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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大妆txt下载     大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1 请求

    护国公沉脸扫视着场内,发令道:“把所有闹事的人都给我押了!”

    中军营的人立时涌上,把孙尚所辖的北城兵马司的人连同刘御史这边几个都察院的人一并圈住。鲁国公不敢怠慢,急急忙忙指了就近的曾密去搬椅子凳子,让护国公坐下审问。

    护国公大刀阔斧在场中坐下来,指着孙尚,“你出来!”

    孙尚得令走出来。护国公道:“是你领头闹事是吗?”

    孙尚道:“回都督大人的话,不是闹事,是都察院的人欺人太甚!这差事才办到一半,他们就说要怎么怎么论赏,活似我们五城营的人是白干活似的!这差事没法办下去了,所以卑职才会想跟他们理论!”

    “孙指挥这话是说我们干扰了差事是么?”刘御史不服输地说道:“真正违抗圣上旨意的是你们这些粗鲁的武夫!动不动就嚷嚷着要打人,简直不可理喻!”

    孙尚那边又有人开始帮起嘴来。

    护国公一巴掌拍在面前茶几上,喝道:“吵吵嚷嚷地跟个娘们儿似的,当这是菜市呢!”

    两边遂又怂下来。

    荣恩伯睃着场下,悄悄扯了扯鲁国公的袖子,示意他一旁说话。

    鲁国公遂觑着人缝儿与他退了出来。

    到了校场角上的树下,鲁国公抹着汗道:“现在皇上派了中军营过来,肯定是大怒了,你又拉我过来做什么?”

    荣恩伯道:“世伯,您别怨侄儿说话直,依我看今儿这事本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么一闹,孙尚他们连内阁的面子都不给,这事也善了不了的。别说孙尚得受处置,就是你我十成十也要受连累。搞不好连五城营内部也要被下旨清查。”

    鲁国公本就些头大了,听得这话竟然十分有理,便就六神无主起来:“那可怎么办好?这五城营里大都是勋贵子弟,大伙要是连这份差事都丢了,这朝中勋贵岂不是更没地位了吗?”

    如今因着处境相同,所以勋贵们倒是前所未有的团结紧密着,所以这些年相互之间结亲攀戚,就是为着拧成一股绳儿,也好在朝堂还能占有一分份量,所以鲁国公对属下这些世侄世孙们,倒是真心的关照着,更何况他自己身为五城总指挥使,这事怎么也讨不了好,眼下又岂能不着慌?

    荣恩伯长叹,说道:“这事我原本觉得不好,可是护国公一来,我却又觉得没那么糟了。您想啊,护国公也是勋贵,不过是因为这些年经营得好,所以跟殷家关系密切。而如今因着殷昱的关系,护国公府也不像从前那么高不可攀了。

    “护国公这个时候因着自家利益,首先肯定不会与咱们关系闹掰,而咱们这些人都服他也都是事实。所以您看咱们能不能趁此机会把护国公留下来,率领咱们把清办娼馆这事给办完了?”

    “让护国公领头?”

    鲁国公愣住了。

    “对啊,”荣恩伯道:“您想想,这件事我们正处在骑虎难下之时对不对?我们按旨严查了,又怕再惹出什么事来激恼皇上,若是不按旨严查,皇上肯定又会疑心我们是不是徇私枉法,左右我们都为难,还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就此转到护国公手上。

    鲁国公闻言恍然一惊,是啊,只要请得护国公过来坐镇,那该查不该查护国公心里有数,他们照章办事既不存在担干系,到时候差事办好了,该给他们的赏赐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这岂不就是大大的好处么?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荣恩伯接着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这次我们两边闹开,往后少不了还会有摩擦,护国公留了下来,那么咱们的人和都察院有再多摩擦,也有了护国公裁断,用不着再闹到内阁和宫里去。而这次的纠纷,他自然会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一来,皇上对咱们不就有可能从轻处罚了么?”

    听到此处,鲁国公已经止不住频频点起了头。

    方才见到护国公奉旨前来时,他还觉得十分担忧,如今听完荣恩伯的分析,竟觉得皇上简直是给他派了位贵人来了!

    他捋须沉吟了会儿,忽然又道:“那季阁老不是正在请奏皇上派遣护国公去东海么?他能答应?”

    荣恩伯道:“世伯糊涂了,眼下这样的局势,季振元他们随时都可能把殷曜扶上太孙之位,这个时候护国公会想离开京师么?那东海也没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几艘敌船在蠢蠢欲动罢了,根本用不到护国公出马,他心下能有不答应的?”

    这倒也是,鲁国公再次点头。若是换成他是护国公,这个时候也定会以保全自家利益为上。

    他说道:“那这么说,咱们倒是既可以给护国公个理由留在京师,又能够解决燃眉之急了?”

    荣恩伯挺胸道:“自然如是!”

    鲁国公唔了声,挥手道:“既在这么着,咱们这就过去说说!”

    护国公这里审完了孙尚正在审刘御史,这次负责督察协办的是靳永,而靳永是谢琬的表叔,又与殷昱过从甚密,既是自己人,他不免就口气和缓些。

    这里鲁国公与荣恩伯回到场内,见着他已准备带人进宫复命,连忙上前跪下,说道:“都督大人慢走,还请移步营内,听下官一言!”

    护国公跟鲁国公他们到底还有几分交情在,此次虽是奉旨办理,但是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

    想了想,便就起身与鲁国公进了营。

    这里左侧绸缎铺子楼上,谢荣也负手站在对着校场的窗口前。

    庞鑫道:“老爷,鲁国公定然有诈,要不要回去告诉季阁老他们?”

    谢荣悠然道:“不必。让他们诈好了。”

    庞鑫颌首称是,又与他看着下方。

    鲁国公引了护国公入内,请了他在上首坐下,然后顺手沏了杯茶给他,自己居然单膝跪了下去:“还求国公爷高抬贵手救救愚兄一回!”

    护国公吓了一跳,扶起他道:“你这是干什么?”

    鲁国公道:“我与国公爷是打小的情分,今儿的事你也看到了,愚兄无能,底下人闹得我是没有半点办法。这事闹到皇上跟前,定然少不了对我有顿责罚,如今咱们这些勋贵里也就护国公府还能盛宠不衰,愚兄是个三等公,便是任了这总指挥使,也时时如芒在背。方才多亏得国公爷前来才解了愚兄的围。

    “我办事不力我心里自知,皇上处罚我也没罚冤。可是这案子还得往下办,如今都察院与咱们闹成这样,回头下面的人又少不了还会起摩擦,如此闹将下去,不但失了朝廷体面,也会让愚兄更加为难,到时可又如何是好?”

    护国公听毕,也唔了声,说道:“那你想怎么办?”

    鲁国公长叹,拱手道:“我想请国公爷出马,暂时坐镇五城营,率领五城营和都察院的钦差们共同完成圣上交代的差事!”

    “你要我留下来率领?”护国公讶然。

    这五城营管的是京师治安,他的中军营管得是国情军急,这两厢有干系么?而且关键是,他方才在宫里说让殷昱去还不如让他去时,皇上并没言语,显然已经是倾向于他这个选择了,这个时候他怎能又抽身出来帮他们理这些破事儿?

    ——慢着!这虽然是些让他看不上眼的破事儿,可是眼下如果能够担下这差事,他岂不是可以免去东海了么?

    想到这里,他问鲁国公:“你们手上这差事,还有多久能办完?”

    鲁国公道:“至少还得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去东海的将士后日就得出发了。

    他睃眼瞧着鲁国公,虽然这厮打的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不就是瞅着这差事不好办,想找他出来顶缸么?不过跟能免去东海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了。不就是查个娼馆?这大胤朝还有他霍达惹不起的官么?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恐怕不大好办哪,主要是皇上那里——”

    鲁国公忙道:“皇上那里由愚兄去跪请!”

    护国公摇摇头,“恐怕还不够。”

    鲁国公想了想,走到门口让人把靳永叫了进来,埋头与他说了片刻,而后两人同往护国公面前。

    靳永拱手道:“下官同意鲁国公的意见,请护国公出来率领我等完成这道旨意!”

    护国公捋须起身:“这事不能你我作主,主要还是看皇上。皇上安排我到哪儿我就到哪儿,眼下我还是进宫复命要紧。”

    说着便往外头去。

    鲁国公忙道:“下官自然随同都督大人一道进宫!”

    片刻后护国公便让人带着孙尚等人出了五城营衙门。

    鲁国公他们这主意好是好,可惜不一定能凑效,他如今身上还兼着漕运那里的差事皇上都让他卸任,五城营手上这桩事能让他留下来?护国公并不抱太大希望。

    但是希望小总好过没希望。

    这里一行人马出了门,谢荣也转过身来,披上大氅下了楼。

    庞鑫递了两锭银子给掌柜的,掌柜的点头哈腰将二人送了出门。

242 疑虑

    与此同时,谢琬也从窗口回到了桌畔。

    如无意外,鲁国公与靳永荣恩伯接下来会向皇上跪请护国公出面承领此事,而孙尚和都察院那帮人也会不约而同地同意鲁国公的提议。清查娼馆是皇帝当着众臣亲下的旨意,即使查出来那么多大官,他也不可能把这旨意收回。

    可是要让皇帝就这么爽快同意下来,那仍有些过于理想。

    这个时候,一定还得有人从旁加点油。

    她把钱壮唤进来,“上次殷公子不是说骆七死了么?”

    钱壮望着她,点点头。

    五城营里闹事的事情早有人把消息报告了殷昱,因此他下了岗便就回了府,正打算换了衣裳往护国公府去,钱壮忽然大步进来了。

    “公子,我们姑娘请公子现在便把查到有关骆七的讯息送交给护国公世子,请他代为送到御前去。”

    钱壮进门来不及寒喧,如此说道。

    殷昱正要细问事情详情,便一面让庞白去拿东西,一面问了问钱壮。当听说鲁国公等人要请奏护国公率领清查娼馆案子时,他笑道:“原来是你们姑娘的主意!我还道魏阁老他们是定不会想出这么刁钻的法子来的。”

    钱壮也笑了笑。

    魏彬自诩忠正耿直,自然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可是有些事却也只有这样的主意才能取得意外效果。

    庞白拿来了骆七尸体上查出的资料,殷昱纳在怀里便出门直奔霍世聪所在的五军营。霍世聪也听说这事了,正在等候宫里动静,听得殷昱让他把这些交到御前,顿时明白了,二话不说牵了马,进宫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里跪了一大片,全是今儿闹事的人。

    皇帝也已经骂过一轮了,这会儿正在喝茶顺气。除了护国公等人,太子也在,神情依然如故的平静。

    鲁国公哭诉道:“皇上,五城营里的个个都是龙兵虎将,也没少为维护京师治安作贡献,如今他们无端被都察院的人诋毁,难免有些气不过。多说了几句也是难免,还请皇上开恩,轻饶了他们。”

    皇帝冷笑道:“看不出来鲁国公倒还很护短,是,你们五城营功劳大,还容不得人家说几句嘴了是吧?说了几句便以闹得脸面尽失是吧?”

    护国公道:“皇上息怒,要按臣说,这两边都有不对,还真不能怪责哪方。”

    皇帝冷眼扫着下方。

    孙尚嘟囔道:“总之微臣是再也不想与都察院的人共事了!”

    孙尚的父亲是武安候,武安候如今在左军都督府任断事官,偶尔也被召进宫叙话,还算得上勋贵里有头脸的人物。

    都察院这边刘御史也上书道:“皇上,微臣也不愿再与五城营的人共事!”

    皇帝闻言便就沉下脸来:“你们这是要反了吗?还不与对方共事,是要逼着朕收回旨意还是让朕另外给你们再找个搭档?!”

    收回旨意当然是不可能的,天子一言九鼎,何况是这样关乎朝纲官纪的决策,这要是收回来了,那往后谁还会把朝纲官纪放在眼里?再另外找人搭档也不可能,天子也有天子的脸面,你们闹一闹我就马上给你们换人,是让君主哄着你们做事不成?

    两边都不吭声了。

    鲁国公吸了一鼻子,开口道:“皇上,要不还是请您再派个人来统治两边,共同把这差事给办了吧!五城营的人不肯与都察院合作,都察院也不肯跟我们合作,臣等也想替皇上办好差事,可是自古是文武两边不搭干啊,这要是咱们上头没个牵头管事的人,只怕要想办好这趟差,就是杀了臣也没用。”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大家知道这个道理,皇帝也知道这个道理。按照眼下这状况,的确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皇帝哼了声,说道:“那依你说,该派谁啊?你们五城营还能服谁呀?”

    鲁国公看了眼荣恩伯,荣恩伯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觉得,其实护国公就挺合适。”

    护国公是武官里的头儿,又曾立下赫赫战功,连漕帮的人都服他,谁还能不服?而他们护国公府向来近几年又与文官来往颇多,也挺尊敬文官的,上回内阁补任那事儿,他在推举魏彬的事上就出了不少力,有他出面,都察院这边还真不会有人不服。

    皇帝才想到这里,靳永已经附议道:“臣也觉得再没有比护国公合适的人。”

    这会儿倒是齐心了!

    皇帝瞪了他们一眼。

    护国公合适是合适,可是他得去东海,又怎么能再领他们这档子事?

    他直觉摆手:“护国公另有任务,不能去!”

    “皇上,护国公世子有要事求见。”张珍这时候进来禀道。

    皇帝唔了声,摆手宣见。

    张珍走回门外。霍世聪在殿外塞了张银票给他。

    张珍迟疑了一下,不动声色塞进袖口里,引着他进了殿。

    “世聪有什么事?”皇帝用着盛怒过后的沉音问道。

    霍世聪揖首道:“启禀皇上,前阵子皇上让大理寺和都察院查办的骆七那案子,我们在码头的驻军搜查出了些可疑的地方,还请皇上过目。”

    张珍把卷宗递交给皇帝。

    太子把目光撇过来。

    皇帝翻了两下,皱起眉来,“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该他们查的没查出来,倒是让左军营的人查了!还查出什么不曾?”

    霍世聪俯身道:“如今还在顺藤摸瓜的往下查,不过,对方实在隐匿得深,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本来这也不关我们左军营的事,不过趁着职守便利,顺利解一解皇上心头之忧。大理寺的同僚常在京师办案,有些时候终有难以顾及到的地方,因此还请皇上允准,让我们中军营继续帮着查探。”

    皇帝望着他,沉吟起来。

    中军营是护国公的部下,这些人许多都是跟着护国公从东海浴血奋战过回来的,一来与护国公有着常人难及的默契,二来经过实战的这些将士通常都具备着别的兵们所不具的敏锐观察力,他们能够从码头发现骆七一案的蛛丝蚂迹并不让人意外。

    他们要是继续帮着大理寺查探,应该还会有更大的成绩,可若是这样,那中军营的人就必须仍然留在码头,而护国公也必须继续担任漕运总督。护国公担着漕运,那去东海就只能换人,还有谁可以顶替护国公出马呢?

    到了这会儿,皇帝是真为难了。

    漕运的案子看上去不过是为着些银子而已,可是随着查办日久,被牵出来的事情越发显得不简单,那个隐藏在骆七背后的人是谁,他有着什么样的动机?这是令皇帝真正感到不安的。

    朝廷出了这么大的蛀虫,不可能不除,也不可能就这样溥衍过去,原先以为换个人掌着漕运,不过是桩小事,可是既然中军营的人能够在此事上为朝廷额外效力,那显然就不同了。

    皇帝凝眉不语。

    许久后,他起身道:“你们先退下。”

    护国公等人山呼遵旨,退了下去。

    这里太子坐了片刻,也起身往后殿来。

    皇帝负手站在庑廊下看山石,太子走过去,“东海那边,还是有护国公去才好放心。”

    皇帝侧身看他:“你是这么想的?”

    太子颌首:“儿臣确是这么想的。”

    皇帝面色忽然有了薄怒,而后拂袖而去。

    太子站在空寂的庑廊下,身影有些孑然。

    夜里,季振元求见皇帝。

    皇帝在内殿里泡了茶,赐了他座。

    “东海那边也不一定要护国去。”像是商议又像是自我琢磨。

    季振元看了看他,又迅速把眼眸垂下。“那真是可惜。东海要是有了护国公,定可保我大胤无忧。”

    皇帝唇角动了动,而后道:“除了护国公,还有什么人可以担此大任?”

    季振元默了默,说道:“如此看来,也只有让魏阁老他们举荐的威远将军傅恪前去了。”

    皇帝瞄了他一眼,“你不是跟魏彬段仲明闹得势不两立么?怎么这番倒是又这么顺利地认了栽?”

    季振元垂首道:“皇上误会了,老臣与魏阁老他们从无私怨,即使有争执出发点也是为着社稷着想。”

    皇帝哼笑了声,低头啜茶。

    翌日早上,朝廷委任傅恪为东征军元帅、明日一早就率军出征的旨意就下发下来,而紧接着第二道旨意便是着护国公率领五城营与都察院一干御史继续清查娼馆。

    谢琬听到这消息还有些不大相信,因为皇帝这决定下得太迅速了,她以为最早也得今日早朝后与内阁几位阁臣商议之后才会作出决议。

    而皇帝之所以这么快地下了决定,必然是季振元那边没再极力劝说,那么季振元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反而不坚持了呢?他们不但没有想法子阻挠这件事,反而不再另外举荐人为帅,由此魏彬举荐的傅恪居然轻而易举地当上了将帅,这很有些不正常。

    此次去东海,只要严防死守,并没有什么大危险,等呆得一年半载后回来,便又是军功一件。而关键是,此次率兵出征,手上则有了兵权——这对如今手上并没有多少兵权的殷曜那方来说,显然是个极好的机会。可季振元他们居然把这么好立功的机会让了出来,是何用意?

    事情解决了,谢琬却忽然又对此有了疑虑。

243 事成

    谢琅回来的时候,谢琬问他:“这傅将军是什么背景?”

    谢琅道:“傅将军的祖上都是武将,他的妻子是护国公舅舅二代兰陵候的孙女。傅将军原先跟随护国公和窦将军在东海领兵,回朝后护国公夫人便替他做了这桩媒。”

    谢琬放了心,原先怀疑这傅恪也许有问题,但他既然是护国公府的姻亲,那么应该就不至于了。

    而季振元他们的反常,也许是她多疑了吧?

    早饭后正在看洪连珠训导新换进来的下人,罗升忽然快步走了进来:“姑娘,四叶胡同那边来讯儿,让姑娘过去拿族谱。”

    谢荣让她过去拿族谱?

    她还以为就算他不会食言,也起码要拖她个几日呢。没想到竟然如此主动。

    洪连珠闻言看向她,眼里满是疑问。谢琬冲她安抚地笑笑,决定还是先等去过回来之后再告诉她详情。

    整妆后去到四叶胡同,谢荣已经在书房里等着她了。

    他神情一如上次的自如,看不半点落败的痕迹。桌上摆着两本族谱,一本是老旧些,一本很新净。他把新的那本推过来,说道:“你赢了,这是我答应你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谢琬默不作声,拿起它来翻到末尾那页,的确洪连珠的名字已经上了上去。而再翻老旧的那本,也是一模一样。

    “这本新的是给你们的,我让人抄了出来。日后谢琅有了子嗣,你让他把名字和生辰连同这族谱递过来,我来腾上去即可。”

    谢荣指指她手上,说道。

    谢琬微凝着眉,在书案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三叔这么快就认输了?大军不是要明日才出发么?你还有机会翻盘才是。”

    谢荣扬唇:“圣旨已下,谁也没法翻盘了。不只是我,你也是。”

    这是什么意思?谢琬心头的疑问更深,她为什么要翻盘?

    但是她知道,就算她把话问出来,他也不会告诉她,这个疑问,只能她自己去找答案了。

    不过总算族谱这事已经落定,对洪家有了交代,洪连珠也可以安心了。

    回了府,谢琬拿着族谱去了正房,洪连珠正在与余氏说话。

    见到谢琬回来,两人都招手让她过去。

    谢琬笑道:“舅母和大嫂说什么呢?”

    洪连珠忧心地道:“舅母说,他们要另找宅子搬出去住。我这里正劝呢,小姑快也劝劝吧。”

    谢琬有些纳闷,看向余氏,余氏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实意地留我,可是你表哥到底已经成家了,再这样住着总是不合适。原本我想等你哥嫂成亲了就走,又怕你嫂子以为我存着什么别扭,这才拖了下来。如今我们都是有拖家带口的,你表姐也快要出嫁,再这样就不合适了。”

    谢琬闻言默语。

    其实她也知道舅舅一家不可能永远跟他们住在一起,虽然她很希望如是,可是对于齐如铮来说,终究不是好事。很快他就要和谢琅一道参加会试,到时他入了仕之后,也总归要有个正经住处,才好与同僚往来。而齐嵩有着礼部正经官职,却让他平白借住在这里,仔细想想,倒是她欠考虑了。

    也就是舅舅舅母没把她当外人,才拖到现在才提出要走,若是心里隔着一层的,自然是早觉着不方便而要走的了。

    想到这里,她便就跟洪连珠道:“舅母的意思我明白。总归齐家也得有个正经门庭,如此才好让表哥光耀门楣。既然舅母提出来,那我们就没阻拦之理。”

    洪连珠看向余氏,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是真有点舍不得余氏她们搬走,家里没有公婆,余氏给了她许多指点,这让她十分感激。

    这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突然又面临着要分离,确是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不过谢琬说的也是对的,虽然谢家条件比齐家好些,可总也不能把人家老留在家里住着,如此岂不是让人觉得齐家在打谢家的秋风么?这样对齐家名声不利,而且也容易让人觉得谢家有些不尊重人。

    好在都在京师,还是常来常往的。

    谢琬这里见她点了头,遂又温婉地拉起余氏手来,说道:“虽然说我们答应舅母搬走,可是,也不能搬很远,我可不想想念舅母的时候还要准备半天才能出门!我要说话就能到你们家去。”

    余氏红着眼眶呵呵笑道:“就知道我们琬儿粘我,所以我们就在枫树胡同找了所宅子,跟这里半盏茶的工夫就能到!别说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啊!住得近,凡事有照应,也还可以当一家人似的串门!”

    谢琬和洪连珠闻言都很欢喜,先前存在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也立时消去了。

    余氏已经让齐如铮把那宅子买了下来,地方不如谢家宽敞,但也是三进带三间的大宅院,昨儿签的买卖契,今儿余氏这里来告诉她们,院里的管事就带着人去那边打扫了。估摸着小年前就能够搬进去。

    齐家如今条件并不差,南源那边几间铺子都还红火,只是在京师暂且没有产业。说到这里,洪连珠便说正好要替谢琬置办几间嫁妆铺子,劝余氏不如也在京师置两间,如此慢慢地把产业挪过来,也就方便多了。

    余氏也有此意,商量着等搬了家什么时候同去看看。

    三个人坐着叙了会儿,禧福堂那边来人把余氏请了过去,这里谢琬看着洪连珠叹气,便就劝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要论舍不得,我比你更舍不得。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我们的不舍而阻碍了他们的发展。”

    洪连珠笑道:“我就是不如你看得透彻,难免婆妈些。”

    谢琬也笑:“你可不婆妈。”说着从邢珠手上把族谱拿过来,交给她手上:“事情都办好了,回头嫂嫂生了孩子,再让哥哥带着这个过去让三叔上名便是。”

    洪连珠这才知道这几日竟是在为她忙这个事,心下一暖,拿着这沉甸甸的族谱,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夜里谢琬在房里出神,谢琅过了来。

    “谢荣这么痛快就把族谱的事办好了?”他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谢琬点点头,心里那点事儿压得她有点没精神。

    谢琅以为她是累了,原本是过来多谢她的,见状又不免有些心疼,看她手炉放在一旁,都没什么热气了,遂叫来顾杏把它添上炭,捂到不烫不冷的样子放到她手里。“哥哥最近忙,也没有时间过问你,你自己要好好的,有什么事就跟你嫂嫂说。”

    谢琬虽然没什么委屈,但闻言心里也暖暖的,想起父母亲刚死时两个人在谢府里相依为命,那会儿鲁莽又单纯的他总是事事袒护着她,总是很婆妈地操心着她的婚事,又时刻担心着她被王氏欺负,鼻子一酸,眼里便有些模糊。

    “怎么了?”谢琅见状,越发不忍了,声音柔得像棉絮,“是不是谢荣给气你受了?”

    谢琬摇摇头,含泪笑道:“不是,是看见哥哥如今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好欣慰。”

    与前世里的他太不同了,前世里他的遭遇只能以一个凄惨来形容。

    那时他有文人的迂腐,有身为长兄的霸道,有对世事的懵懂,唯独没有如今这样的自信和沉稳,原先她一直暗地里担心今生他能不能在仕途上闯出一片天地,可如今他虽然未入仕途,却已经比那些初入仕途的官员还要多出几分老练,这不能不说是他的蜕变。

    一个人要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完全脱胎换骨是不可能的,眼下的他或许还有不少不如人之处,可是终归他肯上心,肯学,肯悟,那么成功之于他,也不是不可能拥有的。

    “没有就好。”听到她否认,他也松了口气,“有时我真怕你觉得我成了亲后,就疏忽你了。若是咱们父母亲还在,我是不必担心这层,可是你只有我,我就特别在乎你的感受。”

    谢琬笑了笑,垂头道:“我知道。我没有这么想,哥哥本就应该对嫂嫂好些。”

    谢琅望着她,笑着拍拍她肩膀,起身道:“那我回房了,天冷,你早些睡。”

    谢琬站起来送他,到了门口,她道:“明日傅将军他们出征,什么时候启程?”

    谢琅回头道:“辰时整。”

    辰时整,知道了。

    因为这十几年来天下太平,大军出征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时隔数年朝廷再有这样的举措,也不免让人大感振奋,因为东海沿线战事一直让大胤将领们应对得极好,这次威远将军率兵出海,百姓们同样抱有着巨大期望,希望能够再次痛击倭军。

    南城门外一大早就聚集了许多百姓,大家分立在驿道两边,等着大军从城内出来。

    而门内则也有些朝官奉旨相送。

    辰时整谢琬让钱壮赶着马车等在人群里,大军从点将台出发到这里,应该要两三刻钟的样子。

    谢荣的话终归让她起了警惕,什么叫做他不能翻盘,她也不能?只有傅恪率兵出征于她不利,她才会想要翻盘,可是傅恪明明跟护国公是亲戚……她想要寻找答案,而直觉告诉她,这场出征送行,她必须亲自来看看。

244 内疚

    谢琬隔着半透明的窗外往外望,人群蜂涌,但还算是上有秩序,当中也有许多驾着马车的人在内,看来是都不想错过为东征将士打气的机会。

    等了会儿,就听见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了,紧接着钱壮在车头轻叩车门:“军队来了。”

    邢珠把帘卷开一线,才探头看了看,就听马蹄声愈来愈近,像暴雨打到屋瓦上一般,谢琬挪到车窗边同往外看,只见城内徐徐驶来大队人马,绣着大胤国号的旗帜高高飘扬,而走在最前方的一群将士里,为首的一名虎将身着纯银盔甲,胸前一面赤铜护心镜,应该就是此次的元帅傅恪无疑。

    军队一路行来,百姓们纷纷拱手祝愿,各处官员们也纷纷上前致意。

    对于一次寻常的出征来说,不会动用到朝廷要员前来要送,因而今日前来的不过是兵部几位郎中,宣读一下出征辞,然后敬几杯酒而已。

    傅恪辞别了官员们复又上马,然后继续往前行驶。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得很。谢琬眉头愈皱愈紧,难道她的直觉是错误的,出征送行其实并不能给她提供什么答案?

    她紧盯着队伍,还有二三十来丈的距离,队伍就要出城门了。出了城门,大军就将加快速度往东南进发。也不大可能再被她探到什么。

    她忽然有点泄气,像是钻进了一个黑洞里,关键连这个洞是怎么模样都看不清楚。

    “姑娘,又有人上前敬酒。”邢珠忽然提醒她。

    她抬眼看去,果然人群里有名文士递了酒杯上前,不知道与傅恪说了些什么,傅恪居然再次下了马,接酒饮尽。按说出征是无比严肃的大事,百姓们不该有人敢上前阻扰行程才是,为什么这文士偏偏还煞有介事地带了酒上前?而更让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傅恪还特地下马接酒?

    难道是他的亲长?

    谢琬不想放过一切异常,她跟邢珠道:“你在这里继续盯着,钱壮赶车过去,我们去盯着那文士。”

    邢珠闻言开门下车,这里钱壮紧盯着那文士,只见他敬完酒后也上了身后一辆马车。将士们出了门,人群渐渐散了,钱壮不动声色赶着车挪过去,到得距离那马车十来丈远的地方,前面的马车也开始行动了。

    一路往城里去。

    不知道绕过了多少大街胡同,马车渐渐缓下来,谢琬坐直身往窗外看,只见街道开阔,沿街围墙长得望不到边。顾杏探头看了眼,说道:“好像是到了钟鸣坊。”顾杏平日里常帮谢琬在京中打探消息的缘故,因而对地形已经相当熟悉。

    谢琬正要说话,钱壮道:“姑娘,前面是季府,那文士随马车进季府去了。”

    季府?谢琬浑身一震,打开车门下了地来,前方斜对面的门楣上,果然写的是季府二字!

    季振元手下的人特地去给傅恪敬酒,而身为护国公府亲戚的人居然会为了季府的一个手下特地下马!

    身后忽然又传来车轱辘声,到了身后忽然停下,一道声音懒洋洋在车窗内响起:“很惊讶是吗?明明跟霍家是姻亲的傅恪居然对季府一个幕僚那般尊敬。”

    谢琬回过头,谢荣坐在车里,正扬着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轻笑了声,接着道:“你永远也不会想到,因为护国公府一家坐大,又担心跟勋贵来往得太过密切引起朝廷警惕,所以一直都疏远着这些勋贵,兰陵候攀附霍家无望,只得另外为自己家谋条后路。傅恪,自从与兰陵候的孙女结亲之后就与季阁老有往来了。”

    谢琬紧抿着双唇,狠命地瞪视着他。

    这是个计中计!是自打她上四叶胡同与谢荣摊牌的那一刻,谢荣就开始正式在回应她的攻击了,他故意以族谱为饵,诱使她去促成护国公顺利留京,而季振元他们则可以“无奈”地把这个机会让给傅恪!殷曜这边从此有了兵权为助,关键是,谁也不知道傅恪是他们的人!

    她咬着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唇角的笑意变冷,忽然他起身走出马车,下了地,负手踱到她面前。

    “告诉你是让你知道,你想斗垮我,还太嫩了些。”

    他侧转身,眯眼望着四处,“我纵使告诉了你,你也已经无可奈何,傅恪已经奉旨拜帅出征,东海那三万将士,从此掌在他的手里。你此刻去告诉霍达和殷昱,他们也只能干瞪眼。皇上不会管咱们怎么斗,兴许愈斗他越高兴,两边势力愈平等他愈放心,他要的只是江山稳固,朝斗,自古至今,哪朝没有?”

    谢琬站在冷风里,方才因为愤怒而燥热的心渐渐生起了寒意。

    如果不是她在后头推波助澜,傅恪不会上位得这么不着痕迹,比起让护国公离京然后上书立太孙,原来他们还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她之前让谢荣狼狈十次,都不及她这次败得这样惨。

    谢荣,果然不是她能三两下掰倒的。

    她深呼吸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受教了,三叔。”

    谢荣又扬起唇来,和蔼地道:“过年我会回清河,给你带我们吃的那家做的肉松饼。”

    把当她幼稚小儿。

    谢琬掐着手心,亦扬唇道:“好。”

    回府的路上谢琬长吐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她只能认栽,可是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即使在他心里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稚女,她也不会服输,也不能服输。他们虽然利用她来把傅恪推去了东海,可是这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不是吗?

    只要殷昱还在,只要她还在,就是拼到最后一刻也不能让季振元他们得逞。皇位不一定要殷昱来坐,可是殷曜必须倒。殷曜不倒,殷昱永远都会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境况。如今的殷昱太被动了,他要从重围中突围出来何其艰难,季振元一党是他的第一道要攻下的关卡,也是最大的一道关卡。

    只有把他们掀翻之后殷昱才会由被动变得主动,只要掌握了主动权,那么就算事后哪怕还会有阻力和障碍,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境况能比的了。

    她选择了他,就必然要选择他要走的道路。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有点内疚。

    回府下了车,她跟钱壮道:“你去殷府,把今儿的事告诉殷公子。他若不在,就告诉庞白。”

    虽说已改变不了什么,但这些总归是要知会一声的。

    钱壮到了殷府,殷昱还没有回来。夜里进门后庞白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他竟然已经知道。东征军出发时他也派人去跟了一段,来人也随季振元的幕僚一路跟到了季府。既然傅恪与季府的人如此热络,那么他也能猜得到谢琬这次在这中间被谢荣利用。

    这又岂能怪她?不光是她,护国公和魏彬他们都没有想到傅恪竟然早就跟季振元私底下有往来,而且当时大家也都在想办法劝阻皇上。

    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沉吟了片刻,上街买了一包暖乎乎的糖炒栗子,回来交给庞白:“让人送到枫树胡同给琬姑娘吃。”

    庞白顿了下,说道:“这么晚了,吃栗子容易积食。”

    殷昱道:“她高兴就成。心里不痛快,更加伤肝脾。”

    庞白到达谢府的时候谢琬已经预备歇息了,看到吴妈妈拿过来还热乎的栗子,忽然有些鼻酸。

    原先他说晚上吃栗子易积食,眼下又特特地让人送来这么一大包,是为哄她高兴么?

    殷昱这边得了消息,护国公和魏彬那边自然也很快知道自己这回被季振元耍了一把,气愤之余却也当真无可奈何。而接下来季振元一党也在朝上和内阁里狠狠得意了一把,不过混到这地界的人都不是沉不住气的人,魏彬与段沈二人视若未见,却把注意力转向年底外官进京述职的事上不提。

    近来清查私娼的事闹得各大衙门多了许多缺,那些四品以下的犯事官员直接被撸,而四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则依情节轻重降职或罚俸。真正二品以上的只有三个,如今倒是都让人补上了。而下面这些正好可以从来京述职的人里头选拔一部分。

    许是这些人都知道今年是个肥年,所以小年没到许多人就预备着让人进京打前站了,京师比起往年提前热闹起来。

    腊八这日罗矩和申田都回来了,运河沿线三十家米铺都已经顺利开张,南边与两湖谢家的米仓也都建好,申田带出了好几个能干的属下,今后罗矩就坐镇前门胡同米铺总店,而申田则分管京外的米铺。

    与此同时宁老爷子也上了京,原来他把兰亭开到了两亭,总记着当初谢琬那点好,所以特地前来邀谢琬入股。宁老爷子在经营上的策略谢琬没有不信服的,兰亭在南直隶的分店如日中天,入了股下去只有赚没有赔。谢琬原不想占老爷子这便宜,人家却两次三番地上门,她也只得答应考虑考虑。

    而洪连珠正想着给她置几间什么样的铺子做嫁妆,听说有这样好赚钱的机会,便就拍板拿出八千两银子来,替她入了两股。老爷子眉开眼笑,奉承了洪连珠好一堆好话,弄得倒好像是他得了利似的。

245 故交

    罗矩听说谢琬只入了米铺的股份而不带米铺出嫁之后,踌蹰了两日,终于到她跟前来,支吾道:“小的到时能不能随姑娘过殷府去?”

    谢琬笑道:“在谢府不好么?这边米铺可都是你亲身打拼下来的,跟着我过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矩脸上有点红,说道:“就是因为如今不需要打拼了,小的才想跟着姑娘过去。姑娘手头只有几间铺子,能让小的发挥的地方大了去了,小的喜欢这样冲杀的感觉。”

    谢琬想起当初他冒名到她身边来时,就是为的想干出番事业,想想米铺往后确后也只需要守成,也就信了。于是跟谢琅洪连珠打了招呼,到时把申田调上来做大掌柜,京师京外的都让他一手管了。

    哪知道没隔两日顾杏却偷偷地跟她说:“玉雪姐姐大约想嫁人了。”

    谢琬吓了一跳,顾杏接着她悄悄到了玉雪门外,只见她正临窗望着远处松树底下侧面对着这边的一人,目光很幽远。而那人许是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扭头看过来,居然红着脸,冲她端端正正地揖首行了个礼。她则忽然转了身避开。

    两个人隔着十来丈远,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目光也只交汇了一瞬,但就是能让人从中读到点什么。

    玉雪陡然看见谢琬站在门口,吓得脸色雪白,心知是被看到了,连忙走过来跪下。

    谢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说洪连珠接手家务那段时间下人们出过些乱子,但是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规矩的,罗矩的为人他相信,玉雪的为人她也相信,他们都是她的心腹,而且同在她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日久生情也是极正常的。

    何况,她所看到的他们,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难道她能为这个去处罚她?

    不过她想了想,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回房后叫来了罗矩。

    “你也不小了,罗管家没有替你张罗亲事?”

    原先她倒是没去经管这些小事,如今想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寻常。罗矩今年都二十二了,相貌本事都不弱,如今又很有些家底,不可能没有人想嫁的。可他偏偏单着身,而且也不见罗升时常提起。原来是看中了玉雪。

    玉雪比他小一岁,年岁上刚刚好。

    罗矩忽然就有些慌张了,目光飞快地瞄了眼她身后的玉雪,然后垂下头来。

    谢琬睨他一眼,戳破他道:“你想跟我去殷府,是为着哪个人吧?”

    罗矩脸红得像猪血。

    鲜少见他羞怯脸红,谢琬好笑地瞟了眼他,慢悠悠捧起茶,把他打发下去了。

    知道二人的心意就好办了。

    翌日她叫来吴妈妈,“玉雪不小了,我看她跟罗矩挺合适,您来做这个媒罢。”

    吴妈妈拍着大腿道:“正该如此!”说完到了门口,看了眼帘下的秀姑,又把谢琬拉到一旁,蛮不好意思地说道:“秀姑也不小了,我挺喜欢她的。横竖我们都是姑娘的人,秀姑只怕也会想要过去,我想请姑娘替我问问,看看秀姑瞧得上我们吴兴不?”

    谢琬听得这话顿时噗哧笑了,前世里秀姑就是吴家的儿媳妇,有什么好的事,她当然乐意去问。

    她点了头:“吴妈妈放心,我去问!”

    吴妈妈高兴地出门替罗矩为媒去了。

    这里她拉了秀姑过来,秀姑不知道是不是猜着了吴妈妈跟她说什么,她的脸也红到了耳后根。等谢琬把话问出来,她就垂着头点了点,喉咙里嗯了声,说道:“奴婢是姑娘的人,婚事当然由姑娘作主。不过,奴婢想跟着姑娘过殷府去,吴兴会答应么?”

    这成了亲的自然没有分开的道理,秀姑老实本份,认准了谢琬是她的主子她就再也不认第二个,所以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跟着谢琬。这么一来,却又得跟吴妈妈去说了。

    谢琬不擅为媒,遂替秀姑请了罗缜的妻子素娘。几日后谢琅过来跟她说:“我其实挺舍不得吴兴的,不过你这一过去,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身边没几个妥帖的人也不行,还是让吴妈妈母子都随你过去吧。”

    原来吴兴又想娶秀姑可又想留下来侍候谢琅,被洪连珠看出来了,因为吴兴是谢琅的人,所以就让谢琅亲自过来跟谢琬说。

    既是哥哥这么说,谢琬就没什么好推托的,很快两边婚事都议定了,过了年便就成亲。

    这里撂停当之后,就到了小年。

    腊月廿四日齐家正式搬进了新宅,两家中间只相隔了一座宅院,步行说话就到。谢琅和洪连珠送去一座大屏风,一座南海出的尺高珊瑚树。谢琬则顺便把给齐如绣的妆礼给添了。

    齐如绣的婚期订在三月,到时候得回南源发嫁,谢琬的婚期则在四月,正好到时候出嫁了的齐如绣可以随着余氏同上京来参加谢琬的婚礼。齐如绣本人对于嫁回南源并不觉得什么,她一向是个洒脱的女子,看准了的东西从来都无怨无悔。

    何况,武淮宁在没有前世之忧的情况下,今生也还是有可能科举入仕的。到时候被派往哪里还不知道呢。

    当各家都在预备着过年时,四叶胡同也在开始准备了。

    如今黄氏虽然与谢荣决裂,但是因为谢芸尚未成亲,王氏又还要时刻盯着莫要被闹出事来,所以中馈暂且还是在黄氏手里掌着。

    这日送走了清河上来交岁供的庄头,黄氏一面看着院子里清点着各类年货的下人,一面与戚嬷嬷对着帐本清单。戚嬷嬷道:“大姑娘前儿又来信,让老爷同意她回京师来,老爷这次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黄氏淡淡嗯了声,继续看帐本。

    戚嬷嬷看了她一眼,说道:“太太也不要太纠结了,就是不冲丈夫,也还要冲儿女。您不是还有芸哥儿和大姑娘么?若是没有您作主,他们的婚事终归艰难。”

    黄氏冷笑了一下,把本子放下来,“葳姐儿的事自有她父亲管。我只管办完芸哥儿的婚事,府里有了掌中馈的人,也就罢了。”

    戚嬷嬷默然无语。对于谢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先在清河时,只觉得谢荣是黄氏这一生最大的福气,他相貌好,才学好,难得的是在私行上又十分自律,堪称难得的夫婿人选。所以那时候就算王氏让人糟心些,日子也算是有盼头。

    可是如今,王氏还在跟前耀武扬威地活着,谢荣身边却又多了个太子赐下的侍妾,这侍妾你不能打不能杀,打了杀了就是罪过,这样的日子,黄氏怎么能接受得起来?而原先那般恩爱的丈夫如今变成这样,又怎能不让人绝望?

    “有时候,我倒是挺羡慕王氏原先和老太爷的相处方式。”黄氏望着门外,幽幽地道:“虽然看上去地位不平等,可至少他们各为各的利益都没有付出过什么真感情,就是有伤害,也不会真正伤害到心里去。要散的时候说散就散,不会撕心裂肺。”

    戚嬷嬷抬眼看着她:“太太若真这么想,那真是让奴婢难过了。”

    黄氏垂眸望着地下,惨然一笑。

    “太太,广恩伯府的三奶奶来拜访您。”

    庞鑫家的进来禀道。

    黄氏想也不想地摆手,“不见。”

    谢荣升任侍郎之后府里时常有女眷上门拜访她,就是谢荣宿妓之事传出后也不例外。从前她倒是还会客气地让进,偶尔也会回访,如今每每遇到这些人上门,她一概都回绝了。

    戚嬷嬷顿了下,却说道:“广恩伯夫人,不是南源任家那位大姑奶奶么?”

    黄氏闻言想了想,记起任如画确实是嫁到广恩伯府给曾毅作了妻子。

    不过任家不是早就跟谢家闹掰了么?而且进京这些年广恩伯府跟他们一直没有往来。所以就算任如画突然到访,也不见得她就要见。

    她说道:“去回一声,就说我病着呢,改日再请她上门来坐。”

    庞鑫家的依言到了府外。

    任如画早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见到黄氏的面,她塞了锭银子给庞鑫家的:“劳烦再转告声夫人,就说我是为着葳姑娘的婚事来呢。”

    她让人盯了侍郎府一两个月都没有找着地方可以下手,而前些日子五城兵马司跟都察院那么一闹,由护国公亲自率领清查娼馆的力度又愈发加大起来。

    这些日子五军营里终于也有人被查了,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官职都不高,于是这便让曾密看到了机会——相比较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才是国家正统部队,勋贵出身的不就该回到军营里去么?如果说能够借机在五军营里谋个差事,岂不比呆在五城兵马司管管地痞流氓强上几倍?

    近日各处外官纷纷进京,虽然都以文官居多,可是难保这个时候不会让人插进去担个文职,眼下京师四处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曾密感到压力巨大,回到家自然不免对任如画有番怂勇。所以任如画也再不敢耽搁了,打听得谢葳居然还没有订下亲事,于是便就揣着这个事上了门来。

246 阁老

    黄氏听说是为着谢葳的婚事,虽说谢荣早说过谢葳的婚事他自有主张,可是任如画却不知道,眼下人家抱着这个意思上门,总也不好避着不见。

    想了想,她就跟庞鑫家的道:“请三少奶奶花厅里见。”

    任如画随着庞鑫家的进了花厅,才打量了眼四下,便就听门口有人道“太太”,连忙站起身来,迎前了两步,对着整妆出来的黄氏行了个万福:“侄女儿给世婶请安了。”

    黄氏原先在清河时与任夫人颇有几分交情,不过后来两家闹掰,黄氏也颇有些瞧不起任夫人的作为,也就没有再联络了,论起私下里两厢倒是没有直接冲突。见着任如画这般,黄氏也就笑道:“真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我先前还当是谁,原还躺着不想动弹,听说是你,就是挣也挣下地来了。”

    任如画道:“是世婶看得起侄女,才如此爱护。几年不见,世婶倒是愈发年轻了。”

    黄氏笑道:“你这张嘴儿,就是惯会讨好人。你母亲可好?”

    “劳您惦记,我母亲挺好,前不久我们隽儿媳妇也生下个胖小子,母亲正高兴着呢。”任如画说道。

    黄氏闻言点了点头,笑笑没说话。

    当初两家就是为着任隽的婚事结的梁子,任如画一来便告诉她任隽已然娶妻生子,这是让她不必多想,是投诚来了呢。

    不过,她实在想不到任如画有什么事好让她投诚的,他们是勋贵之家,谢荣是文官,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关系。就是有公事相求,他们也该求到兵部跟前去不是吗?

    她这里不说话,任如画就得开口了。“听说葳妹妹还待字闺中,我今儿来,是想做个媒玉成好事的。我们世子夫人的娘家是永庆伯府,永庆伯如今在右军营里任检校,他们家二少爷今年十七,刚好也准备下届应试,倒是跟葳妹妹算得上珠连壁合。”

    黄氏听后笑道:“葳姐儿的婚事,他父亲有了主意。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任如画又不是成心来做媒的,不过是找个借口上门拉交情,能做成当然好,没做成,那么有了头回上门,不就有了第二回吗?

    她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世叔那么疼爱子女,哪有不过问的道理?是我多事了,总记得葳妹妹那会儿何等端庄贤淑,是我清苑州有名的大家闺秀,因那日听说荣恩伯夫人说起还未曾订亲,就自告奋勇找上门来,世婶不怪我鲁莽就好。”

    黄氏笑笑,伸手请茶,

    到了年下,枫树胡同这边也热闹忙碌起来。

    清河两座田庄庄头还有绸缎铺子的人进京交帐纳岁供,来人不认识洪连珠,虽说知道是主母,但少不得也需要谢琬出面做个介绍。洪连珠挽留他们住了两夜,然后按人头给了打赏他们。

    原本洪连珠才嫁过来应该在年初一去拜拜祠堂,可是因为远在京师,不可能全家又搬回去过年,所以干脆趁着齐如绣三月成亲时,提早些回去,赶在清明节上坟。顺便把谢腾夫妇的牌位接到京师,往后除了大祭,便可以在京师自行设家祭了。

    钱壮来所说任如画上四叶胡同为谢葳说媒给永庆伯府时,谢琬才刚刚从正院回房。

    对于任如画突然冒出来她也觉得有些意外,但是细一想,前世里曾密也曾在京师威武过一阵子,这会儿谢荣做到了侍郎,他们不来上门拉拉关系也说不过去了。说到底如今任如画是曾家的媳妇,而且任家跟谢荣又没仇,任如画仗着过去与黄氏有几分交情,这番上门只怕是为着曾密的官位而来。

    但是说到谢葳的婚事她还是上了心。她忽然想起赵夫人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忙派了玉雪去赵府问,玉雪回来说:“赵夫人说,到昨儿为止,都已经谈妥了。说正想过来跟姑娘回话,可是年底了手头挺多事要办的,所以恐怕还要迟两日。”

    事情办妥了就成了,倒不劳烦她再跑一趟,她让人再去赵府回了话,这边与钱壮道:“黄氏怎么跟任如画说的?”

    自从往四叶胡同塞了两个护院进去,得来的消息就全面多了。

    钱壮道:“黄氏说这事由谢荣作主,等于是婉拒了任如画。不过任如画看起来不在乎这事成不成,只是跟黄氏攀交情来的,留在四叶胡同说了好久的话,还跟黄氏约好了过两日去相国寺上香。”

    任如画当然不会真心来说媒,谢葳名声都坏成那样了,永庆伯府好歹是簪缨之家,他们是瞎了眼才会同意这门婚事。而任如画若不是贱到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也不会真心想拉拢这二人。

    记得曾密原先就想过走靖江王的路子。而靖江王的妹妹赤兰郡主则嫁给了郑侧妃的弟弟郑锺,这么说来,应该说靖江王也应该是站在殷曜那边的才是。不过是宗人府有法规,郡王无旨不干政,所以靖江王也就形同虚设。

    这么说来,曾密其实早就有心偏向季振元那党了,不过是缺少机会。这次他们决心凑到谢荣跟前,自是冲着最近朝中那么多职缺候补而来,可是曾密靠了上去,岂不等于整个广恩伯府都开始站队了么?

    勋贵如今虽然势不如前,可终归大部分子弟还在营里,广恩伯府这一靠过去,难保别的公候不会过去。

    这也是个隐患,必须得找机会除掉。

    对于任如画的突然造访,谢荣也听说了,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跟曾密有什么往来,所以只问了问庞鑫关于黄氏几句,也就作罢了。

    “让庞福明儿先回清河打点打点,我们年初二一早回清河。”

    他如今身为正三品要员,不但除夕要进宫参加宴饮,初一一早还要进宫拜圣,回祖宅过年是不可能的。

    庞鑫点了头,又道:“那大姑娘——”

    谢荣听见提起谢葳,不由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早就看中了刑部底下几个新进士子,正想这两日与他们说说话探探他们可有登门为婿的意思,若是有的话便从中挑个出来议婚,正好趁着过年把谢葳从清河接回来把这事订睛,哪料得这几个人竟然纷纷都已经订了亲,竟是让他落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只能另找人选了。

    这一找又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而谢葳终归是他的女儿,他总不能大过年地把她扔到清河不管不顾。

    “接回来吧。”

    季振元最近却在忙着年初一太庙祭祖的事。虽说这是宗室家祭,是宗人府的事,可是祭文什么的总也少不了他们这些大学士们出面。

    这日他造访了一下靖江王,要就祭祀一事问问他有关细节。

    靖江王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哥哥,身体不怎么好,才生下靖江王之后就英年早逝了。

    靖江王的妹妹嫁给郑锺之前,他由皇帝指婚迎娶了冤死在东海的窦准的孙女、如今大理寺正卿窦谨的嫡长女为妻。虽然说起来窦谨与郑家有着间接的姻亲关系,可是因为窦氏嫁给靖江王乃是皇上指婚,窦家又是天子宠臣,所以与郑家倒是鲜少往来。

    靖江王本人也十足一幅典型的宗室后嗣的样子,并不风流倜傥,年过三十的他大腹便便,而且一笑两眼就眯成一条缝,像极了弥勒佛。因为会说话,皇帝也时常召他进宫陪伴。而他平日就在王府里养养花种种草,在王府后园子里专门辟了个虾池养虾,每逢兴致来了便扮作渔翁在此处垂钓。

    季振元到来的时候,靖江王就正在披风戴雪地钓虾,旁边的小木桶已经有了小半桶。

    见到季振元到来,靖江王连忙放了钓竿起身,“我说今儿早上怎么树上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来了!季阁老光临寒舍,真是让蓬荜生辉!”

    季振元捋须笑道:“王爷这王府若是寒舍,那老夫那宅子岂非成了草庐?”

    “哪里哪里!”靖江王咧嘴道:“阁老又不是不知道,本王什么事也干不成,唯有这斗鸡走狗上头最是有心得!——里边请!”

    二人入了园中暖阁,靖江王上了茶,便就拿起对玉球在手里滚着。

    季振元先说了番来意,问了问祭祀详情,而后便就转到了今年的祭祀人选上。“记得年初皇上宣诏废太孙入太庙祭拜,不知道今年皇上会不会有这意思?”

    靖江王听闻,顿时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一般,“这个本王可不知道。”一副对宫中之事诲莫如深的样子。

    季振元笑道:“皇上爱孙心切。纵使太孙被废,也还是皇上的亲孙子,就是再宣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

    靖江王终究难掩好奇心,顺势前倾着身子:“只不过什么?”

    季振元捋须笑道:“只不过废太孙若是四月里跟身为平民女子的谢琬结了亲,那日后这皇室血统恐怕就要乱起来了。”

    宫廷里没有迎娶平民为正妻的例子,是啊,如果殷昱跟平民出身的谢琬成了亲,那生下的孩子将来究竟被不被宗室承认呢?

    靖江王目瞪口呆。

247 圣旨

    季振元像是没看见,低头捧茶轻啜起来。

    殷昱要是跟谢琬婚事被毁,谢琅必然与之反目成仇。魏彬虽然不大可能会替谢琅出头与殷昱闹掰,但殷昱却会失信于百姓。如今百姓里不知多少人在盼望着这桩婚事成功,因为谢琬以平民身份嫁给皇室出身的殷昱,这让多少平头百姓从中看到了希望!

    殷昱是做为皇位继承者被贬下来的,他如果与谢琬退了亲,那他的人生里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背信弃义这一笔污点,不管最后殷曜得不得胜,他想要再继承皇位都有了难度。这是其一。

    其二,谢荣这次在推举傅恪为东征元帅的事上表现极好,这也使他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谢琬从后捣鬼。他当然不会为着谢荣去向谢琬寻仇,可是谢琬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管教,很多行为都大胆到让人瞠目,做下的很多事情也是常人所不敢想,有她的怂恿,殷昱更会放开手脚来的。

    如今没有背景她尚且如此难缠,假若成了殷昱名正言顺的夫人,她有了许多资源人脉可以利用,甚至将来还有可能面见太子和太子妃,很难说不会成为殷昱身边最大的助手。

    从这点说,他也必须先行除去这个隐患。

    靖江王呆望了他半日,转了几下玉球,说道:“不会吧?昱儿那小子不是已经被踢出宗室了么?除了还姓殷,他都不是宗室里的人了。”

    季振元道:“只怕我们大家都觉得不是,皇上他老人家觉得还是啊。王爷是宗亲直系,又在宗人府担职,理应劝劝皇上才是。”

    靖江王叹气,摊了摊手道:“季阁老说的在理,可是您又不是不知道本王只是白担个名声。本王就是说了,皇上也不见得听,只怕还要骂我几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可不一定。”季振元起身道:“皇上有些日子没见王爷了吧?老夫正要进宫议祭祀的事,王爷不如与老夫一道去向皇上问安?”

    靖江王眯眼笑道:“本王改日再去。”

    季振元负手笑了笑,捋须道:“其实王爷去不去都不重要,因为郑王已经把折子递到皇上案头了。”

    靖江王瞳孔一缩,笑容凝在唇角。

    半个时辰后,靖江王乘辇与季振元去了乾清宫。

    谢荣要接谢葳进京的事谢琬很快就知道了,谢琬心里有准备,知道谢葳在清河呆不久,所以也就没有太多的表示。总而言之四叶胡同有什么动静,她这边都能及时知晓,此后谢葳再想动点手脚,也十分艰难了。

    不过对于谢葳是否还有胆子出夭蛾子她感到十分怀疑,人都有脸面,谢葳虽然心机深些,到底不是谢棋那样的货色,经过这次的教训,她要是再跟谢棋搅和到一起也真是无药可救了。谢琬考虑的不是谢葳会出什么状况,而是这次谢荣回清河祭祖会如何处置谢棋。

    他是会将她困在清河,还是会依然把她带回京师,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可是联系起谢荣的城府,这里头难保没有深意。

    枫树胡同在正常而喜庆的气氛里渐渐走向除夕,码头到了年底,这几日事务不忙了,于是殷昱在府里呆着的时间也多起来。他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也应该按照民间风俗往谢府送去辞年礼,然后也要准备年初二过府送开年礼的事。

    做起这些事来他竟然很高兴,因为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他是为这门亲事在尽责,而不久之后,谢琬也将成为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他每日里回来,终于可以不必面对粗壮的武魁以及一脸褶子的庞白和公孙柳。

    护国公奉旨继续担任漕任总督,紧接着又等于是奉了皇帝的口谕协助查案之后,这些日子他便有了正当的理由进出大理寺,而且也可以跟直接受理此案的大理寺人进行商讨。

    皇帝知道是他在经办这案子,并没有说什么,显然把他当成了一般性的官吏看待。但是这日大清早,宫里却忽然来人到了殷府宣旨,让他大年初一早上准时去太庙行祭祖仪式。

    这种事情本年度已经发生过一次,本来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皇上表示仍然承认他是他殷家的子孙罢了。但是殷昱接旨之后却沉吟了许久,然后他写了道折子,交给庞白道:“你送到护国公府,交给护国公,让他代为送给皇上。”

    庞白看了眼折子内容,惊道:“主上要抗旨不去?”

    殷昱起身道:“皇上这旨意下得自相矛盾。我不敢遵。”

    既然当初下旨将他逐出宗室,如今又下旨让他入太庙祭祖,不是自相矛盾么?眼看着还有几个月他就要成亲,这回他要是去了,名不正言不顺,而且等于认同自己是宗室的人,宗室的人可有宗人府的规矩管着,到时他还怎么跟谢琬成亲?

    再说了,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废,又不明不白地回去,算怎么回事?

    他才不上这个当。

    庞白跟随他日久,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低头想了下,说道:“主上考虑的很是,就算要回宗室,也要堂堂正正地回去。既然被宗室除名,那再回去祭祖就很没道理。这里头保不准有什么猫腻。不过,这样直接地阐述只怕于事无补,结果还会让宗人府的人抓住把柄,怪责主上忘了祖宗。”

    殷昱道:“说下去。”

    庞白道:“咱们不如想个办法——”

    “主上,世子爷来了。”

    庞白才开了个头,话头就被武魁打断。

    殷昱闻言走向门外,只见霍世聪正被公孙柳迎着往院里匆匆走来。

    “舅舅。”

    殷昱礼貌地颌了首,引了他进正厅。

    霍世聪开门见山说道:“你拿到圣旨了?”

    殷昱点头:“正要请外公替我上道折子给皇上,辞了这旨意。”

    霍世聪看了下那折子,皱眉道:“这次你恐怕是推不了了。

    “前两日郑王上了折子,说你与平民女子结亲,来日必然混淆皇室血统,请奏皇上下旨让你把这婚事给退了。宗室里包括靖江王在内的几位亲王郡王都附议,都拿年初皇上召你回太庙祭祖那事大做文章。说皇上既然认你是殷家的人,那就得按殷家的规矩办事,这次让你进宫祭祖,最主要的事就是逼你退婚。”

    殷昱闻言,双眸骤然冷下,果然他猜得不错!他们就是打的这主意!

    他不动声色看向霍世聪:“那外祖父和外祖母是什么态度?”

    霍世聪道:“你外祖父方才也被皇上召见宫明里暗里地问过了,不瞒你说,父亲并没有反对,但是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退婚,把这谢家女子当妾纳回来。如此一来就算有失你信誉,终究也有理可依,损不了几分。你自己可要拿好主意。”

    “纳妾?”殷昱扬声反问,忽然笑起来。

    他怎么可能把谢琬当成妾!他们不是在侮辱她,而是羞辱他!

    霍世聪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也不由暗叹了声。

    他此来确实并不是全为了殷昱,护国公夫妇反对殷昱娶谢琬他是知道的,可是那是在没有付诸事实的情况下,如今为了阻止这门婚事,护国公竟然不惜附议郑王的意见,这不是摆明了要跟殷昱对着干吗?

    殷昱是他们父子俩共同教养出来的,而真正说起来,他跟殷昱在一起的时间比起护国公来还要多,殷昱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没把握的事情他不做,凡是决定下来的事他决不会轻易改变。像这桩婚事,他一眼就能从他的眼里看出来他的热忱,他又怎么会听凭宗室里几个人摆布?

    杨氏当初也知道那镯子的重要,所以在看到谢琬戴着它时才不动声色掩饰了下去。

    护国公这一掺和进去,到头来,还不是跟殷昱的关系也弄生分了,回头再让人有机可乘?

    可是护国公掌军多年,向来说一不二,他尝试着劝说过两回,都被他一语否决,他也只好作罢。但他明知道这样不妥,却不能不作为,所以眼下才会急匆匆赶过来送信给殷昱。

    拆散这门婚事对霍家来说其实并不会带来多大好处,因为就算是殷昱找到了背景实力都很强的闺秀为妻子,他妻族的人脉最终也还是只能被他掌握,又不会转移到霍家手里来。而且那样的话,殷昱也许会更加难以掌控,倒不如订下这个没什么背景的谢琬来得实惠。

    殷昱是他们霍家的旗帜不错,他也希望能够把殷昱利用起来紧紧地跟霍家绑在一起不错,但是除了像护国公这样直接地表达他的占有欲,他更愿意采用迂回的方式,用文官们的那一套把殷昱在亲情的基础上再用利益互惠的方式绑过来。

    既然有着如上理由,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去得罪殷昱?

    护国公那套在如今行不通了,从来打江山的不一定守得好江山,守江山靠的还是脑子,而不是武力。

    他默了默,说道:“我方才也是找了个借口才出府过来知会你的,总之你这折子就是上到御前,皇上也还是有办法让你进宫,你与其往上递折子请辞祭祀,还不如想办法怎么跟皇上周旋要紧。这门亲是你外祖父出面订下来的,他倒是不会来逼着你退,主要还是宫里。”

248 宗室

    殷昱点点头,“我知道了。”

    霍世聪喝了茶,便就走了。

    这边厢殷昱默坐了半晌,依旧去往书房整理起该送去谢府的礼单来。

    谢琬虽然知道与殷昱的婚事会遇到些阻挠,对这件事却一无所知。除夕日早上殷昱送来辞年礼,是谢琅和洪连珠共同接待的。除了给谢家的礼,殷昱也给齐家准备了一份,正好过去,齐如铮正好领人过来送东西,便就一道走了。

    事实上就算宫里和护国公府不同意这桩婚事,碍于身份,他们也不会直接往谢琬这边着手,一个是天家,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府,平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是担心日子过得太平静,怕不会因此引起民怨么?

    所以枫树胡同这边仍是一派平安喜乐,谢琬也完全不知道殷昱即将要进宫。

    从枫树胡同出来殷昱便直接去了护国公府,护国公夫人早就让人来请他回府过年。府里一帮表兄弟早就在门口迎他,见面寒暄了会儿,霍英便把他悄悄拉到一壁,说道:“郑王上折子想让你毁婚的事你知道了么?”

    所有表兄弟里小世子霍英与他年纪最相近,他们在一起时间也最长。

    殷昱点头道:“舅舅昨日已经来告诉我了。”

    霍英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殷昱沉吟道:“进宫再说吧。”

    霍英点头,与他进了正厅。

    护国公府的热闹自不必说,殷昱是头一次在霍家过除夕,霍老夫人赏了他比霍英更多的压岁钱,没成亲的人都有份拿赏钱,他笑着道谢收了。霍老夫人怕他闷,又唤了府里所有的少爷们陪他在下棋谈天,另让了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伺候他们茶水。

    殷昱由霍英陪着守岁守到子时,回房眯了会儿,到了丑时末,庞白便进来唤起。

    圣旨上说的祭祀时间是寅时正,此时赶过去,正好来得及。

    他不惯丫鬟侍候,便由霍英霍亲自侍候他穿戴整齐,驾马赶往太庙。

    太庙里已然灯火通明,他举着圣旨一路进了前殿,只见广场四处都已经站满了羽林军和执拂的宫人。礼部与宗人府的礼官聚在大殿下。各宗室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大殿里人影绰绰,宫人们进进出出,个个脸上都有着肃穆的神情。

    司礼官忽然就看见了广场中央高倨于汗血马上的殷昱,因着只有火把传来的光亮,司礼官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蓦地睁大眼睛,大声道:“大公子来了!”

    殿门口的人全都把目光投注过来,那空地上伟岸英挺的男子,可不就是殷昱?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原先在宫里见到他时,他亦是拥有着不凡气势,那时候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弯腰下拜,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孙了,是殷家的“大公子”,他们怎么跪还是不跪?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

    他们处于无措,殷昱却很镇静。

    平日里亲切随和的表情不见了,换而之,是两眼里彻骨的寒冷。

    他心里不是没有恨,他生于皇族,败于皇族,殷昊死后,没有人给他时间查证澄清,甚至也没有人听他分辩申诉,他就已然被处置。殷昊与他的恩怨已不去说它,他就是变成白痴,也知道这是个阴谋。

    殷昊在挑衅他的时候为什么突然间望着某处不动?为什么他受伤后过了三日才死?

    他没有机会查证,就被丢到了宫外一所宅子软禁。

    美其名曰是让他反省,实际上前后几拨人相互盯守。

    那种情况下,他不逃,只有死。

    他身负冤情被迫流离,就是暗中举兵反朝,也不算有愧天地。只是强大的自制力让他保持了冷静,他接受的是正统的君主的教育,从小到大他都只有一个信念,什么才是对社稷百姓有利的。他曾经说过要做个旷世明君,为着私仇而反朝,那么他便成了社稷的罪人。

    眼下,他有什么理由不镇静,不从容?即使被废,他亦无愧天地,是殷家负了他,不是他负了殷家。

    他骑在马上,凝视着殿门。皇帝不来,他便不下马。

    靖江王在门内看了片刻,与司礼官道:“还不快快去通知皇上和太子殿下?”

    司礼官们终于回神,纷纷往殿外跑去。

    大殿里人数庞大的宗亲与单兵匹马傲倨于空地上的殷昱,这情景像极了对峙。

    此刻的殷昱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更不像个庶民,而像个乘龙而来的战神。

    殿里明明有包括郑王在内的许多个他的长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去请他下马进殿,他们在这样雄霸着整个广场的他面前,竟然有些自惭形秽。偌大个广场像是并不足以容纳他的气势,那些笔直站立着的羽林军们,恍惚间成了他麾下的士卒。

    在天上变幻的风云作背景下,他纵马而立的形像立时像是刻画在天幕里了。

    什么叫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他们隐约已知道。

    司礼官们在半路上迎到了皇帝和太子,听说殷昱到来,大妆的太子妃似有些弱不胜衣,身子在凤冠下微微晃了晃,太子伸手将她的手攒住,一道往大殿去。

    太监们高唱皇帝等人驾到,紧接着华盖几顶从阶下缓缓升上,伴随着钟鸣角号,微佝着身子的皇帝缓步上了庑廊。

    殷昱下了马,走上阶前,与众人一道跪地山呼。

    皇帝看了眼殷昱,说道:“进殿。”

    太子妃随在皇帝与太子身后噙泪往殷昱看来,殷昱扬了扬唇,无言地冲她大拜了三拜。

    太子妃含泪笑了,低头擦了泪,抬头又是一脸端凝。

    祭拜之初自是由宗正宣读祭文,而后皇帝宣读祭文,太子宣读祭文,之后钟鸣鼎响,按长幼分次叩拜。

    太子这辈的跪过之后,到了殷昱。

    殷昱在众目睽睽下撩袍拜倒,说道:“草民殷昱,奉旨叩拜殷氏祖先。祈求祖上佑我大胤江山永固,社稷永昌!”

    听得“草民”二字,议论声起来了。

    大家都在屏声静气听他如何自称,按理说他如今这样还能得到皇帝宣诏祭祀,很该就坡下驴在列祖列宗面前承认自己是宗室子孙才是。如今天下是他祖父当家,皇帝要是不说,旁人还能说什么?当然郑王也许会有几句牢骚,但是旁边这些人白吃干饭的么?自然会察言观色顺着皇帝意思说话。

    可是他非但没这么做,反倒还自称草民,这是什么意思?成心让皇帝下不来台么?

    皇帝眉头果然皱起来。

    郑王一脸得意。

    司礼官接着说下一个。

    而殷昱起了身,走到皇帝跟前,拜倒道:“殷昱奉旨祭拜完毕,还请皇上恩准出宫。”

    皇帝脸上沉得能拧出水来,说道:“朕还有话问你,祭祀完了随朕回宫。”

    也知道没这么容易,殷昱称是,站到了一边。

    门下磨得新亮的铜锣上,映出他的面容,自信而无惧。太子盯着铜锣看了会儿,缓缓把脸转回来。

    等到全部程序进行完毕已经将近辰时。

    到了乾清宫,太子夫妇与郑王等几位宗室近亲都在殿外等候。崔福送殷昱进内。

    皇帝唤了殷昱上前,且不说话,先接过张珍奉来的参茶喝了口,然后才看向殷昱道:“朕听说朝中几位老臣府里都有待嫁的闺秀,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犯有大过错,可终究是我殷家的子孙,朕给你指门婚,让护国公府替你作主行聘纳之事。”

    殷昱沉着地道:“回皇上,草民已经订了亲,四月里就要正式迎娶了。”

    皇帝道:“是吗?你订了亲,为何朕这做祖父的却不知道?”

    殷昱回道:“草民自被逐出家门,生死由天,从此再不敢提及宗室皇族,以免有逾越之嫌。草民并不知道庶民订亲还要上报宫里。草民幼年熟读大胤律法,也并不知道有这条律令,如有律令,还请皇上恕草民不知者不罪。”

    皇帝幽幽地盖上碗盖,说道:“我几时说过宗室皇亲?我说的是我殷家,你被逐出宗室,却还是我殷家的子孙。你不经尊长私自纳娶,便是娶了回来,也不能被我殷家承认。”到了此时,为了明确身份,皇帝已经把自称改成了“我”。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就连张珍也不由往殷昱脸上看了两眼。

    殷昱顿了半刻,说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就恕孙儿无礼了。我到今日止,方知道我还是被殷家承认的子孙,那么请问祖父,孙儿是否可以常常回家探望母亲和妹妹?是否仍然可以住回原来的居室?是否享受家族的福利?”

    皇帝凝眉道:“你是庶民,自不能进宫!”

    殷昱哂然一笑,说道:“既然有家不能回,有母也不能侍奉,那么怎么证明孙儿还是殷家的子孙?”

    皇帝咬着牙,盯着他,目光渐利。

    “殷昱,你是要跟朕为对么?”

    殷昱从容撩袍,跪下来,“皇上明鉴。

    “殷昱如果要跟皇上为对,便不会进中军营任个小把总,也不会公然出现在天下人面前,更不会安分守己地做我的庶民。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拥护皇上做下的一切决,我心上可鉴日月下可对黎民,所以无畏无惧。

    “从我被逐出宗室的那一刻起,我的婚姻便由我作主,这是我大胤律法赐与我这庶民的权利。皇上君临天下一言九鼎,自然不会为着草民区区一些私事罔顾先祖定下的律法。”

249 可惜

    皇帝气极反笑,扶膝望着长窗,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急步走下丹樨瞪着他:“少拿律法那套来吓唬朕!皇室血统岂可乱?朕就算拿不了你,一样可以让人去把那姓谢的女子杀了!”

    殷昱平静地道:“皇室血统岂是生来就高贵?我朝太祖皇后亦是平民出身,一样稳座殿堂母仪天下。皇上要个弱女子的性命自然易如反掌,只不过殷昱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定要护得妻子周全。还请皇上成全。”

    皇帝瞪着他,气得转身抓起桌上的砚台往他砸过去。

    殷昱不闪不避,砚台落在他左肩又跌地摔得砰当一响。

    “你对那谢氏就如此难以自拔?你该知道,眼下是你最好的求请回归宗室的机会!”皇帝垂头瞪着他,咬着牙压低声说道。“郑王参你是什么用心朕心知肚明,可是只要你能够就此放低身段,朕同样可以让你就此回归宗室!”

    殷昱默了默,说道:“纵使我能回宗室,我也要娶她。大胤没有我殷昱照样会繁荣昌盛下去。今日我就是死在乾清宫,我也要保住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如果连自己选择的婚事都保不住,那我就是回了宗室,也会拖累宗室名声。”

    皇帝身子一震,直起腰来。

    “你是在告诉朕,你已经打算好了放弃太孙之位?”

    殷昱笑了下,坦然道:“草民不过是个庶民,岂有觑觎皇位之理。”

    皇帝盯着他,像是要盯进他的心底里。

    “你真的甘心做个庶民?”他问。

    殷昱道:“当然不甘,草民深受皇上教诲那么多年,知道男儿当克己向上报效国家。孙儿犯事被逐并不敢心存怨忿,只希望皇上能像对待天下任何一个庶民一样对待殷昱,让殷昱能够在营里有所建树,而后论功升迁,得个官籍,从而也算是不辜负皇上这些年的栽培。”

    “这有何难?”皇帝哼笑道,“你本就是朕最得意的孙儿,你若是做不出点成绩反倒让朕没脸。”

    “谢主隆恩!”殷昱叩拜后抬头,目光炯炯道:“既然皇上承认了殷昱不过是个与宗室皇位无干的庶民,那殷昱的婚事也就影响不到宗室了!”

    皇帝盯着他,咬了咬牙,没说话。

    一番话里绕来绕去,竟被他绕了进去,眼下他怎好再反口否认他?一个已成庶民的宗室之后,只要他没有夺位的打算,他娶什么样的女子,他确实管不着。好在他的目的并不在此,他要阻止他,早就阻止了,又何必等到眼下?

    不过,就这样放了他,他日后又如何以驭下?

    “你说的有理,不过,总归今日朕让你拜过宗庙,你就算驳赢了朕,天下人也还是会把你当成宗室之后,你的婚事兴许日后也会让其余宗亲效仿。你若执意要娶,朕不能强行阻止,但你头上还冠着殷为姓氏,这件事,你总归给朕一个交代。”他盯着他,说道。

    殷昱顿了下,说道:“皇上如果一定要草民给交代,那草民只能请奏皇上恩赐草民的未婚妻一个合适的身份了。只要草民娶的女子身份拔高到了与草民差不多的地步,这问题岂非就解决了么?”

    “你!”

    皇帝噎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殷昱唇角微挑,说道:“皇上若是不愿意,草民也不能强求。如无他事,就此告退。”

    皇帝瞪着他看了会儿,无语地撇过头来。

    门外太子等人已然走尽,只剩崔福在门口等着觐见皇帝。

    看见殷昱崔福目光闪了闪,然后垂眸低头。

    殷昱走过他身边,一只手迅速地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廊下宫人都目不斜视,并没人看到这一瞬间。

    殷昱走后皇帝还独自在殿里坐了一阵,张珍等了会儿,躬腰上前道:“殿下还是那么从容自信。”

    皇帝目内浮出丝赞赏,紧接着又有丝微凛,他袖起手来,幽长地道:“可惜了。”

    开年早朝时,皇帝便把郑王的折子打了回去,理由是殷昱身为庶民,婚姻并不受宗室管制。其余并没有多话。郑王等人虽感到意外,却也无可奈何,但是对于当日大殿里祖孙俩的对话众人私下里却好奇得很。

    季振元传谢荣等人来说起此事时,也都是凝眉无语。

    这件事如果成了,本来于他们大有益处。便是没成,也可从皇上的回话里琢磨出点意思来,可如今皇上就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既让人抓不到话柄,看上去又顺理成章,倒是让他们很不好往下行事了。

    可恨的是他们在殿里究竟说些什么,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此更让人无从探究起。

    顾若明道:“以恩师看来,皇上是不是真的对殷昱还存着袒护之心?”

    季振元凝眉负手,倒是说不出什么来。

    君心难测,有时候你觉得他是有心袒护殷昱,这一年来明知道殷昱在京,他偏又不闻不问,虽说有可能暗地里让人去接触,可是他们也同样有人在监视着这一切,并没有发现宫中有人与殷昱来往。不但皇上,就连太子太子妃也未曾有这方面的动向。

    可若说没再把殷昱放在心上,皇上又屡次宣召殷昱参加家祭,——当然这次乃是经了他们做推手,可是皇帝若真没这个意思,又怎么会把郑王的请奏放在心上?这说明,皇帝还是在乎着殷昱的,而且也真的有可能想把他召回宗室。

    可是殷昱又还是没有被逼着退亲,皇上如果要让他回宗室的话,那肯定会阻止他娶谢琬,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弄清楚殷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去到哪儿,有些事他们也不好往下做。

    他问谢荣:“你有什么看法?”

    谢荣道:“这件事其实有弊也有利,只要皇上承认殷昱身份还是庶民,与宗室无关,咱们就仍然有机会将他置于死地。庶民总归没有宗亲那么多特权,比如说,如果殷昱是以庶民的身份杀了堂兄,那么他便是不死也要蹲大牢。”

    季振元闻言点头,“可是,这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身后有护国公府,还有魏彬他们,小小的庶民纵使犯案,也闹不到御前去。只要没弄到御前,下面人终究有我们覆盖不到的地方,难免让他们钻空子。”

    谢荣沉吟了会儿,也不由噤了声。

    机会总是有的,只要耐心等待。

    谢琬在得知殷昱进宫这件事时已经到了初六早上,是她从齐嵩口里听来去让人请来了庞白,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她完全不知道当她热热闹闹地看戏串门时,殷昱已经替他们的未来挡了一劫。

    “这么说,他是以太孙之位跟皇上做了交换,才保住了这桩婚事?”听起来就是这样。皇帝在问过他有无野心之后,他说没有,皇帝便不再纠缠了,岂不就是不声不响地做了桩交易么?她并不觉得殷昱可以因为她而不假思索地作出选择,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太轻率了。

    “也不全是。”庞白有些不大好启齿,回头看了眼屋内,他闭上了嘴巴。

    谢琬示意玉雪他们都退下,然后望着庞白。

    庞白道:“有些话我们做属下的,并不好明说,而且是这种关乎于宫闱的。我们主上也没有明言告诉我们他的想法,但是事情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要不然,太子妃殿下也不会劝主上暂且不要在码头上当差了。”

    谢琬陡然听见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

    太子妃当然不会害自己的儿子,那她让他离开码头是什么意思?殷昱去码头就是为着方便查漕运的案子,如今他已经发现追杀他的那批人也在这案子里露面,且不说他回不回宗室,起码他查到这案子就是大功一件,兵部就是升他的职也升得顺理成章。

    而且这案子如果真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与此案有关的那批凶手肯定也会露出不少马脚,找到这些人也就可以顺藤摸瓜把他们身后的人揪出来,他的冤情也就有可能大白于天下,此事这等重要,怎么可以不往下查?

    “太子妃殿下还有没有别的话?”她起身道。

    庞白摇头,“主上在进乾清宫之前,东宫大太监崔福暗中递了个纸条给主上,上面说的就是这句话,让主上话到口边留三分,不要跟皇上透露他在想方设法洗清冤屈的事情。后来崔福又递了张纸条给主上,上面写着什么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妃素日要传话给殷昱,都是通过护国公府进行,皇帝管天管地,总不可能管着人家嫁出来的女儿跟娘家亲近。如果太子妃有确切的消息来源,这番话有因由的话,她自然早就通过护国公府来转告殷昱了。

    她事先没这样做,那么多半是身为母亲的直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尽量帮帮儿子。长年深居在宫中的女人果然嗅觉灵敏,没想到歪打正着,殷昱明确地表示自己安于做个庶民后,皇帝觉得无可阻拦,也就答应了他。

    毕竟理亏的是皇帝,贬也是他宠也是他,逐他是他,要让他回去也是他,从这点上,他底气就占了下风。

250 催妆

    不过对于郑王他们的居心,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顺水推舟借这个事想来探探他的真心罢了。作为一国之君,他如果真心要把殷昱推上皇位,娶什么女子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如果不想让他回去,那么殷昱娶谁他更不需要过问。

    所以他又怎么会真的听信郑王那套什么混淆血统的鬼话呢?

    而殷昱对皇位的得失应该并没有看得十分重,他的目标应是旨在做个维护江山稳固的豪迈男儿。所以他把心力都集中在查清楚这案子上,而不是把如何恢复宗室身份放在首位。以他的能力,谢琬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不过,那样的他终究离她有些远了。

    庞白看她在出神,以为她为着婚事忧心,遂劝慰道:“姑娘放心,皇上这一发了话,自然不敢再有人挑什么事了。就是有人暗中生事,主上也自会有法子打发。如今离成亲之期不过百日,姑娘该放宽心才是。”

    对殷昱,谢琬自然放心。

    她笑着点头:“好好照顾公子。”

    正月里罗矩和吴兴两对成了亲,春天很快就来了。

    在干旱与春雨交替往来里过了两个月,四叶胡同传来黄氏母女与任如画结伴去大相国寺上香的消息。谢葳年后就已经回京来了,回来后居然对采薇的存在毫无反应,每日里绣书看书,帮着黄氏料理中馈,俨然又变回了原先温柔大方的谢大姑娘。

    谢荣依然没亲近采薇,仿佛府里不过是多住了个客人,据说采薇有时候会默默地等候他晚归,但是谢荣并不支持她如此。谢荣对采薇和蔼而客气,犹如谦谦君子。采薇对此也不埋怨不忧伤,仿佛这本来就是她该有的生活。

    四叶胡同的点滴时不时地落入谢琬耳里,但是这些事就像柳絮一样不具有任何重用的意义。谢荣因为去年宿妓之事被皇上罚了半年俸禄,也算是官场生涯有了污点,所以在东征一事上赢了一把之后,为了把这污点洗刷干净,遂把精力放在了刑部公事上,开年后到如今倒是鲜少有动作。

    季振元年底借着太庙祭祀一事顺手玩了把阴的,虽然并没有取得他期望的结果,却也于他没什么损害,他依旧一面做着他的首辅阁臣,一面想方设法寻找契机向皇上请奏立殷曜为太孙。

    到了眼下,东宫里的情况也就该着着笔墨了。

    东宫有一正三侧四妃,太子妃生下皇长孙殷昱,皇次孙女殷止君,三皇孙女殷曼君,曼君前年夭折。郑侧妃则生了皇次孙殷曜,武侧妃生下三皇孙殷昌。另有位徐侧妃,尚且无出。

    武侧妃是战死沙场的将官之女,皇上体恤她将她赐给太子。殷昌生性木讷,从未被当成皇储人选,所以几乎无人提起。朝堂上也一直把殷曜作为殷昱的接班人。但是因为如今殷曜愈来愈多地被推到乾清宫露面,殷昌也时常被人捎带提起。

    不过皇帝也依然没对立太孙的事情表达明确态度,毕竟太子还未继任,立太孙的事也并不必太着急。

    成亲的事情在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

    婚期在四月廿五,三月里谢琬与谢琅夫妇一道上南源去参加齐如绣的婚礼,回清河住了几日,扫了墓,看了看几间绸缎铺子。宁老爷子当初送的那对鹿已经产下了一只小鹿,十分可爱,谢琬挺想将它带回京师,可惜无法成行。宁老爷子听说后拍胸膊说包在他身上。

    齐如绣出嫁后谢琬与兄嫂又在南派齐家小住了几日,而后到得四月上旬,齐如绣与夫婿便也随着大伙一道回京参加谢琬的婚礼。

    没事发生的时候,日子唆的一声就匆匆过去了。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谢琬心里对娘家的不舍也愈加有些深重,她热情不外露,常常看上去还有些过于淡然,可是在坚硬的外壳下,其实也包着一副易感的心肠。

    洪连珠看出她的不自在,遂让余氏与齐如绣日日陪着她说话散心,左右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些也并不需要她操心。直等着日子一到,她欢欢喜喜地上花轿便是。而终于随着上门添妆的人陆续到来,这层惆怅也渐渐消散了开去。

    四月廿四日下晌,殷府来了以霍英为首的一批公子爷催妆。

    殷昱备的凤冠霞岥皆是城里一等的绣庄所制,早有绣娘前来量去尺寸,另有妆奁胭脂等等,同来的先客奉上两桌席面,还有二十四色糕果。催妆队伍里除了霍英四兄弟,还有骆骞等八名暗卫,十二个人个个儿着同样的枣红色衣袍黑色锦靴,英武帅气,一路驾马过来引得整个城南都热闹起来了。

    谢琬给殷昱备的喜服却是亲手制的。

    相对于殷家的聘礼,从表面上看,嫁妆并没有什么过于瞩目的地方,不过是按规矩翻了一番,然而加了几间田庄铺面而已。不过像魏夫人和靳夫人她们这些知底细的人却知道,新娘子床头那个尺来长不起眼的小匣子才是兄嫂待她的真正心意。

    陪嫁的人员共有三十六个,罗矩夫妇,吴兴夫妇并吴妈妈,邢珠两个,钱壮一个,虞三虎和周南两个,还有洪连珠为她专挑的一些丫鬟婆子。原先跟着她的那批人除了程渊和申田,倒是都跟着过去了。邢珠顾杏明日跟着谢琬上轿,虞三虎二人随侍,其余人却随今日的的嫁妆先过去安置。

    这也是殷昱的意思,是担心明日才过去怕到时候弄不清楚场地,侍候不好谢琬。

    大家都对姑爷的体帖报以善意的微笑,谢琬脸上发热,心里却也觉得十分踏实。

    殷昱那边有霍英这样的小世子催妆,谢家这边却也有魏暹这样的阁老府少爷为首与对方拉扯架讨赏银。宁大乙与齐如铮管着二门不让进,霍英便一锭锭元宝往里头抛,全是二两一锭的雪花银。谢琅虽是今日最大牌的人,坐镇着正院却是来回踱步直搓着两手。

    枫树胡同从上晌开始便喜气腾腾,洪连珠让宁大乙派来的大厨备了二十四桌席面招待,然后又熬了甘草茶给大伙解渴。二门下讨价还价了大半个时辰,霍家兄弟与八名暗卫终于求得门开,一时鞭炮锣鼓齐鸣,整个谢宅都沉浸在一片欢腾声里。

    殷昱成亲不是小事,何况如今又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护国公府就是再有什么小九九,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事办好。所以提前三日霍世聪夫妇就住到了殷府,这次婚礼的当家人就是他们,而护国公夫妇也在催妆这日一早赶了过来,带着太子妃的赏赐。

    到霍英他们叩开了谢家二门之时,张珍忽然也率着两名太监带着皇帝的赏赐来了。皇帝的意思是,虽然殷昱不是宗室子弟不能同等待之,但是他高兴的时候赏他点什么也没人干涉得了。两柄玉如意,一对紫金球,还有金银各三千两。

    礼物不轻,但是跟宗室子弟比起来,没有对新娘子的赏赐。

    殷昱顿了有好久才默然接旨。而杨氏则与霍世聪对视了眼。

    没有赏赐谢琬,也可以视为并没有接受她是殷昱的妻子,来日殷昱不回宗室则罢,若是要回,谢琬还有艰难的一段路要拼。皇帝在用他的行动表明,即使我不让你退婚,但这个麻烦依然存在,你殷昱如果图的是恢复身份,首先你自己得把这个麻烦解决。

    殷昱接旨之后让庞白赏了张珍,然后面上又是一脸微笑。

    没有什么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影响他的心情,纵使是皇帝,也不能。

    这一夜对两边府里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洪连珠像是忽然变成了停不下来的驼骡,里外不停地进出,一方面担心着明日有哪里不周到,一面又担心谢琬这里会不会缺人陪伴,一面高兴着,一面又有着不舍,总之说不清楚什么心情,令得她根本就不想停下,也不能停下。

    谢琬身边总不缺人,有齐如绣靳亭她们陪伴,晚饭后余氏独坐在屋里教与她些闺房之事,她听得满脸通红,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余氏想着殷昱倒也不是那种苛责之人,于是也并不勉强,遂又与她说了些夫妻相处之道。

    前世虽然做着女师,对闺房之事却是完全没有涉及。谢琬不免有些心慌,不过是她擅于隐藏,也就看不出来罢了。

    这一夜由未婚的靳亭陪着守了半夜,到了鸡鸣,靳夫人赵夫人作为全福夫人已经来叩门了。

    邢珠顾杏赶忙倒水侍候洗漱。亲迎队伍要到晌午才会过来,早上这段时间不过是行些祭祀拜别之仪。前不久回清河的时候已经把谢腾夫妇的灵位移到府里佛堂来了,简单梳洗完后由谢琅领着去了佛堂跪拜,而后又回房正式上妆。

    妆罢殷府就由霍世栋领着人过来送鱼雁,洪连珠仍然备了上席招待,霍世栋这批人会一直等到晌午亲迎队伍来时一起走,靳永以谢琬表叔身份与齐嵩赵贞一道出面作陪。

    晌午饭后后,殷府的先客就到来了,而谢琅紧接着便交代罗升紧闭大门,等待新郎到来敲门。

251 花轿

    背着霍世栋他把魏暹和宁大乙拉到旁侧,搓着两手道:“别那么快让人进来,我就这一个妹子,不能让他太容易到手了。办好了差事回头我请你们上福兴楼吃烤鸭!”

    谁也不在乎这顿烤鸭,可妙的是谢琅的想法跟魏宁二人不谋二合,烤鸭也就成了现成的火种,把他们心头这把火给点着起来了!两人摩拳擦掌商议了片刻,然后把虞三虎等人俱都招来,交待着如何如何把门,如何如何不能手软。

    虞三虎也是要跟着谢琬去殷府的,想起原先被殷昱假称霍珧时耍得团团转,这会儿有这正当机会可以“报复”一把,哪里能不听从?周南却因为在清河田庄里被殷昱救过一回,早对他服得五体投地,听着他们计划嘿嘿干笑,不肯下狠手却也不打算放过他。

    人一辈子能娶几回亲,如今能有这样的好事,闹闹殷昱有何不可?

    午时才过了一半,就听大门外琐呐声齐响,亲迎队伍来了!

    这次随同迎亲的比起昨日催妆的来还要壮大几分,除了霍家兄弟,不光十二名暗卫全数到齐,就连武魁所率的那三十名曾经叱咤过西北也笑傲过东海的精兵也一色地笑盈盈地上路了。再加上两队丫鬟作为喜娘,当真是轰动了整条枫树胡同。

    因为谢府大门紧闭,亲迎队伍的尾巴都过了齐家门口,这大热天的,何氏连忙让人熬了甘草茶抬出来一个个盛上送过去。但是拱手作揖让她帮着求情开门,她却是连连摆手笑着进了门。

    霍英兄弟帮着殷昱拍门,而魏暹与宁大乙则扯着嗓着在里头要封红,霍家兄弟虽然个个都是行武出身,一道大门并不在话下,但这种时候却不可能当真撞门。于是只得一面在外伏低作小的陪笑讨好,一面又往里塞银子。

    如此闹腾了小半个时辰,魏暹从门缝里瞅得殷昱在太阳底下虽然笑得跟只得手的老狐狸似的,但是身上喜服却浸出了汗渍,于是跟宁大乙道:“要不放他进来算了吧,回头真弄得一身臭汗,小三儿脸上可不好看。”

    宁大乙回头看了眼篓子里的银子,说道:“那就放吧!反正还有中门呢!”

    魏暹贼贼一笑,开门放人。

    殷昱于暴雨般的鞭炮声里进得门来,指着冲着他二人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大步跨向垂花门。

    这里又是虞三虎和周南在此卡着,霍英又是赔了几车的笑脸好话,以及大半篓的小元宝,才又进得门去。

    到了二门内情景可就不一样了,此处欢声笑语人来人往,张灯结彩,正院门口聚着齐如铮与靳家兄弟等恭迎新郎倌儿的人,霍英一路发赏手都软了,转交给弟弟霍苁继续行事。

    殷昱到了正堂,谢琅和洪连珠已经在座,两人眼眶都有些微红,却又一脸止不住地笑意,更有作为长辈被请到场的齐嵩夫妇在此。傧相将殷昱请到左侧,等待大妆的谢琬出来。然后男方这边的全福夫人是护国公府的三夫人秦氏,按理要去到女方闺房作最后一次催妆。

    谢琬尚未上妆。

    按习俗女方要尽量地拖延时间,所以聚在屋里的齐如绣和靳亭都劝着这边的全福夫人慢些动作,这里靳夫人见着秦氏与喜娘们过来了,便就笑道:“那边的喜娘都过来了,还是先梳头吧。”

    靳亭与齐如绣闻言都拦在门口讨封红,秦氏大声道:“都有都有!封红都拿上来!我们只要新娘子!”

    靳亭两个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里喜娘进了门,一面在屏风外唱着催妆乐,一面等着靳夫人赵夫人在屋内给谢琬上妆。妆罢后秦氏进来往她头上插了金簪,看见铜镜里新娘的真容,眼里顿时闪过丝惊艳。

    靳夫人这里给谢琬覆了喜帕,交给她一对苹果,便就由喜娘们左右搀扶着出了门。

    喜帕盖上了头,基本上行动就由人指挥了。到了正堂,傧相唱了赞歌,然后让新人给亲长奉茶,一条结着大绣球的红绸一头就到了她手里。

    之后踏着红毯一路出门上花轿,整个耳朵里都被各种声音塞得满满的。

    下了花轿,过火盆,上台阶,然后拜天地,一切都如行云流水,等随着红绸到了洞房,声音才算渐渐消退。

    等到喜娘们又唱了赞,殷昱才把红绸从她手里抽出来搭在床头,然后从喜娘手里拿了称杆,把覆在谢琬头上的喜帕给挑了。

    谢琬没想到他这会儿就给挑了,不是应该等到喝了合卺酒之后才能挑吗?

    殷昱盯着她的脸呆看了会儿,忽然有些不自然地扭开脸:“大热天的盖着这个多闷。”从谢琬的角度看过去,他竟然有些脸红。

    谢琬笑了笑,倒是十分感激他这份细心。

    “你去陪客吧,我在这里坐着就行。”

    因为婚前本就交过心,所以也就不如别的新人那般扭涅。

    殷昱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才说道:“那我出去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昨儿玉雪他们先来,已经按照你的习惯在床头放了书和吃食。这正院里所有的侍女都是你的人,随便你使唤。从此这里就是你我的家了,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不用顾忌那么多规矩。”

    谢琬听得他说这就是她和他的家,心里也没来由的起了丝悸动,抿唇点了点头。

    殷昱扬了扬唇,出去了。

    邢珠顾杏后脚进来,站在谢琬面前冲着她直笑。

    谢琬被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镇定地道:“我猜公子定会喝许多酒,顾杏下去让吴妈妈准备些醒酒汤吧。再备几样好消化的汤和点心,回头若公子需要就送上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看谢琅成亲那夜里烂酸醉如泥就知道了。

    邢珠是真心替谢琬高兴,因而一向不苟言笑的她今儿也笑容一直没断过。她问谢琬:“太太不吃些东西么?爷交代过让太太别等他的。”

    谢琬还真不饿,来之前齐如绣为了防止她跟她一样被饿了半宿的命运,特地在上妆前给她喂了好几块枣泥糕,又逼着她喝了半碗肉汤。不止这会儿不饿,估计她就是熬到半夜都不成问题。不过邢珠突然而来的这声“太太”让她有些措手不及,闹了个大红脸。

    外头礼成之后就进入了宴饮,有护国公一家人在此操持,场面便就不必说了,主要是以中军营的各级将领以及当年在东海征战过的那些老将为主,当然还有各路勋贵,不管怎么样,既然皇帝都给了赏赐,勋贵们又怎么会不给护国公的外孙面子?

    而以魏彬为首的立场明确的各路文官却并未到来,这是殷昱的主张,毕竟如今眼目下局势并不分明,过早地把这层关系昭告天下并没有多大益处。但是该到的贺礼却一个不少,帐房里堆满了半屋子金银珠宝,好在有个擅于掌财的公孙柳在此坐镇。

    殷昱敬完一轮酒,将这差事代交给霍英和骆骞他们,才走出来散酒气,公孙柳忽然拿着封薄薄的信封匆匆走过来。

    “主上,这里有个署名叫做金先生的让人送来封贺仪,里面是座位于姑苏的千亩大田庄的地契!”

    金先生?殷昱皱起眉来,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金先生。接了信封打开一看,果然是份地契。千亩地的大庄子不是小数目,没有个八九万两根本置不下来。

    “您看,这人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公孙柳试着道。

    “不可能。”殷昱劈头否决,“我跟他毫无关系,他为什么要送贺礼给我。”

    公孙柳无语。

    殷昱把信封还给他:“先把这个收起来,日后再说。”

    他真心不觉得这是太子所为,要知道太子作为他的父亲,在他出事之后并没有过问过他半个字,他在被软禁的时候,他让人监视他,季振元他们公然地想要扶持殷曜上位时,他没有什么任何态度——诚然,殷曜也是他的儿子,也许在一贯莫测的他眼里,只要是他的儿子,谁来做这个太孙并没有什么要紧。

    绝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很理智冷静的人,能够客观地看待他这位父亲,视他视作为大胤的储君,可是私心里,他也有着作为儿子的一点不平。不是他懦弱,而是他经此一事看到了皇宫的无情,遭遇这些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五岁,如果不是自小接受的严苛训练锻炼出了他坚强的意志,他不一定能够保住这条命。

    如今的他,看待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亲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他不会被这些事实所伤害,但是对他们也仍然感到失望。

    不过这大喜的日子,实在不适合纠结这些事。

    他接过一旁小厮捧着的茶,咕咚一口喝了,然后往正院走去。

    很小的时候他曾一只腿上受了伤的兔子包扎伤口,太子见了皱眉,说心肠太软的人不合适当君主。

    他从来不这样认为。铁血手腕虽然可以扼制住臣工,却会让黎民害怕。一个成功的君主不是应该让他的子民惧怕的,而是应该让他的敌人惧怕。一个人有颗易感的心,才有可能真正体味到民间疾苦。而麻木冷血的人,他得不到这些。

252 烈火

    谢琬歪在床头看喜烛上的龙凤雕花,似乎实在是无聊,她竟然看得十分认真。

    喜娘见得他到了门口,连忙让人摆上了酒菜。

    新人要在洞房里吃第一顿饭,同时喝下合卺酒。

    谢琬她没料到殷昱会这么快回来,正琢磨着寻点什么事做。见状连忙起身下地。殷昱牵着她到了桌前,喜娘上了酒,唱了赞歌,然后把酒分别递给二人,示意交杯。

    谢琬头回当着外人这般亲密,忍着羞涩,与殷昱交腕把酒喝了。

    邢珠给喜娘打了赏,然后一齐退下。

    屋里只剩一室红彤彤的烛光。虽然说婚前大家都已经熟识,但在这特定的环境里还是都有些不自然。

    谢琬伸手替他舀了半碗汤,说道:“你先吃,我先去沐浴。”

    屏风后丫鬟们早已经备好了热水,这样热的天,不沐浴如何能舒服地歇息。殷昱听话地把汤接了,看着她绕去屏风后,又不由站起来,走过去。

    他在屏风这边站住,说道:“要不要叫邢珠她们进来侍候?”

    谢琬正想说要,他忽然又接下去道:“算了,她们忙了几天也累了。不如我侍候你吧?”

    谢琬站在屏风里边,闻言解了一半的外袍停在手上。殷昱看着迎在西洋玻璃上的她模糊的侧影,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他的妻子也是很害羞的,可是他们都已经成亲了,她怎么能还那么害羞?这样可一点也不利于闺闱和谐……

    谢琬听得他说完这话之后。没有动静,心里松了口气,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于是强作镇定道:“不用了,你歇会儿吧——”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进来了,好像走在大路上似的,神情自然得很。他也没看谢琬一眼,就先把身上喜服除了,搭在屏风上,然后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来。

    谢琬连忙抽出手把衣服掩了。说道:“要不你先洗,我先去把明儿早上的衣裳备好。”

    虽然说她对今晚该做的事情早有准备,可是他这么样还是让她大感意外。让他侍候沐浴,她连想都没想过。就算是要培养夫妻感情。也先让她过了今夜再说好么?

    她忍着脸热颌了颌首。才转了身,一只手已经精准落在她手腕上把她拉了回来,因意外而收不住势的身子。堪堪好落进他的怀抱里。错愕中她抬起头,他已然低头吻在她唇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渴望这一刻已经有千百年。

    揽她在怀的那一刻,殷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在源源不断地燃向他的四肢和躯干,烧得他筋骨发软,因而更用力地将她揽住,就怕她在他一时不慎之时脱身而去。

    不止谢琬是头一次如此,他也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七年前在清河的山岗上,她面临那样的灾难不惊不哭,而且能写一手漂亮的字,这让他印象深刻,但是那还只是欣赏,谈不上喜欢,后来在山路上遇见她,他整个儿都处在一片震惊里。他记得她。

    而她不记得他了。他决定跟随她回清河,想看她什么时候能把他记回来,让人遗憾的是,她错把魏暹当成了他。他一个大男人,被废被贬也从来没有过委屈的感觉,在看到她挂在屋里的那副松岗图,竟然有些委屈。

    寄住在她心里那么久的那个人,本该是他,不是吗?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想把她投在魏暹身上的那些感情收回来。也许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在作祟,他不愿意让她再与别的男人发展丝毫可能。可是他又怕她觉得他霸道,于是私下里只能徐徐图之。等这一天,他确实等得有蛮苦。

    他小心而体帖地亲吻着她,脸上比她的脸更烫。他不擅于做这种事,全凭直觉和她的反应来决定续止。而他浑身每一处也似都在感受这一刻的激荡,她的气息,她的酥软,她离他如此之近。直到感觉到她的呼吸紊乱,他才把她放开来,这下,两个人的脸都红得像喜服的颜色了。

    他抬手抚去她唇边溢开的胭脂,低头再在她额尖吻了吻,替她把外袍除了,拦腰抱着她进了浴桶,解开她发髻,拿梳子一下下地沾水梳理。

    谢琬到了这会儿,也渐渐接受,垂眸看着水面,由着他在身后静静地梳发。

    两个人都不出声,可是亲昵过的气氛却又如此温馨。

    殷昱不时往前看看她,往她耳垂颈根上吻一吻,然后又拿皂角水帮她涂上发间,轻柔地揉搓。

    光阴在这刻里变得缓慢起来,屋里只听得见水声,让人无端地想起山涧幽泉。

    头发洗完,他拿簪子将它们别在她头顶,她抬手紧了紧发髻。洁白的小臂露出沾湿的衣袖,便听后方的他忽然传出声沉重的叹息,他一手将她转过身来,扶住她腰际,而后带着一腔难忍的火热往她颈下吻了下去……

    他的肿胀,只能用她的柔滑来舒解。

    一室春光不歇。

    春夏交接的四月天,是生命蓬勃而迸发的季节,这一夜在一院喜庆的红色里,渐渐过去。

    殷府里没有长辈,谢琬进门当家,可是殷昱毕竟有父母未亡,而且护国公府作为他的亲长,这夜也歇在府里,因而翌日起床也需要敬茶见礼。

    邢珠在鸡鸣时进来唤醒谢琬。谢琬不顾身上疲软,惯性地从薄褥里坐起,一看被褥下两人的模样,立即又拉被躺了回去。

    殷昱撑起身子覆到她上方,带着微哑地声音问道:“怎么了?”

    谢琬脸热得像要着火,抿唇摇了摇头,伸长手臂去够床角的衣裳。

    殷昱顺手将它们拿过来,看着她。她撇开头道:“转过去。”殷昱轻笑,伸手把衣裳接过,替她穿起来。她的肌肤像是有魔力,勾着他的手往她敏感的地方去。当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某处柔软的突起,他又忍不住往里探了探。

    谢琬连忙来阻挡,可是一把柴和又岂能阻挡得住一股已经燃起的火苗?

    不消片刻,这股火便把两个人都燃烧在帐闱里了。

    殷昱虽是初经人事,要领却掌握得挺到位,等这股火终于熄灭,谢琬除了身子有些酸软,也没觉得疼痛不适。

    等到两个人终于穿好衣服下地,天已经快大亮了。

    谢琬连忙洗漱梳妆,按新婚妇的规制着了大红色通袖衣裙,殷昱换了身月白色镶藏玄色边的常服,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里的谢琬注视了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只崭新新亮的金凤钗插在她左鬓上。这凤钗是民间的款式,但是是赤金造,凤嘴里衔着颗桂圆核那么大的东珠。

    “这东珠是早年在东海时期缴获的,当时皇上恩赐给了我。我觉得很衬你,所以让人特地打了这枝凤钗做了托饰。”他含笑看着镜子里的她,眉梢眼角有着一丝得意和满足。“这个家往后就是我和你的,你看中了什么,随便拿。”

    谢琬冲他笑了下,说道:“知道了。”口吻里竟然有着不觉流露出来的宠溺。

    从昨夜到现在,殷昱先前还表现得像个成熟的男子,可是在彼此那层尴尬彻底褪去之后,他更多的则像个得偿所愿的青涩少年,平日无懈可击的那一面隐去了,就是在床笫之间,他也偶而会流露出一丝顽皮,令她也不由自主地扫去了那丝不自然,接而顺理成章地融入这新的身份里。

    谢琬起身时把凤钗仔细地扶了扶,与他比肩出了门。

    护国公府的人早就已经等候在正厅,厅堂内气氛喜庆轻松,在座的是霍家的长辈们,而少爷姑娘们则不到场。看到这二人同步到来,女眷们都不由得往谢琬面上打量。霍老夫人更是面含微笑直望着她。而护国公也掩不住面上的喜意,不管这外孙媳妇儿他满不满意,终归殷昱成家了,总是件好事。

    在敬茶之前不须称呼,谢琬进了门,便大方地冲大家行了个万福。

    等吴妈妈率人上了茶,谢琬便在霍世聪夫妇指引下,与殷昱先往皇宫的方向叩了三个头,等于是拜过了太子夫妇,而后便从护国公夫妇开始,捧茶在手一个个敬过去。

    霍家准备的见面礼都很丰厚,而且当中有太子妃捎来的赐礼,是一整套的头面,跟天下任何一个婆婆一样,只不过价值不菲。而谢琬并没有准备太子妃的回赠,殷昱道:“是赐礼,不必回礼。”她才又点点头,回了护国公夫妇一对三百年老参,两斤珍珠粉。

    给霍家舅老爷夫人们的则是每人一斤珍珠粉,一方羊脂玉雕的镇纸。

    霍家人用过午饭便要回府去,在这之前,当然少不了要叙叙话。

    殷昱被护国公父子请去了前院,这里谢琬则被霍老夫人留了下来。

    霍老夫人拉着她坐在上首,含笑道:“我们世子夫人从前在魏府见过你,我却没见过,但我想,昱儿连秦蕴都瞧不上,可见眼光是极挑剔的。昱儿与别的亲戚也不往来了,以后若是无事,便就常上府里来走动走动。我们府里还没有少奶奶,不过有几位姑娘,不知道你嫌不嫌她们粗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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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夫妻

    谢琬听见她忽然提及秦蕴,心里便咯噔响了下,但听她后来又邀她串门,却不是正式地以殷昱外家的身份郑重约她过府认门,心下对这老夫人的态度也就摸到了几分。于是笑着回应道:“国公府的千金都是金枝玉叶。只是我来京不久,人生地不熟,等到夫君有空,定当上门拜访。”

    因着早料着会有这一日,她也就没什么好不平的,只不过都这会了,你既然还不把我当正式外孙媳妇看待,连起码的礼仪都不顾,我自然也不会赶上去巴结。

    霍老夫人目光闪了闪,笑而不语。

    旁边杨氏听着谢琬回话,却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这谢琬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真是那种心里糊涂的,这会儿哪里还懂得给自己留退路,必然早就忙不迭地点头道好了。等到她自己寻上门去时,外人又会怎么看待她?便是没话传出来,霍家的人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看来殷昱娶的这女子,并不如她们所想的那般徒有虚名。

    三夫人秦氏因为是作为全福夫人迎着谢琬进门的,多少比杨氏和二夫人罗氏对她印象深刻些。昨儿在谢府里看到他们家那排场,就连树上缠的红绸都是一等的杭绸,可见外头传的果然不是虚的,谢家的确有钱。

    当然宅子不能与护国公府相比,但是那里头下人丫鬟的数量和质时可不比公府差,若没有几分家底,能置下来这样的排场?

    听说之年那几年的家业都是由这谢琬打理,刚接手时手上也不过几间小铺子,如今生意遍布天下,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羡慕她有钱,论起钱,她这出身世族的霍家三奶奶也并不缺花销。她只是在想,早熟而能耐的谢琬若是跟玩了一辈子宅斗的霍老夫人有交手的那天,谁会是赢的那个?

    霍老夫人像是完全没把谢琬的话往心里去,又与她唠起了家常。无非是霍家如今的成员结构,以及殷昱小时候在府里的一些事。应该说,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都很像个和蔼可亲的贵夫人,雍容,淡雅,而且锋芒不露,跟谢琬初次在杜府里看见她时感觉一样。

    在对自己没有影响的情况下,谢琬其实愿意与霍家和谐相处,而且打心眼儿里尊敬着霍家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若没有他们,殷昱便不能有如今这样的处境。她觉得,回头也许应该和殷昱议议霍家的事才成。

    进门当家,中午这顿饭就该由谢琬出面主持了。

    好在身边的人都是跟着她一路过来的,就连厨下也是宁大乙荐的东兴楼来的厨娘,整个家政系统完善而成熟,所以即使突然换了个地方,即使在霍家这一霍的豪门贵眷面前,也没曾露怯。谢琬侍候着霍老夫人用了汤,便被请着坐了下来。

    毕竟她是殷昱的媳妇,谁还敢真让她立什么规矩。即使要立,那也是在太子妃面前的事,他们是府上的客人,不过是谢琬礼数周全,所以才有此一说。霍家女眷们都是心里明镜也似的一个,席面上的气氛自然显得热络而融洽。

    送走了一屋子人,府里也就安静下来了。

    回到房里正要唤玉雪进来问问情况,殷昱走进来,说道:“我的私产簿子都在公孙柳那儿,他往后每个月都会跟你交帐。我地契不多,大部分家产都是些金银俗物,是原先在东海时缴获的。大库钥匙放在你妆奁匣子里。原本我还有些私物,但是都在宫里,也带不出来了。

    “至于下人,男的都是跟着我出来的心腹,都能放得心的。丫鬟婆子则是护国公府原先送来的,你喜欢用就用,不喜欢用就告诉我,我找个理由把她们送回霍家去。”

    谢琬坐在桌畔,看着他道:“你把钱财都给我掌管,平时要用怎么办?”

    他说道:“我跟公孙柳拿就是,他那里会记帐的。”

    谢琬知道他这是放心她,也就点点头,不与他拉扯。不过想到他既把库房钥匙给了他,想来公孙柳手上能活动的银两也不多,该给公孙柳多少流动款项,也就等回头看了帐本再说了。殷昱一向坦诚,他这样开门见山的态度又使她感觉自如了些。

    至于霍家送来的下人,她虽然打定主意不用,但是也不好就这么把人送走,只好等把手上事情理顺后再说了。反正她们都在外院侍候,这正院里自有她的人,短时间内也不大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后日得回门去,然后大后日谢琅和齐家都会上门来赴认亲宴,起码得过了这几桩,才算能闲下来。

    说到认亲宴,她出嫁的时候谢荣让庞福送来了添妆礼,但是人没到。这认亲宴请不请他也让人矛盾。请了他吧,别扭,不请吧,又恐怕授人以柄。虽说这是谢琅要决定的事,但是谢琅肯定也会让人来问她的意见,眼下想着这事,竟不由微微皱起眉来。

    殷昱坐到她身前,抬手抹了抹她眉心,说道:“以后也不许一个人皱眉了,有什么事,说出来,爷帮你出主意。”

    谢琬听到这个“爷”字,不由笑出声来。“多谢爷,我只是觉得这天儿有些热。”

    “那还不容易?”殷昱又坐近了些,压低声坏坏地道:“热就除衣裳。”

    谢琬脸上腾地红了。

    门口玉雪呀地一声退出门去。

    殷昱连忙正色,退到榻上半躺下来,拿起本书来一下下翻着。

    谢琬也平了平心绪,才唤了玉雪进来。

    府里没人管着,殷昱腻在房里呆了一下晌,看她吩咐玉雪派发事务,然后又把手上嫁妆产业交给罗矩打理。玉雪已经被放了籍,如今成了她身边的管事娘子,将来随着她的嫁妆产业越来越壮大,必然也会调过去协助罗矩。

    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闷,从前在她身边当护卫的时候,也是看她这般坐在房里指点江山,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如今再看她坐在位于他们俩的房间里发号施令,那种感觉竟格外满足。

    玉雪出去后,殷昱坐起来,“我们家也实在太安静了,要是我平时去码头了,你觉得闷的话,就把嫂嫂和表姑奶奶她们接过来说话,还有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告诉庞白一声,让我回府知道上哪儿去接你就成。”

    谢琬点头,沏了杯茶给他,“都半天没喝水,也不知道自己斟。”

    殷昱接在手里,却递到她唇边让她先喝了两口,他才喝。

    夜里吃饭就在房里吃,安安静静地,我给你挟菜,你替我盛汤,像对相濡以沫半辈子的老夫老妻。

    岁月在这个四月里把两个人的人生色彩都添了几笔,使得更加斑斓壮丽。

    翌日上晌殷昱陪着她整理从谢府带过来的旧物,见她带来的书册极多,想起她不管在哪里都有个特大的书房,便唤了庞白来把正院后一座小抱厦收拾出来,用于她作书房。下晌谢琬准备明日回娘家的礼物,殷昱则也去了他的书房院子做他自己的事。

    殷府占地也挺大,跟谢府不相上下,对于只身逃出来的他能够置下这么大所宅子,还有他给谢府下的那么大手笔的聘礼,可见他当初在东海倭寇手里捞到了多少油水。

    他的书房就在正院里前院靠左的小跨院,叫玉鸣斋,后头就是谢琬的抱厦,甚至她只要扬声喊喊,他那边就能听见。而谢琬的抱厦后窗就对着府里的后花园,景致极好。

    东西两跨院里都没有人住。如今只有霍家送来的那批人在打理,府里的厨房也有个专门的院子,院子后面是西花园。

    谢琬花了小半天时间就熟悉了新家,然后对人员的调派也就基本有了底。

    武魁带领那三十人成了府里的护院,暗卫里调了秦方宁柯与钱壮等人跟随谢琬,胡沁除了擅观星象,还精通医术,庞白与公孙柳是殷昱的谋臣,原先庞白是管家,如今谢琬带着罗矩吴兴他们来了,府里大管家的任务便就交给了谢琬安排。

    公孙柳善理财,仍掌着殷昱的私产经营,而罗矩是现成的管家人选,他这些年在买卖场上又练就了一把好口才,往后又要共事,因而很快便与公孙柳有了交情,他佩服公孙柳的油滑,公孙柳佩服他的生猛和闯劲,两者很快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钱壮与秦方他们也在逐渐熟络之中,这也是谢琬叮嘱过的,往后都是一家人,自然就不说两家话,殷昱的人和她的人都必须尽快形成默契,如此才能够更快地对抗外敌。

    能跟随他们身边这么久的都是省心的人,谢琬交代下去后,基本上就不用她管了。

    夜里谢琬想吃红烧鱼,殷昱老神在在地下厨给她做了三菜一汤,站在灶台前的样子竟然潇洒得像是在阵地看沙盘,竟然还有工夫伸手到窗外折桂花送给她。谢琬顺手将桂花插在发鬓上,惹得她的“爷”趁人不备,一把将她揽过来吧叽亲了一口。

254 坦荡

    吃完饭相互侍候沐浴,出来时地面湿了一大片,像是打翻了水桶似的。

    丫鬟们进门收拾时两眼睁得滚圆,出门时两眼却又眯得弯弯,尽藏着掩不住的笑意,让人臊得很。

    翌日就该回枫树胡同了,二人早早起来妆扮一新,预备回门。

    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谢家热热闹闹地,殷昱被谢琅他们迎进了前院,谢琬则随洪连珠和余氏等人去了内院。少不了拉着她左看右看,洪连珠见着她连头发丝里都似藏着笑意,顿时笑道:“看来我们姑爷照顾得不错,也用不着我们担心了。”

    余氏也笑着,不动声色将她衣领拉起来些,藏住她颈根处若隐若现的吻痕,带着丝嗔怪深深看着她。

    谢琬心知肚明,不由得红了红脸,可又觉得舅母不是外人,遂又一把扑进她怀里耍起赖来。

    齐如绣将她拉了出来,大声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他是你丈夫,对你好是应该的!”

    谢琬心里一暖,使眼色给她到了门外。

    “住两个月再回去吧,这一回去,又不知道几时才能见了。”她拉着她的手说道。

    齐如绣嗨了一声,“怎么会没有机会?你姐夫是让我再住住,可是我不能多住,婆婆身子不好,一个人在南源,虽说有丫鬟,终归不放心。等明日去了你家认亲,我就得准备动身了。”

    看了看她,又不由放缓了语气道:“姑爷对你我很放心,但是终归你跟他出身是有些悬殊的,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这一嫁过去并不等于万事大吉,有些事该防你还得防着些。总之该做的你做好,不该你做的你也别碍着面子让自己吃亏。殷昱若是怪责你,那是他混蛋!”

    谢琬重重地点头,抱了抱她,说道:“你也是。一个人在那边,但凡有什么事就给我们写信,还有姐夫,你一定要督促着他这届多下些功夫,争取考个功名。”只要武淮宁有了功名,那齐如绣这辈子也就逃离了上辈子的命运。好人应该要有好报的。

    齐如绣扶着她肩膀道:“放心吧,他用功得很,连我婆婆都说他成了亲后劲头更足了……”

    姐妹俩这里说了会儿话,青黛就出来请道:“姑奶奶们屋里坐吧,奶奶说外头热,晒伤了可不好。”

    谢琬与齐如绣相视而笑,遂携手进了屋。

    洪连珠笑着迎上来,挽着她们坐下,说道:“明儿就该过去认亲了,四叶胡同那边,你有什么主意?”

    谢琬知道他们就会问起这个,想了下,便就说道:“自然还是要去个信的,来不来就随他们罢。”

    洪连珠点点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回头自是让人去四叶胡同送信不提。

    谢琬夫妇留到用过晚饭才回府,这里谢荣半夜刚回到府,接到枫树胡同的送信,却是沉默了会儿。

    按说不管怎么样,两谢府终归还是一个祖宗,并没有到撕破脸不共宗的地步,他这当叔父的很应该去去才是。可是谢琬出嫁不像谢琅成亲,她是嫁给殷昱,这其中关系可就微妙了,如果顾若明之流拿这个做理由背地里又捅他一刀子,他就是能避过去也要费工夫去解决。

    所以谢琬出嫁的时候他并没露面,只让庞福送了添妆礼去,王氏虽说是继祖母,很应该到场,可却是再不能让她出席这种场合的了,如今受了封的王氏已然成为了他的一个忧患,需要时时监视着以防万一。

    所以,这认亲宴他也注定该要缺席的了。他想了下,与庞福道:“回话过去,就说我这些日子忙,太太身子又不舒服,不能去了。”

    庞福颌首出去,采薇端着茶和点心走进来,默默地放在案头,又默默地挪到他面前。

    最近这些日子,只要他在府里她总会这样。谢荣抬眼看了看她,背对她解开衣带道:“下去吧。”

    今儿来府赴认亲宴的有不少人,除了齐家和谢琅夫妇,还有作为兄弟的魏暹和宁大乙,靳家虽然因为有着事先商议好的避嫌的缘故,所以靳永夫妇都没来,但是仍然派来了个靳亭,赵贞家里则请来了王玉春。

    值得一说的是,每次有四叶胡同的人在场的时候王玉春都不在场,所以今日谢荣那边不来人,倒是平白给了王玉春一个机会。

    谢琬招呼着女眷们在内院吃了茶,便又引着众人往院子里各处逛了逛。见到四叶胡同没来人,谢琬也未动声色。她如今嫁给了殷昱,谢荣自然是要跟她保持距离的了,往后就算有往来,也只与枫树胡同往来,所以她才会让洪连珠去人问问,礼数到了也就不管他了。

    男客们在前院,谢琅和齐嵩父子早已把殷昱当成自家人,眼下看着庭院规整,言语间总把夫人挂在嘴上,自然也是处处满意,魏暹和宁大乙两人对座着喝闷酒,两个人都从不曾把心里的郁闷说出来,却偏偏又十分之默契,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殷昱与谢琅等人说了会话,见这二人独自猜拳,便就笑着冲他们举杯,“两位是内子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往后我们夫妻有什么事要劳烦帮忙,还请莫要嫌烦。”

    魏暹和宁大乙表现得这么明显,难得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倒令二人不好意思起来,连忙举杯。

    齐嵩看到殷昱身具容人雅量,不由朝谢琅点了点头。谢琅扶桌一笑,也喝了一杯。

    对于把妹妹嫁给这样前途未卜的一个人,谢琅这几个月里受到过许多质疑,无非是说殷昱虽然出身宗室,但是并不知道会以如何样的结局收场,搞不好到最后连累得自己家破人亡。

    谢琅初时确实也犹豫过,甚至怀疑过谢琬的选择,可是谢琬有句话说的对,人一生里哪里会不遇到坎坷危险?何况他们本身就走的是条险路。即使不遇上殷昱,他们也会有谢荣这样的强敌,如今不过是把资源整合到了一起而已。

    与殷昱结亲,对别人来说兴许是条不归路,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场博弈。

    这场博弈结局有可能是赢,更有可能是输,可是只要谢琬在其中是高兴的,只要她认清楚了自己选择的路,那么他作为哥哥,作为她的后盾,也没有什么不敢的!谢琬为他、为他们的家付出了那么多,他为她付出一点,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何况,严格说起来最后是不是纯粹的付出,也还不知道呢!

    送走谢琅等人后,殷昱与谢琬回到房里,他说道:“那日老夫人与你说话,可曾邀请你上公府作客?”

    终于提到了这事。谢琬默了默,说道:“老夫人只说让我有空的时候去串门儿,不知道算不算邀请?”

    殷昱顿住。话说得这样随意,当然就不是正式邀请了。既然霍家看不起她,那他也没必要自己带她找上门去。他说道:“没关系,我最近也很忙,过几日就要回码头当差,还有手头也在查漕帮的事,等我忙完了,再带你过去串门。”

    话说到这份上就行了。谢琬微笑点头:“你办好你的事为要紧,我这边不用你担心。”

    殷昱笑了笑,俯首往她唇上亲了口,才起身出门去。

    仿佛永远也亲不够呆不腻似的,但是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能就这样沉迷。

    殷昱休了七日假,便就上码头去复差了。

    谢琬早上替他煮了早餐,侍候他出门后再补会儿眠。

    府里没有长辈就是这样好,事情不多,规矩也不必死守,他值早班时她会累些,因为鸡鸣时就要起床,但是这样也很幸福,为爱的人起早本来就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有时候变着花样为他亲手做些小点心,看他吃得很香甜,心里也会满满地感觉很充实。

    更不必说偶尔她一转身,迎来的就是他的一个轻吻,那种小惊喜和小满足,足能让人喜悦一整天。

    如果轮到他值夜班,她就平白地多了白天与他相处的时间。上晌必然是要在一起的,早饭后他会闲闲地窝在窗下躺椅里,陪她打理着家务,看她写发展嫁妆铺子的计划方略,顺手替她递杯茶,或者帮她整理下纸张。

    而下晌则是他正式办事的时间。他会在玉鸣斋与庞白公孙柳他们议事,或者会有客人上门。霍英他们一开始来得少,后来见着谢琬十分客气随和,渐渐地也得多了。霍世聪他们偶尔也会来,但是多数是殷昱去护国公府,因为这样比较没那么扎眼。

    晚上殷昱在府的话,两人在哪里饭桌就摆在哪儿,有时候是后园子石桌上,有时候是湖心凉亭,有时候干脆就在厨院,总而言之,只要殷昱在府,饭是一定要在一起吃的。

    在一起吃饭渐渐成为了两人之间的一道重要乐趣,这使谢琬衍生了许多干劲,比如她发现厨院后西花园那片蔷薇实在没什么看头,于是让人把它们挖了,改作了个菜园,交给厨院的人打理。没两天地里就冒出几片绿秧秧的菜苗,十分可喜。

255 亲戚(宙小眉*和氏壁+)

    菜园与后花园各不搭干,并不影响府里布局上的和谐,反而因着与厨院的烟火气相互辉映,显得别有一番情趣。

    当她积极地投入到新生活里时,手下的人都没闲着,钱壮和虞三虎他们也依旧盯着四叶胡同。

    谢荣这阵子依旧把心思都花在刑部公务上,有空顺便也给谢葳物色下准夫婿人选。谢葳年纪实在不小了,在娘家留多一日,她所做的那些事人们便一日也不会忘记。所以在跟如何除掉谢琬这件事比起来,眼下谢葳的婚事显然成为更紧迫的事情。

    只可惜每次他看中的人最后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成功,因此他每回到府里看见谢葳时,情绪也总是不大好。不过应该不是在埋怨谢葳,而只是找不到解决方案的忧急。而每当这个时候,采薇总是会默默地从旁侍候。

    任如画与黄氏的关系也小有进展,任如画每隔半个月上下必会过府一趟,如今为止,两人已经去上过两次香,逛过一回布市。不过黄氏对谢荣应该是死心了,谢荣在的地方,她必然回避。

    王氏和谢棋果不其然被谢荣软禁了起来,兴许没有软禁这么严重,但是王氏想出门是绝不可能的了,清河带过来的那批下人也全都调离了万福堂,换上的都是谢荣亲自指过去的人。王氏如今衣食无忧,想要什么有什么,但是想要再造次,已十分艰难。

    谢琬成亲的时候,王氏也曾有过想要来露露面的意思,因为听谢棋说殷昱是何等出色的一个人,不过这念头才冒了点头,谢荣就将之掐灭在她脑海里。虽说王氏在谢琬成亲宴上闹事丢的是谢琬的脸,可是如果因此引得护国公府不满,那也实在划不来。

    再说王氏如今是因他的身份受的诰封,她在外丢了脸,回头也必然连累他丢脸。

    因而谢琬的婚事,倒是在无平无波中度过了。

    霍老夫人在谢琬跟前撂下那句话后,得到谢琬那般不软不硬的回应,回府后也就存着心思不理会她,倒要看看她如何是好。没想到殷昱到了府上与护国公他们议事几回,也半个字没提带谢琬拜访的事,心里也终于有些浮躁。

    这日在府里吃了碗冰镇莲子,便就问二夫人罗氏,“昱儿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怎么几日不见他?”

    罗氏算了算日子,说道:“到前儿刚刚好成亲满月,怕是与少夫人回娘家住对月去了。”

    新嫁娘出嫁有回娘家住对月的人风俗,虽说谢琬已经三朝回过门,但是谢琅只有她一个妹妹,所以满月前夕洪连珠便亲自过来邀请来了,这些日子确是在娘家住对月。而殷昱这几日因为回府也是一个人,十分不习惯,于是也跟着到了枫树胡同。

    罗氏这里说毕,霍老夫人便默了默。

    殷昱对谢琬的重视出乎她们所有人的意料,先是装聋作哑不带她上门,如今又跟着妻子回岳家住对月,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杀伐决断的殷昱会做的事。这令她有些莫名的恐慌,她心底里最担心的便是殷昱亲近妻族,从而渐渐地霍家成为他身边的势力之一而不是唯一。

    “国公爷呢?”她问。

    罗氏道:“在书房里呢。”默了下,又道:“老太太若是有事,儿媳就去请国公爷过来罢?”

    霍老夫人端着茶嗯了声,目送她出了门。

    护国公稍后不久进来,罗氏亲手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霍老夫人道:“听说昱儿跟媳妇儿回娘家住对月去了。”

    护国公唔了声,没什么表示。

    霍老夫人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终非池中之物,以往我们对这谢琬不以为然,恐怕是错了。”

    护国公悠悠道:“连皇上都拿他们无可奈何,你我又能怎样?不过是个平民女子,便是眼下让她做着昱儿的妻子,也没什么。关键还是得看日后。”

    宫里废后的事都屡见不鲜,何况是个民间娶的妻子。护国公心里也许没霍老夫人心里那么多弯弯绕,对殷昱也许也存着几分真情,可是在关系到家族的大问题上,有些事该做就得做,有些态度该拿就得拿。没有家族,那你就是跟他再有亲情也没有用。

    霍老夫人沉吟不语。

    女人的忧虑心往往比男人来得深重些,护国公可以安然等到日后再快刀斩乱麻,她却不能。她等不及,如今眼目下即使不能破坏掉这桩婚事,她也不能把抓牢了近二十年的殷昱白白送给谢家,她需要殷昱与她们同心同德,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如此她才能放得下心。

    她说道:“也许我们派个人去请昱儿媳妇过门坐坐。”

    护国公扭头看向她,忽然嗤地一声笑道:“你不是嫌人家门第低,不肯给她这个面子么?”

    霍老夫人放下撑额的手,坐起来,轻叹道:“一条路走到底的那是傻子。既然山不来就我,为了达成目的,自然只能我去就山。”

    护国公闻言,点点头。

    谢琬在娘家住了几日,又上齐家住了几日,余氏变着法儿地弄好东西给她吃,又炖各种汤给她调理。虽然在殷府有胡沁专门写各种药膳给她,但是面对余氏这番心情,她却也无法拒绝。所以这十来日下来,整个人倒是丰润了几分。

    殷昱这日来接她,见余氏与她依依不舍,便就笑着跟齐嵩夫妇说道:“不过是两条街的远近,舅舅舅母还有舅兄舅嫂随时上门来走动罢,琬琬平时一个人在家,也挺闷的。”

    谢琅夫妇与齐家人相视而笑,都点头道:“会来的。你们也常过来住住。”

    回到府里,殷昱徒手丈量谢琬丰盈了一小圈的腰身,说道:“舅母是不是盼你早些生个孩子?”

    谢琬把他手拍下来,红着脸去了里头换衣。

    殷昱笑了下,然后跟进去,“虽然很不小了,可是要生孩子的话,那还要多吃些,那样孩子吃剩了还可以给我留点儿……”

    里间传来谢琬的娇叱,门口的人自觉退出回避了。

    亲迎的事到住过对月算是正式结束,接下来日子就该步入正轨了。

    晚饭前听说钱壮回来了,她把他叫进来,问道:“谢荣那边可有什么新动静?”

    钱壮道:“还是没有,不过曾密昨日借着来接任如画的机会,上门跟谢荣见了面,两个人在书房里谈了会话。虽然没有听到说什么,但是初次接触,并没涉及到什么很深的话题,只听到曾密前后几次提到了后军营经历司经历一词。”

    数次提到经历司经历,不过是想谋求这个职位罢了。曾密不来求兵部,反去求谢荣,想来是打定主意要追随季振元他们了。

    谢琬想了想,“任如画还在打算给谢葳做媒么?”

    “没有很正式地说,但是应该还是不排除这个可能。”钱壮道。

    谢琬拈着茶碗,寻思起来。

    最近谢荣乖觉得很,基本上抓不到他什么把柄,因为她最终还是跟殷昱成了亲,他一时也拿她毫无办法。两厢最近相安无事,像是僵在这里,但是曾密这里是个契机。护国公府长年与别的勋贵极少来往,为了防止勋贵们都因着曾密而归附到谢荣那边去,她得斩断曾密这条线。

    而斩断他们之间最好的办法是挑起他们的争端,使得他们成仇,那么,他们之间又可能会因为什么而结仇呢?

    还没等她想出头绪来,世子夫人杨氏忽然到府里来了。

    这日谢琬送走殷昱,正准备看完手上的帐就回房补眠,门房就刚好说杨氏到了门口。

    谢琬可不会认为杨氏有这份闲心出来闲逛,连忙迎到二门,杨氏笑盈盈下了车,执起她手道:“做了太太,气色愈发好了。”

    还是因为府里没长辈,所以下人们都自动把谢琬称为了太太。

    谢琬微笑引了她进正院,让人上了茶果,说道:“夫人来得不巧,我们爷刚刚去了码头。”

    杨氏捧茶道:“他在不在不要紧,我是来看你的。”说着让丫鬟递上来几个盒子,说道:“是些滋补之物,正该是这个时候调补的。知道你不缺,也是我身为舅母的一番心意,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谢琬只得称是受了。

    杨氏微笑打量她,又道:“我们老太太前阵子因为听说昱儿忙,又怕打扰了你们新婚燕尔,所以一直没有来请你过府做客。算过知道你住过对月回来了,想来也得闲了,于是让我特地来请你明日过府里来坐坐。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谢琬听说是这事,心下就释然了。

    原本殷昱不跟她说要带她去霍家,她是压根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的,也没想过他们还会上门做正式邀请,这会子杨氏扯了些理由这么一说,倒令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人家既然上门来请,去当然还是要去的,不过,她可不会一个人去,怎么着也要拉上殷昱。

    她肃颜道:“老太太竟然这般有心,倒令谢琬惶恐了。我倒是日日方便,只是不知道我们爷明儿有没有空,这样罢,请夫人回去转告老夫人,就说等我们爷回来了,我立即让人送信儿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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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介绍:
前世身为嫡房嫡孙女的她,在家变后流离惨死 今生她倚在软榻之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当朝权臣 冷冷弹出指尖一点胭脂沫子 ——晚了,三叔。 真正高明的宅斗强者, 应该是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光。 从五不娶的丧妇长女,到风光尊荣的诰命大妆 靠的不只是三分运气,还有十分眼光! ———————————— 已有完结书《闺范》~欢迎大家新坑旧坑一起跳~大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