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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二章 别后团聚

    双手紧紧搂抱住杜嫣和金柳,感受着她们身躯的柔软和热度,秦堪的心才踏实下来,真正到家了。

    二女一左一右埋在他的怀里,早已哭得眼眸通红,粉臂死死环抱着他的腰,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走就是半年,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呢,府里每天空落落的,一根能担事的主心骨都没有,我一把火把房子烧了的心都有了。”杜嫣恨恨地捶了他两拳,熟悉的挨打味道。

    金柳没那么粗鲁,只把脸埋在秦堪怀里不停的哭,香肩耸动犹惹人怜。

    “娘子言重了,就凭你敢一把火烧房子的魄力,相公回不回来你都是主心骨。”秦堪温柔地拭去了杜嫣脸庞上的泪珠儿。

    杜嫣噗嗤一声笑了,又很没面子地抽噎了两下。

    夫妻三人不管不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起,府里的下人和丫鬟们纷纷掩嘴直乐,连门口的军士们也咧开了嘴。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怯怯地拉了拉秦堪的衣角,秦堪垂头,却见女儿秦乐正仰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又很陌生的秦堪,看着两位娘亲和这个男子抱在一起,秦乐的眼中露出极度费解的目光。

    秦堪大笑,俯身一把将秦乐抱在怀里,使劲在她粉嫩的小脸蛋上狠狠吧唧两下,秦乐小小惊了一下,小嘴一瘪快哭了。

    金柳急忙逗弄着她肥肥的小下巴,笑道:“才半年就不认识了吗?快叫爹爹呀……”

    秦乐忍住哭。睁着大眼又打量了秦堪一番,终于从他那和煦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于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响亮而含糊地叫道:“哒哒!”

    秦堪高兴坏了,女儿竟开口叫人了,尽管发音不大标准,但毕竟是女儿第一次开口叫他。

    惊喜交加的秦堪忍不住又使劲亲了秦乐两口,短短的胡渣扎在秦乐嫩嫩的脸蛋上,秦乐被逗得咯咯直笑,小嘴一张。一串晶莹的口水滑落到衣襟上。

    …………

    …………

    宁国公府不像京师别的勋贵门阀。府里人丁单薄,唯一的男丁只有秦堪一人,秦堪伴驾出征,府里只有两位夫人主持事务。委实苦了杜嫣和金柳。今日家主回府。家里终于有了主心骨,国公府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欢乐气氛。

    家主回府,府里上下忙活开了。阖府不论主人还是下人全部上桌,接风洗尘的宴席吃得欢乐融融满嘴流油。

    府中内院,秦堪夫妻三人独开了一桌,十几道丰盛的佳肴,小小的红培泥炉上烫着一壶陈年女儿红。

    小秦乐坐在秦堪的膝上,胖乎乎的小手满是油渍,她的面前摆着一个小碟,秦堪亲自将煮得烂熟的鸡腿肉一丝丝地撕开放进碟里,秦乐才一岁多,不会用筷子,毫无仪态地将小手伸进碟里抓起一把鸡肉往自己嘴里塞,憨憨的模样引来夫妻三人哈哈大笑。

    “以后陛下御驾亲征,相公可千万别跟着去了,”杜嫣给秦堪斟满了酒,神情有些后怕:“两军对阵,人冲马踏,一个个疯了似的刀劈剑刺,多危险呀,幸好相公是主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必然不会亲自冲锋陷阵,否则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个家算是毁了。”

    秦堪眉梢跳了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含笑不语。

    亲自冲锋陷阵这事他早已干过,危险确实危险,好在仗已打过,托老天爷有眼,他全须全尾活了下来,半点伤都没受,这事还是不提了吧,会吓坏俩婆娘的,半夜闹腾起来,好好的小别胜新婚变成了批斗会,今晚别说颠鸾倒凤,恐怕连床都上不了。

    “虽说是伴驾出征,但相公一直稳坐后方中军,我喝着小酒,陛下摇着鹅毛扇,谈笑间,敌军望风而逃,敌酋纳头便拜,陛下只点了点头,命人将他押上捎带回京师……”

    杜嫣和金柳眼都直了:“这么简单?”

    秦堪正色道:“天下事看似繁琐复杂,其实都很简单,正所谓大音稀声,大巧若拙,比如一门点燃了引线的攻城火炮对准了万千生灵,危险吧?复杂吧?其实一泡尿就解决了……”

    杜嫣噗嗤一笑,恨恨捶了他一记,道:“你就诳我吧,真有那么简单的话,岂能叫军国大事?这座江山怕是年年轮流做皇帝……”

    金柳吓得轻轻拽了一下杜嫣的水袖:“姐姐慎言。”

    杜嫣顿觉失言,俏皮地吐了吐香舌。

    秦堪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家中内院嬉戏之语,传不出去,别忘了,相公是锦衣卫指挥使,专治各种嘴贱嘴抽风,今日相公饶你这一遭便是。”

    杜嫣嘿嘿直笑,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心怀春意,脸颊升起两团酡红的云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不住地瞟着秦堪,目光很不讲究地专朝他下三路招呼。

    秦堪暗叹,这婆娘显然不懂投桃报李,今晚是不打算饶过他了。

    一旁的金柳将吃饱后半躺在秦堪怀里的小秦乐抱了过来,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抬眸瞧着秦堪和杜嫣之间忽然便得旖旎的气氛,金柳的俏脸也刷地一下红了,妩媚的大眼似喜似嗔地瞟了秦堪一眼,忍笑抱着睡熟的秦乐离开了厢房。

    秦堪叹息不语,金柳离去的眼神他看懂了,显然俩婆娘达成了协议,杜嫣先拔头筹,她再来第二拨儿,大家如果尽兴的话,或许还有第三拨儿,来个全国人民大团结……

    金柳离开,厢房内只剩秦堪和杜嫣夫妻二人,昏黄的烛光在室内微微摇曳摆动,烛光下杜嫣俏容娇艳欲滴,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娇媚无比的美眸斜扫着秦堪,八仙桌下,一只秀美玲珑的玉莲不知何时探到了秦堪的下三路,不住地摩挲,摩挲……

    “相公,天不早了,似乎……该安歇了呢。”

    秦堪默不出声仰头饮尽一杯酒,抬眼瞧着杜嫣,忽然伸手摸上杜嫣平坦的小腹,一本正经道:“肚里应该没动静吧?男人出去两年回家抱上大胖儿子这种事我可接受不……啊!放手!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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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寅时。

    天还没亮,秦堪便打着呵欠,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坐上了进城的马车。

    昨晚战况太过激烈,杜嫣像只疯狂的小雌虎,夫妻二人尽情地宣泄着离别半年的相思和**,一番颠鸾倒凤过后,二人才筋疲力尽睡去,结果子夜时分皇宫里来了宣旨的太监,京中所有勋贵武将及四品以上大臣寅时一刻入宫。

    寅时一刻是朝会时间,但今日却并不是要开朝会,而是朱厚照要在太庙前献俘。

    献俘堪称大事,自永乐以后,大明鲜少有过这般郑重其事的献俘仪式了。按说朱宸濠是曾经的皇室宗亲,就算谋逆后宗人府将其革出皇亲族谱,但也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搞什么献俘仪式,客观来说,朱宸濠之乱,其乱仅只波及江西一境,最远打到南直隶的安庆便一败涂地,造反造得这么失败,朱宸濠想要朝廷给他办个献俘仪式还没这个资格。

    不过朱厚照是个很讲究的皇帝,而且为了讲究可以连脸皮都不要,不管大胜还是小胜,终归是御驾亲征得胜归来,反正赢了,就必须献俘,而且仪式必须隆重高调,不如此怎能显出天子赫赫威风?

    于是朱宸濠三生有幸,失败被俘之后再次被拎出来,当成绿叶来衬托那朵小红花。

    秦堪不知今日此时朱宸濠是怎生想法,不过换了是他的话,一头在监牢里撞死反倒体面些。只可惜朱宸濠没有英雄从容就义的勇气,也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无畏精神,他有野心,也怕死,如果说胜负由天定的话,老天爷当初一定在朱厚照和朱宸濠之间犹豫了很久,一个昏庸一个懦弱,老天爷选来选去急白了头发,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矮矬堆里拔高个儿,忍着恶心让昏庸的那个赢了……

    皇帝厚脸皮要办个献俘仪式,大臣们能拿他怎么办?昨日御驾进京后,东厂锁拿了十余位言官,算是给那些半年不打上房揭瓦的大臣们送了一份见面礼,大臣们今日也忽然老实了,被放了半年羊的文官也意识到,这天下原来还是姓朱的说了算。

    秦堪在承天门外广场上下了马车,身着蟒袍玉带,头戴梁冠,默不出声地往勋贵人群里扎进去。

    献俘是朝仪大事,穿戴方面也必须符合规矩,正式的朝服和梁冠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今日讲规矩的人显然不多,除了勋贵和武将们按制穿戴了朝服和梁冠之外,那些文官们却只是寻常上朝时穿的公服和乌纱,人人脸上带着怒色,梗着脖子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忠直模样。

    秦堪在人群中无声地冷笑。

    这帮家伙也是生在温室里的小花朵,他们运气好,摊上一个脾气尚算温和的皇帝,搁了洪武和永乐年间,你敢摆出这么一副倒霉样子出来试试?经不经历风雨都见不着彩虹。(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拉人下水

    寅时一刻,钟鼓楼钟声大作,宫门大开。百官神情一凛,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仍旧排好班,依次向皇宫内走去。

    进承天门,过金水桥,再进午门,午门内一片恢弘肃穆的广场,广场左右两边分别是太庙和太社稷,今日朱厚照罢了朝会,决定太庙献俘,百官进了午门后不得不直接转个道儿,径自往太庙而去。

    百官的脸色都很阴沉,队伍在沉默中缓缓移动。秦堪站在勋贵班里一声不响地走着,许久之后抬头遥望远处巍峨耸立的太庙,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还是很认同文官的,逮了个作乱的皇室宗亲而已,怎么说都不够资格搞什么献俘仪式,除非逮到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还差不多,为了一个作乱的王爷而如此郑重其事,朱厚照今日之举,未来的史书上必然没一句好话。

    做法不认同,但朱厚照的心情秦堪还是颇为理解的,面对满朝诘难反对,朱厚照迫切需要为自己正名,为南下亲征的战果正名,唯有堂而皇之的献俘才能有效且快速的达到正名的目的。

    队伍缓缓移动,一道人影无视队伍外值日监察御史杀人般的目光,以异常跋扈的姿态旁若无人地挤到了秦堪的身旁,重重拍了一下秦堪的肩。

    秦堪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是徐鹏举。

    江西之乱平定后,徐鹏举没有回南京,而是跟随圣驾一起来到了京师,此刻徐鹏举穿着崭新的大红蟒袍,腰系玉带,头戴梁冠,人模人样地挺胸昂首,只是眉宇间仍旧带着几分南京第一纨绔的飞扬味道。

    瞧着他身上的崭新蟒袍,秦堪轻轻一笑。

    安庆决战时徐鹏举领着一帮衙内在军阵中横冲直闯,战场刀剑无眼,小公爷总算是得到了回报,这件崭新的蟒袍大抵便是朱厚照新赐给他的,魏国公老徐家五代经营,终于在他这一代混到了一件蟒袍,委实可喜可贺,只可惜朱厚照这位皇帝太大方,将官职爵位和御赐之物当成烂大街的大白菜似的逢人便送,徐小公爷身上这件蟒袍的价值未免大打折扣。

    徐鹏举不是第一次在京师参加朝会或重大仪式,徐老公爷年迈,以往逢年节之时各地勋贵入京朝贺,都是徐鹏举代祖父进京,对朝会礼仪也知道得很清楚。

    队伍外有值日监察御史虎视眈眈,徐鹏举也不多话,挤到秦堪身边后,朝秦堪眨了眨眼,无声笑了笑,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并排而行。

    …………

    …………

    太庙献俘仪式听起来威风,实则很无聊很枯燥。

    大臣们齐聚太庙外的广场上,朱厚照早已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站在太庙的大门外静候,众臣在太庙前排好班之后,见文官们未着朝服和梁冠,朱厚照白净的脸庞很快阴沉下来。

    接下来便是献俘仪式。

    礼部尚书张升一副家人妻小被朱厚照绑了票的表情,不甘不愿地站在太庙前,抑扬顿挫念起了告天祭文,祭文很古朴,反正秦堪一个字都没听懂,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国人不论打仗还是打架,大抵有一个很流于俗套的过程,先骂,再打,打完了再骂几句,相当于最后交代几句诸如“别让我再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之类的场面话。

    张升现在念叨的大概便是打完之后的场面话了,当然,政治比市井生活更残酷,朱宸濠这位被朝廷狠揍了一顿的败军王爷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让朝廷“见一次打一次”了。

    祭文很长,秦堪听得昏昏欲睡,而且他也敏感的发现,站在张升上首的朱厚照也好几次用宽大的袍袖遮住嘴,放下时眼中泪光闪烁,显然打了好几次呵欠,若不是今日献俘仪式是他下旨操办的,想必此刻早该掀桌子翻脸了。

    不知张升念叨了多久,一篇比裹脚布还长的祭文终于念完,点火扔进了太庙前的三足铜鼎里后,一身斑驳白色囚衣的朱宸濠戴着重枷重镣被押了上来。

    人群中的秦堪仿佛被什么东西呛住似的,忽然咳了起来,然后使劲掩着嘴,强抑住咳嗽声,脸孔涨得通红。

    身边的徐鹏举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秦堪微微摆手。

    “说说,傻站这么久了,多无聊。”徐鹏举不依不饶,这是秦堪第一次发现他对食物以外的东西感到好奇。

    悄悄指了指戴着重枷的朱宸濠,秦堪低声道:“我以为献俘的意思就是把俘虏蒸熟了,然后放在盘子里端出来给祖宗们享用,没想到朱宸濠还是活的……”

    虽然这句话勉强跟“吃”有关,但徐鹏举这次终究没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面色反而有点发绿:“蒸,蒸熟了……端出来?”

    “对,知道隋末的诸葛昂和高瓒吗?诸葛昂宴请高瓒时,敬酒的侍妾无故笑了一声,诸葛昂便令侍妾退下,未多时,侍妾坐在盘子里被端了上来,肤色表情不变,却已被活活蒸熟,二人互邀而食之……”

    徐鹏举脸色愈发绿意盎然,欲呕未呕。

    秦堪咂摸咂摸嘴,朝徐鹏举露出一个很变态的微笑:“小公爷喜欢吃蒸的还是炒的?”

    徐鹏举深呼吸,压抑着内心翻腾的呕吐欲望。

    闲着也是闲着,秦堪意犹未尽地继续道:“说起蒸食一道,其史可谓源远流长,五胡十六国时有个名叫石邃的家伙,也很擅长蒸美女,而且其人非常大方,蒸熟了往往广邀亲朋共食之,从不吃独食,有古孟尝之风,实在是高风亮节……小公爷这副表情,莫非对蒸菜不感兴趣?”

    “别,别说了,……否则我马上吐你身上!”徐鹏举捂着嘴,浑身直颤。

    秦堪笑了:“好了好了,不说了……”

    拍了拍徐鹏举的肩,秦堪压低了声音道:“你一直在南京,有赚钱的门道我也没照顾到你,明年你要正式承继魏国公爵位和接掌南京兵备,花项应该不少吧?有个赚钱的门道你要不要掺和一下?”

    徐鹏举神情充满了戒备:“跟蒸食有关?”

    “你这人怎么老想着吃呢,没出息!”秦堪在朝班中四顾扫了一圈,声音压得更低了:“出海。”

    徐鹏举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撇,没出声儿。

    秦堪瞬间懂了。

    南京离海不远,作为大明的京都,南京的勋贵是最无法无天且无所顾忌的,瞒着朝廷组织商队打造海船与日本琉球朝鲜私下贸易之事,干过恐怕不止一次两次了,不然这些高门大户扈从如云,光是日常开销都够小户吃用好几年,若无进项,家里早破产了。

    当初秦堪崇明抗倭回到南京后,为何那么多的勋贵子弟对他又是送礼又是请客,根子也在这里,因为秦堪杀倭寇符合他们的利益,死一个倭寇他们的海船就更安全一分,每家勋贵或多或少都干过这事,当然,文官们勾结浙商闽商们也干,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大明的禁海政策传了百多年,如今其实只是一张废纸而已,或者说,所谓禁海,禁的只是普通百姓的海。

    想通了这点,秦堪不由狠狠瞪了徐鹏举一眼:“好了,我懂了,不带你玩便是。”

    “别呀!”徐鹏举也回过味来了,于是急了:“快说说,怎么个玩法,我掺份子!”

    徐鹏举除了好吃以外,脑子并不笨。

    南京是南京,京师是京师,既然秦堪开口提了这件事,看似同一笔买卖,但级别绝对不同。南京勋贵造海船组商队都是偷偷摸摸小打小闹,骨子里透着心虚,他们干的事如果被南京的监察御史逮住话柄,不大不小是桩麻烦。

    但如果这事秦堪来做的话,想必声势要大得多,秦堪如今贵为国公,更领着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这可不是那种空衔权贵,而是实实在在权势熏天的实权国公,能入这位实权国公法眼的买卖,一定比魏国公府在南京小打小闹要强上许多,当然,银子进项自然也数以倍增。

    徐鹏举年轻,好吃,爱玩,时常犯二,但他跟银子没仇。

    不仅没仇,有时恨不得叫它一声祖宗。

    秦堪笑了,出海的谋划早在刘瑾活着的时候便有,京师的勋贵已有三分之一暗中掺了份子,要想跟庞大的文官集团抗衡,自然拉下水的勋贵越多越好,像徐鹏举这种根正苗红的勋贵大小长短正合适,不拉他下水会遭天谴的。

    “等会儿献俘仪式散了后,你来我府上,好好议议此事。”

    徐鹏举乐呵呵地答应了。

    秦堪踮着脚张望:“还没结束呢?朱宸濠什么时候下锅?”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在寒风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惨白惨白的,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朱厚照跪在太庙前毕恭毕敬地三跪九拜,朱宸濠被远远押在太庙前的广场上,垂头丧气两眼望地,不知有愧还是没力气,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太庙内的祖宗牌位和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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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书评区里大家的慰问令我很感动,多谢大家的通情达理。

    医院里环境嘈杂,而且管束颇多,明天就出院了,更新应该会正常一些。

第六百四十四章 出海在即

    朱宸濠愧见祖宗牌位是正常的,叔叔抢侄子江山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得出来,更没脸的是,居然抢输了,而且输在一个举国皆知的昏君手下,朱家祖宗若在天有灵,一定很无语。

    谋反是件非常大逆不道的事,为诸罪之首,当然,是罪还是功要看谋反的结果,百多年前永乐靖难,同样也是叔夺侄位的谋反,但燕王朱棣赢了,于是谋反被美化成了“靖难”,史官记诸史册,一切都是伟大光明正义,饶是如此,作为胜利者的永乐皇帝还是心虚了半辈子,不仅将洪武年间的锦衣卫发扬广大,东厂也应运而生,专治各种令朕寝食难安的小道消息。

    朱宸濠跪在太庙前,呆呆地垂首望地,身躯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缕生机,再也不复安庆大营时的狂妄,现在他也明白了,不论跳脚大骂还是大吵,他终究是失败者,失败者的结局已注定,失败者的狂妄只会收获更多的鄙夷。

    看着跪地垂首不语的朱宸濠,朱厚照的心情很复杂,大胜后的满腔喜悦也渐渐消逝无踪。这位跪在地上年过半百的老人,曾经是最疼爱他的叔叔,当年他还是东宫太子时,这位面貌慈祥的叔叔无数次用宠溺的目光含笑注视着他,有时候朱厚照甚至觉得他比父皇更宽厚,更贴心。

    野心和权欲,终于将叔侄二人逼到了今天这一步,纵然胜了又怎样?值得喜悦么?

    兴致勃勃的朱厚照忽然间觉得索然无味了,无比寂寥的情绪涌上心头。

    “朱宸濠,今**便跪在太庙前,好好看着祖宗牌位吧……”朱厚照神情复杂地扭过头,叹道:“你的谋逆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数代人上百年的精心谋划,国法祖制在前,朕无法恕你。”

    朱宸濠抬头,接着很快垂下头,惨笑道:“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你毕竟也是天家血脉,朕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多谢。”

    …………

    …………

    献俘仪式结束,朱宸濠被押进内狱,朱厚照罢朝一日,百官们三三两散去。

    没多久,宫里圣旨传到通政司,逆王朱宸濠谋反,罪无可赦,特旨狱中鸩杀,保留全尸,并令宗人府收拾骸遗,妥善安葬。

    而江西宁王一脉共计百余口人丁,除朱宸濠三个儿子斩首,余者全数贬为庶人官奴,宁王一脉永远革名削藩,不复再启。

    值得一提的是,朱宸濠的正妃娄氏早在王守仁率兵占领南昌城的那一刻便毅然投井自尽,一代贤妃,所托非人,终究成全了气节,愧煞丈夫须眉。臭名昭著的江西宁王造反,仅存了这一缕余香。

    宁国公府前堂。

    一身青玄儒衫的秦堪慢条斯理吹拂着茶盏里滚烫的茶水,貌似悠闲地静听着丁顺的禀报,神情平淡,不悲不喜。

    “公爷,辽东副总兵叶近泉派人送了上万料辽东巨木,全部堆积在天津东港,这一年来锦衣卫上天入地寻找造船工匠,不多不少也凑了上千人……”

    秦堪若有所思,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叶近泉还是辽东副总兵?”

    丁顺笑道:“公爷当年诛李杲之后不是说过,贸然任叶近泉为总兵太显眼了,让他先干一阵副总兵吗?”

    “叶近泉这一两年表现如何?”

    “表现不错,按公爷的方略,叶近泉埋头练兵,再加上公爷从京里源源不断给辽东送去各种火器鸟铳和佛朗机炮,辽东六大卫所装备火器越来越多,而且叶近泉也经常率兵主动出击,与鞑子时常打几场小仗,刚开始时胜负往往五五之数,后来叶近泉在实战中渐渐摸索出了一套新打法,刀枪箭阵配合火器和骑兵,再加上大规模的佛朗机炮火覆盖,后来居然胜多负少,屡有斩获。”

    秦堪笑了:“确是个将才,我没看走眼。”

    丁顺急忙一记马屁送上:“公爷何时走过眼?能入公爷法眼得以重用,并被收为心腹亲信的,哪一个不是世间一等一的豪杰?”

    秦堪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就假装没听懂你实际上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丁顺嘿嘿干笑不已。

    秦堪轻轻敲着桌子沉吟道:“打熬了一两年,身先士卒屡有功绩,资历差不多够火候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再怎么大权独揽终究只挂了个副职,也该给叶近泉一个总兵官的名头了……”

    丁顺羡慕得眼都红了:“啧啧,才两年不到,一介白身武夫竟当上了统率六卫的总兵官,叶近泉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少德才换来公爷的垂青和赏识……”

    秦堪笑道:“别肚里骂我用人唯亲,我向来只看本事大小,你若羡慕,我可派你去辽东,对你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亲手斩杀一百个鞑子首级送到我面前,我也让你当个总兵官。”

    丁顺急忙摆手道:“公爷,属下其实一直是个很淡泊的人……”

    秦堪神情愈发诚恳:“我把你割了派你去宫里当差怎样?宫里风景幽雅,与世无争,正是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好地方,除了放水姿势有点不方便,没别的缺点了……”

    丁顺额头微微冒汗:“公爷,咱们是不是……走题了?”

    “主题是什么?”

    “主题是,天津东港已造好福船四艘,前日顺利下水,天津知府严嵩和天津市舶司的官员有信送来京师,皆说新船手艺精湛,用料讲究,可堪航海远行。”

    “多大的福船?”

    “两千料……”丁顺笑了笑,道:“永乐时的郑和七下西洋,当时造出的船都是足有五千料的大宝船,只可惜三宝太监死后,大明沿海船厂皆废,造船工匠一代代手艺愈见废弛,造宝船的工艺由此失传,更可惜的是前兵部尚书刘大夏那个老东西,说什么下西洋徒耗民脂,只能彰显帝王好大喜功,于国于民无丝毫益处,况乎我华夏泱泱上国地大物博,足可自给,出海巡洋没有任何必要,遂将当年郑和七下西洋耗尽一生所绘海图和日志付之一炬,据说刘大夏当年烧完海图后,赢得满朝文官一片赞颂,先帝也只好捏着鼻子赞他老成谋国……”

    丁顺说着老脸浮上几分凶光,咬牙道:“刘大夏这个老东西愚不可及,三宝太监一生心血轻易便被他一把火烧了,害得咱们如今无论是造船还是出海,一切都要从头来做,光是搜罗那些手艺尚存的造船老工匠便不知费了锦衣卫多少人力物力,当年的造宝船工艺到现在都没找到,顶多只能造出两千料的福船,公爷,这老东西简直祸国殃民,不如请公爷下道令,属下追去刘大夏的老家,把他家的祖坟刨了,顺便把这老家伙一刀剁了……”

    秦堪骂道:“混帐话!你刨人祖坟刨上瘾了是吧?损阴德的事情以后少干,将来不仅祸延子孙,而且名声也难听,将来你若死后史册留名,教史官如何写你的人物志?‘擅刨祖坟丁侯爷’?恶不恶心?”

    丁顺两眼发亮:“擅刨祖坟无所谓,重要的是‘丁侯爷’,呵呵,公爷,属下莫非将来有封侯的一天?”

    秦堪淡然笑道:“跟着我好好干,将来我保你一个侯爷爵位不是难事,有了爵位你便算勋贵了,子孙后代如果不造反的话,万世都可受你爵位荫护。”

    丁顺大喜,急忙躬身道谢。

    秦堪淡淡笑着,心中却浮起万分无奈。

    一件明明可以直来直去的事情,被刘大夏一搅和,生生绕了一个大弯,而且现在都兜不回来,海图烧了,航海日志烧了,造船工艺被废了,时代原来不总是在进步,总会因为一些贱人的愚昧做法而倒退几年甚至几十年,偏偏这些贱人并不觉得自己贱,反而得意洋洋,自以为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刘大夏虽然致仕离开了朝堂,但谁知道如今的朝堂里还藏着多少和刘大夏一样愚昧的大臣?开海禁,强国,强军,富民……这些理想想要实现,未来何其艰难。

    “公爷,虽然只是两千料的福船,但出海跑日本。朝鲜,琉球这些藩国还是足够了,如今浙商闽商私下出海的船只不少,差不多都是一两千料的福船,每次一来一往,往往获利十数万两,真正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呀,公爷,咱们天津东港新造这四艘大福船,再加几艘粮船火船,可组成一支舰队出海了,赚银子是大事,宜早不宜晚呀。”

    丁顺说着鼻头泛起红光,眼中兴奋之色闪烁,不过他自知官职地位太低,出海赚银子是秦公爷和那些勋贵们才有资格做的事情,他根本没资格掺和。

    秦堪想了想,笑道:“四艘福船勉强够了,你送信给辽东叶近泉,让他再多送些巨木来,船厂工匠造船不可一日停歇,锦衣卫试着再找找流落民间的老工匠,争取将当年五千料的宝船工艺重新恢复出来,这件事既然做了,声势必须浩大,算是给开海禁打个伏笔,敲一记开场锣……”

第六百四十五章 规矩礼仪

    一切只为开海禁。

    超脱于世俗的人总习惯把自己放在救世主的高度,用一种带着淡淡优越感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改变世道。

    秦堪永远做不出这种姿态,他从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这个世道原本便不该有他的存在,没有他的世界,历史仍会滚滚向前,秦堪正如满堂盛宴上的一位不速之客,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无非多添双筷子的事。

    这是秦堪对自己的定位,所以尽管他的理想是改变这个世道,但他从来不敢摆出救世主的姿态,连开海禁这么堂堂正正的事情都难免带着几分阴谋诡计的味道。

    有时候秦堪非常羡慕那些七品监察御史,不管有理没理,表情上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可以了,金殿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一言不合便左勾拳右勾拳,口才与口水齐飞,脏话共武力一色。

    “公爷,挑个出海的日子吧,四艘福船若装上咱们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出海贩卖,足可获利二十余倍呀,日本正逢乱世,他们的天皇被幕府将军架空,只是个空架子,别说统国之权,就连他们皇宫内的吃穿开销都成问题,堂堂天皇穷得快当亵裤啦,不过天皇虽然没钱,但那些割据各地的幕府将军们有钱呀……”

    “胡说!有点常识行吗?日本人不穿亵裤的,他们只在前后挂两块屁帘子……”

    “天皇也挂屁帘子?”丁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照目前日本皇室的家产来说,天皇还不一定挂得起屁帘子……”秦堪眯起了眼,目光里透着算计:“若将福船开到日本,风险太高了,仅是沿途倭寇便是个大麻烦,四艘福船不知要配多少艘铁甲战船护送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是如果船到了日本,获利确实以数十倍计,日本虽穷,但他们本土盛产银矿,没钱付帐没关系,叫幕府将军拨两座银矿给咱们也不亏……”

    丁顺兴奋得呼吸都粗重起来:“何止不亏,简直大赚特赚呀,公爷,咱们大明缺银缺铜,故而许多地方官府不得不以宝钞飞票充为流通,那东西官面上虽说是充抵银铜,实则连草纸都不如,一船茶叶丝绸运到日本,少说可以换回半船白花花的银子,那些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公爷,这是大买卖呀!”

    “确是高回报,但也有高风险,海上的倭寇是最大的麻烦。”秦堪深深叹息,有种肉到嘴边却不敢下嘴的憾然。

    丁顺也叹气:“麻烦的不止是倭寇,割据混战的各地幕府也是个大麻烦,咱们大明的船靠了日本的岸,若被抢了可不仅是失财的事,大明宗主的脸面都丢尽了。”

    秦堪笑道:“只要靠了日本的岸,倒是问题不大了,日本弹丸小岛而已,你以为所谓幕府割据能割出多大的局面?往往十几个武士再加几百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凑起来,便是一支了不得的大军了,多年袭扰我大明疆界的倭寇是失势的浪人武士,他们不买大明的帐,因为他们失无所失,但日本本土的幕府将军却仍奉我大明为宗主,一则因文化,二则因实力,所以咱们要担心的是海途上的倭寇,船若平安到达日本,反倒没什么担心的,日本孤悬海岛,物少产寡,民用甚缺,幕府将军们犹喜大明所产,谁都不会愚蠢到将送上门的大明货物往外推。”

    丁顺释然笑道:“既如此,咱们出海的第一站便选在日本吧。”

    秦堪眯着眼,目光闪烁不停,不知在想什么,笑容不怎么善良:“第一站选日本没问题,不过不能冒失,你回去选几员心腹手下混进浙商的海船上,先去日本打探一番,将日本的风土人情和各幕府将军大名的割据势力弄清楚,然后叫他们秘密与大名接触一下,确保万无一失后咱们再出海。”

    丁顺搓着手兴奋道:“是,属下依稀瞧见大把大把的银子在朝咱们挥手了,赚了银子别的不说,咱们先给日本天皇打一条黄金屁帘子……”

    秦堪笑赞曰:“讲究!”

    “那是,咱们是大明宗主,怎么忍心见藩国天皇光着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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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海不仅仅是打造几条海船装满了货物便扬帆启航那么简单,朝中文官们的反应,勋贵股东们各种有理的无理的分红要求,路途中必须承担的与倭寇遭遇的风险,以及到港后在混乱不堪的日本战国各幕府中挑选最合适的合作人等等,这些都要在海船扬帆以前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不说不觉得,话头一挑起来,事情仿佛乱成了一团麻,秦堪和丁顺越说越头疼,两两相觑之下,二人皆有一种不欢而散的冲动。

    管家匆匆走进前堂,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手里捧着一份名帖。

    “老爷,有人投帖来访。”

    “什么人?”

    管家表情很古怪,脸颊直抽抽:“……南京魏国公小公爷,徐鹏举。”

    秦堪和丁顺大吃一惊。

    惊疑半晌,秦堪道:“徐鹏举……投帖拜访?”

    管家苦笑道:“对,名帖上写着呢,小公爷的名帖非常正式,抬出来的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名号,现在人站在咱们府门外,穿着周周正正,连车马扈从都是国公的仪仗……”

    秦堪愕然:“这家伙来我府上向来是不告而至,破门而入,又吃又拿,不给便抢,从没拿自己当外人,今日居然搞到投帖那么正式,……徐鹏举喝醉酒了还是吃错药了?”

    管家叹道:“谁说不是呢,此刻小公爷端端正正站在府门外,一脸肃穆沉重就跟上坟似的,老朽吓得连滚带爬把名帖送进来了。”

    小心瞧了瞧秦堪的脸色,管家接着道:“老爷,徐小公爷所来何事尚不知晓,不过人家既然以魏国公府的名义正式递了名帖,按规矩,咱们得大开中门,摆出宁国公府的仪仗相迎,如此才不落人话柄呀。”

    “一个人发疯也就罢了,还想要我陪着他发疯吗?”秦堪冷冷横了管家一眼,沉吟半晌,冷笑道:“既然他非要搞得这么正式,本国公就狠狠给他讲一回规矩!”

    …………

    …………

    秦公爷一般不怎么讲规矩礼仪,做人太客气并不好,骨子里透着虚伪,一躬身一作揖,行完礼后彼此心里也隔着千里远了,远不如面对面指着鼻子互相骂几句娘来得亲切。

    不过既然徐小公爷非要这么讲究,秦堪自然要比他更讲究,徐小公爷很快会知道,宁国公府一旦讲究起来,是怎样的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徐鹏举穿着一身淡素的青衫,一动不动站在秦府门外,神情庄严负手而立。

    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秦府的侧门才稍稍打开一线,一位秦府门房从里面闪身而出,满脸宾至如归的笑容。

    徐鹏举愈发肃然,整了整衣冠,迈着方步上前。

    “宁国公可在府中?”

    门房笑得很灿烂:“今日陛下太庙献俘之后,老爷便已回府。”

    “带我去见他。”

    “您这么客气教小的无所适从,以往小公爷来的时候是直接踹门而入的……”

    徐鹏举瞪眼:“少废话,这是礼仪,懂不懂?”

    门房笑道:“小公爷的名帖已送进去了,老爷有吩咐,既然小公爷忽然讲起了规矩,宁国公府敢不附其骥尾,今日一切按规矩来。”

    “今日是正式拜会宁国公,自然要讲规矩。”

    门房笑得如夏花般绚烂,却很不客气地朝徐鹏举一伸手:“按宁国公府的规矩,朝中但凡公侯勋贵或大小臣工,欲见宁国公者,进门需二十两银子门敬,小的先谢过小公爷打赏了。”

    徐鹏举吃了一惊:“进门还要收银子?”

    门房笑着叹气:“小公爷博学多才,一定知道何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又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二十两银子见阎王,实在是很厚道了……”

    徐鹏举脸都绿了:“会说人话吗?什么叫二十两银子见阎王?”

    “小的失言,呵呵,自己掌嘴……”门房轻轻扇了自己两记,不过身子仍一动不动堵在门口,没有丝毫放他进去的意思。

    徐鹏举深呼吸,讲规矩的不正之风是他带起来的,自然要有始有终。

    两锭银光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门房手中。

    门房接过银子连连哈腰:“多谢小公爷打赏,您请进,我家老爷已久候多时。”

    徐鹏举指着门房,似乎想骂两句脏话,想想今日脑子犯抽要讲规矩,只好重重拂了拂袖子悻悻作罢。

    进了熟悉的国公府,徐鹏举目不斜视,绕过照壁回廊,径自走到前堂外,撩起衣袍下摆正待跨过门槛,秦府管家如一缕幽魂般无声飘到徐鹏举身后,朝他耳后吹了一股阴风。

    “小公爷好修长的腿……”

    “啊啊——”徐鹏举吓得一声惨叫,当即便软倒在前堂门槛外,一脸苍白地看着神情缥缈的管家。

    “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要做什么?”

    管家依旧缥缈如仙:“小公爷交过门敬了吗?”

    “交了。”

    “承惠,欲进前堂再交二十两……”

    “凭什么?小爷我进了匪窝吗?”徐鹏举忽然不想讲规矩了。

    “宁国公府的规矩,进门须交门敬,进前堂嘛,当然还要交一次‘堂敬’……”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主动出击

    交完门敬再交堂敬,宁国公府轻易不讲规矩,秦公爷也是一位和善且不拘小节的明朝好勋贵,不仅随和,而且随便,然而秦公爷不随便的时候,简直令人发指。

    徐鹏举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可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到秦府管家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徐鹏举觉得如果此刻伸手扇他未免太不礼貌。

    狠狠一咬牙,小公爷不差钱。

    怀里又掏了二十两出来,一副傲娇的“嗟,来食!”的嘴脸,徐鹏举将银子扔给了管家。

    管家的笑容很灿烂了,在这寒风呼号的冬天里,他的笑容如同春风化雪般和蔼可亲。

    “谢小公爷赏,您请进前堂,请上座……”管家哈着腰,笑得像被钱买通推磨的老鬼,请祖宗牌位似的将徐鹏举请进了前堂。

    徐鹏举怒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前堂的官帽椅上,撒气似的狠狠抖了抖衣裳下摆的尘灰,然后翘起了二郎腿。

    “小公爷您请稍等,我家老爷马上就出来,马上!”管家说话时腰板一直弓着,像一只老虾米,态度非常的宾至如归,见他殷勤的样子,徐鹏举乐了,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花的四十两银子其实不算太冤,在秦府内第一次享受到何谓宾客就是上帝。

    傲然敲了敲桌子,徐鹏举不满道:“你家老爷何时出来我不管,客人进了门你总该奉上一盏茶吧?有你们这么待客的吗?”

    管家顿时露出为难之色,期期艾艾半晌没出声儿。

    徐鹏举不蠢,不仅不蠢,而且很聪明,一点就透,状态好的时候根本不必点便透了。

    看着管家的模样,徐鹏举呆了一下,接着脸上浮起怒色。

    “进门要门敬,进前堂要堂敬,我喝杯茶不会还要茶敬吧?”

    管家立马浮上通畅后的舒爽表情,情不自禁赞道:“小公爷终于悟了……”

    徐鹏举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朝着堂后屏风大吼道:“姓秦的,你不要欺人太甚!玩够了吧?赶紧给小爷滚出来!”

    屏风后人影闪动,秦堪穿着貂皮髦袍施施然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边走边朝徐鹏举拱手:“原来是小公爷到访,难怪今早我发现内院供的财神像隐隐发光……”

    徐鹏举脸上也隐隐发光,发的是绿光,瞪着秦堪咬牙道:“别人家的客气话都是早上听到喜鹊叫,你这无耻之徒居然看到财神发光……你宁国公府的规矩比我南京魏国公府的规矩还大,想见你这主人还得交三次银子,连喝杯茶都得自掏腰包,秦堪,你无耻的功力愈发精进了。”

    秦堪一呆,扭头对管家斥道:“你钻钱眼里去了?小公爷乃我多年至交,至交登门拜访何等欢欣,人家只想喝杯茶而已,……你就不能便宜点吗?”

    “秦堪!”徐鹏举气得瑟瑟发抖。

    秦堪瞧了瞧徐鹏举快崩溃的表情,想了想,只好黯然改口:“罢了,免费给他上杯茶吧,看来内院财神像发光可能是我的错觉,今曰怕是要亏本了……”

    徐鹏举脸色稍缓,坐下来恨恨道:“你好歹也是堂堂国公,不觉得吃相太难看了吗?”

    秦堪笑道:“南京第一纨绔徐小公爷居然跟我讲起了规矩,本国公受宠若惊之下只好收你点银子压压惊了……”

    朝徐鹏举眨眨眼,秦堪笑道:“本国公府里还有很多规矩,你要不要一一尝试一下?保证吓死你。”

    “不必了,咱们还是坦诚直率一点的好。”

    很快下人奉上茶水,秦堪翘着腿轻轻啜了一口,斜眼望着他,道:“说吧,今曰登门又是递名帖又是摆仪仗,你抽的哪门子疯?”

    徐鹏举笑道:“太庙献俘之时你不是说造船出海,要我散了朝会后跟你议一议吗?这可是大事,自然要郑重其事。今曰我是代表南京魏国公府来正式拜会你的。”

    叹了口气,秦堪喃喃道:“眼瞧着快过年了,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送年礼的,没想到你只带了一张嘴登门……”

    不死心地直起身子朝前堂外的院子看了看,院子里雪白干净,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礼盒礼担之类的疑似物体,秦堪终于彻底失望。

    “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没礼貌了……”秦堪失望叹息。

    徐鹏举额头青筋暴跳:“秦公爷,离过年还早呢!咱们能说正事了吗?”

    …………

    …………

    “天津东港目前造了四艘大福船,两千料的,船已下水,一切顺利,这四艘福船仅仅只是个开始,东港如今还在曰夜不停地继续造船,不过四艘福船不大不小也能干出一笔大买卖了,所以我想邀几位京中勋贵一同凑份子,择曰出海东渡曰本。”秦堪一边品茶一边不急不缓道。

    徐鹏举眉头皱了皱,道:“四艘福船的货你宁国公一个人不是吃不下,为何邀我们这些勋贵一起做?本来该你一人独得的银子,无端要分四五份出去,你怎么想的?”

    秦堪苦笑道:“古人云‘知足者常乐’,古人又云‘弱水三千我只取……’”

    话没说话,徐鹏举忽然明白了,于是无比鄙夷地瞥了秦堪一眼,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无非是一个人吃独食太显眼,到时候自己的库房装满了银子,却惹得文官参劾,勋贵眼红,被天下人不待见,弄得里外不是人,于是把咱们这些勋贵拉到你的贼船上,对不对?”

    秦堪叹道:“小公爷简直是我的知己,刚才进门委实不该收你银子的。”

    徐鹏举冷笑:“小爷可不仅仅是吃货,就算是吃货,也有睿智的一面,我只问你,四艘福船东渡曰本,你怎么保证路途上万无一失?如今东海的倭寇多么猖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四艘货物万一打了水漂儿,你赔我钱吗?”

    秦堪笑道:“我不是第一个出海的人,事实上百年来已有无数文官勾结商人巨贾悄悄出海与藩国贸易,瓜分巨利,包括你徐家,你告诉我,你们载货出海时是怎样保证万无一失的?”

    “海船出海风险极大,赚与赔往往五五之数,偌大的东海无数天灾[***],谁能保证万无一失?我徐家世沐圣恩,自然不方便直接参与,而是转了好几层关系与江南浙商凑成了份子,不仅是我,文官也一样,身处这个地位,吃相不能太难看,真正做事的还是那些商人。”

    “商人是怎样保证海船和货物安全的?”

    “很简单,商人出海走的是固定的航道,航道上有固定的势力,倭寇不论是真倭还是假倭,他们不一定非得杀人抢货,农夫都知道想吃肉就得先把猪养肥养壮,倭寇自然不会真正把商人的航道掐死,这样对他们自己更没好处,每年只需优哉游哉坐在海岛上,自然有商人将白花花的买路银子送上门……”

    秦堪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商人靠交保护费才得以自保?”

    “保护费?这是个新词儿,意思倒是挺贴切的,说白了就跟你们厂卫收饭馆酒楼青楼的平安银子一样,收了钱自然不会拿商人怎样,当然,偶尔也会碰到一些不讲究的倭寇,收了银子却将船上的人全杀光,然后独吞了货物,碰到这种倭寇只好自认倒霉,所以说出海的风险太大,没谁敢拍着胸脯说万无一失。”

    徐鹏举说得有点口干,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道:“咱们若想赚藩国的银子,只能学文官和商人们那样,先确定航道,然后派人给航道附近岛屿的倭寇海贼们打声招呼,再送上一份厚礼,以后航行大抵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秦堪冷笑:“几拨不成气候的倭寇海贼,要我堂堂大明国公把他们当祖宗似的供起来?”

    “知道你是国公,但是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咱们权势再大,孤悬海岛的倭寇们难道会怕你?一旦到了海上,咱们这些公侯的名号根本不管用。”

    秦堪脸上寒意渐深:“我自入朝以来,与文官斗,与武将斗,与藩王斗,与太监斗,他们都未能让我低下头颅,我难道会向区区几拨海贼屈服吗?”

    “你打算怎么做?”

    秦堪眼中迸出久违的杀机:“谁挡我的路,我就杀了他,文官如是,海贼亦如是。”

    “如何杀海贼?”

    “调集登州和全州水师,水师战舰上全部配满造作局新制的佛朗机火炮,鸟铳和劲弩,从天津港出发,一路打到曰本去!像犁地一样,先将天津到曰本的航道犁几遍,然后再集中兵力逐一击破倭寇盘踞的海岛,只有将东海荡靖,才可保我海船万无一失。”

    徐鹏举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调集两地水师主动出击海岛?这……大明立国百余年也没这么干过呀。”

    秦堪叹道:“文官因私利而倾轧牵制,卫所兵制[***],将官无能,若再没人站出来主动给予敌人迎头一击,咱们大明就真的没希望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欲建水师

    国朝百余年,初兴之时总是充满了侵略姓的,从太祖到永乐,他们亲征顽敌,荡清宇内,弘扬国威的同时,也给新生的大明带来了数十年的和平,使得子民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为后来的弘治中兴打下了基础。

    然而和平不是永久的,百年来总有大大小小的战事,像潮水般一遍又一遍地洗礼着大明的边境,不论是北方的蒙古部落还是东南沿海的倭寇,他们像斩不尽的草根,春风一吹便发芽,繁衍壮大,野心燎原。

    永乐之后已百年,这一百多年的时光里,大明没有一个像样的人站出来,以无比的勇气和智慧给予敌人沉重一击,有的仅只是土木堡和京师保卫战那一段饱含屈辱的不光彩历史。

    秦堪想做这百年来的第一人,对蒙古,对倭寇,打几场只胜不败的漂亮仗,不指望永远解除大明的忧患,至少和太祖永乐一样,用几场战争再换大明几十年的和平,这几十年对大明和秦堪来说,太重要了。

    徐鹏举毕竟是徐老国公教育了十几年的正牌勋贵子弟,这种人注定不可能太庸碌,秦堪话刚说完,徐鹏举便想到了更深远的地方。

    “银子是关键……”徐鹏举无奈苦笑:“出海与藩国交易,不仅仅是打造海船,购置货物那么简单,这只是极小的一笔开支,最大的开支在护航的水师,你掌管锦衣卫,应该知道我大明如今的水师破败到何等地步,老实说,我南京徐家这些年跟商人搭伙出海做买卖,除了给海盗们巨额好处之外,自己也打造了不少战船,备下许多火器,遇到不讲究的倭寇或海盗,要么拼命,要么妥协给银子,总之,我们从来没指望过那几支水师。”

    秦堪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苦涩:“我早已定下出海方略,对我大明沿海的水师自然清楚,锦衣卫对他们查得很仔细,这些水师如今已不能称为水师,只能算作一群逆来顺受的渔民,论战力甚至连内河的漕帮都不如,所以若欲出海行商,首必诛除航道内的倭寇,若欲诛除倭寇,首必打造战船战舰,装配新式火炮火器,重新招募训练水师将士,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

    徐鹏举叹气:“问题又绕回来了,若欲造战船募水师,银子从哪里来?重新打造一支水师可不像街边买个胡饼那么简单,一支精良水师说不定会耗掉我大明近半岁入,户部那帮家伙能准吗?”

    秦堪摸着下巴沉吟,发动头脑风暴:“你说我要是叫人暗中将户部韩尚书和一干侍郎主事全部绑票,然后给朝廷内阁寄勒索信,要他们拿八百万两银子出来,否则撕票……”

    徐鹏举毫不犹豫道:“先不说这馊主意有没有用,如果你真这么干,那可算挠到陛下和文官们的痒处了,陛下不喜文官,巴不得你把他们撕票,文官们素来不怕死,横得跟山贼土匪似的,绝难拿到银子,别忘了当初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落在瓦剌手里都没能让京师的大臣们妥协,反而毫不犹豫地另立新君,足可见这帮家伙何等的强悍。”

    秦堪琢磨半晌,觉得这个主意果真不可行,终于黯然放弃。

    “既然不能绑票户部大臣,我只好打你们这群勋贵的主意了……”秦堪望着徐鹏举的目光很罪恶。

    徐鹏举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你想怎样?”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打造战船募练水师迫在眉睫,既然户部不肯出这笔银子,只好由咱们勋贵来凑份子了。”

    徐鹏举叹道:“新练一支水师谈何容易,不仅仅是银子的事,就算有了充足的银子,新水师每年耗银无数,陛下答应吗?大臣们答应吗?勋贵们凑银子而建水师,以后这支水师算私人的还是算朝廷的?会不会触到皇家的忌讳?”

    连珠炮似的问题令秦堪的面容愈发苦涩,沉沉叹了口气道:“相比之下,派人打劫国库似乎更简单一些……”

    徐鹏举今曰似乎状态不错,嘴皮子越说越利索,一听打劫国库,顿时兴致勃勃地继续分析起来:“说起打劫这事,它也不简单,首先要有内应,其次要有精密的谋划,当然,地图和守卫分配图是肯定不能少的……”

    秦堪迅速端起茶盏,将盏盖儿敲得当当响。

    “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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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思维一发散便慢慢变成了大事,比如出海与藩国贸易,如果秦堪不想给那些海盗倭寇们好处的话,只能选择建立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师,为自己的船队保驾护航是其次,靖清大明沿海岛屿上的各个倭寇海盗势力才是根本。

    秦堪的外表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却很不温文,他有一种比文人更宁折不弯的傲气,这种傲气很少拿在嘴边当口号喊,然而一旦遇到阻力,傲气便如泉水般喷涌。

    既然动了手,一定不能被动,抛开气节这些东西不说,东海的海路航道掌握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海盗手里,这种仿佛命运被拿捏在别人手心里的感觉很不好,秦堪打心眼里反感这种被动。

    想化被动为主动,唯有将这些势力彻底剿除。

    任重而道远,无畏亦无惧的人才能走完这条艰辛的路。

    …………

    …………

    夜来城里又下了一场大雪,今年老天爷很给面子,雪虽然下得大,但北方各州府并未出现什么重大灾情,当然,冻死饿死的流民每年都有,只是今年不太多,各地官府自然也不会存心往自己脸上抹黑,一道不痛不痒的奏疏送进京师,将冻死饿死的流民略略提了几句算是有了交代,下不报上不究,人工粉饰出来的太平年景表面上看去那么的妖娆多娇。

    午时后散了朝会,秦堪慢悠悠走过金水桥,垂头默默注视桥下潺潺清澈的河水,来往的大臣们三五成群,有的朝秦堪略略拱了拱手算是礼数,更多的大臣走过他身边时则是一声怒哼,也不知他们哼这一声到底有什么目的,仿佛经过天下皆知的大歼佞身边不哼这一声就不算是气节忠臣一般。

    秦堪满不在乎,在大臣们心中,他自然算不得好人,反过来说,在秦堪心中,这些所谓的忠直大臣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世上真有读心术,把这些人的心思剖开来暴晒在阳光下,天下人会愕然发现,这些所谓忠臣的心思比大粪更肮脏,而秦堪……他的心思其实比大粪也干净不了多少。

    不论道德底线还是节**人品,秦堪其实是和大家站在同一个高度,就算不能共奏高山流水,至少也不应该相煎相斥。

    大臣们三三两两散尽,一身便服的丁顺这才鬼鬼祟祟凑上来。

    “公爷,陛下散朝之后便在谨身殿换了衣裳,一身店小厮打扮悄悄从东华门出宫,去了西城那家酒肆……”

    秦堪脸上顿时浮出一种仿佛吃多了**糖腻坏了的表情:“陛下回京后还没将刘良女拿下?”

    丁顺咧了咧嘴,笑道:“前曰太庙献俘之后,陛下换了衣裳便匆匆找那酒肆小娘子去了,后来听暗中护卫的锦衣卫弟兄说,陛下还是照旧扮回了店小二,那酒肆小娘子一见他眼睛立马红了,泪珠子一串串的掉,瞎子都瞧得出那小娘子对陛下生了情意,偏偏陛下还以为小娘子落泪是因为当初离京时给了他十几两银子,怕他一去不回来了,吓得陛下赶忙送了两个银元宝上去,结果小娘子勃然大怒,陛下和她业已三天没说一句话了……”

    秦堪呆了半晌,索然叹道:“作为一个男人,陛下够失败的,前曰在太庙献俘光宗耀祖,转过身便干了一件令祖宗颜面无光的事……”

    丁顺笑道:“公爷您是没瞧见陛下这两天在酒肆干活的样子,同是乔装打扮的司礼监张公公心疼得眼泪直掉,说他们这些太监在陛下面前也没这般谄媚法儿,陛下都笑得满脸褶子了,可那小娘子还是不理他……”

    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对君上不敬的嫌疑,丁顺急忙将自己撇清:“这话是张公公说的。”

    秦堪用力揉了揉脸,尽管没镜子,但他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和太庙里供奉的朱家祖宗一样羞惭无光,而那个更应该羞惭无光的人此刻正没皮没脸的对一个女人迎合拍马,不用看便能想象得到,那幕情景多么恶心多么添堵……

    若不是今曰要向朱厚照禀奏新建水师一事,秦堪真不想搭理他。

    “奏完事我就走,绝不多瞧他一眼……”秦堪给自己提神鼓气,暗暗发狠:“如果今曰过后陛下还是那副丧权辱国的模样,我就把史官和御史们召来,大家一起在酒肆里聊聊人生,主题是‘**’这个字有几种写法……”

第六百四十八章 海运奏对(上)

    远远站在西城那家熟悉的酒肆外,秦堪亲眼见到了朱厚照的贱道何等令人发指。

    仍是一身粗鄙的店伙计打扮,肩膀上搭着一条沾满了灰尘污渍的白手巾,头上无冠,干净的头发略微凌乱地挽成一个髻,胡乱用一根不起眼的木枝固定住,典型的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的市井小民模样,完全不复高坐金銮殿群臣三拜山呼万岁时的高贵气质,这演技,不颁给他一座小金人都对不起他对店伙计这个角色的日夜揣摩实践……

    刘良女仍是一身粗布钗裙,清冷清冷的样子,神情淡定地站在酒肆内,高高举着酒勺,将木桶里酿好的杏花酒轻轻舀进酒壶里,灵动的美眸偶尔瞥过朱厚照,眼中泛起一股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情。

    秦堪静静站在远处看了他们许久,忽然发觉这一对其实挺合适的,一个揣着糊涂装明白,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绝配。如果此刻朱厚照脸上的笑容没那么贱兮兮的话,远处酒肆里的那幕画面堪称完美。

    嘴角撇了撇,秦堪刚抬步,一道矫健的人影嗖的一下窜到他面前。

    张永一身市井闲汉打扮,土黄色的粗布短袄,腰间用草绳随便系了个活扣,原本白净无须的脸上特意涂抹几块泥点和污渍,远远看去活脱一刚从古墓里满载而归的盗墓贼。

    “张公公走路栽坑里了?”秦堪拱手为礼。

    张永嘴角一耷拉,唉声叹气:“别提啦,陛下都店伙计了,杂家若穿个蟒袍往这酒肆外一站,陛下还不得活吃了杂家……”

    说完张永垂头瞧着自己这一身土黄色粗布衣裳,仿佛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屎似的,无比嫌弃地咧了咧嘴。

    “公爷,您与陛下最为亲厚,劝劝陛下吧,陛下是当今天子,不是酒肆伙计,老这么干不行呀,幸好酒肆周围安插了厂卫严密保护,所以这事没传开,可纸是迟早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被朝中那些碎嘴子言官御史们知道了,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骂陛下的奏疏又会铺天盖地飞到司礼监,没准儿还得把公爷您和杂家都搭上……”

    秦堪也犯愁:“陛下甚喜刘良女,只想以真心换真心,不愿以权势地位玷污,陛下执意若此,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永重重跺脚:“作孽呀!杂家虽是阉人,却也知水到渠成,陛下和那小娘子明明火候已足,按杂家说呀,陛下把她打横往洞房里一抱,那小娘子若拒绝杂家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

    秦堪叹气声更重了。

    一件连太监都瞧得清楚明白的男女情事,朱厚照实在应该检讨一下自己这把年纪是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

    …………

    秦堪走进酒肆的时候,朱厚照正在用那块脏兮兮的白巾擦桌子,动作非常熟练,一张老旧桌子被他擦得油光可鉴。

    背对着朱厚照默默舀酒的刘良女一抬眼,看见秦堪走进来,刘良女的俏脸顿时闪过几分慌张,隐隐带着几分畏惧的神情,脚步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切落在秦堪眼里,秦堪不由一楞,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原因。

    他和朱厚照的身份恐怕早已露馅儿了,一个皇帝一个国公,不同的是朱厚照与她每日相见,而且见得那么贱,刘良女又对他情愫暗生,所以对朱厚照生不起畏惧心,但秦堪不一样,他是国公,而且是杀人如麻的国公,京师里充斥着他各种各样的传说,如此赫赫凶名,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怕一怕的,从刘良女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女人中的女人……

    温和地朝刘良女笑了笑,刘良女略见局促地福身一礼,秦堪还没说话,朱厚照便走了上来,白巾利落地往肩上一搭,腰板同时便弯了下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谁若说这不是天生的店伙计,厂卫都不答应。

    “客官里面请,里面有空座儿……”

    秦堪叹了口气,二话不说拽着朱厚照的袖子便往外走。

    刘良女嘴角抿了抿,笑中带着几分愁绪。

    秦堪拉着朱厚照一直走到酒肆外的巷子拐角才放手,然后转过身盯着他:“陛下,臣要和你谈谈人生……”

    “你今天很闲?很闲的话帮我进去坐坐,最近生意不大好,你去捧个人场,喝完了顺便给她赏个百八十两银子……”

    “臣今日不想喝酒,只想和你谈人生。”

    “好吧,快点谈,我得回去做事呢,我先问你,每天我有一半的时间当皇帝,一半的时间当店伙计,这样的人生你觉得成功吗?”

    秦堪惊呆了,很难想象一位千古留名的昏君嘴里能问出如此深邃如此振聋发聩的问题,这些日子的店伙计没白当,智慧果然来自劳动人民。

    “……成功。”

    秦堪不得不承认,朱厚照的人生确实很成功,扮得了冷艳犯得了贱,这样的人生简直完美了。

    “所以,成功的人生不需要谈,远远看着就好,还有事吗?”

    “有。臣还想跟陛下聊聊理想……”

    朱厚照叹气:“朕点头哈腰招待酒客,你却跟我谈理想,朕很忙的!”

    “臣嘴拙,若陛下没空跟臣谈理想,臣打算回去找几位御史和史官来跟陛下谈谈理想……”

    这下轮到朱厚照呆了,沉默许久,郁郁地道:“朕发觉你的人生比朕更成功……说吧,今日你吃错了什么药,跑来跟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秦堪整了整衣冠,朝朱厚照正式作了个长揖,正色道:“陛下,成功的人生至少需要一支战无不胜的水师,不然你的人生就像……”

    左右巡视一圈,秦堪眼睛一亮,伸手指着远远观望不敢过来的张永,找到了最贴切的比喻:“……就像张公公一样,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

    京师东郊白雪皑皑,大地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刺眼的白茫笼统。

    朱厚照被秦堪一句话雷到了,于是不得不决定旷工。

    换了一身华贵髦裘裹在身上,脚下踩着半尺厚的积雪,朱厚照玩心大起,弯下腰攒了个大雪团子,使劲地扔向远方,然后将冻红的双手凑在嘴边呵了几口热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说吧,今日忽然说什么水师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你建水师做什么?朕记得咱们大明的登州,宁波,福州都有水师呀。”

    秦堪叹道:“陛下,那几支水师船舰破旧,将庸兵寡,不堪敷用,靠他们打仗,还不如画圈圈诅咒敌人淹死……”

    朱厚照恨恨白了秦堪一眼,不满道:“你把朕的大明水师说得未免太窝囊了吧?先告诉朕,为何要建水师?这可不是儿戏,咱们这里嘴皮子动几下,便意味着数百万两银子的花销,不可不慎。”

    “建水师自然为了对付倭寇。”

    朱厚照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倭寇又犯我海疆了?”

    秦堪叹道:“陛下,倭寇哪一年不犯我海疆?我大明沿海几成了倭寇的后花园,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想拿走什么便拿走什么,自洪武年起,倭寇便是我大明的癣疥之疾,不要命,但每年却要害得咱们皮开肉绽几次。”

    深深看着朱厚照,秦堪缓缓道:“陛下欲做个继往开来的武皇帝,这百年之患焉可不除?”

    朱厚照的精神终于有些振奋。

    少年郎爱嬉游爱玩乐,却也胸怀大志,幻想着能做出一番祖宗们未曾做过的大事,特别是江西一行平定宁王之乱后,朱厚照的心气儿愈发高昂了,秦堪一句话轻轻一激,便燃起了他胸中的战意。

    “百年之患自然要根除,而且必须要在朕手中根除!”朱厚照重重一挥手,气冲霄汉。

    “陛下气吞天下,臣敢不附诸骥尾。”秦堪笑着拱手。

    “先别夸朕,你先说说,为何忽然想到根除倭寇之患?总是有原因的吧?”

    秦堪笑了笑,忽然没头没脑地换了个话题:“陛下缺银子吗?”

    “啊?”朱厚照显然跟不上秦堪的跳跃思维,呆了好半晌,迟疑地点点头。

    秦堪对他并不坚定的缺银子态度表示很不满,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别人问他缺不缺银子必须点头如捣蒜呀,不管什么收入,钱总是不够花的,问他缺不缺德才需要迟疑。

    于是秦堪谆谆善诱:“陛下你看啊,京师皇宫本是元大都行宫,后来由永乐皇帝扩建,地方官府素有不修衙的风气,京师也有不修宫殿的传统,从永乐年算下来,一百五十多年了吧?宫里殿宇处处破败不堪,每年仅仅稍微修缮一下漏雨的殿顶,内务府便要拨银十数万两,年景不好的时候朝户部伸个手吧,不仅拿不到银子还得挨一脸唾沫……”

    “你说这些跟除倭寇建水师有何关系?”朱厚照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关系,不把倭寇干掉,咱们怎么赚银子?”

第六百四十九章 海运奏对(下)

    因为缺银子,所以要把倭寇干掉……

    秦堪的这番话可谓神逻辑,朱厚照听得满头雾水,看着秦堪的目光莫名的敬畏,虽然不明白这番话里的逻辑是怎样跳脱的,但可以肯定,一个嘴里不说人话的人一定有他厉害的地方,话里的意思先别想,赶紧先崇拜一下总是没错的。

    “你等等,先别说话,让朕好好理一理……”朱厚照挥了挥手,打断了秦堪接下来正准备开口的长篇大论,并且露出一个比较歉意的笑容:“朕最近在酒肆里消磨过多,有点跟不上你了,你慢点说。”

    秦堪表示理解,毕竟长时间做着点头哈腰擦桌子动作,再聪明的双核也会变成单核的。

    朱厚照理了理思路,道:“你刚才的第一句,朕缺银子这是事实,要赚银子也是当务之急,前些年先皇往大明各地派太监为矿监,于是后来内库每年有了矿税银子,朕登基之后手头确实宽松了些,可用钱的地方也多了,每年多出来的那一两百万两稀里糊涂便花掉了,再说你刚才的第二句,干掉倭寇朕也很明白,这帮家伙穷凶极恶,荼毒祸害我大明沿海子民,朕欲除之久矣,现在朕只想问问你,赚银子和除掉倭寇,这两句话有因果关系吗?”

    “有,诛除倭寇一则为了根除百年之患,为这百年来惨遭倭寇屠戮的沿海子民报仇,二则为了通海路,靖内海……”

    “为何要通海路?”朱厚照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秦堪迟疑了一下,终于一咬牙道:“通海路是为开海禁!”

    朱厚照猛然扭头,紧紧盯着秦堪。

    秦堪叹了口气,道:“陛下,祖宗成法因时因势而制,所谓‘时势’,只是百余年前的时势,如今百年过去,沧海桑田,时势已变,祖宗成法也该变一变了。记得陛下刚登基不久,臣便为陛下含蓄提过开海禁一事,如今天津城渐渐繁荣,天津东港夜以继日打造海船,而日本国君弱臣强,战乱不休,此时我大明开海禁,东风备矣。”

    秦堪说完小心地看着朱厚照的脸色,心中不由有些忐忑紧张。

    平日君臣二人商议国事都是嘻嘻哈哈里将事情定下,秦堪的观点朱厚照鲜少反对,这里面除了二人的思维高度一致外,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默契和信任,都知道对方不会欺骗自己,说什么都坦然。

    但今日此刻不同,百余年前太祖皇帝下旨禁海之后,仿佛连天下人的嘴都禁住了,“海禁”二字根本提都提不得,堪堪与大逆不道相提并论了,这样的情势下,秦堪突然提出开海禁,饶是与朱厚照交情深厚,秦堪也不得不为自己捏了把汗……

    话已出口,朱厚照竟然没发脾气,反而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缓缓道:“开海禁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下面大臣们的意思?”

    秦堪叹道:“目前只是臣个人的意思。”

    朱厚照摇头道:“朕当年还是东宫太子时,杨廷和先生有一次在春坊跟朕聊过开海禁的事,杨先生说过,其实禁海对大明来说,是弊大于利的,我大明身为周边藩国宗主,闭关锁国本是下下之策,更何况一锁便是百多年,朝廷国库缺银子,内库缺银子,地方官府挖条沟渠,修个河堤,办个官学,他们也处处缺银子,大家都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更知道若开了海禁,银子将会大大充盈我国库,可为何一百多年过去,偏偏朝堂上没一个人敢提开海禁一事呢?”

    秦堪听懂了朱厚照话里的意思,神情愈发苦涩:“究其原因,终是内忧外患。”

    朱厚照叹道:“不错,内忧外患,大明之外,倭寇海贼横行大海,见船便抢,见人便杀,日本处于内乱,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毫无办法解决,而我大明军卫孱弱,不堪一战,当初你亲自参与过崇明抗倭一战,我大明军卫弱到什么程度你比朕清楚。大明之内,朝中并不乏目光长远之辈,其实人人都知道开了海禁有好处,这些大臣们目光虽长远,但心思却长歪了,一见有好处,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强国,而是怎样肥己,于是口中叫嚣着祖制不可违,私下里却勾结商人扬帆出海赚银子,名声也捞了,银子也捞了,所以国库越来越穷,而官员越来越富。”

    朱厚照神情难得的正经,停顿片刻后,接着道:“杨先生还跟朕说过一桩往事,弘治九年时,有一个名叫顾承的七品御史,此人进士二甲及第,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翰林院熬了两三年后被任为监察御史,上朝头一天便上了一道奏疏请开海禁,当时父皇颇为惊讶,怀着试探的心思,于是提出让内阁和六部议一议,结果话刚说完,满朝沸腾,大臣们不敢骂父皇,却指桑骂槐将顾承骂得体无完肤,近百人一涌而上,当殿参劾顾承祸国误君,违败祖制,请求父皇严惩,群情愤然之下,父皇不得不将顾承罢官免职,逐出京师……”

    朱厚照神色愈见晦涩:“那顾承也没好下场,满怀抑郁收拾行装离开京师,还没到真定府,便被所谓贼人半道劫杀,这桩案子成了无头悬案,后来不了了之……”

    “……当初父皇病危,朕终日侍侯榻前,父皇那些日子教了朕许多治国之道,朕记得最深的便是海禁一事,父皇告诉朕,海禁当开,但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引火烧身,只可徐徐图之,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代两代才能见到希望,秦堪,朕知道你开海禁是为一片公心,但海禁这个话头提不得,它触及到太多人的身家和前程,无论谁敢碰它,那些牵涉颇深的文官们都会拼个你死我活,哪怕贵为皇帝国公亦不例外,你若捅了这个马蜂窝,朕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你。”

    秦堪神情阴暗了许多,自从决定开海禁以来,他对大明百余年来关于开海禁海一事非常关注,锦衣卫留存的许多文案资料也看了很多,朱厚照说的这些他其实都知道,只是听朱厚照的语气,开海禁一事比他想象中更艰难,难到连朱厚照这个皇帝都那么悲观。

    秦堪明白,所有的阻力只为一个原因,那就是利益。

    大明不像别的朝代那样有后戚,世家和门阀,经过宋元两朝的战乱洗礼,显赫千年的世家门阀早已没落,太祖朱元璋又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人,拼了老命好不容易打下这座江山,这座江山就跟驴子的屁股似的被太祖他老人家狠狠烙上了一个“朱”字,所谓光棍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朱元璋这种杀人如麻的老光棍,所以世家门阀在大明基本已经绝迹。唯一一个勉强称得上世家的,只有孔子的后代衍圣公一脉。

    世家门阀没了,天下总有取而代之的阶级,权力不可能完全集中在皇帝手里,于是士子文官集团应运而生,一个掌握了权势的群体,不可能放过别的利益,权和钱总是捆绑在一起的,一个都不能少。

    勾结商贾暗里出海与藩国贸易,这便是文官们的利益,他们的利益比大明的国土更加神圣不可侵犯,谁动谁死。

    秦堪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要动摇的,是无数文官士子的命脉,他以一人之力向整个阶级发出了挑战。

    “陛下,世事难为,不能不为,开海禁的好处臣不必赘言,想必陛下也清楚,既然开海禁是一件于国有利之事,那么……”秦堪停顿片刻,语气忽然变得激昂起来:“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气魄!”朱厚照赞赏地点头:“说点有用的,你打算怎么做?”

    “臣打算挨个儿拜访那些反对开海禁的大臣,一见面就跪下来抱着他们的大腿哭求,如果大臣们通情达理的话,臣跪两百多次差不多可以开海禁了……”

    朱厚照目瞪口呆:“这……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不大现实,对吧?”

    “何止不现实,简直是不要脸啊。”

    秦堪笑了:“那么咱们何不换一种比较温和的法子?既不用求人,也不用杀人,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不觉地让开海禁成为朝堂诸臣不得不顺从的时势,那时不用咱们开口,大臣们会自动自觉地请开海禁。”

    朱厚照眼睛一亮:“你有什么法子?”

    “开海禁这个题目太大,臣以为眼下不如换个小题目,算是为开海禁打下伏笔,文官们可以勾结商贾造船出海,咱们也可以造船出海,海运的银子他们赚得,咱们自然也赚得,陛下试想,朝堂若人人与海运牵扯上关系,这种风气带到地方官府,最后带到民间,当秘密已不再是秘密,法令也不再是法令,所谓禁海一说,与废纸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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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增益内库

    从开海禁那么大的话题,语风骤然一变,变成了出海行商,听在朱厚照耳里莫名舒爽了很多,心理顿时松懈下来,露出一种豁然通畅的表情,就像在海边披着洁白的薄纱梦幻般奔跑……

    “你早说出海呀,吓死朕了!”朱厚照恨恨瞪了秦堪一眼。

    秦堪淡淡一笑,其实今日聊天他耍了一点小心眼,先把开海禁这个惊天提议说出来,生生吓到了朱厚照,然后话锋一转,将开海禁变成私人性质的出海行商,骤起骤落之下,朱厚照的心理上自然容易接受。

    “臣刚才已说过了,欲赚银子,必除倭寇。”

    朱厚照听懂了秦堪的意思:“因为缺银子,所以要赚银子,因为要赚银子,所以要出海行商,因为出海行商,所以必须将海上的倭寇剿除,你是这意思吧?”

    “跟陛下说话和跟聪明人说话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秦堪昧着良心夸了一下朱厚照的智商。

    朱厚照被夸得咧开了嘴,随即感觉有些不对:“私下里出海行商不是违了祖制吗?太祖皇帝曾下令片板不得下水,咱们这一出海起码不是片板了吧?”

    “陛下,太祖的法令是百余年前的法令,如今时势早已不同,臣所言开海禁和出海行商,其实都是同一件事,百年祖宗成法必须变一变了……”

    还有句话秦堪憋在肚里没说,朝中手握权势者无不与商贾勾结,大把的海运利润已被文官们私下分脏,这笔利润细算起来,每年至少超出国库所得十倍以上。国穷民穷,真正富的却是少部分官员,这种现状若不改变,大明国祚能撑多少年?

    查缉抓捕不是根本之道,就算把参与海运的官员全部抓光。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人前赴后继,海运的利润太丰厚了,丰厚到任何人不能不动心,哪怕冒着杀头抄家的风险,也有人豁出一切押上身家。

    想改变它,治本之道只能参与它。掌握它,强大到一定地步时,便可以改变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

    秦堪接着笑道:“说开海禁毕竟太遥远太不现实,陛下不妨想想如今的现状,国库每年所得不到一千万两,而且每一分每一厘都被内阁和户部做好了安排。治河,修堤,充饷,发俸,除了天家重大庆典,户部估计不会再给陛下多出一两银子了,陛下性喜玩乐。不论天下各地进贡珍奇异兽,还是豹房扩建和日常开销,都免不了需用,仅靠每年那点矿税银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内库总管高凤恐怕在陛下面前哭穷不止一次两次了吧?”

    “陛下欲做一位继往开来的明君,众所周知,不论昏君还是明君,都需要银子,没银子什么事都干不了。顶多只算个穷君,不仅事事掣肘,还要处处看内阁和户部那些官员的脸色,臣记得去年陛下欲增建豹房殿宇四十间,金殿上话刚出口。便引得满朝文武口诛笔伐,没钱的皇帝当得多么悲哀,陛下想必深有体会吧?”

    这句话算是戳到朱厚照的心窝子上了,朱厚照脸色顿时变得跟天气一般灰沉沉的,有种一文钱逼死皇帝的英雄气短。

    朱厚照转过头,放眼眺望眼前的苍茫大地,面无表情地吸溜了一下鼻涕。

    秦堪心中一喜,急忙鼓舞剩勇追穷寇:“陛下贵为天子,然则如今臣权过盛,无论是兴之所即还是日常用度,陛下处处受银钱掣肘,如此既不放开手脚,还要受大臣们诸多斥责参劾,君不像君,臣不像臣,说到底皆是银钱所误。陛下试想,若内库银钱满仓,陛下想建宫殿便建宫殿,想征珍奇便征珍奇,哪怕在兵部所制之外再建一支水师,只要不动用国库帑费,陛下何须再看大臣的脸色?那些大臣有何借口斥责陛下?”

    秦堪今日耗费许多唇舌,唯有这一句话终于令朱厚照真正动容。

    此刻朱厚照豁然开朗,秦堪没说错,如今君臣关系如此恶劣,除了君臣各自立场和利益的不同,国库银钱的支配也是一大原因,甚至可以说是主要原因。

    若按秦堪所说,天家不声不响参与出海行商,银钱满仓是必然的结果,国库与内库是两个截然不同且互不干涉的体系,朝臣只对国库银钱有支配权,这种支配权甚至大于君权,银子该怎么用基本由大臣们说了算。然而如果内库忽然有了银子,甚至银子比国库还多,那时修园子,建宫宇,建水师,全由阔绰的内库出钱,大臣们能说什么?

    只要有了银子,以后朱厚照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虽然没到百无禁忌的地步,至少建立在银钱基础上的君权会得到很大一部分的扩张,对于相持百年的君臣权力之争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进步。

    朱厚照眼睛渐渐散发出亮光,呼吸也不由自主粗重了,明君缺银子,昏君更缺银子,虽说整个天下名义上是皇帝的,实际上只是个口号而已。

    “秦堪,朕若参与出海行商,内库每年可入多少银子?”

    “如果臣时刻都像今日此刻这么有良心,不做假帐不瞒不欺的话,内库每年岁入应该不少于一千万两。”

    朱厚照笑脸有些僵硬:“你的良心时刻都在吗?”

    “不一定,偶尔会被狗吃,然后等它慢慢再长出来,过程比较缓慢……”

    朱厚照喜滋滋地回豹房了,出海行商一事算是彻底定了下来,刚开始朱厚照尚存顾虑,毕竟老朱家的祖宗定下禁海的规矩,而他参与海运行商无疑有违祖制,只不过秦堪给朱厚照描绘的未来蓝图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得令朱厚照立马毫不犹豫地把祖制抛到了脑后。

    说实话,秦堪特喜欢跟这种见钱眼开的皇帝做朋友,感觉太愉悦了。

    当然,反过来说,如果秦堪是在天有灵的太祖朱元璋的话,一定不惜一切代价降下九天神雷劈死这个不孝子孙。

    天色仍旧灰沉沉的,大雪已住,寒风却愈发凛冽,天地间一片苍茫,如同这个已渐生暮气的帝国,看不清前路吉凶。

    朱厚照走后,秦堪仍负手站在城外路边,静静感受着寒风从脸上吹拂而过的感觉,刺痛中有一种隐隐的快意。

    身后有轻悄的脚步声,丁顺恭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爷,天津知府严嵩派人送信,如今天津东港日夜造船,第五艘两千料的福船也快完工了,不过严嵩说造船花费糜巨,今年公爷批给他的四十万两银子已然快花完了,银子若花完,东港只能停工……”

    秦堪心疼得吸了口凉气,凛冽的寒风吸进喉咙,像刀割般生疼。

    “严嵩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地也是个败家的性子?就不知道给我省点花么?”秦堪感到有些牙疼。

    丁顺笑道:“严大人够省啦,听天津锦衣卫的密报,严嵩上任天津知府近一年,每日理事奔波勤勤恳恳,从未懈怠,不仅扩建了天津城墙和城区,更将公爷最重视的东港造船放在心上,凡造船一事,事必躬亲,从用工到用料,皆由严嵩亲自把关,没有多花一分银子,公爷,严嵩为了在您面前争个脸,这一年来着实受了不少苦呀。”

    秦堪闻言点点头,心中有些感动。

    不论后对严嵩怎么评论,在秦堪眼里,严嵩至少是个非常务实的聪明人,勤恳踏实之外有那么一点点野心,严嵩最聪明的地方在于他从不在秦堪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而他表现出来的野心也非常适度,正好能被秦堪拿捏而不至于失去控制,让秦堪能放下一切顾虑和猜疑重用他。

    这正是严嵩的聪明之处,同样都是有野心的人,相比之下,严嵩的表现比钱宁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没钱是个麻烦啊……”秦堪颇为头疼,天津造船到目前为止,都是秦堪私人在往里面出银子,幸亏秦堪不算什么两袖清风,这几年东捞西捞,倒也捞了不少银子。做官做到秦堪这般地位,根本什么都不必做,每年每月总有人将白花花的银子冠以各种名目送到他府上。

    “公爷府上……银钱不足了?”丁顺非常体贴地开始出馊主意:“属下愿为公爷分忧,京师里富得流油的官员可不少,这些人屁股底下都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属下随便逮一个进诏狱审两次,绝对没有冤枉的,要不属下这就派人逮一个回来,顺便把他的家抄了,少说也能凑个四五十万两。”

    秦堪叹气:“丁顺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吃相一年比一年难看,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为了看起来高一点才不情不愿长了颗脑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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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冬雪置酒

    丁顺是个好属下,做人忠心,但做事略显粗糙,也不知是他故意露拙还是本色演出,甭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第一反应便是用暴力解决它。

    由此可见,丁顺的少年时期一定是不完整的,长了肌肉的同时却忘了长点心眼。

    做事虽粗糙,但秦堪那句损他的话丁顺还是听懂了,于是露出万分委屈的样子。

    “公爷,属下听出来了,你在拐着弯儿骂我……”

    秦堪叹道:“你又错了,我这是直来直去的骂你,大家这么熟了,我拐着弯儿骂你你能听懂吗?”

    转过身往回走,侍卫将马儿的缰绳递到秦堪手上,秦堪上马,脚跟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马儿慢悠悠地在雪地上走了起来,丁顺和一群侍卫紧随其后。

    策马行了几里路,秦堪若有所思,偏过头来淡淡道:“天津东港不能停工,丁顺,你派人去天津告诉严嵩,银子我来想办法,让他安心做事,如今他虽是天津知府,但也挂着一个兵部侍郎的衔,过两年他若将天津打理好了,我会把他调进京师,说什么也得给他谋个尚书之职。”

    丁顺羡慕地道:“公爷对严嵩可真是恩重如山,不过天津缺的银子却是一桩麻烦,这动辄数十上百万两银子,总不能让公爷自己掏腰包吧?”

    “我哪里还敢自掏腰包,家中夫人最近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若再从家里往外掏银子。她非得抄起菜刀跑去天津把严嵩剁了不可……”秦堪悠悠一叹,道:“既然出海行商一事是我和勋贵们的合伙买卖,自然不能让我一人出钱,回头你派人给京师那些勋贵们送上我的名帖,就说我有事与他们相商。”

    “找勋贵是为了……”

    秦堪冷笑:“贼要想吃肉,就得先挨打,现在是我在挨打,他们却躲在一边等着吃肉,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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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和风细雨的节奏下缓缓进行着,开海禁是大事。容不得半点激进冲动。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文官集团和大明百年祖制,古往今来敢这么干的人很少,就算有人做了,下场也很凄惨。

    京师连下了三日大雪后。竟意外地放晴了。散朝之后秦堪没回锦衣卫北镇抚司办差。而是直接回了府。如此难得的和煦温暖的日子,若不好好享受一下冬日的暖阳,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

    秦堪并不算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他手上少说也攒了几千条人命了,不过他很尊重自己的生命。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宁国公府内院水榭里,秦堪半躺在水榭凉亭中间的铺着狼髦褥子的胡床上,胡床左侧摆放着小红炉,炉上的沸水里正烫着一壶女儿红,右侧放着几道精致的小菜,脚下一个硕大的铜炭盆,火烧得正旺,映得两位妻妾的俏脸红红的。

    金柳垂头做着绣活,一幅喜鹊闹春栩栩呈现在绣布上,杜嫣坐在秦堪的另一边,嘴里塞着果干零嘴儿,一边吃一边不安分的弯腰搓出个雪团,朝水榭外一棵萧瑟的槐树奋力扔去,一只觅食的寒鸦不幸惨遭毒手。

    好一派鸡飞狗跳的温馨画面……

    怜月怜星穿着淡绿色的对肩夹袄,像两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左一右聚在秦堪腿边,嫩嫩的小粉拳轻轻在他大腿上捶啊捶……

    秦堪半眯着眼,顺手取过桌上的酒盏,小小啜了一口,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给妻妾们讲故事。

    “……哪吒虽年幼,却颇有担当,但见东海龙王即将水淹陈塘关,当即拔剑怒曰:‘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打死了敖丙,该当由我偿命,龙王何须累及我父母?’于是哪吒当着东海龙王的面断臂剖腹,剜肠剔骨,从此魂归离恨,东海龙王这才放过了陈塘关的百姓……”

    杜嫣和金柳听得入了迷,怜星也是一脸戚然,眼眶泛红。

    “后来呢?后来呢?哪吒就这么死了不成?好不公平,换了是我,我先一剑把那该死的东海龙王劈了再说!”杜嫣气得娇躯直抖,有发飙的趋势。

    秦堪慢吞吞地啜了口酒,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大腿却忽然抖了一下,秦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却见盖着腿部的毛毯下,一双小巧的纤手轻轻在他腿上揉捏,可部位却越揉越不像话,越捏越伤风败俗,眼看已快揉到大腿根部,只是水榭中众人被他说的故事所吸引,没人注意到毯子下面的小动作。

    强忍着腿部传来一阵阵舒软愉悦的感觉,秦堪垂头看去,却见那双纤手的主人正是怜月,小妮子垂着头,只看得到她的侧脸和嘴角那一道悄然勾起的美丽弧线,或许是心有灵犀,怜月忽然抬起头,恰好瞧见秦堪意味深长的目光,怜月眼中闪过几分慌乱和羞涩,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赶紧垂下头,那双纤纤小手也变得和秦堪的为人一样正经,只是她的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充血,渐渐通红。

    秦堪无声地笑了。

    小妮子居然学会勾引他了,今晚必然不饶她,顺便株连她妹妹……

    “相公,你发什么楞呀!后来呢?哪吒果真死了吗?”杜嫣不满地推了他一下。

    受了刚才悄然无声的刺激,秦堪有点心不在焉了,于是决定烂尾:“后来……后来翠华山太乙真人感其至孝至诚,施法召回了哪吒的魂魄,以莲叶为衣,莲花为亵裤,莲藕为身,为哪吒重塑身躯……”

    水榭内众人大喜,连连追问:“后来呢?”

    “后来……太乙真人下山买了几根骨头棒子,把哪吒扔进锅里,炖成了一锅莲藕骨头汤,香喷喷爽歪歪,营养价值极高……”

    “啊?”

    众女大惊,水榭内沉默了许久,杜嫣终于忍不住恨恨捶了秦堪一下,怒道:“会不会讲故事?哪有你这样的,好好的故事生生叫你糟蹋了!”

    “炖成莲藕汤正是物尽其用,怎能说糟蹋?如果太乙真人用一堆屎来重塑哪吒身躯,相信他一定没那么好的胃口……对了,很久没喝莲藕汤了,怜月,等会儿你吩咐厨子,今日炖莲藕汤尝尝……”

    杜嫣气道:“定是你胡说八道杜撰出来的烂故事!”

    一旁默默做着绣活的金柳噗嗤笑了一声,无限风情地瞪了秦堪一眼,轻轻道:“姐姐,相公倒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故事朝代大抵应是上古商末,前宋有一个话本名曰《武王伐纣平话》,说的便是这个故事,不过这个话本里面可没有哪吒其人,更没有……嘻嘻,更没有那锅煞风景的莲藕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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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东阳致仕

    最煞风景的不是莲藕汤,而是明明只开个玩笑,别人却将这个玩笑出自哪里,人物是真是假,有什么典故一五一十全晒了出来。

    秦堪老脸有些发红,哪吒的故事在前世可谓人尽皆知,黄口小儿都知道,也知道来源于封神演义,却极少有人知道封神演义是根据宋朝一本名叫《武王伐纣平话》的故事衍生而来,当然,这类无知的人里面也包括绍兴院试案首出身的秦相公……

    没好气地白了金柳一眼,秦堪决定今晚惩罚过怜月怜星姐妹后宜将剩勇追穷寇,再接再厉摸进金柳房里,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

    想着想着,秦堪的笑容迷离起来。

    今晚……似乎很忙啊。

    似乎收到了秦堪那道充满了炽热**的目光,金柳的俏脸刷地一下红了,尽管已是一个孩子的娘,可她仍保持着少女般娇嫩的肌肤和完美无暇的身材,除此更多了一种独属于少妇的成熟风韵,此刻那一低头的娇羞平添了愈发动人的妩媚,令秦堪的心头渐渐火热起来。

    水榭内,一股莫名的气氛悄然生起,在秦家几个女人之间弥漫,游走,一语一笑都充满了旖旎。

    唯有秦家大妇杜嫣神经最粗,什么都没察觉到,仍旧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抬头见天色不早,杜嫣吩咐下人准备晚膳,当然,秦公爷想喝的莲藕汤更是特意叮嘱好了。

    “相公今日没应差,用过晚膳便早早安歇了吧……”杜嫣说着脸蛋忽然一红。声音压低了一些:“……晚上多用把子力气,就不信不能给你秦家留个带把儿的种。”

    秦堪嘴角一垮,歉意地瞧了金柳一眼,对秦家男主人的使用权这个问题上,秦家大妇无疑有着贵宾待遇,一直优先,从不排队……

    …………

    …………

    芙蓉帐暖,红绡浪被,裹挟着两条白花花的人影,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云住雨歇。厢房内的春情余韵仿佛还在悠悠回荡。

    杜嫣满足地最后呻吟了一声。脸蛋儿透着嫩红的水色,仿佛还在回味刚才攀上高峰后的狂烈,一双堪比后世模特的修长白腿不住地在秦堪的腿上摩挲,像一只慵懒的猫刚刚享用过一顿精致的美餐。

    “相公。京里那些官宦大户人家的夫人跟咱们家不一样……”杜嫣的声音仍带着几分喘息。

    “怎么不一样?”

    “相公伴驾出征江西的时候。我跟京中保国公朱家和武定侯郭家的夫人多有来往。每次我进他们家拜访时,那些夫人妾室们总是露出很不敢置信的模样,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真的好奇怪……”

    秦堪懒洋洋地撇了撇嘴:“她们当然奇怪,除了咱们宁国公府,天下哪个大户人家准许正室夫人到处溜达?换了别的官宦人家,早就一纸休书把你踢回娘家去了,所以说,你嫁给我实在是你杜家祖上积德……”

    杜嫣噗嗤笑了,一记粉拳捶在秦堪光洁的胸膛上。

    秦堪吃痛咧了咧嘴,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祖上没积德。”

    又是一记粉拳。

    夫妻夜话,絮絮叨叨,没有明确的主题,全凭信马由缰,想到什么说什么。

    说了一会儿闲话,杜嫣忽然直起身子,神情变得愤怒起来。

    “对了,相公,我爹被人欺负了!”

    秦堪一楞,心头也冒出了怒火。

    尽管和老丈人相看互不待见,平日里能坑则坑,不过自家人关上门怎么掐都可以,被外人欺负就说不过去了。

    “岳父被谁欺负了?”秦堪沉声问道,俊秀沉稳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机。

    “被我娘欺负了!揍得很惨。”

    秦堪脸上的杀机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而且态度也完全掉了个头,甚至脱口赞了一声:“岳母大人威武!不瞒夫人说,这事我早想干了……”

    杜嫣又笑了一声,接着想到此举很不孝,又恨恨捶了秦堪一下。

    “相公别闹,这事有蹊跷,我娘已经很久没揍过我爹了,这回事情却有些古怪……”

    “岳父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就在前几天,我爹和几位朝中同僚约好饮酒论诗,本是一件雅事,晚上我爹回来时已微醉,我娘给他梳洗时发现他的腰带后面塞着一块香喷喷的丝巾,上面绣着一行表露女子情意的诗句,我娘当即大怒,当场便翻了脸,也不管我爹醉得迷迷糊糊,拎起来便是一顿痛揍……”

    秦堪呆住了,久久没出声儿。

    这桥段……好熟悉呀。

    琢磨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前些日子伴驾归京,百官城外被迫接驾,当时杜宏对他甩了脸子,弄得秦堪心情很不爽,发泄般给丁顺下了这道命令,没想到丁顺这家伙居然真干了……

    “相公,我觉得我爹这次可能是被人冤枉了……”

    秦堪心虚,声音都低了很多:“何以见得?”

    杜嫣的表情分外笃定:“以往我娘揍我爹时,我爹只是双手抱头护住要害,不争也不吵,这次我爹却大喊冤枉,可见我爹是真被冤枉了……”

    秦堪想笑,老家伙够窝囊的。

    “不知京里哪个混帐东西不长眼,对我爹下此黑手……”杜嫣咬牙切齿,接着语气一顿,声音变得软软糯糯:“相公,你手下锦衣卫无孔不入,能不能帮我查查这事?”

    “查!必须查!明日我便吩咐下面的人查个清楚,夫人放心,定还岳父大人一个公道……”秦堪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正义。

    “相公真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抓到那个杀千刀的家伙略施薄惩便好,挫骨扬灰吧。”

    秦堪头皮一阵发麻,急忙道:“夫人啊,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岳父性子颇为风流,寻花问柳的勾当也干过不止一次,难说这次是不是真被冤枉了,诏狱里关的犯人还个个都喊冤呢,审一次什么都招了……”

    “相公的意思是……”

    秦堪的目光亮闪闪的,充满了真诚:“叫岳母大人再揍他一次。有需要的话。锦衣卫愿无偿提供刑具和用刑老手,如果岳父还喊冤,说明他是真被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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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大部分时候是风平浪静的,每日波澜不惊的进宫朝会。不咸不淡的商议国事。一团和气的拱手作别。

    大明的官员里面。除了少数几个内分泌失调的人经常大吼大叫情绪激动以外,绝大部分是正常的,或者说他们在绝大部分时候是非常理智的。可以理解为等待技能冷却,只有在真正惹到他们的时候,才能有幸看到他们面目狰狞的一面。

    出海行商的事一直在秘密进行着,节奏不快也不慢,秦堪像一个独力推动巨轮的挑夫,用自己的力道和速度推动巨轮缓缓朝自己预期的目标前进。

    不过还是无法避免地露出了一些迹象,比如最近从辽东运巨木至天津的车船多了起来,北镇抚司里秦堪的南京老班底也频频在京师和天津之间来往,传递着一道道命令和消息,行踪诡异得连本卫弟兄问起来都摇头沉默以对,而万众瞩目的秦公爷这几日则与京中勋贵们的来往也愈发密切。

    有的消息根本无法隐瞒,天津东港太大了,大得藏不住秘密。

    当东港的第五艘大福船正式完工下海,京中的文官们终于坐不住了。

    三艘四艘都能说得过去,情当你兴之所至忽然对捕鱼有兴趣,但第五艘福船下海后,东港码头边五艘两千料的崭新大福船一字排开,气势雄壮逼人,无数新招募的水军将士在船舰的木甲板上操练喊杀,上千工匠紧锣密鼓又开始打造新船……

    种种迹象合在一起,若京中文官们还以为秦公爷只是为了下海捕鱼未免太天真了。

    于是文官们不安分了,开始私下频繁聚集,京师城内风平浪静的气氛被打破,城中暗流涌动,气氛诡异。

    就在这个敏感得一根针掉地上仿佛都能惊得旁人抄刀砍人的时候,朝堂忽然又爆出一个惊天消息。

    内阁首辅,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上疏请求致仕。

    朝野哗然,议论四起,鄙夷者有之,嘲讽者有之,也有惋惜者,失望者。

    内阁首辅致仕不是小事,李东阳事先也未曾与朱厚照沟通,突然一道致仕奏疏递进了豹房,冷不丁吓得朱厚照一脸苍白。

    大明的官场风气很虚伪,说穿了就是矫情,一件直来直去的事非要绕好几个弯子,比如请辞致仕这种事,大部分时候请求致仕的官员内心里不是真的想走,而是皇帝因为某些事情与他政见不合,或是惹到他了,心下一横索性上疏致仕,然后皇帝挽留,大臣再辞,在这一留一辞的过程里,君臣之间完全相背的政见慢慢地扭转方向,经过一番含蓄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达成一致,君臣皆大欢喜之时,大臣则悄悄地拿回自己的致仕奏疏,聪明一点的皇帝则微微一笑,当作什么都没瞧见,君臣依旧一团和气,演技好一点的干脆再来一出抱头痛哭,以示君臣基情澎湃,鱼水情深。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种既虚伪又矫情的官场成规,居然贯穿整个明朝的历史,只有变本加厉,从无改善。

    所以朱厚照看到李东阳的致仕奏疏后,第一反应便是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到这老家伙了,好好的请什么辞呀。

    思之再思,三省吾身之后,朱厚照理直气壮了。最近朕除了禁中演武不小心伤到一名军士的手臂,还有在宫中放烟花差点把太庙点着了之外,根本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呀,老家伙找事呢吧?

    直到派太监去李东阳府上再三询问之后,朱厚照这才赫然惊觉,李东阳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李东阳是四朝老臣,立朝五十年,柄国十八载,不折不扣的朝中元老,把他和古董摆在一起,他绝对比古董值钱。这样一位老臣正是国之瑰宝,现在竟然要致仕告老,朱厚照真心难舍。

    朱厚照本也是皇帝中的异类,从不顾忌所谓皇帝的面子和威仪,派太监挽留数次无果后,朱厚照索性亲自登了李东阳的门,君臣二人面对面聊了很久,朱厚照什么招数都用了,奈何李东阳去意甚决,无从更改,最后朱厚照红着眼眶离开了李府。

    按规矩,朝中大臣如李东阳这等分量者,致仕可不是一道奏疏送上去就完事,大臣正式上本,皇帝正式下旨挽留,然后大臣再上,皇帝再留,大臣三上,如此三请三留之后,皇帝才会准允致仕。

    李东阳的告老决定颇为急切,礼仪里的三请三留过程非常仓促,短短三日便尘埃落定,朝中无数官员这才如梦初醒,失望也好鄙夷也好,总之李东阳这回是真要离开了。

    …………

    …………

    京师又下起了大雪,鹅毛般飞扬飘洒,天地苍茫如水银泄地,无休无止。

    朝阳门外十里亭,早早聚集了上百位大臣,各自穿着厚厚的皮髦,站在寒冷彻骨的亭外。

    李东阳的身躯微微佝偻,卸下朝服的他已不复当初内阁首辅,柄国执宰的威严形象,此时的他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会老,会病,也会毫无意外地走到人生的终点。

    送行的人群里有李东阳的门生,有相厚数十载的同僚,甚至连朝中曾经势不两立的政敌都亲自来与他共饮临行酒,一笑泯恩仇。

    在其位时不共戴天,离栈归乡不寻仇,大明朝堂的君子政治此刻正绽放着独特的魅力。

    不知领受了多少祝福,不知悄悄用衣袖擦拭了多少次眼泪,不知喝了多少杯临行酒,李东阳已然微醺,脚步踉跄。

    直到临近午时,李东阳才告别了同僚和门生,家仆赶着近十辆大车,在朱厚照特赐的禁中武士护送下,李东阳登上马车,浑浊的目光似乎在人群中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结果一无所得,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吩咐马车上路。

    十里亭往西三十里,当车队行至一个名叫雁翅镇的地方,官道旁一座久已废弃的凉亭内忽然传来一声朗笑。

    “西涯先生临行磨磨蹭蹭,可是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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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城外送别

    车队停下来了,李东阳掀开车帘,却见官道旁废弃的凉亭四周散布着许多侍卫,秦堪独自一人坐在凉亭内,破败的石桌上已摆满了jīng致的小菜,红泥焙炉上正烫着一壶酒。

    秦堪一袭青衣素面,玉冠金带,静静坐在凉亭内,含笑注视着李东阳,永远不愠不火,儒雅翩翩,眼睛仿佛有一种化雪成的魔力。

    李东阳眼眶一热,哈哈笑了两声,下了马车便往凉亭走去。

    秦堪笑着站起身,朝李东阳拱手:“西涯先生此去一别,相见无多,今rì晚辈在路边野亭置一杯薄酒,西涯先生满饮之后再上路如何?”

    李东阳大笑:“宁国公的酒老夫怎能不喝?”

    说罢抬手取过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好酒!”李东阳大声赞道,赞完还不够,连干了三大杯,今rì城外百官送行,李东阳本就喝了不少,此刻三杯下肚,身形顿时有些摇摇yù坠了。

    秦堪笑得尔雅,嘴下却丝毫不留情:“西涯先生口味真独特,其实这酒是临时从福宾楼买的,半两银子一坛还搭送俩猪蹄,晚辈实在喝不下如此粗糙的酒,只好将它拿来待客,难为西涯先生赞它‘好酒’了……”

    李东阳闻言差点吐出来,立马便瞪起了眼睛:“果然是个混帐,临走还坑老夫一道!”

    秦堪叹道:“晚辈不才,却也自认为算得上先生的忘年知己了,时下有风有雪有知己,就算是醋也应该是人间第一美醋,饮之如甘泉,先生大把年纪,为何仍着相执迷?”

    李东阳哈哈一笑:“不错,老夫活了一辈子,临老反倒不如你这弱冠之子看得看,确实是老夫着相了。来,满上!”

    秦堪笑着给李东阳斟满,李东阳仰头一饮而尽,有了秦堪的解说,这回再仔细品位,李东阳咂摸着嘴,脸sè有些怪异。

    “好喝吗?”秦堪眨眨眼。

    “你刚才不说不觉得。一说起醋,老夫怎么觉得这酒带着酸味?有风有雪有知己,这酒不应该是这个味儿呀……”

    “因为我真的在里面加了醋。”

    李东阳不说话了,捋着长须沉默好半晌,这才面无表情道:“今rì你出城是为了寻仇?”

    “西涯先生太多心了,晚辈真是来送你的。除了送你,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东阳不愧是以善谋闻名的老狐狸,闻言老眼一眯:“老夫知道你为何而来。”

    秦堪急忙诚恳万分道:“当然为送老大人归乡而来。”

    李东阳冷哼:“若老夫再不识相,恐怕酒里不止是放醋,该下毒了?”

    “言重,呵呵,老大人言重了。”

    李东阳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没好气地扔给秦堪:“方才在城外久等你不来,老夫心头火起,正打算一把火把它烧了呢。”

    秦堪如获至宝接过这张纸,匆匆一扫之下,不由大喜过望。

    今rì大清早出城,除了送别李东阳之外,主要为的便是这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串名单。皆是朝中大臣,有礼部右侍郎白钺,新任户部尚书顾佐,工部左侍郎洪钟等等,排头第一个名字,赫然竟是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李东阳的师弟杨一清。

    从这一串名字上可以看得出。这张纸多么的珍贵。

    秦堪郑重其事将纸贴身收好,站起身朝李东阳长长一揖:“晚辈多谢老大人,此情今生怕是难以为报了。”

    李东阳缓缓道:“这些人皆是老夫交好的同僚或晚辈,昨rì老夫已一一嘱托他们。他们也答应了,rì后尽量与你方便,不过你能不能收服他们,要看你自己的本事,秦堪啊,你如今虽权柄朝中无二,但你毕竟不是文官,与文官有很大的差别,老夫拼尽全力只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无法再给你任何助力,但求能稍减一下你的阻力而已。”

    秦堪默默点头,李东阳说得没错,这串名单上的名字,不是李东阳留给他的小弟,顶多算是一部分可以争取的文官,李东阳四朝经营,立朝五十载,积累的人脉可谓丰厚之极,但李东阳的人脉不见得便是秦堪的人脉,除了杨一清欠过他的人情外,其余诸人皆无来往,秦堪要想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未来的路仍然艰难。

    这是李东阳留给秦堪的最后一份大礼,尽管这些人只是理论上可以争取,但也足够秦堪欣喜万分了。

    满脸喜sè的秦堪见李东阳皱着眉头将加了醋的酒递到嘴边,一副被赐自尽的模样,纠结极了。

    秦堪急忙摆出豪迈之sè:“老大人德高年迈,这等劣酒怎么配得上您呢?快快放下,晚辈这里有更好的……”

    说着拍了拍手,一名侍卫捧着一个酒坛走进凉亭,坛口泥封完整,透着泥土的清新,李东阳眼睛亮了,酒坛外面带泥土的绝非凡品,显然在地里埋了不少年月了。

    “通州锦衣卫千户所送来的三十年陈女儿红,入口绵软,回味悠长,高端致仕人士最正确的选择,您,值得拥有!”

    说完秦堪接过酒,拍去坛口泥封,一股浓郁得近乎成形的酒香飘散而出,在小小的凉亭内四下蔓延。

    李东阳惊呆了,不是为这坛三十年的女儿红,而是为秦堪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

    “你……老夫若一直不拿出这份名单,你这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是不是不会露面了?”

    秦堪犹豫了一下,道:“西涯先生知我为人诚实,我也不瞒你,晚辈大清早起来巴巴赶到离城三十里的地方与先生送别,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若先生不拿名单,我不在酒里下毒已然算是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了,这坛极品女儿红我还真不会拿出来……”

    李东阳呆楞许久,终于破口大笑,笑得浑身直颤,白花花的长须抖索不停,指着秦堪哈哈笑了半晌才停下。

    “小人,典型的小人!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烧了老夫的房子,今rì送别老夫你又坑了老夫一次,咱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你今年才二十几岁,老夫一定要使劲再活二三十年,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会将朝堂那些文官祸害成何等惨状,来,给老夫把酒满上!”

    琥珀sè的女儿红倒在酒盏里,浓稠得像一碗熬得火候十足的浓粥,地下埋了三十年的酒自然不能直接喝,七分陈酒要兑三分新酒,酒味才能发挥到极致。

    侍卫细心为二人兑好酒,然后恭敬退下。

    李东阳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抿着嘴睁大眼睛,仿佛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不舍地将酒咽了下去,长长叹道:“老夫柄国十余载,却也极难喝得上这等人间佳酿,今rì算是遂了心愿。”

    搁下酒盏,李东阳注视着秦堪,眼中露出几许感慨。

    “当初锦衣卫里一个小小的内城百户,斗东厂,斗太监,斗文官,斗鞑子,斗权jiān……与天斗,与地斗,几番绝境之时,朝中皆言你已万无生理,而你却偏偏咬着牙杀出了一条血路,老夫朝中为官五十载,见过无数年轻俊秀,也见过无数风云人物崛起,败落,唯独你是个异数,秦堪,老夫今rì一别,rì后朝中你将愈发孤独了……”

    秦堪心中一颤,眼眶忽然泛了红。

    世上知他孤独者,能有几人?

    谁知道天下人眼里的权jiān佞臣,心中藏着怎样的抱负?这是个黑白混淆,忠jiān不分的年代,天下人眼里的正义只在朝堂上怎样慷慨陈词,只在奏疏里怎样大仁大义,派一队人抄那些忠直臣子的家,一个比一个脏,然而只要他们没落马,他们便永远是道德的先驱者,他们代表着孔孟,代表着正义,一切光辉伟大的正面词汇全被他们代表了,而不被他们所容者,便是异端,是邪恶,是万夫所指的祸首jiān佞。

    李东阳没说错,秦堪真的很孤独,这种孤独不仅仅是朝堂势力上的寡弱,更是心灵上的煎熬,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政治上的盟友。

    默默饮尽一杯酒,秦堪强笑道:“当初刘瑾专权,祸乱朝纲之时,先生不也是一样的孤独么?”

    李东阳的眼眶顿时也红了,那真是一段内外交困的黑暗时期啊,朝中jiān党横行,忠臣尽戮,jiān党对他的敌视,同僚对他的鄙夷,那样的rì子,他李东阳不也咬着牙挺过来了么?

    凉亭内沉默许久,二人心有灵犀般举起杯,然后相视一笑。

    “这杯酒,敬一句诗,‘时穷节乃见’。”

    秦堪犹豫了一下,叹道:“但愿天下从此太平,不再有时穷之时。”

    二人饮尽,长长舒了口气。

    李东阳沉思片刻,道:“老夫知你最近很忙,锦衣校尉频频来往于京师和天津,天津东港造船造得热火朝天,这些已是朝中皆知,当初天津扩城建市之举,只为开海禁做铺垫,今rì时机成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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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我已入局

    李东阳问这句话显然不是闲聊,大家都很忙,没空做这些无谓的事。

    秦堪顿时打起了精神,看着李东阳古井不波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暗暗思量片刻,秦堪回答时语速很慢,显然每个字都经过了斟酌:“世事从无绝对成熟的时机,总是一边徐徐而进,一边寻找时机,大抵有了六七分把握,差不多可以出手了。”

    李东阳笑道:“如此说来,你如今造船也好,与勋贵频频来往接触也好,这些作为是因为你对出海行商一事有了六七分把握?”

    秦堪愈发觉得李东阳话里的意思不同寻常,他皱了皱眉,道:“不仅如此,我把陛下也拉了进来,陛下受户部的气久矣,内库所入者甚少,他也很需要银子……”

    李东阳狠狠瞪他一眼:“陛下这个昏君都是被你带坏的,出海行商之事天下谁都做得,唯独陛下不能做,这是太祖皇帝亲自下的旨令,片板不得下海,祖制绝不可违,陛下倒好,被你撺掇得偷偷凑了份子,坏了祖制不说,这等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之举连君子都不屑为之,更何况堂堂九五之尊,此事若传了出去,满朝文官会放过他吗?陛下耳根至少半辈子清静不了。”

    秦堪被训得眉梢直跳,盯着石桌上的女儿红满脸遗憾,表情充满了肉包子打狗后的懊恼……

    幸好李东阳及时转了话锋,连表情也忽然变得和蔼许多:“这事若能守得住秘密的话,对你们勋贵造船出海之事颇有助益,你说有六七成把握倒也并非胡说八道,只是此事重大,动辄有杀身之祸,哪怕你如今贵为国公也一样,如今不是世家门阀的年代,而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江山,可不能小看这个‘共’字,君臣虽有尊卑之别,但若从权力上来比较,皇帝和大臣是平等的,有时候皇帝的权力甚至不如大臣,这一点相信你早就清楚……”

    秦堪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叹道:“老大人,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晚辈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晚辈只问老大人一句,您觉得造船出海这件事尚欠火候?”

    李东阳叹息着点头:“你一直是个很沉稳的人,不过这一次你有些急躁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开海禁也是,按老夫的想法,你这几年应该着重将天津繁荣起来,待到天津城扩十里,商贾云集之时,再私下命天津知府严嵩,还有天津市舶司,以及锦衣卫等等衙门暗中向商贾鼓吹海运的好处,商贾皆重利之辈,有了这些衙门暗里的支持,必然大肆造船蜂拥而出,只待一两年之后,出海与藩国贸易之事便是大势所趋,任谁也无法阻挡了,那时再提出大开海禁,天下商贾和他们背后的官员焉有不从之理?至于那些藩国,曰本战乱不休,琉球对我天朝毕恭毕敬,朝鲜亦只奉我大明为宗主,他们皆甚缺我大明物产,只要大明开了海禁,他们只会比咱们更求之不得。”

    到底是老成谋国的首辅大学士,一番话将海运一事说得四平八稳,言下之意,秦堪这次造船出海的举动过急了。

    秦堪只好苦笑,他何尝愿意这么急躁?然而天下虽靖,但各地造反屡剿不休,北方蒙古对大明虎视眈眈,国中官员贪腐,军制糜烂……太多的事情要解决,秦堪不想将毕生精力全部投放在开海禁上,正如没有哪个厨子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只烹一锅汤,纵然这汤是一锅天下绝世好汤,对厨子来说,他的存在价值并不高,秦堪不想做这样的厨子。

    除此之外,秦堪内心还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那就是……谁知道酒楼的老板会不会突然把厨子开了呢?圣眷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就没,更何况历史上的正德皇帝只活了三十岁,朱厚照之后,天恩仍会对他秦堪浩荡吗?

    有了这些担心,秦堪不能不急。

    在李东阳面前,这些话无从解释,满腹心思只好化作一声苦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做了,也由不得后悔了,如今天津东港已造大福船五艘,还有八艘一千料的战船正在建造之中,通过御马监向造作局要的佛朗机炮和各式火器已准备妥当,即曰将运往天津,新募的水师官兵也正在曰夜**练之中,老大人,如今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东阳沉声问道:“你可知文官会有何反应?”

    秦堪冷笑:“参劾,跪谏而已,最后免不了对我这个国之佞臣破口大骂。”

    李东阳摇头:“你错了,老夫敢断言,这一次文官的反应会比你想象中大得多,以往你和文官们吵吵闹闹皆不足一提,因为那时你们的争斗并没有触到文官们真正的利益,但你若串联勋贵们拧成一股绳造船出海,无异于在他们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他们岂能容你?”

    秦堪拧眉:“我只是和勋贵们出海与藩国贸易,并没有直接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了?”

    李东阳叹道:“海疆之外好比是一块肉,吃哪一部分,谁吃肥的,谁吃瘦的,百年来已形成了规矩,这块肉已被大家分得一丝不剩,若中间突然多了一个人插进来,连招呼都不打便蛮横地捧起肉大嚼,换了是你你能容得下这个无礼的人吗?”

    秦堪呆住了,他没想到一件看似不招谁不惹谁的事情,结果却惹了一个庞然大物,明明想着与文官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发各的财,谁知他们比土匪还横,偏不准任何人染指海洋……

    秦堪沉默许久,苦笑道:“换了是我,我应该会把那个抢肉的人大卸八块吧……”

    李东阳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笑道:“现在你知道惹到麻烦了,接下来怎么做呢?”

    秦堪也笑,但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机:“我已入局,覆水难收,接下来我打算把他们大卸八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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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