趣?”陈、楚、黄三人听他说话,都心中暗想:“幸好张肖没提前告知他如何安排;不然,这莽汉不分轻重,拿性命开起玩笑,说不定就会逃避不及,落在水里淹死。我们跟着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张肖对陈敬龙笑道:“小兄弟,我怕人知道是我助你,所以不能派出大队人马相迎。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头吧?”

    陈敬龙拱手道:“张寨主,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绝难逃出神木教掌握。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敬龙铭记心中,将来必有所报。”

    张肖轻摇短笛,淡然道:“我帮你,自有原因,你不用谢我,更不用报答我。”

    陈敬龙心中一凛,正色道:“张寨主,咱们话说在头里。我大哥的去向,我绝不会说给别人知道,况且,他所去之处,就算我说了,也没人能够找得到他。你若是为了寻我大哥,所以救我,可就打错算盘了。你现在后悔,只管将我杀了,就当没救过我好了。”

    张肖摇头笑道:“纣老怪性情暴戾,本领高强,我没事寻他做什么?活得不耐烦,自寻死路么?霸主奇牌是个惹祸的根苗,别人拼命抢夺,我张肖可看得明白,从没打过它的主意。”

    陈敬龙奇道:“那你为何费这许多心力,相救于我?”

    张肖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去,有酒有菜,暖暖和和的说吧,何必站在这里吹冷风?”转身引领众人进入大宅。

    到了厅上,果然摆着一桌丰盛酒席。张肖笑道:“你们走得太慢,这酒席已经换过三次。如果你们今天还不来,我必定以为你们有了闪失,只好带上大队人马前去接应,就算被人知道,那也顾不得了。”

    楚楚歉然道:“都是我耽搁了行程,所以来得慢了。让张寨主担心,楚楚深感不安!”说着微一蹲身,冲张肖施了半礼。她身穿农家衣着,脸上沾满泥土,又伏在黄守家背上,直到进厅方才下地,张肖一直不曾对她留意。直到此时她开口说话,张肖方才向她脸上看去;不料一看之下,目光登时粘住,口里喃喃道:“这……这等美貌,当真天下罕有!”他眼光锐利,虽有泥土掩饰,却仍看出楚楚容貌极美。

    陈敬龙见他眼中露出痴迷之色,颇感不快,咳了一声,道:“张寨主,你是堂堂一寨之主,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却盯着陌生女子看个不住,不怕失了身份么?”

    张肖听他责问,回过神来,也不以为忤,笑道:“兄弟一时忘形,见笑了。我张肖见到美貌女子,立即魂飞天外,这毛病总也改不掉,真是不长进。惭愧,惭愧!”他嘴里说着“惭愧”,神色间却没有半点惭愧的样子,一双眼睛仍是不住偷看楚楚。

    楚楚笑道:“天生才士定多癖。张寨主喜好鉴赏美色,那也无可厚非。不过,楚楚是有主之人,张寨主不经我家公子同意,便这样看来看去,可就失礼得紧了。”说着靠向陈敬龙,轻轻拉住他衣袖,以示自己已是归其所有。

    张肖一愣,随即笑道:“失礼,失礼,太过失礼!陈兄弟,在下虽然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从不曾夺人所爱。方才不知此女是你姬妾,得罪勿怪!”说着向陈敬龙拱手致歉;脸上虽有惋惜之色,却强自忍住,不再去看楚楚。

    陈敬龙有些尴尬,却也不多解释,将楚楚与黄守家二人身份介绍一下。

    张肖听说楚楚揭破林正阳阴谋,又冒险与陈敬龙出逃,对她的果敢勇决十分佩服,更加不再稍露轻薄之色。

    众人在席间坐下,吃喝起来。陈、楚、黄、贺四人,都饿得紧了,此时见了酒菜,什么都顾不上,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了一气,饥火稍抑,陈敬龙心里存着疑问,总觉得不很踏实,终于忍耐不住,再次问道:“张寨主,林正阳兴师动众的捉拿我,是为了寻我大哥,抢夺霸主奇牌。你不为奇牌,却煞费苦心的帮我,可真让人想不明白。我虽与你见过一面,但那时是敌非友,若说你为了义气相助,又绝不可能。你究竟为何帮我,还请告知。”

    楚楚听他发问,也停下吃喝,凝神静听。贺寨主与黄守家却充耳不闻,只管开怀大嚼。

    张肖微笑道:“我肯帮你,看似全无道理,其实是有两个理由的。第一:神木教总坛与我十三寨相距不远。有一句老话,叫作‘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林正阳如果当真夺得霸主奇牌,有了称霸天下的实力,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我们十三寨。所以,别人抢夺奇牌,张肖或许不很在意,但林正阳要夺奇牌,张肖却万万不允。你是寻找奇牌的重要线索,所以我绝不能让你留在神木教,一定要想方设法帮你离开才行。”

    陈敬龙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你肯帮我,只要这一个理由便已足够。”

    张肖缓缓摇头,瞄起眼睛,阴笑道:“如果只这一个理由,我只要派人将你刺死就行了,一了百了,岂不省事?何必费心劳力,救你出来?”

    陈敬龙心中凛然,暗道:“他如今说出这话,必定以前动过杀我之心。以他的智计,如果当真要暗杀我,我可绝对应付不了!”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追问道:“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张肖略一沉吟,沉声道:“第二个理由,简单来说,就是要针对汪明道,让他不得安生。”

    陈敬龙如堕九重雾里,愕然道:“汪明道,不是你们十三寨的盟主么?你为什么要针对他?他……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贺寨主猛将正在啃食的鸡腿丢开,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他妈的,汪明道不是好东西!老子早晚把那王八蛋砸成肉酱喂狗!”骂完两眼圆睁,呼呼喘气,显是怒气难平。

    他忽然间悖然大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黄守家一脸惊惧,咬着半个鱼头,含糊不清道:“吃得好好的,这……这又怎么了?”

    张肖叹道:“我这兄弟的父亲,便是因汪明道而死,所以提起汪明道来,我这兄弟便怒气勃发。如果不是他极听我话,只怕早就跟汪明道撕破脸皮,拼起来了!”转对贺寨主道:“终有一日,我们会抓到真凭实据,戳穿那奸贼的阴谋,为你父亲报仇。现在生气也是无用,还是多加忍耐吧。”贺寨主重重喘了几口气,抓起一个猪蹄猛啃;虽然眼中怒火熊熊,却不再说话。

    陈敬龙皱眉道:“张寨主,你说贺寨主之父是因汪明道而死,究竟怎么回事?”

    张肖叹了口气,讲道:“那汪明道,年轻时便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是个人人称颂的少年侠士,这你是知道的了。”

    陈敬龙点头道:“上次在小客栈中,我听你们讲话,知道一些。他还有个外号,叫‘铁骨丹心’,对吧?”

    张肖道:“不错。当初他投奔陷龙寨,我便觉得奇怪。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就算受朝廷追捕,也决不至于无处可投,怎会自甘堕落,落草为寇?只是那时我年纪太轻,又只不过是蝴蝶寨的一名小头目,与当时的陷龙寨主根本说不上话,虽然疑惑,却也只能忍在肚里。”

    楚楚秀眉微蹙,沉吟道:“我以前听林正阳父子谈话,似乎江湖上的一些大人物,对山贼草寇、保镖护院之类都很瞧不起。如果汪明道不到万不得已时,便来作了山贼,确实不合情理。”

    张肖点头道:“对呀。我生性多疑,自己倒也清楚。那时我不住开解自己:是我性情所至,胡乱猜疑,庸人自扰了;可对他的怀疑却始终不能消除。不料,我的怀疑居然没错,等他在陷龙寨站稳脚跟,果然有所动作,渐渐露出一些端倪,让我越来越感觉到,他不但是有目的而来,而且来意十分不善!”

第一百零八节、相互勾结

    陈敬龙听得聚精会神,见他稍停,立即追问:“他有什么目的?”

    张肖喝口酒润润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要将十三寨尽控掌下。”

    陈敬龙愕道:“他……他有这样大的野心?”楚楚沉吟道:“以他一人之力,要将十三寨尽数收伏,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张肖摇头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外援,那外援,便是神木教主林正阳。”陈、楚二人一齐愣道:“什么?”连黄守家听到这里,也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张肖,忘记吃喝。

    张肖回忆一下,继续讲道:“汪明道作了陷龙寨的副寨主后,拼命拉拢人心,没用多长时间,陷龙寨的喽啰便都视他为继老寨主之后,掌管陷龙寨的不二人选。在他地位稳定之后不久,老寨主便暴病身亡,给他空出了寨主宝座。那老寨主虽然年纪大了,但十分健壮,怎会突然得病?得了病后,又怎会连诊治都等不及,便即身死?依我猜想,老寨主不是得病,而是中了剧毒;那毒么,若不是汪明道所下,可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具有下毒的条件和动机了。”

    陈敬龙疑惑道:“你说他下毒,可有证据么?”

    张肖摇头道:“我不是陷龙寨的人,陷龙寨老寨主死时,我并不在他身边,能有什么证据?再说,老寨主一死,汪明道便以怪病厉害,谨防传播为由,匆匆将尸体火化,就算别人心里怀疑,可也无处搜集证据了。我所说的,只是我根据常理进行的推测。”

    陈敬龙皱眉道:“你只凭推测,便认定他不是好人,未免太过儿戏!”

    张肖道:“如果只这一件事情,我确是不能认定他有所图谋,可是,他后来接二连三做出事来,却再也瞒不过我了。他作了陷龙寨主之后,常常下山劫掠,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惹得其他十二寨寨主十分眼红。”他说到这里,看向贺寨主,叹道:“我这兄弟的父亲,性情最是急躁直爽。他见汪明道每次下山,必能得手,便主动要求与他一同行动。结果,第一次联合下山,便中了官府埋伏,贺老寨主身受重伤,仗着身体强健,才勉强逃回山寨,向我这兄弟交待了几句话,便伤发身死。那汪明道却只伤了一点皮毛,连金创药都不用敷,便即好了。我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又怀疑起来,那次下山中伏,必定是汪明道安排的圈套;只是我当时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调动官府力量的。”

    楚楚沉吟道:“贺老寨主中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张肖尚在回忆,贺寨主已经接口道:“九年前。我记得清清楚楚!”楚楚看向陈敬龙,轻轻摇了摇头。陈敬龙心里明白,她是说:那时我父亲已经死了,可与这件事情无关。

    张肖不知他二人心思,继续讲道:“那时我得蝴蝶寨老寨主看重,招为女婿,已经是少寨主身份……”陈敬龙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暗道:“如此说来,蝶舞姑娘就是蝴蝶寨老寨主的女儿了。”想要询问,却终于忍住,听张肖继续讲道:“……我那时身份不同以前,常随着我岳父与其他山寨寨主会面。贺老寨主见过我几次,知道我有些智谋,以后又一定会接管蝴蝶寨,所以对我十分看重,让贺兄弟与我义结金兰,奉我为兄。他深知自己儿子心智不全,难以掌管山寨,重伤垂死时,便告诉我这兄弟,要他以后听我的话。

    贺老寨主死后,我这兄弟接管飞熊寨,作了寨主。汪明道找个关照老友之子的借口,常到飞熊寨去指手划脚,岂图收买人心,将我这兄弟排挤出去,自己接管飞熊寨。那汪明道很有些才干,我这兄弟心思呆直,哪是他的对手?寨主之位风雨飘摇,险些便落在汪明道手里。我念着结义之情,全力助我兄弟稳住阵角,又动些心机,让我兄弟干出几件大事,让飞熊寨的喽啰们对他心悦诚服,寨主地位方才稳定下来。汪明道见未能得逞,又将心思动到我和我岳父的头上,想一举将我二人除去。我二人一死,我这兄弟没了靠山,也必定难以维持,他便可以同时接管蝴蝶、飞熊两座山寨。他这算盘打的极精,可惜我早已对他怀疑,岂能轻易中他圈套?

    他主动邀我岳父一齐下山劫掠,还特意叮嘱,要带我同去。我料到他必有诡计,事先做好安排。等我们下山,果然又中官府埋伏。我放出响箭,事先安排的蝴蝶寨接应人马杀出,贺兄弟也带着飞熊寨喽啰杀出。我们三路人马,内外夹击,打得官兵溃不成军,汪明道的奸计就此失败。我借着官兵退却之势,带人冲进官兵营地,将粮草辎重抢掠一空。守营官兵与败退官兵自相冲撞,乱做一团,根本无力抵挡,我们几乎没有伤亡,轻易便得到许多物资,可谓大获全胜。我也因那一战,得了个‘滴水不漏’的名号。

    汪明道自那以后,知道我对他有所防备,不敢再轻举妄动。后来,他又想出办法,便是十三寨结成联盟。他当时江湖名声极好,结成联盟之事又是他提出来的,联盟一旦结成,他便是顺理成章的盟主。我看出他的意图,极力反对这件事情,但其他各寨寨主都十分拥护,我独力难支,也只得顺其自然了。

    联盟结成后,他拼命做些事情,邀功买好,许多寨主都被他迷惑,对他敬佩有加,惟命是从。他现在虽然没有完全掌管十三座山寨,但已经可以控制多半山寨,如果不是我也拉拢一些寨主,让他有所顾忌,只怕他现在已经一手遮天,将十三寨收入囊中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喝酒休息。楚楚问道:“张寨主,你说林正阳是他外援,究竟怎么回事?”

    张肖思索片刻,说道:“他两次借官兵设伏,当上盟主后,又能准确掌握官府动静,每次下山,必有所获,从不失手,我一直十分纳闷。

    神木教实力雄厚,总坛又离十三寨太近,我一直对其十分关注。后来内人到了青龙城定居,我便要她留意,只要听说与神木教有关的事情,无论巨细,都立即传书告诉我。有一次,她命人送信,向我讲了一件事情。林正阳的儿子,在酒楼之中喝的大醉,又叫又嚷,说他父亲偏心,自己只不过杀了两只鸽子下酒,便被痛打一顿,自己的弟弟常拿着鸽子放飞,父亲却不闻不问,从不责怪。

    (陈敬龙听到这里,暗暗叹气,心道:“林通那胖子虽然不成体统,但毕竟是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的长公子,居然会因为两只鸽子挨打,可见在父亲眼中,全没半点地位。”对那胖子怜悯之心更盛。)

    我看那书信,立即明白,林正阳养了许多信鸽,用来与人互通声息。他儿子不明白信鸽用处,只当是用来吃的肉鸽,更不知道,弟弟放飞鸽子,是为了传信,却不是为了玩耍。

    汪明道也养了许多信鸽,我去他寨中,曾经见过。我们十三寨在外地又没有分寨,就算用来与外出的兄弟联系,养个三、五只也就够了,他却养了二十多只,做什么用处?必是与十三寨以外的人联系,而且联系十分频繁。

    既然联系频繁,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往,却要用信鸽传递书信?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汪明道联系之人,与官府有所牵连,为我十三寨所忌。

    我得知林正阳也养了许多信鸽,所有疑惑便都解开了。汪明道联系之人,定是林正阳无疑。林正阳能将神木教总坛迁至青龙城,与官府关系密切之事毋庸置疑。汪明道能知道官府动静,更能借用官兵设伏,全是林正阳暗中操作。林正阳将官府举动告知汪明道,让他带领十三寨下山劫掠,是帮他在联盟中树立威信,让他慢慢掌控十三寨联盟。他二人相互勾结,偷偷摸摸,难道还能做什么好事出来不成?依我推断,定是要不利于十三寨无疑。”

    楚楚点头道:“林正阳确实与汪明道有所联系。你们在小客栈中撞上我家公子那次,就是林正阳飞鸽传书给汪明道的。他想让十三寨的人与纣老前辈拼个两败俱伤。”

    张肖毫不意外,笑道:“我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林正阳是想一箭双雕,借纣老怪之手,杀掉我们几位寨主,让汪明道趁机接管几座山寨;等纣老怪拼得没了力气,林正阳再出手,将霸主奇牌轻松取得。他算计的虽然不错,可我听到汪明道召集大家,说要去拦截纣老怪时,便觉出不对,所以请一位前辈出马,赶在我们到达之前,通知纣老怪逃走了。幸好那位前辈神通广大,虽然不知神木教马匹烙印之事,仍能找到纣老怪,这才让林正阳的奸计没有得逞。”转对陈敬龙笑道:“陈兄弟,你那时与纣老怪在一起,想必也见到那位前辈高人了。”

    陈敬龙愣道:“前辈高人?”微一寻思,愕道:“是你让那艳丽疯婆……呃……祝倾城去的?”

    张肖点头笑道:“我知道她与纣老怪有些渊源,所以将十三寨要去对付纣老怪之事告诉了她。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一听完,便急匆匆去寻找纣老怪了。祝前辈魔力深厚,奔行十分迅速,如果换了别人,可来不及呢。”

    陈敬龙恍然道:“我就说么,那疯婆子怎会去的那样及时,原来是你在背后操作。”寻思一下,问道:“祝倾城不是在朱雀城居住么?你怎样把她找来的?”愕了一下,又道:“不对,她从朱雀城赶来,可来不及了。”

第一百零九节、惊天阴谋

    张肖道:“祝前辈当时恰好就在我寨中作客,并不是我去请来的。”顿了一顿,脸上微红,尴尬笑道:“我生性喜好美色,手下的喽啰们全都知道。在那前一天,几名喽啰在山下撞见祝老前辈,见她美艳不可方物,便想抢回山去,孝敬给我。结果,动起手来,那几名喽啰被祝老前辈烧的焦头烂额,险些丧命。我得到消息,立即带人下山,想救我那几名喽啰,这才见到了祝老前辈。我得知她的身份名头,哪里还敢稍有不敬?急忙将她请回山寨,好好招待。她当时有些疲劳,要在我寨中休息几天,结果第二天恰好赶上纣老怪之事。”

    陈敬龙急道:“她回来时所带那个女孩儿,可还好吗?她……她有没有再哭?”张肖愣道:“女孩儿?”随即摇头道:“祝前辈没再回来,想必回朱雀城去了。我不知道她带了什么女孩儿。”

    陈敬龙大是失望,随口问道:“祝倾城到青龙地区来做什么?”

    张肖道:“我听她说,是要追杀一名血族奸细,所以来到青龙地区。到十三寨地盘,那奸细失去踪迹,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她才会在我山下徘徊。”

    陈敬龙点头道:“原来她也在为民出力。既然如此,她打伤我的事情,我不再记恨就是。咱们言归正传。你既然知道汪明道与林正阳勾结,居心叵测,为什么不揭穿他?”张肖摇头叹道:“我虽然猜出他有所图谋,却抓不到半点真凭实据。上次在小客栈中,你也看到了,我本想逼他露出破绽,可那奸贼能言善辩,过去名声又太好,别的寨主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陈敬龙想起那夜情景,深以为然。

    楚楚纳闷道:“林正阳与汪明道勾结,有什么用意?难道他是替官府做事,要覆灭十三寨么?”

    张肖摇头道:“不大可能。林正阳身为天下第一大教教主,江湖势力无人可敌;汪明道在十三寨一耗十余年,苦心经营。他二人所图,绝不只是为官府出力,得些赏赐而已。以他二人的身份地位,肯花费这许多心血时间,那阴谋必定非同小可,只是那阴谋究竟是什么,我却始终猜不出来。”

    楚楚皱眉思索,喃喃自语道:“有阴谋,必有所求,他们想求什么呢?”陈敬龙想起精灵智者所言,忙道:“诱人作恶的,无非是钱财、美色、权力这几样东西。”

    张肖沉吟道:“神木教实力雄厚,钱财无数,这一点不会是林正阳所求。至于美色嘛,以他二人的实力,不难求得,就算为了一个绝色美人,汪明道经营十余年,那美人早就老了,这一点绝对不是。权力,权力……”

    黄守家插言道:“难道天下第一大教教主,权力还不够大?还有什么可求的?”

    楚楚听到黄守家说话,忽然全身剧震,猛立起身,秀目圆睁,大声叫道:“我知道了。他们……他们要起兵造反,自己做皇帝!”

    陈、张、黄三人听楚楚所说,都大吃一惊,骇然失色;只有贺寨主懵懵懂懂,不为所动,仍在与一只清蒸金顶鸭搏斗不止。

    黄守家愕然半晌,哆嗦着嘴唇问道:“姑娘,你……你说我们教……不……林正阳要造反?”

    楚楚皱眉点头,肯定道:“应该不错!他掌管天下第一大教,已是江湖人的顶点,再有所求,就只能当皇帝了。”

    张肖慢慢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沉吟道:“若真如姑娘所说,他们的阴谋可谓是大到惊天动地了!如此大胆的猜想,张肖倒还真的不曾有过。”

    楚楚重新坐下,沉声道:“方才我忽然想起,在逃亡路上,黄大哥曾经说过,神木教有一个大马场,养了数千匹马。当时我追问情况,因急于逃命,黄大哥无暇解释。”

    黄守家忙道:“可不是么,那马场真是不小!大概三年前吧,我们坛主去那里办事,因为我还算机灵,又腿脚利落,便于差遣,所以带了我同去。那马场所在,十分偏僻,周围都是荒原,人迹罕至,所以外人都不知道。从那里离开后,我们坛主还特意叮嘱我,马场的事情,是教中机密,不许对任何人说,连最要好的教友都不行。我觉得奇怪,建了那样大一个马场,为什么又怕人知道?我当时问过坛主,可连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楚楚道:“我虽然不懂江湖事情,可也知道,江湖中人很少骑马。神木教虽然庞大,但终究是江湖组织,要那么多马有什么用处?林正阳手下,人是不缺的,再加上这许多马匹……”

    张肖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叫道:“他要组织军队!”

    楚楚道:“三年前,已经有几千匹马了,发展到现在,可又不知究竟能有多少;据我估计,组织一、两个万人骑兵队应该不成问题。张寨主,你们十三寨实力如何?”

    张肖微一算计,傲然道:“十三寨离青龙城如此之近,始终不被剿灭,实力岂同寻常?各寨加在一起,共十多万人,这其中除去老弱妇孺,至少应有四万多有战斗能力的喽啰。这些喽啰,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个个彪悍凶猛,视生死如儿戏,绝非懒散孱弱的官兵所能比较。如果与官兵对敌,这四万人足抵朝廷二十万……不,三十万精兵。”

    楚楚沉吟道:“神木教力量本就不弱,再加上十三寨这四万虎狼之士,无异如虎添翼。如果突然起事,里应外合,夺下青龙城,应该不是难事!可是……如果想以这些力量推翻朝廷,未免还差的太远。”寻思片刻,缓缓摇头,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猜想的不对?”

    陈敬龙忽然高兴起来,欣然道:“汪明道以前曾经加入长缨会,对抗血寇。他会不会志气未改,与林正阳联合起来,想组织义军,驱逐血寇?”

    楚楚摇头道:“我不认得汪明道,不知他是何等样人;但知道林正阳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我曾听他说过,当年龙总舵主曾给他写信,邀神木教与长缨会联合,同抗血寇,被他拒绝了。他说起来时,还嘲笑龙总舵主,尽干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真是愚不可及。”

    陈敬龙大怒,拍案而起,大叫:“林正阳个王八蛋,说的是人话么?”楚楚劝道:“公子,龙总舵主为国为民,咱们都是很佩服的。但对抗血寇,劳心劳力,甚至要赔上性命,除了名垂后世,再得不到半点实惠,在林正阳那样的小人眼中,确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像林正阳那样的人,很是不少,否则血寇也不会嚣张至今了。咱们若为这种人生气,只怕气不过来呢!”

    陈敬龙怒道:“为国为民,本就应该一无所求,就算连名垂后世都得不到,那又如何?大义所在,不得不为……”楚楚打断道:“公子,那些名利小人,又怎会懂得什么叫做‘大义所在’?”陈敬龙急道:“可是……可是……”他连说两个“可是”,却又想不出该“可是”什么;瞠目半晌,长叹一声,默默坐下,垂头不语。

    张肖神色微显尴尬,拱手道:“陈兄弟正气凛然,令人敬佩!张肖终日沉迷温柔乡里,不愿吃苦受累,虽也有意抗击血寇,扬我轩辕族威,却总是下不定决心,真是惭愧!”

    陈敬龙有些消沉,懒懒说道:“敬龙空发议论,于事无补。只恨我本领低微,手下无人,若能像张寨主一样,智计盖世,手掌一寨兵马,早就去战场上与血寇决一雌雄了。”楚楚听他说话,紧盯张肖,眼中露出岂盼之色。

    张肖仰天打个哈哈,岔开话头,笑道:“林正阳与汪明道勾结,是否密谋造反,跟咱们也没有多大关系,不必深究。不过,既然他们打起十三寨的主意,张肖便不能坐视不理。只要对汪明道不利的事情,张肖都会尽力而为。我就是要让他不得安稳,难以集中精力,谋算十三寨。陈兄弟,这就是我肯帮你的第二个理由。”

    楚楚轻叹口气,很有些失望。陈敬龙却又打起精神,问道:“我跟汪明道,又有什么关系了?”

    张肖道:“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上次在小客栈中,他刚见到你时,显得十分慌张畏惧。我当时在他后面,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从他声音举止间,也能感觉一二。”

    陈敬龙回忆一下,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他为什么那样?真是奇怪!”

    张肖笑道:“那也没什么奇怪。要是我猜测不错,陈兄弟必定是与一个人长的极像,而那个人,是汪明道最为惧怕的。小客栈里不很明亮,汪明道乍见到你,分辨不清,把你当成了那个人。”

    陈敬龙与楚楚对视一眼,都觉张肖分析的不错。陈敬龙想起李混所言,正要开口,楚楚已经叫道:“龙天河!”

    张肖微微一愕,道:“陈兄弟知道自己长得像龙天河么?看来我猜测没错。”

    陈敬龙奇道:“你猜我长得像龙总舵主?”张肖点头道:“山贼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汪明道更是十三寨联盟盟主,山贼中最大的头领,以他的身份,还会有什么可惧之人?以他的定力,初见你时,居然惊的手足无措,据我猜想,你所像之人,不但在他心中积威已久,而且绝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才会出乎意料,难以自持。我想来想去,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当年的长缨会总舵主龙天河。”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头道:“不错。汪明道当年是长缨会的堂主,自然认得龙总舵主。对顶头上司有些敬畏,也不稀奇。龙总舵主已故多年,自然不可能现身世上。汪明道把我当成了龙总舵主,所以惊慌,的确毫不奇怪。”

    张肖沉吟道:“如果他只是一时惊讶,倒也罢了。可是,接下来,他似乎很希望你死在当场,这可就当真奇怪了!”

    陈敬龙惊道:“他希望我死?”

第一百一十节、惊人秘密

    张肖缓缓点头,道:“你或许没有感觉,我却看得明明白白。按照常理,他想逼问纣老怪下落,必定十分重视你的生死才对;可是,当我激得仇虎出手时,他却并不阻拦。那仇虎最是冲动,控制不住,失手将你杀死的可能极大,汪明道不会不知。以他盟主身份,明明可以阻止仇虎出手,却偏不阻止,可有些不大对头。”

    陈敬龙愣道:“你不是说,仇虎斗气修为日深,性情也随之变化,已经很沉稳了么?”

    张肖笑道:“那只是我奉承仇虎的言语,当不得真。他当时能收住招式,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虽然稍有智计,却也终究是人,你当我料事真能百无一疏、滴水不漏么?”

    陈敬龙呼呼急喘,怒道:“原来你当时果然是草菅人命!我……我险些被你害死!”

    张肖忙道:“陈兄弟,你别生气。当时我与你并无交情,当然不会在意你的生死。说起来,我当时倒还真有些希望你死在当场呢。”

    陈敬龙大叫:“你承认了!”

    张肖解释道:“我不想让汪明道抢得霸主奇牌,自然不希望你这寻找奇牌的重要线索落在他的手里。当时希望你死掉,只是为了让他失去线索,可没有半点针对你陈兄弟的意思。”

    陈敬龙闷哼两声,冷道:“就算不是针对我,要的可也是我的性命。张寨主,你先前差点将我害死,后面又救我离开神木教,我对你应该喜欢还是恼恨,可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张肖笑道:“一功一过,两相抵消。你对我不喜不恨也就是了。”微一停顿,继续说道:“在客栈那晚,你败在仇虎手下,险遭断头之祸。汪明道当时离得最近,以他的本领,完全来得及将虎头钩架开,可他偏偏慢了一步,任仇虎钩住你的脖子。连我都没想到仇虎会留你一命,汪明道自然更想不到。他慢这一步,分明就是想要你死了。”

    陈敬龙想起当时情景,感觉后颈冰凉一片,似乎那虎头钩仍贴在颈上,忍不住叹道:“好险,好险!现在想起来,当真有些后怕!”

    张肖笑道:“你虽然受了惊吓,却也算是因祸得福。我正是从那时汪明道的举动判断,才确信他想要你死。我要与汪明道作对,所以后来全力救你,不让你死。”

    陈敬龙点头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绝难逃出神木教掌握。说来说去,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张寨主,你对我如何安排,需要我替你做些什么?”

    张肖笑道:“我对你全无所求,更不需要你替我做事。你在这里休息一日,明天便可离开。至于你何去何从,我并不关心,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能让汪明道心里始终有所顾忌,不得安宁。”

    黄守家愕道:“明天离开?”

    张肖正色道:“不错。我不敢举师动众前去接应,也不敢让你们在这里住得太久,就是怕汪明道得知陈兄弟的下落,暗算于他。那奸贼不是等闲之辈,他若在暗处算计,可真是防不胜防!”

    陈敬龙本也不愿多麻烦张肖,听得明天便需离开,并无异议;追问道:“我与汪明道无怨无仇,他为什么想要我死?”

    张肖点头道:“你这个问题十分关键。我虽然不知究竟,但据我猜测,这当中只怕大有玄机。说不定,会牵涉到一个惊人的秘密!”

    众人听他说的严重,都紧张起来,连贺寨主也顾不得再吃,凝神静听。

    张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缓缓说道:“他宁可放弃寻找奇牌的线索,也要你死在当场,可见你的存在,对他威胁太大。你既然与他无怨无仇,又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依我猜想,还是因为你的长相。”

    陈敬龙愕道:“你是说,因为我长的像龙总舵主,所以他想要我死?”

    张肖点头道:“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陈敬龙奇道:“汪明道当年是龙总舵主下属,他见我长得与龙总舵主相似,应该有些亲切才对,怎会想要我死?”

    张肖道:“所以我说,这当中大有玄机。我将汪明道前前后后的反常举止联系起来,得出一个推想,虽然没有任何凭据,但却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他说到这里,又慢慢举起酒杯,呷了一口。

    陈敬龙急道:“你别卖关子,有什么推想,快说出来!”

    张肖寻思一下,说道:“汪明道当年做过愧对龙总舵主的事情,生怕被人揭穿。他见你长的与龙总舵主极像,认为你是龙总舵主的后人,担心你追究当年之事,所以希望你死。当然,他也没有凭据,只是推测你的身世,这样去做,那是宁杀错,勿放过的意思了。”

    陈敬龙寻思一会儿,摇头道:“不可能。汪明道当年是长缨会的堂主。龙总舵主如果真有后人,他绝不会不认得。”

    张肖神情郑重,缓缓说道:“十五年前,他或许认得,可如果十五年不见,当年的小孩子长大,变了模样,他又如何认得?”

    陈敬龙愕道:“十五年不见?”

    张肖点头道:“龙总舵主当年的情况,我知道也不很多。不过,上次我有幸见到祝老前辈,从她口中又听说一些。祝老前辈成名多年,广见博闻,知道的江湖旧事自然极多,而且,她身份地位非同寻常,说出话来,绝不会有假。她对我讲,龙总舵主原来当真有个儿子。”

    此言一出,陈、楚、黄三人都是身心剧震,相顾愕然。(贺寨主听了半晌,听不明白,又去啃鸭子了。)

    张肖道:“以龙总舵主当年的身份地位,他的儿子,怎会默默无闻,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头?这确实不合情理。所以,我初知此事时,也像你们一样惊讶。经祝老前辈解释,我才明白。

    原来,十五年前,龙总舵主受血寇伏击,力战而死。在他丧礼那天,长缨会总舵又被高手偷袭。当时长缨会上下忙于丧礼,全无防备,偷袭者潜入龙夫人房间,将龙夫人,连同正在与她议事的缚龙堂主秋长天一同刺死;将龙总舵主刚刚两岁的独生儿子劫去。

    等长缨会众发现时,偷袭者早已逃去无踪,所以那偷袭者究竟是何身份,始终没人知道。但与长缨会为敌的,只有血寇和朝廷两者。那偷袭者不是血族高手,便是朝廷爪牙,绝无其它可能。龙公子小小年纪,落在这二者任何一方手里,都是必死无疑。所以在长缨会风流云散后,也就没人再去提起龙公子,我们这些江湖晚辈,也就都没听说过了。”

    陈敬龙纳闷道:“既然龙公子必死无疑,汪明道又怎会将我当成龙总舵主后人?”

    张肖笑道:“按照推断,龙公子是必死无疑,但他的尸体,毕竟没人亲眼见到过。十五年前,龙公子刚好两岁,如果活到现在,正是与陈兄弟年龄相仿。那汪明道心里有鬼,生怕龙公子并未死去,见到年龄对应,又与龙总舵主相貌相似之人,自然是要怀疑的了。”

    楚楚眼中光彩流转,盯着陈敬龙,兴奋道:“公子,你……你既然与龙总舵主长得极像,又从来不知父母是谁,或许真就是那个龙公子,也说不定!”

    陈敬龙愕道:“怎么……怎么可能?我姓陈,不姓龙。”楚楚不以为然道:“你的姓名,也可能有假呢。你叫陈敬龙,敬龙,敬龙,分明是说,要尊敬龙总舵主。你不是龙公子,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假名?”

    陈敬龙哭笑不得,气道:“敬龙就一定是尊敬龙总舵主的意思么?你又怎知我一定是假名?龙公子当年只是个两岁的小孩子,落在敌人手里,就算不死,也绝没有能力逃脱,又怎会在深山之中长大?楚楚,你这猜想,太过荒唐了!”

    楚楚不再多言,看着陈敬龙,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陈敬龙问道:“张寨主,这就是你所说的大秘密么?”

    张肖摇头道:“龙公子的事情,虽然年轻人很少知道,但江湖老辈人物大都听说过,算不得什么秘密。我所说的秘密,是与龙总舵主死因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陈敬龙奇道:“龙总舵主不是中了血寇埋伏,受人围攻而死么?”

    张肖点头道:“不错,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绝无虚假。可是,我始终感觉事有蹊跷;龙总舵主深知血寇恨自己入骨,怎会毫无防范,轻易便中了血寇埋伏?伏击者必要预先知道龙总舵主的行踪才能设伏,可龙总舵主的行踪,血寇又是如何预先知道的?当时长缨会对血寇一举一动都万分关注,如果是许多血寇出动设伏,长缨会绝不可能毫无察觉。龙总舵主能统领群豪,本领必定不低,如果伏击者不是很多,他又怎会连逃都逃不出去?”

    他每提出一个疑问,陈、楚、黄三人便点一下头。等他说完,陈敬龙皱眉道:“以前我也觉得,那样一个大英雄,轻易便被人伏击而死,有些难以想象。只是我心思不如你明白,不能将这许多不合情理之处,一一整理清楚。”

    张肖肃然道:“这许多不合情理之处,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龙总舵主身边有人出卖了他,甚至,那人在龙总舵主身上动了手脚,让他遭遇伏击时,无法逃走。”

    陈敬龙惊道:“你是指,汪明道?”

第一百一十一节、意外收获

    张肖点头道:“不错。汪明道害死了龙总舵主,生怕龙总舵主的儿子没死,追究起来父亲死因,察出他出卖龙总舵主的真相。龙总舵主是轩辕族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如果真相揭开,汪明道必定身败名裂,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所以,那晚他一见陈兄弟,虽然不能真正确定就是龙总舵主之子,却也宁可放弃寻找霸主奇牌,想要你死。”

    他这番推测,虽然没有半点证据,但入情入理,由不得人不信。陈敬龙与楚楚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陈敬龙沉吟道:“汪明道当时也在抗击血寇,与龙总舵主志气相投,为什么要害死龙总舵主?”

    张肖叹道:“理由多得很!或许他位处龙总舵主之下,心有不甘,想要取而代之;或许他因龙总舵主名头大过自己,心存嫉妒,想一泄怨气;或许他与龙总舵主本有私怨,不能释怀,想要报仇……太多的可能,数不胜数。他心中的念头,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可无处猜想了。”

    楚楚惊道:“他会不会……投靠了血寇?”张肖摇头道:“这种推测,我也曾经有过,但反复寻思,终于还是否定了。他当年对抗血寇,多次身负重伤,险死还生,却始终不曾退缩过,可以说是心坚似铁,若说突然转变,投靠血寇,未免太没道理。”楚楚寻思一下,也觉他说的有理,轻轻点头。

    张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只要推测出汪明道与龙总舵主的死有关就够了,至于他究竟为何出卖龙总舵主,与咱们并无干系,不必深究。我还是说说与陈兄弟有关的事情吧。

    那晚在小客栈,林正阳到了,见纣老怪不知去向,本不想现身,却被我用计逼了出来。林正阳虽然厉害,但如果我们十二寨主合力围攻,他也未必能留得性命;他当时敢强行索要陈兄弟,正是因为他与汪明道勾结,知道汪明道在关键时刻必会有所举动。

    果然,在双方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时,汪明道故作义愤,抢先出手,让林正阳将自己擒为人质。汪明道本领不弱,岂能连林正阳一招都抵当不住?他那番做作,破绽极大,只可惜众寨主被他蒙蔽太深,除我之外,谁都不曾仔细思量!仇虎寨主极重义气,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盟主身死,所以用陈兄弟去换汪明道。

    汪明道知道林正阳用意,只当陈兄弟去了神木教,早晚必死,所以不再担心。可是,我却偏偏不肯让他如意,想方设法,也要救得陈兄弟出来。等汪明道知道陈兄弟没死,而且已经离开神木教掌握时,必定日日担惊受怕,夜夜提心吊胆。他心里再没有半刻安稳时候,可就不能集中精力,谋夺十三寨了。”

    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看着陈敬龙,微笑道:“陈兄弟,你活着,汪明道便不得安心。你的名头越响,那奸贼便越害怕。我希望你以后能名动天下,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出来。到那时,那奸贼必定惶惶不可终日;惊慌焦虑之下,举措必然失当,或许便会露出一些马脚,让我逮住把柄,戳穿他谋夺十三寨的阴谋。”想了一想,又补充道:“甚至,有可能揭开当年龙总舵主身死的真相,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陈敬龙恍然道:“你安排贺寨主,给我出些风头,原来用意在此!”张肖微笑道:“你多显露一分实力,汪明道便多一分担忧。而且,此番你‘闯’出神木教的事情,必会被人添油加醋,传扬开去;你在江湖上有了名号,再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山野小子,对你以后发展,也不无裨益。不过,我能帮你的,毕竟有限,以后是不是真能出人头地,还得靠你自己努力。陈兄弟,你可不要甘于平淡,不求进取,让我失望啊!”

    陈敬龙笑道:“你对我的性情,当真看得明白!我在山中住惯了……”楚楚打断道:“我家公子,定会干出一番大事,名扬天下!张寨主,既然我家公子扬名对你有利,将来如有仰仗之处,还望勿惮辛劳,鼎力相助!”

    张肖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原来陈兄弟已经早有打算!”低头思索片刻,举杯笑道:“楚楚姑娘,你时刻不忘给你家公子拉拢帮手,真是有心!陈兄弟有你这样一位冰雪聪明的贤内助,岂有壮志不酬之理?来,我敬二位一杯,祝你们早日达成心愿。”

    楚楚皱眉道:“张寨主,你只说好话,却没有半点明确表示,岂不让人失望?如果我家公子将来有求于你,你到底帮是不帮?”陈敬龙不悦道:“楚楚,咱们此番得张寨主相助,已经欠了好大人情,再纠缠不休,岂不成了无赖之徒?”

    楚楚正色道:“若是寻常人等,楚楚自然不会强求。张寨主智计无双,若肯相助,必是咱们的第一强援。楚楚为谋大事,可顾不得脸面了,今天非要张寨主表态不可!”陈敬龙明白楚楚意思,知道将来与血寇对阵沙场,少不得智谋之士运筹帷幄;微一迟疑,便也不再多说,静观张肖动静。

    张肖笑道:“我向二位敬酒,二位怎不举杯?有什么话,等干了这杯再说也不迟。来,喝酒,喝酒。”

    楚楚冷道:“张寨主,你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遇事含糊应付,毫无担当,岂不有**份?今天你不明明白白说出话来,我这弱女子可要瞧你不起呢!既然瞧你不起,又怎会同你喝酒?你还是将酒杯放下吧,免得累酸胳膊。”

    张肖缓缓放下酒杯,赞叹道:“楚楚姑娘,你虽然长的纤弱,又确是女儿之身,但可不是弱女子呢!你精明果敢,志气凌云,实是一位红粉英杰、女中丈夫。张肖对你,十分佩服!”微一迟疑,又苦笑道:“可是,你们所谋之事非同小可,稍有牵涉,便再也休想安稳度日。张肖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作我的寨主,虽有相助之心,却实在难舍眼前安逸。楚楚姑娘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陈敬龙与楚楚相顾愕然。愣了半晌,楚楚问道:“张寨主,你……你知道我们所谋何事?”张肖点头道:“从先前陈兄弟正气凛然的说话中,张肖能够猜出一二。二位想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份侠义心肠,令张肖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陈敬龙与楚楚骇然失色,都觉张肖心智之高,简直可畏可怖。陈敬龙叹道:“楚楚,张寨主既然无心为民出力,咱们也不便勉强!”略一迟疑,苦笑道:“古人说,聪明人心有七窍。依我看,张寨主的心何止七窍?恐怕八窍、九窍也是有的!说句心里话,跟他在一起,我总担心会遭算计,实在是如芒在背,坐立难安;能少一些瓜葛,也未尝不是好事!”

    张肖不以为忤,拱手笑道:“陈兄弟,你虽是损我,却也算是赞我。多谢,多谢!”陈敬龙笑道:“我是实话实说,可没有损你的意思。”

    张肖见楚楚颇有不甘之色,沉吟道:“张肖并非全无心肝;既然知道你们的志向,若毫无表示,可枉为轩辕族人了!你们想组建义军,钱财粮草不可或缺。这样吧,将来你们需要之时,我与贺兄弟助你们一笔钱财,一批粮草,以为组建义军之用。贺兄弟,你意下如何?”贺寨主此时已经吃饱喝足,正在打着饱嗝剔牙,听到张肖问话,愣愣答道:“什么‘大事’、‘志向’,你们说这半天,我都听不明白!反正我听大哥的话,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不用问我。”

    陈敬龙大喜过望,立起身来,拱手道:“这可真是……真是再好不过!二位寨主,我代朱雀百姓,多谢你们!”楚楚也激动道:“张寨主,多谢你慷慨相助!方才楚楚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张肖的这一个承诺,对他二人而言,实是意外收获。既是意外收获,究竟钱财、粮草数目如何,也就不便多问了;不过,以张肖的身份,自然不能太过小气,二人都是心中有数的。

    张肖笑道:“我们占山为王的,钱财物品都是从别人手里夺来,转手送出,也不肉痛,二位不必道谢。另外,我不想牵涉进那件大事,钱财、粮草之助,二位心里知道便可,不必对别人提起。”

    陈、楚二人应喏。楚楚举杯道:“张寨主,楚楚与我家公子敬你一杯。”陈敬龙急忙举杯。张肖笑道:“我不应允你时,你连我敬酒也不肯喝;等有了收获,便立即主动向我敬酒。楚楚姑娘,你可实际的很呢!”

    楚楚脸上微红,并不接话,笑道:“贺寨主,张寨主答应资助的财物中,有你一份。这杯酒,也敬你。”贺寨主愣愣举杯,憨声埋怨:“刚才又不敬酒,等我吃饱喝足了才敬,不是多此一举么?”

    陈敬龙见席中只有黄守家被冷落一旁,忙道:“黄大哥,你一路相助,敬龙感激不尽。咱们一齐干了这杯吧。”黄守家连忙端杯,笑道:“我作梦都没想过,能有机会和十三寨的寨主一齐喝酒。公子,这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五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觉相互间又亲近不少。

    张肖放下酒杯,问道:“黄老哥,方才提到明日离开,我见你颇有踌躇之色,不知是何原因?”

    黄守家苦笑道:“我生来胆小,只想稳稳当当生活,最怕在江湖上奔波,要不然,也不会混到四十多岁,还只是神木教的一名普通教众了。此番背叛神木教,再无安身之处……”

    张肖打断道:“我明白,你是怕离开这里,再遇危险。”转问陈敬龙:“陈兄弟,你对黄老哥,可有什么安排?”

    陈敬龙摇头道:“我只顾逃命,还不曾想过。”

第一百一十二节、痴心女子

    张肖指着贺寨主,说道:“我这兄弟,心思太过憨直。虽然大事上我可以帮他拿些主意,但没有个头脑灵活的心腹之人帮他打点寨中琐碎事情,总是不妥。我二人手下,倒也有几个不算呆笨的喽啰,但我担心会被汪明道收买,总是信不大过。黄老哥叛出神木教,绝不敢再与林正阳沾一点边儿。他又已经知道林正阳与汪明道有所勾结,自然不会被汪明道收买,这一点我是信得过的。方才说话,我见黄老哥很是机灵……”他说到这里,陈、楚、黄三人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黄守家喜道:“张寨主肯收留我,真是再好不过!我在十三寨里,可就不怕神木教追杀了!”陈敬龙也很高兴,欣然道:“黄大哥叛出神木教,全是受我逼迫。他能有个安身之处,我心里也会少些愧疚!”

    张肖微笑道:“黄老哥,既然你不反对,就暂且委屈在飞熊寨做个小头目吧。寨中事务,还请你多加留心,尽力帮我兄弟维持才是。”黄守家立起身来,恭声应道:“是,小的绝不敢稍有懈怠!”跟着向贺寨主施了一礼,道:“见过大当家的。”他为人机灵,刚做山贼,便立即进入角色,自称“小的”,称寨主为“当家的”,说话一副山贼口吻。

    贺寨主喜道:“有人帮忙打点山寨,以后我可就清闲了!你们是不知道,那山寨里大事小情,麻烦得不行,我常常搞不清楚,惹大哥生气呢。黄老哥,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去万花山蝴蝶寨问我大哥就是,可别来烦我。”黄守家恭声应是。贺寨主连连摆手,让他归座。

    众人见贺寨主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无不暗觉好笑。

    楚楚笑道:“贺寨主这一寨之主,倒是做的轻松!”张肖摇头叹道:“我这兄弟,自己全没半点儿主意,让我伤透了脑筋!他说以后可以清闲,其实他以前又何曾忙过?有了黄老哥帮他,真正轻松一些的,倒是我呢!”寻思一下,又道:“不过,我这兄弟也并非全无是处。他心无杂念,修习武技斗气十分勤奋。若论武力本领,他在十三寨中,可算得上是第一高手!”贺寨主听张肖称赞,乐得合不拢口,嗬嗬傻笑,憨态可掬。

    陈敬龙点头道:“贺寨主的本领,我已经见识过了,确实比仇虎寨主还要厉害!”张肖纳闷道:“提起仇虎,我倒想起一事。陈兄弟,在小客栈时,我看得明明白白,你武技水平犹在仇虎之上,之所以会败在他的手底,全因不敌他斗气厉害。你为何只练武技,却不学斗气?”陈敬龙轻叹一声,将自己体质特殊,毫无魔力一事说明。张肖明白之后,深表惋惜。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酒席方散。张肖唤来婢女,引领众人各自去房间休息。原来,张肖享受惯了,虽然只下山几天,仍是带了一名姬妾,几名婢女前来服侍。

    陈、楚、黄三人早就疲累欲死,此时到了安稳所在,岂有不大睡特睡之理?直到第二日天明,三人方才先后起床。

    匆匆吃过早饭,陈、楚二人便要告辞。

    张肖道:“你们受神木教追拿,离开十三寨地盘,必定步步荆棘。还是装扮一下,掩去本来面目的好。”陈、楚二人深以为然。

    张肖早已准备好所需物品,立即为二人装扮起来。他用颜料分别将二人的面孔、脖颈涂了,再给陈敬龙粘上假须,给楚楚点上雀斑。易容之事,最需细致,张肖直忙了大半个时辰方完。贺、黄二人看得不耐烦,早就出房到别处闲聊去了。

    等装扮完毕,陈敬龙成了个面黑似铁、虬髯纠结的大汉,楚楚则变成个脸黄如蜡、满脸雀斑的丑妇。拿铜镜一照,二人险些自己认不出自己,对张肖的易容手段均感佩服。

    楚楚赞道:“张寨主,想不到你还有这样本领,果然心灵者必定手巧!”张肖笑道:“拙荆未曾离家时,常爱装扮玩耍,玩来玩去,居然真就玩出一些名堂。我看她扮的有趣,便也学了几手,却没想过真有用上的时候。”

    陈敬龙听提到蝶舞,心中疑惑再也按捺不住,问道:“张寨主,尊夫人怎会在青龙城里居住?她身份若有泄露,后果不堪设想,难道你不担心么?”

    张肖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她不肯回来,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时时惦记着她,从来不曾忘记!”

    陈敬龙奇道:“你怎样得罪她了,让她生这样大的气,居然离家出走?”

    楚楚笑道:“公子,不必问了。张寨主风流无定,连下山这几天,都要带上姬妾,他夫人若不离家出走,才真叫怪事呢!”

    张肖尴尬笑道:“嘿嘿,劣习难改,见笑,见笑!”

    陈敬龙不以为然道:“张寨主,尊夫人不喜欢你纳妾,你不纳也就是了,何必惹得她大动肝火,跑进城里去住?既然你心里有她,如果她稍有闪失,你岂不要遗恨终生?”

    张肖叹道:“既然你们已经明白大概,我也就不必有所隐瞒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素来喜好美色,想要收敛,可当真不是件容易事情!我岳父在世时,我还不敢表露;等我岳父过世,我便按捺不住,纳起姬妾来。我本想,只收一房也就罢了,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居然接连收了十几房……”

    楚楚大叫:“十几房?啊哟,尊夫人没给你气死,还有命离家出走,当真算是心胸博大的了!”

    张肖点头道:“是啊,拙荆对我,确是极能容忍。可是,就算气量再大,也终究有个限度。两年前,我又纳一名小妾时,拙荆终于忍受不了,离家出走了。她临走时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收敛心性,不再贪花好色,将姬妾都休掉时,便去接她回来。可是,我始终不能收敛心性,便也始终没脸去见她,直到如今。”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眼睛湿润,感慨道:“我那夫人,在我还是名小头目时垂青于我,才让我有了今天。成婚之后,她又温柔体贴,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想起来,我真是太对不起她!”

    陈敬龙见他真情流露,知道他并非全无良心,纳闷道:“你既然知道对不起她,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张肖苦笑道:“我那夫人,你是见过的,长相虽然不丑,却也并非格外出众。我最喜美色,真要我天天对着她那张平凡面孔,还不如要我死了的好。我虽然明知对她不起,却偏偏收不住好色之心,这也是天生的性情,勉强不来的!”寻思一下,又道:“不过,她在我心中份量最重,别的女人根本无法比拟。我只想趁着年轻,多玩耍几年,并不是真个移情别恋。等过个十年八年,我性情更沉稳一些,能真正收住心性时,必定不再理会那些姬妾,终日只对着她,好好疼爱于她,弥补这些年我对她的亏欠!”他说这些话时,惭愧懊悔之情溢于言表,显是句句出自真心。

    陈敬龙对他的想法全然不能理解,只觉此人心思奇特,大异常人。楚楚叹道:“张寨主,尊夫人既然说过,等你不再贪花好色之时,她便回来,可见她虽然很生你气,却对你仍是不能忘情。唉,一个女人,所爱之人却总在惦记着别的女人,也当真可怜的紧了!”说完轻叹一声,深深看了陈敬龙一眼;见陈敬龙茫然无觉,不禁又叹一声。

    张肖叹道:“我那夫人,可算是天下最最痴心之人!她虽然离家出走,却仍在为我打算。她甘冒奇险,居住在青龙城中,更做起蝶舞楼的行当,便是为了给我打探官府动静,同时积累财富,以助蝴蝶寨更加兴旺。她受尽委屈,全心全意为我着想;我……我每每想起,总是惭愧的汗流浃背!”

    陈敬龙此时终于明白,武技大会那日,蝶舞所唱的两首曲子,正是对她处境的真实写照,同时也真正表露出她内心又恨又爱的矛盾、饱受煎熬的痛楚;不禁对蝶舞万分同情。想了一想,问道:“蝶舞姑娘虽然不很漂亮,但用上媚术时,可当真具有颠倒众生之能。张寨主,她这媚术,也是为你而学吧?”

    张肖点头道:“不错。她想方设法取悦我,就是想要将我拴住,让我不再花心。蝶舞极有悟性,学习媚术不久,便青出于蓝,远远胜过教她媚术的那个血族媚术高手。可是,施展媚术,看似轻松,实际最耗精神;蝶舞虽是修习媚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材,一天也顶多能施展一柱香的时间,再久一些,便会因精神过度疲劳而萎靡不振,甚至会伤到心脉。一天只吸引我一柱香的时间,又怎能将我真正拴住?唉,为了改变我这贪花好色的性情,她着实花尽了心思,却始终也没有管用的办法!”

    陈敬龙心中恍然:“难怪蝶舞轻易不肯露面,而每次登台,也都是来去匆匆;原来她是怕精神太过疲劳。”

    楚楚感慨道:“像张夫人这样痴心的女子,真是天下少有!只是她一片深情,却用在……用在……唉,未免有些不值!”

    她虽然忍住没说出来,但谁都知道,她想说的必然是“薄情郎”“无情汉”等贬斥之语。张肖满脸惭疚之色,垂下头去。

    陈敬龙见张肖并不否认有错,而且颇有自责之心,暗道:“这个心机深沉、智计阴狠的家伙,居然也有率真的一面,倒有些出人意料!”忽然对他印象改变,疑忌之心大减。

    人家夫妻之间的情感纠葛,外人就算有天大看法,也终究不便多加干涉。婢女送来替换衣服。陈、楚二人不再多说,分头将衣着换过。

第一百一十三节、绝非良配

    换过服饰,陈敬龙一身黑色劲装,背负鱼皮鞘黑柄钢刀,外罩灰色长披风,头上一顶灰狼皮帽;配上黑脸虬髯,一副江湖豪客的派头。楚楚则是灰色夹袄,外罩青灰斗篷,戴上灰白色昭君兜;从头至脚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布满雀斑的焦黄面孔,一副畏风惧寒的病妇模样。

    楚楚开玩笑道:“张寨主,你将我家公子装扮的威风凛凛,却将我扮成这副丑样;可是因为我言语无礼,得罪了你,故意报复我么?”

    张肖笑道:“姑娘多心了。陈兄弟要携带兵刃防身,扮成江湖豪客,才不会引人怀疑。他体格魁梧、神情彪悍,这样装扮,也最与气质相合,不易露出破绽。至于姑娘你么,容貌太过美丽,想不引人注意,只有扮丑;况且你气质高雅,不似寻常百姓,只有少言少动,才能掩饰;扮成体虚慵懒的病妇,不是最合适么?一个江湖客,带着患病的妻子出门求医,无论走到哪里,碰上神木教人盘查,也都应付得过。”

    陈敬龙觉得忽然变了样貌,十分有趣,听张肖说话,童心大起,大声道:“不错。老子要带夫人去求医看病,心急如火;闲杂人等,少来啰唣!惹得老子发火,当心钢刀一摆,取尔性命!”摆出威武架式,哈哈大笑。

    张肖也轻笑出声,点头道:“碰到神木教人拦截盘问,正是要这样应付。”

    陈敬龙收起架式,想了一想,对楚楚笑道:“咱们当着外人面时,我便称你夫人,你则称我相公,可不能再叫公子了。这是演戏以遮神木教人的耳目,你可不要当真。”他生怕楚楚误会,以为自己有意占她便宜,所以特意说明。

    楚楚神情一黯,垂头轻叹道:“公子心有所属,若非无奈,绝不会称楚楚为夫人!楚楚自然明白,公子又何必多加解释?”

    陈敬龙见她忽然又不高兴,莫名其妙道:“怎么?我……我说错了什么?”楚楚摇头不语。

    张肖寻思一下,道:“陈兄弟,请借一步说话。”转身出房。陈敬龙不明所以,也急忙跟着出去。

    二人来到庭院,张肖见周围没有旁人,正色道:“陈兄弟,你我两次相见,也算有些交情。我希望你好,有些话,可不得不说了。”

    陈敬龙见他神情郑重,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道:“张寨主,有话请讲。”

    张肖略一沉吟,低声道:“我深知你心思朴直、重情重义,是个甘为情义牺牲自己的性情中人。楚楚姑娘虽然如花似玉、冰雪聪明,但太过急功近利,绝非你的良配。陈兄弟,你可要稳住念头,别与她纠缠太深才好。”

    陈敬龙愕道:“什么……良配、纠缠?”

    张肖道:“她已经钟情于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你二人孤男寡女,朝夕相伴,她又对你有意,时间久了,只怕你难以把持。陈兄弟,楚楚姑娘太重现实,你千万别对她稍动真情,免得将来伤心,甚至……甚至吃她大亏!”

    陈敬龙纳闷道:“她钟情于我?我怎会没有感觉?”想了一想,笑道:“我与楚楚,只是朋友。我已经与别人有了婚约,又怎会与她纠缠不清?再说,她对我很是不错,又怎会给我亏吃?张寨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如此担心,却大可不必。”

    张肖见他不以为然,深有忧色,叹道:“我不便多说,言尽于此。希望你能多想想我说的话,好自为之!”寻思一下,又道:“你们离开这里,如果碰上十三寨的兄弟拦路,你便告诉他们,你叫作‘蜜官金翅使’。他们听了,便不敢与你为难。”陈敬龙虽不明何意,仍是默念两遍,记在心中。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陈敬龙进房与楚楚又整理一番,见再无破绽,便向张肖告辞。

    张肖知道陈敬龙身带内伤,楚楚又磨坏脚掌,所以为二人准备了马匹代步。陈敬龙见他心思细腻,处处想得周道,不由十分感激。

    张、贺、黄三人送出门外。陈敬龙拱手道别,与楚楚翻身上马,往南缓缓而行。

    走了一会儿,周围山峰林立,地势渐渐险恶起来。

    楚楚问道:“公子,咱们这是去往哪里?”陈敬龙答道:“去朱雀城。咱们要请商老爷子出资组建义军,便得先找到商容儿。商老爷子最疼孙女,只有容儿亲自跟他去说,事情才能成功。”

    楚楚似笑非笑,语气微酸,问道:“找商容儿,真是为了组建义军么?我看,是公子思念恋人,想找个借口见她吧?”陈敬龙被她说破心思,很有些不好意思,幸好脸上涂的漆黑,才看不出已经涨红;憋了半天,嗫嚅道:“我确是有些……有些想她。她的怪病,不知好些没有,我很惦记!”

    楚楚寻思一会儿,正色道:“公子,我知道你十分想念商容儿,可咱们现在还不能到朱雀城去。”

    陈敬龙愕道:“为什么?”

    楚楚分析道:“第一、朱雀地区,血寇横行。你现在有伤在身,如果碰上危险,自保都是问题,更别说保护我了。第二、商容儿离开你不足一个月,就算方法对症,病情有所好转,只怕也仍未痊愈。咱们就算见到她,也不能让她离开朱雀,去玄武城说服商老爷子。第三、祝倾城说过,你如果再去纠缠商容儿,她便对你不客气。你又不是她的对手,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陈敬龙听她说的极有道理,沉吟道:“依你说,应该怎么办?”

    楚楚想了想,道:“依我看,还是去玄武城找商老爷子的好。咱们装扮成这样,神木教人必定认不出来,这一路上应该没有危险。你是商老爷子的准孙女婿,求他帮忙,他看在孙女面上,一定能够答应,与商容儿亲自请求,也不会有太大区别。”说到这里,眉头微蹙,纳闷道:“你托林玄传送的书信,始终没有回信,也不知林玄究竟有没有派人送去!”寻思一下,省悟道:“是了。林正阳对你没安好心,又岂能让商老爷子得知你身在神木教总坛?你那封书信,必定没有送去。”

    陈敬龙听她说的有理,点头道:“难怪始终没有信,我怎次问起,林玄也只是含糊应付。”

    楚楚道:“商老爷子还不知商容儿已经被她祖母捉去。咱们去跟商老爷子说明,兴许老爷子一时不忿,便去朱雀祝家要人。他老人家本领高强,或许能将商容儿夺回也说不定。到那时,你可就捡了现成便宜;不然,你要打败祝倾城,从她手里夺人出来,不知还得努力多少年呢,想再与商容儿相聚,可就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陈敬龙想到祝倾城的厉害,心中大是惴惴,喜道:“你说的不错。不请商老爷子出马,我只怕等到头发白了,也见不到容儿呢。咱们不去朱雀,改奔玄武。”楚楚道:“既然如此,咱们改往西行,出了青龙地区,再折向北去,绕过神木教势力最强的地方,以减少危险。”陈敬龙点头道:“对极。你想的很是周全!”楚楚笑道:“那咱们快寻路向西吧。这里到处都是高山,肯定到了十三寨地盘深处,如果碰上山贼,可有些不妙!”

    楚楚话音未落,只听前方一声唿哨,路边杂草里同时蹿出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向二人缓缓包围过来。这些人个个神情凶恶、衣服随便,一看便是山贼无疑。

    楚楚惊道:“啊哟,不好!”陈敬龙勒马停步,笑道:“刚说到他们,他们便来了,还真是不经念叨。放心,他们不会动手的,不用害怕。”楚楚见他一付有恃无恐的神情,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安定不少;跟着止住马匹,静观山贼动静。

    那伙山贼在离二人十余步处停住。领头一个独眼大汉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陈敬龙打断道:“要干什么,直说就是,何必山呀树呀,啰嗦许多废话?”

    那大汉见他并不惊慌,很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狞笑道:“我们不大劫掠行人财物,但你带着女人路过这里,可就不得不劫了。老爷刚好缺位夫人;虽然这女人丑些,老爷将就一下也就是了。你把这女人留下,只管自去;如果不肯,哼哼,老爷可就不客气了!”

    陈敬龙笑道:“这个女人,非同寻常,就算留下,只怕你也不敢要!”独眼大汉愣道:“怎么?她……她有什么恶疾,会传染别人么?”独眼盯在楚楚焦黄的面孔上仔细打量。

    楚楚被他看的害羞,低声道:“公子,别胡闹了!你有什么办法,快打发他们走吧。”陈敬龙对那独眼大汉笑道:“这女人倒没有什么恶疾,不过,你知道我是谁后,必定不敢要她就是。”

    独眼大汉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好哇,原来你是在消遣老爷!胆边生毛,不怕死么?兄弟们,抄家伙,给我……”他身边一名山贼急忙拉他。独眼大汉被打断说话,怒道:“干什么?”那山贼低声道:“他带着兵刃,只怕是个江湖中人。不如先问清名号,再动手不迟。”独眼大汉怒道:“江湖人又能怎样?咱们十三寨怕过谁来?”

    那山贼劝道:“话不能这么说。前一阵子,蝴蝶寨的几名兄弟,被一个前辈高人烧的头枯手焦,险些没命,你不记得么?这大汉气概不凡,只怕也有些来头,还是问清楚的好!”陈敬龙粘了假胡子,已经看不出原来年纪,所以这山贼称他“大汉”。

    独眼大汉想了一想,点点头,喝道:“兀那汉子,你有什么名号,说来听听!”陈敬龙笑道:“你问我名号,应该客气一些。”独眼大汉又想发怒,见身边那同伴连连摆手,终于忍了下去;冲陈敬龙略拱一拱手,闷声道:“没请教……?”

    陈敬龙笑道:“这就对了。就算做山贼,也得对人礼貌一些,免得人家笑你没有家教。”

    独眼大汉气得脸色铁青,独眼圆睁,紧盯陈敬龙,呼呼急喘,似乎随时便要扑上前去。

第一百一十四节、心机太过

    陈敬龙见独眼大汉动了真怒,不好再去逗他,正色道:“江湖朋友都称我‘蜜官金翅使’。我的夫人,你也敢留么?”

    独眼大汉微微一愣,凶焰立敛,急忙收起怒容,躬身施礼,惶恐道:“原来是张寨主的朋友!这个……这个……小的方才不知,无礼得紧,可不是有意给张寨主难堪……”

    陈敬龙笑道:“不知者不怪。刚才我跟你玩笑,也很无礼。咱们无礼对无礼,扯平也就是了。这位大哥,你们是哪家山寨的?”

    独眼大汉恭声应道:“我们是恶虎寨的喽啰,我们大当家的姓仇。”

    陈敬龙笑道:“原来是光头的手下,这可巧了!”独眼大汉愣道:“您老认得我们大当家的?”陈敬龙笑道:“何止认得,我险些……”楚楚轻咳一声,皱眉摇头。陈敬龙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此时说的太多,泄露了身份,被汪明道知道可大是不妙;急忙转移话题,问道:“这位大哥,我们想到无极城,这附近有西去的道路么?”

    独眼大汉恭恭敬敬回道:“再往南行出两里多地,便有一条向西的小路。”陈敬龙拱手道:“多谢大哥。我们急着赶路,这就告辞了。”那大汉急忙拱手还礼,招呼同伴闪向两旁,让出道路。陈、楚二人策马前行。

    走了一会儿,再看不见那些山贼的身影。

    楚楚笑道:“公子,你对山贼说的暗语,是张寨主教你的吧?既然你早有倚仗,为什么不对我讲?害我刚才担了好大的心呢!”陈敬龙笑道:“你说‘蜜官金翅使’那五个字么?我忘记跟你说了,倒不是有意瞒你。”想了一想,埋怨道:“这暗语当真拗口,刚才我险些记不起来呢。约定暗语,不捡些简单易记的话,却偏用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不知是哪位寨主想出的馊主意!”说罢连连摇头,神色间颇有些不以为然。

    楚楚笑道:“这可不是莫名其妙的一句。古人有联曰:‘蜜官金翅使,花贼玉腰奴’。说的是蜂蝶这两种花间常客。蜂蝶同游花间,便如朋友一般。张寨主贪花好色,又是万花山蝴蝶寨的寨主,用蝴蝶来代表他,再恰当不过;所以他就是‘花贼玉腰奴’。你自称‘蜜官金翅使’,便是向人说明,你是张寨主的朋友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将对联默念两遍,笑道:“这句暗语,很花了些心思,定是张肖想出来的无疑。像他这样好动心机的人,真是天下少有!”

    楚楚点头道:“张寨主智计过人,是位罕见的奇材。可是,连这种小事上也要花费精神,弄些玄虚出来,未免是好动心机到了过份的程度!这样的人,必定多疑善变,绝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虽然他对咱们不错,但想要他真正将咱们当成朋友,可就难了!”

    陈敬龙道:“他此番相助,对咱们有恩,以后有机会,咱们尽力报答就是。至于他是不是真正把咱们当成朋友,那也不用多想。”心中对楚楚的话很以为然,暗道:“连贺寨主那心智不全之人都怀疑张肖信不过自己,可见张肖多疑到了何种程度。他对任何人都有疑忌之心,对楚楚自然也不例外。”遂将张肖评价楚楚的话语彻底抛开,再不去想。

    走出两里多地,果然有条小小岔路,从两座大山的夹缝间穿过,曲曲折折,通向西方。

    二人沿岔路而行,走出三十余里后,出了山区;又走出三十余里,路边渐渐有人家居住,小路也越来越宽。当晚二人就在一户农家借住休息。

    第二日清晨,二人向农家主人道谢告辞。

    道路越来越宽,等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已经成了可供十骑并行的大路。陈敬龙笑道:“楚楚,看这道路模样,说不定真可以直达无极城。咱们左右也是要绕过青龙城,不如大绕一绕,到无极城去看看如何?”

    楚楚笑道:“昨天你问路时,便说要去无极城,是不是心中早就存了这个打算?”

    陈敬龙佯装惊奇道:“咦?又被你猜到了!楚楚,我的心思,总也瞒不过你,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楚楚笑唾道:“呸,你才是蛔虫呢。再把我比的这样恶心,我就不跟你说话了。”陈敬龙忙道:“是我比错了。楚楚姑娘国色天香,自然不能比成那些恶心东西。应该比成……比成……唉,这可把我难住了!古人说: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连鲜花、美玉都有不足之处,不堪与美人相比;像你这样美人中的美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呢?”

    楚楚掩口笑道:“啊哟,好肉麻!公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我自与你相识至今,只知道你老老实实,甚至有时呆直的像块木头,却作梦都没想过你也会花言巧语,哄女孩子开心呢!”

    陈敬龙笑道:“我自与你相识至今,也只见你凄凄楚楚,哀哀怨怨,从没见你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楚楚寻思一下,点头道:“终于离开了神木教,所以我很开心。自家破以后,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开心。”

    陈敬龙道:“逃出神木教掌握,我也很是开心。”

    楚楚道:“我明白。你以前一直沉闷得像个老头子,昨天却逗弄那独眼山贼,今天又想到无极城看看,更说出哄我开心的话,自然是因为逃出神木教,心里轻松之故了。公子,你这样很好,才真正像个青春少年!”

    陈敬龙笑道:“如果咱们到无极城转转,我更加开心,便更像青春少年了!”楚楚道:“你真的十分想去?”

    陈敬龙道:“是啊。我从小住在山里,连小世面也不曾见过,更别提什么大世面了。有时到在田镇上采买物品,人家见我什么都不懂得,都笑我是土包子、傻蛋。自下勿用山后,我要么忙碌奔波,要么受人监视,虽然到过玄武城、青龙城,却都没有心情好好见识一番。无极城是轩辕族第一大城,自然比玄武、青龙两城更加繁华。我如果能去看看,等回到在田镇时,讲给人听,看谁还敢笑我没见过世面!”

    楚楚笑道:“公子,你这想法,不像少年,倒像小孩子了!”顿了一顿,叹道:“你有时像老人家一样沉闷,有时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有时又有着真正符合年龄的激情,真是古怪!大慨也只有在山里孤独长大的少年,才会如此吧。”

    陈敬龙急道:“你别只顾感慨。到底去不去无极城,你倒是拿个主意呀?”楚楚笑道:“你是公子,怎么反让婢女拿主意?”陈敬龙赧然道:“我算什么公子,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土包子罢了。你冰雪聪明,自然是你拿主意。”

    楚楚沉吟道:“以后有许多大事要做,只怕也真就没有时间玩耍了。嗯,我在神木教做了十年笼中之鸟,终于重获自由,也该放开胸怀,开开心心的玩上几天。还有,你以后要扬名立万,继续作土包子可不成……”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吧,咱们去无极城。”

    陈敬龙欢呼一声,在马背上立起身来,连翻两个筋斗。楚楚慌道:“公子,别胡闹!你现在扮成江湖豪客,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成什么样子?被人见到,岂不怀疑?”四下打量,幸好此时周围荒僻,没有行人。

    陈敬龙重在马上坐好,笑道:“楚楚,你说我有时像老头子,其实你自己事事都要详加考虑,时时小心翼翼,比我更像老人家呢!”

    楚楚正色道:“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刚说到这里,忽听前方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楚楚吃了一惊,脸色大变,再说不下去。

    陈敬龙愣道:“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被杀?”微一寻思,跃下马背,将缰绳交给楚楚,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再往前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楚楚忙道:“会不会有危险?”陈敬龙笑道:“我离得远远,略看一眼就回,不会有事的。如果与咱们无干,咱们便继续前行,如果有些不对头,咱们便得绕行了。”楚楚仍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要小心,千万别走得太近!”陈敬龙摆摆手,嘱咐道:“你不要下马。”回身向前方行去。

    行出里许,前方传来兵刃交击之声。陈敬龙心中一紧,凝目看去,见前方路下是一片乱石冈,许多石头大如房屋,参差林立。兵刃交击之声,正是从乱石冈里传出。

    陈敬龙不敢大意,将钢刀抽在手中,脚步轻落,慢慢靠近。到了乱石冈边缘,从一块巨石后面缓缓探头出去,只见巨石围绕当中,一片十余丈方圆的碎石空地。空地上,十余人正在围攻一人。

    围攻者有老有少,有的一边打斗,一边呼喝恐吓;被围攻者却只是咬牙狠斗,并不出声。双方都穿着相同样式的土黄色短衣,似乎是同一组织中人,但出招时却都凶狠悍猛,毫不留情,显然绝非比武较量,而是生死相搏。战圈外,倒着两人,都无声无息,似乎已经死去。

    陈敬龙大是奇怪:“他们衣着完全一样,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来了?这衣着很是眼熟,我以前见过的。”

    打斗众人不住移动。陈敬龙正在纳闷,一人转到正与陈敬龙相对的位置。陈敬龙向他脸上看去,心里猛地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喑叫:“难怪这服饰眼熟。原来是他们!”

第一百一十五节、叛帮之人

    那面向陈敬龙之人,二十多岁,脸色阴狠,双手各持一柄短剑;正是当初在在田镇东的密林中,与陈敬龙相斗的两名青年中的矮个青年。

    陈敬龙暗道:“原来这些人是赭狮帮的,难怪衣着如此眼熟!”转眼看去,那矮个青年的师弟果然也在战圈中,正不住挥舞砍山刀,向被围者进攻。

    陈敬龙一见这两人,怒气顿起,暗道:“当初我险些死在他二人手里;赭狮帮寻上勿用山,以至容儿断腿、患病,也都是因他二人而起。有仇不报,岂能甘心?”正想冲出去大战一场,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他们,我可也不会与容儿相识。说起来,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性情质朴豁达,本就不易记恨别人,一想到商容儿,又生温柔甜蜜之感,心中恨意不由更加淡了;暗自寻思:“既然他们没能杀死我,容儿怪病也有法可治,小小仇怨,又何必放在心上?他们自家人打架,我又何必来趟混水?还是走吧。”转身便要离去。

    刚迈出一步,忽听战圈之中有人惊呼一声;声音清脆,似曾听过。呼声未落,又听一人大笑道:“这一剑可伤得不轻!齐副帮主,你再苦撑下去,只怕性命难保,还是放弃抵抗,乖乖跟我们回去的好!”那清脆声音怒道:“有种便杀了我,别的不必多说!”兵刃交击之声更急,显是被围之人正竭力反抗。

    陈敬龙心中一动,暗道:“齐副帮主?啊,是了,当初在在田镇客栈中时,我曾听过他说话,难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这些赭狮帮众怎么围攻起副帮主来?造反了么?”他以前听这个齐副帮主说话很讲道理,对他颇有好感,此时听得是他受到围攻,好奇之心再难抑制;又转回身去,从石后探头观望。

    那被人围攻的齐副帮主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瘦小,肤色微黑,五官清秀,眉宇间却颇含英气。他手持一柄柳叶刀,出手迅猛凌厉,武技很是不弱,刀身上笼着浓厚黄晕,显然土系斗气修为也颇有根基。

    有道是:狗多咬死狼。齐副帮主的本领虽然比任何一个围攻者都要强上许多,但毕竟寡不敌众,此时在众人围攻之下,已经左支右绌,颇显狼狈。在他左大腿上,一条伤口长逾三寸,鲜血流个不住,显然方才他一声惊呼,正是因受伤而发。

    场中众人斗的正紧,都无暇留意周围情况。陈敬龙探头观战,一直无人发现。

    陈敬龙本身精通多家武技,对品评武技优劣颇有眼光;看那齐副帮主出手,不禁暗暗摇头:“他所用招式,均极刚猛,用份量颇轻的柳叶刀施展出来,威力不免大打折扣;如果换成大环刀,或是厚背砍山刀,便会更加厉害。他所学武技很是高明,却不懂如何发挥长处,实在有些可惜!”再看一会儿,又想:“高矮青年两人,武技斗气比以前没有半点长进。当初我打他们不过,但现在会了易筋经,他们可万万不是我的对手了。”

    陈敬龙躲在石后观望品评,场中齐副帮主的情形却越来越糟。他招式刚猛,最耗力气,斗这许久,体力渐渐不继。斗气本就是魔力与体力结合的产物,体力减弱,斗气自然也跟着减弱。齐副帮主刀上黄晕渐渐稀薄,与敌人兵刃相交时,常常抵不住对手力量,被震开好远;收刀不及,招架便更加艰难。

    陈敬龙对他很有好感,见他危在旦夕,不禁生起相助之心,但想到人家帮内争斗,外人插手,于理不合,不禁又有些迟疑。正踌躇不定,却听那齐副帮主大叫:“停手,我有话讲!”

    众围攻者听他叫喊,一齐望向使双剑的矮个青年,显然,矮个青年正是这一伙人的头目。

    那矮个青年喝道:“暂且停手。”收剑退后,又道:“齐副帮主,你可是回心转意了么?”众围攻者也都住手,纷纷向后退开几步。

    齐副帮主满脸汗水,胸口急剧起伏;将刀拄在地上略歇一歇,喘息道:“要我回心转意,除非太阳西升东落!”原本清脆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矮个青年怒道:“既然不肯回头,还有什么话好讲?”齐副帮主对他不理不睬,转头看向一位中年赭狮帮众,问道:“孟叔叔,你也要杀我么?”

    那中年帮众道:“副帮主……”齐副帮主打断道:“我既然逃离赫狮帮,便不再是副帮主了。孟叔叔,我小时候,你叫我若男,现在还是叫我若男吧。”

    陈敬龙暗道:“原来他叫齐若男。男人取这样一个名字,真是古怪!”心中大觉好笑。

    那中年帮众略一迟疑,叹道:“若男,你根本逃不掉的,还是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吧!”

    齐若男并不回应,追问道:“孟叔叔,我只问你,你也要杀我么?”那中年帮众想了一想,脸现惭愧之色,垂下头去。

    齐若男挺起胸膛,神情刚毅,扫视众人,朗声道:“齐若男逃走之时,便已经有了必死的打算。今天你们杀我不难,但想要捉我回去,却是休想!”看向那中年帮众,声音转为柔和,叹道:“孟叔叔,您当年随着我爹爹出生入死,是个明白事理的好汉。您一直对我十分照顾,我也都记在心里。今天若男必死无疑,但实在不想死在您的手里,更不想对您有所伤害。孟叔叔,您……您退开吧!”

    中年帮众迟疑片刻,劝道:“若男,帮主待你也算不错,你又何必一定要走?跟我们回去,向帮主陪个不是。他看在你爹爹份上,不会难为你的。”

    齐若男冷笑道:“孟叔叔,高天彪确是对我不错,但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要不是帮中这些叔叔伯伯照顾,若男早被逼着作了他的……他的……哼,难道他还真安了什么好心不成?”

    中年帮众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又道:“你说的确是实情。可是,你叛帮而逃,违犯帮规,终究不妥的!”

    齐若男冷笑道:“叛帮?我爹爹在时,有这规矩么?加入赭狮帮,便永远不准脱离,否则杀无赦,这还讲不讲道理?我不愿跟着高天彪为非作歹,难道不可以么?”旁边几名赭狮帮众一齐喝道:“住口,帮主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

    齐若男在地上唾了一口,怒道:“连名字也叫不得么?我爹爹在时,他夹着尾巴,装的本本份份,骗我爹爹将帮主之位传了给他。等我爹爹一死,他便张狂起来,连名字也不许别人叫了,这叫什么东西?哼,我偏偏要叫,你们看不惯,只管来杀我好了!”那些赭狮帮众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齐出声恐吓。

    齐若男不去理会他们,说道:“孟叔叔,赭狮帮这几年在高天彪的带领下,做了多少坏事,惹下多少仇家,您不会不知。我爹爹做帮主时,赭狮帮是这样子么?最近为了争夺什么霸主奇牌,赭狮帮更是处处树敌,再这样下去,覆亡的日子必然不远。上次在白虎城,几个门派帮会一齐跟我们为难,帮中一下损失了三十多名好手,元气大伤。现在又要去青龙城凑热闹,难道怕仇家找不到我们么?我不忍看着父亲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毁在眼前,只想远远躲开,眼不见为净,这也不行么?

    陈敬龙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赭狮帮来此,是为了寻我大哥下落!听他说话的意思,来此地寻找大哥的门派帮会应该不少!”想到许多人想对纣老怪不利,虽明知纣老怪已经出海,不会被人找到,却仍不禁有些担忧。

    中年帮众听了齐若男质问,低头沉吟不语。那矮个青年喝道:“齐若男,你今天想要逃走,是没有可能了,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听候帮主处置吧。帮主那样喜欢你,一定不舍得杀你,你又何必执迷不悟,非得自寻死路?”几名帮众一齐出声附和,乱纷纷叫道:“是啊,段头领说的不错!”“齐副帮主,段头领是为你好,你要明白。”……

    齐若男狠狠唾了一口,不理他们,叹道:“孟叔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难道也要来与我为难么?我小时候,你……你抱过我的!”中年帮众退后几步,垂头不语。齐若男咬一咬牙,又道:“孟叔叔,我宁死也不会回去受那高天彪侮辱!你当真忍心杀我,便请动手,我绝不反抗。”

    中年帮众又退后几步,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动,哽咽道:“若男,我家中尚有妻儿,实在不敢叛帮。我十几岁便跟着你爹,颇受他老人家照顾,今天救你不得,你……你别怨恨叔叔!”说完将兵刃插入鞘中,又退两步,转过身去。

    被称为齐头领的矮个青年喝道:“老孟,你想违抗帮主命令,置身事外么?”中年帮众并不回头,长叹一声,道:“你们这许多人,已经足够,不差我一个。段头领,你放我一马,别再让我为难了!”语气低沉,充满抑郁苦闷之情。

    齐若男大喜,欢声道:“孟叔叔,多谢!”扫视其他人等,神情一冷,喝道:“我与你们,并无故旧之情,动起手来,心里不会难过。怒狮齐猛,英雄一世,他的后人虽然不济,却也不敢丢他老人家的脸。你们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那段头领斜瞥中年帮众背影,冷哼一声,转对齐若男喝道:“你当真铁了心,再无回转余地么?”

    齐若男厉声道:“既然明知,何必多问?”一声清叱,抢先出手,纵身挥刀,向段头领劈去。

    段头领双剑交叉,将柳叶刀架开。众赭狮帮众冲上前来,将齐若男围在中间,大打出手;只有那中年帮众远离战圈,背对众人,再不回头。

第一百一十六节、拔刀相助

    此番又动起手来,齐若男不再像方才一样咬牙闷斗,而是神情凄厉、怒吼连连,强冲硬撞、势若疯虎,明摆出拼命的架式。

    一名体形肥胖的赭狮帮众挺剑刺向齐若男小腹。齐若男不闪不避,挥刀直剁对方前额,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那胖子吓了一跳,收剑退身。齐若男不依不饶,冲上一步,大吼一声,钢刀直刺,将那胖子胸膛刺个对穿,刀尖直从背上透出。他全力追击胖子,对其它攻来的兵刃不闪不架,一击得手时,左肩中剑,后腰着刀,连受两处创伤。幸好他虽然体力不继,魔力倒还不缺;土系魔力防御能力最强,敌刃刚一入体,魔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抗力量,将敌人的攻击力道化去大半,这才不至丧命。

    齐若男抬足踢开胖子尸体,抽刀出来,不顾伤势,又冲向一名麻脸大汉……

    陈敬龙见他一往无前的气势,暗暗点头:“这个齐若男宁折不弯,临危不惧,是条硬汉。他这以命搏命的狠劲儿,跟我倒有一拼!”对齐若男好感更增,相助之意更盛;只是想到自己是个外人,与齐若男又没有交情,冒然插手人家帮中争斗,实在没有道理,这才勉强按捺。

    那麻脸大汉看出齐若男的意图,只是闪避,不肯与他交兵;齐若男在众人围攻之下,追击艰难,一时无法得手。再斗片刻,齐若男小腿又中一刀,脚步踉跄,站立不稳,更加无力追击。

    麻脸大汉哈哈大笑,得意道:“齐若男,你自身尚且难保,还妄想为你这两名心腹报仇么?有这心思,不如猜想一下自己如何死法。”段头领叫道:“兄弟们,出手加些小心,最好能捉活的。”另一人笑道:“段头领说的有理。这么好的货色,一刀杀了未免可惜,还是捉活的好。”又一人笑道:“以前见到齐副帮主,都不敢多瞧她几眼,一会儿将她捉住,可得剥光了仔细看个够。”先一人道:“只看看便知足了么?我可还想做些别的呢!”众人一齐哄笑起来,七嘴八舌,胡言乱语,不堪入耳之话,层出不穷。

    齐若男又羞又急,招式渐乱,越发支持不住。

    陈敬龙听见众人笑闹之语,心中愤怒难平:“这群王八蛋,居然要将一个男人剥光衣服,实在太过肮脏恶心!齐若男如此气概,我可不能让他受尽侮辱,死在这些无耻之徒的手里。虽然插手人家内部争斗,于理不通,可也顾不得了!”打定主意,见齐若男危在旦夕,不敢怠慢;大吼一声,从石后跃出。

    众围攻者注意力都在齐若男身上,哪曾想过石后藏有别人?听到吼声,都是一呆。

    陈敬龙疾冲而上,运足内力,一刀从背后将一名赭狮帮众自肩头直到腰间,斜着劈成两半,钢刀向右一翻,又斩在另一人肋下,将他半个身子斩开,连脊骨都斩断了。这两名神木教众毫无防备,连陈敬龙面目都不曾看清,便稀里糊涂进了鬼门关。

    陈敬龙偷袭得手,将包围圈打个缺口出来,脚步不停,直冲入圈中,喝道:“齐若男别慌,我来助你!”在离齐若男四、五步处站定,横刀斜睨众围攻者。

    他突然现身自战圈外攻入,迅疾如风的接连放倒两人,出手凶狠毒辣,众围攻者固然全都相顾失色,连齐若男也不免惊愕莫名。待听他说是来帮助自己,齐若男心中一喜,向他脸上看去,却不认得这个虬髯大汉。

    陈敬龙一番运动,胸口又隐隐疼痛起来,心中暗惊:“啊哟,不好!我只顾救人,却忘记自己内伤未愈。以我现在的状况,绝难奋力拼斗,情形大是不妙!”低声问齐若男道:“你还有力气逃跑么?”

    齐若男却不回答,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在他脸上不住打量,纳闷道:“这位壮士,我……我认得你么?”陈敬龙沉声道:“你自然不认得我,我以前也不认得你。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何必在乎认得不认得?”

    众赭狮帮众此时方慢慢回过神来,见被陈敬龙所杀的两名同伴死状极惨,无不愤怒。那段头领左剑一指,喝道:“兀那汉子,你是什么人?插手我们赭狮帮的事情,活得不耐烦么?”

    陈敬龙朗声笑道:“我是什么人,没必要告诉你。我既然敢出手,便没将赭狮帮放在心上。你抬出帮会名头吓我,岂不多余?”

    段头领见他虬髯纠结、身形魁伟,立在那里,威风凛凛,本就有些疑惧之心,此时听他说话口气颇大,似乎有恃无恐,不由更加摸不透他底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沉吟不语,思索如何应对。他那些同伴都唯他马头是瞻,见他不表态度,也都不敢冒然进攻。场中一时沉闷下来,陷入僵局。

    陈敬龙眼睛看着段头领,脚下缓缓移动,靠近齐若男,轻声道:“齐兄弟,他们人多,咱们不是对手,还是逃吧。一会儿我将包围冲开,你跟在我身后。”齐若男愕了一下,轻声道:“你……你打不过他们?”陈敬龙脸色深沉,“嗯”了一声。齐若男纳闷道:“既然知道打不过,又冲出来做什么?”陈敬龙尴尬道:“我本来以为能打过,等冲出来后,才想起自身有些状况,不是他们对手。”齐若男愣愣看他,哭笑不得。

    他二人说话声音极低,离得稍远便听不清楚。那段头领的师弟胸无城府,好奇道:“喂,你们在说什么?”陈敬龙笑道:“我们说话,跟你有何干系?多问什么?”想了一想,道:“你叫周立,是么?”这周立的名字,是他在勿用山时,从那虬髯大汉口中听来,此时为了让对方更加疑惑,下不定决心攻击,所以叫了出来。

    果然,周立一听,大是惊奇,愣道:“咦,你怎么知道?”段头领也万分纳闷,低声问道:“师弟,你见过他么?”周立摇头道:“没有啊。我天天与你形影不离,如果我见过,你自然也见过了。”段头领沉吟道:“他怎会认得你?这可真是怪事……”

    陈敬龙见他们猜疑不定,正中下怀,又对齐若男低声嘱咐道:“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但冲开包围,应该还是可以的。你跟紧了,可别落下。”齐若男叹道:“壮士,多谢你出手相助!你自己冲出去走吧,不必管我。”陈敬龙愣道:“什么?”齐若男叹道:“我腿上有伤,逃不走的!”看向那麻脸汉子,咬牙道:“再说,那家伙杀了我的好兄弟,我非给我兄弟报仇不可;就算能走,我也绝不肯走!”

    陈敬龙急道:“有什么仇,以后再报不迟,现在自身难保,逃命要紧!”齐若男缓缓摇头,看向陈敬龙来时便已倒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正色道:“那两名兄弟,与我交情最好不过。他们随我出逃,却死在这里,我不替他们报仇,又有何颜面独活于世?壮士,此事与你本无干系,你还是自己走吧。”

    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看这架式,如果不能报仇,他是绝不肯走了。这齐若男重情重义,十分难得。我好歹也要救他一命!”打定主意,问道:“除了那麻脸汉子,还有别的仇人么?”齐若男摇头道:“没有了。黄胖子已经死在我手里,只剩他一个了。”

    陈敬龙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沉声道:“好,我帮你报仇,你随我逃命!为了救你,老子今天拼了。”不等齐若男应声,急冲而出,直奔那麻脸汉子。

    他突然有所举动,众人都反应不及。那麻脸汉子微错愕间,陈敬龙已经冲到他的面前;钢刀直指,刺向他胸口。麻脸汉子大惊失色,急忙挥剑格挡。钢刀在他剑上一触,借着震荡之力斜而向上,横着切向他咽喉。陈敬龙前冲之势丝毫不缓,右肩顶住刀背,与麻脸汉子擦身而过。

    陈敬龙此番出手,为求一击必杀,已将全部力量使出,动作当真是迅猛如风雷。众赭狮帮人稍一发呆,再回过神时,陈敬龙已在麻脸汉子身后。麻脸汉子头颅飞起丈许,两眼兀自睁得浑圆,透出惊疑恐惧之色;断颈鲜血狂喷,尸体轻轻摇晃,却还不及摔倒。

    陈敬龙不敢稍停,急转身而回,左臂横挥,将麻脸汉子尸体推向旁边,钢刀斜劈,逼向右侧人众,身体前冲,奔向齐若男。

    那段头领反应最快,厉声喝道:“拦住他!”陈敬龙身旁几人或被尸体挡住,或被钢刀逼开,想要拦他去路,却已不及。

    陈敬龙奔到齐若男身侧,左臂圈住他腰身,打横抱起夹在腋下,足下不停,冲向包围圈外。齐若男吓了一跳,大声尖叫,陈敬龙却无暇理会。

    迎面几人见陈敬龙冲到,急忙出手阻拦。陈敬龙钢刀连出,将攻来兵刃纷纷挡开。他此时情急拼命,气势如虹,运足内力出手,岂是这些赭狮帮众所能抵挡?众人兵刃与他钢刀一触,无不被荡开好远,甚至有一人力气稍弱,居然被震得兵刃脱手。

    陈敬龙趁众人兵刃荡开,不及回手出招之际,强冲向前,右肩猛顶,将一人撞得直飞出去,借势冲出包围圈外。便在此时,那段头领轻喝一声,双短剑一齐脱手,向陈敬龙背上掷去。

    陈敬龙听得身后金刃破风之声,不敢停步回头,反手挥刀向背上挡去。“叮”一声脆响,一柄短剑刺中刀面,被挡开掉落,另一柄却正中陈敬龙后心。

    陈敬龙踉跄一步,险些摔倒,但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发足狂奔,瞬眼间转过巨石,奔出乱石冈去。

    段头领冲众手下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追?”抢上几步,拾起落地的一柄短剑,当先追去。

第一百一十七节、破庙治伤

    陈敬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麻脸汉子格杀当场,更携带一人,撞出包围圈去,全仗速度奇快、膂力过人;但这一番猛烈运动,却也引得内伤发作,险些呕出血来。

    陈敬龙胸口剧痛,呼吸困难,但知道强敌在后,丝毫不敢放松;咬牙狂奔,心中暗忧:“我这内伤,总没有时间好好将养;缠绵不愈,只怕将来是个祸根!此番逃脱后,应当寻个安稳所在,将内伤彻底养好才是。”

    身后不住传来呼喝恐吓之声。陈敬龙听得声音离自己至少二十丈远,而且一直不曾接近,知道追赶者中没有速度比自己更快之人,大是放心。

    他本来奔行便快,再运上内力,速度更是远超常人,只因带着一人,颇为累赘,才无法将追兵甩掉;但那些赭狮帮众想追上他,却也不能够。

    齐若男初被他夹起时,颇有些惊慌,但很快便镇压定下来,不再挣扎。

    里许道路,转眼即过。

    楚楚听陈敬龙吩咐,果然不曾下马;远远望见陈敬龙夹着一人狂奔而来,身后更跟着一群持刀拿剑的追赶者,着实吃了一惊;急忙驱马迎上。

    陈敬龙急叫:“转头,转头!”

    楚楚想要掉转马头,但一人掌控两匹马,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一时转不过去。刚转到一半,陈敬龙已到跟前,纵身跃上马背,喝道:“快走,快走!”用刀背在两匹马股上各拍一记。两匹马长嘶扬蹄,一前一后,蹿下道路,疾奔而去。

    众赭狮帮人知道追赶不上,只得停步,眼睁睁看着两骑奔远,徒唤奈何。

    在荒野中奔行一会儿,已经离道路极远,再看不见那些赭狮帮众。

    陈敬龙松了口气,叫道:“楚楚,没事了,慢些吧。”楚楚在他前面,听到呼声,慢慢收缰。陈敬龙纵马赶上,二人并骑缓缓而行。

    陈敬龙此时方得出工夫,将一直夹在腋下的齐若男放在身前马背上坐着。不料,刚一放上马背,齐若男立即向后仰倒,倚在陈敬龙怀里,头颅垂下,身体绵软,好似全身没了骨头。

    陈敬龙惊道:“怎么了?齐兄?齐兄?”连唤两声,却不见回应;将他脸孔搬起一看,只见两眼翻白,竟早已昏死过去。楚楚纳闷道:“公子,他是谁?”陈敬龙慌道:“先别问了,怎样救活他才是要紧!”楚楚摇头道:“我没学过医术,可不懂得怎样去救。”想了一想,问道:“他为什么会晕?”

    陈敬龙微微一愕,随即恍然道:“啊,是了!他后腰受了重伤,被我夹这半天,痛晕过去了。”微微一顿,自怨自艾道:“我当初后腰受伤时,也被林正阳夹过,尝过这种滋味,怎么早想不到?真是笨蛋!”

    楚楚皱眉道:“公子,他腿上还有伤口呢。你不是说,伤口如果受冻,后果严重么?咱们应该寻个暖和地方,给他包扎妥当才是。”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对极,对极!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全!”四顾张望,见左前方远处影影绰绰似是有间房屋,喜道:“那里有人家!咱们去借个房间,处理完伤口再走。

    等奔到近前看时,不由大是失望。哪是什么人家了?却是一间低矮破落的小庙。那小庙不知废弃了多长时间,墙壁许多裂痕、屋顶尽是窟窿、庙门歪倒在地、窗纸踪影全无;庙门上方空空荡荡,原来的匾额已经不知在何年何月不翼而飞。

    楚楚迟疑道:“公子,这里又脏又破,咱们还是另寻别处吧。”陈敬龙叹道:“不知要走多远才有人家,咱们救人要紧,可耽搁不得了!这里虽破,好歹能挡些风寒,总比在荒野中强些,将就一下吧。”当先下马,抱着齐若男走向庙门。

    走了几步,听楚楚全无动静,陈敬龙回身叫道:“你怎么不来?”却见楚楚坐在马上,愣愣望着自己,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神情惊恐无比。

    陈敬龙愕道:“怎么了?”楚楚胸口急剧起伏,眼睛睁得滚圆,颤颤巍巍指向陈敬龙,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你背上……背上……”声音抖动如风中树叶。她脸上涂得焦黄,看不见脸色如何,但嘴唇全无血色,苍白如纸,想必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陈敬龙苦笑道:“插着把剑,是么?”楚楚慌乱点头,眼中泪水滚来滚去。方才她要么在陈敬龙前面奔行,要么与他并骑而行,始终不曾看到他的背后,直到此时,才发现他背上受伤。

    陈敬龙见她吓得厉害,忙安慰道:“只不过伤些皮肉,不要紧的。这本来就是柄短剑,外面剩的虽然不长,看着吓人,其实刺进里面的也不很长,不用担心。”

    楚楚听得是柄短剑,又见他神色如常,若无其事,这才稍稍镇定;边翻身下马,边焦急说道:“快给我看看伤势如何!”

    陈敬龙笑道:“你先把马拴好再说,千万别让它们跑了。咱们现在两伤一弱,没有马匹,可寸步难行了!”着急为齐若男治伤,说完转身自顾进庙。

    破庙里供着三尊泥像,泥像前摆着一张破旧供桌,此外别无一物。

    陈敬龙顾不得去看泥像,将齐若男放在积满灰尘的供桌上伏好,将他后腰衣服扯开,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道伤口长约半尺,血肉模糊,不知多深,因被自己紧夹挤压过,此时已经肿胀变形,兀自不断渗出血沫。

    陈敬龙暗暗焦急:“只这一处重伤,如果不及时妥当处理,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可是,现在无医无药,又该如何处理才好?仅靠包扎,恐怕不行。”一时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楚楚将马匹拴在破窗框上,奔入庙里,叫道:“公子,先别顾他,你自己的伤势才最为紧要!来,我帮你把短剑拔掉。”伸手探向陈敬龙背上。

    陈敬龙慌道:“万万不可!”斜身躲过楚楚手掌,苦笑道:“短剑一拔,血喷出来,我只怕再也支持不住,立即就得晕倒。我晕过去,他的伤势如何处理?还是先把他救过来再说。”

    楚楚慌道:“如此说来,你的伤势决对不轻!公子,你只想着去救别人,可你自己……你自己的性命……”焦急之下,喉咙哽住,眼中又涌上泪水。

    陈敬龙笑道:“我伤势如何,自己心中自然有数,你不用着急。”转头看向齐若男,愁道:“倒是他,如果不尽快救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咱们连点儿金创药都没有,又怎样给他治伤呢?”

    楚楚道:“金创药?我这里有。”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打开瓶塞,里面小半瓶红色粉末。

    陈敬龙喜道:“这可好极了!你怎么会有这个?”楚楚答道:“贺寨主给我的,你忘记了么?当时给你治伤,用了大半,还剩下这些。”陈敬龙笑道:“幸好当时没有用光!”看向齐若男伤口,笑容一僵,皱眉道:“他伤口翻开,想用这一点儿金创药塞住,可远远不够!”沉吟片刻,问道:“楚楚,你身上有没有针线?”

    楚楚愕道:“针线?可没有了。做什么用?”话刚出口,便即省悟,道:“啊,你要将她伤口缝起来么?”

    陈敬龙点点头,想一想,将楚楚昭君兜掀开,从她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又扯下几根长发,道:“用这个对付一下。”将自己披风下摆撕下一块,到外面包了一包雪,塞在怀里,又走回吩咐道:“这里太冷,只怕伤没治完,人已经冻死了。你去拾些枯枝来,生个火堆。”

    楚楚答应一声,出门去找可供生火之物。

    稍过片刻,陈敬龙取出包雪的布块。雪在他怀里暖了一会儿,大半已经融化为水,将布块浸湿。

    陈敬龙抖去剩雪,用湿布将齐若男伤口周围的血迹揩拭干净,然后用银簪尖端在伤口两旁各刺一个小孔,取过一根楚楚的长发,从两个小孔中穿过,打个小结,轻轻拉紧……

    他不住鼓捣,齐若男伤口便又不住流血。陈敬龙一边用湿布擦抹,一边缝合伤口,很是麻烦。

    这破庙周围,并无树木,哪有什么枯枝?楚楚在附近转了一会儿,只拾到一些不禁烧的枯草,无奈下又回到庙里。正无法可想之际,却见那倒在地上的破门,虽然四分五裂,却还没有十分腐朽。楚楚累得气喘吁吁,将本就破裂的门板拆下几块,在庙里生起火堆。

    破庙本就不大,火堆燃起,很快便有了些暖意。陈敬龙不再担心齐若男会被冻死,心无旁骛,集中精力对付伤口。

    那银簪尖端并不十分锐利,刺孔颇不容易,头发又过于细软柔滑,更是难以控制;陈敬龙直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勉强将伤口缝合;敷上金创药,再割下几条披风下摆,将他拦腰包扎妥当,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男人的腰,居然这样细,倒节省了许多布条!”

    稍事休息,又看齐若男其它伤口;除小腿一处深可见骨外,左肩与大腿处的都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陈敬龙要将所剩无几的金创药尽数敷在齐若男小腿伤口上,楚楚大急,叫道:“你自己还有伤呢。都给他用了,你怎么办?”陈敬龙也颇为踌躇,但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决定先顾齐若男,劝楚楚道:“我身体强壮,不用金创药,也一定能好。他这样瘦弱,体质必定不是很强,如果恢复不好,变成了跛子,甚至废去一足,岂不糟糕?”当下不顾楚楚阻拦,将齐若男小腿伤处敷药包扎。至于左肩、大腿两处伤口,只能简单包扎,却再无药物可用了。

    等全部处理完毕,陈敬龙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在火堆旁坐倒休息;过了一会儿,见齐若男毫无动静,纳闷道:“他怎么还不醒来?”

    楚楚也觉奇怪,去齐若男脸上轻拍,唤道:“喂,醒醒!”拍了几下,忽然一怔,摸摸他脸颊、额头,慌道:“不好了!公子,他……他身体已经凉了!”

第一百一十八节、以土代药

    楚楚惊呼:“不好了!他身体已经凉了!”

    陈敬龙大吃一惊,急跃起身,去齐若男脸上一摸,果然全无热气;再探他鼻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陈敬龙轻吁口气,道:“还没死!不过……离死已经不远了!”

    楚楚叹道:“可惜了那些金创药!早知救不活他,倒不如留着用在你的身上。”陈敬龙摇头道:“那也未必。只要还没断气,便有可能活转过来。人命关天,咱们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想了一想,吩咐道:“你去牵匹马来。”

    楚楚愣道:“做什么?”陈敬龙解释道:“他失血太多,身体虚弱,所以才没了热气。咱们给他喝上几口热腾腾的马血,又有了热,又有了血,想必能够起些作用。”楚楚急忙去牵马进来。

    陈敬龙在马股上割一刀,抱起齐若男,将他嘴巴凑到伤口上。齐若男一动不动,并不吸吮。陈敬龙急道:“这怎么办?他全没知觉,已经不会喝东西了。”楚楚道:“我找个家伙,盛了马血,给他灌进口里。”在庙里转了一圈,却根本找不到可供盛血之物。

    陈敬龙见马血不住流出,顺马腿淌落地上,大觉可惜;略一沉吟,咬牙道:“救人要紧。虽然很恶心,可也顾不得了!”将嘴凑在马股伤口上,满吸一口热血,又转头与齐若男四唇相接,渡到他口中。

    稍过片刻,齐若男喉咙微动,将鲜血缓缓咽下。陈敬龙精神大振,喜道:“能咽东西,便死不了!”又去吸马血喂食。

    连喝了十几口马血,齐若男鼻中轻“嗯”一声,眼皮微微颤动。陈敬龙正含着一口马血想要喂他,见他有了反应,大喜之下顾不得吐出,“咕噜”一声咽进肚里,唤道:“齐兄,醒醒,醒醒!”

    齐若男慢慢睁开眼睛,眼中一片迷茫之色,显然神智还不十分清醒。陈敬龙喜道:“活了,活了!哈哈,楚楚,咱们当真把他救活了!”楚楚虽不关心这个陌生人的死活,但眼见陈敬龙的一番心思、精力没有白费,也觉高兴。

    其实齐若男喝进肚里的鲜血,并不能进入血管,补充他所流失的部分;但热血下肚,热气温暖五脏,激发自身活力,使自身血液加速循环,却是实实在在的功效。陈敬龙自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起到的功效与初时设想的相同与否,已经不必深究。

    齐若男愣愣盯着陈敬龙虬髯纠结的黑脸,眼神慢慢清澈。、

    陈敬龙轻声问道:“你感觉怎样?”齐若男并不回答,缓缓开口,道:“你是……啊,壮士,是你!咱们已经逃脱了么?”声音虚弱无力,但口齿还算清楚。

    陈敬龙含笑点头,道:“早就逃脱了,你不用担心。”齐若男轻轻点头,忽地眉头皱紧,呻吟道:“好痛……”眼睛一翻,似乎又要晕去。

    陈敬龙慌道:“啊哟,不好!”微一凝神,急去马股上吸一口血,想要喂到齐若男口里。

    齐若男却并没晕去,轻吁口气,又缓了过来;见一张双唇紧闭、满是鲜血的大嘴向自己嘴上凑来,慌道:“你……你干什么?”想伸手去将那大嘴推开,可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难,哪里抬得起手臂?

    陈敬龙听他说话,急将马血咽下,喜道:“原来你没晕,这可好极了!要我嘴对嘴的喂你喝血,说实话,真的有些恶心!”

    齐若男愣道:“嘴对嘴?”微一咂舌,感觉口里一股血腥气,急道:“你……你……跟我对过了?啊,你干嘛……抱着我……”声音虽然无力,但惊慌之情溢于言表。

    陈敬龙笑道:“要喂你马血,当然得抱你离马近些。这有什么奇怪?”将他放在供桌上躺好,又道:“至于嘴对嘴么,你已经喝下十几口血,还用问对没对过吗?”

    齐若男躺在供桌上,压到伤口,奇痛彻骨,却顾不得呼痛,怒道:“你下流无耻,你……你这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愤怒羞急之下,原本苍白的脸上居然微现一丝血色。

    陈敬龙愕道:“我……我怎么了?为什么骂我?”楚楚微一错愕,上前一步,冲齐若男怒道:“我家公子救了你性命,你却恩将仇报,辱骂于他,还讲不讲道理?”转对陈敬龙道:“公子,咱们走,别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陈敬龙一脸茫然,连连挠头,却不离去。

    楚楚见他不肯走,又劝道:“公子,咱们将他救活,已经仁至义尽,何必再纠缠下去,惹人讨厌?”陈敬龙微微摇头,叹道:“咱们走了,他动弹不得,还是会死在这里的!”楚楚了解他的性情,知道劝也无用,轻叹一声,看向齐若男,眼中尽是惊警担忧之色。

    陈敬龙愣了一会儿,小心问道:“齐兄,我见你宁死不屈,是条汉子,所以救你,可没有半点挟恩求报的念头。你骂我下流无耻、趁人之危,这话从何说起?”

    楚楚上前说话时,齐若男看见她,神情便已经略有放松,待听得陈敬龙叫自己“齐兄”,说自己是条“汉子”,神情更见缓和,歉然道:“壮士,我是……我不是……我神智有些糊涂,胡乱说话,真对不起!”

    陈敬龙松了口气,释然道:“原来如此!你刚刚醒来,头脑不清,正常得很。”微微一顿,笑道:“你活转来,我总算可以安心治伤了。再拖下去,我虽然强壮,却也支持不住!”转对楚楚道:“你拿着刀,在外面积雪下掘些泥土出来。不用太多,一把就够了。”楚楚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与他治伤有关,也不多问,提刀出庙。

    齐若男问道:“壮……恩公,你也受伤了?”陈敬龙受伤时,他已经被夹在腋下,头脸冲前,并没看见陈敬龙背上中剑。

    陈敬龙听他称自己“壮士”,还能勉强接受,此时听他改叫“恩公”,心里大是别扭,说道:“你别跟我叫得这样客气。我叫陈敬龙,你叫我小陈、敬龙都行。”伸手一拂胡子,笑道:“这是假的,我没有你年龄大。”他见齐若男伤的动弹不得,绝不可能去引神木教人来对付自己,因此对他不加防范。

    齐若男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问道:“陈兄弟,你伤在哪里?”他自幼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年纪虽然不大,江湖经验却颇为丰富;深知江湖人易容而行,必有不愿人知的原因,因此并不多问。

    陈敬龙微一转身,笑道:“伤在背上。看见插着把剑么?”齐若男惊道:“伤的这样重!你怎么不尽早处理?”陈敬龙苦笑道:“你的伤没处理完,我哪有工夫去顾自己?”

    齐若男感觉到自己伤处都已包扎妥当,愕道:“是你给我包扎的?”陈敬龙点头道:“不是我,还能有谁?我那同伴终究是个女人,怎么好让她去对付血肉模糊的伤口?”齐若男慌道:“你处理伤口,撕开我的衣服了?”陈敬龙愣道:“不撕开衣服,看不见伤口,怎么处理?不是多此一问么?”

    齐若男脸上又现血色,急得要哭,追问道:“除了伤处,你……你还碰过哪里?看过哪里?”陈敬龙见他神色大变,纳闷道:“又怎么了?我把你抱来翻去,折腾了许久,碰过的地方自然不少,哪里记得清?至于看过的,除了伤口周围,可再没有了。”

    齐若男盯着陈敬龙怔怔不语,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似乎随时便要流出。陈敬龙也盯着齐若男怔怔不语,一脸的莫名其妙,频频挠头。

    楚楚左手提刀,右手抓着一把冻土,奔进庙里,叫道:“公子,这些够不够?”陈敬龙顾不得理会齐若男,转头看去,应道:“足够。你把它放在火旁烤一会儿。”楚楚依言去做。

    片刻工夫,冻土尽皆融软。陈敬龙伏在火堆旁,吩咐楚楚:“你将短剑拔下来,一定要快;然后把泥土按在伤口上止血。等血止住,再撕开衣服包扎。”楚楚愕道:“泥土能止血?”陈敬龙应道:“至少能堵住伤口。”

    齐若男情绪稍复,插言道:“我后腰伤处,火辣刺痛,想必是用了金创药。你为什么不用金创药?”楚楚哽咽道:“都已经用在你身上了,哪里还有?我家公子是个傻瓜,为了救人,自己性命都不要了!”口中说着,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落下。

    齐若男沉默片刻,叹道:“可惜我逃亡太急,什么都不曾带上……”话头一转,激动道:“陈兄弟,你大仁大义,若男没齿不忘!如果你我此次都能不死,将来若男必有所报!”

    陈敬龙笑道:“我可没想让你报答什么。你好好活着,别让我白忙一场,也就够了。”微顿一下,沉声道:“楚楚,动手吧,我准备好了!”咬紧牙关,再不说话。

    楚楚伸手握住短剑剑柄,想要拔出,却又不敢,踌躇半晌,迟疑不决。陈敬龙不耐烦起来,咬牙哼道:“动手!”楚楚哭道:“公子,你千万别死!”两手齐握剑柄,猛力拔起。

    一股血箭直射屋顶。陈敬龙闷哼一声,全身猛一抽搐,便即不动。楚楚急忙捧起泥土,放在伤口上,两手死死按住;口里大声哭叫:“公子,你醒醒,你千万别死!没有你,楚楚以后怎么办……”

    齐若男仰躺在供桌上,看不见地下二人情形,急问:“陈兄弟,你怎么样?你……听见我说话么……”

第一百一十九节、同受供奉

    陈敬龙喉咙里咯咯轻响,过了一会儿,缓缓吐出口长气,背脊微动,轻声说道:“没把你们安排妥当,我不会死,也不敢死!”声音极弱,颤抖不停;但语气甚是坚定,似乎在安慰楚、齐二人,又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齐若男心里放松,全身一软,再没力气说话。楚楚眼泪仍是流个不住,却是喜极而泣,口里喃喃念叨:“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楚楚不管,我知道的……”

    过了许多,楚楚情绪方才平复。陈敬龙轻声问道:“还流血吗?”楚楚移开两手,仔细看看,喜道:“真的不流血了!公子,你这办法,当真管用!”陈敬龙十分虚弱,没有精神多说,简单吩咐道:“包扎吧。”

    其实泥土并不能代替金创药。泥土与血相混,成为黏糊糊的一团,将伤口粘堵,确实有些阻止血液外流的作用;但伤口沾染泥土,极易感染发炎,而且对以后伤口愈合也很有影响。陈敬龙用它,实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求眼前不会因失血过多而命丧当场,至于以后如何,已经顾不上了。

    楚楚慢慢将披风揭开,又用刀尖将衣服挑出一条大缝,露出伤口;从披风上割下布条,在陈敬龙胸前掏过,包扎起来。伤口上粘留的泥土,并不除去。

    等包扎完毕,陈敬龙说道:“我头晕眼乏,很想睡觉!楚楚,你扶我坐起来吧。”楚楚柔声道:“你身体虚弱,睡一会儿也好。”陈敬龙叹道:“我怕一旦睡着,再也醒不过来!”楚楚吓了一跳,急忙扶他坐起。

    陈敬龙在楚楚搀扶下挣扎移到供桌旁,斜倚着桌腿休息。

    齐若男在桌上闭目养神,忽然开口问道:“陈兄弟,近日青龙地区传得沸沸扬扬,说有个忘恩负义、穷凶极恶之徒,偷窃钱财,拐人侍女,沿途杀人,闯出神木教。那人也叫陈敬龙,不知……”陈敬龙干笑道:“你听说过我的事情了!不错,我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穷凶极恶之徒。”齐若男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你!”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陈敬龙笑道:“你没想到,救你的原来是个大恶人吧。”齐若男迟疑片刻,道:“你不是恶人。你与我素不相识,却肯舍命相救,如此侠义之人,怎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江湖传言,必定有假!”声音虽弱,但语气甚是坚定。

    陈敬龙喜道:“齐兄,你果然不是胡涂蛋!我早知道,像你这样讲道理的人,必定明白道理。我果然没有救错人!”齐若男愕道:“你早知道?”陈敬龙将以前在在田镇小客栈中听过他说话之事讲出。齐若男听后,才知道相救自己之人就是以前赭狮帮搜索追拿的少年,而他之所以会动了相救之心,只因为自己当初不肯仗势欺人,说过一句较讲道理的言语。

    陈敬龙讲完,齐若男感叹道:“想不到今日不死,只为当初无意间的一句话语。可见世间事情,因果有报,一言一行,皆可成为它日福祸之由!”陈敬龙点头道:“你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二人都是伤重体虚,说了一会儿话,都觉疲劳,便不再多说,各自养神。

    楚楚见他们不说话了,颇觉无聊,在火堆中添上几块木板,再无别事可做,左顾右盼,无意间抬头看向三尊泥像;一看之下,登时一愕,叫道:“公子,这里怎会有你的……啊,不是你,应该是龙总舵主!”

    陈敬龙听她叫喊,从桌旁探头去看,见那三尊泥像油彩斑驳,显是经过了许多年头,但都还完整,仍能看出本来模样,而且雕塑十分精细,衣着、面目栩栩如生。

    当中一尊,身穿青色长袍,腰悬长剑,扶膝而坐;浓眉大眼,宽额方口,与陈敬龙相貌极似,只是年龄大些,而且神情少了一些彪悍,多了几许儒雅。

    陈敬龙愕道:“原来这里供奉的是龙总舵主!”他与楚楚都不曾见过龙总舵主,但眼见这塑像相貌,自然都猜出是龙总舵主无疑。

    楚楚微一寻思,省悟道:“难怪庙上匾额不翼而飞,必是有人怕官府知道,来破坏龙总舵主塑像,所以将匾额取下拿走了。没了匾额,别人只要不进庙里,便不知供奉的是谁,所以塑像才能保存至今。”

    陈敬龙点头道:“必是如此。龙总舵主当年抗击血寇,深得民心,有人建庙供奉他,也不稀奇。”再看旁边两尊泥像,沉吟道:“这两人是谁?”

    那两尊泥像是一男一女,分坐龙总舵主塑像两侧;男像高大魁伟,相貌粗豪,背负钢刀,身穿玄色短衣;女像眉清目秀,长相甚美,神情温柔,身穿青色长裙。

    楚楚道:“与龙总舵主同受供奉的,必是他最亲近的人。这女子想必就是他的夫人了。至于这个粗豪汉子么,应该是长缨会缚龙堂堂主秋长天。他生前是长缨会第一堂主,地位仅次于龙总舵主,后来又与龙夫人一同遇刺身亡,列在龙总舵主身边同受供奉,也合情合理。”

    陈敬龙愣愣看着龙夫人的塑像,忽然涌起一股亲切孺慕之情,暗道:“龙夫人这样美丽温柔,我作梦时,梦到自己的母亲,就是……就是这样子的!”怕心情激动,影响伤势,忙转头看向那粗豪男像,心里又觉震动,暗道:“这人怎么这样眼熟?我见过他么?”仔细看了又看,确定从未见过,忽地省悟:“是了,我知道他是个英雄,存了仰慕之心,所以觉得并不陌生。”跟着又想:“我没见过母亲,心中总盼望她是世上最好的女人,自然而然把她想的美丽温柔,所以一见这龙夫人塑像,才会觉得亲切。”

    楚楚看着龙总舵主塑像,忽道:“公子,原来你与龙总舵主当真长得如此相似。要不是看这塑像已经有些年头,我必定会把它当成你的塑像呢!”

    陈敬龙闻言看向龙总舵主塑像,点头道:“从李混口里,我已经知道我与他老人家极像,却也没想过竟像到如此地步!”想了一想,挣扎起身,道:“龙总舵主英雄侠义,盖世无双,咱们既然见到他老人家遗像,可不能不拜!”

    楚楚扶他起来,应道:“对极!他老人家壮志未酬身先死,在天之灵必定深以为憾。咱们拜上几拜,他老人家英灵有知,或许会保佑咱们完成……完成那件大事!”

    齐若男一直沉默不语,此时见他二人要在供桌前跪倒,忙道:“扶我起来。龙总舵主这样的大英雄,我也要拜一拜的!”

    陈敬龙喜道:“你也知道龙总舵主是个英雄?”齐若男正色道:“龙总舵主抗击血寇、保境安民,谁不知道?稍有心肝的轩辕族人,又有谁不仰慕这位英雄?我只恨生的晚了,没能去参加长缨会,为对抗血寇出一份力呢!”

    楚楚去将他扶起,慢慢下了供桌。齐若男稍一动弹,便牵到伤处,但咬牙忍耐,并不呼痛。

    三人在塑像前跪倒。陈敬龙抱拳朗声道:“龙总舵主,您英雄盖世,我们后生晚辈无缘见您一面,真是平生憾事!今日对着您的遗像叩几个头,也算是稍表崇敬之意,略进仰慕之心吧。愿您英灵有知,能保佑我们驱逐血寇,完成您老人家的遗愿!”说完拜了三拜。楚楚与齐若男也跟着拜下。陈敬龙与齐若男都有伤在身,无法深拜,只能略一动作,表示而已。

    三人拜过塑像,席地而坐。齐若男问道:“陈兄弟,你方才说要驱逐血寇,是怎么回事?”陈敬龙见他尊敬龙总舵主,知道他颇有为民之心,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与楚楚打算组建义军之事说了。

    齐若男听完,深表敬佩;深吟良久,说道:“陈兄弟与楚楚姑娘这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当真难得!若男身为轩辕儿女,又得陈兄弟舍命相救,欠下天大一个人情,于公于私,都不能置身事外。陈兄弟,若男逃离赭狮帮,已经无家可归,今后愿追随于你,稍尽绵薄之力,助你成就大事!”

    陈敬龙大喜,欢声道:“这可太好了!齐兄,你我一见如故,如此投缘,不如结为兄弟,以后同进同退,同谋大事,如何?”他与纣老怪结义之后,不久便即分离,未能尝到兄弟相处的乐趣,一直有些遗憾;此时见齐若男明白事理,慷慨豪爽,不禁颇生亲近之心,便又动了结义的念头。

    楚楚喜道:“公子说的不错。你与齐兄结为兄弟,以后做事就更能同心协力,再好也没有了!”眼望齐若男,颇有鼓励之意。

    齐若男沉吟片刻,脸上忽然红了起来,摇了摇头,低声道:“陈兄弟,我……我现在重伤在身,精神恍惚,结义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结义本就要双方自愿,是勉强不来的。陈敬龙见他不肯,也不好再说,叹了口气,很有些失望。楚楚更加失望,眉头皱起,眼中颇含忧色,缓缓开口道:“齐兄,我们受神木教追杀,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你跟我们在一起,很是危险。你……你难道当真再无别处可去了么?”言下之意,竟是希望齐若男离开,别再与自己二人缠在一处。

    陈敬龙不悦道:“楚楚,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们装扮成这样,神木教人认不出来,能有什么危险?况且齐兄伤成这样,行动不得,怎能离开咱们?”楚楚不理他,只是看着齐若男,等他回答。

    齐若男叹了口气,道:“我父母都已经过世,又无兄弟姐妹,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离了赭狮帮,如果不能追随陈兄弟,除了浪迹江湖,真的再无其它出路了!”

    楚楚沉吟道:“你为什么要逃出赭狮帮?难道不能再回去么?”

    齐若男摇了摇头,道:“回不去的;就算能回去,我也不肯回。我在赭狮帮……”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一人大笑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别让他们逃了!”声音粗野,犹如兽嚎。跟着破庙周围响起许多答应声,显是许多人已经悄悄将破庙包围起来。

第一百二十节、一帮之主

    三人听得庙外呼喊,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先前只顾着治伤,后来又被塑像吸引,都没想起要防备敌人追来,大意之下,竟被人围在庙中仍无所觉。

    齐若男想要站起,刚一用力,牵动伤势,轻呼一声,又复坐倒,慌道:“高天彪来了!”他被陈敬龙夹在腋下时,慢慢陷入昏迷,柳叶刀早已失落;此时微一迟疑,伸手将刚才从陈敬龙背上拔出的短剑拾在手里。

    楚楚不知道高天彪是谁,但眼看齐若男举动,也知道必是敌人无疑,慌道:“他们有好多人!公子,怎么办?”陈敬龙挣扎起身,闪到门旁,横刀以待,只等有人闯入,便即出手。

    那高天彪似乎怕庙里会有埋伏,不敢闯入,只在外面扬声笑道:“若男,你在里面吧?快点出来,跟我回去。你知道,我既然来了,你便绝逃不掉的!”说完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齐若男皱眉道:“想不到他会亲自出马,这可糟了!”陈敬龙低声问道:“他本领很高么?”语气很有些不服,颇有出手一拼之意。齐若男点头道:“他能坐上帮主位置,本领自然不弱。我就算没伤,在他手底也走不过十招的。”陈敬龙知道自己与人相差太远,打消硬拼之心,转目四望,寻思脱身之策。

    高天彪见没人应声,又叫道:“齐若男,我们三十几人围在这里,便是要推倒这破庙,也是轻而易举,难道你以为躲在里面,便可以平安无事么?识趣的,还是主动出来的好。”

    陈敬龙打个手势,要齐若男出声应付,低声吩咐道:“楚楚,你扶齐兄上马,咱们骑马冲出去。”他们本有两匹马,一匹留在外面,此时自然不敢出去骑乘,另一匹为取马血,牵进庙来,此时便成了逃脱的指望。

    齐若男见到陈敬龙手势,知道是要自己拖延时间,忙开口叫道:“高帮主,如果我跟你回去,你能放过救我的这几位朋友么?”他要让高天彪心存顾忌,不敢冒然攻入,因此故意说是“几位”朋友。

    高天彪在外笑道:“只要你应了我,我自然不会同你的朋友为难。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齐若男叫道:“你说话我有些不大相信,你让我再考虑考虑!”高天彪急道:“我当着这许多人说话,难道还能反悔么?有什么可考虑的?”虽然不耐烦,但听得齐若男说话有些松动,却也抱了几分指望,消去动粗之心。

    刚才陈、楚、齐三人跪拜塑像,需要地方,已将庙内的马匹赶在屋角处,此时在外面透过门窗位置无法看见。齐若男在楚楚搀扶下挣扎立起,装出思索的样子,缓缓踱步,靠近马匹。

    到了马旁,楚楚先行骑上,又将齐若男拉上去,让他坐在自己身前。齐若男身体无力,轻轻倚在楚楚怀里。楚楚一手控缰,一手扬起,悬在马臀上方,作势欲拍。

    陈敬龙见二人准备妥当,点了点头,低声道:“跟我冲出去。”一声大喝,当先冲出庙门。

    门前五、六步处,立有两名赭狮帮众。陈敬龙猛然冲出,挥刀便砍。他二人吓了一跳,急忙闪身避往一旁。便在此时,蹄声响起,庙内冲出一匹健马。

    这一着大出众赭狮帮人的意料。他们知道敌人有两匹马,等追到这里时,见庙外拴着一匹,只当另一匹跑失了,或是被人骑往别处,万没想到敌人居然会将马牵进这小小的破庙里。此时正对门口的两人已被逼开,旁边众人想去堵截,却已不及。

    陈敬龙将拦路两人逼开,马匹刚好经过身旁。陈敬龙伸手握住楚楚伸来的手掌,微一借力,跃起身来,纵上马背,坐在楚楚身后。

    与此同时,齐若男右手猛挥,将短剑掷向拴在窗旁的马匹。他这一下是凝聚了全身力气,短剑去势如风,正中那马匹脖颈,深深刺入。陈敬龙左臂搂住楚楚纤腰,右手反转,将刀背在马股上用力一击。

    两匹马同时长嘶,只不过一匹是要扬蹄疾奔,另一匹却是轰然倒下。

    三人所骑马匹向前一蹿。陈敬龙心中暗喜,知道马匹奔起,速度会越来越快,敌人眼前拦截不住,以后更别想追上。

    便在此时,旁边一人大叫:“贱人骗我!拿命来!”纵身而起,去势如风,凌空挥刀斩向齐若男。此人本领极高,刀势凶猛狠厉,带起虎虎风响;刀上黄晕浓厚,土系斗气修为很是不低。

    陈敬龙见这人声势非常,知道必是高天彪无疑,不敢怠慢,急挥刀去挡他钢刀。两刀相交,陈敬龙手臂剧震,钢刀脱手飞去;高天彪刀被荡开两尺,身形落下,没能伤到齐若男;想再纵身追击,那健马四蹄翻飞,已经载着三人去得远了。

    奔行片刻,楚楚回头,不见敌人踪影,心中大定,笑道:“不用怕,他们追不上了!”齐若男长长出了口气,微一直身,痛叫一声,又软倒在楚楚怀里。他方才用力掷出短剑,牵动伤势,此时腰部又渗出血来。

    楚楚忙道:“你怎么样?”齐若男咬牙道:“只不过有些疼痛,不碍事的。”楚楚放下心来,笑道:“多亏你掷出短剑,将另一匹马杀了,不然敌人骑着那匹马追赶,咱们可逃不掉了!”齐若男叹道:“可惜了一匹好马!”

    楚楚听陈敬龙始终不说话,感觉奇怪,问道:“公子,你怎么样?”陈敬龙闷哼一声,仍不说话。

    楚楚大惊失色,急忙收缰止马,叫道:“公子,你……你受伤了么?”陈敬龙缓缓下马,摇摇晃晃走出几步,颓然坐倒,接连溢出几口血来。

    楚楚让齐若男伏在马颈上,自己下马在陈敬龙身边蹲下,急道:“公子,你内伤又发作了?”陈敬龙微一点头,喘息片刻,叹道:“高天彪好厉害!我与他兵刃相交,这一下所受震荡很是不轻!”抬起右手,见虎口处渗出血渍,沉吟道:“虽然我匆忙出刀,不及运上内力,但他能将我虎口震开,可见其斗气之浑厚。一帮之主,果然不同凡响!”

    楚楚在他胸口轻轻揉按,愁道:“你内伤复发,可受不得马匹颠簸了!这可如何是好?”陈敬龙笑道:“不要紧。我吐出血来,气息顺畅,便无大碍了。再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走。”

    话音刚落,却听远处传来叫声:“齐若男,你跑不了的,乖乖跟我回去吧!”声音犹如兽嚎。三人大惊,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个人影如飞奔来。

    陈敬龙惊道:“高天彪追来了!”齐若男叹道:“他魔力深厚,极有长力,虽然短距离内赶不上奔马,但长途奔行,想要将他甩下,可不是件容易事情!”楚楚慌道:“咱们快走!”将陈敬龙扶起。二人又再上马,催马急奔。

    三人慌不择路,只管拣空旷处奔行。

    那马匹虽然强壮,但先前流失了许多鲜血,力气大受影响,又负着三人重量,颇觉吃力,更是难以持久奔跑;奔行一会儿,速度便即减缓。三人深知这马匹是逃生的关键,不敢让它挣命坚持,一见它支持不住,陈、楚二人便下马步行,让马匹只驼着齐若男一人慢行一会儿,等它回复一些力气,再骑上奔驰。

    每次马匹慢行时,不多久便能听到高天彪的粗野叫声。他竟是穷追不舍,不肯放弃。三人见甩不掉他,都觉忧愁,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无它法可想。

    到天黑时分,三人逃到浑河边上,这才知道慌乱之下,竟是一路向北而行。此时强敌在后,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撞上神木教人,楚楚见岸边坎坷,不利马匹行走,便催马过河,仍向北逃。

    过了浑河,地势越发开阔,正利于马匹疾奔,但三人所乘之马奔了许多时候,每次又得不到足够时间休息,越来越支持不住,奔行时间越来越短,高天彪却始终力气不衰,紧跟在后;马匹稍停片刻,便能听到他的呼叫声。

    行到半夜时分,那马匹已经疲累不堪,再也奔跑不动。齐若男失血太多,又折腾这半天带半晚,不能安静休息,早就支持不住,已经双目微闭,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陈敬龙也是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但耳听高天彪叫声越来越近,心中焦急,只能咬牙苦撑,拼命打马。他此时已经顾不得马匹死活,但那马力气耗尽,虽然挣命奔走,速度却也不快。

    又走出不远,马匹轻嘶一声,前腿一屈,跪倒在地。三人毫无防备,一齐从马上翻落,幸好地上积雪甚厚,三人没有摔伤。陈敬龙急去打马,不料打了两掌,那马连后腿也屈下,伏在地上。

    陈敬龙知道它再也没力气站起身来,叹道:“咱们逃不掉了!”转目四望,周围空旷,只有左前方有一片黑影,似是一座小山;忙道:“楚楚,咱们去山里躲一下,黑夜之中,或许高天彪寻找不到。”俯身想将齐若男抱起,不料微一用力,胸口剧痛;闷哼一声,坐倒在地,挣扎不起。

    楚楚慌道:“公子,你怎么样?”上前搀住陈敬龙手臂,想将他扶起。陈敬龙缓缓吸了口气,沉声道:“楚楚,你自己走吧。但愿高天彪见了我二人,不会再去山中寻找,能让你躲过一劫!”楚楚哭道:“不,不,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咱们一齐走,一齐走……”双臂用力,拼命拉扯,却哪里扯得动陈敬龙的高大身躯?

    陈敬龙轻叹道:“你不走,咱们就只好死在一起了!”便在此时,听得高天彪叫道:“你们不逃了么?哈哈,齐若男,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声音虽然仍远,但一句话的工夫已经靠近了许多。

    陈敬龙转头望去,月光下只见远处一条人影如飞奔来。那人手持钢刀,随着纵跃起伏,刀身寒光闪动,冷意逼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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