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集
距此数十里之外,一男修临水,洗漱装扮。其挽了发髻如女眷,素面扑粉,描眉画目,而后将那一张嘴儿涂红,唇线淡淡,倒像极了一个美人。
“唉!十面埋伏,四方围堵,某家若丧家之犬也!如今男身女装,被逼无奈何!身居荒野,若非嫦儿之衣裙,便是这般计策,亦是无法可想。嫦儿那等样仔细穿着,飞升之时却带不得华服美妆上去,这般漂亮衣物倒便宜了某家。只是太过素白,恐过于显眼!”
那不足一边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一边却忽然哽咽难言!
打扮毕,不足临水视其倒影。
“哎呦!娘也!某家这般漂亮!啊哈哈·······呜呜······迫某若此,某家之耻也!”
不足先是大笑,而后那声音忽然呜呜,似哭似笑般,渐渐声音褪尽,至终时一声长叹。
如这般临水半个时辰,不足复整整衣饰,顺道慢行。
“只是行路之状,不男不女,尴尬人也!”
又行得一段,忽然双眉紧皱自语道:
“天边云头,似是有人来也,某家还是躲一躲的是。”
遂急向林旁道边行去,而其识神化虚,飘飘渺渺,将其身四围百里尽数笼罩。
不足其时,识神之力强愈入道巅峰之修,随意外放百里之内毫纤毕现识海,千里之内草木鸟兽之踪迹尽在眼前,若是只查视一向,则可及万里之遥。以识神控物,操飞剑可与敌修相争千里!其神通之能,若是修界大能者查知,必惊厥而晕!何哉?修界近古以降,从无有如是之闻也!法体之修,未及凝元,识神之强莫有如是者!奇人也!其修行之途大异寻常!然不足哪里得悉其中之秘!当初便是嫦儿亦然惊讶不知所以。只是知不足之修行别具一格,元神之力孱弱未及凝元,识神之能强若入道者,全然无视修界千万年所成之定则,其修行恐无人可以教授,遂顺其自然尔!
不足识海中,四围之修所成十面埋伏,宛如亲历。略一思索,缓步上山道而行。过不得一刻,闻其后马蹄嗒嗒,一辆五马大车行来。不足并无转头,识神只是一扫,已然晓得,车上五人,一御车之夫坐前辕,两持剑护卫前后各一,二女居车篷内,一貌美恬静者,当是主子,一伶俐侍奉者,该是其仆。
及至车近,不足行道侧,立定,回转躬身施礼。
“诸位侠客,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嘎吱!一声刮木刹车之声响过。而后前辕一护卫飞身跃下,持剑大声呵斥道:
“何人大胆,敢阻吾家小姐之路?”
“侠客在上,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小女子大石城莫悔,远行他学,始得返家,路过此地,不小心伤了腿脚,行不得路。此地前后不着村店,医治不得。万望垂怜,行个方便,搭载则个。”
“吾等有要事在身,诸多不便。且道上车多,小姐待之可也!”
“小女子实实行不得路也!尚请垂怜,千万载一程,到前边村镇即可。”
那车辕上车夫面现不忍之色,然车下护卫却道:
“车中乃是贵人,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此地荒芜,多虎狼猛兽及劫道强人,时至近午,左右便等得车来,只怕奴家已然为凶兽腹中物矣!”
不足楚楚可怜道,一边退身道边树下,凄然之色不忍卒睹。
“便载此女秀才一程有何不可?”
那车中温婉女声传出,不足闻之其声似仙乐入耳,直如佩环之鸣也。
“小姐,偿闻贵贱不可同行!况以小姐之尊岂能与乡间村姑同载!便是远学之女秀才,浑体滋味难闻,又岂能于贵尊同车!且山野荒地得遇独行之女子,大有古怪,不可不防。”
不足闻听心下好生凄凉,人分三等,仙有三类,仙凡皆一!众生之间哪有平等?目下难中却不遇贤人,全然无古人救陌路之人于水火危难之古风矣!不足看着此华美大车远去,低头前行。
那天边数朵云团临近而后降下,数修持法器、仙剑行来。其一修手中展开一画卷道:
“兀那小姐,可见过此人路过?”
不足假意观看,半响道:
“那边道口既有数壮士问讯过了,奴家却是不识其人!”
“可有匆匆行路者经过么?”
另一修道。
“似乎未见疾行之人!”
“可有车马驰过?”
“有一辆五马大车刚刚驶过。”
“车上可有重伤之人?”
“其车有篷,不知载客几多。车外三人,持剑者二,一车夫,别无他人。”
“哦!多谢!小姐请便!”
不足便继续转头而行。忽然一修猛可里叫一声:
“史不足,便如这般不顾脸面,女装而行么?”
不足闻言心下一紧,然恍然若不知所以,继续前行。
“哼!小子!装得倒好!吾虽未亲见汝之尊荣,然形容酷似死鬼史一非,举止随乃祖史义,便是女装岂能惑吾!”
不足不语,继续前行。
“小子,好耐心!来呀,将此子于吾拿下!”
嗖嗖数声之后,五修合围而来。不足讶然道:
“诸位尽皆武道高人,然此何意?”
“交出三界棺,饶汝一命!”
“世间容貌相像者多,况男女有别,奈何咬定吾是那画上人耶?”
“汝不是么?”
“吾是么?”
“一清师叔,听闻那厮死于妖修破虚大劫中,只怕此人确非史不足呢。”
一修犹豫道。
“哼!神主有令,宁杀错,莫放过!先搜身,而后打杀了吧!”
“是!”
一俊俏修邪笑着上前。而名唤史一清者复扫视一眼,长身而起,踏云直上万丈高天,余修尾随而去。
叱!
衣物撕裂破碎之声出。
“小娘子,莫跑。待哥哥搜上一搜便好了。”
“小娘子,来吧!”
啪!
“啊呀!小娘皮!敢打吾!可知大爷吾是何人?吾乃陆地飞仙是也!受吾宠幸乃汝等凡人之造化。伺候好了大爷,随便赐汝一粒仙丹,便可使汝百病不生,长命百岁呢!”
“可是!此地大路之上,仙长欲侮辱仙家之名么?”
“好说,咱到松林下便了。”
那不足遭此修羁押,往道旁松林里去了。
“啊!”
一声惨呼,只发得半声。而后轰然一击拳响。那修行者之体骨哗然而开,尽皆若粉尘般四射而开,便是那鲜红之血水,亦是成雾气般四散飘逝。
“嗯!陇师弟怎得如是半响都无音讯?谁去探视一番?”
那史一清皱眉道。
“师叔,弟子愿意。”
“嗯!快去快回,不得耽误功夫。”
“是!”
又是半响。
“怎么回事?来呀,去五修巡查了来。若有异处,直接示警。”
“啊!快!请师叔前来。”
史一清心中忽然忐忑不安。闻门下弟子呼喊,急急踏云而去。待其降下云头一观,脸色煞白,道一声:
“苦也!”
那小妮子早已不再,而松林中二修尽为齑粉矣。
“追!勿使之逃脱!”
众修一声诺,四散追寻而去。
第一百五十二集
林中不足目中怒火熊熊,直视着将其摄来之中年男修。
“仙长是要用强?如此做派,岂非玷污了仙家之名么?”
“哼!老夫之修行,以阴壮阳,乃是以邪径修正途,此修行之**门也,何来玷污之说?况吾之修行也,何虑他人之诽谤?”
“仙长,世之高人隐士也!岂能泯良心,罔顾道义而行事?”
“住口!凡尘俗子何敢言道?”
遂欺身近前,如欲行事。那不足早有准备,观其**,知道避无可避,然那史一清未及行远,又立刻动不得手,便是如此这般拖延。及那淫贼拦腰来抱,便抬起手,握了拳,只一拳击中其首。可惜一颗长相颇为俊俏之大好头颅,受不足以必杀技之要旨加之以万军斩之搏杀技艺,全力击杀,那俊修觉察不妙,只呼得半声啊,便头颅轰一声闷响,自击打处始,纷纷化为血雾肉尘,四散飞扬,便是骨屑已然无着!
观此俊修之崩溃状,极为惊人。先是头颅而后其体之脖颈往下一层层飞散消失,至最后双足不再,方才结束。地面之上连一滴鲜血都未现,可见其力所运使之巧,几为完美矣!
不足击杀此修后,急忙欲逃,然那第二修已然驾云飞来。不足眼见又脱不得身,便就地一倒,嘤嘤呜呜哭泣起来道:
“仙长!吾即以**与汝,尚乞带吾同行,奴家愿意侍奉!呜呜······仙长不要走,呜呜······”
“陇师叔好手段,如是美人儿,居然投怀送抱!”
那青年男修降下云头,见四下并无其师叔在,便走近不足道:
“咦!兀那小姐,吾家陇师叔呢?”
不足边嘤嘤呜呜哭泣,边缓缓起身,摇摇摆摆若弱柳迎风,好不娇柔。
“那位仙长该是走了!呜呜······”
“小姐受苦了,吾家师叔所修乃无情邪功,岂会垂青一介凡俗女子。某家大方舟家族之外门管事弟子,地位崇高,家中又无妻妾,若小姐不弃,可愿意随吾?”
“贱妾已然残花矣,岂敢有误仙长!呜呜······贱妾去矣。”
那管事弟子见状,一步上前,双手抱了不足便胡乱揉捏。不足大惊,本欲饶此修一命,奈何自作孽!
遂回身一拳,其修消散无踪,连一句呼唤都未及发出。而后不足收了衣裙,另换女装一套,往斜径如飞而去。
及至史一清飞来,仔细查视毕,转身谓随行数修道:
“此子或者确乎史不足,然吾亦不敢断定。按理妖修破虚大劫,大能者之修死亡殆尽,以区区法体之修为,十死无生才是。于那等大劫存活?绝无可能!”
其时来来回回仔细查视之另一修道:
“小弟曾参与追查河东陈子安师兄死亡之缘由,其现场所历与此地颇为相似,唯尸屑粉末有异。彼处尸屑颇大,血滴尚存,而此地尸屑若粉,血水似雾消散,而致此林间血腥之气味弥漫。是故,小弟以为,此两地师兄之死亡定为一人所为!”
“由此观之,史不足此人定然于妖修渡劫处幸免!真令人难以想象,法体之修,有何能哉,居然于破虚大劫中幸免?”
“至于是否史不足其人,小弟并未目睹,亦不敢专断,然两地施法伤人之修确乎一人,绝无有错!”
“无论是否史不足其人,此为重大之线索,不得不慎之。目下吾等分两队行事,其一,六师弟领队,往东北追寻,无论是否其修,得遇修众尽皆灭杀,千万勿使此人漏网。某自家亲领一对,往西北追杀。且急以传音秘术将此消息传与七长老,待其定夺。诸位须谨慎,莫使此消息泄露,否则诸般势力插手,混战起来,你我皆有性命之忧也!”
“是!”
众修一声应诺,齐齐飞出,青鸟随即迎空而上九霄飞逝而去。
“报!方舟家族有异动,其大队人马往北移动,似是有所发现。”
“继续细查,莫要错过任何线索。另着内门弟子百人由一众长老带队,辖麾下外门弟子千人一寸寸往北搜寻。着先前封堵之吾家易修门精英,仔细设伏,猎捕冯成,同时谨防他修来犯。”
“得令!”
数队修众鱼贯而出,往远处天地相接处飞去。
此等情景,五六处仙家秘地皆如是发生。
且说不足正急匆匆逃跑,其并非慌不择路,而是识神大开,觅得安全之地域狂奔。又复窥视其四方八向之天罗地网正合拢而来,诸修正摩拳擦掌预备猎杀其魂魄**,抢夺其家传至宝三界棺呢。
“真是铁桶合围,毫无间隙可用啊!”
不足复逃得半日,终是无路。
“哼!死则死尔,有何可惧!”
遂迈开脚步往一侧修众聚集处疾行。
“呔!来者何人?咦!难道是史家之余孽?莫要管了,只管杀!”
“杀!”
“杀呀!”
十余修众各施手段往不足迎击而去。其后百余初阶修众亦嗷嗷咆哮着,各持器械杀奔而来。此一群修众,修为高者乃领头之一修,有入道中级之境界。余人凝识者七、八修,凝元者不及三十,其后大多法体之修,然人数者众,几近百五十之多。彼众修成扇面合围而来,及不足取正中冲杀时,左右两翼已然近乎合围而成。上空入道之修静立云头上冷冷凝视。
其修将手一抬道:
“杀灭······”
其音未落,当头一修,身高近丈,体阔膀元,做冲刺状,迎击不足。突然一声惨呼,生生将云头上之大能者之号令打断。众修视之,却见那雄壮若象之修,从腹部处体骨血脉起渐渐化为粉尘,四散飞扬,其体居然崩溃消亡。那惨呼不断,直至其喉结之上尽数粉碎不再方罢!冲击之修见状一时惊惧,顿时停步不敢向前。众修虽人众,然此等恐怖之击杀仍不免撼动内心之恐慌。
“挡某者死!”
不足大呼冲击向外突去。
“猎杀史家余孽,得其首级者赐极品功法一部,得其身藏宝物者赏蕴含灵脉之仙府一座,另赐仙药神丹一瓶。”
那云头上之修见地上诸修胆怯不敢上前,大声许愿道。
众人闻其诺,如打鸡血,嗷嗷然奋勇向前。
“杀呀!一个小小法体之修,有何惧哉?”
“吾等修行所缺者功法、丹药尔,杀此修,转眼便有了。杀呀!”
不足其时心存死志,反而若古井之静,虽风骤依然无波。他将识神笼罩百里方圆,仔细寻找彼方破绽。观其布置,居然丝丝合扣,难有突破处。
“不可如是般做莽夫之怒,行匹夫之事。得设法搞出一场大乱局来,或乱中有机可乘,突出重围,则小命或可得保。”
不足一边挥动神拳,辖四诀,催神能,聚元力,以万军斩为技,以必杀技为用,与此间众修混战;一边仔细查视周遭敌修之动静。见四围数地之修众尽皆向此地赶来,心下忽然开朗。众敌修此番大动,居然露出数道生门!不足心道:
“无需死战,只需彼众敌修凌乱不能顾,某家便可乘乱遁逃也!”
于是悄悄将识神化出,于西向八十里处凝聚成形。其形貌仿若不足,唯浑体霞光灿灿,似神似仙,岂是那凡俗不足可以相较!十里外三队敌修渐渐近前。那不足神体手结法印,金口居然大开,滔滔咒语不绝,只是些许时光,一方十余丈广阔,由天地元气结成之巨手印缓缓抬起,散发万道光芒。
“报!前方十里有神能元力之大波动。”
“众皆上前,仔细查视,或是那史家遗宝也说不定。”
三队近二百许修众几乎同时抵达。
“闻长老,此是何物?”
“老夫不知,似乎既非人修,又非神体,到底是何物?”
忽然那巨手掌向下一压。众修大惊后撤,然急切间,相护冲撞,哪里撤退得及!于是神通强大之修轰击弱小者,此方击杀彼方。一时之间竟然混战起来。然而那巨手掌已然击下。
“啊!”
数十修之惨叫,同时俱发,声震四野。有法力高绝者,冲天而起,击破巨手掌,飞身立云头上。再回视巨手处,则五彩神人已然无踪,巨手掌亦是了无踪迹。
“便在此间仔细搜寻,观其人之形貌似与史家余孽相像。”
三队修众一时之间四散而开,仔细在此林中搜寻。
第一百五十三集
东边某处,数队修众,不知为何激烈出手,大打特打。
不足本体处,其人已然浑体浸血,似是血水中捞出。其身上下,半为己身伤口之血,半为敌修受击伤亡之血。那新换女装已然碎裂若条块状,鲜血淋漓,不复雪花似的洁白矣!
非是不足功力了得,实乃诸般势力皆不愿不足落入他派之手。故不足倒在何处,其他势力必努力攻击其地,反将不足解救而出。然不足却亦无法逃脱。凡不足突出之处危机,则数派必合力攻击。眼看天光大暗,黑夜降临。不足长吁一口气道:
“须谋一良法,晚间脱身,否则必死无疑。”
于是晚间黑幕刚刚拉开,不足便急不可耐,将识神之躯凝聚,频频出手。此地方圆数里人声兽吼好不热闹。
“诸位,请听一言!此为史家小贼之奸计,欲乘乱逃脱呢!”
“此点谁个不知,然相互混战,非死即伤。若不动手,难道伸了脑袋引颈受戮不成。”
其一修回道。
“诸位,吾等只需点了火把,相互不再出手,只是将圈子围牢靠便是,待明日天明时再攻击不迟。”
“此计大妙!”
于是诸修手中火起,将此间山林映若白昼。那不足见此冷笑连连。
“汝等之信誉几若为零,相互之间哪里会存一丝一毫信任。待某家破之!”
那不足本体仍四下出击,神体所逆袭之处据此间稍远,咆哮呼喊之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这边大叫道:
“史不足已遭大方舟家族擒获,快强抢其家传至宝哇!”
一时另一边又有人叫:
“不好了,三界棺已为暗隐所得!”
这般声响虚虚实实,一时诸方临战之上修此时亦是不敢不动,诸上修大能皆不愿冒史不足及三界棺失落他修之手之意外,遂下令化解。听闻何处争斗,便将得力手下调往何处。大战终于越打越大!及至最后,远远近近千修众相互混战。彼等尽皆陆仙上修所领衔,交手之时声势浩大。只是一个左右时辰,此地方圆十余里林木鸟兽尽数毁灭,山峰崩塌,沟壑尽平。水潭小溪蒸腾,与那尘土烟雾纠缠,迷迷茫茫,几不视物。
而其时不足却换了他修之袍服,一身血污向战场之外尽速遁逃而去。脱身之路径早已探知,只是低了头玩命飞驰。然有数道神识之触感惊扰,不足心下大惧。盖因此感觉早在生死斗杀之场所便隐隐约约上了本体之身,便是识神之体亦不免。
“难道遭高人锁定?然其为何不动手擒我,或者直接将某家毁灭耶?不行,得想个法子,摆脱其锁定。”
不足将识神收回,慢慢化尘放出,仔细感悟那道特别之所谓本初元力之天地气机。此本初者已然拯救其于危难中数次,然于寻常时即便不足无数次领悟其技,仍不能自如掌控,大多时候便是连催动亦是不能。此时情况危急,不足已然尝试数十次矣,然此所谓本初者却连闪动都无一丝一毫!
“奶奶的!便是此神秘气机逆天,亦不能躲闪若是!难道是有某种临界之境需觅得么?”
这般想着,其身形却不敢稍停分毫,口中御风诀起,其速已然至不足目下境界之极处。身上如鬼影缠身之数道气机已然紧紧锁定,不曾稍缓。
“如此这般绝脱不得身!此锁定某家之修,定然乃诸派大能上修。彼等不欲失某家于混战处,以防某身具至宝失落,定是想某家遁逃于僻静处下手灭某性命而得宝物。哼哼!好算计!”
不足突然回转身往原来之混战之地飞遁而去。
“咦!此子果然不凡。小小法体之修,居然可以感知老夫识神之锁定。来呀,着三上修前去,驱赶其往吾所布**阵之地域遁逃。莫要失了先手,再陷于数方混战便不好了。”
于是数修驾云而去。
如此类似布置在其余诸派聚集处亦是悄悄发出。
且说那不足正在遁逃时,忽然识神有感,居然将本初元力之神妙气机捉着,而后那无形无色无影无踪之本初元力随不足识神之牵引,弥漫而来,渐渐密布其浑体内外,那不足居然消失不见。
“不好!快快前去!有**力者已然捷足矣!”
由是数波上修大能纷纷疾驰而去。不足刚刚消失处,四面高天之上修众近百,成五六处聚集。地面之上近千修众持诸般佛、道、魔器一寸寸前寻而来。
其时不足却悄悄遁走,一边疾行,一边思谋诱发本初元力临界之极境。尽管如此,其前行之方向并未改变。数日夜激战,半夜飞驰,不足之疲惫无复加焉。然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此情此景,何敢稍有松懈?人总有力竭时!不足非仙神,虽辟谷已然有年,然以其神通境界,天地元力之吸纳仍如蜗牛攀行,粗不堪言。其身具异果、灵药早被其不顾一切尽数吞服,以暂借元力以为用。而此时其药力未及消耗所凝聚之力已然无力压制,不足遭自家药力反噬!
“真是自作孽也!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此性命交关之时发作,真正要某家老命也!”
不足识神往前方略一感知,知道距一道深涧不过数里之地,深涧中即天溪----乃东大陆第一长河,水量甚大,其流过百万桃花大山,注入东大海。
“只要某家入得天溪不死,便脱身也!”
然此次吞服之灵药太过,反噬之力无能压制。又遁逃得大约半里地,噗,一口鲜血喷出,不足终于倒地。其识神归体,本初元力消散无踪。不足本体鲜血淋淋,倒在石径上。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某家尚不能死!仇怨未了,怎能便如猪狗般死去?”
不足尽力爬起,摇摇摆摆,踉踉跄跄往前面山崖冲去。
“找到了!此子确实了得!不知身具何宝物,居然隐去踪迹,便是吾等识神之强大,百里之内,毫纤入目,无物可躲藏,居然被其所避!左右于吾追击拿人。”
“是!”
一声诺,而后数百修众浩浩然席卷而去。
其间数处修众聚集处,哗然而开,成百成百之修众嗷嗷叫着杀向不足。
那云头上史一清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
“将此子逼入深涧,汝等分两批,一批护其入深涧,一批往此涧中天溪下游分段守候,一经发现,收人回驻地,入蚁穴转移大阵回山。”
“是!”
众修闻言应诺,分头行动。众皆非无智之人,知道此时便是抢得史不足并那三界棺,亦是难以将出。这般布置确乎可行。
且说不足其时已然迷迷糊糊,只是下意识狂奔。眼见得山崖几近,然那其后云头上连同山石小径上追击之修众已然接近,起先数修之攻击轰轰然杀至。有数修已然越过斗杀之地,于前方崖上立定封堵。不足深吸一口气,卯足了最后浑体之神力为用,往前方冲杀而去。于四围十数修之疯狂攻击居然不管不顾!一时之间刀、剑、枪、戟、奇门凶兵疯涌杀至,法术、仙技、魔功、妖术闪烁九色十光,映照山巅百丈方圆。此间情景便是远处飞驰之低阶他修亦是清晰可视。
突然一张黝黑之天网飞至,接下了诸般必杀之攻击。
“莫要灭杀此傀儡!汝等得宝,吾暗隐不取分毫,然此傀儡为吾派之必得者。”
“哼!此修乃吾十大宗门中弟子,便是死,汝等暗隐亦莫想得逞!”
一时之间,五方大战起。天溪之上混战顿生,万千法器胶着,各色神光四泄。中阶之修众纷纷驾云冲杀而上。众修皆欲取不足,凡杀奔至不足处修众,尽数遭他修攻击。死身、碎体纷纷而落。
不足四围天地元力凌乱不堪,各种元力所成之宏大巨压使之不能抗。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不足摇摇摆摆往前倒去。
轰!
蓦然一击,似闷雷炸响,一股狂乱且闪着亮银色之飓风凝聚如笆斗般大小之巨拳,正中不足。四围杀奔至不足处众修皆若败叶飘飞,那宛若血人儿将要倒地之身形猛然冲崖而起,弯曲若弓形,猛然一张,如飞矢驰向崖边。临空之间,鲜血飞扬,其凄惨之状不忍视之!
“竖子!尔敢!吾家暗隐之傀儡,岂容毁没!”
又是一股神能元力袭来。其状如十数丈巨手,临空一把抓下。那不足之体一顿,下冲之状顿时减缓,眼看那巨手抵近,千丈空中一飞剑,十数丈长短,呼啸者飞击而下。
嘎呜呜!似是金石交割之声响。而后哗然一声,那巨手连同飞剑一同崩碎。与此同时,一修抵近,距不足数丈处发力,只一掌,将不足击下天溪。不足其头颅,似拔拦鼓般凌乱四摇。那巨手复成,向下再取。而数般法器已然急速砸下。其一正中不足其体。那不足如山石般急速掉落崖下。
第一百五十四集
山崖之巅数位高能大修携麾下相持云头上。余修为低阶之修分数股飞驰而下,踏不足之踪迹寻觅而去。
“诸位道友,其人既然落水,以吾之猜想其必亡矣!此时再相持此地已然无聊,不如各展神通,沿天溪寻觅,既算有缘者得之可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修略略相商,皆点头应许。
“慢着!”
那史一清道。
“道友何意?”
一修不悦道。
“若是哪家率先得之,则又当如何?”
“强抢啊!”
一看似鲁莽之修大声道。
“哈哈哈······”
众皆大笑。其一修复道:
“便是这等说法。其人其宝强力者得之,难道有得相商么?”
“好!既如此吾等分头行动。”
天溪之水势大,水流湍急,然因其流多为地下暗河,故凡间所知者甚稀。天溪此一段正在地上,夹岸之陡峭崖壁即为江之两岸,四下无所依,若有物入水,沉者落底,浮者随波逐流,绝无意外。是故中低阶之修众或踏云疾驰顺水而下,或御风沿岸查搜。然修众皆获知此水妖兽强势,不敢御水而行,便是靠近水面亦有颇多危险。
这般搜寻大约三日,居然无功!傀儡此修生死不知,体骨不见!数波修众早已不耐,众皆以为其修已为妖兽腹中物矣,然又不甘,纷纷猎杀天溪中万千妖兽,剖腹查视,毫无例外。
史一清性忍而多智,早在不足被击落崖下天溪中,其早暗嘱属下猎杀妖兽,以防不足遭妖修吞没,而致三界棺失去踪迹。其余诸派待得清楚已然过去一个时辰。
数千修众入天溪屠妖,声势浩大,场面壮观惨烈。且因所屠妖兽尽数遭剖腹,血腥场面之震撼,数百年后亲历之修忆起亦有不忍。
此番举动大大激怒天溪中妖修一脉。
“是可忍孰不可忍!急传救援令,请陆上妖王至尊天涯上人遣修来援。否则只恐吾家天溪一脉就此灭绝也!”
陆上某秘地仙府,妖修大能聚集处,一座百丈白玉高台上,十数丈大小之一妖王端坐,其怒火滔滔。
“杀吾族类倒也罢了,有史以来,人妖之争未绝,相互猎杀,互吞元丹以资其修炼者不知凡几。然如此般杀戮暴尸从未有闻!如此绝杀,不过数日,天溪一脉便要绝种矣!”
“大至尊,先至尊破虚飞升之后才短短时日,人修便当吾家妖修之实力大损,处事如是之肆无忌惮,岂非轻视吾等耶?属下不才,愿帅麾下本部妖众亲往救援。”
一狼王妖修大声道。
“只恐来之不及也!传旨百万桃山吾族类,尽数出动闪击天溪之人修。”
“是!”
一妖急速飞驰而下传旨而去。
“传旨东大陆与天溪人修相关之地域吾族类尽数出动,猎杀诸门派之人修。”
“大至尊,便是如此,只恐天溪吾族类依然救之不及!为今之计,只好求助海族来援也。好在天溪一脉同为水族,虽居大陆上,受吾家大至尊辖制,但海族亦不好不救援也。”
“如此,请南大海海族至尊太一圣修派修驰援天溪一脉,万无使之毁没。另修书飞驰道德上人、大佛寺方丈圣僧、魔教大天尊等处,只此一句,是否愿行万古大绝杀,或妖族亡,或人类灭?”
“大至尊之布置轻重适当,分寸把握超乎圣矣!”
“为防不测,吾陆上妖众即日起,刀兵出库,枕戈待旦!”
“是!”
白玉高台之下万妖齐吼,声震四野。
后三日,天溪之地,杀戮未止。妖王至尊闻讯,暴怒不能忍,下令古大陆东南域之妖修出动,打击域内人修,灭其门派,尽戮其修众。一时东大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无量山上无量门等地域门派合共八家,遭妖修灭门,毁去了基业。
元道仙府,道德上人之居所也。
其府邸之内,四时鲜花盛开,蜂戏蝶舞;偶或仙鹤飞旋,时时百鸟鸣叫;鱼虾悠然戏于清水之溪,仙兽散漫游于神木之林。诸色诸物几近平和之色,每每人至,难得鸟兽惊惧!
草木之山丘上,一童子者,坐牛而牧,横笛悠扬。
“报!师尊!妖族大至尊有十万火急之信函来。”
“嗯?何事?”
那样貌牧童状,声色却苍老若翁者道。
“此其青鸟传书,弟子等不敢尚拆!”
“嗯!呈上来!”
那牧童道。
“啊呀!怎会惹出这等样事来?传四大天王来见。”
“是!”
那传信道人躬身而退。此间牧童却便是那道德上人。
不一时,四大天王来见。
“师尊,天溪之乱,难道真惹那妖族不惜人妖决战?”
“以为师之见,事情确乎危机,然尚未到人、妖两族大决战之危局!不过防范之策须及时布置,不敢稍有懈怠。着人往大佛寺大方丈处、魔域大天主处下帖子,邀此二老来相商。另下令东大陆与天溪事件相关之宗门,即刻停止屠杀!”
“是!”
“四天王处,分派人手,严密监视妖族动向,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
四大天王下。
三日后。
元道仙府,道德上人之修行大殿上,一个慈眉善目之俊雅年青大和尚,一个满脸阴霾之干瘦老头正与上人相聚饮茶。
“如此说来妖族已然灭杀吾人族数座山门矣!“
”是!八门派遭难,死伤万余人修。”
“其因乃是传说中之三界棺引发者?”
那和尚道。
“正是!大方舟家族之神主为复仇,许多年前将鬼谷史家全数灭杀,只逃脱史家三当家以及其孙辈一人,后方舟家族追杀之,史义亡。其孙儿不知所踪。然数十年后,居然复现!且传闻三界棺正携其身上,其人受击颇重,已然亡故,其宝已遭神主所获矣。”
上人解释道。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此人性之劣,无可奈何!然既那妖族大至尊动怒,无论何宝,吾等定不可再诛杀其族人才好!否则大老妖恼怒之下,下不得台阶,恐怕真正大战一场亦是有可能呢!”
魔域大天主道。
“然后吾等是否与大方舟之神主接洽,共图圣宝?”
道德上人如是提议道。
“那老小子,占着功法超绝,不肯与吾等往来。此去恐不能使之应允呢!”
魔域大天主道。
“哼!老魔怕了,此次方舟之流,惹得如此弥天大祸,若不能给吾等一个交代,吾等岂会甘休!”
大和尚道。
“是啊!南大海海族妖修至尊太一圣修,亦是将兵十万列队海边,随时攻击。不若以此为契机,与那神主谈判如何?”
“哼!妖众掌事者,复仇为名,图宝物才是其实也!”
“莫要理睬妖族!彼等已然斩杀吾人修万余,灭派近十家,其怨气已消。吾等只需派人谈判复归旧疆界便了!倒是神主一方,应多下下功夫才是。”
“嗯!有理!”
于是三修密谋至深夜乃罢。
第一百五十五集
且说天溪之上,当日剧烈大战,早将溪中妖众惊动。那掉落水中之人修残躯尽皆修炼有年之体骨,内蕴巨量神能元力,为妖、怪、邪、魔等所喜者,此时却尽为溪中妖众美餐。有一鳄三丈躯体,妖能三级,力小技弱,争不到富含天地元力之人修躯体,唯静悄悄潜水底以待。
其时不足受击落水,已然昏迷不醒。崖距水面百丈有余,不足复遭下冲之巨力击打,入水甚深。那大鳄正张大了嘴,堪堪儿将不足吞入口中。其鳄大喜,张嘴用力咀嚼,却若口中吞入金石般,居然崩落了数颗牙齿。大鳄吃痛,搅拌一下口中之血食,而后见数妖来抢食,竟然直接将那口中血食吞没了!一鱼妖大怒来袭,大鳄见状,逆水而上,冲入半里之外岸边崖侧与水面衔接之一座洞中。
此地正是那大鳄之居所,一石突出入水中,岩洞入口隐在石下,于外界观之,唯一石略凸,哪里有洞耶?那大鳄入得洞来,掉头张嘴将洞口守住。那鱼妖扑得数下,见攻之不破,便悻悻然而走。
洞中大鳄,腹中食足,便欣欣然睡卧洞中石上,渐渐入眠。
三日后,正当天溪血雨腥风之时,那石洞中沉睡之大鳄却痛苦难当,于洞中翻滚不绝,口中呜呜惨哼。只过得半日,那大鳄张开了血淋淋大嘴,一人形之修出溜、出溜缓缓爬出其大口,靠在大鳄身侧,张了嘴,艰难呼吸。其双目微睁,面目塌陷已然非人之面像;浑体衣物尽失,唯余腰间之兽带尚存;体表之上创痕密布,丝丝鲜血滴淋,观之骇然。
那大鳄见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慢慢退出其洞穴,那人却道:
“孽畜,某家不杀汝,乃是因汝机缘巧合救得某家一命。然若要死,便逃出此洞穴吧!”
那大鳄见其修不能动,双眼狡黠之色一闪,迅疾脱身,一头扎入水中,没命往远处驰去。一边不停回视,见其修并未追出,心下大安。然此时忽觉四围静寂,除却水声滔滔,竟然再无鱼鳖妖兽之气机!正诧异间,突然,其脖颈处一阵生痛,尚未醒悟时,只见一具无头大鳄之体鲜血狂涌,随波而下,那近前水流尽数为其染红矣。
“哪条倒霉孩子,居然首体分离!啊呀!不对,难道是吾的?”
急回视其体,唯余其首,大惧!欲张嘴狂呼,无奈喉管之部位已然随残躯而去,唯大张着嘴,思谋那洞中怪人之言语,渐渐闭了双目。心中唯余一句:
“吾恨!不该不听闻良言!”
又三日,不足渐渐有了精神。攀爬至洞口水边,临水洗漱,总觉其面目生涩,与往昔不一。仔细对水面瞧视,骇然失色。明明那水中便是自己之形容,然残破唯七窍可辨,肉骨变形,其貌丑陋不及猪犬!
“此已非人之相貌!如此虽留的半命,然这般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之形容,怎能行走人间?”
不足言讫呜咽垂泪,观其体表肉失骨折处凹凸不平之状,便如僵尸般傻坐洞中。
十数天已然过去,东大陆人、妖之间碰撞惨烈,修行之众对决,死伤无算。其战波及甚广,已然有大批凡俗并无知鸟兽死伤。其时对战双方高层介入谈判。大规模厮杀暂息,然零星争斗不断,相互暗杀者反倒大增。天溪之地已为禁忌,无论人妖守望者众,入溪者几乎无有!虽不时有一二人修或妖潜入,然多是寻觅失散亲友之死体者。心存侥幸入,号啕大哭出,其状悲苦难谴,大动人心。双方高层所遣当值人、妖皆半闭其目,只是当做不知罢了。
不足静坐半月,颓然太息曰:
“体貌外相,何足道?既有命在,当辛苦挣扎,以求存活。”
遂于腰间兽皮腰带下掏出一个小包裹。其内石棺半尺见长、其宽若拳般,依然完好。至于嫦儿所留衣物早已被其扮女装着身上,于争斗中撕扯损毁。只一件旧袍,乃是不足入囚仙牢时所换下,嫦儿不忍抛却,浆洗干净收在包袱中。几件新袍早毁损了,其时浑体几近**。不足长叹之声不断,慢腾腾将石棺藏于腰带下,却将数尺大一个包袱裹住下体,而后钻入那石岩洞口之水面下,入天溪中。
天溪中,唯余滔滔之水波!那万千妖修并无知鱼虾龟鳖尽数消亡!
“咦!怎得如是安静?莫非彼等敌修已然回归耶?然此天溪中妖族怎得也无踪也?”
不足潜身水底,将识神化尘悄然弥漫而出,此地方圆百里尽数毫纤在目。只见人、妖之修,三五之数为群,三三两两遍布山间、林地、河网、道岔。再仔细窃听,才知其中原委。
“原来此事波及如是之广!人、妖之间已然大动干戈也。如是乱局,倒是某家脱身之良机,不可不用!”
遂于水底仔细思谋。
“乘此天溪之水无修巡查之良机,还是先顺此水而下,脱出此要命之绝地,而后再谋之。”
天溪之地夹岸高山,峡大谷深,其水得之于雪峰、高湖,直落而下往古大陆平川而去。纵然河谷宽阔,然其水之流湍急,其势实不可挡!不足运使神能元力出体,成护体之光罩,于河底顺流而下。
月余时日后,天溪下游,江渐阔而流平,水渐缓而浪静。正是黄昏时分,大日西沉之时,天边云霞似燃,映照平阔如湖海之水上,水天相接,两道霞光相较,映照八方,万物如染,尽泛金光,江上渔、客皆似神似仙!奇景如是,美不胜收。更有渔子舟客往来江上,或一两声吟唱,或几声号子呼喊。其时也,平和如盛世之风;其景也,嫣然似梦中仙境。临岸江流之一分岔处,江上数艘渔舟,十数渔子捕鱼而归,较大之一条船上五六渔子欢呼喧哗。
“嘿!阿三,此番归家大约汝家婆姨便不再骂汝了吧!”
旁边一小舟上一壮汉大声道:
“是啊!最近总是打不到鱼,家里的怪吾耍赌,输了呢!”
“也是!天溪自古为富渔之所,四季如是,从未有闻无鱼可捕时!近来倒是极其怪异也!连老辈都不知其然!”
“呵呵呵!天地莫测,便是天溪水干,又有何奇!况无鱼也哉!”
大船中行处一人,年近五旬,儒生装扮,对天光太息道。
“先生这般述说,定然有理!好了,起锚归家!”
正是此时,突然,大船左近一怪物浮出水面,其貌怪异,状似人形,然面目凹凸,浑体坑坑洼洼,唯七窍、四肢可辨。
“啊呀!有妖怪!”
“什么?妖怪?在哪里?啊呀!娘啊!妖怪呀!”
“众位哥哥莫慌,某家不是妖······哎呀!哦!莫要打!莫要打!······”
那怪物近旁一舟上,先前名唤阿三之渔子,就手举起舟楫,死命往那怪物击打。
“用鱼叉!”
那儒生大声道。
“莫要打!请听某一语······啊呀!”
众渔子胆大的捡起鱼叉,猛可里往怪物刺去。
“是妖怪!是妖怪!连鱼叉都刺不死!”
“快跑啊!逃命要紧!”
众渔子舟客四散而逃。
那怪物又复浮出水面,四下里一瞧,那些渔舟已然远去矣!
“唉!连人都做不得也!某家沦落至此!”
后,连连叹气不已。
其人正是那史不足。顺水而下,躲躲藏藏月余才至此地。
“再不能往前行走,彼等数波修众定然于下游化为凡俗之躯觅某家。却便在此地顺此支流逆行而上,觅一安全所在将息吧!”
遂复潜水底,逆流而出天溪,沿那分岔之河道而走。复行得百十日,至一湖。其湖方圆不足百里,水深不及三两丈,湖水清洌可鉴。其卵石为底,水草摇曳,鱼游水中,倒似是鸟翔晴空,皆若空游无所依。
“此地如是,却是躲藏不得。”
第一百五十六集
不足就水底而行,复至一溪口,顺水而下。又数十日,出水而视,见桃林层层落落,蔓延而去,不知其几多也。
“莫非到杏林之地也?”
不足将识神化尘出体,向四围弥漫而去。百十里之外果然是那巨大之杏树所在。
“嗨!师兄,快瞧,那水中怪物是何?从未见过耶!”
一个貌美女修大声道。
“呵呵呵!那无非是刚刚化形之鱼妖尔,有何怪哉?小师妹,还是快走吧!”
那师兄笑呵呵道,显见的此女甚是受师兄等宠溺。
“是!师兄。”
那三五十丈之空中云头上十数修正急急而行,一边不停扫视地面。
“不过师兄,那史不足真的没有死吗?”
“没死?哪里可能!只是上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奈何也!”
不足闻言大惊。
“天也!彼等好耐心!”
遂下沉往河底而潜行。
云头上之修众加快行进。那娇娇女修却不停向下方河渠中扫视。忽然那女修驾云向下方疾驰而下,顺水而行,见不足潜水而走,怪异曰:
“咦!这畜生倒好见识,感吾识神之力,居然懂得下潜逃生!待吾惊扰于他,看其奈何?”
“小师妹,却不好胡乱行走!近来修界大乱,须提防敌修袭扰!”
“晓得啦,师兄!吾不会行远,只在此水上玩耍片刻。”
边这般回着师兄话,那娇娇女却解下肩上长剑,叫一声:
“长!再长!”
那剑应声变形,急速增长,便如七八丈长短一柄巨剑,娇娇女扬手将巨剑抛起,口中剑诀大起,巨剑忽然闪动着晶莹剑芒,向河中飞击。可怜不足浑体伤口尚未及痊愈,见那仙剑刺来,只是使出浑体神力,尽力躲避。那娇娇女本凝元之修,平日不曾行走江湖,虽神通强大,然攻击之力、之巧却难及寻常之修多矣。即便如是,不足已然左闪右躲,狼狈不堪,兼且用力太过,体肤伤口崩裂,鲜血流出,染红了近旁河水。
“臭妮子!好歹毒!平白无故便这般狠手!”
不足观此女修,玩得起劲,不见罢手之状,仔细思量道:
“观此十数修,定然不知某家身份,不如行慢一些,那女修失了耐心,或会离去。”
于是慢行,渐渐落在长空十数修之后百余丈。
“小师妹,快点跟上。师尊令吾等尽快往下游设伏,倘若去的慢了,坏了师尊大计,定然难逃责罚!”
“哼!吾才不怕呢!”
“啊呀!吾家小祖宗,便是汝不怕,难道要累及吾等?还是莫要贪玩的是!”
“唉!真是的!再要片刻,吾便将那化形妖兽逼出水面了。到时候,挖出其元丹炼制仙丹,定然可助吾神通大进。可惜了!”
那娇娇女叹一口气,腾云而起,直追彼诸师兄而去了。
不足潜在水底好半天,觉察彼等去得远了,才游出水面,艰难的爬到岸边,倒地不能动。
好半日,不足审视其身,那崩裂处鲜血渗出,将身下地面都染红了一大片。
“晦气!碰到如是歹毒女修,直叫某家哭笑不得。想汝一位凝元女修,便是某家真有元丹,堪堪化形而已,又有何大用?汝便将某一通乱砍!若非彼等欲设伏前方,某家定命丧汝······且慢!设伏?设伏!啊呀!彼等欲设伏擒某!难道众修已然得知某家未死?不!不会!定是彼等生死不见某家之躯体,不甘心尔!然则某家已然遭鳄妖所噬也!”
不足紧皱眉头,在河岸边渡来渡去。
“如此,周遭路口定然已为彼等所封锁!”
不足忽然忐忑。将识神化尘,扫视周遭百十里地面,果然!再放开识神,千里之围,诸路诸道,河网道岔正有一队队修众列阵以待。
“只好行险!”
不足抬头向远处黝黑之接灵山望去,暗暗下了决心道。
遂于包袱中去了那件旧衣袍着身,起身前往接灵山。道上无话,既无修众截击,亦无妖兽相扰,便这般行着。
“前方似乎乃是那镇子,若干年前,某家与嫦儿曾购衣在此。也罢,便当是故地重游吧!”
此时,天已昏暗,正是夜色渐浓时。不足信步而下小山丘,径直往小镇上行去。
那小镇似乎修葺一新,张灯结彩。闻听左近乡亲相聊之闲言碎语,知道乃是镇上大户之子婚配之喜。不足复行至那裁缝店里,昏暗灯下一中年书生摸样之人起身道:
”先生!啊耶!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掌柜莫怕!在下形貌如此,倒是惊吓了掌柜了!”
“噢!先生莫怪!只是猛可里一见先生,确是惊了吾!不知先生欲购何物?”
那掌柜慢慢静下心来道。
“在下欲购遮面斗笠一顶,免得出门惊了乡亲。汝且瞧上一瞧,某家这件衣袍已然破损,再购衣袍一套吧!”
“先生是要成衣,仰或定做呢?”
“成衣即可。”
“好,请这边一观。”
不一时,不足已然挑好衣物。然付钱时才知,自己已然身无分文!那数个法袋早已损毁,早先所得已然无踪。如今浑体上下唯余包裹一个,兽皮腰带一条而已。
“掌柜,某,某,某家却没有钱了!”
不足涨红了那张怪异之脸,尴尬道。
“呵呵呵!先生,本店小本生意,却无法白送了!这样,此顶帽冠便赠与先生吧!”
“啊呀!真是······在下······多谢掌柜了!”
不足尴尬道,拿了帽冠便欲行出。忽然抬头一观,那侧面墙上一幅字画端端正正挂在正中。正是当年自己一时兴起所做。记得那裁缝老头脾气不好,然与嫦儿将行出时,却大声谢了自己。不足长叹一声暗道:
“时也,如东逝之水,过则不可追。往事依然如是,如梦如幻,如烟如云,似是而非也!”
遂低了头,将遮面斗笠戴上,行出门去。
“此位当真吓人!如是形貌,几无人形!骇人作死也!”
那掌柜拍拍胸脯,依然后怕不已。而其时,此店后院,一座地窖内,一修睁了眼,望着不足远去之方向,好半响道:
“唉!还是算了吧!吾之心实在是柔弱不堪也!今放过此子,便是少了万千仙材法料,灵丹妙药,法器宝物也!”
其修依然叹口气,复闭上眼,打坐修行。
若是不足此时在侧,定能识得其人乃当年之臭脾气裁缝是也。只是如今略显苍老罢了。然不足哪里知得已然付险境一游也。
不足行出小镇,径直往接灵山而去,途中并不隐蔽身形。虽有数波修行之大能灵识扫过,却并无遇险。亦有数波低阶修众,截道来查,然不足形貌狰狞若是,众修惊惧而怪,哪里能识得此人便是其海捕之修耶?自然无果。眼看距接灵山不远,突然浑体鲜血沸腾,许久不止。若是不足识神未成,定然不识此为大能之修施法使然。便是普通小圆满之修亦是无可洞悉。然不足之修行大异寻常,施法诸修哪里知道其所为已然为不足得悉?
不足忽感有大能盯上自己,顿时便如小鼠遭凶猫盯住一般,四肢疲软,几不能行。惊惧之下,急以识神勾引所谓本初元力之神妙天地气机来护,无往不利之本初元力居然守护不得,浑体鲜血依然沸腾不修。正是此时千钧一发,若表现稍异,当万劫不复也。一时虽复强自镇定,惊惧之像不能掩。
“小子,汝,史不足也!要死仰或欲活?一语而定!”
一女修之妙音道。
不足大惧!
第一百五十七集
正当不足惊惧而惑于大能之修之所为,不知该当如何应对时,一声淡淡若烟云之妙曼声音响彻耳边。其音轻柔若微风,然于不足无疑炸雷惊于耳侧。不足只觉其心顿停,四围世界悄然无声,唯余其音轰轰!好半响,不足颤巍巍道:
“足下何人?”
“切莫言语!汝身侧畔数修合力以血祭之法巡查,怕是汝之行踪已然暴露。”
不足闻言骇然变色。
“本尊身在杏林,汝之识神即散于此地。汝可以识神传音之法与吾一语。”
“是!仙子高姓?”
不足传音道。然识神凝视此地却无一人,亦无他物在此。正诧异间,忽闻那妙音再响。
“闲言少叙!一语可也!生仰或死?”
“晚生愿活!”
“应吾一诺可也。”
“何诺?”
“往古大陆北地觅得三物来见,吾便活汝!其一曰圣禁法盘,其二曰大日晶,其三曰破禁鼎。”
“仙尊,此三物无不禁绝于世,晚生小小法体之修,焉有此能?再者便是晚生有此机缘,彼时得获不知几百年后矣!岂非太晚?”
“汝,信人也!本尊只需汝之承诺,二百年内来此即可!”
不足沉吟半响,复道:
“晚生不曾有缘得识仙尊,仙尊怎知晚生之德?”
“昔日汝与那蛇精即在此地盘桓,所为尽在目中,本尊哪能不知?汝此问大约惑于本尊援手之目的!此事所涉甚为惊天,汝此时尚不宜知悉其中之秘。只是吾等二人各取所需,何虞其他?”
“不知仙尊如何活某?”
不足惑而问曰。
“呵呵呵!如此多疑,不怕折寿耶!汝之形貌大变,寻常之修所用寻常之法而查之,决难得逞。然纵使汝容颜大变,身具血脉却未曾改变,此番怕是汝之鲜血流注某处,为彼等所获。故彼合数修之力,发动血祭之法,追溯血源,汝身无所遁形也!”
“既如此,彼等何不即刻拿人?”
“拿人?血祭之法何其艰难,岂是那般容易的!想来许是汝之血,彼等所获甚少,只定了大致方向,故不能迅疾来擒!然彼等若得数刻之时,拘拿于汝,又有何难?”
“哦!”
“本尊有法诀一,可瞒的天地之洞查,逃出生天!然须有言在先,此法诀上下二阙,修得半阙,虽出得险境,二百年后不修下阙,则所修神能必为其所祸,而致自燃而亡,绝无能外!”
不足闻是言,绝然道:
“愿修此诀!”
“此天机神诀,你我之外,决不可入第三人之耳!”
“晚生晓得!”
“且将汝之识神附此杏树上。”
“是!”
于是那杏林之中,巨树近旁,忽然乌光一闪,将那不足识神化成之金色光团包裹,不一时,乌光消散,金光化尘,四扬而逝。数百里外,一突兀之山岩下,一修闭目静坐,一个时辰后,其人微笑而起,迈开大步,向接灵山山口而去。
同一时刻,正是那刁蛮女修,巨剑搅水,崩坏不足旧伤之岸边,不足倒底血水浸染之土石旁,数位大修尽皆口角染着血丝,面色煞白,相顾失色道:
“血祭之法居然无功!”
“许是吾等先后两次,连番施法,法力不济使然!”
“非也!此法要么施之不得成功,成功则追踪之修定然无所遁形,绝无能外!”
“如此倒是大奇也!”
“无功虽奇,然血祭之功法反噬,自古未之有也!”
“快!方圆三百里,非吾等诸方之修众,遇之者拘之!”
“是!”
众弟子门人一声诺,四散而去。一时之间,青鸟传讯之符乱舞,三百里内外修众或踏云飞驰,或御风往来,好不热闹!
不足行走极快,运使天机诀瞒了天机,直出接灵山往古大陆内陆而去。
杏林。
一道妙曼之声音道:
“本尊在此地幻化史不足之形貌、血脉,却来玩一玩此间修众,权当无聊时调剂一二。只是那史不足好生俊美一个人,受创若此,居然忍得大痛!此子心智着实了得,他日必有大成者!”
“报!三百里外,杏林,有修大类史不足者。”
“进驻杏林,不得有误!”
于是,寂寞杏林红火似仙家集镇。天上诸方修众踩云来去,地上低阶之修御风四顾。然却哪里有什么史不足之影踪?
“不好!此乃金蝉脱壳之计!吾等中计也!那史不足似是有高人相助,只怕此时已是行得远了。”
一大修恼愤道。
“诸修散开,千里之围,蝼蚁不得放过!”
“是!”
于是诸方修众复撤离杏林。杏林重回静默之时光。
此时,天上一朵白色浓云中,十数修急急赶路,一娇娇女修道:
“大师兄,想不到那史不足正在吾等追杀化形妖兽之河渠旁潴留过也!”
“师妹,噤声!此事往往不可再提!”
“大师兄,难道汝以为那化形妖兽即是那史不足?”
其一修怪而问曰。
“洒家从未说过!诸位师弟,吾等只管追踪,莫要有他思、他想在胸才好!”
“晓得了!”
众修默默行进。不一时,那娇娇女修按耐不住复道:
“大师兄,上头传令千里之内,蝼蚁不得放过。且如何不得放过耶?”
大师兄无奈,笑看此女修道:
“师妹好兴致,这般话语亦要寻根究底。”
“大师兄,千里方圆之广,莫说蝼蚁,便是妖兽群落亦不一定能细查呢。”
大师兄叹口气道:
“师妹莫急,吾等诸方修众数千,仔细巡查,不一定便查不出其人来。”
“然千里之地,数千修众进入,不过平湖之一滴水尔,哪里能将其捕获呢!”
“师妹,吾、吾、吾内急,去下方林中方便一二,汝等继续前行。”
观诸大师兄遭小师妹纠缠,憋屈不得,众修皆忍俊不已。
“师兄!这话对女修说得吗?真是的!”
娇娇女修嗔怒道。
“啊!这······”
“呵呵呵······”
云头上修众终于忍得辛苦,先是低声而笑,而后滔滔大笑,不自禁。
其时,不足已然在千里之外远矣!
第一百五十八集
东大海临南大海之地有大陆突出入海,方圆万里之阔,此地凡俗称此为东南半岛。岛上临海一城,名防。先是海防之兵家重地,为大陆凡俗之国阻防海盗或岛国强兵之屯兵所在,现为商埠,民商往来,日夜不绝,兴盛若斯者,俨然有临海第一城之势也!
其时,正是午时,大日高悬,防城西门之外大道,远观之,隐隐约约薄气蒸腾,数队商家之影,摇摇曳曳,渐行渐近。城门洞口数卒持械倚墙而立,于阴影处闲聊。有商家列队入城者,或骑马上,或坐车上,尽皆气力顿挫,疲惫之风尘仆仆状。
此时一人,浆补之旧青色布衣长袍加身,凹凸不平之面目狰狞丑恶,抬了头,观其城门之上所雕一颗大字曰“防”。
“此地防城也,久闻其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仅此城高便及十五丈,皆青石构筑,当真了得!哼!修众皆视凡俗为蝼蚁,哪里知蝼蚁之力亦可齐天耶!今某家且入城一游,这般信马由缰,便是某家自己亦然不知下一处为何地,彼等纵然神机妙算,焉能得知某家之所在?”
遂举步入城。那城门口数卒怪而视之,其一曰:
“此亦人耶?丑陋不及猿类之万一!”
“阿也!若得此人游街,定然有好心人施舍银钱呢!”
“莫要恶心人!如此面貌,莫说得之卖于马老大去乞讨,人家不要,便是卖于陈观去掏茅坑,已然无可能呢!”
“如此便罢了!”
值守城门之戍卒复倚墙无聊相聊。
此人即是不足。逃得五方修众之围堵,不敢稍懈,往东疾行,此时已然过得五月之时长也,那面罩早已破损,不得再用也,丑陋之容貌,路人尽避。逃亡期间虽偶遇缉拿之修数波,然不足之形貌已然巨变,以彼等之神通哪里能识得出?加之不足随意而行,毫无目的,及至近期,已然无修众来烦矣。
入得城门,沿城门大道而行,半个时辰才到市中。只见高楼林立,木石之建筑,雕廊画栋,五彩十色,与古大陆内地之景观迥异,观之令不足讶然。其久居山林洞府之地,于凡俗城郭所历者不多,乍见之,新奇之色跃然脸上。闻着弥漫而过之饭菜香味,不足忽然胃口大开。虽辟谷已久,然口舌之欲未减。辟谷者,无非不得已而为之。若有美食得享,仙神不免也。不足看看那侧旁之酒楼,摸一摸腰间,叹一口气,举步再行。
“没有银钱,难倒神仙也!”
于是,不足留住此城,白日里游荡其内,至夜晚便到城隍庙中歇息。半月之时光,将此城游遍。不足闲下心来思量,往古大陆内陆去寻觅三宝,走陆路极为危险,不如走海路稳妥。于是做着准备,待身体、心神稳当,便出海而行。
然防城东门之外,却行出不得。何哉?无渔、商之令牌,面海之东门便出入不得!此防城旧制,无人敢废。
海鱼帮分坛,坛主黑鲨,乃是一黑脸大汉,粗壮有力之手臂正指着一排十数人道:
“汝等今日便是吾海鱼帮黑鲨分坛之兄弟,往后出海,当齐心协力,莫坠了吾等黑鲨之名头,让帮中其他坛口笑话。”
“是!坛主。”
众人一声诺。
“好,好,诸位弟兄,今日先发下渔牌,而后跟各船老大熟悉吾海鱼帮渔业之势力范围,每日正是出海之日,一同出海便了。”
而后其挥挥手,众皆下。
此间十数人中,那青布长衫旧袍者正是不足。其周边数渔人观诸不足,其一貌若儒生者怪而问曰:
“汝,何名?何以形貌若是耶?”
“某家金足,早年不慎,失陷鳄鱼之腹,好心人解救得出,便成这般摸样。”
那不足早已取好假冒名姓。取嫦儿之姓氏为姓,取自己名中一字为名而示人。
“我说金足,咦!你这名儿倒也不错。金足,钱多之意嘛!大吉利呀!哈哈哈······金足,此一刻起,你便是我老瘦头十艘打渔船中人。往后,打渔所获按劳分成,虽富足不得,糊口有余。”
“多谢老大!”
“嗯!”
那老瘦头点点头,领着诸人往东城门而去。
城门口,戍卒观其数人近前,一年长者笑道:
“老瘦头,死了两船人,又接了十来个送死的么!”
“汝!汝且莫要惹恼了吾家!”
“便是如此,又能奈吾何?”
“里头,汝整天立在城门口,无胆下海,汝不也死了数船人么,何敢来笑老夫?”
“我呸!无胆?老子与海盗拼杀时,**正藏在女人裙下呢!”
“哼!吾不与汝争这口舌之利,咱们海上见!”
“好!到时候汝却不要逃得快才好!”
两人怒视而走,然那些门卒居然也未检查渔牌儿。
不足讶然,怪而问身侧儒生道:
“怎得不查渔牌呢?”
“那门卒百夫长里头便是海神帮之一船老大,手下七八十艘渔船,势力了得。其渔业之范围与吾家老大老瘦头相邻,吾等双方经常争斗,仇怨大了!”
“城门戍卒,亦可入伙黑帮?”
“怎得如此没见识!黑帮若无城主、将军之流在其后,怎可横行当世?莫说百夫长,便是偏将、城主辅臣之流亦然在帮呢。”
“怪不得世道如是之艰,百姓举步维艰,却原来如此!”
“什么百姓?吾等在彼等大人物眼中,怕是连屁都不是!”
不足默默然,只是随老瘦头行出防城东门。入眼处一道石棱五七丈高低,挡住目力。再往前,沿石棱左右扬展而去乃是两条大道。许是久未有战祸之故,大道两侧民居林立。不足随老瘦头向左行去,不多时见一座大院落,依石棱而建。墙高不及三丈,门可通车马,四角角楼可按哨而瞭望。然虽宅大毕竟民居,实无可夸耀处。
“此地便是吾家,汝等往后既住在此处了。”
不足等新人随老瘦头入内。
“旭先生,汝来安排入住吧。”
“是,老大。”
那儒生道。
“啊呀!汝非是新人,怎么潜在吾等队中?哦!吾晓得了,汝乃是托儿,诱吾等入伙的。”
其一新人大声道。
“呵呵呵!弟兄们,今后吾等便是一家人了,却不要记恨旭某阿!其实,下海未必便如坊间流言般可怕,死人这种事,三两年有一次便至多了。然下海收益却相当不错的。”
那旭先生微笑道。而后便是安排宿处。新人宿处在内院,不足与脸显稚嫩之一小伙儿一处。那小伙儿腼腆之状,谓不足曰:
“大哥!小子朱匀,家居南城,母亲重病,家中钱财近尽,无奈何入伙下海。不知大哥何方人士?入伙为何?”
“某家不过苦力一个,因面目丑陋不堪,无处做工,入伙下海,希望能活命罢了。”
两人闲聊一阵,各自收拾起居处,又合力清扫了房间中污垢。一个时辰乃罢。待得晚间,复有伙计来唤,晚饭后再入得居室休息。不足逃难以来,从未入住房舍中。此时仰面平躺床上,目视屋顶,感慨万千。耳听得旁边朱匀悉悉索索洗漱上床,心中暗笑其破落之家,旧习不改。便如这般渐渐入睡。
第一百五十九集
是夜,不足惊慌焦虑之感尽失,居然昏昏入梦!多少岁月以来,或遭劫难,或避追杀,哪里如这般无思无虑,安然入睡!
睡梦之中,不足之凡体忽然生出淡淡银光,那经脉之中丹田之海神能元力如飞狂涌,急速运转。不足骇然起身,睁眼来观,见体表淡淡银光闪烁,仔细定了心神而内视,那识神之海狂狼滔天,其内世界万般事物颤然摇动,无形空间扭曲,一道道蓝色之光若波浪交织,似是再过片时便要崩溃破灭矣!
“啊呀!莫不是走火入魔也!”
慌得不足顾不得同室凡俗朱匀在侧,急急运转神通,将识海中金光灿灿恍若大日之识神运在识海小世界之中天,一时识海小世界之中,大日若怒,金光大泻。那晃动摇荡之识海忽然翻转,内世界小千之诸般事物,顿时陷入浑沌之状。不足大惊,只是拼了命运转内世界识神演化之大日。两个时辰却犹如百年般难忍,那识海内世界诸般物什才慢慢恢复宁静。不足长长吐出一口气,挥去脸上如水之汗滴,微微动一动法体。
“还好,诸事无恙!骇杀某也!”
而后,不足运功,欲再内视识海小世界,哪知道识神似是疲惫不堪,昏昏然不能醒,居然唤不得稍动!
不足低了头,仔细思之,知道其乃心境之修炼已然入行也。遂下了决心,往后时日定然以凡人之行,锻炼识神以为修行宁志!
回头再视,见朱匀沉沉在梦,便收了心神,缓缓倒下,渐复入梦。
第二日,辰时,不足醒来,洗漱完毕,行出门去,翻过那道石棱,静立沙滩,面向大海。那遥远处海上打鱼船隐隐绰绰,连同初出之大日朝阳,悠远而无尽。不足忽感心神驰往,亦然无穷无尽,无限悠远!
海中生活,于常人虽艰辛难描,然于不足常历生死之间相较,无疑享受。不足下海,从不节省气力,虽不敢显出神通,然却也令老瘦头惊喜不已。每每下海,不足所在舟船,鱼虾最是丰厚,便是随不足之朱匀等亦是获益匪浅。
黄昏时分,海天一色,金色霞光相映,美不胜收。每每此时,不足双目黯淡,坐渔船上,微眯双目,一言不语。
今时,又是霞光漫天,流云兮兮时,不足抬目视天,无欲无思。入得海鱼帮一年有余,挣得银钱十数两,待钱足购一艘小海船时,只怕得十数年时光呢!然不足无惧,辛苦赚钱,钱足便购船,届时一路北行,饶海避过陆上敌修围堵,登陆,入得古大陆寻觅三宝,以完成信诺而取天机诀为用。如今虽有神通在,却一丝儿不敢动用,只怕漏了马脚,万劫不复也。
“金足大哥,近来近海鱼量大减,老瘦头言道,上面已然很是不满,只怕又要缩减工钱呢。”
朱匀见不足坐甲板上,便走上前来,靠近不足落座道。
“缩减工钱?为什么?我等已然很是拼命了!难不成要累死了才罢?”
不足不满道。
“唉!有什么办法呢?入得帮中,哪里由得人?只是吾刚刚得了些许工钱,求得名医诊治母亲,用了药,已然稍有起色。若减了工钱,可怎么得了?”
“老瘦头怎么说?”
“唉!还能如何!无非大发脾气罢了。近几天,好几位船主都吃了瘪呢。”
“怎得吾等船主旭先生整天价笑眯眯的?”
“还不是唯有他每日鱼量足额完成。说来吾等都应感谢汝呢,金足大哥。”
“何哉如此?皆是兄弟们齐心。”
两人这般坐在船头,闲聊着,忽然见远处光霞之水面上,一舟驰来,远远地便有人大叫道:
“旭先生,老大有请,请往大船一唔。”
船舱中钻出一人,青色儒袍,手中捏着一本书,对着来人道:
“小五子,何事啊?这般急!”
“旭先生,船主门都去呢,连物亦是不知何事?”
“哦!既如此吾便坐汝小舟去吧。”
“好!快上来吧。”
于是不足等将船上软梯放下,旭先生趴下软梯,上了小舟而去。
“喂,金足,可知道老瘦头急招船主所为何事?”
船上一渔子问道。
“金某亦是不知。不过观诸小五子神色,只怕不会有好事吧。”
船上七八个渔子,皆聚在一起瞎猜其因。朱匀吞吞吐吐道:
“各位大哥,以小子之见,近来帮派冲突厉害,吾等海鱼帮损失惨重,只怕是要调了人手去呢。”
一黑脸大汉大声道:
“姥姥的!吾入帮会,可不是去送死者。若真如此,吾却便不干也!”
“呵呵,自古上的贼船,焉能下来呢。”
船上有铁算子之称之铁二哥笑呵呵道。
“嗯!还讹上吾也!届时老子他妈下水逃走便了,还能咋的?”
“逃?往哪里逃?汝家婆姨、崽子呢?”
“这······真是······”
“诸位,还是等旭先生来了再定夺吧。”
于是大家纷纷上位干活。
“金足大哥,以汝之见,此番当真有大事么?”
那朱匀边干活边问道。
“听闻海鱼帮靠山贺老之家主城主府刘大人因事降职南遣,可有此事?”
“此事属实!凡间已然传遍了。”
“如此冲突或许不会呢!只是海鱼帮只怕要遭他派吞并了。”
“此话怎解?”
“靠山已失,帮中高层必会再行投靠势大之人,下面焉有敢违逆者?只是投名状只怕不菲!”
“投名状?又非入伙山贼草寇之流,何来投名状?”
“朱匀兄弟,岂不闻自古官匪一家之说乎!帮会与寇贼焉有大别!投靠他人,自当要有投靠之实力与价值。若无利可图,何人愿为?”
“嗯!似是有理。”
晚间饭罢,旭先生来归。诸人皆围拢而来。
“旭先生,何事着急?”
“吾家海鱼帮投靠了新任城主府偏将霍将军麾下。今恰逢霍将军生辰,大当家需大量财帛宝贝孝敬上峰。而此时,吾等渔业缩水,上交财货不够采办生辰纲,是故帮中大佬下令新开渔场,往东大洋深处捕鱼来献。吾等老瘦头麾下即首当其冲,为最早开辟渔场者。”
朱匀忽然凝视不足,目中大是惊讶。不足微微含笑不语。那黑脸大汉道:
“旭先生,新渔场岂是容易开辟!且入得东大洋深处,海情不明,便是寻得到新渔场,一场暴风雨,吾等这般近海小舟,只是几道浪,便粉身碎骨也。”
“唉!便是老瘦头等渔头儿亦是无法可想,何况吾等?”
“旭先生,不知这头批海船有谁?”
不足慢吞吞问道。那旭先生盯了不足一眼道:
“不瞒诸位,吾等便在首批海舟内。”
“首批?”
铁算子铁二哥惊道。
“是!”
旭先生无奈道。
第一百六十集
此消息无疑石投静水,忽然便生出波纹,而后波纹似是遇风,居然浪涛翻涌!
“旭先生,如此烂舟破船,怎生入得深海寻觅渔场之地?莫说飓风,便是一场暴雨,只怕吾等便是那海鱼腹中物也。”
“旭先生,何时下海远航?”
不足复问道。
“明日!”
“明日?是否太急?”
“无法可想,居然明日?毫无准备,怎生下海远航?”
铁算子铁二哥怒急道。
“上面催的急,便是老瘦头等渔头儿亦是毫无办法推迟得哪怕三五天时候。”
“如此,便要靠岸去,先加固船体,换了船帆,再雇得二三个有远航经验之海船水手才好。”
不足建议道。
“来不及!再二个时辰便要远行呢。”
“旭先生,难道要吾等去送死么?”
其余众人尽皆愤怒道。旭先生苦笑道:
“诸位,吾等家人在帮,由不得吾等选择。便是旭某亦是与诸位同行,亦然逃脱不得也。”
不足闻言,沉声道:
“旭先生,船上所需还是要上岸采办的是!毕竟吾等十数人,大多上有老下有小的,便是舍弃了自家性命,然那一大家子人往后怎么过活。”
“只是来不及也。此处距岸往返三二个时辰,加之采办购物,哪里能赶得及?”
“旭先生,可派人驾小舟上岸购物,而后尾随追来便是。小舟快捷,大约吾等行不得半个时辰,便可追及也。”
“然何人可去?”
大家面面相觑,皆默不作声。上岸合家人溜走,能奈其何!
其时,数十渔船已然远去,船上渔子尽皆默默无声。
“金足,汝之建议旭先生上岸采办所需,若其不归,吾等能奈其何?其实,若是汝去,心里倒还踏实些。”
“呵呵呵,铁二哥,某家金足在此地无家无舍,上岸便可走人,谁人放心?而旭先生便不同,其家眷俱在岸上城中,脱身不易,且此人心性不错,舍弃众位弟兄之事,谅来不会。船速放缓,再等等吧。”
众皆叹息而行。正是晚间,海天相合,哪里分得清海仰或天?纵使桅杆上风灯高悬,也只能隐隐绰绰观其邻近渔船之方位罢了。
“可是旭先生渔船?”
一声大喝传来。
“是!汝家是何人?”
船上铁二哥大声道。
“三当家有令,着汝等加快航速,随上大队。”
“晓得了。只是吾等渔船出了小毛病,需紧急修理一下方可。请转告三当家的,吾等随后便赶上来。”
“也罢,不过得赶快一些。”
那夜幕中黑黝黝之快舟打着水,急速而去。
“此时是什么时候?”
不足问道。
“大约已到夜半时分。”
黑大汉闷声道。
“嗯!将船尾两个风灯点亮。”
“点亮什么?旭先生定是不回来了。这等破船,只要稍遇大风,吾等便玩完也。”
“亮起来吧!”
朱匀急急将船尾两盏灯点亮。不足悄悄将自己识神化尘外放,早已晓得那旭先生所驾小舟已然尾随而来不及五里。
“大船稍停,再等一等。”
不足道。
“不行!三当家已然派人催了二次,再慢只怕他要动怒了。”
铁二哥苦涩道。
“不忙!告诉来人,吾等稍晚一些,定会赶上。”
“好吧!再试一试。”
“喂!可是铁二哥吗?”
“正是!旭先生?”
“铁二哥,吾等终是赶上了。哈哈哈······”
大船上诸人急急放下软梯,将那小舟上所购杂物尽皆搬运上来,而后旭先生爬上大船。那小舟自是有旭先生之家仆驾驶而回。铁二哥等将三当家等催行之事细细道出,那旭先生脸色沉重道:
“加快航行,追上船队,千万莫要落下。吾此次上岸,探得一个消息,只怕此行大是不妙啊!”
铁二哥惊讶道:
“旭先生,到底是何,这般脸色?”
旭先生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海神帮之众借所在水军兵卒下海操练,已然有尾随吾等渔船之意。若吾等寻不得新渔场,倒还罢了,若是寻得,只怕打不得几多鱼,便要葬身大洋呢。”
“啊!这······”
铁二哥大惊失色,惊呼道。
“嘘!此事不可声张,当心大当家得知灭口。”
“小弟省得!只是如此吾等皆有性命之忧也!”
“是啊!须得早作打算!日里须小心防范,千万莫要强出头才是。”
二人嘀嘀咕咕聊了半响。不足张目而观,冷眼而视。彼等之语尽在耳中。
“唉!奈何劫难如是!本想觅得出海之机,绕道往古大陆去,却不想复遭谋杀之患!”
忽然,那旭先生高声道:
“诸位弟兄,远海航行,船为至要。以吾等破船,经不得大风颠簸。是故加固为先,航行次之。今诸种材料齐备,诸位须当费神劳心。”
“不劳旭先生挂心,吾等皆省得。”
于是,船上诸人尽皆忙碌开来。
半夜后,正是黎明时分,船上唯留数人操舟,余者皆在梦中矣。忽然一声突兀响起。
“旭先生,三当家有请。”
大船下一条小舟中一人叫道。船上前舱内旭先生闻声讶然注视对面铁二哥。铁二哥道:
“莫非上头已然得知海神帮之事?”
旭先生摇头不语,下船乘小舟而去。
不足正是操舟之人,其时手头活计不停,却将眼角余晖扫向前方三里处大海船。
“只怕彼大海船上诸位真已知情!可怜此一船队二三百条渔船,近千水手,若海神帮来袭,水军之于贫民,无异单方屠杀也!不知还有几人可归呢?”
这般想着,再抬头瞧瞧身侧不远处之少年人朱匀,不经心中大生不忍。
“朱匀,这边来帮帮某家。”
“唉!好的,金大哥。”
第一百六十一集
数人一围,大家忽然便窃窃私语。
那朱匀便过来道:
“什么活计要在下帮忙?”
“朱匀,可曾见过海战?”
“不曾!金大哥,怎得这般言语?”
“某偶或闻听旭先生之语,道是海神帮来袭。若真如是,则麻烦大矣!”
那朱匀突然脸色大变。
“金大哥,此言当真?”
“**不离十吧!”
“啊呀!海神帮之众大多水军在役!如若来袭,吾等定然无免!金大哥,吾吾······吾家有老母,若遭不测,家母可怎生得活也!”
那朱匀一下软坐在甲板上。不足叹一口气道:
“若当真有事,届时汝当随在某家身旁,或许能照顾的汝家周全。”
天光大亮时,旭先生踩着朝霞而来。不足观其海天美景,复叹气不语。
“旭先生,上头何事找汝?”
“无甚要紧事,只是三当家找吾,问询了昨日吾等渔船迟缓之缘由罢了。”
而后将眼一瞧铁二哥,直往内里行去。铁二哥紧接着尾随而去。
待得铁二哥行出船舱,不足仔细观之,见其面色蜡黄,忧心忡忡状,假装怪而问曰:
“铁二哥,某观汝之脸色不好,可是有事?”
“噢!无事,无事,吾等哪里有事呢?”
“哦!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不足淡淡笑道。
月余无事,海船满帆,顺风而行,已然行驶入得大洋近千里之遥。不足等撒网捕鱼,忽然得遇大鱼潮。前方大船传令,所有渔船收帆、撒网捕鱼。三日后即起帆而行!
不足悄悄儿对朱匀道:
“朱匀,此时起便是小心之时了。”
“晓得了!金大哥。只是心下烦躁,静不下来,奈何?”
“莫要多想便是!”
二日后,所有小船上所获满仓鱼虾,大多转移到几艘大船上。到向晚时,旭先生与铁二哥乘老瘦头之快舟,往大船而去。
“金大哥,彼等怕是要逃了。”
“哼!好算计!居然收了鱼虾才溜之大吉!诸位,旭先生与老瘦头走了,其中有些机密,该是大家知晓之时了。”
于是不足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诸位闻听尽皆骇然变色。欲高声惊呼,不足道:
“诸位不可莽撞,为今之计,‘走为上’!莫管大船逃亡之路径,吾等悄悄儿只管往深海再行,或能逃过是劫!”
“那便赶快呀!”
此音未尽,忽然一通战鼓轰响。接下来万箭如雨,纷纷往不足等小船射杀而来。
“杀呀!”
四面喊声咆哮。数百渔船及海鱼帮帮众观其飞冲而来之乌黑战船上,黑衣蒙面兵卒一时惊得傻了。待其反应过来,已然死伤过半矣。不足所在正是渔队边缘面向深海之处,其时首当其冲,只是一排箭雨过后,甲板上数人已然呜呼哀哉矣。便是那朱匀,尽管不足尽力护持,奈何不敢行功施法,慌乱之中亦是数箭中的,倒在血泊之中。不足爬过去,吼道:
“朱匀,挺住!”
“金大哥,吾······”
“莫要多言,待吾将船驶离此地再说。”
不足急急爬到桅杆处,将几面船帆升起,而后爬进船舱,掌了舵,顺风往内海疾行。迎面两艘战船飞驰而来,其一艘忽然拐弯直击此间最大渔船而去。而另一艘却截住了不足等遁逃之路!战船上二十余兵卒,手握钢刀,寒光森然。有弓箭手仍不停向远处渔船射箭,惨呼声此起彼伏,便是那荡漾之波涛声依然不能掩其惨烈。
“船上之人听着,乖乖出来,饶汝等不死。”
舱中苟活者数人,闻言皆战战兢兢便要出船舱。
“诸位弟兄,千万莫要上当。彼等海神帮,帮众尽皆戍边之水军,此次出海,一旦屠杀吾等贫民,绝然无停手之说!否则消息外泄,彼等亦有杀身之患。”
“金足兄弟,吾等还有得选择么?不如冒死赌一把!”
“诸位······诸······”
众人再不理睬,居然空了双手,爬出船舱。
“大爷莫要放箭,吾等渔民,身无分文,乞大爷饶小的等一命呀。”
“放箭!”
只听一声令下,不足耳中弓弦颤抖之声可闻,那咻咻之箭簇破开空气飞来,而后便是惨呼之垂死声!
“啊!卑鄙!”
不足大呼一声,便欲运使神通。便在此时,忽然一道修行者识神之力扫过。不足猛可里一住,略一思索,便回身掌舵,错开那艘战船,往深海疾驰。约莫有大小六艘渔船脱离屠杀场而驰出。然每船之后必有战船追击。不足之渔船飞驰而走,不及一里之远,那追击之战船上弓弦已然嗡嗡响起,箭簇嗖嗖射杀而至。不足爬出船舱,只见朱匀身形畏缩在甲板一角,其背向外,一个插满箭簇之高大死尸将那朱匀挡在角落中。
“或许其能苟活也!”
不足低声言语道,边贴着木质甲板,爬到此处。
“朱匀,朱匀!”
“金大哥,救命!快救救吾!呜呜······”
“莫急,待吾将汝拖到船舱中便好了!”
不足掀开那具高大死尸,其人与不足同时入帮,名唤董老三者,平时木讷少语,气力甚大,拖网收鱼此人必每每当先,然辞世已然为一具冰冷死尸矣!
“哎呀,痛杀吾也!呜呜······金大哥,慢一些!呜呜······”
“忍着点,很快便好。”
不足将朱匀拖到舱口时,嘣嘣嘣嘣,那远处战船上箭簇已然射至船体上,便是船舱门上亦是有数支箭钉其上。不足望着颤抖之剑羽,叹口气,将朱匀拖到舱内。仔细观之,那朱匀身上三箭尽数射在腿臀之处,并不致命,唯血流太久,体疲神惫罢了。
“朱匀,汝且稍忍一忍,待某家操舟逃脱再来取箭。”
“金大哥,小弟省得。”
那朱匀低声呻吟着,面色蜡黄。然不足其时却亦无可奈何,只是更快行舟罢了。眼看的敌战船渐渐近前,不足看看那渔网,忽然将那大网尽数抛入水中。不一时,战船上有人大喊:
“大人,不好了,战船遭渔网纠缠,一时行不得也。”
“水鬼下水,将渔网破开。”
“是。”
不一时,一兵卒来报道:
“大人,那渔网上有一道粗绳索,急切之间破之不开。”
“混蛋!飞舟下水追击,莫要迟误。”
大人近旁一人附耳道:
“大人,飞舟不禁冲撞,若那渔船撞击则······”
“嗯!着二火箭手上舟,抵近后用火箭射其船帆。引燃其船体,将船上贼子给吾活活烧死!”
“是!”
第一百六十二集
不足正操船飞逃,见那战船停止,还没有笑出声来,便复见一艘飞舟,船帆高悬破浪而来。那舟上六人,左右两列各三人下桨划水,中间两兵卒,持弓箭对着渔船之船帆。火羽箭射击,需抵近方可,故飞舟疾驰向渔船。不足毕竟修行者,眼力了得,只是将眼一扫而观之,便已识出其手握之箭簇乃火羽箭。
“不好,彼等欲以火攻之。”
话音未落,两箭齐发,已然射上船帆。那帆布应声,呼呼火起。
“糟了!”
不足暗道,一边急急将一道绳索一头系在腰间,一头系在船上,而后翻身下船,紧紧儿贴着船体之侧面慢慢松着绳索,其身潜水下,冷冷注视着飞舟临近。眼见得飞舟冲过,瞧得亲切,不足猛可里跃起,直入其舟。舟上诸兵卒一时措手,被其出拳只是数下纷纷倒地昏迷不醒。不足操控其舟,渐渐靠上渔船,其时船上数道大帆已然焚毁,便是桅杆亦燃灼,火苗呼呼上窜。甲板上虽水泽淋漓,然此时亦是火苗渐起。
不足顺腰间之绳索将飞舟靠上渔船,其上兵卒放置渔船上,再将朱匀放飞舟上,而后断绳驾舟飞逃。飞舟船体瘦小,三面船帆扬起,那海风鼓了船帆,虽无划桨水手,其依然如飞而去了。
待得战船临近,那船上兵卒已然清醒,彼等一边扑火,一边大声呼救,见战船靠过来,渔船上兵卒纷纷跳落水中,游向战船。战船上一人黑布罩面,见不得其面上颜色如何,然那双眼中欲燃之怒火便可瞧出其此时心情之糟也。见那飞舟快艇远去已然不可视,其暴怒之面狰狞如恶鬼。那大人沉声道:
“此间渔船上渔子已尽数被歼,因偶遇抵抗,遂发火箭射之,渔船已然焚毁。”
船上兵卒尽皆应诺而返。
且说不足驾舟行得半日,见无船来追,方才坐于舟中,仔细查看朱匀之创口。不足修行日久,于草木药材颇有涉猎,炼丹制药之术已然大成,然眼下无药,只能以神功略吐,拔箭止血。
那朱匀哼哼唧唧醒了过来。
“金大哥,吾等二人没有死吧!”
“哈哈哈,还好,还活着!”
朱匀略略欠起身子,四下张望道:
“金大哥,此处是何地?”
“某家不知,只是驾船逃命罢了。或者此间已然入海颇深了。”
“没有死去便好!吾等稍缓便往陆地去吧。”
“谈何容易!彼等兵船于海中行练,只怕得一两个月吧!如此时间,莫说吾等净水可用者不多,便是有水足量,哪里能撑到上岸呢!”
二人相对叹气不止。
防城。
一座华美之酒楼上,数人围拢坐于一包厢内。一客子道:
“师兄,下了这般大功夫,此间坊间诸阶层并无修行得道之士子。不如尽快回返宗门的是!”
中央一修端坐,神态俊雅,其缓缓道:
“不可!吾等须尽了心力再仔细搜寻,万万不可忽视哪怕毫纤之线索。否则此地一旦出了篓子,你我兄弟尽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其时若那不足在此,定然吃惊非小!应其必识得彼等尽皆十大宗门中之门人弟子!中央此修却是那入得万劫渊猎捕不足之奔雷师兄,其时此修已然入道初阶之修为也。
万劫渊之巨变,声势浩大,渊外之众修本以为入渊之修,苟存者唯不足罢了。却不料先是有那凤鸣仙子,此时连奔雷此修依然安然无恙!何哉?
原来,奔雷临危之时突然祭出其神秘师尊之一件宝物,瞬时身形转移,加之爆炸之力冲击竟然身处数百里之外,虽波及受伤甚重,然却得免毁殁之难!其实万劫渊中存活者尚有孔长老孔大先生此修在,只是不足却哪里晓得!一路行来心中警觉大存,似是有大阴谋设险以待之感,故步步小心,修行者身份不敢有丝毫外泄。
“奔雷师兄,啊不······师······师叔!闻得四方七八千里之内诸派尽皆设险,此地吾等已然仔细搜寻罢,根本毫无线索,不如及早回山门修行吧!”
“哼!汝等那里知道此事之要?若稍有差池,尔等必然性命不保!莫说修行二字也!至于万里之内诸派之围堵,那傀儡冯成行至何处?又岂是尔等可以操心的!”
“师叔教训的是!”
“如此,尔等下去尽心排查吧!”
众修尽皆应诺而归。
有数修虽面上无色,对着奔雷唯唯诺诺,然一旦离开,怒容呈现。
“奔雷,小人得志也!其嘴脸之恶心无复加焉。入道!哼!入道很了不起么?”
“入道,入道啊!十万修众有一二此修便是不错!奔雷,天才也!”
“哼!天才!有道是天才天妒之!谁知道何时其人便没了!”
“算啦!师弟,嫉妒之状不可再现!否则定然有杀身之患!那奔雷可并非大度之人也。”
“唉!入道啊!罢了!罢了!”
不足其时正航行深海中,对着天上大日调整航线,往遥远之北方而去。而那舟中朱匀,气色渐起。不过此时,二人望着远处天边黑暗如墨之无边云头,心惊如同脱兔,急速狂跳。显见的那无边云头,内含狂乱风暴,不时将至!
若是不足运使神通,其时这般天威虽了得,然定然毫无性命之忧。然不足自从逃亡海上,便定下运使凡人之力脱险修行之策。此时眼观漆黑如墨之无边风暴将临,不足心下决然道:
“某家便要以凡人之力,挫大陆上诸修仙门派之围堵截杀,克天地无边凶险之境之磨难!虽险危惊天,依然不能动吾磐石之心!”
“金大哥,汝在说什么?”
“嗯,朱匀,汝可有惧心?”
“金大哥,若说没有,定是欺瞒罢了。然既已至此,唯有与天斗,与风暴争一线活命之机会罢了!”
“好!且将船帆解下以减其风力之狂暴,此三根桅杆放倒,横置舟上,绑缚紧了,以增起沉浮之力,以免舟艇覆没!”
“好!”
二人便紧张而动。桅杆尚未绑缚好,那风暴之风头已至。正所谓风头正紧!那狂暴之力霎时漫过。一时巨浪滔天而起。先是一二丈高低,呼啸着砸而来,一道道巨浪渐升渐高,转眼间呜呜声若疯魔临世,狂乱无以名状!那浪涛忽然猛可里升起十丈高低,一浪高过一浪,及至最后,浪浪若山岳般,汹涌狂砸而来。
不足早已将朱匀绑缚绳索上,而那绳索又紧紧绑在飞舟上。此时冒了暴雨狂浪,不足趴在船上将桅杆上最后一道绳索绑在船上。还未曾来及长呼一口气,一道巨浪便将其打翻落水。幸好手中绳索未曾松手,不足运使凡体之力量,一把一把顺着绳索爬上飞舟。那飞舟而起落,一下落入浪谷之底,仰望浪峰,上下落差几近二三十丈,真正骇人!而后巨浪风卷而过,那飞舟似草木临风,飘飘荡荡随浪翻涌。下一时,睁开眼,那飞舟已然浮身浪尖之上,其时俯察脚底,浪若山峰,谷若地盆,高低之间狂狼翻涌,而飞舟宛若一叶,舟上二人不抵蝼蚁也!顺浪再下,二人大呼狂叫,以减其惊恐。其时不足才知天地之威,寰宇之所存普遍规则之力果然不能以寻常而度策之!
第一百六十三集
又复一道巨浪,铺天盖地而来。
“朱匀,汝且莫要动,唔!咳咳咳!再过得一些时,风暴经过便好了!”
不足呛了一口水,一边咳嗽着,一边大声道。
“金大哥,呜呜······咳咳咳······吾晓得!”
那朱匀边号哭出声,边紧紧握了绳索不敢放。
突然,忽闪!轰隆隆!狂雷炸响。海天之间黑漆似墨之乌云中金光狂闪,一道道闪电倏忽下击,继而万千闪电狂闪,浓云之间电闪雷鸣,海天之间金光相连,亦不知到底何方是天?何方是海?何方是浓云?何方是巨浪?不足二人只是觉得浑体与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而顺走,忽而倒流,一时之间头重脚轻,一时之间又复脚实而眼顺!
此刻飞舟倾侧,不足二人已然落于海水中,唯腰间绳索与舟船相连。海水呛入口中,一口又一口,只将二人淹得面如死灰。
已是见不得何处乃天?何处是海之时也!云头上下,海天之间尽皆电闪,亦不知其发于何处,终于何方!
渐渐天光微亮,水势减缓。山一样之波浪虽仍汹涌,然那云间一道明亮光华透出,已然令四方漆黑之海天显现出微明之初光。那**风暴渐渐远去,数个时辰之肆虐,早已使不足二人昏迷不知人事。
远天愈发幽怨,晴空如洗,湛蓝如宝石,只几缕淡云飞掠而过,还似有方才暴雨之余音。海面平静似镜,映照晴空入水,复使人不辨天海。一条小舟轻浮水面,摇摇曳曳,似是乡间祖母手中之摇篮,轻轻晃动。舟上一人,横隔,浑体鲜血之渍迹清晰可见。只是侧卧舟中随舟而动,不知生死。那舟旁一侧,一丑陋无以复加之躯体仰面浮于波涛之上。其人脸面凹凸,道道沟壑起伏,若非其躯体为人形,哪里还有一丝儿人之摸样!浑体上下袍衫凌乱,所露躯体一道道条状疤痕深深贯穿从上躯直至腿脚。此二人便是那不足与朱匀。两人腰间皆有绳索与舟相连。随水波起起伏伏。
“啊呀!头好痛也!”
那水中之人忽然微微晃动,而后浮水而起,慢慢靠近舟楫。一点一点往舟船上爬去。舟船大晃,将那船上横隔之人惊醒。
“金大哥,吾等二人还活着!”
“是!还活着!”
“呜呜······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汝且瞧一瞧,天是如是之美,海面平静,无风无波。要是有食可用便更好也。”
那不足微微笑道。
“金大哥,依在下观之汝之微笑亦非先前那般狰狞也。”
不足闻言一愣,诧异道:
“某家先前之笑容当真那般可憎?”
“金大哥,汝自是不知,先时黑鲨分坛诸渔子俱唤汝作丑鬼呢。”
“丑鬼?哦!是了,某家面貌丑陋似鬼么。”
两人略做休息,便复忙碌起来,乒乒乓乓干了半日。先是修好飞舟,竖起桅杆,将其固定好。而后检索舟中所有,水坛子早碎落海中,只剩几兽皮袋净水绑缚舱内未损。所剩食物已然无踪矣。
“朱匀,要说此舟当真不错,如是飓风居然未碎裂成渣!”
“防城之所造飞舟,闻名久矣。古大陆海边诸国,能及者罕有。”
以此飞舟历暴风巨浪不毁观之,此言无虚!不足闻言遂不住点头。
无名空域一座巨大方舟静静儿浮在半空。其内一座大殿内,白玉高台之上一修傲然端坐。其面目上轻雾弥漫,无人可以视清。其人环视麾下冷冷道:
“彼数方势力将方圆万里化为禁戒所在,然古大陆浩大无边,那史家余孽一人孤身遁逃,哪里可以轻易将其擒获?传令下去,方舟所属,将猎捕范围扩大至十万里方圆。仔细搜寻,莫要迟误。”
麾下应诺。
不几日,方圆十万里内,每隔千里之地,必有数大方舟家族所属修众,或于码头、驿站、城门、客栈等往来客子聚居区设伏,或于修行者聚集区设下暗桩以待。日里识神扫视不停,或直接借助凡间绿林江湖之众查寻,终是要将史不足缉拿了才安心。
而其时,不足漂泊大海上已然清水断绝。
“金大哥,这般既无清水又无雨水可用,只怕过不得三两日吾等二人便饥渴而亡也!”
“好在有生鱼可食,急切间还能熬得几日!然目下四面汪洋,无物可视,不辨方位,既不知所处何方,又不知驶向何处,此为至害也!”
“金大哥,便如现下之方向前驶,该是往北向而去。古大陆当在西向才是,吾等惧于帮派追杀,不得离防城过近。故只需将舟艇转舵西北,总是会渐渐接近大陆才是。”
“风向不顺,忽左忽右,目下已行得数月,也不知此间海域到底是何?唉!算了,只是往前方行驶便了。吾二人只需每日里仔细捕鱼,天降雨时,收集雨水便是。”
“金大哥说的是!只是祈求不要再遇风暴才是!”
“呵呵呵!风云不测!吾等二人只需前行便了,还能如何?”
看看时候渐午,二人下了船帆,任舟船随波逐流。不足复脱了衣袍,腰间绑缚绳索,一口单刀噙在口中,下水捕鱼。海水幽暗,浪波微动。显见的此水域水深不可度测。
“金大哥,可有鱼群之踪?”
“没有!此间水深,或者有大鱼在。若能捕获一条,我二人半月有得食矣。”
不足一边游水,一边仔细查视。这般情景已然数月。那朱匀伤好,虽亦下水,然所捕鱼虾几可不记。不足水性渐好,气力又大,二人之所食多半倒是来之其手!
忽然不足心下有一缕不安渐成。
“怪哉!此地水中并无可伤某之海兽,怎得这般心惊肉跳!”
“啊耶!金大哥,快来!汝且瞧!那边似是有一座海岛,其上似乎有草木之属也!”
“嗯!太好也!有树木既有清水!吾等挣扎数日,终是有救!”
不足言罢,返身既归,顺着绳索飞快游向飞舟。
“喂!朱匀,快拉某一把!”
不足叫道。然那朱匀仿若无闻。不足自是不满,及至舟上,见那朱匀傻呆呆盯着远处,张了嘴,满脸惊容。
“朱匀,你怎得如此好笑!”
不足奇道。
“金······金,金大哥!那岛,岛······”
不足观其手指远处,满脸惊惧状,不经回首望去。
“娘也!那岛,那岛居然快速向吾等二人这边驰来?”
不足骇然大呼。忽然便醒过神来。
“不好!非是小岛驰来,乃是此飞舟疾驰向小岛!快、快、快!快将飞舟驰离此向海岛之航向!”
“啊!是!是!是!”
朱匀如梦方醒,急急转舵侧行。眼见那岛渐渐急速靠近,飞舟转向已然不及。不足眼盯着前方一片海滩,操舟而行。突然,二人只觉舟艇一住,似是与何物相撞,而后哗然散开。船帆、桅杆、木板、绳索四下飞射疾走。与此同时,二人飘飘荡荡飞身而起,其身形先是如蹲如坐,而后渐渐平展,如同青蛙四肢伸开,如飞向岛疾驰而去。
“啊!”
“啊!”
二人大喊高叫,落于百丈外浪涛之上,复先前滑去。又一道巨浪,于其二人身后席卷而来。不足二人受其传送,直飞岛上沙滩。
第一百六十四集
“轰!”
一声山响,一道海浪冲撞上岛上海滩侧旁石崖,水涛散尽,如同晶莹露珠儿,四下飞扬。
正是那第一道浪击石岩时,那不足轰轰然撞上岛上一颗大树,大树即刻折断,然那轰然之声息相较浪破山崖之巨响,居然悄然如无声无息!不足撞断大树,身形并未停至,打着筋斗,复翻出百十丈远近方罢!
“噢!娘也!这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想起朱匀。急向四面寻去,那朱匀身居一颗大树杈上,闭了眼,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般。
“汝倒好!居然无丝毫伤残!某家却摔得七荤八素,若非体坚愈金石,只怕此时已然死翘翘矣!”
“嗷呜!吓煞吾也!金大哥,金大哥!”
“某家在此!”
不足没好气道。
“金大哥,汝没有事吧?”
“倒是汝盼某家有事么?”
“喔!不是!······哦!天也!······啊呀!船!”
朱匀突然大叫道。
“啊!飞舟!飞舟!”
不足忽然回头查视,只见一块船帆裹着一片石崖上凸起之山石,余物哪里可以目睹之!
“船啊!船啊!呜呜呜······”
那朱匀忽然大哭。
不足观其巨浪滔天冲击着小岛,一道一道渐渐和缓,及至最后尽皆缓缓退回沙滩下,长叹口气自语道:
“自古道无风不起浪!今日观之此言虚也!今无飓风雷暴,然巨浪十数丈之高,与狂风中之滔滔何异也!”
待得半日过去,海面复归宁静。
“朱匀,且莫要再哭!好在你我二人尚有性命未丢,况舍却一舟何?昔日,有赛翁者,失马一,邻人悯之。翁曰,无他!吾今失马,焉知非福?后,其所失之马复引一马归。”
“然,无舟何以返家?老母之疾痛无钱可医,其痛何忍?”
不足感佩而赞曰:
“历险境不患是危,患其母之病痛!匀,仁孝之人也!”
待得朱匀平静,不足遂引其入岛觅水。岛上山崖侧畔一石坑,凡数十丈之广,其内之水清洌可鉴,虽有一二败叶浮水上,然顺水而流,出于一小溪中,直入大海。此小石泉也。
不足与朱匀拾级而下,坐水边,以手掬水而饮,虽无古大陆泉水甘甜,然已然可用也。
“朱匀,有水可饮,岂非大运气哉!哈哈哈!”
“金大哥,奈何总这般兴致好?已历险境,不虑性命之忧耶?”
“有得清水,有得鱼虾,你我二人活命无虑。唯脱身出海为一难也!然及至此地,便是痛哭又有何益?不如如古人般既来之则安之也!呵呵呵······”
“然无舟可用,难不成终老此荒岛?”
“朱匀,目下且将那飞舟破损所遗绳索收来。有此物,不虑无舟出海也!”
“绳索?收得此物又有何用?”
“呵呵呵······有绳索,且岛上有巨木成林,难道不能再筑轻舟?”
“金大哥果然了得!”
朱匀衷心道。
孤岛虽小,方圆依然是有七八十里之广。其上草木密布,有鸥鸟之类筑窝其上,余无他物。然与不足二人,却是大益。盖其所食已然为熟食也!
“金大哥,半载生食鱼虾,饮雨水,吾之感触已然为兽属野人!今柴火烤制而熟食之,顿觉甘美若霖!人生之乐无过苦尽甘来了!”
“呵呵!苦乐,人之感!常乐者,视苦为乐!戚戚者,身在乐中依然不知其乐何乐也!”
“金大哥,其心广阔可纳海天!小弟感佩!”
“呵呵!先是在舟上食生鱼,饮苦水,何乐之有!然历险而磨砺心性,此机缘仙佛难遇也。是故虽难中而不觉其苦!大凡常人,皆喜安享平和,视享美色,食美味,握重权之类为乐也。然非常之人须非常之事以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而后方能坚其道心,以助其达成志向,成就非常之人!”
“金大哥非常人也!小弟惭愧,一路行来,仿若女流,失之坚强。往后之人生,必当勇而知耻,勇往直前!”
由是不足二人暂歇岛上数月有余。朱匀日日熏烤鱼干,贮藏以为用。不足却以石刃为斧,伐木造筏。
岛上巨木,虽木质疏松,然其沉重已然非常人可以挪动。不足数月得伐二木,取小圆木为轮,放置其下,顺坡使力,运输巨木至临水石埠。而后取火为用,燃木断截,得三丈长短圆木数截,并排成筏,以稍细圆木横置,将绳索并藤条牢牢绑缚。其木筏两端,以细木设三角支架,有长木杆为浆,筏上一竖木做桅杆,四下里木杆支持,桅杆上,细藤条编制成丈许宽大木匾,固定其上以为船帆。有短截中空圆木盛水,加之战舟碎裂后随浪涛而搁置树杈上之水袋等物盛水,节省饮用,当有半月清水可用。
“朱匀,熏鱼、清水等物齐备,木筏已然成功,今日且好生将息,
明日吾等二人即可下海再行!”
“金大哥,此岛上劳作已然近乎一年,小弟亦虽日日不息,然木筏之功尽数为大哥劳力而成,小弟惭愧!”
“何须如此!你我同陷危难中,自当互助!”
第二日,晨曦渐明之时,不足二人拖筏入水,上了木筏,向北方而行。先时,二人于驾木筏而行,颇多不顺,而至三五日之后,已然驾轻就熟矣!
岛上一年时日,不足二人于海风、潮汐已是了然于胸。其时航行,顺风顺水。差不多临近五个月之时候,二人已然复以生鱼为食矣。至于饮水,唯雨水可用。
又二月。
一日不足正挥动木叉捕鱼,忽然,朱匀大叫道:
“大船!大船!”
“嗯!何物?大船?”
不足怪而问曰。
“那边!正南方向!大船!喂!救救我们!救命啊!”
不足回头往南而视。入目之中果然一条大船,船体油彩斑驳,隐隐约约有‘海龙’二字其上。不足急忙将木筏驶向大船之航向左近,那朱匀不停高声嚎叫:
“救救吾二人!救命啊!······”
大船上,数十水手依甲板栏杆上瞭望。
“船长,前边海中有人求救!”
“什么?”
一黑脸大汉,铁塔似的身躯,嗒嗒嗒行过来。众水手纷纷将路让开。那船长以手搭在眼眉上望去。入目之中见一座怪异木筏飘荡水中,其上二人一俊一丑,衣物褴褛,蓬头垢面。
“放软梯,将此二人弄上船来。”
“是,船长。”
第一百六十五集
大海船上。
不足二人已然在此。船舱中,那黑脸船长望着大口饮水之二人道:
“尔等何方人士?怎得在海中飘荡?”
“唉!一眼难尽。”
不足怕朱匀一时不查将实情泄露,坏了自己埋名隐姓之事由,急忙接言道:
“吾等本小商贩,遭遇海盗,舟船损毁,侥幸逃了性命,落脚一座海岛上。那岛上树木众多,长势甚好。后吾二人伐木造筏,飘荡海上已然半年矣!今幸得大人解救,得以逃脱。吾二人上岸必当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汝等遇到洒家,真好运气!否则不明情况,再往北行,定然入北海绝地中。”
“北海绝地?”
“汝不闻北海绝地?”
“请教船长大人,吾等南地之人,北海绝地确乎未曾听闻。”
“北海绝地乃是古大陆周边至险之地!为航海客子心中阴曹地府之所在也。入此绝地绝然十死无生!北地海客闻此色变!自古至今亦不知有几多客子、渔夫入内,终不得出,死于此地也。”
“啊呀!险而又险也!纵然吾等木筏坚固,不遇大人舟船解救,入此绝地,亦然无可救药也。多谢船长大人!多谢船上水手大哥!”
不足二人诚恳道谢。
于是,不足与那朱匀随了此船而行。
不过又复一月有余,此名唤海龙号之大船停靠一座海港名唤乌鸡口者。船上水手大多下船进了此间海边港口城市。两两三三,结对而行。有下馆子吃酒者,入得赌场耍博者,去妓院者,去集市贩卖物品者。不足与朱匀谢了船长并船上相救之众水手,亦下了舟船。两人行入一座小酒馆中。不足于怀中小心摸出几钱纹银,要了两盘熟牛肉,打了两角烧酒,于近窗坐下默默享用。已然近两年无如此般享乐也。
“朱匀,此番下船大约汝便可回返防城家中了。某家身贫,无物可赠,此有纹银十余两,相助回返。”
不足将一个小皮袋丢给朱匀。
“金大哥,此是何意?难道大哥不想返回防城么?”
“某家独身,四海为家。及至此地,焉有不游之理?就此别理,此后相会只怕无期也。”
“大哥,小弟······”
那朱匀忽然垂泪。
“大哥,一路之上若非大哥照顾,小弟已然身死鱼腹矣!小弟心中已是感激不尽,又岂敢再纳大哥养命之钱财?”
“某家一人,一身好气力。随地打打短工,便有得饮、食。老弟莫要再推辞!”
“大哥!小弟······吾······”
“朱匀,告辞!”
不足言罢,付了酒钱下楼而去,再不回首。
那朱匀呆呆注视不足离去,双目泪光闪动。想起近两年相助漂泊,无数次救难于危难死亡时,不禁泪水奔流如注。
那不足此时复穿了一件青色长袍,从此海边城郭行处,向夕阳坠落处去了。
一年后。
朱匀之家中。朱匀语与其母道:
“便是此人,丑陋不可比拟,相救孩儿于危难之间。使孩儿能回返尽孝,照顾母亲。”
“好人!救了我儿!此后我定当日日念经,求菩萨保佑恩人长命百岁!”
后,朱匀行事再不怕危难,年五十时,为凡间名将,名垂青史。世人称其无敌大将军是也。
有史家为其作传,问于朱匀,其道:
“所历成就,恩在奇人金足也!”
古大陆东方濒海小国渤,乃城邦小国。一座大城其名为渤,周围三座小城池相拱卫,地阔不及六百里。此城名渤,国名亦然。
渤之外城中央大道上人山人海。大道两旁商家店铺外,高声叫买之伙计,竭尽其能大声揽客。临街设摊者,巧舌如簧,诱其往来客子驻足流连。有一卦摊,招牌上书“九宫以寻机,八卦能解难。”其卦摊长桌旁,一长者斜倚其案眯眼打盹。其后一家破旧药铺之中,几声粗鄙之咆哮声传出。
“去去去!滚!这般模样倒来拉拉杂杂烦人!莫说药铺之中不要伙计,便是要,也非如此尊容可用。”
“掌柜,莫要以貌取人。某家于药理颇有心得,且某之薪酬不过普通伙计之三五成罢了,若雇某家,掌柜绝不会吃亏呢!”
“哼!虽说薪酬少,然客人观汝之容貌,难道还敢来此购药?”
“掌柜,此为药店,又非衣帽之类,某······”
“住口!滚出去!莫要耽误了吾之生意!”
那青衣薄袍、面目狰狞、丑陋不堪之汉子叹一口气,慢慢退了出来。
“唉!此乃今日第十几次遭拒,已然不记得也!容貌之于世人,果然其重无两。”
“我说汉子,来此药铺自荐遭拒了吧?”
那挂摊老者斜眯了眼,望着沮丧出门之丑陋汉子冷冷道。
“是,老先生有何见教?”
“不敢!若欲求份活计,何不来此算上一卦。”
“呵呵呵!老先生好意心领了。某家身无分文,哪里有钱算卦呢?”
“呵呵呵!无妨!只要汝得了活计,有得食宿之所,挣得几文钱了。却来还吾即可。”
“请先生赐教!”
“将此龟甲随意投抛桌上便可。”
“好!”
那青衣汉子拿起数片龟甲,轻轻儿抛起,龟甲落桌上,滴溜溜乱转。待其停下。那老先生仔细端详半晌,而后轻轻道:
“汉子,汝之卦象呈刀剑血光之印迹。汝当去武馆、镖局试一试才好。”
“多谢老先生。若能取得一份活计,某家定当来此还了卦银。”
那老先生挥挥手,再不言语。
于是那汉子直直往前行,打听得一处名唤铁枪之镖局比武招收人手,便去应试。三战全胜,得一份镖师手下活计之事务。
“兀那汉子,此后便是吾家铁枪镖局之活计。行镖乃是刀口上添血之事,随时性命不保。汝既入我行,便需签了生死文书。”
“某家省得!”
签约毕,镖局当家即付首月钱帛为薪酬。而后当家者安排其住宿之所,叮嘱几句后离去。
“终于得此活计!委实不易也!待先付了那算卦先生卦资才好。”
此人自然便是那史不足其人。出离海轮流浪凡世已然十年余,先时不足与那朱匀分手,径直去了。
三月后,过小城名渐豪者,因行得太过,居然错过宿头!及至晚间,忽然便是乌云滚滚,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不足抬起头,望一望那云头,叹气道:
“风中雨意正浓,不一时定然风雨交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