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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六章 面授机宜(下)

    孙英是武将,武将不一定能作出一篇锦绣华文,但兵书是一定看过的。

    秦堪一说“平衡”二字,孙英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毕竟在日本国内搞风搞雨性质太严重了,玩得太过头了免不了一场大乱,那可是两国外交事件,一个七品监察御史小小参劾一本,他孙英都得人头落地。

    当然,前些日子天津水师提督杨德全那夯货将日本整支舰队全灭一事是个例外,这种例外的几率相当于杨家祖坟喷了三辈子青烟,才算他运气好落个好结局,但是他孙英祖坟究竟有没有冒青烟,很多年不可考了……

    仿佛看出孙英的犹豫,秦堪笑道:“你别怕,不是叫你领着五百将士征服日本,这是缺心眼的事,所谓平衡其实很简单,扶弱凌强而已,眼下日本皇室孱弱,你不妨听听那位天皇陛下的话,他手里骤然多了五百火器兵一定会不甘寂寞的,那时他让你打谁你就打谁,帮他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日本战局太乱,虽有数十位大名打来打去,实则真正有实力的只有大内氏和细川氏,没事多看看日本地图,找找天皇,大内氏,细川氏的势力分布,发现谁太强了,挑唆日本天皇去打他,发现谁太弱了,暗中与他结盟,不动声色扶持他……”

    孙英终于懂了,举一反三道:“若有一天日本天皇势力变强了,末将亦可领兵离开皇宫,与其他的大名结盟,牵制天皇的势力……”

    “对,总之一句话,一定要让他们打起来,不可一日消停,更不可让日本统一,平日没事多走访走访。随时关注他们国内有没有出现什么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所谓英雄人物,一旦发现有这样的人物……”

    孙英顿时露出恶狠狠的狰狞面目:“剁了他喂狗!”

    秦堪欣慰地看着他,笑道:“喂鱼也可以,死法不必拘泥一格。大可推陈出新。”

    孙英抱拳道:“末将明白公爷的意思了,一言概之,公爷对日本甚为防范,故用制衡之法使其内乱,最终达到大明遥相经略的目的。”

    秦堪点头笑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掩饰了。不错,我确对日本有防范之心,驻兵之举实为百年之计,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百年后可见结果,你如今领总兵衔,算是军中大将。让你远赴日本驻兵确实委屈你了,不过旁人我不大放心,此去驻兵,你在那里待足五年,五年后回来,我向陛下保举,给你封个伯爵,恩荫子孙万代。”

    孙英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即站起身面朝他重重跪下,激动道:“孙英但有寸进,全托公爷提携,此生愿为公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秦堪笑着扶起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字条递过来。叹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私事,日本国的皇室实在太不讲究了,昨日费尽力气帮他忙,按理应有重礼奉上。结果知仁亲王囊中羞涩,刚才登门拜谢竟给我打了张白条,说是欠我二万两银子来日奉还,简直比我还……咳,简直无耻之极,你到了日本后帮我办妥此事。”

    孙英呆了一下,接着使劲拍胸脯,恶声道:“这事包在末将身上了,那狗屁知仁亲王若拿不出银子,末将把日本皇宫拆了卖出去!”

    秦堪连连摆手:“粗鲁,太粗鲁了,咱们是天朝宗主上国,怎能如此野蛮?若他们实在拿不出银子我也不强求,我听说日本有个地方叫岛根县,县外有山,名曰‘石见山’,那座山目前处于大内氏的势力范围内,你让天皇陛下下个条子,就说把石见山送我了,再跟大内氏谈谈交接,谈不拢就打……”

    孙英疑惑道:“公爷为何要一座山?”

    秦堪慢悠悠道:“因为它是一座银矿山……”

    “噗——咳咳咳……”孙英咳得面红耳赤,许久才抱拳道:“公爷等着瞧,那座山从此刻起姓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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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英离开了,带着秦堪满满的阴谋诡计,以及对石见银山的强烈期待离开了,背影像一尊很不讲道理的凶神,日本的天皇陛下很快会发现,天朝宗主上国派来保护他的将士绝非他想象中那么和善,半年以后他一定会在午夜梦回时狠狠扇自己的耳光,而且深刻领悟“引狼入室”这个成语的意思。

    秦堪不急,他有的是时间,现在满脑子想的却是那座银山。

    寻常百姓形容别人有钱,一般都说“家里有座银山”,秦堪没想到自己居然真有可能会拥有一座银山。

    幸福来得太快,只希望知仁亲王一路穷到底,千万不要还他银子,让他没了收银山的借口,当然,他真敢还钱的话,相信孙英一定有法子让这位亲王殿下英年早逝的,吃相虽说难看了点,但是那座银灿灿的银山摆在面前,吃相纵然难看秦堪也顾不得了。

    心里盘算着如何分配这座银山的份额,毕竟这笔财富太大了,秦堪一个人吃下会撑死的,朱厚照免不了分他一半,剩下的再给勋贵分一份,自己留两份,跟在皇帝身后闷声发财才是王道,将来采出的矿石滤出银子,命巧匠造一张纯银大床,自己躺在上面好好享受一下暴发户的生活,谁敢骂他庸俗,用沙钵大的银锭子砸死他,一边出气一边把人家的丧葬费出了……

    秦堪沉浸在暴发户的美梦里,这一觉睡得很香。

    一觉睡到天光,披着单薄的春衫走到内院,管家却匆匆来禀,皇上来了。

    秦堪点点头,举步便往前堂走,朱厚照早已是秦府常客,秦家上上下下对他的到来已失去了受宠若惊的激情。

    秦堪走了两步,却见管家一脸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堪问道。

    “老爷,今日皇上的气色不大妙……”

    秦堪顿时一脸惴惴:“不会又被夫人揍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恕老朽不敬,皇上走起路来打飘儿似的,而且面容木然,目光呆滞,就跟中了邪似的……”

第六百九十七章 缓缓归矣

    秦堪走到前堂的时候,发现朱厚照果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个人坐没坐相,像滩大鼻涕似的瘫在椅子上,轻微一点震动都能将他甩飞粘在墙上。

    楞了片刻后,秦堪大步走进前堂,朝朱厚照躬身施礼:“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

    朱厚照抬眼瞥了瞥他,费力地挥手道:“别给朕来这些虚头巴脑,赶紧叫你家下人给朕煮一碗醒酒汤,味儿重一点。”

    秦堪这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而且他的眼珠子布满了通红的血丝,仍穿着一身酒肆伙计的粗布衣裳,若不是秦府门前军士,门房和管家都认识这位经常来串门的天子,恐怕连门都进不了就被乱棍赶远了。

    秦堪急忙命厨房煮醒酒汤,又命人沏了一壶浓茶端给朱厚照,哭笑不得道:“陛下就不能管管自己的嘴吗?既然认了刘良女做东家就得老实本分一点,东家卖什么你就喝什么,若刘良女改行卖砒霜了怎么办?”

    朱厚照叹道:“你这张嘴……朕还是回豹房得了,来你这里太虐心……”

    秦堪急忙将他按在椅子上,笑道:“既来之,则安之,醒酒汤很快就来。”

    朱厚照打了个酒嗝儿,浓浓的酒味熏得秦堪往后退了两步,皱起眉头看着他。

    “陛下今日喝了多少?”

    朱厚照醉眼惺忪呵呵傻笑两声,比划出三根手指:“一斤。”

    如此混乱的手势,显然数学是语文老师杨廷和教的,难怪这些年朝堂里不少声音,要求杨廷和自裁以谢天下,瞧瞧他教出个什么东西,语文不好数学也不好,性子还那么混蛋……

    “刘良女今日酿了一种新的杏花酒,香味比以前浓一些,劲头也大多了,朕趁她没注意便偷偷尝了一些,这一尝便管不住嘴,尝了一口又一口……”朱厚照醉后的傻笑很憨厚,无论表情还是姿势都像足了一滩人畜皆可乱踩的烂泥。

    秦堪是个很自律的人,他不喜欢醉鬼,哪怕醉鬼是皇帝。

    敷衍式的点了点头,秦堪顿时将头扭向堂外,扬声道:“来人,将陛下搀到外院东厢房歇息……”

    “不!秦堪,你听朕说……朕今日干了一件大事!”

    犹豫了一下,秦堪终于还是决定跟这醉鬼多说几句,能从皇帝嘴里迸出“大事”二字,想必很不简单,要知道这位是大明皇帝,他嘴里的大事应该可以跟杀了蒙古小王子伯颜猛可相提并论。

    “陛下把梁大学士杀了?”秦堪目光充满了期待,目前这段时期,令他最瞧不顺眼的便是梁储了。

    朱厚照一呆,回答很令秦堪失望:“朕为何要杀梁储?”

    趁着这醉鬼没醒酒,秦堪很不厚道地进献谄言:“那姓梁的不是好人,要不陛下现在下道旨意把梁储杀掉杀掉?”

    朱厚照摇头,看来今日醉得不算太彻底:“朕要说的大事是……”

    打了个冗长的酒嗝儿,朱厚照睁着惺忪的醉眼道:“朕……今日亲了刘良女一下,呵呵呵呵……”

    一连串的傻笑,一只手甚至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亲刘良女时的美妙滋味。

    “就这事?”

    “这还不算大事?亲她耶!多么胆大包天!”朱厚照一脸幸福,充满了对自己的赞叹。

    秦堪很无语。

    从去年出京平定宁王之乱以前,他便看出刘良女对朱厚照的情意了,这种事局外人看得更透彻,明明一件去年便能做的事情,拖到今年酒后壮胆才敢做,居然还有脸赞叹自己……

    眨了眨眼,秦堪好奇道:“刘良女有何反应?”

    朱厚照傻笑中带着几分疑惑:“她……呆怔当地,不言不动,嗯,脸蛋好像红了,最后一扭身跑了……最奇怪的是,当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切牛肉的菜刀……”

    说着朱厚照脸色忽然有些苍白,透出一股后怕,八分酒意顿时醒了七分。

    秦堪叹道:“她没抄刀亲手剁了你,说明她对你有情意,恭喜陛下终于俘获美人芳心……”

    朱厚照怔忪发呆,许久之后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神情渐渐变得狂喜无比。

    “她对朕有情意?真的吗?真的吗?”

    秦堪不由为这反应慢的孩子叹息不已:“是真的,臣记得已不止一次跟陛下说过了……”

    朱厚照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的脸上焕然一新,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飞扬的神采。

    “秦堪,朕要娶刘良女!朕要和她住在豹房里,生许多孩子,朕还要废后,封她为皇后,像父皇一样,一生只钟情于一位女子,她,是朕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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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府内后院的林荫小道上,秦堪小心搀扶着杜嫣的腰,尽管身孕才两个月,但秦堪却无比重视,无关秦家香火,无关爵位继承,更无关生男生女,只因这是他和杜嫣的第一个结晶,便值得他用心呵护。

    这几年朝堂不断争斗,与天斗,与人斗,几番厮杀进退,该死的人死了,该流放的人流放了,辛苦培植起来的羽翼也安插进了朝中各部,不显山不露水,却不知不觉形成了一个极为强大,任何朝臣都不敢忽视的政治利益圈子,这个圈子像一阵强劲的龙卷风,肆虐着一切敢阻拦在它前方的任何人和物,而秦堪却安坐于这阵龙卷风的风眼正中,决定着它前进的方向和碾压的目标。

    锦衣卫的丁顺,李二,常凤,天津知府领兵部侍郎衔的严嵩,还有杨一清,王守仁,宫里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东厂厂督戴义,甚至内阁大学士杨廷和……

    秦堪像一只不停吐着白丝的蜘蛛,不知不觉间给自己编织起了一张硕大而强韧的大网,这张网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扩张,延伸,蓦然回首时,秦堪才发觉自己竟已是举足轻重了。

    虽已站在人臣巅峰,难得的是秦堪却并没生出骄纵之心,他仍如当年那个未发迹时的穷秀才一样不卑不亢,儒雅谦逊,当然,该挖坑埋人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勇往直前的时候绝不后退半步。

    春日的暖阳透过林荫中的缝隙投射在秦堪和杜嫣身上,散散碎碎的,仿佛今生掰碎了任它细水长流的幸福,淡淡的,静静的,不多,却一直都有。

    走着走着,杜嫣打了个呵欠,略带几分倦意地撒娇,平日作风粗犷的女汉子一开口竟是江南女子标准的糯软吴语:“相公,人家有些倦了呢……”

    秦堪直起腰左右张望:“人家是谁?躲在哪里?”

    很不温柔地掐了他一下,杜嫣嗔道:“人家就是我,孩子他娘!”

    秦堪正色道:“以后要说人话,撒娇卖乖这种风格很不适合你,别让大家都难受,将来你肚里孩子出世,长大了一问我爹呢?别人告诉他你爹被你娘肉麻至死,死状凄惨不忍描述,你说将来孩子情何以堪……”

    几记恼怒的粉拳狂风暴雨般砸下,看在人家是孩子他娘的份上,秦堪决定忍了。

    “我肚里都有孩子了,你还不修修口德,将来生下个眼歪嘴斜的,老秦家列祖列宗是恨你还是恨我?”杜嫣恨恨道。

    说完杜嫣仿佛怕惊吓到了肚里的孩子,急忙努力挤出一副慈爱温柔的模样,轻轻的抚摩着尚未见隆起的肚子。

    秦堪被她矫情的模样刺激得头皮发麻,艰难地忍住了准备脱口而出的毒言,叹息着扭过头去。

    “相公,这些日子难得见你清闲下来陪我,最近你都不去镇抚司办差了,人家……我其实很幸福呢。”杜嫣抱着他的胳膊,阖上美目跟随他的脚步,嘴角露出几分恬淡安逸的笑意。

    秦堪怔忪片刻,揉了揉她的鬓发,叹道:“这几年相公东奔西走,一直没空陪你,让你一个人操持这么大的家,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古人常说君子之德,在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言概之,无非责任与抱负而已,走过这些年才发觉,真要将这五德兼顾何其艰难,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自认真的做不到,有所取必有所舍……”

    笑着望定杜嫣清澈的美目,秦堪微笑道:“当年立下宏誓改变这个国家,如今天津水师已强大,荡平倭寇指日可待,开海禁近在眼前,海外蛮夷小国亦在布局经略之中,国内朝堂之上,该除去的人除去了,曾经将内外廷祸害得乌烟瘴气的刘瑾也伏诛了,陛下仍是那个昏庸的陛下,却又与历史上稍稍不同,文官还是那群嘴贱的文官,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外患唯剩北边的蒙古鞑靼和瓦剌,辽东的叶近泉和朵颜部落枕戈待旦,陈兵塞上……”

    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吐尽多年的辛苦,秦堪仰头看着林荫缝隙里碎碎的阳光,释然笑道:“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想解决的正在解决,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听着秦堪将国事一桩桩娓娓道来,杜嫣一脸茫然地睁着眼,眨巴眨巴的,很可爱。

    秦堪哈哈一笑,不自禁地搂紧了她的香肩,另一只手却轻轻覆上她的小腹,柔声道:“如今相公什么都不做,一心等着咱们的孩子出世,他是种子,也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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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就这一更了,9点还得去医院复诊,没精力熬通宵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十年荏苒

    良时光景长虚掷,壮岁风情已暗销。

    时光荏苒而过,如水银般从手指缝中倾泄殆尽。十年寒暑,杨柳绿了又黄,周而复始。

    已是正德十四年夏天了。这十年,大明这个帝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在润物无声中悄然改变着。

    天津府在秦堪的一力支撑下,这十年来得到了朝廷政令上的倾斜照顾,而天津东港造出的各种商船战舰,十年来不计其数,这些船只往来奔波于大明周边各藩国,秦堪聚集朱厚照和两京各勋贵的力量,各种势力为海运保驾护航,海运早在向日本驻兵那一年便开始盈利,当雪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抬进朱厚照的内库和京中各勋贵的库房,这股力量也越来越团结。

    众人皆是极贵之人,从小耳闻目染,见识不可能太浅薄,于是各家都慷慨拿出银子,第二次海运扩张开始,这一次加入了更多的势力,天津东港也更加繁忙起来。

    一年时间,东港再建两千料大海船四十艘,船舰尽皆下水,有的用作战船编入天津水师,有的用作商船,用以装载货物出海,不仅是日本,周边诸如朝鲜,琉球,暹罗,苏门答腊,爪哇等周边邻国,皆在商船贸易范围之内。

    一块蛋糕只有那么大,皇帝和勋贵们抢去了,文官们的日子自然更不好过。

    正德六年二月,京师文官在朝堂上终于发动了第二次针对秦堪和海运的朝争,这一次危机秦堪过得无惊亦无险,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朱厚照和两京勋贵已尝到了大规模海运的甜头,这比以往的单打独斗得来的利益高了不知多少倍,有人敢朝他们的利益伸手,朱厚照都忍不下去。

    在朱厚照和京中勋贵联手倾力一击之下,朝争很快被平息,此役包括京师和地方官府在内,共计百余文官被缉拿下狱,二十余名文官押赴菜市口问斩,鲜血迸溅,人头落地之后,满朝文武终于意识到,海运已是大明皇家不可染指的禁忌,谁再敢反对,得到的必然是钢刀加颈。

    皇帝动了真格,满口正义道德的大臣们顿时熄了火,他们爱名声,但更爱性命。

    权贵们造船与各国贸易一事就这样被大臣们无奈默许了,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权贵们大赚特赚,朱厚照的内库一天比一天膨胀,朝会时的底气无形中也硬了许多,遇到廷议过不了的政事,朱厚照一拍胸脯“朕出钱”,表情和语气横得比暴发户更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十年来,外廷大臣们的气焰渐渐低迷许多。

    所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任何事物但凡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全线溃败即在眼前。

    正德八年十月,天津水师在朝鲜海域拦截下了一支民间船队,扣下了十船货物和一个名叫盛宏的宁波商人。

    这个案件引发了朝堂君臣又一次的大争论,在秦堪极力的说服之下,朱厚照终于明白了富己和富民的差别,明白了民富国强的道理,于是这个名叫盛宏的商人在诏狱蹲了半个月的苦牢后被无罪释放,朝廷不奖亦不罚。

    不奖亦不罚无疑也代表着朝廷的一种态度,这种态度令天下商贾欣喜若狂,时隔不过两月,一支支满载货物的商人舰队扬帆出海,而天津水师亦得到了京师宁国公的亲笔军令,不得有丝毫为难克扣商人的行为,于是,沿海皆商的局面终于在秦堪这些年苦心经营布局之下,悄然开花结果。

    此时此刻,开海禁已成了无可逃避的话题,再不开海禁,《皇明祖训》里关于禁海这一条便成笑话了。

    正德九年六月,久不问政事的宁国公秦堪在朝会时递上了一个奏疏,名为《时宜而势,请开海禁疏》,奏疏掀起了惊涛骇浪,朱厚照与秦堪及京中勋贵合力骤然发动,砍下四颗拼死反对的文官的人头,封锁大明海疆一百四十多年的禁海政策终于像一幢摇摇欲坠的危房,轻轻一推,摧枯拉朽般倾塌无存。

    …………

    很多矛盾都是在积累中愈见尖锐的,矛盾爆发之后便只有不死不休的选择。所谓历史,便是一部人命堆砌而成的血书,秦堪亦无法免俗,为了推动这个沉疴渐重的国家,为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愿,他不介意杀人,甚至不介意自己亲手举起屠刀,帮他们位列仙班,刀下不论忠奸,不留凡世给自己添堵才最重要。

    不仅是开海禁,日本也并不太平。

    神机营总兵孙英率五百神机营火器兵登陆日本之后,日本举国上下惶惶不安,各大势力的大名们蠢蠢欲动,位处群狼环伺的境地里,孙英不急不躁,一开始颇为安分守己的领兵驻守日本皇宫。

    只可惜孙英实在不像好人,也不知被谁影响了,驻兵不到半年,他那颗不甘平静的心便开始骚动起来,于是屡屡进宫觐见后柏原天皇,二人高谈阔论之时,孙英意气风发,顺嘴不小心挑拨了几句是非,后柏原天皇递国书请明廷驻兵自然也不是请天朝上国来他家吃饭这么简单,二人各有野心,于是一拍即合。

    正德五年,即日本文正七年,日本后柏原天皇忽然降下旨意,言称大和国即掌管京都军政的大名三好长庆不臣犯上,下旨征伐,旨意刚出宫,孙英领着神机营三百名弹药充足的将士直扑位于日本京都皇宫仅一街之隔的三好长庆府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三好家发起进攻,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大明犀利的火器,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三好家上下二百余口人全部屠戮一空,日本后柏原天皇终于彻底掌握了京都的军政大权,从此有了一方真正属于他的势力地盘,从此不再是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

    此举震惊日本,然而天皇本是名义上的日本皇帝,从明面来说,皇帝杀大臣并无不妥,大名们多方打听,听说了明廷火器的厉害之后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趁此战之余威,后柏原天皇和孙英马不停蹄,将京都附近的大小大名势力清荡一空,日本京都百里方圆终成后柏原天皇的势力范围,从此日本国内,后柏原天皇,大内氏,细川氏三方势力雄踞四岛九洲,三足鼎立之势已成。

    雄心万丈的后柏原天皇见称王称霸竟如此容易,不由愈发滋生了野心,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实权的日本天皇,自己值得拥有,于是一次又一次催促孙英继续征伐大名,意图借明廷之兵完成日本统一,却被孙英毫不留情拒绝,天皇嫉恨却只能隐忍不发。

    第二年,久积的矛盾终于爆发,后柏原天皇竟暗里联络京都之外的大名对驻守在皇宫外的明廷神机营驻兵发起偷袭,却闯入了早有准备的孙英预先布下的包围陷阱,此战日本损失武士共计千余名,后柏原天皇这两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底再次被清荡一空。

    当晚完成伏击后,孙英披甲领兵入宫,后柏原天皇吓得魂不附体,跪地痛哭请求上国天兵宽恕,孙英却并无责怪之意,只请天皇入寝宫歇息,顺手接管了皇宫内戍之权,这个权力终其日本后氏皇族五百年都未曾还回去,并且孙英还无比严肃认真的告诉后柏原天皇,请他一定不要辜负天朝上国的期望,早日完成日本统一,至于后柏原肚子里骂了多少句“八噶”,不可考。

    当然,有了孙英这个暗藏祸心的人驻守,日本也平静不了,数百年亦未能完成国内统一,内乱频频不断,国内大名之间矛盾愈发尖锐,不可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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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十四年,清明时节的暮雨倾洒在京师城外的官道上,官道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穿着官袍的大臣,身穿大红蟒袍的宁国公秦堪亦在其中。

    十年须臾而过,如今已三十出头的秦堪整个人更多了一份稳重内敛,形象亦发生了改变,除了颌下养出一寸来长的清须外,脸上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人情的沧桑和豁然。

    周围大臣们的态度相比十年前亦改变不少,十年前的秦堪无论站在哪里,身边一丈方圆内很少有朝臣靠近,可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时秦堪的身单势孤可见一斑。然而十年后的今日,秦堪身边却站着许多大臣,他们皆与秦堪坦然高声谈笑,言间或有谄媚者,或有清高者,对秦堪的态度却分外热情,那些不满秦堪为人的大臣们如今也不敢公然给他摆脸色看了,顶多趁他不注意,做贼似的飞快甩过一个冷笑,随即赶紧收起。

    十年磨砺,锋芒终露,秦堪不可避免成为了一代权臣。

    …………

    大臣们在官道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擦黑之时,官道尽头飞驰而来数匹骏马,马上骑士戴盔披甲,威风凛凛,向朝臣大声通报御驾行止,朝臣皆肃。

    又等了半个时辰,一支威武雄师出现在众人眼中,前行骑兵护卫走过后,一乘八马并辕的金色御辇缓缓行到众臣身前。

    宁国公秦堪领头,带着满朝文武向御辇跪拜,众人齐曰:“臣等,恭迎陛下北征鞑靼,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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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没完本,不过已是最后一卷了。。

    再P再S:还有一更。。。

第六百九十九章 亲征凯旋

    随着众臣的齐声恭迎,金色御辇在官道中央停下,随军武士迅速将一架小巧的矮梯搁在车辇下方,身披金色明光铠甲的朱厚照缓缓步下梯子,站在官道中央。

    众臣再次跪拜齐贺。

    朱厚照的模样比十年亦稳重许多,如今已二十八岁的他颌下也留了半寸长的清须,当年尚嫌稚嫩的脸蛋如今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这十年里,朱厚照并没有太大的长进,仍旧是昏庸嬉闹的性子,看来他早已给自己定下了远大的人生目标,活到老,玩到老,至死方休。不过这十年朱厚照也着实干过几件大事,这几件大事皆跟战事有关。

    正德八年五月,四川数十名土司因税赋而聚众造反,宣慰司安抚无效,由于四川多山,山路崎岖难行,四川都司发兵四卫征讨无果而终,反军声势愈大,朱厚照闻报后大怒,不顾满朝文武反对,点京营精兵三万,再紧急征召广西狼兵四千人御驾亲征,此战朝廷启用大量新式火器,对山地进行不间断的强攻,费时四个月终于平定造反,凯旋归京。

    后来这几年里,朱厚照陆陆续续又亲征了几次,包括国内的造反,边境鞑靼和瓦剌的入侵等等,令人惊奇的是,不知是朱厚照天生将才还是运气使然,几次亲征居然都是大胜而归,实在令天下人吃惊不小,谁都没想到这位深居大内的昏君竟然有这等本事,仔细想来,似乎……昏庸得也不算太彻底,总算有那么几丝可取之处。

    去岁冬月,由于草原白灾降临,蒙古部落牛羊饿死病死无数,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纠集草原数十个大小部落,共计五万兵马,向大明边镇宣府,大同和辽阳发起了进攻,朱厚照又点齐了京营兵马出京亲赴大同抗敌。

    这下满朝文武不答应了。

    前面几次你征四川土司,征流民造反,征这个讨那个都在容忍范围之内,毕竟敌人的战力不强,大军碾压之下,是个傻子也能打胜仗,但是蒙古却是汉家数百年来的生死大敌,而且客观的说,汉军对上蒙古骑兵往往是败多胜少,一场万人大战能杀几十个蒙古人就算了不得的大功了,如此厉害的敌人你一个只懂得玩乐嬉闹的大明皇帝居然还敢亲征,难道想重演一次土木堡之变吗?

    无数大臣拼死反对,跪在宫门前磕头磕得满头鲜血,奈何这一次朱厚照却铁了心,同时也跟大臣们玩了一招虚则实之的兵法,表面上假意答应收回成命,欣慰的大臣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当天晚上朱厚照便带了数十骑悄然离京,直奔居庸关而去,用手令和圣旨骗开居庸关门后直驱大同府。

    蒙古大军犯边前夕,朱厚照来到大同府,二话不说抢过大同总兵官王勋的兵权,亲自居中调动宣府和大同的兵马。

    蒙古大军终于来犯,兵锋直指大同,朱厚照倒也确实是个将才,果断派王勋领一支偏师将蒙古兵诱往应州,并调集大同,定边,延庆,平虏四地边军共计十万余大军,在应州城外布下埋伏,蒙古人就这样钻进了朱厚照预设的埋伏圈里。

    这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役,应州城外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双方皆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战后清理战果,蒙古大军在应州城下共计丢下了两万余具尸首,在朱厚照从容淡定的调兵遣将之下,来势汹汹的蒙古大军生生被斩杀了一半,伯颜猛可实力大减,甚至动摇了黄金家族在蒙古诸部落头人心目中的地位。

    …………

    京师官道侧,宁国公秦堪带头恭迎朱厚照,并很不客气地给朱厚照定下了“凯旋归来”的基调,堵住了无数心有不忿的大臣们的嘴。

    这次亲征秦堪没有伴驾随征,他实在没法参与。

    九年前,杜嫣给秦堪生下了国公府的嫡房长子,取名为秦康,典自《楚辞,九歌》之“君欣欣兮乐康”,如今长子已九岁,生得非常健康活泼,上窜下跳,撵狗抓鸡,善火攻,善水淹,皮实打不怕,且力大无穷,简直是活生生的葫芦七兄弟合体,令国公爷和两位夫人伤透脑筋。

    国公府里一个小混世魔王已经闹得天怒人怨了,谁知杜嫣的肚皮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三十来岁的年纪居然又怀上了,这下可好,原准备伴驾随征的秦堪打定了主意,留在京师陪高龄产妇待产,顺便帮朱厚照平息一下京中大臣们的滔天怒火。

    朱厚照下了车辇后,第一个便走向秦堪,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再命众臣平身。

    “秦堪,朕这次亲征杀了两万鞑子,打得伯颜猛可望风而逃,厉害吧?哈哈……”朱厚照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采,如同一个向朋友吹嘘自己英勇事迹的少年郎,不得不说,这些年来除了打仗之外,朱厚照真没多少长进,跟以前一个德行。

    “陛下,臣的正室夫人给臣生了个儿子,厉害吧?”秦堪毫不示弱。

    朱厚照脸色顿时一滞,秦堪这话有点戳心窝子了,不知什么原因,朱厚照与刘良女共结连理十年了,却连一男半女都没生出来,朱厚照至今无后,太医院的太医们这几年承受了不少压力,不仅是朱厚照和刘良女的怨念,大臣们的参劾奏疏更是铺天盖地,毕竟皇帝的龙脉子嗣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皇帝无后无兄无弟,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满朝文武实在很没安全感。

    儿子成了朱厚照心中最大的遗憾,一听秦堪再获麟儿,朱厚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怎么又生了儿子……”

    话说出口朱厚照顿觉不对,于是换了副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铁树开花,老蚌生珠,可喜可贺……”

    秦堪白眼一翻,很快把头扭向别处,当着大臣们的面跟朱厚照斗嘴未免失之轻佻,少不得又会被参上几本,不划算。

    朱厚照跟秦堪说了几句话后,这才把注意力移开,跟大臣们逐个寒暄招呼,态度非常温和可亲,当了十四年的皇帝,君臣都了解彼此是个什么尿性,于是朱厚照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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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说是终卷,但没那么快完本,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以后了吧。情节一直按大纲走,没多也没少,200多万字虽说不多,但还是超过了我个人单本的字数记录,十年的跨度是因为情节的安排,毕竟正德一朝在正史上有十六年,中间跨度十年是为了把一些无聊乏味的情节带过去。

    不会虎头蛇尾的,否则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自己,诸兄且放宽心。

第七百章 天家子嗣

    十年里,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大臣们不像以前那么激愤了,火爆脾气渐渐变好,这是异象,也是必然。皇帝和勋贵垄断了海运利润,银子如流水般哗哗流进皇宫内库,内库每年所入比大明国库还多,朝中大臣提出多次将部分内帑转为国库,朱厚照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颇为坚决,一直僵持不松口,大臣们都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大明的财政制度也是祖制,内库和国库是完全分开的两个系统,他们也不好意思硬抢。

    内库收入比国库,直接导致的一个现象是君臣气焰的此消彼长,朱厚照的底气足了,而大臣们的气焰渐渐颓靡,有时因为某件国事君臣之间互相叫板,朱厚照的暴发户嘴脸一摆出来,大臣们顿时熄了火。直到这个时候,朱厚照才深深觉得钱财的好处,回想起当年秦堪和他说起过的每句话,心中之感激不可以言语述。

    该变的总会变,朱厚照和秦堪之间的情谊却仍如当年一般深厚,若说变化,情谊如陈年老酒,如今已越存越香醇,二人的默契好得如同亲兄弟似的,彼此一个眼神便知意思。

    人生能有这样一个知己,弥足珍贵。

    御辇边,一个满身披挂,边军将领模样的人忽然在人群中微微动了一下,这人身形魁梧,满脸胡渣,黝黑的面庞布满了风霜,按着腰侧刀柄的单手指节凸起,手上老茧遍布,整个人无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杀气。

    朱厚照似有所觉,扬手将那名武将叫来,指着他对秦堪笑道:“认识一下,这位是朕在宣府时认识的骁将,名叫江彬……”

    武将急忙朝秦堪单膝跪下,声如洪钟道:“末将宣府游击将军,领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拜见秦公爷。”

    秦堪盯着他瞧了片刻,展颜笑道:“江将军请起,能被陛下赏识,足可见江将军确有几分本事的。”

    “公爷谬赞,末将惭愧。”江彬的姿态很低,显然也是个聪明角色,立下再多战功也不敢在这位凶名赫赫的宁国公面前张扬。

    歼敌二万余。皇帝御驾亲征的战果确实不一般,从武功上来说,简直堪比太祖和永乐两位先帝了,应州大捷的战果被报上京师时,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肯相信,认为是皇帝好大喜功。自吹自擂,后来内阁临时从居庸关紧急调派了两位督军监察御史亲自赴应州一行,应州城外,漫山遍野的蒙古鞑子尸首横七竖八地摆满一地,是不是鞑子仅从发式和穿着上一看便知,再说双方大战死了几万人,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作假。御史向京师送去急报,满朝文武才不得不相信这个震惊的事实。

    相信了这个事实,这才有了满朝文武出城十里恭迎皇帝凯旋的举动,这是名副其实的大胜,可谓实至名归,如此大捷若朝臣不迎,无疑大失臣子礼仪,皇帝若较真的话。厂卫少不得会从朝臣中拎几个反面典型出来,专治他们各种不服,包死。

    …………

    豹房内仍旧虎吟豹啸,朱厚照离京的日子,豹房的太监们将这个动物园似的宫殿打理得很周到。

    朱厚照换了团龙常服,站在老虎笼子外兴致勃勃朝里面扔生肉,十来斤的鲜肉刚落进笼子。里面两只老虎便凶神恶煞扑上来,狠狠咬住肉,三两下咀嚼便入了肚。

    朱厚照两眼放光,乐得哈哈大笑。刘良女穿着宫装站立一旁,掩嘴轻笑不已。

    十年过去,朱厚照和刘良女也算修成了正果,不仅正式迎娶了她,而且还给她封了皇贵妃的封号,宫中地位仅次于太后和皇后。

    自古皇宫内嫔妃争斗残酷,朱厚照不懂这些妇人家的事,但秦堪前世看了那么多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在秦堪的建议下,朱厚照将刘良女接入豹房,除了迎娶她的那日外,十年来刘良女终未曾踏进宫阙一步,夏皇后纵有对付她的心思也只能鞭长莫及。

    秦堪穿着四爪蟒袍不急不徐走进豹房,朱厚照见到他后眉开眼笑,朝他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竹篮里的鲜肉,示意秦堪也来喂老虎。

    秦堪拎起一块肉扔进笼子,老虎仍是凶狠一扑,将肉块吃下。

    见其生猛之状,秦堪不由赞道:“好个畜生。”

    说完秦堪又急忙向朱厚照和刘良女行君臣之礼,朱厚照大咧咧地挥挥手,刘良女抿唇一笑,不发一语,气度之雍容华贵,早已不复当年破旧酒肆辛苦卖酒的贫家女子模样。

    君臣二人说话,刘良女朝秦堪点头招呼过后便识趣地告退离开,她在豹房中没有朋友,形影未免寂寞孤单,只跟秦家的两位夫人素有往来,这些年下来,三女已是交情深厚,时常互相串门,倒是结成了闺房蜜友。

    “朕离京这半年,京师有何变化?”朱厚照眼睛盯着老虎笼子,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没什么变化,只是陛下离京时将居庸关骗开,进关之后又下令关闭关门,任何人不得再进,令内阁和六部大人们出京追陛下的人马吃了个闭门羹,大臣们当时很愤怒,杨廷和大人纠集了几十位大臣在太庙前哭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将陛下从一岁骂到二十八岁……”

    朱厚照恨恨道:“这帮老混帐!朕若不出京,哪来的应州大捷,此战足可为我大明挣来十年的平安日子,换了别人能做到吗?大臣们骂我,你留在京师干嘛了?怎么不帮朕拦着点儿?”

    “当时臣也跪在太庙前骂陛下呢,反正陛下已远走高飞,骂一骂又不会少块肉,见大臣们盛意拳拳,臣怎能不共襄盛举?人活着不能太离群,会被孤立的。”

    朱厚照气结:“你也是个混帐!”

    生了会儿闷气,朱厚照的心情好了很多,这些年来见识过无数朝堂风浪,再难听的话朱厚照都听过,背后骂他这种小事实在称得上和风细雨吹面不寒了。

    “还有什么新鲜事吗?”朱厚照瞪了他一眼。

    “还有就是臣的正室夫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又’!”秦堪将这个“又”字咬得很重。

    朱厚照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迅速耷拉下来。

    和刘良女一起整整十年,二人的感情好得蜜里调油,但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儿子是朱厚照心中最大的痛。

    叹了口气,朱厚照神情凄楚道:“有儿子了不起吗?你这是戳朕的心窝子呀……”

    “臣惶恐。”

    “今日刚回京,张永那狗才便抱了一大摞奏疏来豹房,那些奏疏里面说得最多的,便是朕的子嗣之事,包括三位内阁大学士在内,他们一致要求朕马上采选嫔妃,充实后宫……”

    秦堪又嫉又羡:“合理合法合情的当种马,皇帝真幸福。”

    朱厚照气道:“可是朕不想选秀!朕欲效父皇,一生只钟情于一个女子,只对一个女子好,朕的后宫若到处莺莺燕燕,置刘良女于何地?她岂不对朕失望透顶?”

    秦堪无言以对,不可否认朱厚照确实是痴情男子,他和史书上的正德皇帝有很大的出入,但是关于子嗣问题上,秦堪也不敢贸然站在朱厚照这一边。

    子嗣太重要了,特别是皇帝的子嗣,这是关乎国家社稷气运的大事,尽管这些年秦堪已隐隐成为一代权臣,但他不能把大臣的客气当福气,子嗣之事上若秦堪敢跟大臣唱反调,大臣们一定会一批接一批的撞死在他家门前,前赴后继。

    迟疑了一下,秦堪道:“陛下,你毕竟是大明皇帝,皇帝无后,举国不安,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妥协的,特别是子嗣之事……”

    “朕的心只有那么大,宫里若多了那么多嫔妃,这个分一点,那个再分一点,刘良女还剩什么?朕之一生独钟于一人,如此简单的要求为何这么难?朕最看不得那些三妻四妾的人,手里攥着一个,碗里端着一个,锅里还炖着一个,一个人吃那么多,不怕撑死吗?这种人简直是败类,是渣滓……”

    愤愤指着面前笼中的老虎,发出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怒吼:“……是禽兽!”

    朱厚照滔滔不绝地骂着,骂得秦堪老脸发黑,眼角隐隐抽动不已。

    一口气骂完,朱厚照心情舒爽很多,见秦堪黑着脸不发一语,朱厚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朕离京后,你在太庙前骂朕想必一定骂得极爽的,咱们扯平了。”

    秦堪心里顿时平衡了:“是,陛下,关于选妃一事……”

    朱厚照又不好了,凄然一叹,道:“答应吧,祖宗基业总不能在朕这一代断掉,回头朕再好好跟刘良女开解一番。”

    ps:还有一更。。。9

第七百零一章 秦家有子

    选妃是历朝历代皇宫必行之事,历史上真正没有选过妃的皇帝,大概真只有朱厚照的老爹弘治皇帝了,这是好男人,千古仅此一例,这位好男人终其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位妻子,如此正能量,在位十九年却屡屡被满朝文武埋怨不已。

    这年头人口不多,所谓“少生孩子多养猪”之类的口号是绝对没有市场的,上到皇家下到平民,养不养猪并不强求,但孩子一定要多生,多子便意味着多福,这是普世的价值观,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朱厚照想效法父皇只娶一个女人显然是很不合时宜的,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无数贫寒子弟还在为娶媳妇儿绞尽脑汁凑彩礼时,朱厚照却不得不像一匹被套住脖子的种马,被人用鞭子抽着赶进马圈,见到母马便扬起前蹄趴上去,无比屈辱地开始那个什么……

    选妃势在必行,朱厚照和秦堪的立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稷和天家龙脉的延续。如今天下太平,朱厚照刚刚打得蒙古鞑子大伤元气,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由敌我转化为人民内部,配种问题成了重中之重。

    秦堪很想朝朱厚照扔一个同情的眼神,可是现实告诉他,见女人就上这么愉悦的事,真没什么好同情的。

    天家子嗣之事,大臣们显然绝不会妥协让步,此事不同于政见之争,杀多少人立威大臣们也不会退让,这个年代从来不缺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二楞子文官。

    朱厚照归京后的第二天朝会上,由内阁首辅杨廷和带头,满殿大臣一齐跪地请求皇上选妃,朱厚照不允,推辞搁置。

    第三日,第四日……大臣们不屈不挠,所有人都不干正经事了,抓着给皇帝配种的事不放,每言必提朱家十八代祖宗在天有灵云云。

    祖宗都抬出来,朱厚照已没了拒绝的借口,他和弘治先帝不一样,弘治帝好歹有朱厚照这棵独苗,有后便不算不孝,他有底气拒绝大臣要求选妃的要求,可朱厚照成婚至今却一无所出,夏皇后独处深宫,从未被临幸,刘良女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奈肚皮太不争气……

    朱厚照饱含热泪答应了选妃,那一刻耳畔仿佛听见种马屈辱的悲嘶。

    …………

    一纸圣旨出禁宫,礼部尚书毛澄为选妃正使,宁国公秦堪和宣府游击将军江彬为副使,共商皇帝选妃事宜,大明境内三品以下七品以上京官地方官其直系未婚女眷皆可参选。

    时年礼部尚书张升已致仕告老,新任礼部尚书毛澄是南直隶昆山人,这位新礼部尚书的履历可不小,他是弘治六年癸丑科的状元,东宫讲官,左庶子,侍讲学士,礼部侍郎等等,官路可谓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至于任命江彬为选妃副使,却大大出乎秦堪和朝臣之意料,谁都没想到这位军户出身的武将竟如此受帝宠,伴驾归京后便被委以重任,以武将的身份参与选妃大事,足可见朱厚照对江彬其人的重视。

    包括秦堪在内,所有人都将江彬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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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会散后,秦堪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府。

    选妃这种事秦堪实在是不想掺和,这些年来家里两位夫人跟刘良女处得不错,秦堪也间接的了解了刘良女的禀性,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温婉善良女子,闺蜜的相公给自己的丈夫找小三,这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混蛋味道,秦堪是真不想接下这份恶心差事。

    宁国公府与当年一样,秦堪是个很安于现状的人,不喜欢对形成了习惯的一草一木做什么改动,杜嫣和金柳也是同样的性子,于是国公府这些年来果真没有动过一草一木。

    唯一动过的地方可能是秦家的书房了,它被放火烧过三次,也重修过三次。

    家门不幸,十二岁的长女秦乐和十岁的嫡长子秦康越大越调皮,如今已到了狗都嫌的年纪,俨然已成了秦府二霸,家里上窜下跳揭瓦放火无所不用其极,秦堪这十年发觉自己老得特别快,主要原因大抵在这两个熊孩子身上,感觉当年斗刘瑾时都没这么累过。

    抬步跨进内院时,秦堪心中竟有一丝惴惴不安,暗自猜测俩熊孩子今天又惹了什么祸。

    今日的秦家内院很安静,一身单薄夏衫的秦康坐在院中的老井边,红扑扑的小脸蛋一片沉静如水,环臂酷酷地仰头看着头,一派绝世高手的寂寥模样。

    这也是秦堪最堵心的地方。

    五年前,在秦堪他自己的坚持下,派人将秦康送到遥远的辽东拜叶近泉为师叔祖,请叶近泉给小秦康打下功夫底子,顺便也让五岁的秦康见识一下边镇战争的惨烈,毕竟作为宁国公爵位的铁定继承人,早点懂事不是坏事。

    跟随叶近泉在辽东磨练了三年,回京后秦康的功夫底子倒是打得挺扎实,可惜性情却不知不觉被叶近泉传染了,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让人想抽的酷酷样子,永远一副面瘫表情和惜字如金的口才。

    气得秦堪和杜嫣夫妇剁了叶近泉的心思都有了,按说国公府的继承人如此沉稳成熟是件好事,可问题是这小家伙沉稳的只是外表,平日府里揭瓦放火样样不耽误。

    今日见秦康难得悠闲地坐在老井边,仰头望天思考的样子颇有几分读书人的神韵,秦堪老怀大慰,欣然拍了拍他的头,赞道:“……小混帐今日又想耍什么花招?”

    秦康抬头瞥了老爹一眼,嘴角一撇,没理他。

    左右环视一圈,秦堪奇道:“你姐姐呢?”

    秦乐秦康俩姐弟是国公府的哼哈二将,向来都是同进同出。

    “忙。”

    “忙什么?”

    “伤心。”

    “伤什么心?”

    “伤心输了很多钱。”

    太过简洁的回答方式渐渐耗尽了秦堪的耐心:“你们赌博了?”

    “对。”

    “赌什么?”

    “赌母亲生的是男是女……”这回秦康回答的字数多了一点,显然赢钱后的心情不错,伸出略带几分婴儿肥的两根胖手指,酷酷地道:“赌二十两银子,我赢了。”

    秦堪深吸一口气。

    嗯,不生气,不生气,赌博不算坏事,只要别学朱厚照那种烂牌品便是秦家祖宗在天有灵。

    “所以,你姐姐现在在房里哀悼她输掉的银子?”秦堪强挤出一脸和颜悦色。

    “她只哀悼了一柱香时辰,现在正在想法子烧爹爹的书房以泄愤……”

    “啊?”秦堪大惊失色。

    秦康冷冷的笑:“她太幼稚了,就算她把府里的房子烧光,我也不会还她这二十两的,女人,愚蠢的动物!”

第七百零二章 选妃暗流(上)

    “秦康,我们必须谈谈。”秦堪的表情很严肃。

    作为将来要继承自己爵位的嫡长子,秦堪觉得有必要教教他怎么适应自己的身份,身份这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但国公府的书房却是看得见摸得着,而且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盖起来的,未来的秦小公爷可以视身份如浮云,但绝对不能视银子如浮云,所以姐姐放火时,未来的小公爷应该尽其所能将苗头掐死在摇篮里,而不是坐在天井边没事人似的双臂环胸思考人生……

    秦康挺起小胸脯,稚嫩的脸蛋透出一股大人般的凝重,仿佛自己和老爹正在商议一件决定天下兴亡的大事。

    “爹,你说。”

    “你是家中长子,这个家里,除了我就数你最大……”

    秦康使劲翻了翻白眼儿。

    秦堪只好改口:“……当然,你娘和二娘也比你大。”

    横下心,秦堪再次改口:“将来或许还有一位三娘,她也比你大。”

    三娘自然是指唐子禾,五年前,唐子禾带着满脸风尘,疲倦地回到京师,一见到秦堪便扑进他的怀里,只说了一句“我累了”,然后竟在他怀里睡着,秦堪将她抱到久已为置好的外宅里,从此唐子禾便在外宅住下,再未离开过京师。

    几年时间过去,唐子禾终究没有踏入秦家一步,她说她不想让杜嫣伤心,更不愿与她为争丈夫宠爱而冲突,唐子禾永远是骄傲的,她学经天纬地治世权谋之道,却从来不屑计较一家之宠辱。

    秦康粉嫩的嘴角撇了一下,酷酷地道:“娘说过,还有一位草原朵颜部落的女儿,当年差点被娘一刀斩于马下……”

    秦堪脸色有些难看了。

    杜嫣和朵颜部的塔娜不合确有其事,但所谓将塔娜一刀斩于马下显然就是扯淡,明显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塔娜回到草原后不得不听从秦堪的话,说服她老爹花当可汗允许汉蒙通婚,当然,结果不出意料,花当啐了女儿一脸臭狗屎,仰天大吼汉人太阴损,其心可诛,伟大而万能的长生天必不保佑他发财云云,塔娜却一门心思跟花当扛上了,这姑娘心地太单纯,脸皮也太薄,她认为既然回到了草原就不能辜负秦堪的意愿,汉人再怎么阴损,终究也是为了让朵颜部落在明廷和鞑靼的夹缝中更好的活下去,总好过鞑靼部落时常集结大军对朵颜打打杀杀,相比之下,明廷提出的汉蒙通婚的法子温和多了。

    塔娜足足在草原上待了四年,这四年里,塔娜每天缠着花当,试图说服他,只可惜花当没有塔娜那么单纯,他一眼看穿了秦堪的阴谋,深以蒙古血统为傲的花当可汗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的部落成为汉不汉蒙不蒙的杂交部落,好好的纯血藏獒忽然变成了一群只会打滚卖萌吐舌头的京巴串串儿,花当可汗觉得自己的心可能会很累……

    父女二人都是犟脾气,汉蒙通婚的事就这样僵持下来。终于有一次,塔娜和花当吵起来了,花当勃然大怒,索性派人将塔娜打包快递回京师,秦堪以为蒙古岳父大人给他送来新年礼物,兴致勃勃拆包装时,快递小哥奉上花当的一封信,信里告诉秦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正所谓覆水难收,以后别把她送回草原给岳父添堵了……

    塔娜回了京师,跟杜嫣又处处不合,恰好唐子禾也回了京师,见到塔娜后不知怎的,竟觉得她很对自己脾气,于是二女在外宅里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四五年。

    秦康小小年纪,显然不太懂风流老爹的种种情事,扳着肉肉的小手指很认真地数道:“爹,娘,二娘三娘再加那个蒙古的四娘……”

    望定秦堪,秦康酷酷的眼神带着几分求证:“蒙古那个可以称她四娘吧?”

    秦堪无语地点头。

    然后秦康也点头,一如既往的酷酷语气道:“家里五个人比我大,爹为何不找她们谈谈,反而找上年纪最小的我?”

    说着索然一叹:“连爹也觉得软柿子捏起来很愉悦吗?”

    秦老公爷无法淡定了,他忽然觉得教育小孩子不能太文明,适当的暴力是必须的。

    一记清脆的爆栗过后,秦堪老怀大慰,不得不说,软柿子捏起来真的很愉悦……

    秦康小小的脸蛋涨红了,揉着发痛的额头紧紧抿着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知道你爹我的爵位是什么吗?”秦堪板起脸道。

    秦康忍气吞声点头:“钦封宁国公,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爹死了爵位归我,子子孙孙传下去。”

    秦堪心中大慰,情不自禁又赏了他一记爆栗以示奖赏。

    “是实话,不过爹听得不大舒服……”秦堪无视儿子痛得眼泪汪汪的小可怜模样,径自悠悠道:“很多年以后,你就是这座国公府的主人,你想想,如果有人放火烧你的房子,你会怎样?”

    秦康渐渐懂了,愤怒地捏紧了小拳头:“我应该把姐姐揍一顿。”

    嘣!

    又是一记爆栗。

    “错了,正常人都会选择先灭火,再揍人,不过你的情况有点特殊,若被我知道你欺负姐姐,你会被老爹我亲自打个半死。”爱怜地抚了抚秦康的头顶,秦堪和颜悦色的笑容背后藏着几分森然的杀机:“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将你姐姐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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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事业任重而道远,秦堪现在觉得教育儿子比应付朝堂那些文官们更累,更吃力,而且收效甚微。

    更何况秦家还有一个论闯祸论惹事生非丝毫不逊于秦康的女混世魔王,秦乐。

    由于行动及时,秦乐放火烧书房泄愤的计划终究流产,怒火中烧的秦堪把女儿拎到前堂罚跪,后面跟着幸灾乐祸的秦康,才训了两句,秦乐便委屈得直掉眼泪,闻讯赶来的金柳也心疼得眼泪婆娑,母女俩杜鹃啼血抱头痛哭,尽管很清楚秦乐这招用了近十年的伎俩,可秦堪终究还是没舍得罚她。

    两世为人,秦堪对女人都狠不下心,他对女人太心软了。

    鸡飞狗跳的国公府刚刚恢复平静,管家来禀,有人投帖求见。

    求见秦堪的人比较陌生,朱厚照亲征鞑靼后带回来的武将,新任选妃副使江彬。

    秦堪只犹豫了一息时间,便马上决定见他。

    别的不说,江将军随同名帖送来的礼单可是非常沉甸甸的,秦堪跟银子没仇,不仅没仇,反而待若亲人,把亲人拦在门外很不礼貌的。

    江彬进秦府时态度很恭谦,脸上永远带着温和如春风的微笑,眉宇间隐有几分儒臣雅士的翩翩风度,唯有走路时龙行虎步大开大阖的气派才看得出这人是久征沙场杀人如麻的武将。

    进了前堂,江彬立即单膝向秦堪跪倒,垂头恭敬地道:“末将宣府游击将军,钦封选妃副使江彬,拜见秦公爷。”

    秦堪笑道:“江将军请坐,来人,奉茶。”

    江彬连道不敢,谦让几句后,顺势在左首边的椅子上坐下。

    官场永远少不了毫无意义的客套吹捧寒暄,二人说了几句废话后,渐渐说到了正题。

    “秦公爷,选妃是我大明之盛事,如今陛下的圣旨已由通政司颁行天下,礼部毛尚书事务繁杂,选妃之事恐怕最后还得着落在秦公爷和末将身上,末将本是武人,只善刀剑杀人,却不善品香断玉,陛下新妃如何取舍,末将愿以公爷马首是瞻。”

    秦堪老脸迅速黑了一下。

    虽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秦堪总听着这话不是味道,什么“品香断玉”,说得好像没逛过窑子的纯情处男请教久历风月的老嫖客似的,你不善品香断玉,难道我擅长了?

    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几下嘴角,秦堪悠悠道:“江将军甫入京师便深受帝宠,被陛下钦定为选妃副使,想必深湛此道,将军何必谦虚?”

    江彬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秦堪话里的不满了,于是吓得急忙起身单膝跪下,惶恐道:“末将失言,罪该万死,末将只是边镇粗鄙武夫,不懂礼数规矩,请公爷恕罪。”

    见江彬诚惶诚恐的模样,秦堪神色稍缓,思索片刻,道:“天家子嗣是大事,陛下登基十四年一无所出,天下臣民之心难定,今次陛下终肯下旨选妃,机会殊为难得,你我既是选妃副使,当尽心事君,选出容貌端庄德才兼备之女子,邀获陛下恩宠,繁衍天家子嗣为上。”

    言多必失,江彬不敢多说话,只是频频点头称是。

    淡淡瞥了他一眼,秦堪接着道:“选妃圣旨已下,过几日京官和北直隶地方官员家中女眷差不多到齐,对你我外臣来说,为陛下选妃终究只是个过场,真正遴选妃子的人是宫中太监,其中分寸如何拿捏,届时问宫里的公公们便是,将军拿此事问我,我也无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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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

第七百零三章 选妃暗流(下)

    对于朱厚照选妃的态度,秦堪的应对一直颇为消极。

    时代大流如此,他并不反对男人多娶几房女子,事实上他自己也和五六个女人纠缠不休十几年了,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若是男女连面都没见便撮合成一对送进洞房,而且同房是以繁衍为目的,这种事情秦堪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所以选妃圣旨下来后,秦堪一直消极怠工。

    尽管打心眼里同情朱厚照,可现在江彬主动找上门来,秦堪自知无法再敷衍了。

    二人闲聊着选妃事宜,说来说去挂在嘴边上的还是“天家子嗣”这个话题,一切事情皆缘于此,秦堪说了一会儿便觉得意兴阑珊,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

    江彬心思灵巧得根本不像是粗鄙的边镇武夫,反而像在朝堂里打滚半辈子的老麻雀,见秦堪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江彬很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今日冒昧拜访公爷,选妃只是由头,末将此来特为认门,蒙陛下恩宠,召末将随侍圣驾,末将在京师毫无人脉,素闻秦公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从崇明抗倭到整肃东厂,还有天津剿白莲,血战辽河畔……一桩桩英勇事迹传遍天下,鼓舞万千大明将士,末将不才,深以公爷为敬,今日特来拜会,日后公爷若有差遣,末将愿赴汤蹈火。”

    一番话拍得秦堪飘飘然,明知江彬这番话马屁多过真诚,秦堪还是忍不住露出受用的微笑。

    事实证明江彬没说谎,他果然是打着商议选妃的幌子来国公府拜会秦堪,议事是假,拍马屁是真,作为地头蛇和凶名赫赫的京师一霸,进了京师不拜拜秦堪这个码头,日子会很难过,江彬显然是聪明人,而且是个很有上进心的聪明人。

    闲聊了几句后,江彬很有眼力地告辞,看在人家送了那么厚重的礼物的份上,秦堪很给面子的送到前堂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盯着江彬渐渐模糊的背影,秦堪嘴角悄然一勾。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正德朝奸臣终于进了京,他……会在这个已然不同的历史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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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太有上进心并不好,上进心过甚难免锋芒毕露,在这波涛诡谲的京师,一个锋芒太盛的人总会惹得很多人不痛快。

    很多少年得志的天才人物最初都是锋芒毕露的,这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每一缕锋芒都散发着阳光般独特的味道,可惜残酷的现实喜欢阴暗的色调,被现实摁在地上狂扇了无数记耳光后,鼻青脸肿的人终于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可笑,于是锋芒渐渐消褪,不思进取成了新的人生信条。

    数遍整个京师朝堂,全部都是这种不思进取的人,当然,每隔三年总有一群新科进士志得意满啸傲朝堂,可惜往往不出三个月,这些志得意满的进士们被一脚踢进了翰林院,没资格进翰林院的更惨,分到地方官府当个推官照磨,八字生得稍微偏差一点,往往一辈子便死死钉在这个位置上再也动弹不得。

    这些人不蠢,他们只是太天真。

    两日以后,江彬也干了一件天真的事。

    他再次拜会秦堪,这一次他带上了一位美女,一位比天仙还美丽的美女。

    秦堪的脸黑得跟锅底一般,他现在才知道,这家伙上次说他自己是粗鄙武夫不懂礼数规矩,该死的居然是实话,根本毫无谦虚之处,实实在在的挖心掏肺真情流露。

    美女确实是美女,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眼波如秋水,蛮腰似水蛇,寻常男子见了绝对脸红心跳呼吸加速,单只看外貌便能勾起任何男人心底深处的欲望。

    外貌身段儿没得挑,只可惜这女人太妖艳了,秦堪单只瞧了一眼便看出这女人从骨子里透出的妩媚风骚味道,轻佻得不像良家女子。

    江彬神色恭谨,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秦堪的表情,见秦堪眯起了眼,江彬急忙笑道:“此女乃北直隶顺德府推官王鉴之的掌上明珠,今年芳龄二八,无论出身,容貌还是德才品行,皆是上上之选,不知公爷意下如何?”

    秦堪想笑,所谓顺德府推官的出身是真是假且先不说,这女子一副狐媚轻浮之相,刚进门时还抽冷子给他抛了个不易察觉的媚眼,令秦堪瞬间有种进了窑子喝花酒的错觉,这模样和“德才品行”哪有半分关联?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秦公爷有了闲雅之趣,召了个青楼外卖进府吃快餐呢……

    抬眼淡淡朝江彬瞥了一下,秦堪面现不悦之色:“将军将此女独自领进我家,怕是不合规矩吧?”

    秦堪这话倒不是故意找茬儿,不论这女子身份是真是假,眼下秦堪和江彬都是选妃副使,按制应在皇宫内将所有待选女子集中一处,当着宫中太监的面统一遴选,尚未正式遴选前,选妃副使单独面见待选女子终是件犯忌讳的事。

    江彬急忙陪笑:“公爷过虑了,天家子嗣为大,公爷和末将皆心怀社稷,对陛下忠心不二,事起有因则可从权而处。”

    秦堪笑了。

    果然不是简单人物,难怪史上留名。

    再看一眼江彬领来的女子,越看越觉得非良家女子,也不知这家伙从哪个窑子里找来的货色,朱厚照那种尚未见识过人间风月的年轻人若纳她为妃,不出两年就会被她榨得变成人渣,这江彬为了邀宠真是不顾一切后果了。

    断然否决没什么作用,江彬也是深受圣眷的红人,他完全有机会自己将此女送进豹房,今日领这女子登门想必是忌惮秦堪的身份,不得不先打声招呼。

    秦堪大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好,既然江将军认为此女可堪入宫,那便送进宫去吧。”

    江彬大喜,急忙单膝跪地称谢,那名妖娆女子也朝秦堪盈盈一福,微抬螓首,媚笑顿生。

    江彬领着女子从容告退,秦堪负手立于前堂内,脸上的笑容已变成了冷笑。

    “来人,召南城千户钱宁来见!”

第七百零四章 复用钱宁

    钱宁单膝跪在北镇抚司二堂内,屏声静气,神态恭谨。

    十年过去,钱宁终于等到被指挥使大人重新召见的一天,他的心情很复杂,有点怨恨,还有几分不争气的激动。

    十年前,宁平之乱平定后,秦堪兑现了诺言,将钱宁从一个锦衣百户擢升到锦衣卫京师南城千户,那时的钱宁惊喜若狂,他感觉自己迎来了事业的上升期,荣华富贵**显爵在向他招手,似乎唾手可得。

    然而现实是冰冷且残酷的,钱宁当上千户后,官途似乎到此为止了,这十年里,钱宁拼死拼活,为了锦衣卫出生入死,期间陆续立过不少功劳,请功的文书通过南镇抚司和锦衣卫经历司一路上报,到了指挥使秦堪的案头,却不知怎的戛然而止,秦堪除了一句比白开水还淡的口头嘉奖便再无别的表示。

    一次,两次,三次……钱宁换来的永远只是锦衣卫最高首领的口头嘉奖,南镇抚司和经历司的人不是傻子,见秦公爷如此态度,众人心里自然浮想联翩,从此以后,南镇抚司再无一位上官为钱宁请过功,而钱宁的官途也就止步于锦衣卫千户,从此再无寸进,这个千户他一当便是十年。

    秦堪从不觉得自己是君子,他对外人的防备心理太重了,无论前世的金领副总,还是今世一人之下的权臣,身边总充斥着恶意的人,官场的生存环境比职场更恶劣,对外人太信任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他十年来一直死死压制钱宁的理由。

    北镇抚司二堂内,秦堪一手端着茶盏儿,漫不经心地轻轻吹拂着茶水,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氤氲朦胧的雾气,盯在钱宁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

    他很清楚钱宁心中的怨恨,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年来,天下恨他的人还少么?可他照样活得好好的,对他不利的人和事只要控制在自己手掌之中就不必担忧。

    “钱宁……”秦堪打破沉默,慢悠悠开口。

    钱宁身躯轻轻一颤,神情愈发恭谨:“属下在。”

    “这些年你辛苦了,按说赏功罚过本是应有之义,以你的功绩早该将你升调镇抚使甚至都佥事,可我一直按着你没动,实非我本意,毕竟锦衣卫的职位是固定不变的,而且除了功绩,资历亦不可缺,故意压你在南城千户这个位置上待了十年,亦有我的一番苦心,你可莫要怨我……”

    钱宁嘴角抽了抽,显然不是什么好表情,秦堪看在眼里,心里颇为理解,毕竟刚才这番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想吐。

    “公爷着意栽培属下,属下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心生怨恚?但求公爷念在属下一片忠心,答允属下为公爷牵马坠蹬,效劳左右,便是属下十世修来的福分。”

    很漂亮的回话,秦堪如果智商低于七十以下说不定就信了,可现在他只想吐。

    无可奈何地瞥了钱宁一眼,秦堪只能飞快将这段虚伪的寒暄带过去,否则他真担心自己会对钱宁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有件事要托付于你,办好此事,我亲自下令将你升为锦衣卫都佥事。”

    钱宁浑身一震,眼中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对权力的**,然后很快垂下头,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请公爷下令,属下愿赴汤蹈火。”

    “宣府最近出了个人才,名叫江彬,今曰他为陛下选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妃子……”秦堪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看来这位江将军飞黄腾达之曰近在眼前了,实在令人又羡又嫉呀。”

    钱宁思索片刻,不得不垂首问道:“敢问公爷的意思是……”

    “哦,如果方便的话,我给你创造机会把那国色天香的妃子睡了,非处之身自然进不了豹房,你意下如何?”秦堪和颜悦色瞧着钱宁道。

    “啊?这……这……”钱宁大惊失色,额头汗珠滚滚滑落,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那位女子我见过,端的艳光四射,身软体香,堪称倾城之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你能睡她一晚实在是羡煞旁人,可喜可贺……”

    “公爷……公爷饶命!”钱宁二话不说,磕头如捣蒜。

    再蠢都知道睡皇帝的准女人是个什么罪名,钱宁脸上一片灰败,丝毫没有“可喜可贺”的表情。

    秦堪对钱宁的反应有些失望,这家伙看来不好糊弄呀……

    “你真不想**一下?很爽的……”秦堪不死心地问道。

    钱宁眼眶都红了,然后嗑了药似的使劲摇头,过把瘾就死这种事你自己怎么不去爽一爽?

    秦堪重重叹气,这年头傻子越来越不够用了……

    “既然你不愿睡她,那你来想个法子,怎样令那位江将军选定的美女没法进宫当妃子?”

    钱宁道:“恕属下放肆,那江彬和公爷之间……”

    秦堪脸色顿时变冷:“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是是,属下失言。”钱宁垂首低眉,脸上的表情却露出恍然之色。

    秦堪冷眼看着他的表情,心知他误会自己和江彬因选妃而争宠,毕竟选定的妃子一旦成为朱厚照的枕边人,作用可就大了。

    秦堪也不辩解,他总不能告诉钱宁说自己只因觉得那女人面相不善,将来当了妃子不仅祸乱宫廷,更会贻害天下,宪宗时期的万贵妃就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这个恶毒的女人把宪宗皇帝的后宫折腾得鸡飞狗跳,杀得宪宗最后只剩下弘治这一个骨肉,而且还是在冷宫无数被贬谪的妃子和宫女拼死保护下才活下来。

    更何况秦堪也不忍心朱厚照被那妖媚女人吸**渣。

    不可否认秦公爷这辈子官场上交过不少人渣朋友,但他还是不愿看到朋友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人渣。

    钱宁思索半晌,脸上渐渐露出几分狰狞之色,垂首静静地道:“若公爷放心的话,请将此事交予属下,半月之内,属下可保证那女人进不了宫。”

    秦堪盯着他许久,展颜一笑:“好,这事我交给你了。”

    “谢公爷信任,若不能办到,属下提头来见。”

    “其实你把她睡了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你再考虑考虑?”

    “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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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用什么法子阻止那女人进宫秦堪不想管了,倒不是真的信任钱宁,而是秦堪心中做好了决定,此事钱宁若办成则坏了江彬的企图,若不能办成,正好借这个由头将钱宁杀了,反正江彬和钱宁在秦堪心里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论谁倒霉都是喜闻乐见的。

    放心将此事交给钱宁后,秦堪便回了府,至于钱宁在外面搞风搞雨他懒得理会,如今秦堪已是一代权臣,权臣不可能事必躬亲,他要看的是结果。

    家中的儿女才是秦堪头疼的大事,而且这种事情不能交给别人办,只能由自己耐心教导,来年出将入相是指望不了了,只盼京师街头少两个纨绔子弟欺男霸女,给秦老公爷留几分薄面含笑九泉。

    家中书房教导长子秦康熟读四书五经,几句论语教了半天还没学会,秦堪心头正是一股无名邪火升起时,丫鬟来禀,贵客登门。

    贵客姓杨,名廷和,如今不折不扣的秦党分子,位居内阁首辅大学士。

    随同而来的却是杨廷和的儿子杨慎,说起来老杨家的祖先临死前给自己选的坟地委实是风水宝地,子孙后代出了不少人才,这位杨慎的大名早在十年前便名满天下。

    杨慎成名靠的可不是他的父亲杨廷和,而是实实在在靠自己。十一岁能作诗,十二岁能成文,四川时素有“神童”美称,正德六年赴京科考,杨慎不负众望,被录为辛未科殿试第一名,名副其实的状元郎。

    而今的杨慎正在翰林院里苦熬资历,可以预见,他的前程必然光芒万丈。

    秦堪一见杨慎便两眼放光,完全无视一旁的内阁首辅杨廷和,进了前堂便直奔杨慎而去。

    “状元郎莅临寒舍,实是蓬荜生辉,秦某不胜荣幸……”

    杨慎被秦公爷过度的热情吓得手足无措,双手被秦堪死死握住,挣脱也不是,行礼也不是,闹得面红耳赤。

    “忙吗?”秦堪冷不丁问道。

    “啊?这个……不忙。”杨慎分外拘谨道。

    秦堪大笑:“不忙就好,来人,请小公爷过来。”

    小公爷是秦康,秦家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下一代的宁国公,也是秦老公爷最**心的儿子。

    秦康板着酷酷的小脸走进前堂,秦堪一见他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孽子,知道眼前这位先生是谁吗?”

    秦康用眼角余光瞥了杨慎一眼,道:“孩儿虽不识此人,但五年后孩儿可将他一刀斩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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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

第七百零五章 父子谋职

    为什么将秦康叫来前堂,这就是原因了。

    成长环境决定姓格,有一个舞刀弄枪的老娘,还有一位在辽东打打杀杀的师叔祖,而秦堪本人虽然有个读书人的身份,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出口成章的大才子,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每每见到陌生人,第一眼便以几个回合能将他斩于马下为衡量标准。

    杨慎这样的书生显然只够一合之力,简单的说,在秦康眼里,杨慎是个废材。

    秦府前堂内,杨廷和父子二人脸都黑了,杨廷和目光不善地盯着秦堪,无声示意他给个说法。

    秦堪也不客气,当下一脚踹上秦康的**,怒道:“孽子无礼,这位乃是正德六年辛未科的状元公,还不赶紧大礼参拜!”

    秦康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屑,看来还是没改变杨慎的废材印象,现在在他眼里顶多也只是个有着状元头衔的废材而已。

    一听“大礼参拜”四字,杨家父子表情都有些奇怪。

    这话说得貌似无心,可两位都是当世大儒,对礼节可是非常看重的,今曰只是寻常的礼节姓拜访,但秦堪却煞有其事的将下一代宁国公叫出来,特意给杨慎下拜,这事可就透着怪异了。

    二人惊疑不定的仔细盯着秦堪的表情,见秦堪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刚才那句话似乎纯粹无心脱口,并无深意,杨家父子二人互视一眼,惊魂稍定。

    秦康见老爹发怒,倒也颇识时务,二话不说便朝杨慎扑通跪倒,重重磕了个头,动作非常敏捷,可谓迅雷不及掩耳。杨慎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刚待伸手拦住,秦康的礼已经施完了。

    “小子秦康,拜见状元公。”带着几分奶气和几分酷酷的语气,秦康磕完头后便自己站了起来。

    杨慎苦着脸连道不敢,一旁的秦堪却道:“光见礼还不够,过来,摸摸状元公的右手,多摸一会儿……”

    秦康愁眉苦脸上前拉住杨慎的手。

    杨慎如坐针毡,神情非常尴尬。

    “感觉到什么吗?”秦堪谆谆善诱。

    “没有。”

    “孽子!状元公的才气你难道没感觉到?”

    “感觉到了。”秦康点头,老爹发怒的时候说什么便是什么。

    “好,沾到状元公的才气了,去摆个香案,给状元公上柱香……”

    杨慎不淡定了,被狗咬了似的跳了起来,面红耳赤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杨廷和也不淡定了,今天来拜访秦堪的节奏似乎已全被打乱,于是急忙道:“秦公爷太……呃,太隆重了,犬子担当不起,真的担当不起……”

    秦堪愁意满面叹气,拉过一旁的秦康,指着他的小脸道:“杨先生何必自谦,看看,看看,我家这个才是名副其实的‘犬子’……”

    令秦康速速滚回书房,秦堪和杨家父子寒暄了几句,杨廷和这才说到正题。

    原来杨廷和今曰却是来为杨慎求官。

    从正德六年高中状元,入翰林院为修撰,兼弘文馆讲官,直至今年已是第八年,翰林院里苦熬八年的进士可不多,更何况还是堂堂状元郎,这份资历不论怎么说也该熬够了,该出头了,京官也好,外放地方也好,终归该有个说法。

    可难就难在,杨廷和如今是内阁首辅,儿子的差事按理说只消他一个眼神,下面的人就该心领神会,然而杨廷和太看重名声了,这个眼神怎么也不敢给,生怕御史言官们参劾。更怕被士林学子们耻笑怒骂,有朝中同僚主动提出为杨慎安排官职,都被杨廷和恶狠狠骂了回去。

    眼看一年又一年过去,如今杨慎已三十四岁,还是翰林院的一个小修撰,杨廷和终于坐不住了,自己不方便为儿子谋官职,只好登门拜托秦堪帮忙。

    这十年来,杨廷和不知不觉跟秦堪走得越来越近,刚开始只因秦堪拿住了他收受宁王贿赂的把柄,后来跟秦堪熟悉以后,杨廷和也清楚知道了他的志向,再看这十几年大明内外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似水到渠成,可细细一寻思,件件都跟秦堪有关。

    杨廷和是读书人,从一介秀才举子做到当朝首辅大学士,读书人的理想和志向并未丢失,他也有着富国强军的梦想,他也希望看到这个沉疴渐重的国家在他这一代焕发新的生机,每个读书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同样的口号,可真正做到的,却只有秦堪一人。

    杨廷和终于明白当初李东阳为何一直偏袒着秦堪,也终于明白李东阳致仕离京时为何将昔曰的门生故吏全部托付给秦堪,因为秦堪是真正有理想的人,他的理想绝不是嘴上的口号,而是默默的一步一步用尽全力实现它。

    杨廷和也被折服了,他终于敞开心怀愿意为秦堪铺平道路,扫除障碍,和秦堪一起朝遥远的理想蹒跚而行。

    如今秦堪与杨廷和的关系,比政治盟友更亲,这也是今曰杨廷和携子杨慎拜访秦堪的原因,这件事情别人拉不下脸去做,但秦堪一定能帮上忙,而且也不会丢了内阁大学士的面子,因为杨廷和在秦堪面前早已没有面子可言,可谓丢无可丢。

    想当初秦堪的老丈人杜宏进京,那时刘瑾当政,把持朝纲,秦堪楞是靠一己之力生生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重职从刘瑾手中夺过来送给老丈人,丝毫不怕刘瑾怨毒的报复,更不怕满朝悠悠众口,实在是内举太不避亲了,杨廷和对秦堪的脸皮厚度有着非比寻常的信心。

    开口求人总有几分赧然,但把事情说开后,杨廷和倒渐渐坦然了。

    秦堪果然没让杨廷和失望,沉吟片刻后便拍了板,决定帮杨慎谋一个肥差,通政司左参议。

    这个差事油水并不多,但胜在权力大,大到什么程度呢?皇帝的圣旨若不靠谱儿,司礼监发到通政司后,左参议有权把这道不靠谱的圣旨扔回皇帝脸上,拒绝执行,俗称“封还”。

收官之月,最后一次求月票

    火热七月,明朝伪君子这本书也渐渐走到了尾声,当然,目前情节还没完,秦公爷还得干点惊天动地的事,如此方才不负穿越明朝走一遭。

    一本书陪伴大家一年多,诸兄看时若有笑亦有泪,身为作者的我也就达到了目的,一年多来,书评区里有人赞有人骂,有人加入也有人离开,作为写了四本书的老作者,心中不悲亦不喜,当初因各种评论而影响思路情节的幼稚表现已经不复存焉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写故事的人,写的是我自己构思的故事,悲也好,喜也好,都是书中的人生,诸兄看过品过一笑而过,如此足矣。

    值此收官之月,老贼向那些喜欢我的,赞我的,包括骂我的书友们说声谢谢,谢谢你们的陪伴,爱与恨都是我的人生财富,我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痕迹。

    最后一个月求一下月票,每个月初熟悉的开单章,今日写着写着却分外伤感莫名,不管怎么说,我会给这本书一个完满的结局,也恳求大家支持,让伪君子在月票榜上最后一次绽放光彩。

    老贼拜谢!

第七百零六章 正德选妃(上)

    秦堪的建议很不错,杨家父子非常感动,感动得跳了起来。

    “万万不可!通政司左参议官阶四品,一个刚从翰林院出来的修撰何德何能,使不得,使不得……”没等儿子开口,杨廷和便断然否定了。

    秦堪很想把自己的岳父杜宏搬出来当参照物,相比杨状元公,杜宏才叫“何德何能”,他都好意思当左都御史,杨状元哪怕当个吏部尚书也用不着脸红的。

    杨慎脸现喜意,他知道通政司左参议的分量,正想假模假样推辞几句然后顺势答应下来,结果老爹一句断然否定仿佛当头给他淋了一盆凉水,从外到里凉了个透透的。

    两父子的脸色瞧在眼里,秦堪不由噗嗤笑了:“杨先生勿复多言,令郎状元之名可不是靠着先生的余荫,而是实实在在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翰林院里苦熬了八年才正式出仕,已然算得谦谦君子了,老实说,令郎可没沾你的光,反倒是杨先生的内阁大学士身份拖累了杨兄的前程……”

    杨廷和怔忪片刻,终于黯然一叹,看向杨慎时目光多了几分歉意。

    秦堪接着笑道:“杨先生想必知道,上月通政司左参议刘惟明的致仕奏疏已递进了内阁,陛下也照允了,刘参议去职之日近在眼前,新任人选尚无着落,杨兄无论学识还是资历足够任此职,虽说骤然幸进四品参议有点不大合规矩,可我朝不拘一格任人才,骤任高位者岂止杨兄一人哉?正所谓内举不避亲,杨先生这些年担心朝官议论参劾而故意视杨兄于不见,如此岂不落了下乘?哪位言官若不满意,叫他也生个状元儿子来瞧瞧。”

    杨廷和被秦堪几句话煽得颇为意动,捋着长须阖目沉吟不已。

    杨慎不住地朝秦堪望去,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秦堪也向杨慎投去惺惺相惜的目光,并且用眼神告诉他,没错,我家老丈人就是靠我用这种不要脸的说辞蛮横地当上了左都御史,原本介绍他去司礼监工作的,老头儿不干……

    犹豫半晌,杨廷和总算想通了。

    是啊,我生了个状元儿子,而且这个状元儿子老老实实在翰林院苦熬了八年,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才子熬成了中年怪蜀黍,现在出来当一个左参议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数遍历朝历代,哪位状元郎混得这般凄寒落魄?

    心中做了决定,杨廷和捋了捋长须,笑道:“如此,一切麻烦秦公爷了,老夫身居要职,却实在不方便出面,惭愧啊。”

    杨慎沉默着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废话,整了整衣冠后,朝秦堪行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儒家长揖。

    秦堪急忙回礼,笑道:“杨兄状元之才不可埋没,于公来说,我也是为国选才,杨兄堪当大用。”

    杨家父子今日拜访的目的达到,三人在前堂笑谈了一番闲事,左右不过朝中八卦和深宫秘辛,坐了半个时辰后,杨家父子起身告辞,秦堪笑吟吟的相送。

    父子二人一只脚刚跨过秦府大门,秦堪冷不丁在背后道:“今日杨兄受了犬子大礼,算是正式拜了师,明日国公府有束脩送至杨府,还望杨兄莫弃。将来犬子若考不上状元,别怪我翻脸啊……”

    扑通!

    父子二人动作整齐划一的踉跄一下,以异常惊艳的饿狗……猛虎下山之姿止不住身势地扑倒在秦府大门外。

    “状元就是状元,扑街都扑得那么惊艳,不羁……”秦堪又羡又嫉地看着杨慎销魂的身姿,想起自己那早已具备杀人放火潜质的儿子,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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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京师里最近变得热闹起来。

    许多外地官宦的家眷成群结队入京,一辆辆门帘遮掩得密不透风的马车驶进京师,马车里皆是外地官员们尚未出阁的女眷。

    正德皇帝登基十四年后的第一次选妃开始了。

    一大早敬事房的掌印大太监便站在皇宫南门承安门前,嘴角噙笑耐心等待来自四面八方的待选良家女子。

    明朝的选妃与历朝不同,为防外戚后党乱政,皇帝选妃原则上须选民间贫寒良家为妃,绝对禁止手握重权朝臣女眷入宫,而选妃的标准则非常复杂繁琐,除了观其眼,鼻,唇,发,耳,额,眉,嗓音等等外部条件之外,还必须注重德行操守,一切皆以洪武元年马皇后修撰的《女训》为评判标准,不合格者退货,皇恩浩荡,退货无条件给亲们包邮包路费。

    当然,大明立国一百多年,规矩已稍有变化,选妃不再局限于贫寒良家女子,而是以小官小吏女眷为主流,不管怎么说,官宦人家养出的闺秀确实具有竞争优势,无论诗词书画还是温婉气质,都比贫寒女子强上许多,这是无法避免的趋势。

    最让男人又羡又嫉的是,待选妃子的年龄规定在十三到十九岁之间,皇宫前一排排站出来全部都是清新可人的小萝莉,令人忍不住暗骂皇帝是禽兽的同时,又无比渴望萝莉们放开那只禽兽,有什么冲我来……

    敬事房掌印太监名叫马春,弘治三年开始便一直领着敬事房,敬事房顾名思义当然是管皇帝房事的,也就是每次皇帝和妃子玩得最嗨的时候,扮演着窗外扒墙根提醒皇帝别嗨过头的角色,皇帝玩得正是兴起时,往往必须不知死活的喊一句“皇上该起了”……

    马春能平平安安活到正德十四年,大抵跟自家祖坟风水有关……

    所以这类人通常最不受皇帝待见,马春当了近三十年的敬事房掌印也没挪过位置,便是典型的例子。

    …………

    正德皇帝登基十四年第一次选妃,可谓大明天下的一大盛事,也是敬事房的盛事,马春站在宫门外不由感慨丛生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过这许多莺莺燕燕乱花迷眼了?

    承安门前,无数辆马车在广场停下,马夫掀开帘子,成百上千各种娇媚婀娜的女子下了车,三五聚集一处像一群群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未经风浪不经世事的单纯和快乐,令这冰冷残酷的大明皇宫仿佛都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辰时一刻,礼部尚书毛澄,宁国公秦堪,宣府游击将军江彬三人穿着官袍按时来到承安门前,马春老眼一眯,接着脸上迅速堆满了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

    三位选妃正使副使,一位敬事房太监,还有无数宦官和女官,这便构成了今日海选妃子的评审团。

    马春心窍玲珑,对毛澄,秦堪和江彬非常客气,四人聚在一处寒暄了一阵,毛澄看了看天色,然后朝秦堪点头笑了笑,示意正式开始选妃,却对江彬冷冷淡淡,连眼角余光都欠奉。

    这年头文贵武贱的思想根深蒂固,秦堪是秀才出身,又是世袭的国公勋贵,更是权倾朝野的权臣,毛澄若不想将来致仕后被山贼弄死在归乡的路上,就不能不对秦公爷客气点儿,但是对江彬却没那么客气了,堂堂礼部尚书的眼里,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野蒜?

    江彬不在乎毛澄对他客不客气,他是宣府武将,武将不走寻常路。

    江彬选择的路不是杀敌立功,而是另一条捷径。

    他将筹码押在一个女人身上。

    秦堪见过那个女人,确实是倾城之姿,后来派人查过,这个女人姓王,是顺德府王鉴之的女儿,身份确实不假,也确实有资格被选入宫中,不过锦衣卫探子还打听到了更多关于这位王氏的事迹。

    是不是清白女儿身暂且不知,这个自然由宫中女官来检查,不过王氏在顺德府却十分有名,六岁时便因琐事指使护院将家中老仆活活打死,上家中私塾时又因口角将请来的西席先生用砚台将其头砸破,先生气愤不过,召集同窗向她老爹讨公道,王氏竟一副娇柔之状诬称先生欲轻薄于她,害得西席先生声名俱毁,回家后一根绳子搭房梁,走了秦公爷前身的老路……

    仅仅这两桩事,便可知王氏为人何等恶毒,这样的女人若成为朱厚照的枕边人,其祸不下于刘瑾乱政。

    实在不知江彬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让他发现了这位如此绝色又歹毒的女人。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悠悠停在承安门前,王氏从马车内盈盈款款走出来,仍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跑,又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咬着下唇怯怯环视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女子们,无依无靠的眼神透着几许羞涩,几许无助,她这副登场亮相的模样,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秦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若不是派人打探过她的底细,怕是连他自己也会醉死在她无助的目光里,可以肯定,朱厚照那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若见到她必然一见钟情,然后满朝文武就静等着后宫鸡飞狗跳,血流成河吧。

    “一定不能让她和朱厚照见面!”

    秦堪悄悄攥紧了拳头,暗自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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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正德选妃(中)

    单只论容貌,王氏确实是倾城之色,一出场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就连敬事房掌印太监马春也两眼发光,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王氏。

    广场上其余女子们的目光又不一样,秦堪很容易便看懂了她们的眼神,那是一种想拿把刀子在王氏脸上画围棋棋盘的嫉妒目光。

    选妃的淘汰率是很高的,绝不逊于后世某些节目秀的海选,千名待选的女子中,按制只有五十人才能进入第二轮选拔,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其难度跟鲤鱼跃龙门差不多,如此残酷的竞争环境里,忽然多出王氏这么一个娇媚倾城的祸害,众多心怀凤凰梦想的女子怎能不对她除之而后快?

    王氏站在承安门前的广场,迎着万千道或嫉妒或惊艳的目光,抿唇笑了笑,显然她对自己的姿色很有自信,纤手轻抬,无意地拂了拂被风吹散的发鬓,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秦堪不得不说,只论容貌的话,此时王氏足可称得上“鹤立鸡群”了。

    鸡们很不愉快,其实秦堪也不大愉快,古有“焚琴煮鹤”这种煞风景的事,细细思量,那只鹤应该是太高调了,令人不得不将其杀之拔毛烹之而后快。

    江彬很愉快,他神情恭敬地站在毛澄和秦堪身后,却悄然抬眼,目光恰与王氏在半空中相碰,二人同时抿了抿唇,彼此神会,然后各自很快转移视线,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

    秦堪扭头看了看礼部尚书毛澄,毛澄第一眼见到王氏时也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目光充满了赞叹,捋着长须笑着点头。

    “确是人间绝色,浓抹淡妆总相宜,不错,堪为陛下良配……”毛澄笑赞道。

    秦堪笑着点头附和,侧头看了看江彬,江彬神情愈发喜不自胜,见秦堪笑意满面地看着他,江彬急忙朝秦堪作了一揖,这一礼颇有含义。

    无声点了点头,秦堪转过身,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撇。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这姓江的显然入错行了,当什么官呀,看这皮条拉得如此高端大气,天生当大茶壶的料,人为什么总是无法正确认识自己呢?

    …………

    午时三刻,钟鼓楼敲响了钟声,广场上停止了喧闹,千名丽人规规矩矩排好队站在广场上,迎着周围官员,太监和军士们各异的目光,在十余名小宦官的指引下鱼贯走入宫门。

    秦堪吁了口气,露出温和的笑容,请礼部尚书毛澄先行,毛澄急忙谦让,二人客气了一番后并排而入,敬事房掌印太监马春笑吟吟地跟在后面,至于那位朱厚照从宣府带回来的游击将军江彬,只能低眉顺目地走在最后。

    选妃地点定在午门广场上,从承安门进入后,步行半个时辰才到,也不知哪个奇葩定下的地点,午门广场是朝臣挨廷杖的地方,从洪武年到正德年,不知多少触犯龙颜的大臣被杖毙在这个广场上,刘瑾乱政时犹甚,若有通灵之人放眼一瞧,广场上定然许多光着屁股的忠臣魂魄飘来飘去,怨念无限,这样的地方选妃子实在很不讲究。

    在小宦官的指挥下,千名待选女子在广场上排成整齐的方阵,广场东面一字摆开四张太师椅,马春殷勤的请毛澄和秦堪坐下,很快便有小宦官奉上茶水和精致的糕点。

    海选工作很繁琐,看起来各种莺莺燕燕鸟语花香,实则非常辛苦。女子们五人为一组,等待少监叫名,然后五人为一排在四位选妃正副使面前站定,秦堪和毛澄等四人则先看籍贯和出身,然后再粗略看看五人的容貌身段儿,同时暗中注意一下五人行走时的仪态以及气质。

    这一刻秦堪才发现后世的言情书多么误人闺女,那种大大咧咧的傻大姐或姓格迷糊可爱状的女子是绝对无法通过第一轮海选的,皇帝选妃首重德行,仪态和端庄,其次才是容貌,傻大姐和迷糊小可爱在第一轮就会被万千走高冷路线的女人踩在脚底下,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就乖乖打道回府,此生永无可能与皇帝有任何交集。

    每五人为一批,若有仪态或气质出众者,四位选妃使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小宦官便将其引入午门宫内,由年纪稍长的女官为其体检,这个体检过程是非常羞人难以启齿的,进入一间宫殿,站着脱光衣裳,女官上前查验皮肤,发,颌,口,鼻,背,胸,腿,脚等等,还要听其嗓音,再端庄再美丽的女子,若是生就一副鸭公嗓也是不行的,总之,比骡马市场挑牲口还严格。

    当然,清白处子之身是第一必备条件,若是发现待选女子中有非完璧之身者,不仅要打入大牢治罪,其父母家人都会被连累,三代翻不了身。

    刚开始秦堪还打起精神认真遴选,然而选了百十人后,秦堪便有些意兴阑珊了,眼睛半眯不眯靠在椅背上,翘着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品啜着茶水,也不知睡着还是没睡着。

    毕竟是别人家的老婆,选得再起劲,晚上她也爬不到自己床上,对自己没好处的事秦堪总是不太感兴趣的。

    就这样选了一个多时辰,秦堪迷迷糊糊打瞌睡时忽然听得小宦官尖着嗓子唤道:“顺德府王氏上前——”

    秦堪终于睁开了眼睛,静静注视着王氏盈盈款款走出队伍,小蛮腰如柔风拂柳般摇摆着走到前面。

    她再次收获了无数惊艳的目光,毛澄捋着长须含笑点头不已,马春眯着眼睛嘴角咧得大大的,江彬看着几位选妃使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喜意,眼中反复闪烁着的光芒不为艳光四射的女色,俨然却是**裸的权力**。

    秦堪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中冒出几分森然的杀意。

    若让王氏顺利进入第二轮,她与朱厚照见面则无法避免,将来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吩咐钱宁办的事直到现在也没见动静,秦堪终于对钱宁生出一丝杀机,王氏若被入选为妃,必杀钱宁以泄愤!

    “顺德府王氏容貌身段皆上佳之选,几位大人意下如何?”敬事房掌印马春笑着问道。

    毛澄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此女容貌无话可说,可谓百里挑一,但是观其气度仪态,却少了几分端庄,这个……”

    马春笑道:“难得一见的美人,陛下见之必然心喜,说来这次选妃只为天家后嗣之故,陛下若喜必不惜恩典甘露,来曰天家喜添龙子,亦是我大明社稷之福,至于端不端庄,选进宫后自有女官教她们仪态和规矩,半月之期足可脱胎换骨,毛老大人,说来说去,咱们也该挑个让陛下瞧得顺眼的美人才是呀。”

    江彬急忙道:“下官位卑言轻,但恕下官放肆,下官以为马公公所言甚是。”

    二人言毕,毛澄也没话说了,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后,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如今的朝臣们太急了,从宪宗皇帝开始,天家子嗣一直不昌,这也是大臣们心中悬着的一块心病,到了正德朝,当今天子已近三十岁,却仍一无所出,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可言之变故,皇位该委于何人?

    马春显然对这王氏很中意,也不知是不是收了江彬的好处,见毛澄点了头,马春又笑着问秦堪:“不知秦公爷意下如何?”

    秦堪心中焦急,无奈此刻四位选妃使有三位都同意,再说此时也不宜与江彬公然翻脸,于是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道:“各位大人都答应了,我自然无话可说,便选定王氏了吧。”

    江彬闻言脸上的喜色更甚,秦堪眼中恼怒之色一闪而过,心中暗暗琢磨着坏主意,既然钱宁这家伙靠不住,索姓今晚派人把王氏从宫里偷出来,让唐伯虎把她办了再送回去,反正唐大才子习惯白吃白瓢,为了大明社稷久安长盛,秦公爷客串一下皮条客亦未尝不可,甚至唐大才子瓢完了再送他一个红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思来想去总觉得太亏本,凭什么让别人办了事自己还得贴钱送红包?这事办得有点贱啊……秦公爷又抬起自己白净的右手,仔细注视着自己修长美观的手指,脑中迅速换了一种新思路。

    其实有的事情不必那么麻烦,一根手指就能办到的事,何必假手他人?

    肚子里咕噜冒着坏水时,王氏却已朝四人盈盈一福,然后被殷勤的小宦官弓着腰请进午门内宫,莲步轻移,**轻抬,眼看就要跨过那道代表荣华富贵万千宠爱的门槛了。

    这时午门广场南面忽然急匆匆跑来一道身影,却是身着绛紫锦袍的小宦官,小宦官匆匆忙忙走到四位选妃使面前,朝四人行了个礼,然后垂手恭声道:“四位大人恕罪,适才宫门外传来东厂消息,近曰东厂番子在顺德府发现白莲教余孽的行踪,东厂几经追查,昨曰终于发现白莲教余孽竟与顺德府推官王鉴之有着密切关系,东厂档头连夜突审,王鉴之认了供状,听说其女王氏已入京选妃,为防陛下御驾不测,东厂特向四位大人紧急告书,请四位大人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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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正德选妃(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宦官的一席话惊得广场上千余女子发出此起彼伏的低抑的惊呼声,也吓得四位选妃使大人不约而同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当然,秦公爷的惊吓难免带有几分做作之嫌,不过这时候倒没人注意他的演技。

    毛澄一脸惊色,神情闪过一丝被蒙蔽的怒色和羞恼,马春面色发白,两腿微微打着颤,差点跪下去,而江彬却一脸不敢置信,两只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报信的小宦官,呼吸粗重如牛喘。

    釜底抽薪,钱宁好手笔!

    连秦堪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玩得太绝了,京师没闹出任何动静,却从王氏的根子上着手,给她老爹编排个里通白莲教的罪名,这下哪怕王氏长得如同天仙下凡,朱厚照也不敢睡她了,老爹是白莲教徒,鬼知道他闺女有没有被发展成下线?这种女人选进宫里,不怕她刺王杀驾吗?就算朱厚照愿意牡丹花下死,满朝文武能答应?只怕个个都会争先恐后嚷嚷着“妖女放开陛下,有什么冲我来”之类忠君报国的悲鸣了。

    这年头当官这种职业很不稳定,可谓有多大的风光就有多大的风险,今日高台楼阁左拥右护,说不定明日便被罢了官职下狱砍头,这已是官场常事,若王鉴之犯了别的事尚有转圜余地,唯独跟谋反扯上边的罪名却是一撸到底,而众所周知,白莲教世代皆以造反为己任,一个造反官员的女儿谁敢把她选进宫里让朱厚照睡?

    更绝的是,钱宁心思缜密,留下线索让东厂去发现所谓的“白莲教余孽”,然后一路顺藤摸瓜,将线索引到王鉴之身上,这件事里完全将锦衣卫撇开,不引人怀疑,给秦堪和钱宁自保留了余地,哪怕事情败露也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钱宁顺手把江彬带进了坑里,王鉴之下狱了,女儿王氏亦难免下狱的命运,诏狱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只消随便用几样刑具一审,王氏和江彬是什么关系立马浮出水面,王家父女栽了,江彬能摘得出去?

    秦堪心念电转,这时他才觉得钱宁的可怕,今日这事他办得漂亮干脆,但若来日他反过来与自己为敌呢?毕竟自己打压了他整整十年,他怎能对自己没有怨气?

    此时此刻,秦堪心中的杀机越来越盛……

    广场上,毛澄和马春面面相觑,一脸的庆幸后怕,好险东厂的报信来得及时,这若是真让王氏入了宫,将来她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今日选妃的四人绝免不了九族被诛的下场。

    正待一脚跨入午门的王氏也听到了小宦官的话,顿时花容失色,一张倾城的俏脸瞬间惨白如纸,身躯剧烈颤了几下,立马尖声嘶叫道:“不可能!我爹与白莲教绝无往来,此必是有人构陷,残害忠良!”

    毛澄和马春一齐冷笑。

    东厂的密报都已送进皇城了,你说什么残害忠良还能信吗?这辈子都别想再进皇宫了。

    “来人,将顺德府王氏拿下!”毛澄须发皆张,立马有两名禁宫武士上前,一左一右将王氏架住。

    毛澄转过身看着秦堪,苦笑着拱拱手:“老夫不察,险些被贼人蒙蔽,若此女行刺陛下,老夫百世皆为罪人也,此女父亲与白莲教有来往,她恐怕也不干净,此案便由厂卫接手,请秦公爷和戴公公细细审来如何?”

    秦堪一副庆幸的模样急忙点头道:“今日确实好险,否则不单是毛老大人,连我也要受牵连,此事不可善了,厂卫必会审出个结果来。”

    说着秦堪命禁宫大汉将军将王氏押入诏狱,王氏大惊,惶急中望向江彬,大叫道:“江将军,请救救我……”

    本来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江彬被王氏这一声大叫,吓得顿时回了魂,脸色愈发苍白,咬了咬牙,江彬眼中厉色一闪,几步抢上前扬起手,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竟将王氏生生扇晕过去,脸上凶光毕现的江彬又扬起手,准备再来一记重击除了这个祸害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却见毛澄,马春和秦堪三人一脸古怪地瞧着他。

    江彬心头一惊,马上放下手,阴沉着脸朝三人躬身抱拳道:“不瞒三位大人,此女父亲曾与下官是故识,所以王氏认识下官,但下官敢向苍天发誓,王鉴之里通白莲教一事下官丝毫不知情,否则必向朝廷举告,怎会放任此女雀屏中选,为下官引来杀身祸患?下官忠君之心日月可鉴,请三位大人明察!”

    毛澄捋了捋长须,不冷不热地道:“是黑是白,是忠是奸,厂卫一查便知,老夫现在无话可说。”

    秦堪面现同情之色,叹道:“江将军怎会认识这种大逆不道之人?运道委实太差了,我既为陛下统领天子亲军,却不能徇私枉法,律法之下无人情,江将军且等结果吧。”

    江彬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颓然垂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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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名女子鱼贯进入乾清宫,在朱厚照的面前一字排开,人人脸上带着几分喜意,望着前方不远处面无表情坐着的朱厚照窃喜不已。

    此生终见天颜,对她们这些官宦家的闺秀来说可是天大的福分,更别提自己已有绝佳的机会封妃,从此光宗耀祖。

    这五十人是从千名女子中选出来的,经过四位选妃使的遴选,再经过女官细致无比的体检,此刻能站在乾清宫内,不出意外的话便可留在宫里了,就算今日朱厚照没有选中她,将来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机会入天子的眼?一记秋波流转的眼神,一次回眸一笑的风情,一种仿若受惊小兔般的小清新……这些手段都是她们俘获天子的武器,早在离家之前便有府中的爹娘和长辈悉心教导过。

    乾清宫内静寂无声,然而殿内的气氛却颇为怪异,无数道或妩媚或清纯或含蓄的目光集中在朱厚照身上,心思各异,目的却相同。

    呆呆坐在椅子上的朱厚照无神的目光缓缓从众女身上扫过,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扫过一次,然后,朱厚照的脸色越来越白。

    毛澄等四位选妃使识趣地站在大殿侧面,四人面露笑容,轻轻点头不已,显然大家对自己的眼光和审美有着非比寻常的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照身躯轻轻颤了一下,清咳一声,缓缓道:“宁国公秦堪上前来……”

    秦堪上前两步,站在朱厚照身旁,指着殿内众女笑道:“陛下,经过臣等悉心仔细的挑选,这五十位女子便是陛下未来的**……咳咳,良配,良配,请陛下勾选封妃之女,按制,可选贵妃一人,贤,淑,敬,惠,顺,康,宁,昭等八妃,寓‘闺心雍肃’之意,余者若陛下不满意,可入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等六局一司为女官……”

    朱厚照脸色更白了,强挤出一脸笑容道:“秦堪,来来,再凑近些……”

    秦堪一怔,依言离朱厚照更近了。

    朱厚照忽然伸出手,将秦堪的衣襟一拽,然后猛地一扯,压低了声音怒道:“千多个女子,你就给朕选出五十个这种货色?看第一排第四个,你看,那脸长得跟一块烙好的面饼似的又大又圆,还有第一排第八个,鼻子塌得跟撞了门框似的,还有第二排第三个,呜呼,她嘴上是不是挂着两根腊肠?千挑万选就选出这些货色,教朕如何下得去手?”

    “关灯!陛下,关上灯便是……”秦堪的安慰很苍白很无力。

    朱厚照悲愤一叹,眼眶都红了,虚弱地抬眼再次扫了一圈,终于闭上眼心若死水。

    “朕近日精读佛理,参禅悟道,赫然发现已看破红尘,各位女施主请回吧,……放过朕,朕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

第七百零九章 兴亡一叹(上)

    朱厚照对选出来的妃子很不满意。

    其实平心而论,这些妃子单论容貌的话,堪称中上之姿,没有朱厚照形容的那么夸张,朱厚照之所以对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多半心中仍挂念着刘良女,不肯再找别的女人,弘治皇帝给他带了个好头,朱厚照只想效仿父皇一样,一生只钟情于一位女子。

    五十名待选妃子的心情很低落,她们一路跋山涉水,屠龙斩棘,各种宫斗各种心计,终于成功走过那座独木桥,好不容易见到真龙天子,以为只消抛个小媚眼或是露出个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能俘获皇上的芳心,从此一飞冲天光宗耀祖,可谁料到这位正值壮年的皇上才是最大最难对付的BOSS,随便扫了她们几眼便将她们划定在丑八怪的圈子里无法翻身。

    选妃草草结束,朱厚照拂袖而去,空留四位选妃使和五十位泫然欲泣的准妃子。

    礼部尚书毛澄急了,他是选妃正使,皇帝对他选出来的妃子不满意,往小了说,个人脸面无光,往大了说,他这是耽误了皇帝配种啊,多么严重的事……

    毛澄左右看看,见马春一脸笑吟吟的站在一边,浑若无关地高高挂起,江彬垂着头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正在琢磨怎么跟王鉴之和王氏这对父女撇开关系,皇上选谁不选谁他已完全不在意了,而那位秦堪秦公爷却仍翘着腿慢悠悠地品着茶水,比在自家后院晒太阳还悠闲……

    毛澄气不打一处来,又不便对几位不靠谱的选妃副使呵斥,寂然半晌,毛澄狠狠一跺脚:“老夫去请太皇太后和张太后说道说道!”

    …………

    毛澄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朱家无后,若论旁人心中的焦急程度,除了满朝文武外,最急的莫过于慈宁宫的两位太后了,大臣们对不起的是国家社稷,太后们对不起的是老朱家的列祖列宗,大家各愧各的,各有所愧。

    如今朱厚照年岁渐长,而且因为内库每年岁入上千万两,朱厚照的腰杆儿挺得很直,大臣们渐渐有些拿捏不住他了,唯独宫里两位太后还能压得住他。

    毛澄进宫见了太后,很快,两位太后勃然大怒,命宦官将朱厚照从豹房里半拖半请地叫进了慈宁宫,选中的五十名女子也被宣进慈宁宫,张太后凤目含煞,指着五十名准妃只冷冷对朱厚照说了一个字:“选!”

    朱厚照委屈地撇着嘴,站在殿内一言不发。

    秦堪叹了口气,不得不站出来道:“太后娘娘,臣有话……”

    “秦堪,你闭嘴!”张太后恶狠狠瞪着他:“这些年你们君臣一搭一唱,朝堂上不管闹得怎样乌烟瘴气,哀家从未多言一句,今日选妃乃我天家传承大事,由不得你多嘴。”

    很多年没人敢如此当面呵斥他了,但今日此刻秦堪却半点脾气都没有。

    没办法,眼前这两位太后哪怕指着鼻子骂朱厚照,朱厚照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更何况秦堪。

    揉了揉鼻子,秦堪尴尬地退回一旁,抽空扔给朱厚照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皇上今年已近三十岁,夏皇后嫁给你十余年,你竟从来不肯与她圆房,后宫自先帝逝后一直未曾补充,如今朝臣为皇上从千名良家官宦女眷中选出五十名填充后宫,朝臣一片好意你怎可抛诸于不顾,况且圣人云,孝者,有后,无违也。陛下背负繁衍天家子孙的重任,怎可因一己之好恶而罔顾家国社稷?”

    张太后盯着朱厚照目露煞气:“后宫已有皇后,刘良女亦封贵妃,皇上当从这五十人里再册封八位妃子,不管你选谁哀家都无话可说。”

    朱厚照抬眼扫了一圈,再次垂头叹了口气。

    “母后,子嗣不昌是朕的错,但朕乃国朝天子,选妃自是国朝大事,眼下这些……”朱厚照面带难色朝殿内一划拉,欲言又止地摇摇头,重重叹口气。

    张太后大怒,正待训斥之时,也不知是故意安排还是巧合,司礼监掌印张永忽然出现在慈宁宫外。

    “陛下,内阁有份批蓝奏疏送进司礼监,老奴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朱厚照神情凝重:“哦?竟有如此难办之事,来人,移驾司礼监,快点快点,移驾!”

    说完朱厚照匆匆朝两位太后行了个礼,逃命似的匆匆离开了慈宁宫,扔下满殿无语凝噎的人。

    毛澄站在殿内眼都直了,许久才朝秦堪身边凑了凑,小声道:“秦公爷,陛下刚才朝准妃们这……这一划拉,啥意思呀?”

    “意思只有四个字,负分,滚粗。”

    张太后气得七窍生烟,扯着嗓子嘶吼道:“不满意?不满意就再选!毛尚书,哀家命你再下选妃诏令,举凡大明境内,无论贫寒还是官宦,只要年纪适可,尚未婚配者,全部给哀家选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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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太后骂得灰头土脸的秦公爷讪讪走出宫门,却见宫门外停着一辆很不起眼的灰蓬马车,一身便服的朱厚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阴沉的脸色显示他此刻并不美好的心情。

    秦堪怔了怔,急忙拱手:“陛下……”

    “别陛下了,陪朕……陪我在城里走走,散散心。”

    皇帝不高兴,秦堪只好陪他散心。幸好朱厚照不是太祖高皇帝那种心情不好便杀几个大臣玩玩的暴君,否则秦堪一定会不顾面子像球场假摔一样满地打滚被人抬走。

    数十名便装侍卫零零散散分布在朱厚照和秦堪四周,两位大明帝国内最具权势的人沿着大街缓缓而行。

    离开宫殿走在民间,所见所闻皆是人间烟火,凡俗而又温馨,连男人打老婆,妇人抽孩子的哭闹声听起来都那么的悦耳。

    二人一路沉默,朱厚照阴沉的脸色一直未曾消退,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心情还是乌云密布不见好转。

    忽然,朱厚照停住脚步,在街边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孩面前站定,小孩穿着一身不新不旧的衣裳,下身挂着一块屁帘子,手里紧紧拽着一块胡饼,漆黑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看着小孩道:“你爹娘呢?”

    小孩怯怯摇头,指了指西市尽头。

    朱厚照又问道:“饼好吃吗?”

    小孩点头。

    朱厚照突然翻脸,闪电般伸出手抢过小孩的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形几闪便汇入了茫茫人海。

    小孩睁大了眼睛,显然他的人生经历太贫乏,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漆黑的眼睛眨巴几下,小嘴一咧,大哭起来。

    秦堪满头大汗,急忙也跟着消失在人海中……

    …………

    …………

    “陛下,你这又是何必……”秦堪苦笑叹息。

    西市拐角一家茶肆里,朱厚照自顾着三两口将抢来的胡饼吃完,喉咙眼里挤出一个饱嗝儿,满足地拍拍肚子,脸上竟然有了笑意。

    “好了,我的心情好多了。”

    秦堪终于有一种和文官一样跪地高举双手仰天悲呼“先帝啊”的冲动,很多年没跟文官们产生如此美妙的共鸣了。

    “陛下,繁衍子孙是大事,特别是天家子嗣,更是祖宗基业传承的希望,陛下不能怪两位太后和大臣们逼得太紧,实在是大家都害怕天家断了香火,将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朱厚照哼了哼,道:“你有了两个儿子,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难道不想生吗?缘分没到嘛,再说你和毛澄那老匹夫给我选的妃都是什么货色,一个个歪瓜裂枣没个人样儿,教我怎么下得了手?半夜醒来还以为是鬼压床呢……”

    一个皇帝,嘴毒成这样,很不像话。

    秦堪昧着良心蛊惑朱厚照配种:“陛下,其实仔细看看……那五十位妃子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世上红花总需绿叶来配,陛下若叫几百个丑八怪和她们混在一起,一定会发现她们何等的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我把那五十个妃子全赏赐给你,你要吗?”

    秦堪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臣又不傻……”

    朱厚照悲愤地指着他:“你看,你看,原形毕露了吧!”

    揭开粗糙的茶盖,心不在焉地吹拂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梗,朱厚照定定注视着茶肆窗外的车水马龙,忽然道:“秦堪,你说我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

    秦堪一怔:“陛下为何忽然问这个?”

    朱厚照叹道:“我已当了十四年皇帝,最近我时常在想,想必父皇曾经创下的弘治中兴,然后把这座江山交到我手里,我这十四年里给这座江山带来了什么,是苦难还是福祉,是进步还是倒退……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十四年来,我究竟有没有辜负父皇,辜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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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这几天因上面领导催得紧,不得不花三天时间写番外,昨晚总算搞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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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