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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新宅新人

    秦堪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同时他也学到了一课,那就是……家里奴婢的卖身契不能随便乱撕的,因为这张东西很要命,相当于奴婢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没有了它,奴婢就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走出去虽然没有人人得而诛之那么严重,至少也是人人得而卖之……

    两个小萝莉哭得很伤心,梨花带雨我见尤怜,一边哭一边偷瞟着回廊下的柱子,看来有种一头撞死以明其志的冲动。

    秦堪冷汗潸潸,心中万分愧疚,花了一个下午楞是把两张撕得粉碎的卖身契重新拼了起来,萝莉们这才破涕为笑,为她们恢复了幸福的奴婢身份而欢呼雀跃……

    “老爷,家中主母可在?容婢子拜见主母。”姐姐怜月比较成熟,发卖之前大概从人牙子那里学过规矩的。

    “主母……主母不在南京,在绍兴,唉!”

    怜月眨巴着黑亮清澈大眼睛:“老爷说起主母为何唉声叹气?”

    “因为你们的主母不是人……”

    “啊!!”两个小萝莉惊恐地抱在一起。

    本想多说几句损杜嫣的话,不过看到她们惊惧的样子,秦堪实在不忍心吓她们,只好改口:“……她是我心中的女神。”

    俩萝莉顿时转惊为喜,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互相安慰着。

    “看来主母一定是神仙般的人物。”

    “嗯,她一定不会虐待我们的。”

    “我们一定要做个乖奴婢,要做个有理想的好奴婢!”

    “嗯嗯!”

    萝莉们的表情庄严肃穆,紧紧握住小拳头放在胸前,只差歃血为誓了。

    秦堪叹了口气,如果你们见到未来主母有多么凶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高兴,——杜嫣来后发现家里有这么两个漂亮伶俐的丫鬟,不知会不会让她们活过今年冬天,真担心啊……

    三进的宅子很空旷,除了一个主人和两个小萝莉别无他人,一到晚上阴森得闹鬼似的,吓得小萝莉们半夜哭着喊着使劲拍秦堪的门,秦堪只好一脸疼惜的将她们搂在怀里过夜,坐怀不乱的那种。

    两个晚上过后,秦堪也受不了了。

    穿越到如今几个月,很不谦虚的说,秦堪还是个小处男,气血很旺盛,撒泡尿都能入药,如此阳刚精壮的男子,怎么受得了两个如花似玉只是身材有点干瘪的小萝莉每晚瑟缩在他怀里?

    第一天晚上鼻血流个不停,第二天晚上湿了亵裤,第三天……

    没有第三天晚上了,第三天秦堪果断找到了徐鹏举,……又借了他一千两银子。

    于是三进的新宅子人气渐旺,管家请来了,厨娘请来了,内院丫鬟,外院杂役……大户人家该有的都有了,银子委实是个好东西。

    各种红木檀木家具,各种新出窑的瓷器摆设,各种一两银子两张的假冒伪劣名人书画……

    身为老爷的秦堪看着熙熙攘攘的院子,眼中不由浮上几许温情。

    这才是家的味道,在这陌生的年代,他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空旷的宅子一天比一天充实,俩萝莉也一天比一天高兴,不得不说萝莉的魅力是无敌的,仅仅几天时间,新来的管家,厨娘,内院丫鬟外院杂役几乎全拜倒在萝莉的魅力下,一见她们便笑得眉眼不见,好吃的好玩的一股脑儿全部免费甘心奉送。

    秦堪对萝莉们的命运越来越担心,他很清楚,杜嫣那个小八婆明显是个眼里不能揉沙子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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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充实了,可借来的一千两银子又花光了。

    秦百户也是小有资产的人,至少是好几家店铺的股东,不过小有资产也经不起他这样挥霍,毕竟那些股份不全是自己的,手下兄弟占大头,雷洪千户占小头,轮到他也就只剩那么一点点。简而言之,秦百户又穷了。

    有时候真想领着手下兄弟上街见人就抢,见人就抢……至少不用一次又一次恬着脸向人借钱,真难为情。

    是的,秦堪又一次找到了小公爷徐鹏举,目的是借钱。

    有了家必然有开销,家越大开销越大,一大家子还等着买米买菜开工钱呢,再说俩小萝莉特别能吃,总不能饿着两位大明的小花骨朵吧?——她们的发育进展是秦家的头等大事。

    秦堪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家主。

    一个负责任的家主就算不会挣钱,也应该懂得把责任转嫁到某个冤大头身上……

    比如某国公家的小公爷,大小长短恰好像极了冤大头,如果世上有“冤大头”这种模子,小公爷必然就是从这个模子里生产出来的标准产品。

    秦堪是个不怎么懂得客气的人,客气就是见外,跟小公爷见外就是不把他当朋友。

    小公爷能认识他这样讲义气的朋友,委实三生有幸,秦堪都忍不住为他感到骄傲,人生若此,当浮一大白……

    小公爷对秦堪的到来表示很高兴。

    “来还银子?”徐鹏举挑了挑眉,神态模样像极了秦堪,年轻人有变坏的趋势,不是好兆头,不过这个问题该操心的是徐老国公。

    “小公爷,我正是来跟你谈谈银子的事儿……”秦堪有点不好意思张嘴。

    徐鹏举高兴坏了,他错误地理解了秦堪来找他的意图。

    “难得你这么主动,这么识趣,我怎能不以上宾待之?”

    于是小公爷盛情邀请秦堪去南京最好的酒楼醉月楼喝酒,有这么一位借钱就还,人品高尚的朋友,委实该浮一大白,小公爷为自己犀利的交友目光感到自豪。

    盛情之下,难却也不能却,却之不恭。

    秦堪很坦然地接受了小公爷的邀请。

    雅致幽静的阁楼内,魏国公府的恶仆团团围侍,金陵扇贝,芙蓉鲫鱼,菊花青鱼,菊叶玉版,金陵盐水鸭……一水儿的名菜冒着热气次第端进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鹏举满足地叹了口气,幸福的叹息声。

    小公爷的热情令秦堪有点局促。

    “小公爷,咱们谈谈银子的事吧?”

    “好,你说。”徐鹏举摆好了酝酿已久的收债姿势。

    秦堪一脸诚恳道:“欠你那一千两一直记得,我会记一辈子的,你再借我四千两,将来我凑个整数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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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权力欲望

    谈钱伤感情,特别是跟那种借钱不还却厚着脸皮一借再借的人谈钱,不仅伤感情,简直伤心了。更不能跟他谈感情,谈感情伤钱。

    说不得钱,一说起来小公爷便有一种挥拳的冲动,可是跋扈的小公爷也不敢挥拳,因为他清楚,眼前这家伙真敢还手的,若在南京城里被人揍得青一块肿一块,小公爷以后怎么混?

    “我真想知道,你从小到大到底读的什么书,当初到底怎么考上秀才的?”徐鹏举深深叹息。

    “当然是圣贤书……”

    “哪位圣贤教过你借钱不还?”

    “这个倒没教过,纯粹无师自通,毕竟圣贤也很爱钱的,我只是发扬圣人的精神。”

    徐鹏举眼睛瞪大了:“你……简直大逆不道!哪个圣人说过自己爱钱?”

    “孔子说的呀,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意思就是说,你给我十条干肉,想学什么我都教你,瞧瞧人家孔圣人这追求,啧啧……”

    换了唐伯虎在场,估计会喷秦堪一脸口水,不过徐鹏举明显也不是什么学问高深的人,直着眼发了半天楞,讷讷道:“是……是这样解释的吗?”

    秦堪一脸权威:“当然是这样解释的,你看,连圣人都把身外之物看得如此重,我只向你借四千两银子,实在称得上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了……”

    徐鹏举黯然叹气:“为了四千两银子,你连孔圣人都搬出来了,我若不借,岂非对不起圣人?”

    秦堪点头赞曰:“孺子可教也,小公爷应该多读点书,至少像我一样学识渊博,学问这东西,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比如说现在……”

    “不必了,我怕孔圣人在棺材里气得踹盖子,打扰他老人家长眠我就是天下儒生的公敌了。”徐鹏举赶紧拒绝了这个不理智的建议。

    借钱果真是千古艰难事,秦堪耗干了口水,连圣人都请出来给他捧场,堪堪才借到四千两银子,下次借钱再用什么借口?苦恼!

    徐鹏举叫秦堪派人明日来府上搬银子,临走叹道:“虽然我不懂孔圣人那话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但这话最好别在外面说,满天下都是孔圣门徒,这话说出去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徐鹏举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他当然也不傻,知道秦堪说这些都是借口,新置宅院必然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作为朋友自有通财之义,这才是他肯借钱的原因。

    秦堪心里有点淡淡的感动,这家伙是真拿他当朋友的。

    “知道了,当我傻呀,这话只敢拿来忽悠你,别人谁买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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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子仍旧热闹,充满了人气,在外面秦堪只是个小小的锦衣百户,可在这套三进的宅子里,秦堪却是唯一的脊梁骨,是所有人的主人。

    可惜缺少了一位主母。

    尽管嘴上不说,秦堪却不得不承认,他想杜嫣那个小八婆了,那个随时随地咋咋呼呼,有着比男人更高绝的身手和火爆脾气,也有着比女人更善感更细腻的情怀。

    准岳父杜宏说,一年后有了出息再进杜家门提亲,秦堪一直很疑惑,什么程度才叫有出息?锦衣百户在他眼里肯定没出息,不仅没出息,而且是堕落,像杜宏那样的清高脾气,家财万贯肯定也不放在眼里的,——他到底想要自己怎样?

    秦堪的价值观比较平庸,在他看来,所谓出息就是升官发财,刚找小公爷借了钱回来,发财这事暂且没有底气提,升官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抗倭一战对秦堪触动很大,也对这个大明盛世有了许多想法,可是不论多么高明多么正确的想法,一个小小的锦衣百户是无法实现的,要想实现理想,实现在吕千户遗体前发下的誓愿,就必须掌握一定的权力,权力越大越好。

    秦堪忽然发觉自己渐渐对权力产生了渴望,他再也不是当初绍兴城里蜷缩着身子在暗巷里躲雨过夜的落魄书生了,他的肩上背负着责任,对家小,对吕千户,对这个他感觉陌生又渐渐开始熟悉的大明朝。

    不知抗倭的捷报送到京师没有,京师的大佬们会不会升他的官呢?如果上面对捷报轻描淡写处理了,自己又该想个什么法子引起他们的注意?

    事关前程,秦堪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琢磨一下。他不是无欲无求的儒生,他需要权力。

    …………

    …………

    俩萝莉渐渐熟悉了她们的新家,秦堪便将内院交给她们管理,她们的手下有四个使唤丫鬟。

    怜月怜星见老爷对她们如此看重,二人兴奋不已,举着尚余几分婴儿肥的肉手指天画地发誓,绝不辜负老爷栽培云云,认真凝重的表情仿佛秦堪交给了她们一项事关天下安危兴亡的重任,惹得秦堪忍不住想捏一捏她们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太可爱了。

    俩小萝莉不负所望,真的扛起了秦家内院的大小事务,每天天不亮便吆喝着丫鬟们清扫,擦拭,给尚未起床的老爷烧水,确定老爷今日三顿饭食的菜单,就连秦堪刷牙也不需他亲自动手,俩萝莉一左一右,一个给柳条儿洒上细细的吴盐,另一个温柔细致地轻轻将柳条儿塞在秦堪嘴里来回抽动,旁边一个也不闲着,转过身给他拧布帕洗脸……

    太腐朽了,太堕落了!

    秦堪终于尝到了封建主义社会万恶的富贵生活,嗯,果然很万恶。

    “怜月,你们多大了?”

    “老爷,我们十四。”

    “哦,我记得双生子之间有心灵感应的,你们有没有?”

    “老爷说的什么?婢子不懂呢……”

    “来来来,怜月,跟我进房,怜星,你站门外别动,我们做个实验,纯学术性的哦……”

    片刻之后,门外的怜星惊呼一声,娇羞地捂住了香臀,俏脸通红。

    门内传来秦堪镇定沉稳的声音。

    “咳,不好意思,手滑,摸错了,来,让老爷试试你的脚心儿……真的是纯学术性,不要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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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秦家内宅的旖旎,位于京师东安门北侧的东厂大堂却是一片电闪雷鸣。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未经通报,阴沉着脸直入大堂,看着堂前端坐的东厂厂公王岳,牟斌眼中怒意愈盛,却死死压着心头那团乱窜的邪火。

    堂内番子和牟斌的锦衣卫随从双方各自按着腰侧刀柄,剑拔弩张之势昭然若揭。

    牟斌没有多余的客套,东厂与锦衣卫目前的关系,若还强撑着笑脸装一团和气,未免太可笑了。

    “牟某见过王公公,今日牟某冒昧登门,是想问问王公公,为何压下了那道报捷奏本?我锦衣卫下属百户秦堪为大明杀倭立功,就这么不闻不问算了?如此,牟某如何服锦衣卫数万之众?王公公何以教我?”

第六十三章 冒功打压

    极具讽刺的是,东厂大堂内竟供着岳飞的画像。

    成祖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谋反失败,成祖皇帝诛灭纪纲九族的同时,对一向倚为臂膀的锦衣卫也不放心了,于是东厂应运而生,名为一内一外辅佐朝政,实际上东厂对锦衣卫有监视制约之职。

    东厂的基层人员称“番子”,从民间及军伍中选精干之士调用其中,而高层人员则一般由太监担任,大明历代皇帝对太监还是颇为放心的,在皇帝的眼里,太监无后,谋反并无动机,而且是皇帝的家奴,故而各地州府皆有镇守太监为皇帝坐守天下。

    东厂的成立令太监们感到迎来了春天,掌握了权力的太监们如同枯木逢春,老树发芽,有一种鸡鸡重新长出来的兴奋。于是东厂大堂里便高高供上了岳飞的画像,他们觉得自己是忠诚且正义的一方,千古忠义的榜样岳武穆正是他们的偶像,偶像当然要用来高高供着。

    至于岳武穆会不会被这帮断子绝孙的家伙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这事儿东厂太监们不管,就算岳飞气活了,他们也有办法把他拉进大狱里杂治一番,逼着他签字画押,认同当这帮太监的偶像其实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

    …………

    王岳老态龙钟的模样,颌下无须,面色颇为白净,头上戴着笼纱帽里依稀可见花白的头发,眼睛时常闭着,一旦睁开,目光却有一种让人坠入冰窖般的阴寒感。

    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厂督自有一番威严,不过牟斌是锦衣卫指挥使,身份也不低,对王岳这副未语先阴笑的吓人方式不屑一顾,他不吃这一套。

    王岳眼睛一眯,看着堂内凛然而立的牟斌,一开口声音尖细难听,喉咙里还夹杂着嘶嘶的痰音,扭头瞪了堂内严阵对峙的番子们一眼,叱道:“没规矩的东西,杂家平日怎么教你们的,忘了?敢在牟大人面前动刀动枪,传出去外人只会说杂家没教好,滚远!”

    番子们悻悻退下,牟斌的一张老脸却红了,王岳这话明着训斥手下,实则暗讽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没教养,未经通报乱闯东厂。

    “杂家这小破庙今儿可来了一尊大神,牟大人,你一进门便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段,杂家老了,可真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王岳不阴不阳地道。

    牟斌忍住气,道:“王公公,内阁李学士说,锦衣卫百户秦堪杀倭之功被你压了下去,此为何故?”

    “秦堪?哪个秦堪呀?”王岳叹了口气:“牟大人,杂家年纪老了,记性很不好,每天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这会儿你拿一个锦衣卫百户的事来问杂家……杂家不想敷衍你,可委实记不起了。”

    牟斌盯着王岳冷冷道:“王公公贵人多忘事,崇明县抗倭一事刚过去,这就记不得了?”

    王岳恍然:“原来是这事……”

    斜眼一瞟,王岳仍旧一副不阴不阳的语气:“……崇明抗倭一事,陛下和内阁已有定论,绍兴卫临阵不惧,千户吕志隆忠勇殉国,着追封犒赏,荫其子嗣,指挥使张奎领兵有方,上意嘉勉,赐金百两……”

    牟斌愈发愤怒:“绍兴卫‘临阵不惧’?张奎还‘领兵有方’?我锦衣卫呢?”

    “锦衣卫督战之功,陛下和内阁学士们也是记得的,无过便是有功嘛……”王岳轻描淡写将秦堪死战杀倭一事带过。

    “王岳,你欺人太甚!”

    “牟大人这话怎么说的?崇明抗倭一事,是陛下和内阁敲定的,关杂家何事?”王岳眼皮一翻,一推二五六。

    牟斌深吸一口气,话说到这份上,再吵便是一场烂仗了,东厂大堂里跟一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吵得面红耳赤,他牟斌丢不起这个人。

    极度愤慨地哈哈一笑,牟斌连礼都没施,扭头便走。

    王岳盯着牟斌的背影还在皮笑肉不笑的客套:“牟大人慢走,厂卫本是一家,没事多走动走动……”

    …………

    …………

    出了东厂大门,牟斌脸色铁青,愤怒的身躯瑟瑟发抖。

    事到如今,已不止是那个小小百户的功劳擢赏问题了,它已上升到厂卫之间争斗的高度,锦衣卫的功臣东厂说压便压下了,这次若然妥协,以后锦衣卫见了东厂怎生抬得起头?锦衣卫上上下下的人怎么看他?

    牟斌退无可退!

    天子不赏,朝廷内阁不赏,我牟斌来赏!我就要东厂那些番狗瞧瞧,白永远是白,怎么涂抹它都黑不了!

    顺手拉过一名锦衣卫随从,牟斌铁青着脸吩咐道:“给经历司杨天寿下个条子,南京东城百户秦堪忠勇体国,扬我国威,锦衣卫之功臣也,着即擢升南京东城千户,原东城千户雷洪升南镇抚司镇抚,秦堪麾下八十从属赏银百两……”

    愤怒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啪啪作响,牟斌狠狠一跺脚,咆哮怒吼道:“告诉那个秦堪,给本指挥使争口气,一定要争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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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东城百户所。

    秦堪坐在百户所的屋子里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抗倭回来后,秦堪的威信在百户所兄弟们心中高到了极点,一个不喝兵血,分给兄弟们最大的利益,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缩头,迎敌而上毫不屈服的百户大人,简直千年难遇,兄弟们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对秦堪的钦佩和敬服也是锦衣卫下属里难得一见的。

    秦堪觉得自己好像被手下们当神一样供起来了,每天要做的事便是院子里点个卯,然后摆好姿势端坐屋内,任兄弟们庙里拜神一样恭恭敬敬地鞠躬,单膝点地,退下……

    幸好他们没上香,否则秦大人真会抄刀剁了他们。

    任务通常由丁顺和李二两位总旗给兄弟们下达,百户所要干的事情不多,无非巡街,收集消息,衙门坐探而已,如今秦堪的名头在南京城虽没到光芒万丈如雷贯耳的程度,却也名气不小,怎么形容呢?百户所方圆一里内,秦百户吃饭下馆子不用给钱,他的脸可以用来刷卡。

    这就是明朝的幸福生活呀。

    当然,也有不幸福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总旗丁顺有些忐忑地走进屋子,讷讷道:“大人,属下刚从南京兵部衙门坐探回来,听到一个消息……”

    “以前丁总旗不是在户部衙门坐探吗?”

    “呃,户部那帮官儿们太粗鲁,上回不知什么事大打出手,户部几位大官儿打得天昏地暗,属下只不过从堂前路过一下,不知被哪个天杀的家伙扔出的花瓶砸破了头,于是属下请调去兵部坐探了……”

    “你从兵部听到了什么消息?”

    “属下一大早过去,听得兵部秦尚书和两位侍郎大人在议论朝廷的邸报,说内阁传旨,追封绍兴卫吕千户,擢赏指挥使张大人,以彰崇明抗倭时绍兴卫临阵不退,奋勇杀敌之功……”

    “绍兴卫临阵不退?还奋勇杀敌?这是谁定的基调?”秦堪皱眉:“咱们锦衣卫呢?绍兴卫那个熊样儿都赏了,咱们百户所应该更不差吧?”

    丁顺小心地瞧了秦堪一眼,叹气道:“好像没咱们锦衣卫什么事……”

    秦堪呆住了,半晌不出声。

    丁顺咬了咬牙,骂道:“听说是东厂那帮阉货压了咱们的功劳……这帮生儿子没屁眼儿的恶心玩意!”

    骂得挺解气,就是逻辑上有点小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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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古代规矩,我得挂上大红花,骑马游街夸官,起点老总得请我吃一顿琼林宴。。。

第六十四章 骤然升官

    事前有过猜测,崇明抗倭一事不一定有封赏,毕竟大明如今的官场风气浑浊不堪,风气不好自然做不到赏罚分明,秦堪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他却没料到竟然是东厂给这件事下了绊子。

    “东厂阉货?太监?”

    丁顺点头:“正是。”

    秦堪叹息,似有所思。

    丁顺:“…………”

    这话就真不知该怎么附和了,丁总旗的文化知识水平有限,不懂看书不投票的含义,不过秦大人说得如此沉痛,肯定是一件很严重的恶报。

    丁顺奇怪的是,秦大人脸上竟无一丝愤怒的神色,仿佛早已料到似的。

    丁顺没猜错,秦堪确实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厂卫高层之间的矛盾不是他一个小小百户有资格掺和的,为了这事而愤怒,未免有点愚蠢可笑。

    秦堪对东厂还是颇为忌惮的。这种忌惮源于前世的记忆,前世的影视作品中,朝廷的什么衙役,军队,锦衣卫,仿佛都只是一群欺负良民,乱收保护费的街痞混混,可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太监却全是超级高手,无一例外。

    前世的记忆对秦堪产生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尽管这种压力很可笑,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丁顺的表现却不那么平和,他此刻显得非常义愤填膺:“大人,这帮阉货太不是东西了!这是赤裸裸的冒功!绍兴卫接敌便溃逃了,凭什么他们能受朝廷嘉勉,而咱们兄弟豁出命把倭寇杀了,朝廷却一字不提?大人,这不公平!”

    秦堪苦笑,这世道哪来的公平?“公平”二字永远只挂在失败者的嘴上,而胜利者,本就是制造一切不公平的源头,他们永远享受着不公平带给他们的甜头。

    丁顺有些激动了,向前踏上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堪,大有血溅五步之势。

    “大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堪板起脸:“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要反抗!要公平!”

    “对!功劳是我们的!”

    丁顺见秦堪同意他的态度,不由狂喜:“大人,咱们干点什么?您说,兄弟们照办。”

    秦堪沉吟道:“我是这么打算的,百户所兄弟全部出动,急行军进京师,找到东厂大堂,月黑风高之时放一把火,把东厂烧了,杀几个狗番子,然后把那个不知姓什么叫什么的东厂督公抓住吊起来,点天灯……”

    丁顺张大了嘴:“…………”

    秦堪目光灼热地盯住他,充满了希冀:“你觉得怎样?点评一下我的计划吧。”

    丁顺使劲甩甩头,刚才激动的模样荡然无存,讷讷道:“大人,百花楼这个月的平安银子还没交,属下去催催,这帮杀才太不识趣了……”

    秦堪欣慰点头:“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哎。”

    丁顺屁颠儿屁颠儿走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对秦堪和丁顺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有些事情嘴上骂几句过过瘾可以了,但别玩真的,小人物玩不起。

    权力,权力啊……

    秦堪坐在屋子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目光瞥向遥远的北方,喃喃道:“历史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是个很沉稳但也很硬气的家伙,史书风评尚佳,东厂如此欺人,他应该有所表示才对,除非史书乱写,这家伙其实是个软耷耷的脓包……”

    秦堪没有愤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相信锦衣卫的老大不会这么轻易揭过抗倭一事的,此事应该还有转机。

    嗯,让子弹多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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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的老大果然没让秦堪失望。

    朝廷封赏绍兴卫的邸报刚传到南京没两天,百户所里兄弟正自忿忿不平之时,一骑快马奔进了南京城,径自去了雷洪的东城千户所。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下的调令,升南京东城百户秦堪为东城千户所千户,原千户雷洪崇明抗倭一战调度有功,迁南镇抚司镇抚,千户和镇抚虽说都是五品武官,但众所周知,南镇抚司是专门督管锦衣卫的,南镇抚司镇抚的权力却比一个千户大了不知多少倍。

    骤闻升官,雷洪和秦堪同时一楞,接着雷洪大喜过望,竟出现了眼斜嘴歪抽风的症状,颇得范进中举之神髓。

    秦堪喜过之后,渐渐变得淡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牟斌的反应有点激烈,大概也被东厂气坏了,用这种内部升迁的方式,间接扇了东厂一耳光,很好,老大果然有老大的魄力,如果牟斌对这件事完全沉默,锦衣卫不混也罢。

    传达调令的是老熟人,经历司的杨天寿,众人为雷洪欢庆之时,杨天寿把秦堪拉到一边,悄悄转达了指挥使大人的原话。

    争口气,一定要为指挥使,为锦衣卫争口气!

    秦堪却叹了口气,他究竟为什么被召进锦衣卫的,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争口气?为谁争气?

    对九名百户如潮般的奉承虚应一番,秦堪终于忍不住向杨天寿问出了久悬心底两辈子的疑惑。

    “东厂的武林高手是不是很多?”秦堪有点惴惴,他发觉自己好像无意中成为了厂卫之间争斗的棋子。

    东厂啊,那些阴不阴,阳不阳的公公们啊……多么恐怖的存在。

    杨天寿楞了:“武林高手?没听说有什么武林高手呀。”

    秦堪不满意了:“怎么会没有呢?朝廷的大将军都不中用的,公公才是高手,你没听说过吗?”

    杨天寿快疯了:“你听谁说公公都是高手?那些阉货连男人都不算,怎么就成高手了?”

    “正因如此,公公才是高手呀……”秦堪很耐心的解释

    杨天寿愕然张大了嘴:“…………”

    秦堪对他那种看疯子似的目光感到不太舒服,庸俗的凡人其实并不知道,疯子和天才看起来差不多模样的……

    “有没有这回事?”秦堪不得不仔细求证。

    杨天寿飞快摇头:“绝对没有!”

    秦堪放心了,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道:“杨兄回去转告指挥使大人,属下一定会尽全力为他争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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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升官之庆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与秦堪素不相识,却要秦堪替他替锦衣卫“争口气”。

    这话说得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秦堪感觉牟指挥使的压力也不小。

    杨天寿这回还带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牟指挥使调秦堪入锦衣卫的原因。

    起初他不知道,不过现在事情过了这么久,京师里能藏得住什么秘密?于是这个消息也被杨天寿得知了。

    在知道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借贷记帐法而在南京户部,接着在京师的内阁甚至是皇帝陛下的眼中打了个转后,莫名其妙被牟斌招进了锦衣卫,秦堪两眼都直了,半晌没说话。

    大明官场……到底是怎样一个官场啊。

    …………

    …………

    升官了,没二话,庆贺是必须的。

    雷洪的庆贺方式很直接,在一帮锦衣百户的簇拥下,雷洪不由分说,勾着秦堪的脖子便开道南京城最豪华的酒楼醉月楼。

    叫了个雅阁,又拍着桌子大吼从秦淮河边叫几个最美的粉头,暴发户的嘴脸一览无遗,引来酒楼顾客纷纷侧目,一见这些人穿着的飞鱼服,顾客们神情一凛,埋下头继续吃喝,胆小的干脆结帐走人。

    秦堪有点羞愧,吃饭狂野一点没什么,你召妓都召得这么高调,影响不太好……

    高调果然不好,没过一会儿,雅阁的门被人狠狠踹开,踹门的方式和声音都很熟悉。

    秦堪怀疑徐鹏举从小到大没用手敲过门。

    “哪个王八蛋在醉月楼咋咋呼呼,败小爷的兴呢?”仍旧是熟悉的两眼看房梁,鼻孔朝天。

    雅阁内,雷洪和众百户刚准备发作,却见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大马金刀地站在门口,一脸嚣张跋扈模样。

    东城千户所的管辖范围就是南京皇城边的权贵人家,对这位南京城第一跋扈小纨绔自然是认识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雷洪浑身一激灵,赶紧站起身抱拳赔罪:“锦衣卫雷洪见过小公爷,扰了小公爷的雅兴,雷某万死。”

    徐鹏举仰头盯房梁的目光这才缓缓放到雷洪身上,一脸高傲地准备骂他几句,一见雷洪身边岿然不动的秦堪,徐鹏举嘴一咧,乐了。

    “秦百户也在,呵呵……”

    秦堪和小公爷的交情,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包括雷洪在内,所有人都眼红羡慕地瞧着秦堪,真不明白这家伙哪点好,眼高于顶的小公爷竟如此青睐他。

    雷洪急忙陪笑解释道:“小公爷,秦堪已高升东城千户了,雷某不才,沾了秦千户的光,迁了南镇抚司……”

    徐鹏举两眼一亮,显然对秦堪升官感到高兴,不过对雷洪的去留则毫无兴趣。雷洪话没说完徐鹏举便将他挤到一边,鸠占鹊巢占了雅阁中的主位。

    “升官了?呵呵,好,怪不得你们这帮家伙大呼小叫的,罢了,饶了你们这一遭,小爷今儿正好独自一人,没什么意思,雷洪,小爷给你个面子,……让你请小爷一顿。”

    秦堪闭眼叹气,这话说得太混帐了,真欠揍啊,换了是他,肯定二话不说把这个蹭饭的家伙踹出去,以正民间风气。

    谁知雷洪却似得了天大的光采似的,对徐鹏举霸占主位的行为也丝毫不以为忤,一迭声的是是是,又拍着桌子催着酒楼上菜,菜还没上桌,一众锦衣百户们的马屁便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徐鹏举乐得呵呵直笑,也不谦虚,甭管别人拍的马屁多不靠谱他照单全收。

    秦堪冷眼瞧着这一切,终于明白徐鹏举这跋扈性子打哪儿来的了,全是下面这帮人惯出来的。

    思绪无限延伸,发散……

    如果自己有徐鹏举这么个儿子,该怎么教育呢?真苦恼啊,这孩子好像长废了,没法儿教,最好的办法只能把他掐死,或者塞回他娘肚子里重新改造一下……以后还是生女儿吧。

    一桌人酒兴酣畅淋漓之时,徐鹏举那张喝得微红的脸凑了过来。

    “你两眼直楞楞的盯着我,一脸的遗憾失望,啥意思?”

    秦堪回过神,道:“我在思考,今天明明是雷大人和我的升官宴,不过在座的人里面唯独你最高兴,比雷大人和我还高兴……”

    “我为你高兴不好吗?”

    秦堪叹气道:“这就是我思考的问题了……比如说,你外出三年没回家,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徐鹏举:“…………”

    酒桌气氛仍旧酣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兴高采烈的小公爷却沉寂下来,拧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很肃穆。

    …………

    …………

    锦衣卫聚餐,在座的人最小也是个百户,话题除了秦淮河的粉头之外,就只剩骂东厂阉狗以助酒兴了。

    厂卫之争不仅仅是双方几个高层人物之争,这种沉积已久的矛盾早已深入到厂卫的基层,但凡厂卫系统里的人都被教育洗脑,可以不知爹娘是谁,但一定要清楚敌人是谁。

    这种日积月累的矛盾造成了厂卫之间的对峙越来越尖锐,不论京师还是地方,但有厂卫的地方,总免不了大骂对方几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骂了就爽,不仅发泄压力,还给人一种忠心己方阵营的正义形象,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雷洪的带头下,众百户便破口大骂开了。

    这群货本就不是斯文人,而且东厂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当家的人是一群没卵的太监,于是给一群嘴毒的人制造了许多层出不穷的绝好素材。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秦堪发现自己愈发没胃口了,他喜欢和粗人打交道,可这帮家伙未免太粗了些,而且脏话里很多构思根本无法实现,比如操某太监的女儿,就是个很典型的逻辑悖论……

    雅阁的门又被人一脚踹开,兴高采烈的东厂批判大会瞬间静寂,四五名白面无须的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阁楼内一众锦衣卫。

    为首一人面色白净,一开口却是一副尖细如女人般的嗓音。

    “诸位想必都是锦衣卫之属,大庭广众不知留点口德吗?我们的厂督大人岂是你们这帮腌臜货能随意辱骂的?”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眼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东厂的人,而且不是普通番子,这家伙明显是个太监,东厂里但凡是太监,级别必然不小。

    雅阁内气氛凝重,杀意森森,双方互相瞪视,剑拔弩张。

    砰!

    徐鹏举拍案而起,大声道:“终于想通了!那大胖小子不是我生的!秦堪,你好损的嘴!”

    与此同时,秦堪身形暴起,抄起桌上一个瓷碟朝东厂为首的那人飞射而去。

    “敢惹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兄弟们,揍他们!”

第六十六章 厂卫混战

    秦堪一领头,阁楼里的雷洪立马反应过来,拽起凳子使劲一掼,掰下两条凳腿,挥舞着往前冲。

    “好个阉狗,竟敢踹魏国公府小公爷的门,你们找死么?”雷洪一边打一边大喝。

    有了雷洪和秦堪的带头,其余的锦衣百户们自然没有了顾虑,轰的一声,众人一涌而上。

    东厂的那几人也不甘示弱,举着刀鞘便迎了上去。

    厂卫斗殴时常可见,不过双方都有着共同的默契,那就是尽量不动用兵器,打伤打残都好说,闹出人命事情就大了,上面追究下来,双方都没好果子吃。

    小小雅阁内菜碟乱飞,杯盘狼藉,厂卫双方打成一团,吓得酒楼内的客人们四散奔逃,掌柜和店伙计急得躲在一旁脸色苍白。

    秦堪夹杂在众锦衣卫里,敷衍似的朝厮打的人群中胡乱踹了几脚,也不管踹到谁了,踹完便非常低调的退出,钻进了雅阁内硕大的八仙桌下,任外面打得天昏地暗。

    一钻进桌子,便赫然发现徐鹏举早已好整以暇地躲在里面。

    二人桌下相遇,不由感慨万分,颇有几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味。

    拱了拱手,秦堪客气道:“小公爷口味越来越淡雅了,竟没出去凑热闹?”

    徐鹏举盘腿安坐,冷笑道:“你又想坑我,以为我傻子吗?”

    秦堪尴尬道:“小公爷越来越聪明了,魏国公有后如斯,可喜可贺……”

    “你曾跟我说过,第一次被坑尚有可原,第二次第三次若踩进同一个坑里,那就是愚蠢了,小爷看起来很愚蠢吗?”

    秦堪默然叹气,小公爷变得聪明了,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以后坑谁去?

    “小公爷真不打算插手?”

    “你们厂卫狗咬狗,关我何事?”徐鹏举翻着白眼:“你呢?你是锦衣卫的人,怎么不出去帮手?”

    姿态优雅地摆了个林黛玉造型,秦堪柔弱不堪道:“我是读书人。”

    …………

    …………

    雅阁里面很混乱,战况很激烈,不知过了多久,秦堪实在等得不耐,从桌子下钻了出来,悄悄从地上捡了个完好的花瓶,瞅准了东厂为首的那名太监,花瓶高举,使劲朝他头上一砸……

    咣!

    太监应声倒地,哼都没哼一声便晕厥过去,其余几名番子大惊失色,架也不打了,神情焦急地扶起那名太监不住的摇晃。

    战斗结束。

    太监左唤右喊就是不醒,一名番子急了,抬头怒视秦堪:“你知道你砸的是谁么?”

    “打架用不着太博学多才,不管他是谁,我只要把他撂倒就是胜利。”秦堪擦着手,状若悠闲。

    “他是东厂厂督王公公的干儿子刘琅,小子,不管你是谁,告诉你,你闯祸了!”番子怨毒地盯着秦堪。

    秦堪呆住了,刘琅这个名字,前世好像听说过……

    番子盯着秦堪,冷冷道:“今日之事我们记下了,我会原原本本上报给东厂督公,让他老人家跟你们牟帅评评理……刚才那个坐在主位的家伙呢?告诉你,今天谁也跑不了!”

    坐在主位的家伙?

    众人一齐弯腰朝桌下看去,桌下空空如也。

    徐鹏举这个没义气的家伙,居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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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官酒席不欢而散,不仅如此,貌似还闯了祸,打了东厂督公的干儿子。

    秦堪皱着眉,思索许久也没想起来,前世从哪里听说过刘琅这个名字,他到底干过一件什么事……

    穿越者明明可以发挥优势的时候,偏偏秦堪的记忆卡住了,这种感觉就像吃多了伟哥,明明想射,却怎么也射不出来,很难受。

    不管了,叫人跟着他总是没错的,东厂督公的干儿子带着几个随从鬼鬼祟祟来南京,必然没什么好事。

    于是秦堪叫过丁顺,吩咐他派几名得力兄弟暗中跟着刘琅一行。

    跟踪刺探本是锦衣卫拿手的事,丁顺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丁顺这人忠诚可靠,办事精明,秦堪对他很满意,他打算让丁顺领个试百户,顶他原来的位置,千户大人也该有自己的班底才是。

    …………

    …………

    回家刚跨进门,秦堪楞住了。

    大院里堆满了各种礼品礼盒,家里的管家领着下人们站成一排,恭敬地朝秦堪躬身作揖,齐声道:“恭喜老爷高升——”

    真是意外的惊喜,连下人们都如此讲究……

    指了指院子里的礼盒,秦堪欣喜道:“太客气了,你们送的?”

    管家面孔抽搐了几下,低声道:“老爷,我们只是下人,哪里送得起礼呀……”

    说着递过几份礼单,道:“这是东城锦衣卫的几位百户大人送来的,小的们这才知道老爷升了官,恭喜老爷高升。”

    秦堪笑了,百户们挺会做官的,这头跟东厂打得难解难分,那头还不忘把礼品送来,巴结上司已成了几千年来的传统了。

    秦千户喜欢这个传统。

    走进内院,俩小萝莉站在月亮门内甜甜地笑着,一边笑一边使劲拍着手掌,大大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老爷好棒!”

    “嗯嗯,好棒,太厉害了!”

    秦堪愈发高兴了。

    活了两辈子,这是头一次听到女人在床上之外的地方盛赞他。

    小萝莉们很励志,夸完了秦堪又给彼此加油鼓劲。

    “老爷这么厉害,我们也要很厉害!”怜月握紧了小拳头放在胸前,腮帮鼓得高高的,美若星辰的眸子里散发出上进的光芒。

    怜星连连点头:“嗯嗯!”

    “我们要做个有理想的好奴婢!”

    “嗯嗯!”

    严重怀疑卖她们的人牙子兼职搞传销,瞧把这俩小萝莉祸害的,有空得叫锦衣卫查查他。

    这是第二次听她们说到“理想”二字了,秦堪忍不住问道:“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怜月怜星的小脸顿时充满了悲壮和圣洁。

    “我的理想是当老爷的通房大丫鬟,以后管很多很多的小丫鬟!”怜月充满了憧憬。

    “我的理想是帮姐姐当上通房大丫鬟,让她每天给我很多好吃的,而且不用让我干活。”怜星也是一脸期待。

    秦堪幸福得快哭了,真想立马帮她们实现这个理想……

    可惜太小了,她们可能连什么叫“通房丫鬟”都不懂。

    真应该带上这对极品萝莉去给东厂那帮太监们上上课,给他们阴暗的人生洒点阳光,让他们懂得何谓身残志坚,少给人民群众添堵,特别是不要给秦千户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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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险求富贵

    东厂还没来得及给秦千户添堵,秦千户却意外的给东厂添了堵。

    东厂的太监虽然失去了肉体上的把柄,可还是有别的把柄可抓的。

    两天过去,丁顺向秦堪回报,跟踪刘琅有了发现,原来刘琅来南京是为了跟一个人秘密接头。

    “跟谁接头?”秦堪皱眉问道,脑子里一道似曾熟悉的记忆,想抓却抓不住。

    “南昌宁王府里的一个幕僚,姓陈,名清元。”

    秦堪呆了半晌,恍然大悟。

    终于想起来了!

    对!宁王!

    历史上的刘琅在两年后便被正德皇帝委为南京守备太监,后来与宁王沆瀣一气,暗中勾结,宁王造反时刘琅与他约好,在南京城里预伏奇军一支,打算与宁王来个里应外合,欲破南京。

    原来这个时候他便与宁王搭上线了。

    秦堪眼皮直跳,如今的宁王还没露出反意,事涉大明藩王,麻烦大了。

    想了想,秦堪道:“此事不可对外泄露半句,派人把那个陈清元拿下,我要单独审他,叫两个信得过的弟兄照应着。”

    “是。”丁顺不解秦堪神情为何如此凝重,却老实的应命。

    …………

    …………

    秦堪处理得很慎重。

    东城千户所里有一间偏僻的厢房,秦堪命人将厢房方圆数丈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丁顺亲自动手,只稍微杂治了一番,那陈清元便吓得什么都招了。他毕竟只是幕僚,不是宁王的死士,从古至今,文人永远是软得最快的。

    陈清元跟刘琅接头的目的很简单,受宁王之托,请刘琅帮忙买通京师工部和造作局的官员,暗中购置大明制式兵器两万件,鸟铳一千杆,各式火器若干……

    口供问出来后,连粗神经的丁顺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一个只许保留三卫兵马的藩王,无缘无故购这么多兵器火器,是头猪都知道宁王想干什么了。

    “千……千户大人……”丁顺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是不是觉得两腿发软,裤裆隐隐有一股湿意?”秦堪朝他强笑。

    “对……大人怎么知道?”

    “因为我和你的感觉一样一样的……”秦堪面容浮上了苦色。

    这麻烦可是自找的呀。

    又学到了一条人生教训,做人没有上进心无所谓,但千万不能有好奇心,好奇心不但害死猫,同样也会害死人。

    比如南京东城某千户和某试百户。

    宁王,一个野心勃勃的王爷,自靖难后成祖皇帝将宁王一脉改封南昌,宁王便暗中开始蓄谋造反,他们不甘心被成祖鸟尽弓藏,于是历代宁王都有一颗上进的心……

    可以理解宁王的心情,毕竟合伙的买卖做到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打工仔,谁也不会乐意,搞不好宁王一脉的祖训第一条便是“永乐是个大骗子”。说好了分治江山,结果还是无权无势的王爷,将心比心,秦堪觉得如果换了自己是宁王,恐怕也会忍不住反他一反,不然这口气委实咽不下。

    心情可以理解,但行为不能纵容。

    秦堪很清楚宁王造反后的结果,所以站队站得毫无压力。

    换个角度想想,秦堪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这件事运作得不好,可能会被东厂甚至锦衣卫灭口,但如果运作得好呢?说不定便是泼天大功……

    事涉藩王,而且是谋反大事,秦堪在衡量自己要不要走一回钢丝。

    吩咐严密看押陈清元,秦堪独自回房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写给指挥使牟斌的。

    信里秦堪用非常忠诚谦逊的语气,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告诉牟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以及麾下一名百户三人而已。除此秦堪并未再多说一句废话。

    只要牟斌看信时脑袋没有突然被门夹过,相信他会做出最适当的取舍,陈清元可以一刀杀了,当作此事没发生过,也可以当成一颗棋子,一份邀宠的功劳。

    而秦堪,则是对牟斌完全无害的人。

    信写完了,秦堪将信交给丁顺,吩咐他马上启程,带人押着陈清元赶赴京师,一定要单独面见牟斌,万不可对外人泄露一个字。

    深知利害的丁顺忙不迭答应,当即点了几个平日最信得过的兄弟启程赴京。

    至于那个刘琅,秦堪选择了不闻不问,事情既然已被锦衣卫指挥使知晓了,刘琅的命运便不由他来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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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这件棘手的麻烦,秦堪才发现冷汗已将身上的飞鱼服浸湿了。

    他本不是喜欢弄险之人,只不过全怪自己手贱,自找了这么一桩麻烦,既然避不开它,只好用它来搏一搏富贵了,他在赌牟斌的性格,历史上的牟斌是个很正直而且很硬气的人,终明一朝,历代指挥使大多遗臭青史,唯独牟斌在内的少数几个指挥使颇有善名,而且为人精明干练,他应该会懂得如何利用身边一切的有利条件,为锦衣卫在皇帝面前争几分光彩。

    丁顺已经出发,秦堪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牟斌的反应,很不喜欢这种被命运摆弄的感觉,秦堪愈发感到权力的重要。

    想要改变现在的一切,唯有掌握更大的权力,越大越好。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身心疲惫的秦堪刚跨进内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发现了一件令他非常惊骇可怕的事。

    杜嫣一身淡绿色的衽裙,纤纤素手端着一个锅子匆匆从厨房出来,见到怔忪发呆的秦堪,杜嫣露出了万分喜悦的表情。

    “你回来啦?快,准备吃饭了,这是我在绍兴跟家里的厨娘学的……”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秦堪脑门上,秦堪一把夺过杜嫣手里的锅子,看着锅里翻腾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面孔狠狠抽搐几下,眼眶顿时泛了红。

    “怜月,怜星,你们的主母好狠心,早上见你们还活蹦乱跳,晚上你们竟已变成了一锅红烧肉……”秦堪情不能自已,捧着锅子深情款款,泣不成声:“……分量好像少了点。”

第六十八章 主母驾到

    说分量少是有理论依据的。

    俩小萝莉虽说伶俐小巧,加起来起码也有一百多斤,怎么就只炖了这么一锅?

    杜嫣很想抄刀把秦堪剁了。

    这种想法有时候很强烈,有时候比较淡薄,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想法一直不曾消失过。

    秦堪捧着一锅红烧肉怆然涕下的时候,杜嫣的一双拳头已捏得骨节啪啪作响了。

    杜嫣的身后,两道活泼且带着疑惑的声音传来。

    “老爷是不是见到主母太高兴了,所以喜极而泣?”

    “可老爷抱着锅哭什么呀?”

    秦堪抬头看去,怜月怜星俩小萝莉一脸好奇地瞧着他,清澈的大眼里满是不解。

    略显呆滞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红烧肉……秦堪使劲抽了抽鼻子,没事人似的走到杜嫣面前,深情道:“杜嫣,你终于来了,刚才我见到你太高兴,故而有些失礼……”

    杜嫣一点也没感动,咬着银牙道:“太高兴你抱着锅哭什么?当我傻子吗?”

    秦堪面不改色道:“所以我说失礼,如果抱着你就不叫失礼,叫非礼了,我冒不起这么大的风险。”

    能编出这种鬼话的人,在智商上肯定要强过她的,杜嫣很明智的选择了揭过话题,用手指着身后两个可爱伶俐的小萝莉,道:“她们是你的丫鬟?”

    “对。”

    “这么好看的双生子丫鬟可不多见,哪里买来的?”

    “……打牌赢的。”

    …………

    …………

    杜嫣果然不信秦堪的大实话,不过对俩小萝莉倒是非常喜爱,很惊奇的绕着她们不停转圈,试图找出她们之间的不同,而且特别喜欢玩赌大小的游戏,每次猜错也不气馁,乐此不疲。

    杜嫣对怜月怜星的态度令秦堪颇感欣慰,他原以为杜嫣就算不抄刀杀了她们,也会冷冰冰的把她们卖了,以小八婆凶悍的性格,绝对有实力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后来秦堪渐渐想通了,杜嫣的和善是因为没把她们当成对手,无论是身份还是年龄,或者身体发育角度来说,杜嫣都是稳占鳌头,俩小萝莉充其量只能在数量上找到一点优势。

    秦堪很想跟杜嫣谈谈心,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个很肤浅的男人,重数量而不重质量,况且小萝莉的质量也很不差……

    怜月怜星很乖巧,软软糯糯的“主母”前“主母”后,一双小嘴甜得发腻,哄得杜嫣哈哈大笑,当场为她们表演了一段赤手劈砖的剽悍绝技后,俩小萝莉顿时两眼发光,纳头便拜,内院看热闹的厨娘和丫鬟们面色惊骇,敬畏万分,站在月亮门外的管家和杂役们高山仰止,噤若寒蝉……

    秦堪仰天哀叹数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秦家的管理权已悄然易主,杜嫣这个小八婆不知不觉间以一种非常平和的方式接过了秦府执政权,从管家屁颠儿屁颠儿将秦家的帐簿拿给她过目便可见一斑。

    最恶心的还是管家的谄媚嘴脸,秦堪这位男主人还没见他对自己如此谄媚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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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什么滋味秦堪没尝试过,但与杜嫣再见应该比新婚更美妙。

    “你怎么来南京了?”

    “听说你升了锦衣卫千户?”

    “你难道是偷跑出来的?当真想跟我私奔么?”

    “百户已经够麻烦了,千户怎生得了?我爹会把你鄙视得连渣儿都不剩的……”杜嫣愁眉苦脸,丝毫不为未婚夫的光明前程感到欣喜。

    “莫非你打算跟我未婚同居?是不是太奔放了?当然,我是绝对欢迎的……”

    “我偷看过爹爹的公文,听说你还去了崇明岛杀倭寇?你一个书生敢杀人?”

    …………

    …………

    两人再一次的鸡同鸭讲,双方的对话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

    “停!”秦堪痛苦地揉揉眉心:“……跟你说话好累,比杀倭寇还累。”

    杜嫣也轻度气喘,点点头:“不错,真的很累。”

    “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答,咱们尽量好好说话,别跟两个疯子似的。”

    杜嫣点头:“好,其实我就一个问题。”

    “你问。”

    “数月不见,你想我么?”

    “想。”

    杜嫣定定瞧着秦堪,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螓首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哽咽道:“我也想你,秦堪,没有你的日子我不知怎么过的,前几天我实在受不了了,正好爹爹有份公文要派人送来南京,我干脆抢了公文来了。”

    秦堪心中一阵感动,双手不自觉地轻轻环住她的纤腰,她的腰纤细而富有弹性,娉婷袅娜,盈盈一握。

    二人见面原本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可现在他们却只是静静地拥在一起,贪婪地慰藉着数月的相思之苦,人间风月,争教销魂,缭乱凡尘怎抵得佳人一转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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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嫣只能在南京待几天,这已是非常出格了,远在绍兴的杜宏此刻还不知怎生的暴跳如雷。

    对于秦堪升官千户,杜嫣的态度一直比较担忧,她深知父亲对锦衣卫的偏见,秦堪在锦衣卫当的官越高,她和秦堪之间的亲事便越艰难,官宦之女哪怕下嫁给一个落魄书生,也不会选择跟厂卫结亲,如今的大明,文官主导着天下的舆论方向,所以文官集团是正义的,厂卫是邪恶的,正邪不两立。

    这几天秦堪推掉了所有的公务,安心的陪着杜嫣。算算日子,丁顺押送陈清元估计刚到京师,牟指挥使会有什么反应,起码还得等十天半个月。

    杜嫣对京都南京城没有任何向往,却对秦家宅院兴趣颇大,几天的时间便将宅子的格局布置了然于胸,大到假山凉亭,小到一草一木,她都能如数家珍,看得出她是真正将心思投入到这个家里,不然不会这么洒脱,连下人们口口声叫她“主母”她也答应得甘之若饴,也不怕坏了女儿家的名声。

    杜嫣的爱像一团烈火,直接且炽热,不计任何后果,用尽全力地把自己烧成灰烬。

    “怎么买了这么一套破宅子?”

    巡视完领地后的杜嫣给宅子下了最终结论,并且很不满地朝秦堪直翻白眼儿,女主人对家有一种近乎变态般的完美要求,瞧她的意思,似乎有把房子全部推倒重建的心思。

    “你瞧,假山都长青苔了,还有,院子里的银杏快枯死了,回廊柱子也掉漆皮了……”

    说起宅子的缺点,杜嫣一张嘴就停不下来,数落到她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瞪着杏眼道:“你说,你怎么就买了这么一套破宅子?”

    秦堪刚一张嘴,杜嫣便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若还敢编什么打牌赢回来之类的瞎话,我就揍你!”

    秦堪:“…………”

    男人说谎的毛病其实女人也有责任,很多诚实可靠小郎君就是一步步被女人逼成了鬼话连篇的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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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惹祸千户

    京师,北镇抚司衙门。

    牟斌坐在猛虎图下,冷冷看着一份发自南京的密报,半晌不出声,接着慢慢闭上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

    锦衣卫都佥事赵能叹道:“这个秦堪,真不叫人省心,刚升了千户不到一个时辰,便把王岳的干儿子揍了,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怎么偏生像个惹祸精呀。”

    恭谨地朝牟斌拱了拱手,赵能道:“牟帅,此事不可不追究,否则咱们跟东厂那帮阉狗又是一场烂仗要打,牟帅要他给您争口气,结果话音刚落,他眨眼就给您惹了个祸,秦堪此人,不堪大用。”

    牟斌摇摇头,道:“厂卫积怨已久,只不过打了一架便要追究新任千户的责任,下面的崽子们以后在东厂面前岂不愈发怯懦了?再说秦堪是锦衣卫的功臣,南北镇抚司里都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了,我若因此事而追究,终究寒的是下属的心,追究不妥,发份措辞严厉的文书斥责便是,至于东厂那边……”

    牟斌冷笑道:“只不过打了个没卵的干儿子而已,又没把他打死,王岳有什么不满,叫他来北镇抚司找我便是。”

    不得不说,终明一朝,牟斌这个硬气的锦衣卫指挥使是当得最称职的,弘治皇帝刻意压制厂卫权力,激化厂卫矛盾,锦衣卫在夹缝中艰难立足,牟斌功劳不小。

    一名校尉匆匆走入大堂,恭敬抱拳道:“牟帅,北镇抚司门外来了一个南京的试百户,押着一名人犯,说是带了南京东城千户秦堪的信求见牟帅,他还说事关重大,请求单独面见牟帅。”

    牟斌一楞,伸手道:“信拿来。”

    校尉递上信,牟斌展开,匆匆扫了几眼,顿时面色大变。

    “将那试百户和人犯带入密室,任何人不得与他们说一句话!赵能,你退下吧。”

    …………

    …………

    亲自审讯过陈清元后,牟斌坐在密室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沧桑的老脸不由浮上几分苦笑。

    这个秦堪……他到底是在给我争气还是给我惹祸?

    刚打了王岳的干儿子不够,还顺手把他干儿子和宁王勾结的事情挖了出来,然后一推二五六,把这桩事涉藩王谋反的天大麻烦推给他,美其名曰“送功劳”。

    秦堪啊,可真有你的……

    这一刻,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忽然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属下产生了好奇,也终于将秦堪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不能不记,这家伙仿佛生怕牟斌忘了他似的,隔三岔五便惹出个事情来,让人不得安生。

    这次惹出的事情有点大,而且非常烫手,饶是指挥使牟斌也吓得额头直冒汗,半晌没出声儿。

    转念想想,诚如秦堪信上所说,知道此事者,唯三人而已,牟斌可以选择杀了陈清元,当作没这回事发生,也可以选择把陈清元当成一颗棋子,一颗能给他争来陛下宠信的棋子,也许现在时机不对,棋子摆在棋盘上只是一颗废棋,可是说不准哪天这颗废棋就突然起了作用呢?

    密室很安静,陈清元身戴大枷,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牟斌身旁恭谨侍立的,只有丁顺一人,此事太凶险,牟斌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一丁点风声。

    扭过头,牟斌打量了丁顺一眼,淡淡道:“你叫丁顺?南京东城试百户?”

    丁顺乍见锦衣卫里的最高上官,大明天下数万锦衣卫的实际掌控者,神情一直很激动,身躯不能控制地微微颤抖,听得牟斌相问,丁顺腿一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道:“回牟帅的话,属下正是。”

    牟斌点点头,道:“好,此事不可声张,你一路辛苦,功不可没,试百户升百户吧,好好做事,安分办差……”

    顿了顿,牟斌忍不住叮咛道:“……莫学你们秦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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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堪浑然不知锦衣卫的老大已把他当成了招事惹祸的反面教材,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毕竟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后台的白身平民,短短几个月之内一蹴而成锦衣卫千户,如此逆天的际遇,除了“人才”二字,实在很难找出更合理的解释。

    杜嫣要回绍兴了。

    南京待了好几天,二人虽有婚约,但毕竟无名无分,一个未婚女子逗留秦家这些天,在大明这个封建礼教国度来说,已然称得上惊世骇俗,也不知她回去后将要承受杜宏怎样的滔天怒火。

    秦淮河畔,垂柳依依,五柳亭边,离人挥泪。

    杜嫣两眼通红,像只幽怨的大兔子,秦堪的身后还站着两只小兔子,也红着眼眶,怯怯地牵着他的衣角,依依不舍地看着即将离去的主母。

    “秦堪,我走了……”杜嫣咬着下唇,痴痴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印在心上:“一年之约已过了小半,我等着你来娶我。”

    秦堪黯然道:“放心吧,你只管轻装上路,不要有心理包袱,还是那句话,将来你爹若不答应,我寻个由头把他弄进诏狱,不信他不点头……”

    杜嫣大怒,伸腿便踹了他一脚,喝道:“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混帐!有句正经话没有?”

    看了看身后哭得眼睛通红的两个小泪人儿,杜嫣心中泛起怜惜之意,抚了抚她们的头顶,又拎着秦堪的衣襟低声道:“她们委实招人喜爱,不过年纪太小,你不能对她们干出禽兽之事,否则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秦堪默然叹息,小八婆连威胁都说得这么提神醒脑,他还不能不听,将来宁可被人鄙视惧内,也不能给她制造丧偶的机会……

    瞟了身后俩小萝莉一眼,秦堪眼中闪过一抹怪笑。

    我可以不对她们做出禽兽之事,但她们被调教之后若对我做出禽兽之事,想必我也不会反抗吧?毕竟我是文弱书生,力气太小……

    杜嫣走到怜月怜星面前,怜惜地帮她们拭去泪水,柔声道:“你们好好照顾老爷,不要让他饿着冻着,知道吗?”

    “嗯嗯!”俩小萝莉一边哭一边点头。

    杜嫣神色一变,满面狰狞道:“如果发现老爷带回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们就半夜把她敲昏了扔井里去,再把你们老爷也扔井里去!”

    “啊!”俩小萝莉吓得花容失色。

    杜嫣表情又变得和蔼如春风,抚着她们的头顶柔声道:“两个小傻瓜,主母骗你们的,怎么能对老爷下毒手呢……”

    小萝莉们惊魂方定。

    杜嫣笑意嫣然补充道:“……只要把女的扔井里就好。”

第七十章 弹压处置

    杜嫣扔下这句话后轻装上路了,秦堪满脸呆滞地看着她乘的马车晃晃悠悠走远,回头一看,俩小萝莉默默地用一种防贼似的目光盯着他。

    秦堪长叹口气,他知道以后肯定不能把除了杜嫣以外的任何女人带回家了,所有主母之外的女人在小萝莉们眼里都会被归为“不三不四”那一类,她们或许不敢真把人扔井里去,但至少能做到让她走得不那么痛快……

    小八婆走了,秦堪还得继续忙事业。

    千户上任至今,东城千户所根本没去过几次,下面十个百户除了老人丁顺,其他九个还处于似熟未熟的阶段,说到底南京城是京都重城,锦衣卫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每天不停抓人审人,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锦衣卫的日子挺平静的,偶尔有些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之类的案件,应天府出几个捕快便把事情办了,用不着劳动锦衣卫。

    十个百户每天要做的便是巡街,坐探和收集市井民间以及南京权贵和大臣们府里的情报,虽只有一个千户,但各百户雇佣的帮闲加起来却有一千多人,民间市井里的情报大部分由他们收集起来,报给各自的百户,百户则每天将情报归纳分类,选择相对重要或有用的情报,上报给千户所,秦堪每天要做的事更简单,就是将分类过后的情报再次进行筛选,选择更重要的部分,通过军驿或信鸽报给京师北镇抚司。

    …………

    …………

    仍旧醉月楼,东城千户秦堪宴请手下九位百户,百户们欣然赴约,众人在秦堪面前表现得很恭谨,当然,秦堪估摸着他们的恭谨态度多半是装出来的,毕竟他根基太浅,几个月之内由一个平民升到了千户,这样的升官速度在大明官场来说,可谓火箭速度了,肯定会引人嫉妒的,而且他也没做过什么能让众人服气的事情,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崇明抗倭一事,然而那件事毕竟众百户们没有亲眼看见,心下多半认为是以讹传讹,不足采信。

    前世当副总的时候,秦堪便学到了驾驭手下的经验,无非恩威并济而已。其实这种方法在中国相传千百年,老套是老套,但这个驭下之道能传之千年,必然是有效的。

    宴席间众百户阿谀奉承连连,个个翘着大拇指没口子夸赞秦千户实乃少年英雄,可敬可佩云云,秦堪笑吟吟的,既不脸红也不拦着,千户大人喜欢听人夸他,不论是真是假,至少是一种赏心悦耳的享受。

    命人从原来的百户所里提出二千两银子分给众百户,当是见面礼,这份礼将宴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人人争先恐后,纷纷拍着胸脯表示愿为千户大人效死,秦堪笑着点头,也没把这话当真,百户们的忠心不是二千两银子能买来的,姑且听之,只要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不要暗地里给他这个上司使绊子就好。

    对秦堪来说,这顿宴席的唯一收获便是将百户们的德性看清了三四分,同时暗中注意到两名百户,一个名叫赵观,一个名叫孙风。

    宴席中这二人相对比较沉默,不像别的百户那样夸夸其谈。

    前世跟金老先生的韦爵爷学了一招,那就是话多的将领必然只会拍马屁,没有真本事,沉默寡言而又不巴结讨好上司的,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人。

    秦堪不动声色间把赵观和孙风这两个人记在了心里。

    嗯,可以好好拉拢一下,调教好了将来不但能帮自己挡刀子,还能帮自己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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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千户大多数时候挺清闲的。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那两个要拉拢的家伙请到千户所来聊聊天,说说故事,增进一下感情。——感情牌是一张好牌,有时候比利益更牢固,更可靠。

    “最后任我行使出了吸星大法,却不料令狐冲当时正好尿急,任我行用嘴隔空一吸,结果悲剧了,被活活呛死,夕阳西下,干掉了任我行的令狐冲最后终于……”

    赵观和孙风一脸急切:“终于跟任盈盈在一起了?”

    “不,终于跟东方不败有情人终成眷属……”秦堪不满地皱眉:“我前面埋了那么多伏笔你们没看出来吗?其实令狐冲真正喜欢的是东方不败……”

    赵观和孙风敬畏莫名,连连拱手:“千户大人到底是读书人,这故事说得好听之极。”

    秦堪干笑,前世读《笑傲江湖》还是高中的时候,很多情节都忘了,磕磕绊绊的,大体应该是这么回事吧,反正糊弄两个明朝的百户没问题。

    和颜悦色地瞧着两位欲拉拢的目标,秦堪笑道:“两位可从这个故事里悟出了什么道理?”

    赵观和孙风瞠目结舌:“…………”

    他们实在没想到听个故事还要交作业。

    “学……学好功夫,为千户大人办差办得更扎实。”赵观结结巴巴道。

    秦堪表情严肃道:“错了!从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学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跟东方不败那种阴阳人打架时,猴子偷桃这一招是没用的,因为他无桃可偷,以后跟东厂那帮阉狗干架时切记切记……”

    赵观和孙风:“…………”

    秦堪重重叹气,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二人的品性还是很不错的,可惜悟性差了点,费了半天口水说的故事,他们却领悟不到实际有用的东西,真以为堂堂千户大人给他们解闷呢。

    “大……大人,令狐冲和东方不败,这个……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不男不女,这对有情人房中之事……呵呵。”

    “这有何难?千万不要小看男人的聪明,咱们男人从来都是无孔不入的,许仙连母蛇都能捅,相比之下,令狐少侠的难度小多了……”

    “许仙是谁?”二人愕然。

    “白蛇传你们没听过?”

    “没有。”

    秦堪端盏啜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打算再跟他们说一段被自己编得乱七八糟的白蛇传,刚张嘴,门外有校尉恭谨禀道:“大人,出事了,京师北镇抚司衙门急令。”

    秦堪面色一肃:“说。”

    “京师一位大臣被拿入诏狱,江南学子士人不明事理,受大臣家人煽动,欲聚集南京吏部衙门,为那位大臣讨说法,大臣其家仆已招供,北镇抚司严令南京东城千户所弹压处置,勿使事态扩大。”

第七十一章 坑儒千户(上)

    这是秦堪第一次接到京师北镇抚司衙门的直接命令。

    事情很简单,被拿入诏狱的大臣名叫彭缙,京师礼部主事,虽只是小小六品官,却因天下士子皆出礼部,故而也有不少门生。

    彭缙的仕途虽然不顺,但其人颇精学问,甚至与昔日的江南同窗和门生私下里组了一个诗社,闲时聚集一处,饮酒吟诗,互畅平生之志,醒时痛饮醉时狂歌,颇得魏晋雅士之风。

    锦衣卫拿他是因为他表面卖弄才学诗情,上月还义正言辞地向内阁奏请天下提学官严督考访在学生员,言称“行不逮学或有行而无学者居下”,转过身却暗地里卖鬻国子监贡生名额。

    弘治年间,天子刻意压制厂卫权力,再加上这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为人谨慎,以仁善治狱,凭良心说,这些年锦衣卫办的冤假错案很少了,彭缙一案,锦衣卫是真真实实拿到了实据,委实没有冤枉他,连他自己都在狱中认了罪,偏偏他的家人为了救他,利用彭缙在士林的名气,暗里找了一些江南的学子门生闹事,欲图给南京吏部施加压力,逼锦衣卫放人。

    大明内阁制度渐渐成熟,当今天子仁厚,内阁三老贤明,文官集团掌握了大权,这个时期的读书人已渐渐被惯出了脾气,以往畏之如虎的厂卫他们也不怎么害怕了,虽然不敢直接跑到镇抚司衙门指着大门骂娘,但在南京吏部衙门门口闹点动静,读书人表示毫无压力。

    事情的过程已不重要了,现在要命的是,这帮读书人若真闹起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面子肯定不好看,而且轻易便给东厂提供了攻讦的借口,大明朝堂之争,争的已不是黑和白,而是派系党群。

    接到命令的秦堪不敢怠慢,立马命人召集九位百户手下,东城十个百户所全部出动,分散南京各周边,严密监视南京街头学子士人的动向。

    …………

    …………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是江南的读书人行动却比较快,秦堪接到命令的第二天上午,南京吏部衙门便神奇地出现了百十个身穿儒衫的读书人,这一手令秦堪有些猝不及防,原来他们竟化整为零,从南京各处慢慢聚集成群。

    得报之后,秦堪脸色很不好,领着手下几名千户,急匆匆赶往南京吏部。

    南京吏部衙门就在东城千户所不远,一条街的距离,秦堪步行而往,他走得很快,白净英俊的脸庞微微涨红,不知是气是羞。

    赵观小心道:“千户大人,这事儿怪不着你的,读书人太刁钻,玩心眼儿咱们玩不过他们……”

    孙风点头附和道:“对,再说这本是京师锦衣卫惹出的事,凭什么叫咱们南京锦衣卫给他们收拾烂摊子?读书人是那么好弹压的么?打了骂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秦堪叹道:“不想收拾也得收拾,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此事我若压下去了,万事太平,若处置不当,打压读书人的黑锅只能由我来背了,你们难道没看出北镇抚司的意思?”

    简单的说,北镇抚司要找只替罪羊,把众人的目光由彭缙案转移到别处。

    至于为什么选秦堪这只羊替罪,原因并没有那么复杂,因为东城千户所离南京吏部衙门最近,一条街的距离……

    这实在是个很荒谬很扯淡的理由,但官场之事本就这么扯淡,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秦堪注定无法反抗。

    一想到命运的无奈处,秦堪的面孔不由泛了几分铁青,对那些没事找事的读书人生出了反感。

    “当初焚书坑儒谁挖的坑?这人真应该拉出来砍了……”秦堪愤愤道。

    “对,不该如此虐待读书人,此人死罪……”赵观和孙风二人急忙附和。

    秦堪横他们一眼,道:“这人确实是死罪,不过罪不在虐待读书人,而是没把那帮读书人坑干净,瞧瞧,千百年后给咱们添了多大的麻烦……”

    赵观和孙风不敢再接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了。

    听说千户大人曾经也是秀才,他们发现读书人对读书人也挺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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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部衙门位于南京皇宫正门洪武门外东侧,南京六部衙门在禁宫外围一字排开,吏部正处于宗人府和户部之间。

    此时的吏部衙门已是人山人海,除了门前青石广场上静静肃立的一百多个士子模样的读书人外,还有许多远远围观的百姓。

    负责守备南京的魏国公徐俌也听说了读书人闹事,老国公担心引起严重的冲突事件,早早便调了数百兵丁守在吏部外面,但兵丁们只将看热闹的百姓和读书人远远隔开,却没人敢上前驱赶这些功名在身的士子举人。

    锦衣卫的人也来了不少,他们却离得更远。事情已经传开了,这帮读书人本就是冲着锦衣卫来的,谁还敢上前凑热闹?

    身穿大红飞鱼服的秦堪在众百户开道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衙门前的广场上。

    静静肃立的读书人一看到他们穿的飞鱼服,便如同疯牛看到了红布,顿时沸腾起来。

    衙门青石台阶上,站着几位官员,正是南京吏部尚书林瀚以及两位吏部侍郎,还有一个白面无须之人,却是南京守备太监傅容。

    这些人里,守备太监傅容最倒霉,士子们围住吏部衙门之前,傅容恰好在吏部衙门跟林尚书串门子,没成想莫名其妙被堵在了衙门里。

    秦堪的到来如同烧开了一锅水,士子们一见秦堪似乎是锦衣卫为首之人,顿时群情激愤起来。

    “朗朗大明乾坤,厂卫霸欺良民,构陷大臣,国之奸贼也!”

    “马上放了彭主事,否则我等江南士子必砸了你这遮蔽天日的烂衙门!”

    “对,我们还要联名告御状,齐赴京师敲登闻鼓,让天子陛下评评理!”

    “…………”

    乱糟糟的情势令包括秦堪在内的所有官员一齐皱起了眉头。

    秦堪心中对这些不分青白的读书人反感愈盛,走到台阶下,忍不住冷冷道:“人是在京师抓的,你们去京师告御状便是,在南京闹事算什么?”

    众读书人一滞,接着如同点爆了火药桶似的,一齐炸开了。

    “厂卫果然蛮横霸道!”

    “陷害忠良,不得好死!”

    “你们跟那些没卵的阉狗沆瀣一气,迟早没有好下场!”

    这话却令站在台阶上的守备太监傅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于是重重一哼,嗓音尖细喝道:“你们这些人皆负功名在身,不怕王法么?还不速速退去!”

    锦衣卫为首的人表了态,太监也表了态,士子们终于被激怒了。

    场面轰的一声,瞬间变得混乱,这群无法无天的读书人竟一齐朝衙门冲来。

    吏部林尚书和两名侍郎见势不妙,扭头便跑进了衙门,还很没义气的把衙门大门关上了。

    混乱中,一众百户紧紧围着秦堪,保护他不被打,太监傅容却倒了霉,人群中不知哪里挨了一下,痛得一声惨叫。

    秦堪也怒极了,他最恨这种无理还胡搅蛮缠的人,说是读书人,多年的圣贤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反正乱也乱了,秦堪干脆横下心,闭着眼朝骚乱的人群中胡乱踹了一脚,只当泄一下心头火气。

    身旁一步之遥,傅容也来了脾气,一巴掌甩出去,啪的一声脆响,不知打到了谁。

    人群顿时一静,一个衣衫下摆印着脚印,脸上一个红巴掌印的读书人捂着脸,不敢置信似的站了出来,抖抖索索指着秦堪,悲愤道:“你……好个卫狗,竟敢侮辱斯文,不但踹我,还扇我脸……”

    秦堪涨红了脸,仿佛受到莫大的冤屈似的,大怒道:“你眼瞎了?睁大眼睛看清楚,你脸上那一巴掌是那狗太监扇的,我只踹了你一脚而已!凭什么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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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坑儒千户(中)

    眼看士子们和秦堪马上要起冲突,秦堪身边护卫的赵观和孙风目露凶光,右手按在刀柄上蠢蠢欲动,看他们的样子,打算拔刀了。

    秦堪一见不妙,马上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二人的冲动。

    几拳几脚没关系,一旦拔刀伤了或杀了读书人,事情的性质便完全不一样,秦堪在大明的美好穿越时光可以到此为止了。

    被一众士子围着,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几名锦衣百户憋着一口气,难受极了。

    “千户大人,这样下去不行,读书人惯于蛊惑煽动,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失去理智了……您快拿个主意吧。”赵观擦着汗焦急道。

    “嗯,有道理。”秦堪一脸凝重:“……要不拿那个死太监当肉盾,咱们先冲出去再说?”

    南京守备太监傅容离秦堪只有一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惊怒交加道:“你……秦千户,你敢!”

    “不要这么小气,帮忙挡一下下嘛……”

    赵观脸有点黑:“大人,恐怕不妥,回头咱们没好果子吃的……”

    “那就把吏部的门叫开,跟里面的人喊话,若再不开门,咱们就反水了,帮读书人一起砸衙门……”

    众人:“…………”

    很难理解这位千户大人的思维啊,他做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傅容倒是大为赞同,情势不妙,大敌当前,他暂时抛去了对秦堪的仇视,连连点头道:“不错,杂家没招谁没惹谁的,凭什么让杂家吃这挂落?”

    众百户毫无顾忌地对这个没节操的死太监投以鄙夷的眼神。

    反倒是秦堪,看傅容的目光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看来大家的道德底线处于同一水平线呀。

    吏部大门内一阵骚乱,估计秦堪和傅容的话给吏部官员增加了不少压力,没过多久,衙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傅容和秦堪以及众锦衣百户闪身而入,大门砰的一声,又紧紧关上了。

    …………

    …………

    吏部大堂内,林瀚尚书看着秦堪和傅容的目光有点复杂,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赞扬褒奖性质。

    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可奈何,林瀚咳嗽两声,有意无意瞟了秦堪一眼,捋着白须缓缓道:“外面士子闹得不像话,二位可有良策?”

    傅容脸色很难看,没好气的重重一哼,一句话也不说。

    傅容确实有资格生气,数来算去,最无辜的人就是他了,锦衣卫拿了京师的礼部主事,说起来或许跟锦衣卫有关,跟吏部也有关,甚至礼部,国子监,内阁……非要说关联,这些部门都有关联,唯独跟太监没有半文钱关系,特别是远在南京的守备太监……

    还是那句话,他傅容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在不恰当的时候串了个不恰当的门子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自身生理缺陷的话,此刻傅容很想跳着脚指着堂内每一个人的鼻子,表达出强烈的想要跟各位家中女性长辈先人发生超友谊关系的愿望……

    傅容有资格生气,秦堪却没这个资格了。

    这事还真跟锦衣卫有关,而且有直接关系……

    林瀚也知道此事与傅容无关,嘴上说着“二位”,眼睛却盯着秦堪,意思很清楚,你们锦衣卫惹出来的事,你看着办。

    谁知林瀚却见秦堪忽然安坐堂前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品了口茶,咂摸咂摸嘴以后,竟然闭上眼睛养神,那表情好像这事完全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打酱油的一般。

    林瀚深呼吸,生生忍住暴跳的冲动,脸色却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干脆直接点名了。

    “秦千户,此事追本溯源,与锦衣卫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该表个态?”林瀚语气不怎么好,作为当朝二品尚书,能对一个五品武官正脸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语气好劣,实在不能奢望太多。

    秦堪轻叹口气,不得不睁开眼,他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扛定了,不过现在情况不明,不能贸然处置。

    朝身后侍立的赵观使了个眼色,赵观会意地点点头,走出了吏部大堂。

    秦堪微微一笑,道:“尚书大人,此事确实跟锦衣卫有关,下官不敢推卸,至于如何处置,不如静观其变如何?”

    林瀚忍不住怒道:“静观其变要等多久?不出一个时辰,这些无法无天的士子们就要砸我吏部衙门了,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砸的不是你东城千户所!”

    秦堪喃喃叹道:“我倒是希望他们砸了我的千户所,让他们出了这口气就好了……尚书大人稍安勿躁,下官一定保吏部衙门周全。”

    林瀚也知道处理这件事很麻烦,更不敢开口让秦堪派锦衣卫镇压这帮士子,话传出去他可就成了天下读书人的死敌了,闻言只得悻悻一哼。

    一柱香时辰过去,赵观从堂外匆匆走进,在秦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堪淡定点头。

    事情差不多搞清楚了,前因自然是彭缙一案,可秦堪很清楚,但凡读书人聚集成群,其中必有领头之人,一盘散沙是成不了群的。

    此时外面领头的读书人是两名举子,一个是江宁县举人,姓萧,名鸿桦,一个是上元县举人,姓万,名直。

    萧鸿桦是彭缙的门生,而万直则是彭缙当初的乡试同年,二人皆与彭缙关系匪浅,彭缙入诏狱后,其家人便是与这二人联系,于是他们联合起来鼓动了一群读书人,相约吏部闹事。

    确定目标就好办了,秦堪拧着眉想了片刻,脸上便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这个黑锅不好背,还是换个人帮他背吧。

    林瀚见秦堪此刻居然还笑得出,心中不由愈发气怒,冷冷道:“秦千户却是悠闲,不知可有想到良策?”

    心情一轻松,秦堪说话便没了顾忌,微笑着叹了口气,悠悠道:“其实最好的法子嘛,……还是拿傅公公当肉盾,大伙儿一块冲出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傅容闻言浑身一颤,吓得硬生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们锦衣卫就没一个说人话的吗?”傅公公像在大街上被男人摸了屁股似的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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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坑儒千户(下)

    秦堪觉得傅公公对锦衣卫存有偏见,就像锦衣卫对所有的太监也存有偏见一样,其实大家都属于不被理解的那一类人。

    林瀚冷着脸没说话,神情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拿太监当肉盾也好,锦衣卫武力弹压也好,只要士子们不拆了他的吏部衙门,怎样都好说。

    ——堂内三人分属不同阵营,大家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节操掉了一地。

    有个成语叫“大智若愚”,秦堪觉得可以发明一个成语,叫“大奸若德”,其实但凡进了官场的人,当初读圣贤书时的高尚品性差不多丢得干干净净了,大家的道德底线低得不敢想象,当然,也有例外,不过这种例外只是在官场上昙花一现,最后的结局必然泯灭于众人。

    有道德的人是当不了官的,就算当了官,必然也当不长久。

    眼见傅公公气得有种想跟他拼命的架势,秦堪急忙温言安慰:“傅公公放心,刚才下官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绝不会拿公公出去当肉盾的……”

    傅容呆了一下,接着又跳了起来,勃然怒道:“就算万不得已,你们也不能拿杂家当肉盾!凭什么!杂家招谁惹谁了?”

    “是是是。”

    林瀚皱了皱眉,道:“秦千户,事态紧急,你可有主张?快说说吧。”

    秦堪微微一笑,道:“事情既然跟锦衣卫有关,自然由锦衣卫解决,尚书大人,傅公公,且安生坐着吧。”

    林瀚点点头,道:“秦千户,士子乃国之重器,你可要善待他们,若有死伤,本官可要拿你是问。”

    这话先把他自己摘出去了,又站在文官集团的立场上把秦堪架到火上。——身处这样一个人人奸诈如鬼的环境里,文弱书生秦堪怎么善良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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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部衙门外的青石广场上。

    年约三十许的萧鸿桦盯着紧闭的署衙大门,脸上露出几分冷笑。萧鸿桦是彭缙的门生,说是门生,其实彭缙并未教过他什么学问,只不过彭缙就职礼部,礼部负责科考,才三十岁的举人萧鸿桦自然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总要金榜题名才对得起多年寒窗苦读,而礼部尚书和侍郎们显然瞧不上他这个默默无名的小举子,萧鸿桦这才拜入彭缙门下。

    四十多岁的万直则是彭缙的乡试同年和知交好友。

    二人都是有功名的举人,平日里傲气十足,大明的科考制度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二人有幸顺利走过了两座独木桥,自然有着他们傲气的资本。

    当彭缙的家人找到他们,求他们搭救彭缙时,二人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换了太祖或成祖时期,或许二人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个要命的请求,不过如今是弘治年,文官集团已掌握了话语权,于是善待士大夫也成了如今大明的主旋律,只要纠集起一大群有功名的读书人,无论厂卫还是官府都不敢拿他们怎样的。

    于是二人碰头一商量,一百多个读书人就这样被架上了二人的战车。

    事实果然如同他们预计的那样,官府和锦衣卫不敢拿他们怎样,反而节节败退进了衙门,大门紧闭,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广场上的士子们仍在骂骂咧咧不休,万直皱眉道:“萧贤侄,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拖久了大家的心气儿也泄了,此事怕是无果而终呀。”

    萧鸿桦看着吏部的大门,冷冷一笑,道:“万叔,咱们肯定不能让那些狗官们逃避下去,不如一涌而上,把这衙门砸开再说,大明律法虽严,然则法不责众,只要不出人命,官府也不能拿咱们怎样的。”

    万直点头:“甚好,就这么办吧。”

    萧鸿桦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身振臂大呼道:“同年同窗们,厂卫陷害忠良,彭主事无辜入狱,我等学子士人皆负功名,乃大明之重器也,吏部与锦衣卫竟避而不出,慢待我等,难道我等便任由此事作罢,任由忠良狱中受苦吗?”

    几句话一煽,广场上的士子们顿时又被点燃了热情,纷纷大喊道:“不能!”

    “我等饱学圣贤之书,凭一腔浩然正气立于天地间,岂能任卫狗颠倒黑白,而令忠臣含冤莫白?今日我等愤而击之,只为伸张国朝正气,只为呼喝乾坤不平,诸年兄,吾谁与往?”

    众士子激昂大喝:“同去,同去!”

    这便是功名的妙处,这便是无数大明寒窗学子拼尽毕生之力,也要搏个功名的本质原因。但只有了功名,无论秀才还是举人,功名就是他们的护身符,就是加入文官集团的入门证,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上面都有整个文官集团为你撑腰。

    若无这件护身法宝,百十个文弱平民就算借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冲击官府的大逆之举,可秀才和举人们却不一样了,他们不但敢,而且还能把自己置身于正义凛然的高度,蛮横地占据道德制高点,以正义的代表为名,毫无顾忌地做出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这也是如今大明文人的本质,以正义之名,行无法无天之事。

    轰然一声呼喝,一众士子如同疯子似的,几步跨上吏部衙门的青石台阶,举手抬脚,正待给衙门那扇朱漆大门留下个正义凛然的记号,以便日后供自己逢人吹嘘时,大门却猛地从里面打开了。

    九名锦衣卫百户簇拥着秦堪昂然走出,众士子一楞,冲击衙门的动作顿时为之一滞。

    跟刚才进去时不一样的是,九名百户神情冷峻,面若冰霜,秦堪向前跨出一步,暴喝道:“锦衣校尉何在?”

    千户所的普通校尉和力士们早已到场,听到秦千户大喝,广场上顿时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齐声回应。

    “在!”

    秦堪面露杀机,缓缓道:“给本千户把这些目无王法的士子围起来!”

    “是!”

    上千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们锵地一齐拔出刀,杀气腾腾的围了上来。

    情势突变,攻守易位!

    不少士子顿时慌张了,毕竟冲击官府这事委实有点严重,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士子们自然感到了害怕,虽说自己代表着正义,可锦衣卫臭名昭著百余年,他们哪管你正义不正义,一刀劈了拉倒,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

    不少士子此刻才感到有些后悔,本来不关自己屁事的,为何听信蛊惑,非要趟这浑水?真当赫赫有名的锦衣卫是木雕泥捏的不成?

    萧鸿桦见势不妙,上前一步凛然道:“住手!卫狗敢尔!我等乃圣人门生,百毒不侵,百邪不入,身负圣天子钦赐功名,谁敢拿我们?”

    万直最初也有些惶恐,见萧鸿桦站出,顿时也鼓足了勇气:“正是,你们杀得了一个两个读书人,杀得尽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吗?”

    秦堪目光如刀,盯着二人冷冷道:“我自然不敢滥杀读书人,我只杀有罪的读书人,你们二人谁是领头?”

    二人一齐往前一步,齐声道:“我们都是领头者。”

    “拿下!”秦堪暴喝。

    两名百户亲自上前,刀鞘朝他们膝弯上一拍,二人便情不自禁地跪下,接着牛筋绳一捆,几个呼吸间便被捆成了两只大肉粽。

    众士子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有心想反抗,却被四面钢刀出鞘围住他们的锦衣校尉们吓住,浓郁的杀机令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鸿桦和万直被粗鲁地拎进了衙门,紧接着,衙门大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众人如梦初醒,顿觉分外没面子,人人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一人咬牙怒道:“厂卫竟真敢拿我清白士子,诸年兄,此辱我等绝不可忍!”

    “正是!叫他们放人!”

    众人也不顾围在四周的锦衣卫威慑,纷纷抡起拳头使劲砸着大门。

    大门纹丝不动,士子们却砸得手脚生疼,见奈何不了大门,大家又破口大骂起来。

    …………

    …………

    大门内,赵观看着被捆起来的萧鸿桦和万直,不由苦着脸道:“大人,这……真抓了他们恐怕会出大事呀。”

    “真笨,就说是守备太监命我们抓的不就行了?”秦堪翻了个白眼。

    “啊?”赵观冷汗直冒,这位千户大人真是作死啊,刚得罪了读书人不说,转眼又得罪守备太监,他这是不是想寻短见所以拉几个垫背的呀?

    “算了,不吓你了,傅公公今天也挺倒霉的,咱们就不再给他添堵了。”秦堪满不在乎地笑道。

    “这两个人怎么办?”

    秦堪笑吟吟的打量着嘴被堵上的二人,萧鸿桦一脸愤恨仇视,万直凛然中似乎又带着几分畏惧。

    秦堪菜市场挑白菜似的打量许久,忽然笑了:“万直杖二十,萧举人嘛,呵呵,不要动他一根寒毛,二人分开,勿使碰面。”

    萧鸿桦大小长短正合适,这家伙简直天生长着一张背黑锅的脸,不坑他会遭天谴的。

    赵观一咬牙,反正事已至此,什么都别问,照做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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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柱香时辰后,衙门大门猛地打开,遍体鳞伤的万直首先被扔了出来,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同时被抓进去的萧鸿桦却毫发无伤,满头雾水的走了出来。

    众士子大惊失色,神情顿时变得不大对劲了,二人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不由得别人不疑惑。

    这时赵观面若冰霜的从衙门内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缓缓环视一周,接着将一包东西朝萧鸿桦一扔,萧鸿桦没动,包袱落到地上,砰地一声脆响,众士子低头一看,却是一包银子。

    众人顿时大哗,看着萧鸿桦的目光愈发怀疑了。

    赵观适时开口大声道:“查上元县举子万直煽动仕林,冲击官府,目无律法,着即杖二十,提请应天府学政大人削其功名,终身不得入仕!江宁县举子萧鸿桦悬崖勒马,检举有功,赏银一百两。”

    众士子倒吸一口凉气,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赵观冷声道:“吏部林尚书和锦衣卫秦千户宽待众士子,既往不咎,着令尔等即刻退散,不得生事,你们的籍贯,姓名,功名,江宁县萧举人已一一检举,名单存入了锦衣卫,若有再犯,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必知王法森严!”

    砰!

    大门再次关闭,这回没有一个人再砸门喝骂了。

    四周仍旧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萧鸿桦,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萧鸿桦看着众人怨毒的目光,和地上那包散开的银子,顿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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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风平浪静

    世人对锦衣卫一直存在误解,他们以为锦衣卫专门陷害忠良,其实这种观点大错特错,狭隘了。

    锦衣卫的业务范围很广,他们不单单只陷害忠良,也陷害奸臣,无论好人坏人,得罪了锦衣卫就让他做不成人。

    无所谓正义与邪恶,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而博弈,输赢各凭本事,各安天命。

    吏部衙门前的青石广场上,百余名士子像一百多条饿极了的狼,冷冷地盯着萧鸿桦,他们眼里闪烁着怨毒的红光,静谧中弥漫着一股带着书卷香般的杀气。

    萧鸿桦的眼神木然而空洞,呆呆地看着紧紧闭着的大门,脑子如同寺庙里被撞过的铜钟一般嗡嗡作响,混沌晕沉的他仿佛看到吏部大门的门缝里,有一双冰冷略带讥诮的眼睛在盯着他。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是那个锦衣卫的千户么?一个在读书人面前连头都抬不起的武官,怎么敢算计他这个大明举子?他到底是怎么算计的?

    迎着周围士子敌视的目光,萧鸿桦惨然一笑,喃喃道:“不,不是我,我没有……”

    苍白无力的解释连他自己听得都心虚,此时此刻,他已辩无可辩。

    “打死这个败类!”

    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道怒吼,如同战场上的将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一群饱读圣贤书的秀才,举人此刻如同一群发了狂的野兽似的,拳脚如雨点般砸在萧鸿桦身上。

    萧鸿桦的身躯在疯狂士子们的拳脚下,渐渐萎缩,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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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观向秦堪禀报,说萧鸿桦被打至重伤,一生离不开床榻,而万直也被下了狠手的施刑校尉打断了腿骨,治好也只是个瘸子了。

    秦堪轻轻叹了口气。

    目空一切的读书人终于在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千户面前折戟沉沙。

    不忍?没什么不忍的,这本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秦堪若输了,等待他的将是锦衣卫和文官集团的严惩,幸运的是,他赢了。

    事后可以生出一些诸如同情之类的情绪,但博弈之时该怎样还得怎样,能留二人一条性命,已是秦堪最大限度的手下留情了。

    领头闹事的竟然是个斯文败类,眨眼便将众人卖了,彭缙一案自然闹不起来,士子们从广场上散去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羞愧的表情,可以肯定,萧鸿桦以后永无出头之日,他已成了江南士子们的公敌,如果他心理承受能力稍差一点,也许被送回家以后会学秦堪那样,房梁上扯根绳子上吊。——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还是很要面子的,像秦堪这种上吊却没死成功,仍旧没羞没臊活得滋润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

    锦衣卫让秦堪背黑锅,秦堪又把黑锅顺利移嫁到读书人头上,事情完美解决。

    广场空荡荡的,魏老国公调的兵丁和锦衣卫属下们在士子们散去之后也撤退了,吏部衙门重新开张,来往官吏衙役络绎不绝,一切恢复如常,士子们闹事如同往大海里扔了一颗小石子,浪花都没翻起便风平浪静了。

    一骑快马奔出南京城,马不停蹄向京师飞驰而去。

    南京似乎与以前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从这一天起,魏老国公,守备太监傅容,吏部尚书林瀚等等勋贵重臣将秦堪的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中。

    一个没有功名没有背景的年轻人,不知不觉在大明这个绚丽的舞台上慢慢展露出峥嵘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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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九位百户看秦堪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原本百户里面有几个对秦堪这个文弱书生有点瞧不上眼,言语上虽然恭敬,可眼神总流露出几分轻视,今日秦堪对读书人施出一记阴招后,那个几百户顿时对秦堪充满了敬畏。

    在他们眼里,读书人是邪恶是存在,弘治年间的读书人,连厂卫也不得不敬他们三分,没想到顶头上司秦千户出手一招就把读书人给祸害了,而且害得毫无隐患,百户们不得不对秦堪敬畏,能把读书人玩残的读书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秦千户的威信就这样树立起来了。

    众人散去,秦堪感到心里有些疲倦,今天只是几个举子,将来呢?通往权力的道路上,自己会遇到多少强大的敌人?武将,文官,太监甚至……皇帝,这些人谁会是他的盟友靠山,谁会与他成为死敌?一次次与敌博弈,能保证最后赢的都是自己吗?一旦落败,自己将是怎样的下场?

    太累了……

    回到家,秦堪吩咐下人准备浴桶,他想好好泡个热水澡,洗一洗心里的疲惫。

    刚泡进大大的浴桶里长出一口气,俩小萝莉咬着下唇,怯怯地走了进来,二女穿着粉红色的肚兜儿,肚兜儿上面绣着娃娃抱鲤鱼,刚开始发育的小胸脯将肚兜儿撑起两只尖尖小角,粉嫩如鲜藕般的胳膊和大腿裸露着,晃得让人心旌荡漾。

    秦堪尴尬了,坐在浴桶里双臂环住胸:“你们进来做什么?”

    怜月咬着唇道:“我听别人说,老爷沐浴的时候,好丫鬟一定要给老爷擦澡搓背,坏丫鬟才对老爷不闻不问。”

    怜星习惯性的猛点头:“嗯嗯!”

    秦堪苦笑道:“不必了,老爷习惯自己洗澡……”

    二女却有一股子拗劲儿,急急摇头,小脸的神色很坚决:“不行,老爷,我们要当好丫鬟,不当坏丫鬟,坏丫鬟会被主人赶出去的,那时我们就没有依靠了。”

    秦堪哭笑不得:“放心,老爷舍不得赶你们出去的,至于搓背就免了,老爷不习惯。”

    二女不说话,却也不肯走,腮帮鼓得高高的,忿忿地盯着秦堪,显然她们把秦堪当作了阻拦她们实现“好丫鬟”远大志向的罪魁祸首。

    没人能抗拒两个貌美萝莉的可怜目光,秦堪也不例外。

    无奈一叹,秦堪道:“好吧好吧,你们来给老爷搓背……”

    二女顿时雀跃,争先恐后地扑上前来,四只鲜藕般的胳膊在浴桶里一阵乱扑腾,不由秦堪挣扎,两只小手便开始给他擦背,另两只小手费力地抬起秦堪裸露的大腿,用澡巾卖力的揉搓……

    腐朽堕落的封建社会啊,秦堪舒服得想呻吟,一边呻吟一边批判这万恶的旧社会……

    ——顺便还想好好怜惜一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自觉的小萝莉们。

    “老爷,你两腿中间藏着什么东西?”怜星扑扇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它。

    秦堪:“…………”

    “我看看,我看看!老爷藏什么呢?洗澡还带着它……”……

    接着二女倒吸一口凉气:“老爷,这是何物?”

    “兵器!”秦堪脸色涨得通红,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俩字,状若痛苦不堪。

    “兵器?”二女顿时肃然起敬。

    “对,等闲不可示之于众,出必见血而归。”

    “呀!老爷,怎么办?”怜月怜星忍不住惊惶起来。

    秦堪痛苦地注视着俩小萝莉鲜红娇嫩的樱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口水可以消肿。”

第七十五章 才尽其用

    很奇怪小萝莉们竟然不认识此等世间神器,她们从小到大实在过得太单纯了,秦堪五岁时用一根棒棒糖引诱邻居家的小妹妹脱光了裤子让他研究了一下午,六岁便对女人的所有生理构造了若指掌,堪称一代宗师宿老,七岁立于该领域的峰顶对月长叹,高手寂寥,只求一败……

    若以俩小萝莉的单纯程度为道德评判标准,秦堪五岁时便该被装进猪笼里,被人抬着满城游街示众,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养大两个萝莉的人牙子估摸把她们当成了摇钱树,所以在教育方面绝对的纯洁如水,故而她们有眼不识神兵,——真是两个单纯得让人心疼的极品萝莉。

    单纯归单纯,怜月怜星却并不傻,从秦堪不怀好意的目光里,她们似乎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虽然不知这根绝世神兵有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威力,不过可以肯定,口水消肿这种鬼话很不靠谱儿。

    怜月怜星互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不上当好丫鬟的远大志向,两人扔下秦老爷,拉着手飞快跑了出去。

    秦堪坐在浴桶里,心中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胸腔里涌动着一股豪迈之气。

    来到这个时代是天意的安排,可现在却越来越发觉自己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仿佛他本就属于这个时代一般,前世那一场人生不过黄粱一梦罢了,大明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时代与他产生了交集的人,他秦堪便不该疲惫,更不该退缩。

    郁结渐消,豪气顿生,文弱书生秦堪此刻有一种拿起长矛大枪横扫千军的冲动。

    然而浴房外面两个小萝莉的话却让秦堪差点羞愤得再次扯绳子上吊。

    …………

    “喂,你知道绝世神棍吗?”怜月故作神秘却丝毫没注意压低声音。

    秦堪眼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何谓绝世神棍?”答话的是内院的丫鬟,秦家内院分工很奇怪,买来的四个丫鬟只负责照顾怜月怜星,而怜月怜星只负责照顾秦堪的起居,三者一条直线,颇具前世传销之精髓。

    “绝世神棍你都不知道?”怜星带着几分见过大场面大风浪的傲气和夸张,炫耀得很明显。

    “怜星姐姐,我真不知道……”

    “哎呀,反正是很厉害的东西!”怜星表达的词汇有限,急得直跳脚,为老爷的神棍明珠蒙尘不被世人所知而感到焦虑和不甘。

    丫鬟满脸崇拜地盯着两位见过大场面的萝莉,虽然不懂她们说的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好像很犀利的样子……

    “我们还知道给绝世神棍消肿的独家秘方哦……”怜月洋洋得意地为她们的见多识广增加筹码。

    秦堪坐在浴桶里,捂着额头悲愤地仰天长叹。

    完了!秦家家主老爷一世英名尽丧,哪怕现在光着屁股冲出去堵住俩萝莉的嘴也来不及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从不以个人主观意志为转移……

    “果然很厉害——”丫鬟的崇拜很盲目,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崇拜什么。

    怜月怜星热情得实在很过分:“来,老爷就坐在浴桶里,我带你看看那根棍儿,真的很厉害哦……”

    “敢进我浴房者,虽远必诛!”秦老爷终于忍不住发火了,隔着浴房的木窗嘶声咆哮。

    怜月怜星和丫鬟们顿作鸟兽散。

    …………

    …………

    传言像瘟疫,无法控制地扩散了。

    没过几天,秦府的管家,门房,杂役,丫鬟们看老爷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眼神总是忍不住朝老爷的下三路招呼,然后一脸古怪地踉跄着跑远。

    更过分的是,不知哪个嘴欠的家伙居然把这事传到了外面,因斗地主而和秦堪相熟的南京勋贵子弟们如今一见秦堪便热情拱手,口称“神棍兄”,笑得一脸促狭淫荡,其中尤以某徐姓小公爷笑得最欠抽,令人忍不住想拔刀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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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顺回到南京了,风尘仆仆的老脸掩饰不住的兴奋,亲眼见着锦衣卫指挥使,还给他老人家回过话,磕过头,丁顺的激动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陈清元已被牟斌秘密关押起来了,对于秦堪的行为,牟斌一个字都没说,既没责怪他惹事,也没表扬他挖出个谋反巨案,唯一做的,只是亲自把丁顺的试百户升到了百户。

    秦堪笑了,没有任何表示也是一种态度,升丁顺的职更能说明这种态度,当初行险落的这一子,看来收到了回报。

    …………

    …………

    一骑快马入京师。

    北镇抚司大堂内,牟斌翻阅着秦堪派人从南京送来的亲笔信,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南京士子冲击官府,竟被秦堪轻易化解,避免了锦衣卫一场天大的麻烦,这事干得漂亮!

    至于当初让秦堪背黑锅一事,牟斌没有任何愧意,人才是需要考验才能证明其价值的,如果秦堪化解不了这个麻烦,这样的庸才只配老老实实背黑锅。

    不过牟斌也没想到,秦堪居然将此事处理得如此漂亮,而且不留丝毫话柄,只不过用的法子稍嫌阴损了些。

    当初陛下对秦堪的赞誉还是很有预见性的,这人果然是个人才,联想到他入锦衣卫以来做过的一桩桩事情,甚至连惹祸都无意中挖出个谋反的案子,当时觉着生气,现在想想,秦堪好像还真挺让人省心的。

    让人省心,又屡立功劳,给他这个指挥使长脸,为人低调而且背景干净……

    牟斌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手指关节无意识般轻轻敲着桌案,喃喃道:“才当尽其用方为用人之道,这个秦堪老待在南京未免可惜,也该把他调来京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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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还有一更,估计有点晚,要回家吃饭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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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