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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烈焰陌刀之三

    俱兰城内不过三个折冲府三千四百人的兵力。城不甚高,墙不甚坚,郭师庸和安守敬都要面对城外两三倍的敌人,尚还有机会轮流休息,而在回纥主攻的东北面城墙尤其卑弱,偏偏回纥就集中了过半的兵力于此,一千人面对一万三千人,哪怕有民部的辅助也无法抵消这种实力上的差距。

    但唐军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守住,守住!扛住了萨图克这一鼓作气的攻击,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郭师庸和安守敬都想,扛过了这一**击之后,就去和第一折冲府换防,让他们有机会喘口气,然而唐军扛得住这一次攻击么?

    站在东门城头的张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想的是:如何破敌!

    当初向郭洛请教兵法的时候,郭洛曾说:“守城必须出战,不出战无以守城!”灯上城最后能够守住,和第一天里张迈跳出垣墙之外所进行的拼死大战有着莫大的关系。正是那一战,打出了唐军的士气,也打下了塞坎的气焰。

    这两日里,回纥军在炮灰部队与主攻部队冲锋的时候。后面更有两列共一千五百多人的弓箭手,为压制城头唐军而源源不绝地射出羽箭,将城墙以及城墙上的地面都钉得犹如刺猬,有一些已被唐军将士拔下,便留下坑坑洼洼的斑点。昨日以来的小撞木,已将城门向外翘出的装饰震落,幸而回纥人不知道这一面城墙已经内裂,否则那攻势势必更加疯狂。

    而现在,尽管泼下石油之后瞬间将城墙外烧成一片火海,但回纥军的主攻部队却还没有混乱,霍兰更在烟火之中准备突入,他所率领的五百骑兵里头,有四百人在过去六个时辰之中都没出动过,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够爆出最大的力量来!

    “城门!城门!”

    在现唐军居然自己打开城门之后,不止霍兰,所有回纥士兵都一波*地向城门涌来——唐军居然开城门!真是嫌死得早啊。

    地面的火星还没全部熄灭,他们踏着那已经无法造成大伤害的火星前进。烟火之后、城门之前,确实还堵住几百个唐军,不过那也只是几百人而已,而且还是步兵!

    “哈哈,杀!”

    一边,是回纥人得意的狂笑,而另外一边则是唐军悠长而严肃的号令——“起……”

    那是一种苍凉悲壮的腔调,张迈隐隐从中听出“秦腔”的味道,当然,他那个时代的陕西秦腔,显然是这种腔调的继承人。

    遥想千年之前。横扫宇内、一统**的大秦铁军,出的是否是这个腔调呢?

    遥想百年以前,当大唐全盛之际,骑兵四出,从关陇地区开赴到西域的劲卒,出的是否就是这个腔调呢?

    这种非为娱乐的武腔,穿越了千年百年,再次出现在俱兰城外。

    霍兰的五百骑,冲荡而成的劲风已经扑到那批大唐步兵脸上了!

    就在只剩下七八步距离的时候,有五六骑抢到了霍兰的前面——萨图克提拔人才不拘一格,在这样一个最好的舞台上,哪个有野心的青年将士会放弃表演的机会呢?

    更何况,霍兰本人亦很看得起那些有胆量挑战自己的年轻人,主公和主将的双重激励,造就了这支骑兵人人争先的性格。这是霍兰意以为傲的将士,这是萨图克引以为傲的骑兵!

    可惜,这一次,他们遇到的是陌刀。

    冲在最前面的三骑,有两个斜拖着大刀,准备劈砍“唐寇”的头颅,有一个干脆就放开了马蹄准备直踩过去。

    城门就在眼前。只要踏过这片唐寇的尸体,就能抢入城门,谁先进得城门一步,便是功!快如风猛似雷的骑兵造成了极为强大的冲击力,霍兰相信,这样的冲击力足以碾碎任何障碍!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的这种自信从未失效过!

    “斩!”

    短促的断喝,不是来自回纥,而是来自唐军——来自奚胜!

    咿,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呢?

    是兵刃斩风的声音啊,是重兵器破空的声音啊,但又不是那种钝兵器的呼呼声响,而是一种尖锐的急响!

    嗤嗤嗤——

    嘶嘶嘶——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颜色,映射着即将熄灭的火光,便如一片白雪映射着金黄色的夕彩,但很快的那昏黄的光芒上又多了一种绚丽的色彩——红!鲜红!犹如一道只有一种颜色的雨后飞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霍兰从听到那声音、看到那颜色的那一瞬,离他的战马即将冲到陌刀口上,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一秒之中,他不但听到了异响,不但看到了血花,甚至还闻到了血腥——回纥骑兵与大唐陌刀接触的那一刹那,飞溅的鲜血四处乱喷——不是溅,而是喷!

    当头颅被斩断,当马颈被劈断,大动脉中的鲜血便不再是流,而是喷!

    在那一转眼间,不但视觉听觉已经在扰乱霍兰的注意力。甚至触觉也现了异状——一些带着鲜血的肉块扑了过来——其实,不是血肉倒飞,而是因为霍兰坐骑的冲击将他带到了血肉前面!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了,以至于连他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将都来不及作出正确的反应——或者说,到了这个距离、这个境地,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可以称得上正确反应了!

    “嘢——”马声长嘶,但同时也就没了!

    声音没了,马也没了——不是消失,而是死了!

    霍兰看到的是,面前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是刀么?为何却这么长?为何却两边都开刃?又是这样的光亮!

    战场上的直觉忽然之间支配了他的身体,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翻身滚倒伏,啪啪,他的人滚到了后面去,才着地,大腿马上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一匹马给踩断了,与此同时有液体当头淋下——是血!犹如从喷头喷下来的马血给霍兰洗了个澡!

    这一战之后霍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脚被自己人的马踩断了,但很快那匹马也死在了他面前,他举起右手来想遮挡喷来的腥血,一举手才现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然而他已经是最幸运的了,刚才抢先了他半个马头的青年。这时只剩下半截身子在那里蠕蠕而动。

    再接着,霍兰看见的便是纷飞的肉泥,不停滚落在一边的断手断脚,还有断了的马头,断了的马蹄!断了的马腿!断了的马鞍!

    “斩!”

    那种光芒进退的动作迅猛却十分简单,忽然冒出,将前方所有的生命剿成粉碎,再跟着——

    “撩!”

    斩过之后,大刀已经朝下,那已经沾满了猩红的白光,便转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忽然撩起,刚才躲过了斩劈的人马再经过这么一下,十有**都已难幸存!

    “回!”

    但,不是单纯的回鞘——那光芒根本就没有鞘!在它倒拖的时候,由于是两尖双刃,所以这一回犹如倒拖锯子,但同时绝大部分的漏网之鱼都将在这一倒拖中死于陌刀另外一面的刀刃下。

    这种可怕武器的每一种特性都蕴藏着杀机,每一种特性都有着它特殊的功效,有着一套特殊的武艺来配合!

    陌刀,在陌刀手的手中回复到了可以继续挥击的位置上,再跟着,便是第二轮的剿杀!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已经踏进了一步!

    人踏进了一步,刀墙也就跟着逼近了一步!

    然后,一步之前所有的生命也就都瞬息化为乌有。

    锵锵锵……

    这一次有甲胄的碎片砸到了霍兰脸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再接下来的事情,霍兰的大脑就不愿意记得了,总之他逃了出来,不知道如何逃出来的,事后有反对他的人暗中嘲笑他的怯懦,然而却有人依然佩服他——在这一场战斗中位于前五排都刹不住脚的骑士,就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虽然残废了。

    远远的,萨图克只是望见城门之外光芒连闪,然后就是血肉满天飞,那三百“唐寇”似乎都不是人,而只是一台绞肉机的一个零部件,这台机器虽然动作不够灵活,然而每一下斩、剿、拖,都迅猛得犹如死亡之海里最厉害的沙浪,给人带来一种沙丘灭顶的恐惧!

    若要这样一支重步兵去追敌,别说追骑兵,连轻步兵也追不上,但这次却是回纥军自己撞上来的,不但霍兰所率领的骑兵,从两翼围过来的攻城步卒,也都在战斧手的猛剁之下成了鱼肉。所有刹不住脚步的全都在一个回合之内便到阎罗王那里报道去了。

    “砰,砰。砰……”有节奏敲打着地面的不是别的,正是陌刀营将士的脚步。他们不是故意将脚步声踩踏得极响来吓人,而是因为手里握着一把从三四十斤到七八十斤不等的大刀,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双脚上,脚步踏下之际,自然而然力量惊人!

    “起——”

    悠长的号令再次响起。

    这时候,在回纥人耳中听来那分明是来自地狱的吟唱,而在张迈听来那却是周秦汉唐一脉传承下来的武者之歌!

    和龙骧营的拼命不同,陌刀营不会热血沸腾地怒吼,这支部队在血腥屠杀之中竟然也显得如此冷静!他们不会像龙骧营的同袍那样叫嚷出各具特色的口号,不会高昂怒吼,他们只是随着诸将的号令,所有人都只是高声齐叫:“战战!战战!威武,威武!杀!”

    不但步伐是如此的齐整,就连高叫也是这样的齐声。甚至就是那腔调也半点也不走样!

    在这一刻,三百陌刀营成了整个战场的焦点,他们的呼声让这片远在西域的土地仿佛变了气质,让张迈产生了一点时空错乱感,在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站在俱兰城,而是回到了八百里秦川。

    石拔站在城头,看得目瞪口呆。他看过陌刀营的训练,当时取笑这支军队“笨笨”的,大唐的步兵有个特点,那就是在到达战场之前会骑马或者坐车,然而真正打仗的时候还是得下马落地,陌刀是没法在马上挥其威力的——哪怕是汗血宝马。石拔笑陌刀营“笨”,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拍马一走这支军队就赶不上自己了,追都追不上自己,再犀利威猛又有什么用处?

    但这时他才现,在特定的场合中陌刀营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剿杀力!

    龙骧营拼起命来,就如同变成了几百头野兽,陌刀营在战斗中一样也像没有人性,却又不是充满了兽性——这支队伍好像就是一把把冷艳的锯子组成的机器,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像在以简单的机械原理搅动着,用大唐特有的冷酷而绚丽,蔑视前方一切障碍物!

    风狂飙而过,将那个字带得远了——

    “斩!”

    萨图克练得犹如铁石一般的心弦,这时也颤动了一下。

    可是他还是站住了,这一部唐军太厉害了,可是人数毕竟太少,他判断对方无法推进到他前面的。

    不知什么时候,萨图克心中竟然称呼这个对手为“唐军”了!

    龙骧营的战绩虽佳,但厉害的流寇也有可能做到,但陌刀营这样的兵器、组织与气度,却非强大的正规军莫办!

    “陌刀……真的还在!”

    那么大唐呢?

    “弓箭手!准备!骑射手,袭其侧翼!”

    萨图克的判断是对的,烈焰这时已经全部熄灭,陌刀也没有继续推进,它所创造的战绩只是这场俱兰城攻防战的一个小局部,但它散出来的死亡气息却已经影响了整个东城门的战场!

    在这一堵刀墙面前,骑兵已经不敢冲锋了,对付它的办法,只有用轻骑兵或者骑射兵骚扰其侧翼,或者以弓弩远程对付它。

    但奚胜没有给回纥这个机会。就在萨图克作出正确的反应之前,刀阵已徐徐如林,向后移动,又回到了城门之前。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这场攻防战如果从伤亡数量来说才刚刚开始,回纥人也才不过损折了几百人,与一万五千人的总数来说根本就未动到根本,但战争打的却不只是数字。

    三十六个时辰还没到,但术伊巴尔却已知道,博格拉汗“三天攻陷俱兰城”的计划注定要失败了。

    从萨图克到主力攻城部队,回纥军所有人的那“一鼓之气”都已经泄掉了!

第七十四章 议和使者之一

    陌刀战斧营的忽然出现打了萨图克一个措手不及。回纥军攻势登时受挫,之后陌刀营缓缓撤入城中,回纥军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派人近前袭击。

    张迈望见,便知道危机已过,下令陌刀营列于城头,陌刀本非守城良械,但城外回纥军望见城墙上林立的陌刀,心里都有些毛,此是两军士气消长所致,张迈却将守护东门的重任交付给杨定国,道:“杨老,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我得去睡一觉,不然人就要崩掉了。”

    杨定国道:“特使尽管休息去,我担保你醒来之后,俱兰城完好无损。”若是在半个时辰之前,他怕还不敢做这样的保证呢。

    张迈笑了笑,便到城下一个小屋子里,塞上耳朵睡觉,这一觉睡得好香甜,再醒来时竟然又是第二日黄昏。他跳起来道:“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外面的战局怎么样了?”

    旁边郭汾拿过一条湿毛巾来给他抹脸,说:“你睡过去以后,萨图克又催逼将士攻城,但回军已经失去了陌刀营出城之前的那股锐气,虽然将领催得厉害,但他们士兵的士气显然低落了许多,杨叔叔又应付得法,到了子时,萨图克终于歇兵,只是派人轮番骚扰攻打,又将三处城门牢牢堵住,看样子是打算改强攻为围困了。”

    张迈笑道:“围困?这三天里他为了逼死我们,在俱兰城下堆了多少尸体?没有三千人,也有两千多吧。攻得这么急,一定是因为他背后隐藏着很大的隐患,让他不得不急。若是一改为围困,那他就输掉一大半了。”

    走出门外,正好遇见石拔来接替马小春的班,张迈见他行动已经如常,不像昨天那样有一种缺睡造成的迟钝,笑道:“你也刚睡醒?”

    “是啊,睡了三四个时辰呢。”石拔说道:“特使你下来休息后不久,杨副大都护便两百人两百人地逐步抽调我们下成轮流休息,现在我全身都是力气了!特使,咱们什么时候也出城一战啊——弟兄们可都在请战呢,咱可不能让陌刀营独领风骚啊!”

    张迈哈哈笑道:“龙骧本营也好,陌刀营也好。都是自己人。接下来就不用着急了,咱们慢慢打,跟萨图克磨。”

    他到三处城门巡视了一番,见敌军的攻势仍然不断,但唐军应付起来井井有条,已经没有昨日黄昏之前的那种城防随时会被冲垮的巨大压迫感,张迈起身的消息诸将先后听闻,他巡视完城防之后回到莱伊斯府邸,杨定国、郭师庸、安守敬以及郑渭、李膑、刘岸等也都到齐了。

    诸将商议今后去向,李膑道:“急战的危机已过,接下来便进入到拉锯战中,我料回纥必然会派人来和我们谈判。”

    “谈判?”刘岸道:“萨图克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范吧。”

    “以我对他的理解,他一定会派人来的。”李膑道:“不过不管他身后有多大的忧患,第一次派来的使者一定会趾高气扬,开出极为苛刻的条件,我们却万不可被他吓住。再说,今天早上,灭尔基那边放起来的狼烟已经变了。”

    灭尔基方面的形势是张迈最为挂心的事情,一听忙问:“变了?”

    “是,变了。”刘岸接过李膑的话头,说:“灭尔基那边今天未时燃气一道狼烟……”

    “一道?”

    “对。一道,也就是说,是报平安的孤烟。”刘岸欣然道:“不过他们选择在未时,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那是表明他们现在所处的情况,与我们之前所料完全不同。只是既是孤烟,想必慕容春华他们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手段,所以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俱兰城这边回纥的攻势已经顿挫,若是灭尔基那边形势也转好,也就是说整个局面已经明显在向唐军这边倾斜了。

    “好!”张迈笑道:“大伙儿拼死作战,总算有了回报。接下来,咱们就看萨图克那边出什么牌,咱们再一张张地回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是要谈判,那咱们也跟他们谈,若要耍阴谋诡计,咱们也不怕他!”

    又过一日,回纥军依然是围困无功,中午时分有几个骑兵落群接近南门,自称使者,要求入城相见。

    安守敬清楚军部的决议,放下一个箩筐,接了使者上来,未到城头,先用布条蒙住他的眼睛,免得他们进城窥视了俱兰城防御上的虚实。

    那使者冷笑着指责唐军无礼,安守敬笑道:“礼有平常礼,战时礼,现在两军交战。自然得以战时之礼以待阁下。”

    带了他们进入莱伊斯府,这才取下布条,刘岸派了他的副手赵子铭来迎接使者,通问姓名,那使者道:“我乃博格拉汗麾下重臣图什,你们快带我去见你们的领吧。”

    他称唐军领袖为“领”,那就是仍然只当对方是一伙强盗,而不是对等势力。

    旁边的侍卫听见都心中有气,赵子铭微微一笑,朗声唱道:“回纥求和使者图什到——”

    本来向里头通传消息,当用汉语,这时赵子铭却偏偏用上回纥话,图什听到双目圆瞪,但若是在这里跟对方吵闹那也是有**份,哼了一声,随他进入莱伊斯府大厅。

    厅内却摆开了两列人马:

    左边文属官,为的是刘岸,其次为大都护录事参军事李衍行字沐风,身后陪立着左录事、右录事,再下手是大都护参军事郑渭,再以下,才是几名长史属官。

    右边武属官,为的是第四折冲府都尉郭师庸。其次第五折冲府都尉安守敬,再次为这次才建立大功的陌刀战斧营校尉奚胜等五名骁将。各府副都尉以及唐仁孝在外领兵作战,未与此会。

    文官宽袍缓带,斯文中不失沉着,武将免冠带甲,虽威武却非暴戾,虽然只十几个人,但个个精神抖擞,图什本来带着轻蔑进来,见到这个阵势,心中一凛:“哪里冒出这样一帮人来!”因世界任何一伙强盗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气派。

    大厅正上方坐着钦差张迈。斜侧是副大都护杨定国,见到使者进来,张迈起身相迎,虽是敌人,却不失礼数。

    看坐之后,由赵子铭为使者介绍张迈与杨定国,亦为图什报了家门,张迈开门见山,道:“贵使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图什虽然进门之后气势被压制住了,见问还是昂起了头,说:“我这次进城,是来传博格拉汗的示令。”

    李膑躲在后头,心中冷笑:“萨图克既然派了人来,那多半就是后患作,形势危急了,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诸将听他说出“示令”二字,脸上都露出怒色来。

    张迈这时已能听得懂许多回纥话了,尤其图什这句话甚是简单,自然也就听懂了,但还是由赵子铭居中做翻译,一来他要以汉语对答,这是一个姿态上的问题,二来也是为了避免误解。

    赵子铭翻译之后,张迈微微一笑,说:“却不知博格拉汗有何示下?”

    图什见他这么说,心想这伙唐寇身处围城之中多半是心慌害怕了,便道:“贵军无端生事,竟然趁我博格拉汗外出,南下偷袭怛罗斯,这本来是万难赦免的大罪!但我博格拉汗胸怀博大,又以仁慈为念,决定还是赦免你们的罪过,若你们赶紧撤出俱兰城、怛罗斯,回到碎叶河北去,那博格拉汗便许你们今后两年一度,到怛罗斯来纳贡称臣。永为北疆藩篱。”

    诸将听了无不大怒,只是有张迈在上,不好作,郑渭心想:“萨图克太不厚道,就算漫天要价,当前形势之下也不该如此过分。”诸将都想:“这伙胡虏当真是白日做梦!”虽然忿怒,但都料定张迈不会答应,并不担心。

    不料张迈却道:“呀,博格拉汗真的肯既往不咎?那好极了,好极了!”

    图什本来亦是先进一步,把价码抬高了,然后再慢慢谈,不想张迈如此反应,忙问:“贵军是答应了?”

    张迈点了点头,说:“若博格拉汗肯既往不咎,我们当然高兴,不过嘛,新碎叶城乃苦寒之地,我们在那边实在熬不住,能否请博格拉汗做主,给我们换个地方?”

    图什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张迈笑道:“像康居、巴格达那样的大都市,博格拉汗也给不了我们,这样吧,就请博格拉汗做主,马马虎虎把八剌沙衮换给我们就好。”

    图什听了翻译之后瞪大了眼睛,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盯着张迈,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叫道:“你胡说什么!哼,博格拉好心派我前来赦免你们,你却说这样的胡话,太无诚意!”

    张迈哈哈一笑,说:“你这个使者,太没水准了。萨图克竟然就派你这样一个杂碎来,那是他没诚意在先了。我本该割了你的舌头教训教训你,又怕脏了我军的刀,滚回去吧,告诉萨图克,他若真要议和,就派个会说话的人来!”

    说着一拂袖,转入里间去了。杨定国嘿嘿一声,招一招手,外头拥进几个侍卫来,将图什装进一口麻袋里,图什大叫:“我是博格拉汗的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我是博格拉汗的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

    诸将哈哈大笑,都感解恨,谁理会他?

    奚胜将他拖到城头,拖到城头,拍了拍麻袋笑道:“本来该把你扔下去,又怕摔死了你,没法替我们特使传话。”便将他用绳索吊了下去。

    然后让十几名大嗓门士兵高叫:“张特使送了份礼物给博格拉汗,请来查收。”

    回纥便派出几个骑兵来,松开袋子口一看,见是图什无不惊讶,图什狼狈地挣扎出来,跑回去向萨图克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博格拉汗,这伙唐寇如此无礼,他们侮辱我也就算了,但我是代表博格拉汗去的啊,他们居然也如此对待我,那根本就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啊。可汗,你一定要打平这俱兰城,才能出这口恶气!”

    萨图克脸色也铁青着,哼了一声,老部将苏赖却不理会他的哭诉,等他说完,才细细问起唐军接待他的种种细节,从箩筐吊上城后的对答,到接引人员,到莱伊斯府邸大厅内人员排布,一一问了个详尽,有一些图什本来没怎么注意,也在苏赖的引导下勾起了记忆。

    这一番话问了好久,苏赖才微微点头,对萨图克道:“这伙唐军果然非同小可,不止是会打仗而已。他们内部的体制十分完备,迎接图什也是有礼有节。我们派了图什去,打算先立下马威,然后再慢慢谈价钱,这却是小看他们了。咱们还是得再派一个人去。”

    萨图克道:“派谁去?”

    苏赖道:“我去吧。”

    “那怎么成!”萨图克眉头一皱,摇头道:“不行。”

    苏赖做了个手势,诸将、侍卫便先后退下,只剩下术伊巴尔等五个重臣大将,苏赖这才说道:“咱们的形势已经很不利了。本来以轻骑下马贸然攻城,已犯一忌,辎重未到,灭尔基未破,后方粮道随时会被截断,又犯一忌,在三日之内竭尽全力,不顾损失,企图破城,又犯一忌——仗打到围城的阶段,岂是急得来的?滔天洪水从来不能长久,何况是士气。对付这伙唐军,本来是应该用缓策的。怛罗斯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独立的地方,这伙唐军起势来得太快,内里必然埋有隐忧。他们四周又没有一个可靠的盟友作为后防,我们只需用四方围困、轻骑袭扰的计策,短则三月,长则半年,这伙唐寇可不攻自破。这次城下受挫,总的来说并非将士作战不利,而是我们的行动太急了,弃长用短,就只能图个侥幸。”

    术伊巴尔冷笑道:“苏赖老,你这话听起来有理,但其实狗屁不通!谁不知道慢慢来更好?但是阿尔斯兰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这边进军不利的消息一旦传到八剌沙衮,两河诸部会有什么反应,那就难以预料了!”

    说到这里帐内所有人都是心中凛然,这些人能坐在这里,见识都非凡流,自然明白眼下萨图克最大的敌人,不是前面正在和他们战斗着的唐军,而是背后还没有任何动作的阿尔斯兰!

第七十五章 劫营—三百对一万五!

    术伊巴尔指出副汗一系眼下最大的祸患。不在眼前的唐军,而在背后的阿尔斯兰,自萨图克一下人人心有戚戚焉。

    军政势力对峙,岂止是战场上明刀明枪就决定所有胜负的?国际形势、内部掣肘,都是左右战局的重大因素。唐军自起事以来连战皆捷,靠的就是每次都钻在各大势力均势的缝隙里头,以一小准星而牵动整个天平,这才逐渐壮大起来。

    对萨图克来说,论兵力论后援唐军都没法和他相比,就说到人才储备他麾下的臣属武将也都是西域一时之选,可是有一些兵力他动弹不得,有一些计谋他部将虽然想到了却没法执行——这一切都是因为背后有一个阿尔斯兰在,所以萨图克无法以时间来争取胜利,因为他们甚至比唐军还要紧迫,无法却也联系萨曼进行围攻,因为时间上来不及,不得已,才用上成功几率更小的手段来对付唐军。

    受到术伊巴尔的顶撞后,苏赖却并不恼火,依旧很冷静地说道:“这伙唐军过去几个月里连战皆捷,以边陲小镇崛起到现在可以和我们正面对抗的地步。而背后又看不出有什么样的大势力在支持他们,那么我想,他们能够崛起必然是找到了一种相当强大的力量,但忽然展起来的这种力量肯定不是均衡的,他们内部也一定有重大的破绽和隐忧。他们是靠什么来支撑士气的?是靠什么来凝聚人心的?是靠什么来招服降将的?既然他们看起来不像流寇,那么他们未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了解了这些,都有助于我们解决他们——甚至,我认为还是有可能利用他们!”

    “利用他们?”术伊巴尔奇道:“你想怎么利用他们?”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不会一坏到底,人的运气也不可能永远都好。由于这伙唐寇的出现,现在局势对我们来说也许坏到了极点,但如果把握的好的话,或许变大劣势为大优势也就在此役!我觉得,我们必须派个人去和他们谈谈,以窥其志——所以老奴自荐,还请可汗允许。”

    萨图克本来不大愿意放他去,就在这时,外头传入一个加紧禀报,萨图克接到禀报之后大吃一惊,诸将问:“怎么了?”

    “灭尔基那边,出事!”

    ————————————

    时间调回到前天晚上,灭尔基城内。

    杨易在慕容春华那里得到启示之后,觉得城外的回纥军极有可能是虚兵。

    这种事情,唐军自己就干过好几次,这时若慕容春华所猜没错。那回纥就是拿相同的手段来骗自己,“哼!我杨易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他在下了这个决心之后,还是按耐了两天,每日都细心观察城外回纥军的变化。

    杨易现,回纥人真的是将这围而不攻的策略执行得非常彻底,虽然慕容春华说那有可能是诡计,但杨易却不肯相信。

    “本来,他们怎么的都得有些动作吧。”

    “对方人数这么多,兵力相对而言比我们强太多了,却动也不动一下,这不对路!”

    终于,这一天杨易下决心出击了。

    “三百人,对一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这个数字,是慕容春华估算的。

    “可是没那么多!”杨易叫道:“要真有一万五,不,一万,不!五千,要真有五千人,他们早冲上来了!就算要围困,也得打几个样子吧,现在打也不打。这分明是心虚!”

    到了这一刻,连慕容春华都支持杨易出去打着试一试了。

    尽管杨易那么说了,慕容春华也那么推测了,可是三百人对一万五,这个差距实在太大,只要杨易和慕容春华的预测有那么一丁点不准,这次的出击就将变成一次有去无回的烈士之行。

    下午,慕容春华从诸营中选了三百人——全部都是老兵,都是精锐,但杨易却道:“不,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这次出去,虽然,我在众兵将面前说得必胜无疑,但是其实,你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对么?”

    三百对一万五啊,运气好一点的话,是全身而退,运气差一点的话,或许就不用想着回来了。

    甚至,只要是被敌人咬住了尾巴,杨易也准备将性命撂在城外了——如果对方这段时间的示弱真的是诱敌的诡计,那么仓促回城带回来的将势必是灭尔基的灭顶之灾。想想他们如何取得灭尔基的吧,不就是靠着一大堆不知进退的人堵在城门,让城门关不上么?

    “如果出现那种状况,记得,不要开城门!”杨易说,“我判断错了,就该用这条命。来给城里的兄弟壮胆。”

    所以,杨易也不打算带这些老兵、精锐去冒险,“你把这些人都抽调了出来,万一我在城外遇险,城内的士气与组织都非马上崩溃不可。”

    “那么你打算带什么人去?”慕容春华问。

    “用第四营吧。”

    “第四营?什么!第四营!”

    第三折冲府对在灯上城才招收的那些新降士兵的政策,和第一折冲府有些不同,三百名降兵,有一百人分配到第二、第三营,第一营本营一个新降兵都没有,因为杨易觉得就算扩军了,第三折冲府也必须保有一个可以绝对信赖的、人员构成更加纯粹的完整建制。而第四营,则是一个由老兵来做主干、却有三分之二新降兵的新营。

    杨易的这种想法,从帮助新降兵融入新军这个层面来说,比张迈的主张效果自然要差很多,可是在实战层面上也有他的道理,第一折冲府与霍兰在俱兰城外的那一场交锋战之所以局部失利,新降兵的扯后腿也是第一折冲府未能取胜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当杨易提出要用第四营去打这场冒险仗的时候,慕容春华马上反对起来。

    “不行,不可以!”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他也就不用担心会刺激那些新兵的自尊心:“这些人不可信任!至少,他们还没有经过真正的考验,在危急之时不可信任。”

    “现在不就是要给他一个考验了么?”

    忽然之间。慕容春华明白了杨易的考虑,这个看起来很冲的年轻上司,这一次考虑到的也许比自己更加周密!

    正因为第四营不是最亲信的部队,所以杨易才带他们出去冒险,因为这一次出城乃是一次大赌博——要是杨易押对了宝,城外的围城部队真的不堪一击,那么面对一群羸兵正是第四营新降将士展现其暴戾的最佳时刻!就算是新降部队,在面对更加羸弱的对手时,也不会产生叛变问题的——相反,这些人会在屠杀羸弱对手之后增加其对新主人的忠诚。

    反过来,要是杨易押错了宝。那么死在城外的就是一群新降之兵而已,灭尔基城内少了两百这样的人,战力或许稍损,凝聚力却反而会增强,也帮慕容春华解决了新降之兵临危易叛的问题。

    但是这样的考虑太过残酷了,慕容春华想到了,却没法出口来确认杨易的想法。

    “阿易,你是准备拿自己的性命来搏吗?”

    杨易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说:“还记得那个军令状么?”

    军令状,就是杨易出之前和张迈立下的誓约。

    当时杨易作出了一声豪言壮语:“我不但独力取下巴儿思、俱兰城,就是萨图克来了,我也独力挡住!”

    当时张迈笑着质疑,认为杨易一个折冲府挡不住萨图克,又揶揄杨易说:“若萨图克来时,见到胡马千军万马涌来,你可别逃跑啊。”

    当时杨易冷笑:“逃跑?哼,我若后退一步,就将这颗脑袋送给大伙儿做尿壶!”

    提起当日的事情来,慕容春华急忙道:“那是张特使在激将!”

    “我知道他在激将,可我就受不得他的激将,怎么样!”杨易道:“其实迈哥从一开始就打算把那重任交托给我了,要不然怎么会花费这么多的心思?他对我如此看重,我更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而且后来我又和他又约定:如果我能够建立奇功,他就将他的那支赤缎血矛送给我!哼哼,只要我守住了灭尔基城,我这颗脑袋大概就不用送给大伙儿做尿壶了。”他说着,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颅:“不过要想得到那支赤缎血矛,光是守城还是不够的,必须有更辉煌的战功,才能算得上是奇功啊!”

    提起张迈,杨易忽然变得独断了起来,当晚就下令召集第四营,说了任务,要他们今晚出城去劫营。

    第四营三百将士,人人面有难色。

    三百人对一万五?开什么玩笑!尽管有慕容春华的分析,但谁信他啊,敌人的人数摆在那里。至于战斗力强不强,不打过谁知道?可是用三百人去对付一万五千人,对方也不需要是精兵,只要有普通的战斗力,用木棍都能将三百人敲死了。

    只是,第四营的校尉、副校尉、队正、副队正和大部分火长副火长统统都是老兵,这些人是可以跟着杨易赴汤蹈火的,这时自没什么话说,心里憋着不满与疑虑的,却都职位卑微,轮不到他们说话。

    可是这些人都是直肠肚的汉子,是从灯上城涸湖谷底爬出来的死士,肚子里不满,脸上自然而然就都黑了。

    “怎么?”杨易冷笑:“不敢出城么?”

    “都尉有令,谁敢不从!”几个队正、校尉齐声道。

    “我不是问你们!”杨易道:“我问的是你们!”他指着那些黑着脸的人。

    “是啊!”有一个莽撞的新兵脱口叫道:“我们不想去送死!”

    “哦,不想去送死么?”杨易悠悠说了一句,跟着又猛厉地喝道:“谁说要你们去送死的!哼,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杨易指着西北——沙漠的深处,是灯上城的所在:“还记得曾经被你们围困的灯上城吗?换了你们在城内的话,当时是不是也觉得,用几百人对抗塞坎几千人,是送死?可结果呢!城内的人没死,城外的你们却都成了阶下囚!经过那件事情以后,你们还不反省么?还想继续贪生怕死下去?还想再爬一次涸湖谷底?还想继续像现在这样被人看不起?”

    “你少说风凉话了!”刚才那个莽撞的新兵叫道:“罗嗦这么多干什么,你有种,你出城啊,你要敢出去,我就跟你出去!”

    杨易的眼光落在了这人身上,这个新降兵显得特别高大,虽然无职无衔,但他一说话,很多士兵就都跟着点头,显然在第四营的底层很有影响力。

    “你叫什么名字?”

    听杨易张迈问,许多人心里都想这位老哥要倒霉了。

    但那新降士兵却没退缩,叫道:“我叫老虎!”

    “老虎?姓什么?是哪一族的?哪一部的?”

    “没姓,鬼知道老子是哪一族的。”

    见他在杨易面前这么没礼貌,他的顶头上司都喝阻了起来,杨易却道:“老虎,你刚才说,我要是敢出城,你就跟我出城,对吗?”

    “对!”老虎冷笑:“你要是敢像那位龙面将军那样,带头出城,栽进敌人包围里厮杀,我就跟你去!老子不但跟你出城,老子连姓都改了,跟你姓,你是什么族,我就跟你做什么族!”

    杨易环顾其他人:“你们呢?”

    几十个最悍勇的对视了一眼,纷纷道:“都尉若敢带头出城,我们就跟你去!”

    “好!”杨易大笑,对老虎道:“你就准备着改姓杨吧!拿酒来!”

    早有民壮抬了酒出来,灭尔基是交通要道,回纥军官常常从这里经过,因此城内藏了不少好酒,用来款待过往长官,这时却被拿了出来,闻到那酒香,许多士兵都忍不住吞咽口水——这样的美酒,他们以前是很难有机会喝道的。

    杨易道:“今天晚上,我与你们各尽三大碗!酒量好的,就再多喝两碗,咱们趁着醉,出城杀敌,要是失利,那就一起死在城外!今天晚上,我会带头冲出去,但一定会是最后一个回来!”走到老虎的身边,道:“有种的,就跟我干!”

    老虎原不知道杨易是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出城的了,以为是受了自己的激,这时被杨易这么一说,豪气迸,叫道:“你是都尉,我只是一名小卒子,你都不怕死,我还怕死不成?好!我和你干!”

    两只碗一碰,便一饮而尽!

    这一晚杨易喝了五碗,老虎也喝了五碗,且喝酒且吃肉,眼见这一夜出去,要么就是建立奇功,要么就是一去不还!所以这一餐酒肉实际上亦如最后的一顿饱饭!

    酒肉食尽,杨易便领兵出城,仍然从西北小门出,每人一把刀,一匹马,盔甲都不带!

    到了城外,夜风一吹,许多人酒劲都作了!

    杨易叫道:“冲吧!一个一个营地砍过去!”

    老虎叫道:“砍他娘的!”就先冲进了最靠近西北小门一座营寨!

    回纥军没想得到唐军敢冒险出来劫营?一时都慌了,更奇怪的是,老虎竟然听见了女人的叫声!

    “女人?怎么会有女人!”

    杨易已经大笑了起来:“女人!哈哈,果然是虚兵!一万五千人?都是狗屁!大伙儿杀啊!”

    数百酒劲作的男人哪里还等他的命令?早就一路劈瓜砍菜一般屠戮了过去!

    原来萨图克这次班师,萨图克已经料到必有一场恶战,因此前军急行来取灭尔基,可惜还是迟了一天,霍兰赶到灭尔基的时候,杨易已先一步入主。霍兰来得很急,萨图克的主力部队却沿途过草原便收纳牧民,过城镇则征调土兵,再加上从怛罗斯地区逃出来的难民,前后共裹挟了一万多人,其中又选出了四千人比较强壮的作为攻击俱兰城的炮灰士兵,而这四千人在攻城大战中已是死伤过半。

    至于其他的人,则由萨图克安排了一个将领卡胡率领千余人统领了,布列在灭尔基城外以作疑兵,目的只是潜质灭尔基这边叫他们不敢出城而已。

    卡胡手里虽然有一千多人,但也不是什么精兵,带着一万多男女老弱,围城有余,攻城却无力,幸好唐军一直没什么动静,他也渐渐安心,一心只等着博格拉汗前线告捷,那时自然会调兵回来夹击灭尔基,然而那回纥将领卡胡没想到的是,杨易竟然敢率领三百人来劫“一万五千大军”的营!

    慕容春华在城头张望,但见城外火光起来得好快!便如一条火龙窜入回纥军的营寨之中,不断地穿梭、不断地游走!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新的火海,变成新的血泊!

    攻破第一个营寨之后,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杨易把最后的一丝谨慎也都抛却了!

    他们连破七营,一开始还在砍人,最后却变成了“赶人”——那些被临死驱赶来的土兵、牧人、逃民哪里能够战斗呢?卡胡赶了他们来,不过是凑个数目罢了,这时被杨易、老虎等一冲,个个吓得乱逃,自相践踏起来。卡胡的一千多人分了一半去统率这些假兵,剩下不过七八百人,若能集结倒也还可以与杨易一战,可是他们还没集结,就已经被乱逃的溃兵给冲散了!

    火!火!火!

    血!血!血!

    攻破第九个营寨之后,唐军已是势如破竹!

    是,唐军只有三百士兵,但回纥方面根本就像没有士兵!

    有一个士兵抓到一个容色不坏的女人,酒劲作,竟然不顾还在打仗,当场就要按在地下干!

    杨易怒吼道:“现在干什么干!”

    “我要干女人!”那个士兵撒泼疯般说。

    “急个屁!等杀光了这些男人,几千个女人任你干!”

    那士兵大喜:“任我干?几千个女人?”

    “对!先杀光了,然后几千个女人就任大伙儿干!到时候我带头干!”

    “哇哈哈哈哈……”疯狂而可怕的笑声,慕容春华本来打算出城增援的,但听到那笑声之后却打消了主意。

    这个夜晚的灭尔基城外成了杨易的舞台,成了老虎的舞台,成了三百多个杀人狂的舞台,

    如果是三百纪律严明的正规军的话,恐怕反而无法造成眼前这样的混乱,如果是郭师庸或者安守敬来,当败兵跪下时,当妇女求饶时,他们怎么能够不接受投降?怎么能够再对这些妇女雪上加霜?

    可是一旦他们这么做了,队伍的行进度就会开始迟缓,就无法将混乱的局面继续无休止地扩大下去,那么后面卡胡的士兵就有可能集聚起来。

    但那三百头野兽却半点也不理会这些,杨易出城时的命令只是让他们杀敌,其它的……太复杂了!

    总之见到男人,就是杀!至于女人,那就是抢!

    杨易没有阻止这些,他默许了。

    眼前不是三百个人,那是三百头野兽,三百头酒上脑的野兽,三百头精上脑的野兽!杨易给他们的承诺不是家国大义,而只是**裸的**报偿!

    “杀吧,杀吧!”杨易大叫:“杀死一个男人,我就赏给你们一个女人!”

    一双双着绿光的眼睛在暗夜之中闪烁,那光芒太可怕了!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灭尔基山地上。哭声喊声求饶声,尿臭屎臭血腥臭,一起把城外的战场渲染得无比的混乱,逃出都是四出逃窜的假兵,混乱的人群有的逃亡东方,有的逃亡东南,有的甚至不顾性命地逃亡西边去了,这时如果慕容春华打开灭尔基的城门,只怕这些人也会涌进来——那三百头野兽根本已无半点人性!

    “宰啊,宰啊!”

    那三百头野兽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们只是不断地冲击,不断地割取男人的头颅,不断地抢夺女人——那都是他们的战果!

    所有假兵都被这三百人吓坏了,溃败的假兵甚至冲动了卡胡的阵脚,卡胡手下的那些回纥将兵也被这些溃败的假兵传染到了恐惧,望见唐军杀来,早有一小半丢盔弃甲,各自逃亡。卡胡惧怕博格拉汗的严命,率领残兵奋死迎战,结果却被老虎一刀将脑袋劈成了两半。

    这一晚,灭尔基城外多了几千具尸体。

    第二天早晨,在战斗结束之后不久,尚未清理的战场上就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呻吟。

    慕容春华不赞成这种胡作非为,但那是杨易已经承诺过的事情,就假装不知道。

    当天下午,在满足了男人最强烈的两种**之后,数百人一齐朝东而跪,誓向大唐效忠、向张特使效忠、向杨都尉效忠!

    这样的军队,是不是有点变了味道呢?在城头望下去时,慕容春华忽然想。

    但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那就是——一支去骚扰萨图克粮道、肆虐其后方的奇兵找到了!

    这一天,安西唐军功曹参军事的功劳簿上,添上了一笔胜利的华彩,而西域的土地上,则多了两百个姓杨的汉子,两百个还不大会说汉语的唐民!

第七十六章 议和使者之二

    第七十六章议和使者之二(求月票)”在未听到却且的说鄂”张迈并没有这么容易就被诱惑,“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幕赖老将。

    “我们愿意把恒罗斯租借给贵军。”苏赖带着微微的笑容,很和蔼地说。

    “租借?”

    莱伊斯府大厅内,杨定国与诸将都听得有些怔了。

    把桓罗斯租借给唐军?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幕后的李脍也陷入了沉思。

    “哈哈,”张迈笑出声来,“苏赖老将军,你似乎忘记了,桓罗斯现在在我们手中啊。”

    “恒罗斯现在是在贵军手中”苏赖悠悠说道:“但只要一朝我博格拉汗没有承认这个事实,前有回讫、后有萨曼,北荒漠南群山,放牧耕种都无法依时,商旅货物无法往来,这样一个担罗斯,张特使,你不觉得你拿到之后有点烫手么?”

    大厅之内沉默了,苏赖说的是个事实,这个干瘪的老头并未像图什那样那些吓唬的话来压迫人,但实话却往往比大话更具威胁。

    桓罗斯这个地区,虽然比邻荒漠,但有着桓罗斯河作为灌溉,河谷原地可以耕种,而且可以预见,造出来的农田至少会比新碎叶城的农田要好得多。

    至于俱兰山脉和恒罗斯山脉,山坡也有大片的草原可供放牧。如果好好建设起来的话,这一带开出十几个,大型牧场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桓罗斯东边可通八刺沙衷、疏勒,西边能通河中,若是解决政治纠纷的问题,做起声音来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这些事情,杨定国、郭师庸等人在唐军占领恒罗斯之后就有在考虑了。然而以上的这些农业、牧业、商业统统没法实现,因为这样一个四通之地同时也是四战之的。不解决战争威胁的话农田没法安心开垦,东方和西南的政治纠纷不解决也没法建设大型的牧场,所以眼下的桓罗斯完全是入不敷出,几乎是靠着桓罗斯仓库里的存粮在顶着呢。

    可是坐吃山空,焉能长久?

    “我们自然是有些难处。但博格拉,只怕也不会好过!”刘岸出言反击,不过这一反击明显有些疲弱无力。

    “呵呵,自然,自然。”苏赖显得十分爽利:“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难处,但正因为双方都有这个难处,所以我们今天才会坐在这里谈判,对么?”

    张迈沉吟着,这个时候他不好马上表态,郑渭看见,心思动了一动,说道:“苏赖迪赫坎。你说将担罗斯租借给我们,是怎么个租借法?”

    苏赖说道:“先。要请张特使,与我们博格拉汗结为兄弟。”

    前两天还在拼死拼活。忽然之间就说要结为兄弟,张迈不由得一怔,但他也明白,这种结拜乃是一种政治上的结拜。

    “结拜之后,张特使与博格拉汗就是兄弟了,到时候,这担罗斯一带。就由兄长租借给弟弟暂住。这块地方,仍然属于博格拉汗,却由博格拉汗借给你们,你们可以在这里在这里种地,在这里放牧,也可以跟我博格拉汗麾下的领地通商,只要我们双方达成和议,结为兄弟之盟,贵军就无须再担心会遭受到来自东面的攻击,至于能否对付得了西南的萨曼、南边的讹迹罕。那就要看妾军的本事了。当然,如果需要博格拉汗居中调停的话。我们也愿意帮忙。”

    也就是说,双方结盟,然后唐军便能去掉东面这个最大的威胁,郑渭心里一转,已觉得萨图克若真的是诚心诚意,那么苏赖的这个提议足以让唐军有了在桓罗斯建立一个小国的可能因讹迹罕方面并不具备进攻桓罗斯的实力,萨曼那边虽然国家富裕,但这个国家在奈斯尔二世手里更专注于内政,也不是说萨曼的军队不强,而是相对于它所拥有的财富,他的兵力实在显的侵略性不够。

    这确实是一个颇为诱人的提议,就连杨定国、郭师庸,尽管事先已和李脑等商量过不能轻易相信对方,这时也忍不住想象起若是结盟成功,唐军将会得到一个多好的局面。

    安守敬忽然哼了一声,说:“你们会这么好人?前几天还在拼命,这会忽然要结为兄弟,这叫人如何信得过你们?”

    苏赖却摇起头来了,似乎是觉得安守敬的这两句话大大的不通:“这位将军的话,却就不对了。博格拉汗从来只尊敬强者,正因为前几日恶战过几场,博格拉汗才对张特使有了好感,若不是那一战,张特使就算真的是大唐来的钦差。也没资格和博格拉汗结为兄弟!”

    这两句话,到也说得坦诚,游牧民族起家的回讫以力为尊,与自己打成平手甚至占自己上风的对手结为兄弟、朋友,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安守敬亦了解这种传统,当下便无言了。

    杨定国问道:

第七十七章 狭路相逢之一

    “一条对双方都有好处的生路……”在未听到却且的说法之前。张迈并没有这么容易就被诱惑,“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苏赖老将军。”

    “我们愿意把怛罗斯租借给贵军。”苏赖带着微微的笑容,很和蔼地说。

    “租借?”

    莱伊斯府大厅内,杨定国与诸将都听得有些怔了。

    把怛罗斯租借给唐军?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幕后的李膑也陷入了沉思。

    “哈哈……”张迈笑出声来,“苏赖老将军,你似乎忘记了,怛罗斯现在在我们手中啊。”

    “怛罗斯现在是在贵军手中,”苏赖悠悠说道:“但只要一朝我博格拉汗没有承认这个事实,前有回纥、后有萨曼,北荒漠南群山,放牧耕种都无法依时,商旅货物无法往来,这样一个怛罗斯,张特使,你不觉得你拿到之后有点烫手么?”

    大厅之内沉默了,苏赖说的是个事实,这个干瘪的老头并未像图什那样那些吓唬的话来压迫人,但实话却往往比大话更具威胁。

    怛罗斯这个地区,虽然比邻荒漠,但有着怛罗斯河作为灌溉。河谷原地可以耕种,而且可以预见,造出来的农田至少会比新碎叶城的农田要好得多。

    至于俱兰山脉和怛罗斯山脉,山坡也有大片的草原可供放牧。如果好好建设起来的话,这一带开出十几个大型牧场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怛罗斯东边可通八剌沙衮、疏勒,西边能通河中,若是解决政治纠纷的问题,做起声音来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这些事情,杨定国、郭师庸等人在唐军占领怛罗斯之后就有在考虑了。然而以上的这些农业、牧业、商业统统没法实现,因为这样一个四通之地同时也是四战之地,不解决战争威胁的话农田没法安心开垦,东方和西南的政治纠纷不解决也没法建设大型的牧场,所以眼下的怛罗斯完全是入不敷出,几乎是靠着怛罗斯仓库里的存粮在顶着呢。

    可是坐吃山空,焉能长久?

    “我们自然是有些难处,但博格拉,只怕也不会好过!”刘岸出言反击,不过这一反击明显有些疲弱无力。

    “呵呵,自然,自然。”苏赖显得十分爽利:“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难处,但正因为双方都有这个难处,所以我们今天才会坐在这里谈判,对么?”

    张迈沉吟着,这个时候他不好马上表态,郑渭看见,心思动了一动。说道:“苏赖迪赫坎,你说将怛罗斯租借给我们,是怎么个租借法?”

    苏赖说道:“先,要请张特使,与我们博格拉汗结为兄弟。”

    前两天还在拼死拼活,忽然之间就说要结为兄弟,张迈不由得一怔,但他也明白,这种结拜乃是一种政治上的结拜。

    “结拜之后,张特使与博格拉汗就是兄弟了,到时候,这怛罗斯一带,就由兄长租借给弟弟暂住。这块地方,仍然属于博格拉汗,却由博格拉汗借给你们,你们可以在这里在这里种地,在这里放牧,也可以跟我博格拉汗麾下的领地通商,只要我们双方达成和议,结为兄弟之盟,贵军就无须再担心会遭受到来自东面的攻击。至于能否对付得了西南的萨曼、南边的讹迹罕,那就要看贵军的本事了。当然,如果需要博格拉汗居中调停的话,我们也愿意帮忙。”

    也就是说,双方结盟,然后唐军便能去掉东面这个最大的威胁,郑渭心里一转,已觉得萨图克若真的是诚心诚意,那么苏赖的这个提议足以让唐军有了在怛罗斯建立一个小国的可能——因讹迹罕方面并不具备进攻怛罗斯的实力,萨曼那边虽然国家富裕,但这个国家在奈斯尔二世手里更专注于内政,也不是说萨曼的军队不强,而是相对于它所拥有的财富,他的兵力实在显得侵略性不够。

    这确实是一个颇为诱人的提议,就连杨定国、郭师庸,尽管事先已和李膑等商量过不能轻易相信对方,这时也忍不住想象起若是结盟成功,唐军将会得到一个多好的局面。

    安守敬忽然哼了一声,说:“你们会这么好人?前几天还在拼命,这会忽然要结为兄弟,这叫人如何信得过你们?”

    苏赖却摇起头来了,似乎是觉得安守敬的这两句话大大的不通:“这位将军的话,却就不对了。博格拉汗从来只尊敬强者,正因为前几日恶战过几场,博格拉汗才对张特使有了好感,若不是那一战,张特使就算真的是大唐来的钦差,也没资格和博格拉汗结为兄弟!”

    这两句话,倒也说得坦诚。游牧民族起家的回纥以力为尊,与自己打成平手甚至占自己上风的对手结为兄弟、朋友,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安守敬亦了解这种传统,当下便无言了。

    杨定国问道:“你刚才说租借,那么可需要租金?租期又是多长?”

    其实缴纳租金,与缴纳贡金在实质层面并无不同,但名义上的转换却可让唐军摆脱从属关系,不会影响军队的士气。

    “租金方面可以商量。”苏赖道:“至于租期,就以贵军得到另外一个栖身之所为止。”

    另外一个栖身之所?

    苏赖微笑道:“以张特使这样的人物,料来不会得到一个怛罗斯就满足的吧。”

    张迈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苏赖老将军,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了解我。”

    大厅中的郑渭、幕后的李膑,心中都是一凛:“原来如此,萨图克忽然提出这个提议来,为的乃是要将我唐军这个‘祸水’引去别处!”

    苏赖说道:“张特使,你与博格拉汗,论实力,在西域都还不是最强的,但老朽活了一把的年纪,阅人无数,眼光总是不错的。在我看来,这万里西域,若说到才略气魄能与博格拉汗一较雄长的,怕也就张特使你了。如今二虎相斗,势必两败俱伤,既然如此,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西域地方广大,河中之富庶、印度之广袤、巴格达之繁华,何处去不得?何必一定要在俱兰城这个边陲小城作这无谓之相争呢?若张特使能与博格拉汗双雄联手,遍观西域。有谁能是敌手?莫说闯出这片山漠,就是称霸世界,也未必不可能!”

    让张迈与萨图克联手?让唐军与回纥联手?这确实是一个让人砰然心动的提议!

    ——————————————

    郭洛带着杨涿、郑汉,以及阿布勒等人,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一路潜行,翻山过水,郑豪领路,郑家的这个老家人年逾六十,却保养得很好,与郭师道不同,满头的黑,若不是脸上也是干巴巴的都是皱纹,光看背影一定以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从俱兰城到讹迹罕一路是很不太平的。

    讹迹罕是回纥的属国,由一帮突厥人与波斯人的混血部族控制,城主麦克利信封祆教,和阿尔斯兰有着一样的信仰,却和萨图克很不对付,因此便投靠了阿尔斯兰,阿尔斯兰亦乐得有这么一个钉子钉在萨图克三片领土之间,因此曾大张旗鼓地邀请他到八剌沙衮参与回纥诸部的大聚会,认了这个远亲,正式承认他是回纥诸汗之一,以牵制萨图克对讹迹罕的压迫。

    因为这个关系,讹迹罕和怛罗斯地区从无正式来往,麦克利没能力去攻打怛罗斯,萨图克要打讹迹罕也不走这条道路,在怛罗斯与讹迹罕之间,甚至向西北延伸到白水城、向西南延伸到库巴,乃是一片广袤的无属土地,这片土地山河纵横,部落杂乱,要全面控制成本太大,控制之后得到的好处又太小,因此便形成了一个政治上的蛮荒。

    郭洛等在郑豪的指点下打扮成商人,那一队骑兵自然而然也就打扮成商队的护卫,山地河谷之间歧路众多。但郑豪能走的却就只有一条——即已经打通了沿途部落的关系的那一条道路。

    第一次深入到这个地区,郭洛现这里的山民牧人都是蛮淳朴的,尽管身处几大交战势力中间,但他们也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再大的战争,隔了十几座山头之后就可以完全无视,而深居于此的山民牧人,若不是一些刚好经过的商人,偶然跟他们说起外界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怛罗斯已经由萨曼手里转入回纥人手里——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可他们却并不关心。

    群山之间的生活,似乎处在一个停滞的时空当中。

    一路上,每过几个山头,便会遇到一些小村落,郑豪总要走进去,跟村落中的族长打个招呼,赠送给他们一些小商品,然后才告辞继续上路,要是到了晚上,就在熟悉的村落中休息。如此经过二十几个小村落,七八个较大的部落,终于来到了讹迹罕附近了。

    郑豪指着一个路口,说:“到了。”

    这时全队人马都已经在他的指点下用布条将马绑上马蹄,以消其声,又都下马,牵着前进——不是道路不能跑马,而是全队人纵马奔驰会出较大的声音,如此走到深夜,在一块巨岩下休息,郑豪道:“好了,到了这里,不会被现了。”

    一行人休息了一夜,到第二天天亮继续上路,走出没多远,忽然迎面传来了得沓之声,郑豪一愕:“这时节,难道还有商家从葛罗岭山口那边来不成?莫非疏勒那边还不知道怛罗斯被唐军攻陷的消息?真是奇怪了。”

第七十八章 狭路相逢之二

    偷过讹迹罕的那条山间小道上。郭洛现对面有人来,心中奇怪,与郑豪商量道:“这个时候会从葛罗岭山口那边过来,只怕大有蹊跷。”

    郑豪也道:“俱兰城与疏勒都属于萨图克治下,而且和库巴、白水城不一样,俱兰城和疏勒之间的商道平时是畅通的,商旅往来没什么限制,疏勒那边应该有听到一些风声才对。纵然不是确切的消息,但我想塞坎身死、怛罗斯被我们攻克的消息这时还没在疏勒传开,但怛罗斯一带出现‘唐寇’的流言应该也有了。商人最是谨慎,若听一个地区可能有乱,便轻易不会前往冒险。”

    这个时代资讯的传递很不及时,所以郑豪估计对疏勒来说,现在关于怛罗斯一带的消息很可能还停留在塞坎未灭之前,而且很可能还处于“传言”状态,未曾证实。至于最新的消息,比如萨图克抵达俱兰城下却攻打不下,这却是连郭洛也不晓得的了。

    郭洛亦觉得郑豪的判断有理,当即传令下去,全体戒备,将兵器藏好。慢慢行走,郭洛带来的这一队精锐都是出身于西域底层的青年,气质朴实,说难听些就是有点土,穿上旧衣服后将杀气收敛,那看起来就是一帮的农民牧民脚夫苦力,领头的郑豪、阿布勒却本来就是商人,乍一看谁也瞧不出破绽来。

    对面果然出现了二十余骑,对方也都不敢走得太快,马上骑士虽然也穿了普通衣服,但一看就是官兵的做派,山间路窄,没法让两火人同时对开擦肩而过,狭路相逢,必得有一方让路。

    郭洛看了这些人的派头,暗中已在堤防,他看人,郑豪却看马,原来郑家是做马商起家,作为这个家族的大管家,郑豪的相马之术也极精,一瞥眼见对面开来这队骑士的坐骑每一匹都十分高大神骏,心中骇然,对郭洛道:“这伙人骑的,都是汗血宝马!”

    “什么!”郭洛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掩抑不住心中的吃惊。

    郑豪低声说道:“前面两个人骑着的,是纯种的汗血宝马。后面的二十余骑,是汗血宝马的第二代——尽管是第二代,却也是极其难得的良驹。这一伙人居然个个都以千里马为坐骑,多半是萨图克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郑豪道:“汗血宝马的马源在大宛,即我大唐宁远国,近几年据说宁远国的王子信了天方教,已被库巴圣战者控制。库巴圣战者与萨图克关系暧昧,所以萨图克麾下有一些纯种汗血宝马和第二代、第三代的汗血马。”

    库巴圣战者和萨图克的关系郭洛曾听郑渭说起,这时郑豪一点破这个关节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脑子略一盘旋,已有了决定,心想:“我方虽较对方人多,但对方胯下有千里驹,若在平原开阔之处我们只怕还不是对手,但在这里的话,他们有好马也无所用其长。”暗暗传下准备击杀敌人的命令。

    在这样一条商路上陡然遇见人,对面走来的骑士也十分警惕,双方都放慢了脚步,郭洛一低头,缩身在队伍中间,郑豪带着郑汉、杨涿两个少年迎上前去。

    看看双方相距已近。对面的骑士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走这条路?”声音中充满了警戒。

    郑豪在马上道:“我们是俱兰城和下巴儿思的商人。你们又是什么人?”那骑士领说的是回纥话,郑豪也就用回纥话应对。他久在俱兰城一带生活,说起话来都是那一带的口音。

    那骑士领和副领交头接耳商量了两句,副领道:“我们是官军。”却不说是哪一派势力的官军,就又问道:“你们真是商人?怎么走这样荒僻的道路?现在是什么时节,还做生意?”

    郑豪叹道:“我们哪里是做什么生意?如今不知哪里冒出了一伙很厉害的盗贼,下巴儿思和俱兰城都乱成一片,那边的官军都守不大住了,我们是携家带口,要赶往疏勒避难。这条道路虽然荒僻危险,但总也好过在后面被强盗杀死。”那副领又问了一些怛罗斯俱兰城的情况,郑豪一一道来,毫无破绽。只是他是以一个逃难商人的视角来说怛罗斯地区的社会混乱,并未牵涉到军政大局。

    那骑士领又问:“你们怎么会知道这条路的?”

    郑豪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来,讷讷道:“其实这条路虽是走私秘径,但俱兰城和怛罗斯很多商家都知道的。我们本来想走灭尔基的,但走到中途却听说那条路也被堵死了,不得已,只好南下走这条走私秘径,冒一冒险了。”

    那骑士副领又问:“你们是哪一家的?”

    郑豪道:“我们是几家子凑在一起走,我是俱兰城乌托尔家,”指着阿布勒:“这是下巴儿思奈尔沙希家的,准备回疏勒去。”

    那副领听他们言语对路,才对那领点头道:“是有这么两家人。”

    奈尔沙希乃是一家大富翁,家又颇富传奇色彩,对他根在下巴儿思而将生意做到了疏勒,境内许多人都曾听说。

    郑豪又道:“几位官爷,路上相逢,我们本来应该孝敬。只是我们这一路来都将值钱的东西送给沿途各部落、各山寨买路了,如今囊中瘪涩,只剩下这二两金子……”说着摸出两块金块来,让郑汉拿着送过来:“还请官爷笑纳,放我们过去吧。”

    那骑士领和副领看看他们这一队人有老人(郑豪),有孩子(杨涿郑汉),领头的阿布勒是个典型的商人,那些脚夫又都土里土气的,倒也信了几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那骑士副领对骑士领道:“看来真是商人,就不管他们了,免得平添枝节。”

    那骑士领便收了金子,对郑豪道:“也罢,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不过你们得先给我们让路。”

    郑豪忙道:“是,是。”下令:“给官爷们让路。”

    唐军全体便都侧身贴着山林,让出大半条路来。

    那骑士领扬鞭道:“走!”

    自郑豪以下,唐军将士个个低着头,似乎不敢仰视,那骑士领要经过他时,猛地抽出弯刀来,架在了郑豪的脖子上!

    郑汉杨涿大惊失色。唐军将士更是个个紧张起来,幸好这一队人马都是老于战阵的人,临危不乱,没有贸然就动手,那骑士领冷冷道:“你腰里别着什么?”

    郑豪心神不慌,脸上却显得又惊骇又害怕,说:“是,是……是一把刀。如今到处都乱糟糟的,我们走的又是这样一条山路,没把刀子防身,谁敢走?”

    那骑士领冷笑一声。道:“慢慢把刀抽出来,扔在地上。”

    郑豪道:“是。”就将刀抽了出来,扔在地上。

    那骑士领又叫道:“所有人都将刀扔在地上!”

    唐军将士一时无人动手,那骑士领喝道:“怎么!你们胆敢抗命么!”

    郭洛在队伍中间,微微一迟疑,就连刀带鞘都扔在地上,并点了点头,整队士兵这才各丢兵器,那骑士领冷笑道:“你们倒是人人都有兵器啊。”

    郑豪苦笑道:“这时节,若没把兵器防身,我们也走不到这里。”

    那骑士领哈哈大笑,见他们都已经放下兵器,这才放心了些,收回架在郑豪脖子上的刀,道:“算你们老实!”这才率手下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条小路何其窄!虽然唐军将士已经将身体尽量往后缩,让出来的那大半条路还是没法让马匹快通过,只能慢慢地走过去——若走得太快了非碰撞着不可。

    一停一走,两队人擦肩而过,杨涿暗中默数骑兵数量,到最后一骑从身边经过整整二十七人,唐军的数量较多,这伙骑兵最后一个已经越过杨涿,当头的骑兵领还只是经过唐军的一半。

    郑豪给杨涿使了个眼色,杨涿大叫起来:“那位将军,你掉东西了!掉东西了!”

    二十七骑的行列尾相接,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前面的骑士听见问:“什么?”

    却不知道这是唐军动手的信号,告诉后面的人队伍已尽,郭洛就在队伍中间,大声叫道:“就是掉了这东西!”这是动手的信号了!

    二十几个唐军将士一个盯着一个,扑了上去,那二十七个骑士哪里想到这伙“商人”会这么悍勇,手里没兵器居然也敢空身扑来!若是战场对阵,没兵器的对上有兵器的那只有挨宰的份,但这时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唐军手一举就能抓到对方的大腿,身子一扑。大部分回纥便都被扑下马来,滚入山石林木之间。这条山间小道登时骏马长嘶,将士怒吼!

    也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回纥骑兵闪过了第一次扑击,但他们才抽出刀来,手臂也被挽住了,这时双方已是贴身搏击,连三尺刀剑也施展不开了——在这个场合下只有鱼肠匕才有用!

    郑汉见离他最近的骑兵被一个唐军火长扑了下来,两人纠缠在一起,赶紧要跑过去帮忙,对着那骑兵拳打脚踢,却哪里伤得到对方的要害?

    忽然听杨涿叫道:“阿汉走开!”

    郑汉身子一让,便已见杨涿手提一把短刀走了过来,地上的回纥士兵望见拼命挣扎,却被那唐军火长牢牢缠住,杨涿稳步走近,对准了他的咽喉就插了下去,鲜血喷出,郑汉大叫一声,他毕竟是商人之子,从未经历过战阵,这一来吓坏了,杨涿却毫不在乎,笑道:“这点血也怕?要是见过灯上城的战场,那还不吓死你?”

    唐军以二敌一,基本都是用这种打法,以一个力量大动作灵活的纠缠住一个,再上来一个取兵器解决了对手的性命,却还是有七八个极其强悍的回纥挣脱了,但这时唐军已经大占上风,数十人围拢,七八个人对付一个,不多时便将剩下的七八人斩成肉泥,只剩下正、副两个领。

    战斗结束后,郭洛命押过那两个领来,那两个领高声大叫:“你们是谁!你们是谁!竟敢袭击博格拉汗的近卫军,不怕死么!”

    郭洛哦了一声,道:“原来真是萨图克的人啊。”

    那回纥领叫道:“你们知道,还敢动手!”

    郭洛道:“你们走这条路,要干什么去?”

    那回纥领冷笑不答,只是道:“你们这群杂碎,犯下这等大罪,迟早都不得好死——连你们的家人,也得株连!”

    郭洛微微一笑,杨涿走上来踢了他一脚,道:“我们早就全族都株连了,可谁怕来?你们有本事,把我们大唐子民全部杀光了试试。”

    “大唐?”那回纥领叫道:“该死,该死!你们……是唐寇!”

    郭洛见一时审不出什么话来,心想:“回头派一火将士将他们送回俱兰城去,交给安九审问,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道:“搜一搜他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那回纥领脸色大变,不断挣扎,却已经无济于事,杨涿已从他怀中搜出两份信和一个印信般的东西来,郭洛接过信,信封上也是天方文字,郑汉走过来瞧了一眼,告诉郭洛道:“洛哥哥,是萨图克写给库巴的讲经人瓦尔丹的。”

    “什么!”这一来,轮到郭洛吃惊了。

    郑豪上前来,道:“原来他们迂回走这条道路,是要去库巴。这两封信的内容只怕非同小可,得赶紧给张特使送过去!”

    郭洛微一沉吟,叫来队正贺子英道:“我分给你两火士兵,骑上这汗血宝马,带上这两封信,押解了这两人前往俱兰城!这个消息非同小可,一定要送到!”

    贺子英领命道:“末将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将消息送到!”

    为防那两人逃跑,却先挑了其手筋脚筋,草草包扎好伤口之后,分了二十二匹第二代汗血宝马给二人,那两匹纯种汗血宝马,郭洛自取一匹,一匹给了贺子英。

    郑豪叮嘱道:“一路回去,仍走原路,莫乱抄近路,否则恐怕欲而不达。”

    贺子英答应了,骑上那匹纯种汗血宝马,领了两火士兵,回头望俱兰城而来。

第七十九章 西域纵横之一

    第七十九章西域11之一

    一每一次出现选择的时候,张迈总货得比战场厮杀迈要为雁,

    如果眼前只有一条路,哪怕是通向悬崖的路,那也只好继续地走下去。可是当前方出现两条路时,该如何抉择便是一件大大折磨人的事

    了。

    尤其是身处高位者,如果手底下同时有两帮都信赖自己的人,这种抉择就将变得更加困难。

    不可否认,苏赖带来的是一个诱惑,一个不仅对杨定国郭师庸等老将都相当大的诱惑。甚至就是张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有些心动。

    在那次接待苏赖的会议之后,郭师庸说:“特使,不得不说,如今我们的家业是越来越大了,家业越大,考虑的问题便不能那么随性。眼下我们的军粮虽然还足支数月,但粮食这种东西,总不能等到即将葵尽再想办法,我们必须未雨绸缪。若依这个。苏赖的提议,对咱们来说也是一条路子。虽然疏勒那边据说有五万佛民,但隔了这么多年,他们是否真肯接纳我们,实在还很难说,就算他们有意接纳我们,疏勒是萨图克的大本营。防备必然严密,数百里奔袭,以客犯主,成算极低。我认为,不妨先一边严密防守,和萨图克谈判,一边在担罗斯种田放牧,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等实力壮大了,那时候东进也好、西征也罢,慢慢再作打算不迟。”

    这确实也是一个相当稳健的想法,他说出来以后。安守敬、杨桑干、刘岸等人都表示赞成,连杨定国也在点头,道:“不错,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杨定国这句话的意思是,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等待敌人出现破绽,这是《孙子兵法》上的话,也是用兵之正道。

    刚刚推着轮椅从后头出来的李脑却皱着眉头。他并不赞同郭师庸的意见,不过在几个都尉副都尉都表态,甚至连杨定国也表示赞成以后,李脑就欲言又止了起来。如果是郭洛,或者杨易,有不同意见当然都可以当面直说。就算将杨定国郭师庸顶撞个火冒三丈也没事,但李脑却没有这个条件。

    自归附以来,他虽然也参谋过几次军机,展现了他的智谋与远见,但那些还远不足以确立起他在唐军中核心决策层的地位,也还没资格直接站在杨定国、郭师庸的对立面,李脑又不是那种有话要说就不顾一切的人,所以他就算要提出反对意见来,也得考虑好如何措辞。

    郭师庸不等李脑说话,又转头问郑渭:“郑参军,你以为如何呢?”他想郑家在担罗斯一带乃是地头蛇,若安西唐军在桓罗斯扎根,以此作为第一根据地,从家族利益来说对郑家是很有利的,所以这时表面上是在询问郑渭的意见,实际上却是在寻求郑渭的支持。

    不糕郑渭却道:“我以为,那个苏赖的提议,连想都不用想!绝不可行。”

    别说郭师庸。连张迈也没想到郑渭的反应时张迈激烈。郭师庸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郑渭道:“桓罗斯是萨图克从萨曼手里夺过来的。按理说,双方应该势不两立才对,但相反,在萨图克夺取了担罗斯之后,他们双方似乎反而达成了一种谅解,奈斯尔二世和萨图克之间已经很久没生生战争了,他甚至还容得库巴这个“非正统者,的存在,则他和萨图克之间究竟有什么密约我们也不得而知。

    奈斯尔二世的这种态度让人感到奇怪,也让人不安,我们根本就没法预测萨曼在听说萨图克将担罗斯租借给我们这件事情以后会有什么反应,这个,叫做后有不测之国。”

    这一下,轮到郭师庸皱起眉头了。

    眼下萨曼还没有动作,是因为唐军使用了诡计,但这烟雾弹是没法长久的,如果唐军要在恒罗斯长久立足,第一件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处理与萨曼的关系。

    郑渭继续道:“桓罗斯地势狭小,虽然自东南至西南有高山隔绝,自东北到西北有沙漠环绕,但又都隔绝得不够彻底小虽有河谷,但河谷太小,虽有山地草原,但山地草原都在国境线上,虽然商路四通,但几条商路都不太平没有强大的武力无法保证安全,要动用强大的武力保护商队成本又太高,单靠内部的商旅流通又无法致富,就算我们用尽办法屯田、引商、放牧,但在这片狭小的地面上,展的空间终究有限,这个,叫做内无自强之土。”

    如果是有一片大国土,那么唐军可以向内展,用内政自力更生,但担罗斯的却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郑渭又道:“萨图克这次派了苏赖来,话说得好听,但苏赖是条老狐狸,萨图克又是一个已杀叔欲弑兄的人,这样的人如何做愕朋友?今天对我们假以辞色是因为我们把他打得进退两难,明天局势一变,随时会向我们开刀。亲兄弟他都不放在心上,何况是结拜兄弟?这个,叫做前有虎狼之友。”

    他每说一个就竖起一根手指,当竖起三根手之后。总结起来,道:“后有不测之国,则人民不能安,内无自强之土,则军势不能扩,前有虎狼之友,则外交不能定谋世扰是但罗斯的情势啊像这样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我们女乙未干什么!”

    李脑见他分析的这么透彻,这番话真是听得自己心旷神怡,自觉便是自己来说也不过如此,便不再开口了。

    郭师庸却未改初衷。说道:“郑参军,你真不愧是读书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好听是好听,可担罗斯的这些坏处,我们不是不知道,不过现实的困难也的考虑到。我们不是不想要最好,而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最可行的策略来。就当前而论,跟萨图克是一定要暂时谈和的激烈的战事如果再持续下去,萨图克那边可能会出事但我们这边也会出大问题这是两败俱伤啊,对双方都没好处。自古两国互不向下,唯有妥协。我们也不是真的相信萨图克有什么好心,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所以我还是以为,当先议和,然后再另作远图。”

    郑渭却依旧摇头。说道:“当初我第仁次与唐军接触时,唐军的形势比现在恶劣得多,要情报没情报,要城池没城池,然而当时的唐军是何等的豪情万丈!怎么现在手头的力量更多了,却反而变得犹豫起来了?包括我在内,许多人愿意加入唐军,岂是因为唐军的胜算够大?不是,是因为我们在张特使身上、在唐军将士身上看到了一种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的气势!看到一种创造奇迹的力量!若咱们的这种气势没了,若咱们的这种力量没了,唐军还值得大家追随?我是今生意人,自然明白妥协的重要,但再怎么妥协也不该将本钱给妥协上啊而我们的本钱,不是担罗斯城,不是手头的那点军粮,而就是这种一无所有下不得不铤而走险的玩命气概,我最怕的,是一旦议和,人心思定,那时候大伙儿觉得有后路可退。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来冒险了。”

    他这一番话可把张迈、安守敬、奚胜等人都触动到了,郭师庸却依然摇头,心想你一个商人,跟我们这群武夫讲什么玩命气概呢,只是这话不好出口,只道:“郑参军,你还是不懂战事,行军打仗,讲究的是仁以待下、智以待敌小勇以临阵小严以治军,一场仗能否打胜,关乎后勤、士气、兵械、阵法、兵种、天时、地利乃至运气。庙算成败、运筹帷幄,高深繁复而不可测,岂是一句玩命所能涵盖的?若是玩命者就能取胜,那各国君主就该去找市井无赖来打仗,但市井无赖打得过经过练的骑士甲兵么?天下岂有此理!”

    杨桑干、钟显等人对郑渭的书生之言没什么好感,听了郭师庸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定国见郑渭大显尴尬,举了举手,制止了杨桑干等人的讪笑,说道:“我看这样吧。我们做两手准备,一边答应议和,安抚好回讫的使者,答应派人前往回讫军中议和,另一边,再派人去探探苏赖的口风,军伍仍不放松,对下面也绝不泄露议和之事,以免影响军心。同时派人往恒罗斯,向大都护禀报此间之事,问问他的意见。小

    他的这个提议乃是折中,两派的意见都照顾到了,众人便都没有意见。张迈沉吟道:“派谁去出使?又派谁去探苏赖的口风?。

    杨定国道:“萨图克派了苏赖来,我们这边冉去的人,身份不能太低,我看就请大都护司马走一趟吧。

    大都护司马在唐军中乃是个很高的位置,排起座位来仅在副大都护之下。刘岸还在新碎叶城时城小军寡,他这个参谋总长也还不显得怎么样,随着唐军节节取胜、军队规模越来越大,他作为中枢官也就水涨船高,郭师庸杨定邦等由校尉而升都尉,他这个大都护司马名衔不动,却仍然压了诸军大将半头。

    杨定国看了李脑一眼,说:“李参军没有出席这次的会议,不如就让他找个由头,去探一探那老狐狸。大家以为如何?。小

    张迈回顾李脑。李脑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散会之后,李脑独自来寻张迈,道:“特使,你也认为议和有可能成么?”

    张迈心中实际上倾向于认同郑渭,但却没有直说,默然半晌,只是道:“老郭都尉的意见。也是武的部分意见。”

    他这句话,并未直接回答李脑的问题,但李脑却马上就听出了话外。

    自昭山一战之后。郭师庸便不再是站在张迈的对立面,而是站在张迈的后头,属于张迈阵营中的稳健派,他的意见张迈都必须谨慎地考虑,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否则是不宜轻率地否决的。

    站在张迈的这个位置上,除了要考虑对敌胜败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维护好内部的团结。避免出现分裂。而后一件事,有时候可能比前一件事情更加重要。

    李脑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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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西域纵横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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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本来苏赖打算出城,但由于张迈的挽留,便留在城中又住了一晚。第二日就要回去,张迈答应,将会派遣重臣回访。

    苏赖年逾六十五,在这个时代、在西域这种地方已算老人了,起得甚早,天还没亮就睁开了眼睛,他年纪虽大,耳目却还灵敏,见窗口有个人影闪过。便悄悄来到门边,却听门外有人支开了护卫,便将门打开一线,门外却是个熟人已经改名为李脑的谋落乌勒。

    回头见苏赖已经开门,李脑微笑说:“苏赖阿叔,不清我进来坐

    在回萨图克军中的时候,李脑是以唐奴身份跻身参谋之中,每次参与军事会议都是坐在三十几人中最末的位置上,地个比薛苏丁还要低得多,与苏赖这样的亲信大将真有天壤之别。不过苏赖为萨图克之谋主,为人重才,对李脑也算较为看重,两人常有沟通,李脑常得苏赖奖掖,对这个老将也十分敬重。两人有这层关系在,虽此亥分属不同阵营,相见之下亦不免喘嘘。

    幸好这间小屋没有门槛,李脑推轮椅进来也不用别人帮忙,进门之后,苏赖看看李脑的腿,讶异道:“你

    李胜刚刚遭受脑刑时**痛苦与精神痛苦双重折磨,实让他在地狱边缘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但也正是那段时间的折磨让他动心忍性,几个月间仿佛完全换了个人。这时却已将这些都看得透了,淡淡一笑,说:“我网来的时候,不肯投降,他们就把我的膝盖给卸下了。”

    苏赖啊了一声,伸手一摸,果然现他的膝盖没了,脸上现出惨然之色来。道:“这帮唐寇,竟然如此残忍!”

    李脑低声道:“山声些,虽说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但这里毕竟是唐军军营,阿叔莫因言惹祸。”

    苏赖叹息了良久,把李脑拉得近了些,道:“把你的遭遇,和我说说吧。”

    李职双眉垂了下来,那段往事,实不愿回,这是他真实的感情流露,苏赖看了出来,叹道:“好吧,不说了,不说了。

    又问:“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李脑道:“我受刑不过,已经做了对不起博格拉汗的事情,将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还好,张特使爱我之才,对我总算不错,而且因我建言有效,对我也越来越信任。至于唐军能走多远,就非我所能预的了。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得个善终。运气不好的话,将来就算千刀万剐,也无怨言。只是我的妻儿”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我的妻儿不知道怎么样了,阿叔,你可得给我一个实讯!”

    苏赖亦素知他是一个顾家的好男子,拍拍他的背脊,说:“我也与你实说,自有传言说你投了唐军,博格拉汗便将你的妻儿都监管了起来,押到军中,但因消息未确,也还没有如何为难。你就放心吧,今后我会好好帮你照顾的。”

    李脑双眼一下子红了:“阿叔,你就别安慰我了,博格拉汗为人严厉,若确知我已投敌,我的妻儿,哪里还有命在?就算是阿叔你,也阻不了他的雷霆之怒。”

    苏赖沉默了片刻,握住了李脑的手,把声音压得极低,道:“乌勒。说句心里话,你还想不想救你的妻儿?”

    李胜全身一震,低着头,好久,好久,才道:“阿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不可能了。”他已明白,苏赖是露出意思,要他身在唐军而为萨图克出力。

    “怎么不可能?”

    李脑苦笑着:”阿叔,以你我的交情、智谋,咱们也不用讲互相算计的话,敞开来说吧,博格拉汗的为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背叛者的。就算我,,我按照你的意思为博格拉汗立了功劳。将来回归之日,他念着功勋,一开始或者会隐忍不杀我甚至有所赏赐,但对我这个人却绝对不会再信任。往后说不定还会找个机会除掉我。没错,我是顾念着妻儿,可我也的顾念自己的性命如今我再怎么不愿意都好,都得跟着唐军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这番话说的坦诚,看得又透彻,苏赖便知要拉他做内应已甚困难,叹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也就没办法了。那你今日冒险来找我,为的却又是什么?”

    “其实。也不算冒险。”李脑道:“其实这次是张特使的安排,让我来探探阿叔的口风。”说到这里他苦笑起来:“其实阿叔是何等人物,哪里探得出什么来?不过座主有命,不得不行罢了。也好,我便趁机来与阿叔叙叙这故人之情。”

    苏赖点头道:“原来如此。”

    两人对坐感叹,李脑问了一些家事,苏赖但知道的便都相告,不知道的便说不知道,李脑又忍不住落泪,苏赖一直握着他的手,道:“乌勒啊,现今你虽然身在唐军营中,但仍然可为博格拉汗出力我是说,不用背叛唐军,也能出力。”

    李脑目光闪动,道:“阿叔是说,”

    “我是说。设法促成这次双方的盟约。”

    李脑哦了一声,道:“阿叔,难道博格拉汗真的有心想和张特使结盟不成?这不像他的性格啊。”

    苏赖苦笑道:“这当然不是他的作风,不过形势比人强,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是在我军中待过的,应该看得明白,眼下的局面,对博格拉汗来说相当不利啊。”

    李脑道:”是阿尔斯兰有动作了?”

    “你这句话问得多余”苏赖道:“阿尔斯兰时时刻刻,都想削弱博格拉汗的。若不是东方逼迫甚急,以博格拉汗的性子,他能对唐军咽下这口气?”他轻拍李脑的背脊,说道:“乌勒啊,你也晓得,阿尔斯兰为人迟疑不决,缺乏网断,本来无论如何不是博格拉汗的对手,这几年也都被博格拉汗逼得步步退缩,可是唐军这一出现,却将这一江清水都搅浑了。眼下博格拉汗失城丧师,实力大削,一旦伊丽、碎叶两河诸部听到消息,一定会对博格拉汗离心,眼看博格拉汗是连这副汗也保不住了。而眼下唐军的处境,只怕也比博格拉汗好不了多少,名为双雄,实为双危。到此地步还要互相残杀的话,那可真是自取灭亡了。不过,要是唐军能够反过来襄助博格拉汗,则博格拉汗虽失一桓罗斯,却得一大臂助!而唐军得博格拉汗为后援,已足以转危为安,若你能促成此事,使异日八刺沙襄有事之时张特使能与我戮力同心,则博格拉汗又何惜一个妇人、两个孩童?大业克成之日。亦将是你一家团圆之。

    李脑双眼一亮,但随即又摇头道:“博格拉汗若一统回讫,唐军在桓罗斯如何还安得住身?唐军若亡,我又如何自全?”

    苏赖笑道:跚十伊丽两河吊然富饮,何如河中奈斯尔二世戮力千内傲,口晏王朝那是富而不强。若得博格拉汗呼应,则自白水城以至于撒马尔罕都可逐步蚕食,若兼并了河中地区,则唐军足以与我回绕并列为西域双雄。往后回讫向东1唐军向西。双方互为靠背。互相支持,此为双胜共赢之道,乌勒,你以为呢?”

    李脑沉思良久,压低了声音。说道:“若真能如此,于张特使,于我,却都大有好处。我如今虽然已经颇得张特使信任,只是唐军之中有几个桀骜不驯的主战猛将。只想打仗,未必肯就此讲和。”

    苏赖道:“唐军内部的事,我便帮不到你了。但你若需要外部如何配合,却可秘派人来与我说。”

    “配合?”李脑道:“阿叔虽然高智,但这毕竟是唐军内部的事情,能怎么配合呢?”

    苏赖微笑道:“正因为我是外部的人,所以才好配合啊。比如你有什么眼中钉,或者唐军中有不服张特使的反骨将领,而张特使不好动手的,则大可惜博格拉汗之后除掉,如此岂非既干净,又利索?”

    李脑啊了一声,低声道:“有理。”过了一会,又道:“若回讫中有这等人、这等事,乌勒也会作为阿叔的响应。”

    两人喁喁交语越谈越是对路。最后击掌为盟,约定互为外援。

    “至于你妻儿那边,我也会妥为照顾,你无须担心。”最后,苏赖说。

    李腴大喜,当即和苏赖约定了秘密联系的方式,谈妥之后,看看天已大明,李脑便告辞出去。不就赵子铭便来送苏赖出城。

    杨定国、郭师庸、郑谓等从墙后走出,郑渭冉李脑:“这老狐狸,可吐露了什么没有?”

    李脑便将刚才的言谈择要说了,郑渭笑道:“李兄真走了得,这般言语,若是换了我是苏赖,也得中计。”

    杨定国郭师庸等则都道:“看来萨图克是真心要和我们议和了。”

    李脑却道:“不,苏赖此来别无诚意。这一切全部都是计谋,他的话,我们是一句也不能相信!”

    众人愕然:“这是为什么?”

    李脑:“因为他泄露了萨图嘉的弱点,而且显得太过坦诚,对苏赖来说,这是不该犯也不可能犯的错误!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目的,在于促使我相信一个本不存在的事情。”

    郑渭道:“你是说,他看破了你在对他用计?”

    “他是否已经看破我对他用计不晓得”李脑道:“我只晓得,他在对我用计。”

    杨定国沉吟道:“刘岸出之前,先请特使过来一起商量一下

    石拔站岗,马小、春用小炉煮着牛奶,香气四溢。

    唐军的物质条件仍然显的十分匿乏,但马小春却总是能让张迈在有限的条件下得到最好的享受。

    牛奶煮开了之后,张迈让马小小春:“把小石头叫进来,一起

    吃了一半,张迈忽然停下,怔。马小春道:“特使,是这奶味道不好么?”

    张迈没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不于你事,是我心里有一件大事,迟疑难决。”

    石拔随口问道:“什么事情啊?”马小春说:“特使都觉得难的事情,那一定是大事,咱们怎么可能想得通?”石拔却道:“那可未必。特使,要是我们可以听就跟我们说说看嘛。”

    张迈犹豫了一下,这样的大事与石拔说也不知是否合适

    “是一件”我们前进方向的事情。”张迈说。

    石拔想也不想,说:“前进方向?那有什么好想的啊,我们不是要回长安吗?”

    张迈一呆!看石拔,这小子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回长安?”

    “是啊,回长安。”石拔掰着手指数着,说:“拯救唐民、联系长安、规复西域、振兴大唐啊一这不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吗?”

    他脸上的神情,很认真,很认真,认真到足以让张迈惭愧!

    张迈苦笑一声,几乎就想说:“这是我们的口号。”但看看石拔那一脸认真的神情,他这句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小石头是相信这四个目标的。”

    这四个目标,或者说口号,是当初张迈呼喊出来,众唐军将士群相响应,最后由军中有识之士加以总结的。

    唐军中的一些”聪明人”从一开始就看破了这四句口号只是“口号”虽然他们也经常拿出来喊,但心里并不是很当一回事。这些,张迈心里是明白的。

    甚至就是张迈自己,其实也不完全将这四句口号当做不可移拔的信仰,没错,他经常和下属讲起该拯救唐民如何如何,联系到长安会如何如何,规复西域的豪情、振兴大唐的壮志,也是常常挂在嘴边的。

    可是,他自己真的相信么?

    很难说,相信,也很难说。不相信。那是一种混合了的态度,对这四大目标张迈还是期待的。却又还没有狂热地认为非此不可。

    然而,石拔此刻的话。让张迈省起,唐军将士之中是有着许多天真的将士,是真的相信唐军上下一包括高层是在为此而奋斗的!

    将士们拼命作战,不是为了高层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是为了领导者建立霸权,而是为了那四个更加宏远的目标。

    张迈更想起,这一路来唐军所创造的奇迹,究竟是聪明人的贡献大一点,还是那些天真的”笨”将士贡献大一点呢?

    在这一刻,张迈有些触动了,也有些改变了。

    拯救唐民、联系长安、规复西域、振兴大唐”

    这四句口号叫着叫着。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在许多唐军将士心中扎下了根。甚至连张迈自己,也似乎也已经存在着类似信仰的执着了。

    这种事情,是不是就叫“久假成真”?

    大唐……长安……

    “没错,做事可以用聪明人的手段,但是方向与目标”

    再次瞧了石拔一眼,张迈忽然笑出声来,笑得石拔与马小春都有些莫名其妙。

    “特使,你怎么了?”

    “你”张迈指着石拔说:“小石头,你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啊!”

    石拔挠了挠后脑勺,说:“我是简单啊。”

    张迈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对,关于我们的前路,有什么好想的!回长安,没错,就是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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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西域纵横之三

    第八十一章西域第三更!求月票!)

    苏赖回到回技军中,萨图克召集四大亲重大将。一起商设,叭涌将此次出使前后事宜一一道出。术伊巴尔道:“听起来,这个姓张的,野心不小小!”

    萨图克便想起当初在新碎叶城断壁残垣上见到的刻语一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

    苏赖说道:“这人的野心是不小,然而野心虽有,实力太弱,终究无用。当初我们小觑了他,本想借着讨伐唐寇,图谋阿尔斯兰,结果所谋不成,反而丢了桓罗斯,并致令唐寇坐大,如今要扳回一局,却仍然要落在这件事情身上。”

    霍兰这时伤势已经转好。结结巴巴道:“阿叔,想,怎么,对付,这,唐寇?”

    “我们不是要对付唐寇,这群唐寇,并非我们的目标!”苏赖道:“我们的目标,仍然是阿尔斯兰。”

    霍兰道:“我们,自顾,不暇,现在,自保啊,还,打阿尔斯兰?”

    他虽结结巴巴,但众人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现在博格拉汗处境危险,自保尚有问题,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进攻?

    苏赖却道:“现在正是乱局,乱局才更有机会取胜啊。我们的困境既然由这帮唐寇引起。却也可以借由这帮唐寇的手来解决。”

    术伊巴尔惊讶道:“难道”你想借唐寇的兵去攻打八刺沙衷不?”

    “不,这个棋局不是这么摆的,也不是这么破的。”

    杨定国带着郭安两个都尉,以及刘岸郑渭李脑等人到达莱伊斯府张迈的居室时,张迈正在和马小春摆象棋。

    眼下他们摆的这个象棋,不完全是张迈记忆中那成型了的中国象棋,也不是流行于西方的国际象棋,而是介乎两者之间的一种战棋游戏,张迈便管它叫西域象棋。张迈不懂得印度古象棋,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

    他在幕到这个世界之前,曾听某砖家说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都源于印度古象棋,来到这个时代的西域后才觉得这种说法极不靠谱,据教他摆这西域象棋的奈尔沙希说。此棋非是从西(印度)往东(中国)传,而是从东往西传。

    奈尔沙希是在疏勒长时间生活过的老货,见识颇为不凡,而疏勒叉网好位于中西交通的节点上。乃是各大文明的汇聚之地,话从他口中出来。张迈便觉得比那些砖家有说服力得多。

    国际象棋源于印度古象棋,这已是定论,那么印度古象棋又是源于哪里呢?是印度自产,还是说其实是从中国传入?若是这样,那么中国古象棋和印度古象棋、西方国际象棋的关系,便非一母(印度古象棋)二子(中国古象棋、西方国际象棋)的关系,而是祖(中国古象棋)子(印度古象棋)孙(西方国际象棋)的关系了。

    张迈现,这个时代的西域,从康居到疏勒到敦煌,蕴藏着太多太多文明源头的秘密,或许今后自己有机会一一揭开它吧。

    郑渭见到张迈居然好整以暇地在摆象棋,笑着对李胜道:“看张龙骡这样子,分明是成竹在胸了啊。”

    张迈哈哈一笑,说:“别说的我好像神机妙算一般,只不过有些事情想通了以后,就不慌了。就像明白了这象棋传播的因果关系一样,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了的感觉,嘿嘿,这些西域蛮夷,想和我们华夏子弟对局?终究是欠了点沉淀与火候。”

    “我们不是要借唐寇的兵去攻打八刺沙度,那样名不正言不顺,会激起两河诸部对我们的反感。”苏赖说道:“反过来,我们是要利用和唐寇谈和的这段时间,去八刺沙衰借兵来平定桓罗斯之乱桓罗斯既是博格拉汗的领地,但同时也是回讫的领土,国土出现大敌,两河诸部理应一致对外,共同对付唐寇的,对么?更何况,这帮唐寇还曾杀了阿尔斯兰大汗的外甥,还曾放火烧了昭山行宫,有这两笔账在,也足以让我们名正言顺地号召回讫诸部一起讨伐他们了。”

    昭山行宫的火,是张迈放的,那是冒犯大汗虎威的国仇;阿尔斯兰的外甥泰凯什,则是郭汾杀的,那是家恨!

    但术伊巴尔和霍兰等四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苏赖这想法似乎有点天真可他们却都知道苏赖并不是一今天真的人,霍兰先开口:“道理,是,但,阿尔斯兰。恨不得,我们,死,怎么,会,帮我们?”

    他的意思是说,名义上道理上,桓罗斯确实是回纯的领土,阿尔斯兰也是岭西回讫的大可汗。有保护国土和部族的职责,只是他们更知道,名义这种东西是拿来利用的,不是拿来遵守的,所以不大相信阿尔斯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帮助他的弟弟哪怕有着国仇家恨。

    但萨图克却不急着去质疑苏赖的想法,他知道这个老臣兼老师接下来必会解释。

    “不错,阿尔斯兰当然不会好心来帮我们,所以我们这次。明里是去求阿尔斯兰,但暗中却是去鼓动另外一个人。”

    “谁?”术伊巴尔和霍兰同时间道。

    “在回讫内部,实力仅次于阿尔斯兰和博格拉汗的土伦可汗。”

    土伦汗,是回讫境内大可汗之一,其势力在伊丽河中游流域到夷播海之间,当初唐军大闹夷播海他也被弄了个灰头土脸,事后不但被阿尔斯兰大声斥责,就是两河诸部背后也看他的笑话,可以说也是一个把唐军恨得牙痒痒的实力派人物。

    和萨图克一样,土伦汗一派虽然也从属于回讫,但本身仍然拥有相对独立的草原与兵力,他和阿尔斯兰的附属关系比起萨图克来说要紧密一些,在八刺沙衷也有很大的言权。

    唐寇如今已经把事情闹得很开了,不知不觉间从大汗到副汗到三汗全部得罪透了,又占领了回讫的重要领土桓罗斯,在这样的形势下,如果是副汗博格拉汗起号召。三汗土伦汗起而响应,阿尔斯兰确实很难不表态,就算他不公开下令讨伐唐寇,至少土伦汗要越过碎叶流域来帮卓图克时,于情于理,阿尔斯兰都不好阻止。

    “可是,土伦汗会因为这仇恨,就越过碎叶流域,从伊丽河那边赶过来帮我们吗?”

    而这一点,却是整个计划的前提。

    苏赖笑道:“土伦汗虽然量小易怒,又贪婪短视,不过仅仅凭着一点昔日的仇恨,还是未必能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所以,我们还得放下一个饵来引诱圆诬最斩直节,语至腼曰肌加口

    “什么诱惑?”这次问的,是萨图克了。

    但苏赖说出来的,却是一句几乎连他都不敢相信的话:“成为副汗、问鼎大汗的资格!”

    “什么!”帐内四名重臣同时出惊呼。

    “你说什么!”耸图克亦沉声问道。

    霍兰所道:“阿叔。你,说,错了,话,吧?”

    苏赖却不慌不忙:“不,我没说错,我们要放下的诱饵,就是一个让土伦汗代替博格拉汗而成为副汗的机会。

    我们不但要耸他成为副汗,”他看着,说出了一句整个副汗阵营只有他敢说的话:“博格拉汗,咱们还可以帮他,成为大汗!”

    虽然明知道苏赖和萨图克之间有很深的信任,但想想萨图克那残忍雷厉的作风,术伊巴尔也不禁为苏赖暗中捏了一把汗。

    萨图克却眼中精光一闪,却露出了笑意:“你是说,先把那头蠢猪养肥。然后再杀,对么?”

    马小春和石拔出去后。众人坐定,屋子很小,八个人一坐便显得很挤但同时也,都等着张迈说话,张迈一言不,等得众人都有些急了,李脑便先开口。将自己与苏赖“秘谈”的经过大略说了。

    郭师庸等他说完之后。道:“虽然李参军觉得,苏赖其实并无诚意,而是另有图谋。但这终究只是李参军自己的推测,究竟是否如此,尚未可知。我们昨日已经拟了急信。连夜送往担罗斯,我看这件事情,不如就等恒罗斯那边有了回信,我们看看大都护是什么意见,然后再加参拜萨图克那边。可先派刘岸过去。以好言拖上几日反正他们攻我们守小我们也不担心粮食问题,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杨妄国就要点头赞成,却听张迈道

    “不必了!”

    郭师庸一愕:“不必?”

    “对,不必了。”张迈说道:“大都护远在惧罗斯,一来一回,又是数日的耽搁,兵贵神,前线决策之事,无需如此来回反复,那会耽误了军机。而且。我从但罗斯出的时候,曾与大都护相约:后方之事大都护自当之小至于前线之事,我若有把握,自己决断就走了。”

    郭师庸和安守敬对望了一眼,安守敬道:“那特使是已有把握?”

    “对!”张迈道:“具体的计策还要与诸位商议,但大方向却已经定了下来,我们就按照原定计刮行事。”

    “原定计刑?”郭师庸等似乎都有些不解,“什么原定计划?”

    “原定计刑,就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制定好了的计刑,也是我亲口告诉过苏赖、但苏赖却不肯相信的计划!”说到这里,张迈反问众人:“我们从新碎叶起兵出时,目标是什么?目的地又是哪里?”

    众人一怔,没人敢出头回答,过了一会,才由郭师道说道:“我们出时定下的目标。是要回东土寻找能够规复西域的力量,目的地当然就是长安。”

    “这就对了啊!”张迈道:“既然东归是早已定下的目标,那么在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上。就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了!一切的战术谋略,都得围绕这个大方向来!方法可以讨论。道路可以迂回。但是大方向却不能变来变去!”

    整个会场登时静了下来,郑渭、李脑都面露喜色,安守敬也低了头若有所思,郭师庸却还是忍不住道:“但要是东归长安的路走不通呢?万一我们到了疏勒,那边的佛民却并不是很愿意接纳我们”

    没等他说完,张迈就截断了他的话:“路走不通,那就想办法把它打通!疏勒那边,也不是我们要去投奔鲁家,而是我们要去引领那五万佛民!主动权不在别人手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看看郭师庸还有一点疑虑,张迈在胡床上凭几跪起,道:“我们从星火砦出时小可曾想过我们能够火烧昭山行宫?可曾想过有灯上城大捷?可曾想过我们可以占领恒罗斯?可曾想过我们竟然能正面逼和回讫的副汗?”他连了四问后,道:“但我们一步步走了过来,如今不都实现了吗?”张迈又坐回下去,一拍茶几,道:“所以今日之后。我们的方针,就是一边用议和来拖住萨图克,一边加强练兵,一边寻找前往疏勒的方法。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往这上面使!所有的人力物力都往这上面用!不能再有其它的心思。若有人要走其它的路,那就不是在帮忙,而是在拖后腿!我们不容许有这样行为的存在!苏赖说的那些话,不要去想它了小因为他给我们讲的,乃是一条貌似万全、其实却满是陷阱的策略但是对我们现在来说,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想什么万全之策!在抵达疏勒之前我们只能铤而走险我们没有选择!我们要的,就是疏勒小至于这桓罗斯,萨图克如果要,那我们就还给他!”

    “桓罗斯不是我们的目标,唐寇也不是我们的目标。”苏赖说到激动处,连胡须都翘了起来:“唐寇只是一个理由,而桓罗斯则可以作为一件礼物,我们可以答应土伦汗,扫平唐寇之后,便将担罗斯送给他。若土伦汗得到了桓罗斯,那时他就将成为回练第二大势力,并有机会问鼎阿尔斯兰的宝座样的机会,以土伦汗的为人是绝对抵挡不住这个诱惑的!以此为诱饵,便可促他兵。他得到担罗斯之后,兵力不可能马上增强,但他的野心,却会膨胀!若这时博格拉汗再屈身事之。促使他移兵八刺沙襄只在反掌之间!”

    “同时,用汗血宝马绕到碎叶河北岸。那一带山原我们刚网探索过,地旷人稀小可以疾驰。向西找到火寻之后向他们买路。估计快则一个月。慢则四十日。当可以抵达萨曼。可以许以重诺,比如事成之后将灭尔基以西以南所有领土括讹迹罕、库巴,全部割给它,把萨曼也拖进来。这将是一个乱局。但也将是一个最大的机会!”

    乘飞骑抵达俱兰城南门,举手叩城。

    “咦?”城头安守业叫道:“是担罗斯那边来的弟兄!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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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库巴来的客人

    第八十三章库巴来的客人(求月票)

    章《西域纵横之二》是第八十二章。泪。标题改刀儿

    却说唐军与回讫各有图谋,但双方决定暂时休战却是一致的,刘岸领了张迈的新命令准备出使回讫军中,回讫也正准备退兵事宜,这时却有使者从桓罗斯方向赶来。里头竟有郭汴,郭纷见到弟弟自然高兴,却问:“你怎么来了?。

    郭汴道:“桓罗斯好闷。我嘻嚷着要来,网好那边要带个消息过来,爹爹说我口才好,说话清楚,就让我来了

    张迈问道:“什么消息?”

    郭汴道:“库巴那边派使看来了,都已经进入桓罗斯了。”

    张迈与诸将听说无不愕然。张迈问道:“库巴圣战者不是萨图克的人么?怎么会派使看来找我们?莫非”脸色微微一变:“莫非他们得到了消息,竟然要和萨图克一起,给我们来个两面夹击?”

    “不是不是郭汴笑道:“其实他们虽然派来了使者,却不是冲着我们来,而是冲着博格拉汗来啊。小。

    张迈松了一口毛,便知这里头出现了什么误会。

    当初他曾和郑渭、李脑讨论过库巴方面的事情,曾考虑是否要在南面安插一直部队设防,李脑却觉不用,因萨图克和库巴隔着唐军,要传令过去殊为不易,而且桓罗斯与库巴之间路遥险阻,讯息迟延,就算这边打今天翻地覆,除非特地派人传消息过去,否则那边也不容易知道得确切。却问郭汴:11冲着博格拉汗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四折冲府东进之后。恒罗斯暂时便平宁下来,郭师道用兵论奇诡不如张迈,但也兼备稳重于灵活,为了瞒住萨曼方面,他仍然在恒罗斯城头竖立着回讫的令旗。对内则实行战时管制,桓罗斯内部的经济因此无法盘活,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与此同时。郭师道又进一步对昭武部进行整顿。

    当日薛苏丁只花了不到一天就将四千多人整合凑齐,求的是一个。“快小。字,因为需要将那些俘虏、土兵都编制起来管理,这样才不会骚扰到地方上的治安,等张迈一走。郭师道缓出手来,又将昭武部分为上下两部,上军各方面素质较好,是经过挑选出来的人马,约一千二百人,颇可用于战阵,仍然由薛苏丁统领,下军则只是强调纪律而已,只能用于维持治安,由大都护长史安二统领。

    经过这么一轮整顿,薛苏丁所带的兵力虽然减少了,但他非但不恼,反而归心,为何?因士兵经过选拔,战力反而提高,再说郭师道又是将上军交给他,而不是将选剩下的下军交给他,亦显示出了对薛苏丁的信任,那走进一步暗示将他当自己人的意思,因此薛苏丁不恼反喜。

    郭师道人在恒罗斯,心神却时时放在白水城与俱兰者是在防备萨曼的袭击,后者则是担心战事的进账。

    不料东西两面前没事,这日南面的山路上却转出一队人马来,这日薛苏丁在南线巡逻,现这队人马后当即纵兵将之围住,那队人马竟然也不抵抗,只是叫道:“我们是库巴来的使者,到恒罗斯求见博格拉汗。”

    原来薛苏丁的这部人马除了一些将领之外,别说兵员本是担罗斯一带的守军,就是衣服武器也都没换唐军本身又哪里有武器可以给降军换来着?所以那队人马竟然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对方是博格拉汗的兵马。

    薛苏丁是真心归附的人。为人又颇有智计,当即上前问讯,道:“来者何人?”一定眼,叫道:“欧马尔,是你!”

    原来这人却是库巴圣战者的领导人之一欧马尔薛苏丁是宁远国后裔,库巴所在正是他的老家,因为这层关系他曾数次作为萨图克的副使或者使团护卫前往库巴,所以与欧马尔彼此认得。

    欧马尔也认出了他,叫道:“是加苏丁么?。看看他带领的人多,道:“你升官了啊。”

    薛苏丁心道:“他这么和我说话,莫非还当我是萨图克的手下?”口中一笑,说:“现在是千夫长了。”

    欧马尔啊了一声,道:“恭喜,恭喜!我奉了讲经人法令,要来拜见博格拉汗,劳烦引路。”

    薛苏丁微一沉吟,道:“欧马尔,你来得不巧!我们桓罗斯最近出事了。再说,博格拉汗也不在。”

    欧马尔诧异道:“恒里斯出事?出什么事了?。

    薛苏丁道:“这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桓罗斯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现在才平定,但城内城外戒备甚严,没有将令,谁也不得入内。”

    欧马尔叫道:“怪不

    “门引,泛出山区以后。便觉得形势奇怪六那可怎么办呢?加苏丁。我们是自己人啊,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不?小。

    薛苏丁笑道:“不是信不过小是军令如此,不得违抗,我总得走个形式,先入城请令,然后才带你进去。只能劳烦你先在城外等一

    欧马尔亦素知萨图克治军极严,不敢违抗,点头说:“好

    薛苏丁便火派人入城通知郭师道,自己在城外营帐相陪,探他口风,欧马尔不虞有他,说道:“我这次来有两件事情,一是希望迎少主往库巴,讲经人希望能亲自教导他少主经义,二嘛,嘿嘿,等见到博格拉汗再说。”

    库巴的讲经人瓦尔丹想接萨图克的儿子巴伊塔什前往库巴,这事薛苏丁到也听说过,瓦尔丹此举既有拉近圣战者与萨图克关系的意思,同时也是要趁着巴伊塔什还是少年给他灌输经义,让回讫副汗的下一代成为虔诚的天方教徒,这其中实际上有些军政势力与宗教势力进行利益交换的味道,只因萨图克一直说“时机未到”所以未能成行。

    欧马尔又问:“这次的叛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居然骚扰到了桓罗斯?是萨曼那边暗中派人支持捣鬼的么?”

    薛苏丁心想:“不知道大都护要如何处置此事,嗯,我且扯个谎蒙过去,这可要说个什么谎才好呢?嗯,就且按照之前李参军他们给萨曼放的谣言来说。”就道:“这事闹得很大,一伙贱民伪托唐寇起事,把塞坎将军引到城外,动了叛乱,把整个桓罗斯城都卷进去了,叛乱最猖狂的时候,连恒罗斯汗府都被他们攻占了,此事博格拉汗震怒非常,听到了就生气,所以你还是别提起的好。小。

    跟着就给他讲那伙“贱民”如何引诱塞坎出城的细节,截取的却都是唐军引诱塞坎出城的真实片段小他说的仔细,没多久已经黄昏,郭师道派人出城,道:“城内已经安排好了,带他进城。”又与薛苏丁对了口风。

    薛苏丁这才护送欧马尔进城。路上道:“塞坎将军因为此事削职贬官,被召到前线听令去了。小。

    欧马尔一路见甫井萧条。家家闭户”想这场叛乱真是不小,到了城内,唐军将之安排住在曼苏尔的旧府邸,郭师道派来的人道:“天色已晚,还请休息一夜”。

    薛苏丁和欧马尔打过几次交道,深悉他的脾性,晚上送来了美酒款待,库巴戒律森严,欧马尔却嗜酒如命,平时没得喝,每次都走到了外出时才得偷饮,此时见了这**汤便如不要了性命,当晚喝酒吃肉,酷丽大醉。

    张迈听郭汴讲到这里。问李脑道:“我记得你曾跟我说,库巴戒律森严,怎么这个什么欧马尔。才到恒罗斯就醉酒了?”

    李脑笑道:“库巴圣战者。自讲经人瓦尔丹以下四员大将,马克迫西精明强干,伊斯坦骁勇善战。阿西尔更是人中俊杰,就是这个欧马尔,虽然言辞便捷,却不守清规,不但贪杯,而且好色,不过萨图克却很喜欢这个人,每次派人去库巴,总暗示由欧马尔作为回访使者,对他亦最厚。小。

    张迈更奇了,郭师庸道:“这个萨图克,不喜欢贤人却喜欢不肖,是何道理?是他没看不透这个欧马尔的性情么?还是说萨图克喜欢别人的阿谀奉承?。

    李脑哈哈笑道:“萨图克不是看不透这个人,他看得很透彻呢!正因为看透了,所以才对此加以利用啊。贪杯则易失言,口风便不紧1好色则授柄于人,库巴与恒罗斯让1原阻隔,与疏勒更是隔着个讹迹罕,萨图克虽未直接掌管库巴,这几年来却对库巴的内情了如指掌,那都是托了欧马尔的福啊。”

    他这么一说,诸将才明白过来,张迈笑道:“看来萨图克对这些圣战者也在用心机,不见得就完全是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问郭汴:“后来呢?大都护是将那欧马尔下牢拷打,还是将计就计,诓了他一回?”

    李脑微笑道:“既然还许他入城,又好就好肉地招待,那当然是将计就计了

    “李大哥说得对。”郭汴说。

    张迈学着变文的腔调笑问:“却不知大都护计将安出也?”

    郭汴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的胸其,说:“这一回,可就轮到我大展神通了。”

    李脑念头一转,道:“大都护让你假扮巴伊塔什了,对不?嗯,欧马尔没见过巴伊塔什,这事薛苏丁也是知道的小。

    郭汴咱了一声,连声道:“李大哥太不厚道,我都还没说,你就捅穿了我的老底!”)

第八十四章 再上征程

    欧马尔抵达怛罗斯的时候。前线尚未开始议和,郭师道不知前线情况,因与安二、安六、杨定邦、薛苏丁等合计了一夜,觉得若是扣押住欧马尔,库巴方面迟迟不见他回去,只怕会再派人来找,那时候事情只怕就要穿帮,那时库巴兵犯南部边界,与东北萨图克军相互响应,唐军势必大见吃急,不如像对付萨曼一般设个诡计拖延住圣战者。

    郭师道听加苏丁说萨图克的方面大将里头,有一个叫苏哈伊的和霍兰这两人欧马尔没见过,当即定计,由杨定邦假扮苏哈伊,由郭汴假扮巴伊塔什,第二日仍然由薛苏丁去邀客,告诉欧马尔如今博格拉汗不在,怛罗斯是苏哈伊做主辅佐少主巴伊塔什,欧马尔当即请求拜见巴伊塔什。

    这些天来,郭汴一直和巴伊塔什在一起,对他的言语习惯都弄熟了。这小子胆子够大,头脑够活,此刻在一个没见过面的欧马尔面前假扮起巴伊塔什来活灵活现,全无半点破绽。

    张迈问道:“你们是怎么解释当前怛罗斯的形势的?”

    郭汴道:“薛苏丁说,上次萨图克起兵前往碎叶河北对付我们的事情,库巴方面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这次我们就说,有一伙‘唐寇’从北面沙漠南下,同时城中的叛乱趁机勾引响应,在怛罗斯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这边的叛乱才平定,那伙‘唐寇’又转到俱兰城去了,袭扰了俱兰城,又占领了灭尔基。如今霍兰将军正率领大军在俱兰城与灭尔基的‘唐寇’对峙作战。”

    “这个谎撒得不错啊。”李膑道:“那欧马尔一听,是马上说要回去向瓦尔丹禀报,还是跳脚大骂唐寇,求做先锋,同时又说要派人往库巴方面搬救兵的?”

    郭汴咦了一声说:“李大哥,你怎么知道那欧马尔会求做先锋搬救兵的?”

    李膑笑了起来:“那就好了,他若是说要回去向瓦尔丹禀报,那就是看出了破绽,但现在没有要走,反而要往库巴方面搬救兵,那他就是真的相信了——库巴方面这两年被萨图克养着却没仗打,一直蠢蠢欲动呢,他们是恨不得萨图克遇到危机,他们好趁机大展身手。怛罗斯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对他们来说乃是大好的机会。”

    郭汴笑了起来:“那个欧马尔很好笑的,听说这边闹‘唐寇’之后,马上跪在我脚边向我赌誓,说只要让他作先锋,他一定立功啊什么的,那副样子,真让我想起了杨大哥。哈哈,哈哈……

    张迈又问:“他请做先锋,你们又是怎么答复的?”

    郭汴道:“我不知道怎么答复,就看了假扮苏哈伊的杨二叔一眼,杨二叔就上来说,唐寇这次虽然闹得凶,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眼下我们还应付得来,就不用劳动圣战者们了。那欧马尔听了十分失望。后来我们又好就好肉地款待了他,就由薛苏丁送他到边境回去了。”

    张迈、李膑、郑渭等听说后,齐声连叹道:“可惜,可惜。”

    郭汴问道:“可惜什么?”

    李膑却又不说了,张迈道:“可惜大都护还是太谨慎了,你们这个谎话编得极好。既然都已经骗过了欧马尔,大可再推一步,另设奇谋,把库巴这支军马调动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却竟然就劝欧马尔回去了,这一招棋却是有些浪费了,自然可惜。”

    李膑道:“不过郭大都护这么决定,无意中倒也和萨图克一贯来对库巴的态度暗合。”

    “哦?”

    李膑道:“库巴是恨不得有仗打的,霍兰等将领也常说放着这支兵马在库巴不用太过浪费,但萨图克却一直很沉得住气,刻意闲置着他们,我估计,萨图克这么做一来是要挫挫瓦尔丹的傲气,叫他知道没有圣战者萨图克也一样行,要叫瓦尔丹明白,是圣战者依附着博格拉汗,而不是博格拉汗有求于圣战者。二来可能是要他们憋住一口气,在最关键的时候能挥大作用。”

    诸将又谈论了一会局势,李膑犹在为库巴这一招棋未能物尽其用而惋惜,郭师庸等却比他看得开,说只要无过,便是有功。

    郭汴抵达俱兰城之后的第二日,刘岸从萨图克军中回来,说萨图克已经答应退兵,并提出要赎回巴伊塔什等家眷。张迈回复跟刘岸回来的使者道:“此事不急,博格拉的世子与眷属我会善待,请博格拉汗不用担心。”

    萨图克便猜唐军是有意扣留,以作奇货,冷笑一声。也不为此事而耽搁,当天便退兵了。

    张迈见萨图克退得这么干脆,心中大喜,对诸将说道:“他走得这么急,多半是杨易在他后面骚扰有功。”

    急派轻骑往灭尔基问讯,三日后轻骑回来,尽述灭尔基遇围、杨易出城解围之事,张迈不由得大赞:“阿易用兵是越来越有名将之风了。”

    灭尔基之围解除之后,杨易又率领那个敢死营,北入荒漠,骚扰回纥后路,烧掉了一大批正押往俱兰城的辎重,萨图克之所以撤军撤得这么干脆,也正是因为他的两万大军已经面临粮草断绝的困境。

    唐军诸将无不额手称庆,道:“守住了,这次是真的守住了。俱兰城与灭尔基掎角之势已成,萨图克下次再要进兵也得加倍谨慎地考虑了。”

    张迈道:“下次进兵萨图克确实会更加谨慎,不过这第二次进攻他不来则已,若是再来那必定是雷霆万钧,打通东归道路的事情要加紧着手了,一定不能浪费了这次的机会!”

    就在这时,贺子英带回了讹迹罕秘径上狭路相逢一战拿下的那两个俘虏,李膑看过书信之后翻译给众人听。诸将都感心惊,刘岸怒道:“萨图克对我承诺的时候信誓旦旦,若不是特使已经另有决定,我几乎都要相信他了——没想到他如此奸诈,这边跟我们谈判拖住我们,那边却已经在联系库巴,看来李参军说的没错,萨图克议和是假,筹谋第二次更大的进攻才是真的。”

    郭洛送来的这个消息,把郭师庸等人最后一点议和的念想都打消了,众人均想:“还是特使看得透彻。眼下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想什么万全之策,只有冒险一击,才有希望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膑道:“灭尔基虽然在我们手中,但要取道灭尔基往疏勒,一来前面仍然有好几个城镇要过,二来走这一条路的话,我们一出灭尔基城萨图克便会觉,那时他从旁侧击,我们可万万抵挡不住,为今之计,只有突破讹迹罕,然后挺进葛罗岭山口——若能赶在萨图克回来之前进驻下疏勒,那时就算回纥大军继至,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郭师庸道:“现在明教的人是否答应献出下疏勒还未可知,是否等阿洛他们传回消息后,我们再进兵?”

    张迈道:“兵贵神!若等郭洛回来,也不知道还要多久,若是前方再有变故,我们就随机应变。”

    虽然事态十分紧迫,但预计萨图克要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军部会议过以后,当即敲定了全军出,取道讹迹罕攻略疏勒的大方略,并分派任务:

    以第一折冲府为开路先锋,第四折冲府、第五折冲府并昭武部上军及乌护部作为中军,郭师道与杨易负责断后事宜。

    决议传到怛罗斯,郭师道道:“既然已经决定行险,怎么还放了两个折冲府这么多的兵力留在后方?杨易这一支奇兵空置在灭尔基,太过浪费!告诉特使,断后之事,只是用疑兵,不用真打仗,有第二折冲府与昭武下军足矣!其它所有人马,全部起行!不要瞻前顾后——难道我们还想着万一打不通讹迹罕还回来怛罗斯不成?若是怀着这样的心思,那此行肯定无成!”

    同时分出两个营的兵力,让杨定邦率领了赶往俱兰城。

    使者飞马回到俱兰城时,张迈已经准备出。听到郭师道的修改意见后叹道:“大都护责备的是,这次我们攻略疏勒,乃是破釜沉舟、有去无回,怛罗斯这边就交给大都护了。”便下令给杨易,要他在杨定邦抵达后立刻出,并将贺子英骑回来的那匹汗血宝马也赏赐给他,以嘉奖他的功劳。

    郭师道和杨定国分别负责对怛罗斯与俱兰城的军民的动员工作,唐军对外只是宣称要转移,怛罗斯的称要转往俱兰城,俱兰城的称要转往怛罗斯,郭汾、杨清等也行动起来,唐军进城之后,占领了怛罗斯众将领的府邸,从这些将领府邸里解救了许多女奴,又将营ji全部放出,唐军民部的巾帼头领们一一询问那些待嫁女,会骑马且身体强壮的便编入民部,成立了一个女营,不会骑马或身体羸弱的便听便她们自寻活路。郭汾、杨清等人做起这妇女工作来,这担子也不比男儿们轻。

    眼见全城忙忙碌碌,郭师道对大都护长史安二道:“安二叔,虽然人咱们诡称要迁往怛罗斯,但这等事情,焉能瞒得长久?再说大军一走,留下的兵力少了,控制力必然减弱,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会隐瞒不住,到时候萨曼从西边来,回纥从东面来,咱们若走得不及时,这两条老命,只怕就要送在这里了。”

    安二哈哈笑道:“我活了八十岁了,有子有孙,守敬也做到了折冲府都尉,死在这里也没什么。我是没打算走了,就留在这里尽量设法,能多拖延一天,便是为子弟们多争得一线生机!”

    郭师道笑道:“二叔说的是!”这时郭洛、郭汴、郭汾都不在怛罗斯,身边只剩下杨清这个儿媳妇,便叫了她来,屏退了身边所有侍从护卫,道:“我有个几句遗言,要你带给阿洛。”

    杨清大骇:“遗言?公公身体安康,为何说这样的话?”

    郭师道微微一笑,说:“我以一个折冲府驱使三千名新兵,要守这怛罗斯,乃是借着张特使打下来的军威,装假老虎吓人,外唬萨曼回纥,内唬两城百姓,能唬多久,得看我的手腕,但若不下定必死之决心,只怕三两日也难撑持。”

    杨清是郭洛的妻子,杨易的姐姐,郭师道的媳妇,久在军中,见识也自不低,听了郭师道的话,已明白了他的心意,两眼一红,眼泪流了下来。

    “家嫂,莫哭,莫哭。”郭师道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甚是要紧,你得收拾好心情好好记住,莫漏了一句。”

    杨清也知当此情境之下,丈夫郭洛、叔叔郭汴、小姑郭汾都不在,只有自己与公公作此生离死别,郭师道定要铭记,否则就算丈夫不怨自己一世,自己心中也必不安,点了点头,抹干眼泪,说:“公公放心,媳妇一定会将公公今天的话牢牢记住,日后转述给夫君、叔叔、小姑他们听。”

    谁知郭师道却道:“不,不用跟汾儿说,汴儿那边,若阿洛觉得需要,自由他向弟弟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只跟阿洛一个人讲,其他人就算是你的父兄,也不许泄露半句。”

    杨清心中一凛,道:“是,媳妇自嫁进了郭家,便是郭家的人,公公的话,媳妇不敢泄露半句给家后。”

    郭师道颔道:“我亦素知你贤惠,这些话便是汾儿,我也不会出口,但你与阿洛夫妻一体,却是无妨。”

    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好一会,才道:“张特使当真是人中之龙,回顾过去数月他的作为与成就,对比我们在新碎叶城时的困境,一切变化,当真恍若梦中。我对他的来历、能耐、运道思前想后,最后只得出四个字:天命所归!想是上天怜我西域唐民,故而降下这么一个人来,带领我们走出死地而得新生。新碎叶城虽是我老郭家历代呕心沥血经营起来的,但天意如此,我郭家只可顺天而行,如何敢与天争功?因此这段时间来张特使虽然颇侵我权,我也无一句怨言,为的,既是顾全大局,也是深信他将来必能成就大业,既有千秋大业在后,则眼前作一点小小退让,又有何妨?”

    杨清一怔,不想公公要和自己说的竟然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不敢插嘴,只是牢牢记住。只听郭师道继续道:“这次我军若能顺利抵达疏勒,再往后张特使便如飞龙在天,恐再也无人阻遏得了他了。将来他带领我军,是回归中土、襄助朝廷也好,或者自成自立,开邦建国也好,你告诉阿洛,不要犹豫,尽力辅佐他便是!”

    杨清听到“自成自立、开邦建国”四字,心中一惊,却只是点头:“是,媳妇记住了。”

    郭师道长长一叹,道:“洛儿能耐虽然不错,但器质却非王霸之才,我郭家亦不敢作非分之想,然而以汾儿洛儿与张特使的关系,以我郭家为唐军所作出的牺牲,将来只要不犯大错,龙骧之外的第一家族,却是跑不掉的了。张特使将来能够建立的基业有多大,我也无法预测,但只要子孙不违我言语,则我郭家的基业,必能与这一份大业同始终!”说到这里,问杨清:“我刚才的话,都记住了么?”

    杨清道:“都记住了。”

    “好吧。”郭师道道:“那就去吧,不要悲戚,不要难过,我留在这里,若最后也得以撤走,那自是万幸,若万一走不了,那也是求仁得仁,为国捐躯,没什么好哭的。我们老一辈的走到这里已无遗憾,至于将来的天下,就靠他们这群年轻人如何去闯了。”

第八十五章瞒天过海

    第八十五章瞒天过海

    军大军经向南讲时。刘岸怀诈儿八经地率领了唯出团。再次出使回技。与萨图克讨论以巴伊塔什等俘虏换取回讫境内所有沦为奴隶的唐民后裔之事。

    这时萨图克已经撤到了俱兰山脉东北麓,一边暗中派人向八刺沙衰告急,一边却安抚唐军。同时广派探子窥探唐军的行动。

    不久杨定邦赶到,接管了俱兰城与灭尔基。他选了一个,身材与张迈相似的火长。戴上张迈留下的龙面具,在俱兰城与灭尔基之间巡戈视察,那些探子望见,都以为龙面将军还在俱兰城一带活动呢。

    按下郭师道、杨定邦经营瞒天大计不说,却说负责过海开路的张迈召李腹、郑渭、唐仁孝、奚胜等商议,张迈道:“要到疏勒,得先经过讹迹罕。兵势有奇有正,现在我们各种力量都比之前茁壮了不少,但最紧迫的,还是时间。讹迹罕之战,仍当用诡。”

    郭洛问他想用什么诡计,张迈道:“恒罗斯这边的事情,塞坎一向遮掩着。等桓罗斯易手,咱们又关了城门。虽然逃走了不少兵民,但萨曼也好。讹迹罕那边也罢,我估计都还未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后世人回顾一场战争,自然胜败输赢历历在目十分清晰,但身处战乱之中的底层士兵与百姓,对战争整体形势的把握就如瞎子摸象,或道北方赢。或道南方败,具体情况就很难说得清楚了,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有1对同一件战争大事,战败的溃兵、逃难的流民小几千几百张口的描述都会不一样。

    “我想就在这一点上博一博”张迈说道:“咱们就冒充回讫军,假装是桓罗斯的军队,就说唐军势大,我们弃城退走,要回疏勒去,问讹迹罕借路。

    郑渭道:“讹迹耸虽然是回讫属国,但和萨图克向来不对付,我们若打出唐军的名义,他自然不放我们过去,但就算是假冒回讫军,他们也未必肯放行。”

    张迈道:“若实在不肯,那只好强攻了。”

    奚胜道:“驱驰数百里,跨山越河。攻人城池。只怕胜算不

    唐仁孝道:“要不像对付俱兰城一样,来个围点打援。先把麦克利的主力引出来打败,然后攻城。”

    郑渭道:“只怕有些难处,眼下麦克利就算还不大弄明白了桓罗斯这边的详细情报,但我有许多生意是经讹迹罕走疏勒的,通过手下的掌柜和麦克利打过交道,这人虽然没塞坎那么凶猛,可手段却更加灵活,处事也更加谨慎,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桓罗斯、疏勒与萨曼之间立足?阿尔斯兰也不会派他来讹迹罕了。要骗他是很难的。”

    李脑却道:“对付大胆的人,可以利用他的急躁,对付谨慎的人,则可利用他的胆小。麦克利长期身处重围之中,一贯的策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思维既习惯于此,我们可用移石封穴之计。”

    张迈问道:“何谓移石封穴?”

    李脑道:“路有蛇穴,行人将过,恐毒蛇暴出伤人,便先移大石封住穴口,然后经过,这就是移石封穴之计。不过要施此计。前提是假如麦克利引兵出城,我们野战能够取胜。”

    张迈哼了一声,道:“我们连萨图克的主力都击退了,还会怕一个麦克利?不用犹豫,进军吧!”

    这次唐军分批出,一路也不张旗帜,以第一折冲府居前开路,第四折冲府统合民部居中,昭武、乌护两部继进,第五折冲府断后,杨易所率领第三折冲府虽然后,却很快就赶到了第五折冲府前头,因郭师道还留在恒罗斯安抚民心,杨定邦又派人以龙面具假扮张迈巡查各地,因此大军虽然转移,但桓罗斯、俱兰城、下巴儿思三地的居民却还弄不清楚唐军的动向。

    那库巴位于俱兰城以南五百余里,两城所夹地区地广人稀,中间有中亚第二大河一药杀河流过,沿岸水草颇为丰美,汉时为大宛国的一部分,也就是名闻天下的汗血宝马产地,大唐时受休循州都督府管辖,自大食东侵,大唐势力消退,土著民族也逐渐式微,近数十年更是处于回讫、萨曼拉锯交战处,民生疲敞。部落沦亡,但方圆数百里间仍有牧民顽强地存活着。

    这五百余里山岭错落,虽然没有葱岭、喜马拉雅山那么险峻可怕,但道路也十分难走,而且歧途众多,若不是新归附的郑渭手底下有人深晓此间地形,唐军进入到这个地区只怕非迷路不可。

    唐军迁徙。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骑马,婴儿也被骑马的母亲抱在怀中,也有一些老弱抵挡不住生病却也得撑着。有熬不住病死的,民部便就的火化,夜间唱挽歌为逝者送行,第二天则继续赶路。

    茫茫群山。莽莽胡野,在未卜的前途中行进,血可流,泪水却得往肚子里吞。

    长安在征途遥远的彼端,在尚未到达之前,征途上的儿女连感伤都是一种奢侈。

    前军第一折冲府人强马壮,当地牧民、汉迄远望远远避开。或就来依附。或跪干道旁相髅,叭差来羊马奶酷,张迈让侦骑队那些来依附的考察后若无疑点便接纳,若有疑点便驱逐,对那些于道旁相送的加以安抚,对那些送羊马奶酷的,就以等价的物品如织品、小帽馈赠。沿途牧民无不欢喜而去。各无骚扰,加之这一带没有足以撼动唐军的强大部落,因此行三百余里除了山”之险外并无**阻碍。

    路翻山越岭。走到大唐休循州都督府旧址,原本在这里放牧的一个小部落不知唐军根底,已经望风远遁,奚胜道:“我们已经连续走了十天,队伍不可拉得太长,最好停下休整两天,同时等候后面的同

    两天之后,杨定国以及第四折冲府以及民部到了,他来到休循州都督府旧址上,在断壁颓垣边放声大哭,对张迈说起一段旧事来:“当年我大唐将士破西突厥于此,置休循州都督府,军务隶属于安西都护府,民政则由大宛旧民自治,后大食东侵,大宛王奔龟兹求救,我安西大将张孝嵩率兵万余人。长驱数千里,大破大食军,因改此国名宁远,嫁义和公主至此,世为藩属

    张迈这时已经知道疏勒就是咯什那也是共和国最西边的城市,而此处尚在疏勒西北近千里,听着杨定国述说盛唐往事!遥想当年大唐铁蹄长驱至此。救亡图存、立绝国、嫁公主,以威以德,声势炫于千古,不由得悠然神往。

    然而如今,休循州都督府所在却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只剩下若干破房子供来往牧民遮风挡雨。

    张迈见郭汴和几个少年就在身边,说道:“老祖宗的这些功绩,我们要记得,但记住它不是拿来感伤,拿来怀旧,而是拿来时时激励自己!我们这些做子弟的,要思考着如何强爷胜祖,而不是想着如何依靠祖宗留下来的遗产不思进取!”

    弃卑等纷纷叫道:“是!”

    更有一个刚刚赶到的老妇人放声大笑:“对!对!说得好!”跟着便猛烈咳嗽起来。

    那老妇人却是郭汾的母亲,她在桓罗斯时就病了,却强撑着不肯留下,每日仍在马背上颠簸,但来到这附近终于撑不住,得靠人用担架抬着了。

    张迈赶紧跑过去,只见她面色泛红,老人家久病之余忽然如此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见到张迈走近,郭老夫人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张迈的手腕,不断地喘气。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张迈,又看看在旁边默泣的女儿,杨定国在旁瞧见会意,道:“大嫂,你是还在牵挂汾儿的婚事吗?”

    郭老夫人连连点头,张迈噗的跪下了道:“老夫人,你放心,我在恒罗斯时已经向郭令公求亲了,他老人家也应允了,等打通了讹迹罕,到了疏勒,我们就成亲。”

    杨定国也道:“大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你尽管放心。”

    郭老夫人大喜。郭汾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哀伤,刚才郭老夫人是怕自己最后一件事情交代不完,紧张过度以至于说不出话来,这时一口气渐渐舒缓,脱口对张迈道:“还叫我老夫人?”

    张迈就在担架前磕头:“岳母大人。”

    郭老夫人眼神中流露出无憾的光彩来,捉住了儿子郭汴、女儿郭汾的手道:“我去了后。就按这一路来规矩办事,队伍千万不能为我耽搁!不然你们就是不孝!”

    郭汾姐弟俩含泪答应了,郭老夫人指着休循州都督府的遗址道:“我的骨灰,你们,,也不用,,带着,就,葬在,,那里!我知道,有一天,你们会打回来的!我,,等你,,们,”就此长逝。

    当晚郭纷郭汴就依母命火化了郭老夫人的遗体,掘地为坟,堆石为墓,不敢立碑是怕被可能跟来的胡虏掘去,只是刻了一幅《乳燕》图为志,葬在休循州都督府遗址里,全军听说无不感涕。合舍里和奈尔沙希等也都来给郭老夫人送行,女人摘一朵野花。男人摘一个野果,供奉于坟墓前。奈尔沙希放下野果后心道:“这支安西唐军,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对唐军又多了几分认同之心。

    第一折冲府到达药杀河的上游真珠河畔,选了一个水流平缓处,花了两日时间,搭了一座浮桥。第一折冲府还没上桥,杨易已经骑着他那匹汗血宝马赶到。薛苏丁指着前方,道:“从这里往西南,是库巴,往东南,则是讹迹罕了。”

    杨易对张迈道:“迈哥,接下来就由我来开路吧!”带着敢死营在向导的指引下先行。第一折冲府渡河未毕,杨易忽然派人传来警戒:“前方现可疑兵马!请后方小心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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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却!)

第八十六章大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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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干说前方示警,李脍讶异盅!“莫非麦茧利听到风声心然孤人来

    薛苏丁却道:“不,我看很可能是库巴的人!”

    张迈更不迟疑。对薛苏丁道:“咱们过去看看,阿易为人冲动,对这边的情况又不熟。若真是库巴的人,未必应付得来。”

    薛苏丁领了命令,飞马而去。

    奔出十余里。见第三折冲府已经停驻,对面两箭之的也停有几十个小骑士,看样子是一队侦骑,双方对峙,张迈问起近况,杨易道:“这帮人和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松散部族不同,他们望见了我们就停下,可也没有逃远,感觉像是一支大部队的前锋,我也未敢妄哥,你看这应该是什么部族?”

    张迈沉吟着。薛苏丁问该怎么办,张迈道:“待会无论是本地土著,还是库巴的人。我们都自称是博格拉汗的部队。”又向后面传令,暂时禁止以唐言喧嚣。

    过了一会,对面那队侦骑派出使看来问:“你们是什么人?”

    薛苏丁听那使者说的是天方话,心中一动,却用回讫话反问:“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军的去路?”

    那使者竟也听的懂回讫话,就道:“我们乃库巴圣战者,前面停驻的是我们的侦骑。你们又是什么人?”

    薛苏丁看了张迈一眼,道:“我们后面乃是博格拉汗的大军!”

    那使者啊了一声道:“博格拉汗的大军?居然开到这里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将薛苏丁等将信将疑,薛苏丁道:“库巴离这里不近,为何你们会在这里,是要北上去做什么吗?”

    那使者道:“这个不能和你说。”

    张迈在一边低声道:“这家伙只是个小虾米,作怒色,吓唬他一。

    薛苏丁回讫。疾言厉色喝道:“莫非你们是想前往桓罗斯?库巴还听不听博格拉汗号令?未得调遣,你们竟敢擅自行动!”

    那个使者尴尬了起来,果然被薛苏丁压制住,讷讷道:“我”这我不知道。”

    薛苏丁又喝道:“你是谁的部下?”那使者说了一个人名,薛苏丁却不认识,料来品级太低,又问:“马克迪西、欧马尔、伊斯塔、阿西尔你从属于何人?”

    那人听到这四人的名字,头一缩,身子又偃偻了几分。躬身道:小人是阿西尔将军麾下。”

    源来是阿西尔。”薛苏丁道:“我是博格拉汗麾下千夫长加苏丁,阿西尔在附近么?”

    那人道:“阿西尔将军就在前方五十里外。”

    薛苏丁见张迈微微点头,说道:“那你回去请阿西尔将军来相

    那人道:小人当回去禀报,但是否来要看阿西尔将军的决

    薛苏丁喝道:“什么阿西尔的决定,你告诉他我的名字,他就会来的!”

    那个侦骑不敢怠慢,勒马回去向上峰禀报去了。

    张迈道:“回去吧。”到了河边,第一折冲府全部和第四折冲府部分也已经过了浮桥。张迈下令背水结营。

    薛苏丁在旁边。将事情经过跟诸将说了,李脑道:“这件事情大有蹊跷。本来,这里离库巴尚有一段距离,我们若转而向东南,库巴方面未必知道,但现在既给圣战者遇上,就不得不先处理库巴的事情。

    西域地广人稀。形势和中原那种阵陌相连、市井相比、社会关联极其紧密不同。比如苏州与扬州,相隔虽远,但如果有一支军队经过扬州,无需多久,苏州方面肯定会知道。但这真珠河河畔却是渺无人烟,往往连翻十几个山头都见不到一个。人,而且不同的山头,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联系也不那么耸密,甲部落见到的事情,未必会马上告诉乙部落,所以唐军经过此地,只要不被人遇上,事后别人就算有些马蹄痕迹,也只道是某全部族游牧经过此地,未必会有过多的联想与警慢。

    但唐军诸将没想到的是,库巴方面居然在这个时候派出大将阿西尔来到这附近,两支军队撞见了,自然不可能按照原来的计划,不顾库巴而径佞东南。

    郭师庸道:“特使,咱们是否暂停渡河?或者将大部队撤到北岸去?”他这么提议。是要防止库巴方面对唐军是有敌意而来。

    李脑道:“无需这么紧张,也许不是坏事。

    特使,咱们结好营塞,前军以第三折冲府敢死营打头,昭武、乌护两部为左右两翼。若阿西尔如临大敌而来,那一场仗只怕南面,但他要是孤身来见,那就是没有恶意,可以用交涉手段将库巴摆平。”

    杨易道:“是打仗也好,是交涉也好。希望别为这事花太多时间。”

    张迈道:“只怕难以如你所愿,这次既然给他们撞上了,总得花上些功夫的了。”

    高层聚在一起,商议着应对之策若阿西尔坏尔,勿没什么好说,只能开打。因此敌时诸人商量聊员联圳事情有转寰的情况下该如何应对。

    第一件事。是要找一个接待阿西尔的主将。

    “可是。要扮谁呢?”

    李脑想了想,说道:“大杨都尉(杨定邦)扮过了苏哈伊,这不能考虑了。苏赖曾经到过库巴,认得他的人太多,也不行。还有术伊巴尔等欧马尔也见过,这个也得防范,想来想去,只有霍兰这个结巴,未曾和库巴的人见过面。”

    杨易道:,“可霍兰已经被我们打残废了啊,我们去哪里找个没了右手手指的人来?”

    李脑笑道:“霍兰是没了手指,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件事?”

    杨易笑了笑,道:“也是,不过我说话冲,说不定一看急就忘记结巴了,所以别叫我来演戏。迈哥,不如你上吧。”

    李腹道:,“霍兰是个纯粹的回格,与张特使可半点不像啊。”

    张迈道:“是,我和霍兰长得一点都不像。”当初在俱兰城外,他曾与霍兰对阵,曾远远地望见过。

    唐军高层之中,郑渭太浓,李脑双腿残废,郭师庸杨定国模样太老。而萨图克麾下最有名的方面大将苏赖据薛苏丁说又曾到过库巴,安守敬若是打扮一番,颇有胡将风范,可惜第五折冲府尚未到达。最后想来想去。张迈想起一个人来,却是第一折冲府的队正邱子赛,邱子塞也是当初张迈的十近卫之一,相貌绝类胡人,又懂得突厥、回讫等五番言语。张迈想了想,便安排他假扮主将。

    邱子寨道:“我扮主将,那特使你扮什么啊?”

    张迈笑道:“我扮你的侍卫头领,给你捉刀。”

    邱子害有些不自在,田浩石拔等笑道:“演戏而已,怕什么呢?”邱子寨这才答应,张迈和李脑又反复推敲待会阿西尔来了可能会说什么话。一一想好了应对策略,最后李脑道:“要是他谈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话题,那你就设法将话头转给我,由我来替你回答。”

    商议未定,营外已经来报。说有数骑疾驰而来,张迈和邱子寨等到营门来看,果见有四五个人乘坐骏马而来,为的却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材颀长,虽未走近,诸将却都已觉的此人英姿不凡,薛苏丁道:“没错,来者就是阿西尔了。他居然只带了四五骑来,看来是完全没有恶意。”

    李胜道:“这么远你就认得他了?”

    薛苏丁道:“那自然,他是库巴四大部将之一,又是大宛王族后裔,算起来还是我宁远故国的王子,我对他自然比对别的库巴武将更加关注。”

    郑渭一呆。张迈听了也是一怔:“你说什么?大宛王族?宁远王子?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薛苏丁倒是一呆:“这个”特使你没问啊。阿西尔虽然是大宛王族后裔,但我宁远国亡国已久,除了我们这些宁远贵族的后裔之外,也没多少人会在乎他的这个身份。

    说话间那五骑已经奔近,假扮霍兰的邱子害迎出辕门,张迈在旁看为这年轻人时,只见他一头卷,皮肤甚白。但一双眼睛却如一对黑珍珠般闪亮。心想:“好英俊的一位亡国王子,所谓花样美男,不过如此了,若放在我那个时代,走到肯定要惹得多少女生尖叫。听杨叔叔说,大唐曾下嫁公主至宁远,则这人身上也有大唐皇室的血统?不过隔了这么久。只怕早就生疏了,俱兰城的许多唐民后意是父系一脉也都不认祖宗了。何况是母系后裔?”

    库巴圣战者相对于萨图克的本军,乃是一个半独立的体系,但排列座次的话。霍兰的地位显然要比阿西尔高,因此阿西尔便以下属自处,向邱子害行礼说:“久闻霍兰将军威名,今日得以相见,大慰平生。”

    邸子寨假扮结毛,那倒也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借这个理由尽量不说话,却由旁边李脑、薛苏丁代为回答,杨定国、郭师庸、杨易等都躲起不来相见。只李脑、郑渭、薛苏丁这些有回讫背景的人在旁作陪。薛苏丁先给阿西尔介绍李脑,阿西尔见李脑坐在轮椅上。颇感奇怪,但他甚有教养,也没多问什么,跟着薛苏丁又介绍“凯里木。”这时郑渭上下打量着阿西尔,忽然叫道:“你不是薛复么?”

    邱子害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瘾

    阿西尔也重新打量起郑渭来,呀了一声道:“你是凯里木!你也到博格拉汗帐下出仕了?”

    张迈瞪了郑渭一眼,只是不好说话,李脑瞧在眼里,替他问了出来:“凯里木,你认得阿西尔将军?”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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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汗血骑兵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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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斤李腚问起自只认的阿西尔,郑渭瞧着阿西尔怔怔出神浑心,说:“我们他这时已经习惯自称“郑家”了,但想到这是在外人面前,临时改口:“我们阿齐木家,本是以马商起家,天下良马出大宛,宁远虽然亡国,但良种种马仍然握在其国遗民手中,宁远遗民大多心地质朴,虽然亡国已久,不忘其君,薛家后裔,在当地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我们阿齐木家想从宁远遗民手中够到种马,自然非与薛国王子打交道不可。”

    李脑虽然刚才已经听薛苏丁说起阿西尔是大宛王子的事情,这时还是呀了一声,说:“这么说来,阿西尔将军还是宁远的王子了?”

    阿西尔旁边一个老人听说眉飞色舞,叫道:“不错!不错!”

    郑渭道:“是啊,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叫薛复,薛国的薛。复国。

    张迈听到“薛复”二字,心头一动:“复国?莫非他们的族人仍然有复国之意?那为何又投靠了天方教呢?是要借助天方教的力量复国

    郑渭问刚才出声的那个老人:“这位夫叔可有些面熟。”

    老人骄傲地挺起胸膛说:“我是宁远王子最忠实的仆人马呼蒙!”又微笑着说:“当年我们王子和凯里木少爷在桓罗斯山见面,我也有跟着去啊,凯里木少爷就忘记了?”

    张迈听郑渭和改名阿西尔的薛复小时候见过面,便联想起郑渭少年时也曾在灯下谷和郭络见过面,郑家居住在俱兰城,却北面与新碎叶城暗中来往,南面又和宁远遗民有联系“恐怕当年的会面,不完全是做生意这么简单,新碎叶城唐军手里有陌刀,宁远遗民手中有良马

    这可是起事造反的两大利器啊。不过后来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多半是条件所限、局势变化,所以就没了下文。”

    想到这里,对这个阿西尔便更加留心。他本来只是要设法应付库巴圣战者,这时却又动了另外一番心思:“不知道宁远遗民如今心中是否还有大唐,这是一件大事,回头可得与薛苏丁好好商量一番。”

    却见阿西尔淡淡一笑,说:“这里没有什么大宛王族小宁远王子了,也没什么薛复,这里站着的只是一个真神的归顺者,一个虔诚的信道者。”

    他相貌本来英俊。这时又是一脸的虔诚与平和,眉宇之间甚至有些圣洁的光辉,然而张迈是个在世俗文化中长大的人,对这种近乎圣洁的光辉本能地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甚至有些失望:“他也信天方教了?”对于天方教那强大的洗脑力量,张迈是从来不敢怀疑的,心想阿西尔若是真的皈依了天方教,那可就比他改了国籍、效忠别的君王更加难以挽回了。

    张迈眼下的身份是“霍兰”的“护卫副领”以他的地位不好上前攀谈,郑渭正要叙话。阿布勒咦了一声,张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见他看的是站在辕门外的几匹神骏的坐骑,刚才张迈等虽也已注意到阿西尔等的坐骑十分神骏,但都把心思放在阿西尔身上,这时听了阿布勒的诧异声,才转头看去,张迈自到这个世界后良马见得多了,也有了几分眼光。只见那几匹马精神昂扬,肌肉饱满,比寻常战马都还高出半个头。便知都是良驹,只是不明白见多识广的阿布勒为何会出惊叹,便听阿布勒脱口道:“这几匹,莫非都是汗血宝马么!”

    阿西尔点头道:“不错。”

    张迈听阿布勒说阿西尔的那几匹马是“汗血宝马”阿西尔又点头承认,心中吃了一惊,又定眼细看。

    他这次到中亚来旅游。其中一个最大的兴趣之一就是想骑一骑汗血宝马。可出之前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在他的时代汗血宝马几乎都已经绝种了!据百度上说,全中国的汗血宝马竟然只有4匹!

    个位数啊!而且都是不流汗血了的。

    记得听谁说起过汉武帝动几十万大军取汗血宝马的故事,汉军得到汗血宝马之后带到中原繁殖,可能是水土方面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传了几代后就不流汗血了,而这些宝马后代的也随着汗血的淡薄、消失而一蟹不如一蟹。

    “不流汗血,那算什么汗血宝马啊!”

    而且全国只有4匹的话。那铁定就是国宝级别的东西了。普通游客哪里有机会去骑一骑?

    当日贺子英骑了一匹汗血宝马回来,张迈虽然心中大感兴趣,可是那时全副心思都放在与萨图克博弈上,便顾不上这事,转手将那匹汗血宝马赏赐给了杨易,这时看阿布勒所说的那几匹汗血宝马,果然都和赐给杨易的那一匹一般,都是头细颈长,四肢修健,虽未奔驰,一呼一吸之间皮肤的伏动似乎已潜藏着尚未爆的强大力量一般。

    说话间李脑笑道:“大伙儿别都堵在辕门啊,快迎王子进去吧。”

    邱子寡叫道:“对。对!”

    阿西尔道:“大家就别叫我什么王子,王子的了,我只是匍匐在讲经人跟前的一个信徒而已。不是什么王子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恳。不像是客气话,马呼蒙脸上却露出几分不满来,只是不好作。

    邱子寨接了阿西尔进帐,张迈落后了几步,拉着阿布勒低声问:“阿西尔他们五个骑着的这些都是汗血宝马?怎么有几匹不是红色的?”原来他现被阿布勒说的那几匹汗血宝马有两匹枣红色的,有一匹黑色的,有一匹淡金色的,阿西尔骑的那匹还是银白色的,因有此问。

    阿布勒忍不住失笑,也低声说:“谁告诉特使汗血宝马是红色的?汗血宝马是流汗如血,不是颜色如血啊。”

    张迈听了小小地冷汗了一下,随即隐约记起网上的资料也有提到这点似地,心想都怪金老爷子,自己小时候射雕读太多了,心里老记着小小红马。加上贺子英骑回来那一匹也网好是红色的,因此竟不知不觉中就以为汗血宝马就一定是红色的了。

    阿西尔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忽然回头望了张迈一眼,忽问:“这位英雄如何称卑”

    张迈做钦差特使的时候。可以有人帮忙翻译,这时陡然被阿西尔问话,却得自己回答,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英雄。”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好几个月,学会了一些阿拉伯日常与行军用语,日常的回讫话因为听的多,也基本能听懂了,但因没什么机会说,讲起话来却不够流利,有点结结巴巴,一句三停。

    郑渭忙道:“这是我们霍兰将军的近卫队副头领巴格,他说话也有些结巴,还请将军勿怪。”

    阿西尔又看了张迈两眼,说道:“说话结巴,未必就不是英雄。”

    李脑郑渭都是心中一紧,”;道:“不好!特使虽然换了侍卫的衣服1但他身上讣儿质却收藏不住,这阿西尔看来眼光不错,只怕已经被他瞧出了端倪。”

    张迈也有所警觉。暗中筹谋时策。

    那边阿西尔跟着邱子寥进营入帐,唐军这次摆到台面上的将士,以杨易的那个敢死营和张迈的龙骡本营为主要成员,敢死营在辕门内外负责防卫工作,龙骡本营在主将大帐之外列队侍卫,敢死营的主要成员都是胡人,气质自然胡野,龙驻本营三百将士穿的却都是萨图克近卫军的专用铠甲,那更是一点破绽也没有,至于郭师庸所部、奚胜的陌刀营、以及慕容春华所练士兵等唐风浓厚者则全部藏了起来。

    其士兵气质如此,高层如薛苏丁、李脑本来就是萨图克麾下兵将,郑渭是萨图克境内的精英人物,投效萨图克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阿西尔一路进营。心中竟然全未生出半点质疑这支部队是否博格拉汗军队的念头,只是暗中赞叹博格拉汗麾下兵强马壮之余,对张迈的身份似乎有点怀疑。

    入帐坐定后。假扮霍兰的邱子害道:“我,领了,博格拉汗,命令,要回疏勒,你不在,库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本不是结巴。这时假扮结巴反而有些吃力。

    阿西尔忙答道:“讲经人听欧马尔将军出使的经过后,说:“担罗斯既然有警,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因此派我带领一队轻骑北上听博格拉汗调遣,若恒罗斯形势更加吃急,我库巴圣战者随时可以全体出动,为博格拉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脑心中一跳。脑中冒出一个主意来,眼角一斜,见张迈也在向自己微微点头,两人心领袖会,那边邱子害心中却有些紧张,因阿西尔的这个回答颇出张迈等原本的预料之外,便拍了一下案几,把阿西尔吓了一跳,邱子塞憋红了脸,说:“你,你,你们,”好像急得说不出话来,挥手让李脑:“你来跟他说!”

    张迈一喜:“邱子塞也挺会做戏啊,这个球传得好!”

    便见李脑脸色一肃,道:“阿西尔将军,当初苏赖将军代表博格拉汗到库巴,和讲经人立下盟约的时候,说的是什么来着?你可知道!”

    他这两年话说的好严厉,阿西尔本来坐着,这时慌得站起来,说:

    “这,,小将不知道。”

    李驰道:“库巴圣战者士气高昂,战力顽强,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可西域的军国大事,何其复杂,又岂是一味地用强用狠就能解决的?博格拉汗留着库巴这支奇兵暂时不用,自有博格拉汗的道理,你们这次擅自行动,未得调遣令就出兵桓罗斯,是不将博格拉汗的命令当回事,还是你们讲经人在质疑博格拉汗的决定?”

    李脑久在萨图克麾下,深知萨图克驾驭这帮圣战者,用的是“敬养严”三字,敬是宗教范畴内对真神表现出最大的虔诚,养是每年定期输送一定的钱粮,让库巴圣战者对萨图克存在着一定的经济依赖关系。但在军政大事上,萨图克对库巴圣战者却表现得极为严厉,不但言语上没有半点客气,而且一旦其行为不符合萨图克的期望,犹如雷霆般的暴怒与责罚便会降临。

    但说来也奇。萨图克越是严厉,这帮圣战者就越是服帖,认为只有这样雷厉风行之领袖才能带领他们走向最后的胜利与辉煌,完成将真理普及于万国的大业。

    这些事李脑曾对张迈提起,张迈听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想起某些影视当中,某些狂热的宗教信徒跪在教主、祭祀脚下。祈求他们鞭打自己、折磨自己、蹂躏自己的情景,心想:“库巴的这些圣战者,看来也都是精神受虐狂。

    这种事情他也常听说过,只是无论如何无法理解。

    李脑的这几句话说的好重,阿西尔一惊,慌忙面对东北方向跪下,右手举起立誓,道:“真神为证!自博格拉汗皈依真神,誓将要把真神的传遍宇内,使万国民众都信仰真理,光大我教,我库巴圣战者便已下定决心,誓死效忠。辅佐博格拉汗建立大业。”然后面相霍兰,道:“霍兰将军。讲经人的一片赤诚之心,绝无可疑,我们亦不敢违抗博格拉汗的命令。更不敢质疑博格拉汗的英明决定!这次讲经人派我北上,实走出于担心的好心。”

    邱子塞作战虽然勇敢,见识却有限,不知该如何对答,只是对李脑点了点头,李脑便道:“好了,讲经人的心意,博格拉汗也是很明白的。只不过我教的大业,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打几个胜仗就能完成的,博格拉汗这几年没有起用你们,不是不想起用,而是因为时机未到。这一点,你们却都要明白。”

    阿西尔跪在地上。诺诺称是。

    李脑又道:“不过如今桓罗斯方面的形势已有变化,我们这次南下,除了大军准备前往疏勒之外,博格拉汗另外有调遣令传下,正要我们带往库巴呢。”

    阿西尔大喜:“博格拉汗有调遣令了?”

    “是,我们的使者正要出呢,不想就遇到了你来。”李脑道:“不过也正好,就请阿西尔将军带路,引我们的使者去见讲经人。”

    薛苏丁插口问道:“阿西尔将军,你这次北上。带了多少人来?现在驻扎在哪里?”

    阿西尔道:“这次我带了一千四百人来,都是轻骑,现在驻扎于三十里之外。”

    “很好。”在被张迈轻轻推了一下背脊后,邱子赛结结巴巴说:“那你,就,先。下去吧。明天,我,要和,使者。说,几自话。”

    阿西尔退下去后。杨易从幕后走了出来,道:“迈哥,还要派使者去库巴?嗯,是像刘岸大哥那样,派个。使者过去羁康住他们,我们好顺利东进么?”

    张迈却道:“不,只是这样的话,有点消极,库巴这支军力是老天爷送来给我们的礼物啊,而且老天爷已经给我们送来了两次了上次欧马尔出使恒罗斯。本来是个机会,大都护却放过了,不想这次又送来了一次。上天这么眷顾我们,我们要是再不领情。要遭天谴的。”对杨定国道:“定国叔,你留在这里,负责安排全部军民渡河,并等齐第五折冲府,我和李脑郑渭薛苏丁去库巴走一遭。虽然一来一回要花一点时间,但如果事情能够成功的话,却绝对值得!”

    阴山骄子汗血马,长驱诸胡胡走藏!

    既然是唐骑。岂能没有汗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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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汗血骑兵团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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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塞当即便按照张迈的吩咐指派了正副两名使者“惋掣办。和“谋落乌勒”前往库巴,凯要木自然就是郑渭,谋落乌勒自然就是李脑。又拨了一支三百人的扈从骑兵,护卫领是薛苏丁小“副领”却是张迈自己。杨定国本来不肯放他去,认为太过冒险,张迈却分析说自己此去。“敌人就算要扣押,一般也扣使者。副使者常常会遣回来,连护卫长也扣,副护卫长通常也能回来。算来算去,我总觉得不会有危险。”

    他身材颇为高大,连月征战中胡子不剃已经很久,留了乱糟糟的胡子,皮肤晒得黑了,脸颊又有一块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阿西尔到达之前,郭纷又取了颜料来,将他的头染成褐色。再穿上左衽短衣,如此就算近前细看,一时也难辨是胡是汉了。

    行人走到河对岸,对方的侦骑领出来迎接,准备好了之后,阿西尔道:“走吧。”上马领头而行,郑渭与他并骑,李脑膝盖没了,走不了路。却还能够骑马。张迈跟在几骑之后。

    走了三十里左右,转到一处开阔的高地上。众人眼前一亮:这里竟站列着十二队精神抖擞的轻骑兵!

    张迈心道:“这一支兵马却也不俗。不过阿易的第三折冲府应该还压得住他。”

    郑渭相马之术不在郑豪之下,指着那十二队轻骑兵道:“据说这几年大宛草原上有一支汗血骑兵团出没。我之前还以为只是流言,现在看来,”莫非那支传说中的汗血骑兵就在这里?”

    马呼蒙傲然道:“不错!”

    郑谓的这句话张迈有些听不明白,有些迷惘地望了李胜一眼,那眼光就是问他:“什么是汗血骑兵团?”

    李脍低声道:“特使你没现吗?这支轻骑兵,骑的应该都是汗血宝马!”

    张迈一听差点想吐血!

    在他那个时代,全中国只剩下4匹不流汗血的汗血宝马,据说全世界也只剩下两千匹了!

    贺子英带回来了一匹,可惜转送给了杨易。张迈心想以后要是闲下来要骑一骑汗血宝马,怕还得问杨易借去,自听说阿西尔手中有汗血宝马,心里就想要是能搞到一两匹就好了。可这个高地上的骑兵有十二队,每队望去当有百来人,十二队加在一起便有一千多人,一千多人骑的都是汗血宝马,那是什么概念啊!

    “这个大宛王子,汗血宝马在他看来就像家养的猫狗么?”

    其实就算是这个时代,汗血宝马的数量也是极少极少的,然而因大宛恰恰就是汗血宝马的产地,全世界的汗血宝马都来自这里,所以并非汗血宝马不珍贵,而是阿西尔手中恰好握有这个稀有宝矿的过半资源!

    张迈念头转动之际使团已经走近,一千多匹汗血宝马头头都比张迈的坐骑高出半个头以上,居高临下俯视,在气势上已经压倒了唐军使团的五十名护卫。若这时双方处于敌对状态,都还不用开战,汗血军团就先赢了三分!

    张迈想象着这以汗血宝马为坐骑的骑兵团要是在草原沙漠上风驰电掣,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心中感叹:“若我手头有这么一支汗血宝马轻骑兵团。当初去诱敌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在冷兵器时代跨神马作战,单兵战斗力都能提升不知多少,若是组成一支神骑兵,倏来倏去地打游击战、追击战、击溃战、骚扰战,其所能挥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实在令人难以估测。

    但转念一想:“不对!这个。汗血兵团和我们是敌非友,要是机谋被撞破,随时都要打起来的!那样这支军队越是厉害,对我们就越加不利!”他本来对杨易能够压制阿西尔的这支轻骑兵十分有把握,想到这里才又转为深深忌惮。

    这一日走去,沿途都是牧场,路上张迈仔细观察,那批汗血宝马汗血骑兵团是护送客人,一路慢跑,有如散步,并未展现出其强大的突击力量来。只是十二队人马步伐轻捷,踢踏之际似乎有某种奇妙的节奏,姿势优雅已极,这不但由于汗血宝马的神骏,亦展现出了骑士的精湛骑术。有军事素养的人看这样的一群神马骑兵列队齐奔,当真如懂书法的人看怀素泼墨,又如懂舞蹈的人观杨贵妃起舞,不知不觉间便有心旷神怡之感。

    战马奔驰而给人以近乎艺术的境界,这又是何等的神驹!

    路上郑渭觑了个,空隙对张迈说:“这一支骑兵,纯种汗血宝马应该占三成左右。不过就算是第二代也极尽精良,不在纯种马之下。”

    跑过了一日路程的牧场,再过去便是果园与农田交错,库巴位于休循盆地东部。降水量很低,农田果园靠的都是内6河流的灌溉。

    主客双方都是马上奔行,一路又没有阻碍,走得甚快。

    第三日上。阿西尔指着一处山口说:“到了!”这库巴山城,竟是直接以山壁为城墙!若有敌人攻来,除非能攻破城门的正面防御,否则就只能撼山了。

    不过话说回来,库巴城塞虽然险要,但地方偏僻,要引得别人来攻击,机会却也不夫。

    阿西尔显然已派飞骑先报了讯,早有人等候在城门口,自称是库巴圣战看中的大将伊斯塔,将郑渭一行迎了进去,汗血骑兵团散开来将使团围在中心。张迈等被直接护卫到客舍当中去。阿西尔先去向瓦尔丹回禀此行经过。然后伊斯塔便请了正使者、副使者和随行将领去见“讲经人”瓦尔丹,张迈作为贴身护卫也得以随行。

    因城内也有很多阶梯,张迈便和石拔一左一右抬着李脑的轮椅行走,李脑见张迈给自己做轿夫心里过意不去,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走到半路。又见一人迎来,却是欧马尔,欧马尔不但认识薛苏丁,而且见过李脑。见他坐在轮椅上,惊骇不已,连问:“这不是谋落乌勒吗,是怎么回事啊?你的腿”

    李胜苦笑一声,说:“我在征讨唐寇的战斗中失手被俘,幸好没多时霍兰将军便派人赶到将我救出,但这双膝盖却已经被小,唉!”

    欧马尔和阿西尔听了都是凛然:“唐寇居然闹得这各猖狂了?

    喜北面的战事只怕比他们预想之中还要酷烈得多。”

    这库巴城依山而建,城中房屋位于各处梯原之上。房屋结构坚实却没什么华丽的装饰,显然这群圣战者虽拥有强大的武力,却还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到了城中最大的房屋前一却是一座天方寺。寺外有库巴的重要领欧马尔等候着,寺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嘹亮的声音:“伟大的博格拉汗的使者,讲经人瓦尔丹欢迎你们的到来!”

    个穿着讲经人服饰的老者张开双臂迎了出来,张迈仔细打量,见他六十多岁年纪。但一狠狠的皱纹都如刀疤一样深邃、才硬,眼神中透射出令人敬畏的威慑力,心想:“这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郑渭微微一笑。道:“万物非主,唯有真神,凯里木本阿卜杜勒阿齐木导谋落乌勒,代表博格拉汗与霍兰将军,向伟大的讲经人瓦尔丹问安。”

    瓦尔丹哈哈大笑,双方当即以天方教的礼仪相见。郑渭精通诸教经典礼节,在来之前就都教会张迈等人了。

    众人入内,先行,郑渭“替博格拉汗”献上课金一丝绸一百匹、黄金一百斤。另有一千斤白银的礼单,用骆驼驮在门外,张迈与石拔放下丝绸、黄金后又到屋外分三次才将所有课金都搬了进来,把天方寺堆得金银耀眼。

    这可是一笔大钱啊!库巴兵强马壮,给养却颇为吃力,圣战者们的生活其实也颇为贫苦,能够保持眼下高昂的士气实与宗教激励有关。

    有道是:铜钱落草草更青。瓦尔丹虽然生活朴素。却和钱没仇,见了这样一大笔财物不由得大喜,他身后的另外一员大将马克迪西也是忍不住笑逐颜开。

    萨图克每一两年都会给库巴方面带来一批钱财,这是维系其主从关系的重要纽带,不过都是以宗教献金的形式给出。

    瓦尔丹当即迎了郑渭等入内堂叙话,分宾客坐了,这才问起郑渭的来历,说:“凯里木少爷真是年轻有为。我听阿西尔说,凯里木少爷系出名门,乃是阿齐木家族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

    阿齐木家生意做得很大,无论在俱兰城时,还是在撒马尔罕,都有很高的声望,所以瓦尔丹也听过这个家族的名头。作为萨图克派到库巴的使者,若非德高如苏赖,便得是名重如霍兰。凯里木暂时来说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本来会被看轻,但瓦尔丹联系到他的家族背景,便都不敢小觑了他。

    李脑在一边微笑道:“凯里木少爷年纪虽轻,但在俱兰城独立支撑阿齐木家已有数年,自从去年到博格拉汗麾下效力以来,博格拉汗几乎是将治下大部分的文书事务都交给了他,结果凯里木少爷不负众望,将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这半年来博格拉汗对他是越来越倚重,政务财权都交了给他,可以说凯里木少爷虽然不能上阵打仗,却已成为博格拉汗的左膀右臂,我们人前人后都说,将来博格拉汗得成大业之后,这宰相的职位迟早都逃不出凯里木少爷的手掌心。”

    李脑说着。脸上便露出一丝对郑渭的谄媚来。郑渭笑道:“谋落兄过誉了。”

    瓦尔丹等瞧在眼里,都想:“看来凯里木这今年轻人大有前途!博格拉行以战起家,麾下出色的文官不多,这凯里木在这个当口加入,他是这样的家世背景,若是能力也过得去,将来做宰相确实大有可能。”

    又想他现在管财权,那可更不能得罪,言语神色便又多了几分客。

    郑渭说道:小可虽然得博格拉汗错爱重用。不过年纪尚轻,今后还要请诸位多多扶持。库巴我是老早就想来了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日常里也经常从苏赖阿叔那里听说讲经人的品德高尚,三道掌教学理高深,只是无缘得见,今日幸而成为使者,只好冒昧请讲经人为我介绍一下。”

    瓦尔丹道:“凯里木少爷客气了。”便给他介绍自己以及四个,主要的手下。瓦尔丹是掌教,总领一切宗教事务,并带领礼拜。

    瓦尔丹以下。马克迫西是鸣教,除了负责宣礼之外,日常政务大权实际上也都掌握在他手中;次之欧马尔为督教,日常工作是宣讲教义,但战时领兵,对外出使,也是库巴圣战看中的实权派人物;再次之伊斯塔为副教,在宗教事务上乃是教法的解说者,但他本人同时也是一员大将。

    四人之外。阿西尔就只是领兵,没有教职,是纯粹靠英勇善战冒头出来的。别看这些教职只是宣礼、宣讲、解说,可阿西尔因没有教职,在三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打仗时他可独领一军,可见到他们三人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地位与前三人相去甚远。

    这时内堂之中。客位上郑渭、李脑、薛苏丁三人坐着,张迈侍立在郑谓背后,主位上瓦尔丹、马克迪西、欧马尔、伊斯塔四人坐着,阿西尔侍立在最末光从这一点已可判知各人地位有别了。

    互相介绍完了之后,郑渭才说道:“讲经人,博格拉汗有机密要事让我转告。”瓦尔丹指着四人说:“他们明个,是我可以将心脏也交托的人”

    郑渭这才取出萨图克的书信来交给瓦尔丹,郑渭哪里来萨图克写给瓦尔丹的亲笔信?

    原来当初张迈与塞坎胜负未决的时候,萨图克曾写了三封信,一封给塞坎,一份给曼苏尔,最后一封就是给瓦尔丹的,耍塞坎“在有必要的时候,凭此信去库巴调遣圣战者助战”给瓦尔丹的信中略略提到了桓罗斯方面面临唐寇侵袭之事,至于具体是要调遣圣战者去做什么,信中却未说的明当初萨图克并未预料到局势会展成现在这个,模样。如此安排是要叫塞坎或者曼苏尔便宜行事了,不想这三封信塞坎没机会看见,最后却全部落在了张迈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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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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