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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大妆txt下载     大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1 添妆(9月粉红350+)

    谢琬跟他道:“初十当日去添妆。”

    殷昱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说道:“那我跟你去。”

    谢琬抬头看他:“你不用去码头?”说完胃里一阵翻滚,她突然捂着嘴干呕起来。

    殷昱连忙给她抚背:“怎么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摇摇头,“可能是刚才豆花儿里桂花撒多了,现在有点恶心。”

    殷昱放下心,仍将她的头靠上自己肩膀,一面替她顺着腹部:“不能吃就少吃点嘛,又不是下次不给你买了……”

    谢琬捶了他胸膛一下。

    到了初七八,广恩伯府和谢府就开始就婚礼的细节商谈起来了。

    这次谢荣不得不出面。

    曾家的意思是因为曾密尚且下不了床,所以新郎只得让人代替,这个谢荣没有什么争辩的余地,可是代替的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曾家因为这次居然占了文官这么大个便宜,最近在勋贵圈子里气焰很高。别的勋贵们虽然没有公然地表示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是这些日子上门来探望曾密的人却也是络绎不绝,而这在近二十年里是从没有过的事。

    大家到底都是功勋之后,除去护国公不说,到了这会儿像临江侯、平信侯那样仍然掌着军衔的毕竟是极少数,多数人也不得不抱起团来互暖,曾家难得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大伙自然要来帮衬。

    所以广恩伯更是存了心要让谢荣再难堪一回,竟在提出要捉只公鸡代替新郎!

    谢荣听到这话一口后槽牙都差点咬断了,当即掀了桌子,让人把广恩伯给撵了出去!

    广恩伯站在门外指着谢府大骂:“公鸡怎么了?民间拿公鸡代娶的例子多的是!你要不肯,有本事当初就别把我儿子打得下不了床啊!到这会儿来挑三拣四,这可不是我抗旨,是你谢荣抗旨!总之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可没我曾家什么事儿!”

    很快引来一群人围观。

    庞福禀报了谢荣,请他拿主意。

    因为黄氏自始至终没出过秋桐院,从清河远道而来的黄府几位舅爷因此也知道谢荣如今跟黄氏闹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居然还纳了妾侍在房!早就对谢荣有着一肚子不满了,不过碍于人家是大官儿,因而这两日只是憋在肚子里。

    这会儿听见广恩伯拿公鸡代替新郎来侮辱人,也再忍不住了,于是一个个走到谢荣面前,说道:“这事姑爷可千万不能让步,让步的话将来葳姐儿可就一辈子被人指背皮了!”

    谢荣直觉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回过来和声道:“我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请旨。”

    他这里进了宫,皇帝也觉曾家有些胡闹了,但是人家心里憋着气,也不能不让人出,于是就让人传话到广恩伯府,让他们从族里请个与曾密同辈的兄弟代娶。

    广恩伯接到这旨意也没办法,但他奸滑了一辈子,哪能就乖乖挑个眉清目秀的子着出来?而且这些日子任如画对此事不闻不问,一看就是憋了气的。任如画进曾家这么多年,儿媳妇的本分还是尽了的,何况真扫了她的脸面,回头让外人说他老曾家混帐,这话也难听。

    于是思来想去,便让人掘地三尺找了个瘸腿歪嘴一笑便哈喇子不止的痴儿出来,让人把消息捂住,更不告诉谢荣,只等成亲那日直接过去迎亲。

    谢琬不等这亲事完毕便不能放松警惕,因而一直也还让人留意着曾家。听说广恩伯居然出了这么个刁钻的主意,也不由噗哧笑出来。如今她倒也好奇到时迎亲的队伍上门时,谢荣看到这么个歪瓜咧枣来代娶他的女儿,他会是什么表情?

    谢葳反正藏在盖头里,看不到,也就不管她了。

    听说这几日她已经安静下来,也开始接受大家在她面前谈论这婚事了。许多人猜测谢葳该不会是有了什么想不开的念头,谢琬却笃定她不会。谢葳性子太像谢荣了,谢荣是个百折不挠的人,谢葳也是,当初她被谢荣摆了那么一道之后也是伤心欲绝来着,可过后不还是生龙活虎吗?

    谢葳才不会想不开,她会极其所能的改善自己的处境。如果她猜得不错,过门之后第一件要事,她便就是跟任如画争夺三房的掌家权。

    初十这日,四叶胡同侍郎府从鸡鸣开始就行动起来了。

    黄氏还是不肯出门。于是出嫁前例行训示的话语便就由几位舅太太代行。说了几句,谢荣来了。舅太太们遂即进了退间回避。

    虽然一直避免与她见面,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作父亲的怎么也该有几句话了。与曾家在这种情况下结的亲,谢荣深知,他是不可能会承认下这门亲戚的,谢葳这一出门,不但他此生都不会踏进她家门去,就连谢芸夫妇要去他也不会允准。

    谢葳出了这个家门,就真的等于被泼出去的水了。而她又聪明,即使这一个月里他不曾与她碰面说话,她能一定早就明白了这点,所以他不去找她,她也没有来找他。

    她是他疼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小的时候他抱她,将她当成心肝儿一样的疼惜,给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培养,可是如今,他却要亲手把她送出去另一给有夫之妇作妾,之前这些日子他还可以借回避来麻木这股苦楚,可是如今直面着她,他忽然觉得,他有多么愧对父亲这两个字!

    眼下与她面对面,她沉默无语,而他准备了一腔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是滑稽可笑的了,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训责教导?

    对坐了半晌,看着脸色苍白的谢葳,他也实在没有多呆下去的勇气。

    从来没有一刻令他如此想逃,他站起身,无言地走出房门。

    谢葳却在他身后唤他。

    他先以为听错,回过头来,她站在屋中央,眼里噙着泪珠,忽然扑通跪在地下。

    “女儿今日要出嫁了,父亲要保重!”

    谢荣忽然就觉得心被撕开了也似,到了这地步,谢葳还在让他保重……他的胸怀,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女儿宽广!

    他手指扶着门框,指尖抠进了门缝里。

    “你,也要保重……”

    他竟然有些想流泪的感觉,心里像是碎了之后又化为乌有,整个胸腔内部都显得空洞彷徨,皇上那日说他教女不严,治家失败,他哪里失败?他不是教出了个如此仁义孝顺的女儿么?他的女儿连他这样的过错都可以原谅,她有什么不好?他又有什么好失败!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一切证明给皇帝看,可是现实却告诉他不可以。

    他还只是个爬在半腰的登山者,他相信,如果今日谢葳是季振元的女儿,是魏彬的女儿,皇帝一定不会逼着他们这样做!什么朝纲律法,不过是大权在握的人的游戏罢了!就像他可以收些小贿,违些小规,自然有人会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内阁权臣们在皇帝的眼里,也是可以让他装懵扮傻的!

    他不是输在教女不严,是输在他还不够强,不够强大到保护得妻儿老小安稳无忧。

    “是我对不住你们……过去后,好好过日子。要是缺什么,就差人捎个话回来,父亲给你备好。”

    他背对着门内说出这几话,缓缓下了庑廊。

    对于她,除了钱,他没有什么可给予的了,也没有什么可承诺的了。

    谢葳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花旗等人急得在旁边劝慰。

    天色渐亮起来。

    一大早谢琬与殷昱吃了早饭,便去了枫树胡同,他们将和谢琅夫妇一道去四叶胡同。

    洪连珠已经怀胎六个月了,肚子已然颇具规模,谢琅小心地搀扶着她上马车,自己与殷昱骑着马。谢琬微笑看着洪连珠,“哥哥是不是有些婆妈?”

    洪连珠抚着肚皮,笑得一腔的幸福从眼底溢出来,“是有些婆妈,不过挺好的。”

    谢琬笑着把车帘子放下,让邢珠拿了张小杌子给她搁脚。

    很快到了四叶胡同,才进胡同口就能感觉到谢府办喜事的气氛了,各处门口人进人出的,车马轿乘络绎不绝,谢荣虽然着意低调办这场“喜事”,但他毕竟已经是六部大员,总会有许多人不请自来。而办喜事又没有拒客的道理,所以实在也无法低调得起来。

    谢琬他们进了谢府大门,下人们听说殷昱也随同一道,顿时浑身神经绷了个死紧,到底殷昱是曾经的太孙爷,即使两边谢府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到底这面子上的事得顾着,连忙让人去通知谢荣谢芸。

    于是殷昱和谢琅去了前院,而谢琬和洪连珠则去了后院谢葳的屋里。

    相对于谢琬的雍容贵气和洪连珠的珠光宝气,尚未大妆的谢葳相对寒酸,但是谢琬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简单家常的装扮下,谢葳脸上的冷漠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傲然的气质。即使是嫁出去为平妻,眼前的她看起来除了两眼有些红肿,其余并无失仪之处。

272 笑话(求粉红票)

    很多年前魏暹在极有心计的她的促使下画过一副雪梅图,那时候的她娇艳无双,应该从来没想过数年后还是因为她的心计,而落到嫁给人做平妻的下场。眼下她的心里,应该一百个愿意在曾密和黄寅之间选择黄寅吧?

    谢琬无意于幸灾乐祸,但是要她否认这一切不是谢葳咎由自取,也不可能。

    她除了给了对赤金镯给谢葳,还给了一对碧玉麒麟。

    房里还有别的官眷,谈话自然是点到即止,谢琬这也是婚后头次参加宴会,众人对她尊敬之余,也不免对她感到好奇,谢琬想答的就答了,不想答的自有洪连珠替她应对。她这两日总有些困乏的感觉,不大像从前那样能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

    所以说了会儿,她就笑着起身道:“我们先出去透透气儿。”

    洪连珠便也跟着起身向官眷们告辞。

    到了庑廊下,谢琬余光扫视了圈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谢府下人,压低声跟邢珠道:“去找找文四儿。”

    文四儿和王安肯定不安全了,谢荣忙完这段,肯定会回过头来彻查他们俩,而且还会在不声不响的时候进行,所以她今儿过来,便是要挖除这个后患。

    文四儿这两人保命的工夫当然有,但是如果突然之间就这样走掉,势必更加引起谢荣的的注意,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能走这步。所以即使要走,也还是要制造点烟雾。

    邢珠颌首下去,装作寻张氏借绢子,出了院子。

    这里洪连珠瞅着迎面来了有人,忙与谢琬笑道:“别的女眷不知在哪儿,我们也该过去打个招呼。”

    谢琬点头:“兴许在正院,我们过去瞧瞧。”

    说着往正院走来。

    才下了庑廊,忽然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原来是广恩伯府来人催妆了。谢家到这会儿可连鞭炮都还没鸣一个,这会儿他们这么敲锣打鼓地一来,顿时整个四叶胡同便就热闹起来了。谢家嫁个作平妻的女儿也这么热闹的事情也在街头传得沸沸扬扬了。

    谢荣在房里听闻,立时冷脸出来喝斥:“不必阻拦讨赏!直接让他们进来!”

    庞福哪敢怠慢,立即下去办了。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从来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女家,居然半点折扣没打便大门敞开迎了催妆的人进门,就这样,这妆还用得着催嘛?嫁妆直接送给人家就好了。

    府里头的官眷们虽然也觉得如此十分尴尬,但想想这事本就不能常理论之,也就当作没看见了。

    谢琬姑嫂在正院里与别的女眷们坐了阵,听说外头催妆的抬着嫁妆走了,便就告辞去了女客们吃茶歇息的跨院里。

    跨院里有地龙,进了屋里才坐下,邢珠就走了过来,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谢琬点点头。

    洪连珠道:“就是他们趁机闹事也不见得谢荣就会赶他们走,万一他要留下来严惩呢?”

    谢琬笑道:“自然不能等他们撵,而是‘畏罪潜逃’了!文四儿他们签的又不是死契,就是走了顶多也就是赔些银子的事儿,而他们若真的逃了,谢荣又上哪里找他们去?这种事连告官也没不会有人理。何况他一个堂堂三品要员,去为这点事告官,不嫌丢人么?”

    洪连珠抿唇一笑,“真有你的。”

    殷昱由谢荣陪着说了阵话,谢荣就得去忙他的事了,谢芸作为家里的少爷,少不得要陪着这位来头非凡的姑爷。但是因为党派不同,能说的话题也有限,所以谢芸的神情并不见得轻松。而殷昱与谢琅看在眼里瞅在心里,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依旧坐着与别的官员谈笑风生。

    他们一个是曾经的太孙,一个是魏阁老的心腹,两个人是郎舅,偏偏又都这般玉树临风,这风采简直是倾倒了在场一众人。

    殷昱虽然回京了几年,但是正式在外面宴会场合露面也不过两次,一次是魏阁老家,一次便是这里,但是魏阁老家那次与会的宾客又与今日全然不同,所以大家等于也是头一次与之这般亲近。

    季振元虽然是坚定地站在殷曜那边,在座见过殷曜真人的却没几个,眼下陡然见着如此意气风发的殷昱,心里又不免有些迷茫起来,遭遇着废黜和贬出宗室两重挫折的他,不应该是郁郁寡欢或者阴鸷冷冽的吗?怎么会这么亲切而富有魅力?

    所以原本在外头的男宾听说之后,也陆续走了进来,而当殷昱开口说话时,满场的人都不出声了,虽然一副各做各事的模样,可是却都不约而同地树起耳朵来倾听。

    殷昱无心争这意气,随口说了几句就停了口。

    谢琅发现了这点后,却偏拉着谢芸说得愈发起劲。

    谢芸一个人也就愈发有些招驾不住,最后只得找了借口退了出来。

    谢府在后园子里安排了有折子戏,女眷们都去后头听戏的工夫,谢琬与洪连珠在张氏安排的厢房里歇息。洪连珠虽然有身孕,但是显然这样的日子,是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事上弄鬼,从而给家里添晦气的,所以张氏的安排相对周到。

    小歇了会儿,就听府外忽然锣鼓锁呐齐鸣,原来是亲迎队伍来了。

    而府里自然有人闻讯,谢琬正要下地,顾杏进来了,说道:“姑娘,代娶的新郎果然是个瘸腿歪嘴的痴儿!现在正披着大红花在府门外呢!谢荣听闻后气得把桌子都掀了,现在正在后院里跟庞福发火,埋怨他们为什么没早些打听清楚!”

    洪连珠已然坐起来,闻便与谢琬对视了眼。

    谢琬笑道:“再去盯着,小心别露了形迹。外头人多,咱们不出去。”

    顾杏立时点头出去了。

    这会儿亲迎队伍已经在府门外等候有一会儿了,那瘸腿的代娶新郎一面流着哈喇子,一面望着谢家紧闭的大门直傻笑,偶尔旁边人群里出现个年轻小姑娘,他便就两眼发光盯着人家直呵呵,模样真是要多逊有多逊。

    庞鑫眼看着这模样,叹声连连回了后院,把情形与谢荣一说,旁边郭兴听见了,便劝说道:“再拖下去更是无益,真若误了吉时更是对大姑娘不好。不如爽快些把人让进来,快快让他们迎过去算数。”

    谢荣哪里不知道这中间利害?只是想到广恩伯竟如此奸滑卑鄙,心里十分不甘罢了。听得郭兴这么一劝,也只好长叹一气,下令让庞福开门。

    于是谢府嫁女又创新了一项记录,居然连开门封红都不必花男方半子儿,男方便进了门。

    谢荣自此对广恩伯府的仇恨,便就再不必说了。对谢葳的愧疚,因此又更加重了几分。

    而曾家的人进了门,自然也有全福夫人与喜娘前去新娘房里催妆。

    谢荣出来正厅,面色已经和缓,除了眼底仍不免有毕寒意露出来,别的并看不出来什么。黄氏和谢芸等人自然也在。到了这会儿,谢荣也顾不上去想与黄氏之间的事,只望着面前东张西望傻笑得跟只猴儿似的的代娶新郎抿唇不语。

    很快新娘子被搀扶出来了,正要跪地拜别双亲的当口,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有人高叫着后头有人打架了!人们的目光都往外头投去,新娘子的身子也顿住在那里。

    今儿竟然没有一件事是顺的!

    谢荣咬着牙,不动声色,吩咐庞鑫家的搀扶谢葳起来,然后挥手让谢芸夫妇送她上轿。

    花轿出了府门,锣鼓锁呐之声远去。

    谢荣这里进了内院,立刻指着庞福:“方才何人闹事?”

    庞福忙道:“是护院里头的文四儿和王安因着大姑娘的婚事相互指责,说着说着打了起来,如今已经让人把他们都锁进柴房里了,就等着老爷吩咐示下!”

    “把他们严加看管起来!等晚宴过后再行处置!”谢荣听完立即下令,说完他又顿了下,咬牙道:“这二人可是当初殴打曾密的那两个?”

    庞福忙道:“正是!”

    谢荣牙关咬得更紧了,他眯眼看了窗外半晌,说道:“这二人行迹十分可疑,我早就想办了。不用再严加看守了,把他丢到柴房里锁上即可。然后找几个可靠的暗中监视,看看他们跟什么人接触,或者做些什么。最好,是你亲自在那里守着。”

    庞福连忙称是下去。

    谢荣扶着几案在太师椅上坐下来,心里的愤怒再也掩饰不住,一伸手将桌上杯盘扫落在地,惊得庑廊下两只画眉也惊恐地回了头。

    谢琬因觉人多气闷,是以直等到花轿出了门才出得屋来。才与洪连珠走到拐角,忽然邢珠走了进来:“太太,文四儿他们被锁在柴房里了,谢荣吩咐回头再处置。”

    谢琬道:“他们能自己逃出来吗?”

    她本来的计划是,让文四儿他们借故生点事出来,然后以畏罪的名义就此逃走,这样既可以躲过谢荣及时追踪,又可以掩人耳目。但是文四儿他们为什么没跑,她却不得而知。不过现在追问这个已经来不及了,总而言之,文四儿他们得快些离开才最要紧。

273 虎穴(求粉票)

    “按理说应该能。”邢珠皱眉道,“因为谢荣只是让人把柴房锁了,而没有派人看守,以他们的身手,要逃脱出来并不难。可是我方才去溜了一圈儿,发现谢府还是有人在附近溜达,而柴房里并无动静传来,按理说就算他们被锁,也应该会说话或者走动,然而根本没有。”

    谢琬凝眉:“你是说他们不在里面?谢荣在唱空城计?”

    “那倒也不一定。”邢珠道,“也许有可能他们被绑住无法动弹。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要逃脱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谢琬缓缓吸了口气,沉吟起来。

    没有让文四儿他们早走是因为谢葳没到出嫁那一日事实还不算真正成功,为防万一,她将他们暂且留了下来。而一定要弄走他们是因为即使当时他们表现出来是完全出于保护谢葳,可是谢荣并不是别人,事后他肯定会察觉异样,如果继续呆下去等到他反扑,那她损失就大了。

    她问道:“先前闹完事后,他们为什么不及时跑?”

    如果那会儿跑了,也就没有眼下这烦恼了。

    邢珠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洪连珠看她这般烦恼,说道:“不如等会儿趁着晚宴无人,让邢珠悄悄进去松了绑救出来。”

    “哪有那么容易?”谢琬摇摇头,“谢荣肯定有准备。一个不好就会上了他的当。”

    “太太不必担心,这点警觉奴婢还是有的。”邢珠说道,“您这把事交给我吧。”

    谢琬其实也相信邢珠能办好,可是因为在谢荣手上吃过一回亏,知道他绝不是那种会这样松懈的人,所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眼下听邢珠这么说,也不忍打消她一腔积极性,便就说道:“你别一个人去,钱壮应该与廖卓他们在外院,你想法子通知他们,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他们救出来。”

    邢珠点头,匆匆下去了。

    眼下离晚宴也快了,估摸着邢珠通知得钱壮他们来时间也刚好差不多。

    晚饭王氏出来坐席,因为不想见面,所以从头到尾谢琬和洪连珠都没想过去请安的事,谅她也没拉不下那张老脸来指责她们。在大门口远远地看见了,谢琬便与洪连珠掉头去了侧厅,不要说打招呼,这会儿是连在一处呆着也觉憋闷。

    整个宴席中间邢珠都不曾回来,前后共约小半个时辰。谢琬等到后来也隐隐有些不安,想着顾杏去打听又恐身边两个丫鬟都不在,到时露了形迹,想着还有钱壮他们在侧,应当出不了什么事,只得不动声色与洪连珠他们离席出了来。

    到了外头扫眼一望,又还是不见邢珠影子,但是这院里四处又很安静,不像出事的样子。谢琬看了眼洪连珠,先去让人知会了殷昱谢琅他们,然后与黄氏告了辞。

    四人出了谢府,谢琬先送了洪连珠到枫树胡同,然后才招手让殷昱上车,把邢珠他们尚在四叶胡同的事说了。

    “我总觉得是出了事,我得回去瞧瞧。”

    殷昱虽然知道廖卓也跟着钱壮邢珠同去,可是也知道谢琬就是回了府也会不安心,于是让车夫掉转了车头,又赶回了四叶胡同。

    这次当然不再进门去,只在谢府西角门外的巷子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下来。殷昱吹口哨唤来秦方和宁柯,说道:“潜去内院柴房,找找廖卓和钱壮邢珠他们,看看出了什么事。”

    秦方二人称是,随即悄无声息进了院墙。

    这会儿宾客们都已经渐渐散了,四叶胡同逐渐步入安静。隆冬的寒风在巷子里呼呼地窜过,几颗雪豆子落在车顶蓬上,却使这夜色愈发宁静起来。

    谢琬与殷昱坐在车内,有暖炉捧着,倒是不冷,不过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而这时候车身上处又传来几声轻响,秦方已经已经回来了:“回主上和太太的话,果然出事了!廖卓钱壮还有邢珠三人都被绑在柴房院子的树下,而文四儿和王安则在被杖责!”

    谢琬身子坐直,飞快地看向殷昱。

    殷昱凝眉顿了顿,说道:“谢荣呢?”

    秦方道:“谢荣在书房里与郭兴喝茶,而杖责文四儿他们俩的下人已经得了谢荣的命令,没有他的示下便不能停。不过从伤势来看,两人应该还并没有挨多重的杖责。如今宁柯在那里盯着,卑职特来请主上和太太示下。”

    谢琬手扶着车壁,指甲都快要掐断了。

    已经被杖责,看来谢荣这是早就在做请君入瓮的打算,是在等着她前去!可是让她不明白的是,骆骞他们那么厉害,而且应敌经验丰富,为什么连他不曾逃脱?据她所知,谢荣身边除了那些护院,是没有什么高手的!

    “琬琬,你跟秦方他们回去,这事是冲着我们俩来的,我来处理。”

    正想到不解之处,殷昱忽然表情沉凝地说道。

    她紧盯着他的双眸,那里头有阴冷也有火花,——是了!谢荣身边没有高手,季振元身后却有!在山路上追杀他的人,还有码头上同样也想杀骆七灭口的人,虽然说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跟季振元他们一定是同伙,可是他们每次都在一明一暗展现着异样的默契不是吗?

    如果说今夜在暗地里帮助谢荣的正是他们,那么就足以证明这一切了!殷昱当然是比她想到这个才让她回去的,他追察了那么久,为的就是查这些人背后的主谋,眼下有线索,而且骆骞也在他们手里,他当然不会放过!

    她竟然有些热血沸腾,这些人都是处心积虑要殷昱性命的人,眼下这个时候,她又岂能放他一个人独去?

    她呼了口气,恢复沉静说道:“你知道,我就算先回了府,也一样会因为担心你而跑出来的。我们俩眼下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如果有危险的时候选择避开,那叫什么夫妻?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我们先商议商议,该怎么拿下今儿这一仗才要紧。”

    殷昱看着她,眼里的隐忍陡然变成了炽焰。他猛地将她搂过来亲了一口,然后道:“我听媳妇儿的!”

    谢琬无语地掏出绢子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扭头与窗外的秦方道:“谢荣既然打定主意要引我们进去,自然先不会急着把文四儿打死,你先回去和宁柯摸摸附近他布下了多少暗哨。他知道我与爷在一起,自然主要目标是冲着爷而来,这个十分要紧,你必须尽快查清回报过来。”

    等秦方去了,她又回头跟殷昱道:“使使雕虫小技我还成,行兵布阵的事我可不如你,等会儿怎么用兵我还得听你的。爷,发话吧!”

    殷昱想了想,说道:“他们就算是请君入瓮,也不敢就这样置我于死地,我死在他们府上,他谢荣担不起这个后果。不过我猜既然有这批人在,八成季振元也会在,不然凭谢荣的身份是调派不动这些人的。

    “而如果是季振元在,那么以威逼我承认文四儿是我们指使的可能性最大。这样一来,他便可以以此为把柄去告我的状。纵凶伤人,挑起朝官纷争,按律是要受徒刑的,谢荣这次被我们害得这样惨,肯定会豁出去的。”

    谢琬叹气道:“你可不能受徒刑,你要是受徒刑蹲了大狱,我怎么办?”

    “没错!”殷昱笑着捏捏她的耳垂,“所以为了娇妻,我也不能承认文四儿是我们的人。他们也想到了我们肯定会不承认,所以预先调集了人马,把前去营救的廖卓和钱壮他们捉住了。廖卓是我的人,他们兴许没证据证明,可是钱壮和刑珠是你的人这是事实。是你的人和是我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谢琬托起腮,沉吟起来。

    这事也确实难办,作为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顾文四儿他们的死活,而不管她出不出面,这都是推脱不过的了。如果干脆承认下来,那简直没有翻盘的可能。皇帝就算知道殷昱是他的孙子,可当初连废黜他时都没眨过眼,眼下又是罪证确凿,能够饶了他?

    说到底,还是不能承认这事是他们指使的。

    她说道:“要么文四儿不承认这是个阴谋,我们要么不承认文四儿是我们的人,可是如果不承认,那就得把廖卓他们的出现给个合理解释。”

    话正说到这里,外头车夫又轻叩了下车门,秦方回来了。

    “太太,已经查清楚了,果然谢府里果然布了暗梢,具体人数无法查清楚,不过在好几个地方都有埋伏。而且刚才季振元也过来了,如果正在谢荣书房叙话。”

    谢琬听完,立即与殷昱对视了眼。事情竟然都在预料之中。那看来,他们此去面对的情形也跟预想的要差不多了。

    殷昱直起腰来:“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闯了,走吧!”

    他站在车下,伸出右手来面向谢琬。谢琬笑了下,把手递给他,走出来。

    二人并肩走到大门处,秦方上前拍响门环,门房立即从里头把门打开了,等看清楚是他们,门房眉头一抖,把二人让了进去,然后飞快地使眼色让人进门禀报。

    秦方悄无声息地隐去。

274 同心(求粉票)

    殷昱牵着谢琬一路进了中门,谢芸夫妇闻讯迎出来,不过才进了前院,谢荣就出来了。

    “你们回房去吧。”

    谢芸夫妇闻言,便就立刻回了房。

    这里谢荣扬唇与殷昱拱手:“殷公子果然回来了。”

    殷昱也拱了拱手:“谢大人秉烛等候,在下岂能不来?”

    谢荣点头:“痛快!屋里请。”

    这一请,就直接请进了柴房院子。

    季振元负手站在院门口,见得殷昱到来,便就拱首道:“久不见公子,公子还是那般风采卓然。”

    殷昱云淡风清道:“季阁老步步高升,才叫做魅力超群。”

    季振元仰首笑起来,说道:“公子果然非凡俗之人。老夫久未见公子,心中甚为想念,听微平说公子一定会倒转回来,所以就连夜过府等候。没想到老夫果然有这福气。”说完,他目光看向他旁边的谢琬,又缓缓道:“敢情,这位就是殷夫人了?”

    谢琬扬唇颌首,“季阁老。”

    季振元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扫眼看向绑在树上的钱壮三人,以及还在杖责中的文四儿两人,像是打量着自家后花园一样,闲适地道:

    “招待殷公子和夫人这样的贵客,本应挑个雅静舒适的住处,但是公子与夫人的护卫又都在此,去到别处恐怕不如此处安心,所以老夫也就喧兵夺主,让微平直接请了公子与夫人至此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公子和夫人谅解则个。”

    “季阁老哪里话,此处门庭开阔景成自然,正是无上的好去处,哪至于不周到?”殷昱面色从容地答完话,然后与旁侧的谢琬温柔地道:“既然季阁老说咱们的护卫都在这里,那么夫人就带着顾杏前去把人都解了吧。他们又不是三叔府上的人,老呆着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

    谢琬含笑点头:“夫君说的很是。我这就去。”

    说完看也不看旁人,便领着顾杏到了树下被绑的钱壮三人跟前。

    文四儿那边已经停了杖棍,谢琬扫了眼他们,便就神色淡然地吩咐顾杏:“把他们都解下来。”

    顾杏伸手去解绳索,打庑廊下陡然就窜出两个黑影,一人朝顾杏下手,一人朝谢琬面门而来,而且两人都蒙着面,看起来都是身手极厉害的人物。

    这种情况下,殷昱应该第一时间上前阻止才是,季振元他们甚至都已经让开了路来,可是殷昱不但身子没动,就连表情都没动过分毫,就听那边传来两声闷哼,两名蒙面人已经两腿一跪倒在地下!

    紧接着屋顶如流星般跃下两个人,到了谢琬身前将她护定,而后紧接着又再有两人随后赶来,将跪在地下的黑衣人反剪住双手,并掐住了下巴!

    郭兴神色大变,谢荣与季振元也有惊色,却尚在控制之中。

    季振元沉声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殷昱笑道:“在下实在没什么意思,阁老也看到了,谢大人府上不知为何会藏有飞贼,还好在下身边不止这三个护卫,生恐这飞贼误伤了阁老大驾,回头执掌不了内阁,所以让人擒了他。——秦方,先把这两名飞贼的腿打断。”

    秦方照着蒙面人的膝弯几掌下去,便听雪夜里一声划破天的惨叫,两个人四条腿全断了。

    谢琬扬唇道:“顾杏,接着松绑。”

    顾杏抽了蒙面人身上大刀,往顾杏他们身上几起几落,三个人便恢复了自由身。

    季振元说道:“公子莫非以为,只要松了绑今儿你们就能走出去么?”

    殷昱挑眉道:“阁老莫非要留下在下和内子的命?”

    “那倒不敢!”季振元一声朗笑,负手往前踱了几步,说道:“就算要你的命,那也不是老夫要你的命,而是皇上。公子纵凶打伤广恩伯府三公子,光这一条罪名,足够让公子与庶民同罪,在大理寺天牢里呆上个十年八年了。”

    殷昱道:“要指证也得有证据。”

    季振元朝郭兴抬了抬下巴,郭兴便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来,展开铺在桌子上,说道:“这是他二人立下的口供,直指公子唆使他二人借故殴打曾密,上头有他们的手印,请公子过目。”

    “公子别信!那上头的手印都是他们绑了文四儿他们之后,强行让他们按下的!”

    邢珠这时候大声叫道。

    “就算你知道是我们强行按下的,也是无可奈何。”季振元捋须道,“这两个人来自沧州,而尊夫人身边的钱护卫也正巧来自沧州,而且,这么巧他们被锁之时,您这三位护卫就都潜进来解救。眼下只要我们把他们送到大理寺,殷公子,你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殷昱沉吟道:“就算有了供辞,那也得他们亲口承认这回事才行。文四儿,你们承认吗?”

    文四儿和王安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因为是练家子,所以底子还是比常人强些,听到问话,文四儿提起口气来,说道:“不认!老爷,老爷吩咐我们要尽忠职守,我们,我们就是因为见大姑娘被轻薄,所以才会上前责打曾姑爷。我们是奉命尽职!”

    “既然还死不承认,来人哪!把这两人的舌头给割了。”

    谢荣往庑廊下一声喊,很快便走来两名家丁,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一人拿着盘子,一人拿着刀。

    殷昱和谢琬这边场下如今包括刑珠他们在内总共只有八个人,而据秦方先前查探后所说对方布下了好几处暗梢的结果看来,眼下被敲断腿的这两人只是其中一处,这么说来,应该是整所院子都被设下了埋伏。即使他们不敢在这里对殷昱下手,那么今日他们想就此闯出去也是件很悬的事。

    但是殷昱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呈现出一丝紧张,谢琬也是。这便让谢荣他们心里也起了些迟疑,从这二人的举动看来,他们应该是早知道府里有埋伏,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巧就在那时出手护住了谢琬又拿下了刺客?

    殷昱身边有着一批身手高超的暗卫的事他知道,秦方他们此时出现在谢琬身边他也并不觉奇怪。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他们有多少埋伏呢?而且,秦方这四个突然出现的暗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他们能够顺利进来?除了他们进来,还有多少人?

    谢荣心里的迟疑渐渐变成了鼓点,在胸腔里一下接一下敲起来。

    看着家丁们眼看着就到达文四儿二人面前,而殷昱他们还没有什么动作,他忽然脱口道:“住手!”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季振元也把脸转了过来。

    “恩师。”谢荣走上前,附耳与他说起来。

    季振元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

    如果说殷昱这二人果然是在作好了一切准备而来,而不是情急之下冲动上门,那此事就显然要重新估算了。季振元从未与他直接交过手,从他们出府到掉头进门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他是殷昱,首先会让人去护国公府,搬出护国公来解开这个结。

    这个法子虽然稍嫌粗暴,但却直接有效,也是行武之人惯用之法。殷昱文武双全,不算完全的武者,但是他却率过兵打过仗,骨子里那种一刀见血的爽利劲是肯定有的。所以他来府之前也早让人在护国公府外头布好了暗梢,只要有可疑之人妄图进府求援,都会被他拿下。

    可是那边一直也没有传来消息,可见他没有往护国公府求援。

    那除了护国公府,他还能够借什么力量扭转眼下的局面呢?

    眼下他能用的最有力的人只有护国公和魏彬。可是今儿即使魏彬来了,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魏彬如果一来,那往后就等于诏告天下他与殷昱早已经结党,他如果是殷昱,也不会这样做。

    季振元思到此处,也不知道谁还可以成为殷昱的助力向他施压了。

    “季阁老如果不打算割他们舌头,那我就要替他们向三叔求个情了。”这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文四儿他们身旁站定的谢琬忽然开口了。

    “这两人虽然跟我们毫无关系,我的护卫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你们捉到这里,可是他们终归对三叔一片忠心,就是有错,挨了这顿打也够了。而季阁老如果同意让我把他们带走,那么,你们无羁押我的属下的事情,我也就既往不咎!”

    如果是先前,季振元听得这话,必然嗤之以鼻,但是眼下,他却又把她的话斟字酌句地想了想,然后才道:“夫人这是要倒打一耙?”

    谢琬望着殷昱笑了笑,然后与季振元道:“是不是倒打一耙,还是请窦大人他们出来说话吧。”

    听到窦大人几个字,季振元心头顿时一凛。

    这时候就听院门外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两个一个是大理寺正卿窦谨,一个是都察院副都御史靳永。随在他们身侧的,是武魁率着手下二十名精兵死士。而他们手上,大多也都各拿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季振元的目光骤然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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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昱朝窦谨拱了拱手,说道:“事情经过两位大人想必都清楚了,方才季阁老自己承认这供词是他们强行按下的,为了他们吐露真相,还一度要割了这二人舌头。这种草菅人命的事,居然是为了栽赃于我,二位大人都在此,还请还在下一个清白。”

    窦谨身为大理寺正卿,有查案之责,靳永身为御史,有督办之责,眼下两人都在这里,殷昱还用得着别的什么证据吗?而且事情再明白不过,殷昱早就暗地里派人将埋伏在四处的暗梢拔除,然后暗中将窦谨二人请来此地,如今事情经过他们已在暗处听了个真切,谢荣他们还能说什么?

    即使这件事实实在在就是谢琬他们做下的,有了这强行按下的供词在,他也无可奈何了。

    他们千算万算,竟然没曾算到殷昱他们会搬出窦谨来!

    事情都被窦谨听到了,去大理寺告状还有何意义?

    他咬了咬牙同,看向季振元。季振元默然半晌,这时也与殷昱拱手道:“老夫这里正疑惑着,殷公子要以什么法子反败为胜,原来公子下的是招暗棋,如此不动声色之间扭转乾转,老夫实为佩服!”

    殷昱亦拱手道:“季阁老谦虚了,论起下暗棋,季阁老才是高手中的高手。承让了!”

    窦谨这时候也朝季振元道:“既然话都说明了,此事自不须再闹上公堂了。阁老高抬贵手,就让殷公子和夫人把人带走吧。”

    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季振元拱手望着他:“但听窦大人示下。”

    眼下胜负已分,不管这件事是怎么个真相,如今都是谢荣占绝对下风,他们就是再坚持着把文四儿和王安留下,除了多个心眼狭小的名声,亦无什么好处。除了就此把台阶下了,他们还能做什么?

    而对于谢琬来说,她本也没想借此事大闹一场的意思,能够从季振元和谢荣手下顺利脱身,并且把文四儿他们俩给活着带出来,这就是成功。再说这大冷天的,谁乐意跟他们胡搅蛮缠?所以她对这处理结果也没有意见。

    “至于这些飞贼们,”这时候,窦谨又与殷昱含腰说话了:“还请公子行个方便,将这些飞贼交与在下带回大理寺审审,看看有无前科,回头也好向百姓作个示警。”

    按理说这些人不能让他带走,可是话说到这里,殷昱若是再阻拦就有干扰公务之嫌了,何况窦谨此来也是为了替他们救急。他看了眼谢琬,谢琬点点头,说道:“窦大人此言甚是,这里的人就由您都带走吧。”

    这边武魁将人交了出去,然后唤了两个人扶起文四儿和王安,走出门去。

    殷昱等人走得差不多,便也向季振元道:“打叨了季阁老与三叔的雅兴,这就告辞。”

    季振元说道:“公子好走不送,有空再与公子论论棋艺。”

    殷昱抱拳:“随时奉陪!”

    说罢牵着谢琬出了院门。

    这里靳永与窦谨点了点头,也与他前后脚出了门去,窦谨到了门槛边,却是忽然又回头望着季振元,深深看了眼他。

    谢荣乍然回头,正好见到这一幕。

    一院子纷扰渐渐静下来了,季振元站在风雪里,目色深不见底。

    殷昱这边与谢琬带着一行人冒雪疾行回了府,罗矩早收到消息准备好了房间让文四儿二人歇下,胡沁也已经备好伤药,等到二人进内之后随即入内医治。

    谢琬和殷昱听得胡沁说并未伤及筋骨时,也就放了心。邢珠他们也没受什么伤,原来他们去到之时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所以后院一直很安静。

    她倒没想到谢荣竟然趁着晚宴之时就已经布署好了,竟没有惊动宴席中的她半分,对于这次能够顺利抽身,也就扬眉长舒了口气,这次如果没有殷昱,还真取不到这样的效果。她一个女人家出面去应付一帮官场老油子,终究先输了声势。

    谢葳的出嫁大喜竟然以谢琬和殷昱斗败了季振元作结尾,这事谈不上多么欢喜,因为这本来就是衍生出来的意外,不过是突然多出来的波折。

    当然这事也谈不上多么忧郁,因为毕竟还是让季振元他们因为轻敌而冷不丁地吃了个闷亏,反正迟早都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了,现在撕破脸,真刀真枪的对上也好。

    而在谢琬不知道的情况下,武魁居然在窦谨出现之前隐藏了个黑衣人,翌日早上她给殷昱盛汤的时候武魁走进来,禀报说捉来的人已经苏醒过来,而且藏在牙底的毒药也给拿出,她这才知道原来即使不用殷昱多说,武魁也早就防了窦谨这一着。

    窦谨身为大理寺正卿,见到贼人自然要带走,这在谢琬进谢荣家门前都没曾考虑到的事,武魁跟随殷昱日久,心思竟然也缜密至斯。这令谢琬觉得,邢珠钱壮他们虽然论起机警和身手来也不弱,可是跟武魁他们这一比,还是立见高低了。

    殷昱将黑衣人带离了殷府,因为不愿意漏了形迹,引麻烦进门。

    而殷昱走后谢琬则去看了文四儿和王安,在胡沁的医治下他们伤势控制住了,已经可以趴着吃些米粥。玉雪专门拔了几名小厮进来服侍,听说谢琬进来,小厮连忙扯了棉被覆在二人身上。又抬了道屏风隔在床前。

    胡沁也在,正在开方子。

    谢琬在屏风这边坐下,浅浅地扬了扬唇,然后道:“你们伤好了,就回沧州去吧。不是我不留你们,而是谢荣此人有仇必报,难保趁我们不备的时候会朝你们下手。与其这般,倒不如放你们回去。我们谢家在沧州也有铺子,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到谢家铺子里当个差。”

    文四儿听闻忙道:“小的们感谢太太大恩大德。”

    谢家钱子他当然是知道,如今运河沿岸的积宝米庄已经遍地开花地开起来了。而且谢家做米铺出身,如今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每间铺子都有着一定规模。谢琬既然有这番安排,自然是深思熟虑过,江湖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答应了就是答应。

    谢琬道:“其实是我要多谢你们,你们帮了我大忙,而且受这皮肉之苦,我理该对你们有番安排。你们好好养伤,别的先都不必管,先把伤养好了才是正事。”

    文四儿与王安连忙在屏风内称是。

    谢琬为让他们安心,于是就再问了几句别的,由此也知道他们昨日之所以没有及时先脱身,原来是庞福早就让人堵住了他们。

    再交代了几句便就出了来。

    走到庑廊下又觉心慌气短,正好胡沁也出了门,她便就回了头,说道:“胡先生也给我把把脉,最近老觉得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胡沁听说后,连忙就提着药箱与她到了就近空堂里,丝绢覆着她手腔,把起脉来。

    谢琬知道自己前世身子上没什么大病,所以不担心。

    而胡沁把了会儿,忽然看着她,然后明明把完了,又怕弄错了似的,连忙又屏息来诊了一次。

    谢琬这下才有点忐忑起来了,还没等她问出话来,胡沁已经慌忙站起来,冲她深作了一揖说道:“恭喜太太!太太已经怀上麟儿了!”

    “当真?”

    陪伴在侧的玉雪邢珠她们闻言,说话的声音都格外高高亢起来。

    “那还有假?”胡沁笑道:“卑职以脑袋担保!”

    谢琬也是惊喜莫名,自个儿沉吟了片刻才算是接受了这消息,于是也笑道:“怪不得我老觉得我时常恶心反胃,浑身无力,瞧着竟像当初嫂嫂初怀孕时的样子,只是一直没想到这事上来。胡先生瞧着,有多久了?”

    因为殷昱十分期盼的缘故,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欢喜归欢喜,却相对平静。

    胡沁道:“根据太太的小日子算来,还不到两个月,所以还要十分注意。百日内都是危险期,即使身体底子再好也应小心。不过太太的脉象很稳,这是很好的。”他的眼里也有着藏不住的高兴,谢琬怀上身孕,俨然成为全府上下的喜事。

    这一日正院里欢天喜地,自然消息也传到了前院,到了傍晚,几乎只有殷昱一个人不知道了。

    晚上谢琬让麦婶儿做了话多菜,然后倚窗等着殷昱回来。他们居然有了个小生命,这种喜悦感在咀嚼了一天下来渐渐变得真实,这宅子两个人住实在是太大了,要是能够多几个小毛头跑来跑去,一定很可爱。

    殷昱到府的时间比平常略晚一点,因为他脚步匆匆,而且神情凝重,也没人来得及告诉他这个喜讯。

    “琬琬,你知道骆骞他们在云南发现了什么?”

    一进门,他便凝着双眉与她说道。

    弄得她神色也不由郑重起来。“发现什么了?”

    他从怀里把一张飘着香味的纸拍在桌上,“你看!”

    谢琬拿在手里,先闻了闻这香味,她心下立时一动,是七步香!连忙再看这纸上内容,上以隽秀的楷书写着一行字:今交与郭奉纹银三万两,余姚西郊五百亩田庄一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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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张字据。”她反复看了看,然后望着殷昱,“这么说,骆骞他们果然已经从郭奉家人处探到消息了。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有了。”殷昱摇头,“就这张,还是骆骞意外从郭奉的遗物里发现的,当时夹在一本河工治理的书籍中,郭奉的儿子在搬书进书房时不小心把书跌落地下,这张纸飘了出来,而当时他们都没有在意,骆骞趁他们不备拿到手了。

    “从这字据上看,这个叫做‘七’的人给了郭奉这么多财物,我起初怀疑这个七就是骆七,可是我又打听到,骆七没读过书,不会写字,而我又找靳表叔拿郭奉当初的手书比对过,这字迹也不是他的。所以我在想,这个‘七’另有其人,而且,十有八九就是当夜与在码头与骆七碰过面的人。”

    谢琬想了想,说道:“那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印章的主人?”

    殷昱凝眸道:“我没有证据,但我有种预感,这个七就是印章的主人。因为他们的行迹太相近了。首先都是文人,而且都跟漕帮有关系,再者,他们都跟季振元之间总有若有若无的关系。而且查探了这么久来看,我也总觉得,这个印章的主人更像是整件事的主使。”

    “你是说,那些会东瀛路数武功的黑衣人,也是这个人的手下?”谢琬脑海里灵光一闪,问道。

    “要不然,季振元怎么会调动得了这些人呢?”殷昱眯眼拨弄着窗内挂着的一盆墨兰,“而且你知道吗?昨儿夜里那黑衣人我也审过了,他们居然连他们主子的脸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他们之所以会为他卖命,是因为他们从十岁起就已经被他收在麾下了。”

    谢琬听完,也不由得无语了。当一个人连在自己的死士面前都隐瞒着身份的时候,他的动机就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到惊疑了。

    “先吃饭吧。”

    殷昱扭头一看桌上摆着碗筷,想起谢琬还饿着肚子等他吃饭,连忙在桌畔坐下,让玉雪去吩咐上菜。

    谢琬也是真饿了,从前倒还能逞强顶一顶,现在可不行了,她肚子里还有张小嘴巴等着吃呢。于是婆子们上了饭菜,她舀了碗汤给殷昱,就自己端碗吃起来。

    殷昱看她吃得香却也高兴,不住地布菜给他。

    吃完饭殷昱照例要准备去散步,见谢琬不动便就问道:“你不去吗?”

    谢琬拍拍肚子在屋子里走起来,“胡沁说了,怀孕的人要少吹风,免得得了风寒影响孩子。”

    殷昱听到风寒两个字,下意识地哦了声,也是,这天儿确实太冷了,她可不同他这样的身子骨。既然她不去,他一个人去走也没意思,于是就走回窗前逗起画眉来,准备消消食就去书房。可是逗逗着突然回想起她说的话,又觉很不对!

    他蓦地回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谢琬摸着肚子得意地道:“我说,有身孕的人不能吹风,不然生病了对孩子不好。”

    殷昱站在窗下,两只手保持着逗鸟中的姿势呆了会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小声地道:“你怀孕了?”

    “对呀!”谢琬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殷昱又呆了会儿,然后搔了搔后脑勺,望着她肚子呵呵傻笑起来。

    谢琬也学着他的样子呵呵傻笑。

    他忽然一把抱住她,小心地放到榻沿上坐着,然后单脚跪在地上,摸她的肚子道:“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看我都不知道,刚才还跟你说那么多糟心事儿。也不知道咱们孩子听见了没有?”

    谢琬把他拉起来,“哪有那么严重?胡沁说正常过日子就成了,只要注意着不要着凉受寒,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殷昱想了下,一骨碌站起来,“不行,我还是得去问问胡沁。”

    说着自己撩帘子出了门去,一会儿就听不见了脚步声。

    殷昱的傻样过了一晚上就褪掉了。

    也许是因为打小没缺过亲情的缘故,翌日起除了对谢琬更加温柔,交代武魁和秦方他们好生护卫着她,倒没那种患得患失的样子。但是这却让谢琬自在多了,一想起谢琅对洪连珠那种恨不能时时把她护在手心里的模样,她就真受不了。

    一定程度上她还是希望着自由的,所以这样的殷昱反而让她觉得舒服。

    接下来几日殷昱都很忙碌,因为忙着琢磨如何从郭家人手里取得更多的有利证据。谢琬因为胡沁的叮嘱,百日内却不敢轻易出门了,安心在家养胎,顺便每日里倾听钱壮他们打听来的消息,分析分析当前局势。

    谢荣在谢葳出嫁之后,就立即开始投入到公务里去。如今他与曾家的关系处于完全崩裂的状态即使已经知道这一切就是出于谢琬的阴谋他也无可奈何,一来他没有证据证明,二来就算他有证据,谢葳作为平妻嫁到曾密,终究是他终生也抹不去的一道耻辱。

    他不但不可能与曾家修复关系,更不可能把曾密当成女婿。

    所以他只能借助繁重的公务来平复心里的愤怒,使自己暂时忘却这一切。

    下了衙门时,郭兴忽然走来:“岳父让我来邀你过季府去。”

    谢荣不敢怠慢,连忙与他驾马往季府来。

    季振元自打那夜败在殷昱手里,事后并没有再就此事跟谢荣议论,谢荣也不知道他对此抱着什么样的态度,甚或是有着什么的反就,今日突传他过去,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个。

    到了季府,只有季振元在,就连平日里时常鞍前马后的顾若明也不见。而季振元的脸色十分凝重,看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似的。这使得谢荣也不由得暗自酝酿了一番情绪,然后才进内唤了声恩师。

    季振元摆摆手让他们俩坐下,说道:“初十夜里在微平府上,我们终归还是让殷昱得了空子去了。七先生早上让人传信过来,那天夜里一道去的十六名武士,结果大理寺却只有十五名!还有一名查了几日未曾有结果,至今不知去向!”

    “有这种事?”郭兴讷然抬头,看看季振元又看看谢荣。

    谢荣默了下,说道:“这些黑衣人可曾掌握着什么秘密?”

    “即使不曾掌握什么大的秘密,也至少说明一点,殷昱依然没有放弃对七先生的查探,这件事比任何事都要来得危险!”季振元屈起指节叩击着桌面,以加强语气里的焦灼,“殷昱既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到扣留一个人下来套问消息,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而我们这段时间竟然毫无所觉!”

    谢荣道:“可是七先生隐藏得这么深,他就算捉到了一名武士,就一定能找到他吗?”季振元就连他都瞒得死紧,而他跟随他这么久,也从来没见过七先生的真面目,他不相信殷昱能够仅凭一名死士就套到七先生的消息。

    季振元冷笑了声,说道:“一名武士不行,那郭奉的家人呢?”

    谢荣眉头一动,顿在那里。

    是啊,郭奉的家人!他竟然没有想到这层。殷昱既然会拿下那武士,足以证明他早就认出来这些人跟之前他遇上的那几批都是同伙人。而他拿下他们的目的,当然就是怀疑上他们是七先生的人,而既然他能够有这份缜密的心思,自然不会不去怀疑郭奉的死背后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忽然道:“恩师,那郭奉的家人可搬离了武昌?”

    “早就搬离了!”季振元负手道,“他们出京南下的途中一路顺畅,从武昌到云南这一路也顺利得很,如今已经在洱海小镇上安了家,而且也俱都改了名姓,世人再不知道他们就是郭奉的家人,可是,你不觉得他们这一路的顺利来得十分诡异吗?”

    谢荣沉吟点头:“的确。”他虽然不知道季振元和七先生具体究竟是怎么计划的对付郭奉家人,可是他知道,七先生是决不会留下郭奉家人活口来的。这南下一路上肯定会有他们设下的暗伏对他们进行掩饰性的杀戳,而他们居然平安无事地到达武昌又到达云南,这不能不说是意外。

    而如今看起来,这个意外必定是殷昱无疑。

    “如果郭家人落到他们手里可就惨了。”他望着季振元,“不知道云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过来?”

    “现在倒是没有,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永远也没有。”季振元凝眉道:“也许殷昱早就已经拿到了什么证据也未定。七先生已经加派人手去了云南,而我们这边,不管殷昱有没有拿到什么线索,我们都要防止他再在这件事上下手。”

    郭兴道:“如何防止?”

    季振元和谢荣都看向他。他讷然张了张嘴,又乖觉地将之闭上。

    “微平有什么想法?”季振元看向谢荣,问道。

    谢荣想了想,忽然笑了下,眯眼道:“要阻止他有这个暗查七先生的念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杀了他。”

    季振元唔了声,点头道:“可是这几年的事实证明,想杀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夫听说他身边不光有十二名暗卫随身护卫,而且还有三十名原先在西北精兵营里担任过数次先锋军的死士为护。

    “这三十名死士是护国公世子为他一手挑选出来的,原先在西北增加实战经验,他去了东海之后这些人就去了东海,而后他回京之后就暗地里也跟随着回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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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他身边的庞白和公孙柳都是机警过人的人物,庞白善谋,公孙柳擅理财,还有个胡沁,是前朝钦天监的后嗣,随其外祖习得一身好医术,尤其擅金创,有这么样一些人,你想要他的命,难乎其难。”

    谢荣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既然不能杀了他,那就只能想办法让他蹲大狱了。”

    “蹲大狱?”郭兴惊讶地。

    谢荣点头道:“其实也是上次在鄙府上恩师给我的启发。要杀他很难,可是要让他犯法进大牢却相对容易,他不是庶民吗?庶民就得依法行事。只要他进了大牢,不但不能再调派人手暗查咱们,而且,到时候如果能杀则杀,万一不能他人,也让他逃不过这场牢狱之灾!”

    “好主意!”郭兴禁不住击起掌来。

    季振元也不由点头唔了一声,“此计的确甚好。但是,这一次却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让他轻易逃脱,得想个万全之策,让他再也无法脱身才行。”

    谢荣缓缓点头。

    谢琬有了身孕的消息不是秘密,也没有人刻意瞒着。按殷昱的说法就是,这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儿堂堂正正地怀上的他的娃,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于是没两日枫树胡同就知道了,余氏婆媳和谢琅夫妇组团过来道喜,然后紧接着魏夫人靳夫人和赵夫人她们也都知道了,陆陆续续上门来问了安,知道府里有自己的大夫,大家也没什么好特别叮嘱的,不过是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一些心得。

    自然,护国公府也知道了这消息,护国公夫妇还是很高兴的,到底不管怎么说,谢琬怀的是殷昱的孩子,这点值得高兴。护国公这日便也亲自去了趟殷府,带了些滋补药材,还有尊从大相国寺里求来的玉观音,要求谢琬必须放在房里,说是可以镇邪,保护母子平安。

    不管霍家对殷昱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护国公这番举动还是让谢琬挺感动的,他们就是再看不起她的出身,可眼下却看得出来他们对殷昱终究还是存着几分真情分,这就够了。至于对她态度如何,她又几时稀罕过别人看不看得起她?

    她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然后殷昱看得起她就成了。

    护国公回到府里,少不得把看到的情况跟霍老夫人复述一遍,霍老夫人也是微笑着不住点头,然后说道:“昱儿那边也没有个可靠的长辈,谢琬怀的可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嫡亲孙子,何等金贵?全靠下人婆子,难免照顾不周,依我看,不如把昱儿媳妇接到府里来住罢。”

    霍世聪与杨氏从旁听着,不由得互觑一眼,心里也明白老夫人这里仍然没把让他们搬回来住的念头放下。从大处说,谢琬怀的这孩子若是女孩子还好,如果是男孩,少不了又要引来各方诸多关注,即使殷府高手如林,堪比个小东宫,可终归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万一有个不测,那绝不是小事。

    而从小处说,在他们看来谢琬乃是个运气好高攀上了殷昱的平民女子,她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又如何担负得起替殷昱教养子嗣的职责?如果殷昱的儿子留在殷府长大,一来得不到发展,二来也势必影响前途。

    如果殷昱将来有一日逆袭回了东宫,那这孩子就很可能是未来的皇长孙,这件事一定不能含糊。

    所以,即使一直都对护国公夫妇的积极态度持保留意见的他们,在这件事上也果断选择了站在霍老夫人这一阵营,霍家确实是需要殷昱,而如果殷昱的孩子在护国公府长大,将来他对霍家的态度,自然就十分不同了。

    霍老夫人这么一说,霍家就果断开始行动起来。

    翌日早上,杨氏受霍老夫人的嘱咐去了殷府。

    虽然她来的时候天色还很早,可是谢琬也已经在后面菜园子里看秀姑忙着播种看半天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趁着这个时候把菜种播下去,拿点肥捂着,到明年开春便可以有菜苗开始播种。今年的冬天不如往年冷,种菜很合适。

    听到说杨氏到来,她扶着篱笆顿了一顿。护国公昨天才来,今儿杨氏便赶早过来,她可不会觉得这只是串门这么简单。

    上次殷昱拒绝过老夫人带着她搬进国公府住之后,那边也没再有什么动静传来,以霍老夫人操持得国公府上下井井有条的性子,既然特地把她邀请了过去作客,当然不会就此粘粘乎乎地把这事撂下就不提了。而她一个被他们瞧不上眼的平民女子,又何德何能劳动她们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亲自登门探望?

    如果她猜得不错,今儿只怕就是为着这事前来。

    不过霍家如今是殷昱眼下身边最为靠得住的人,纵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患在内,她也不能怠慢,于是连忙整了整衣襟迎到中门,刚刚好看见杨氏落了大轿。

    杨氏依旧一身恰到好处的珠宝光气,这是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表现得十分得体的贵妇人。见谢琬一身干净整齐的模样,知道是起床许久了,便和蔼地执起她手说道:“有身子的人了,怎么不多歇歇?女人这个时候最娇贵,可不兴逞强。”

    谢琬含笑裣衽,然后扶着她上了庑廊,说道:“世子夫人爱护我,不知我是个偷不得懒的性子。原先我们爷早上要出门去码头,我起得更早。如今到底也不敢那么要强了,辰正起来的。”

    花厅里的紫铜大薰炉已经旺旺地烧了起来,玉雪领着小丫鬟上了瓜果茶点,然后给谢琬递了碗枣茶。

    杨氏在花厅侧面耳房的炕头坐下,然后打量着屋里。她还是他们成亲的时候来过一回的,那时四处都结着红绸,作喜庆打扮,并看不出什么,眼下只见四处垂着长长的烟青色绫罗为帘幔,屋里摆设精而不多,素雅中又不失华丽大气,竟是不由点了点头。

    殷昱原先独住的时候家里是由庞白他们打理,整洁和华丽都有,却多了几分硬朗,而少了几分温馨,如今看着这四处,真让人心生愉快之感,看向谢琬的目光,倒是又透出两分打心眼儿里的和气来。

    “难为你一个人能把这么大的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院里院外都做到这样精细,却是不易的。”

    谢琬道:“我们爷平日在府里的时间少,我就把时间都花在这上头了。夫人喝茶。”

    杨氏接了茶在手,又道:“屋子是布置的不错,我很喜欢。可终归因为住的人少,到底显得太清静了些,你这样的年轻媳妇,白日里还好,晚上若是一个人在,可害怕不曾?”

    “也还好。”谢琬微笑道:“我自小跟哥哥在清河住的地方也是栋大房子,而且我胆子大,在自己家里,倒是没觉得害怕。”

    杨氏闻言笑道:“我听说昱儿也曾在你们家呆过一阵子?”

    谢琬笑道:“他曾救过我哥哥一命,后来就在府上暂住了一阵子。”她当然不会把殷昱怎么到她府上去的事说出来,平白让人猜疑她与殷昱婚前的关系。霍家对殷昱有真情分,与她却没有。如果不是这样谨慎,她活不到今日。

    杨氏点点头,垂眸喝了口茶,然后又道:“今儿来是为昨儿我们国公爷回去之后,因为想起昱儿当时和他说近日许多事忙,所以我们老太太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十分妥,所以让我来看看。我看你气色不错,倒是保养得极好。

    “不过头胎总有些始料未及的地方,丫鬟婆子们虽说尽心,有些事到底不如身边长辈敢说。这过年一屋子繁琐的事办下来,难免让人顶不住,咱们也不是外人,不如你们随我们回府去住,既免了操荣,到底我们也放心些。”

    谢琬沉吟着,把手上的碗盏放下来。

    “夫人这般惦记,真令谢琬感动至极。这府里没长辈,有些事确实不方便,不过我们爷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了这个年,就把我舅母请过来照顾我。我几乎是舅母照顾长大的,有再多不方便也不计较,所以索性就麻烦她了。”

    如果说殷昱不是废太孙,对霍家来说不存在什么可利用之处,那么面对这样的提议,她会答应的。因为与殷昱的感情日渐加深,她也期盼着与他的亲人尽快地建立起感情,可是这不一样,什么事情一旦扯上朝廷政治,就都变得意义非凡了。

    杨氏有片刻无语。

    谢琬的不好拿捏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会不假思索地接连拒绝他们几次。按说以她的身份嫁给殷昱,不说处处小心处处巴结,也应该是顺水推舟借机与霍家把关系拉好才是,这样做,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不管怎样,她如果不答应搬过去,那霍家想牢牢掌控住殷昱的目的就很难达成。

    她吐了口气,把声音放缓放沉了一点,接着说道:“你们若是没孩子,倒也罢了,关键是这孩子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嫡长孙,是出不得一点差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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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盯着你们的人四处都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防备过来。护国公府虽然称不上固若金汤,但要保你们母子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的。圣意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就回心转意,把昱儿恢复了身份?你有没有想过到那个时候如若孩子出点什么事,你会承担什么后果?

    “到时候不止你担罪不起,你身边的人更是担罪不起。更重要的是你的舅母和哥哥他们,万一有事,你还会把他们也给连累上。这里头的利害,可不是你一句轻飘飘的怕劳烦就可以抹过去的。”

    他们霍家不够份量,难道皇帝和太子夫妇还不够份量吗?

    杨氏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表态。

    谢琬确实为此沉默了会儿。

    杨氏话里虽然半带恐吓的意味,但是却也十分在理,盯着殷昱的人那么多,而且背后主谋还在暗处,在武魁等人的防护下,殷府里自然可保万无一失,而且府里如今只有殷昱身边那些人,以及她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可以说就算有人想混进下人里也没有任何机会。

    可是就算她在殷府里可以高枕无忧,却不可能永远不出府去,只要她挺着肚子出门,就等于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但是因为这样,她就要搬进护国公府去么?

    一旦搬进去,她必然轻易难以出来,而且他们很明显是冲着殷昱而来,即便他们不会害他,可她又怎么能让他去做只被绑住翅膀的鹰?而且就算他们能出来,在孩子出生之前,她也绝对没办法出来。而在这期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因为身份等各种原因,留子去母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听说过。

    “夫人说的很是,回头我跟我们爷说说,如果不行,少不了到时要麻烦府上了。”

    她斟酌着道。

    没有办法解决,就只能行缓兵之计。终归殷昱出面比起她来好的多。

    杨氏闻言脸色又沉凝了两分,“你也不必推到昱儿身上,男人家哪里顾忌得了这么多?就这么说定吧,你准备准备,三天后我派人过来接你。你想带什么人随便带就是,东西却不用带多了,这些我们府里都不缺。”

    这是下命令了么?

    谢琬眉头微微一动,原先对杨氏抱有的好感顿减了两分。

    虽然说以她的身份来说这番话,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过份的地方。但是在两厢俱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她还要恃强凌人,谢琬骨子里那股不甘屈服的劲儿便又浮出来了。

    她起了身,笑道:“夫人这话谢琬便就不敢遵从了,古言道在嫁从父出嫁从夫,谢琬既是有了丈夫的人,自然得在丈夫面前三从四德。去哪里,做什么,都该有个报备,岂能有自作主张之理?我们爷出身不同,谢琬因为高攀了他,所以更是不敢落下差池。还请夫人恕罪。”

    杨氏先前见她又故伎重施推到殷昱身上,只当她是个徒有几分奸滑的。

    她是权倾天下的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宫中与后宫不少嫔妃都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在府里也就是婆婆霍老夫人能在她面前这么硬气,而她没想到面前这出身低微的谢琬却能够依着她的话,不卑不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且还句句堵得她无话可说,这就不得不让人正视了。

    她凝眉打量着她,只见她背脊挺得笔直,眉眼间还是含着一两分淡淡的笑意,乍看与寻常生性不服输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可是细看之下,她虽然看上去不甘屈服,可是身姿却又站立得十分沉静自然,看得出来骨子里透着自信和无畏,这却又与常人有几分不同了。

    杨氏这么一番打量,倒又生出几分佩服来。

    谢琬至今为止也没有过任何表现失仪的地方,这绝不会是寻常人眼中的丧妇之女该有的表现,如果天底下的丧妇之女都像她这样知书达礼沉静果敢,那丧妇之女岂不是世间好女儿的代名词?而且殷昱也绝对不会胡乱选个稍有不如意的女子为妻。

    回想起在魏府里初见她时的那一幕,她自己不也曾感到惊艳吗?

    杨氏开始明白为什么殷昱会甘愿放弃那么多与他门当户对的闺秀,而宁愿选择她了。如果对殷昱来说起不到积极的作用,殷昱不可能给自己找来个麻烦绑在身上。说到底,自身原本就很强的殷昱,能让他看中的女子,绝不是那种只会等着人去保护的弱质女流,而应该是可以与他在人生里平分秋色的。

    原先殷昱单兵独马时尚难拿捏,如今有了个软硬不吃偏偏脑子还不坏的媳妇儿帮忙,霍家想要控制殷昱的前景看起来就更加迷茫了些。

    杨氏在心生佩服之余,更多的还是对家族前途的担忧,殷昱实在让他们没有安全感,可是他们还不得不继续坚定地站在他身后做后盾。

    “太太,铺子里的掌柜们都过来交帐簿了。”

    这在一屋子沉默间,玉雪进来禀道。

    谢琬道:“让他们等着,招待他们茶水。”

    杨氏将手上茶盏放下,语气又恢复了素日和蔼,“天色不早了,我也还得回府准备年底的事。我说的事你回头还是多考虑考虑,我们总归是为你们好的。”

    她握着谢琬的手拍了拍,站起来。

    谢琬点头道:“回头有了准话,定让人送讯儿给夫人。”

    一路出了门口,两人看着庭院里两株盛开的红梅,有说有笑地去了中门,活似刚才那不愉快只是人的错觉而已。

    杨氏回到府里先去正院跟霍老夫人回话。霍老夫人听说谢琬油盐不进地再次拒绝了,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她莫非以为如今成了殷夫人,便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我拿昱儿没办法,难不成拿她也同样没办法?!”

    杨氏闻言默了默,然后道:“如果昱儿不想搬,我看她倒也没那个能耐劝得动昱儿。”有没能耐她这外人并不知道,可就是不自觉地想为她说句话。

    霍老夫人懊恼地哼了声。

    虽然这次霍家的打算又落了空,可是打这日起,霍家给谢琬调补身子的各类珍品还是隔三差五地送到了殷府来,又问要不要帮忙预备稳婆什么的,不过都事先问过殷昱的意见。殷昱的回答是不需要,因为稳婆还早。

    杨氏自这日起也会时不时地上府里来看看,只要不提让谢琬搬去国公府的事,谢琬都是很欢迎很愉快地,可是终究因为差着辈份,谢琬与她也不可能畅所欲言,所以往往是听她说说近况然后她就告辞。

    杨氏也会定期进宫把殷昱夫妇的消息告诉太子妃,太子妃自从知道这消息后,心情明显好转了,几次留了杨氏在宫里用饭。

    她问起他们小夫妻住的地方,相处的情形,以及谢琬的妊娠反应。也许是因为隔着隔墙看不见,她对谢琬并没有别的婆婆对儿媳妇的那种疏淡和挑剔,而总是流露着一种盼望着她能够与殷昱好好地在一起,能够白首到老的期盼。

    同为母亲,有时候杨氏暗地里也会替太子妃感到心酸。唯一的儿子就在不远处,可是却看不见摸不着,这种苦楚又岂是人人能明白的?所以太子妃但凡让她捎点什么过去,她总是会出宫后第一时间去到殷府交给谢琬。

    有时候她让太子妃也带几句话给他们,可她又总是不肯。

    “只要知道他们好就成了,我对不起昱儿,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保护好他,我没有脸给他们带话。”说完她沉默了会儿,又叹气道:“要是他们在我身边该多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像别的婆婆一样照顾过怀着身孕的儿媳妇,真想看看她怀着我的孙子的样子。”

    杨氏听着这话,鼻头忽有些发酸,别人眼里最难把握的婆媳关系,到了她这里,竟成了奢望。

    “这次我做了些小衣服,还有帽子和袜子,你给我捎过去。”太子妃感触完,又顺手拿过手边叠好的一些胎儿穿的衣服鞋袜来,“外衣都是我亲手做的,内衣是原先昱儿穿过的旧衣裳。刚出生的孩子穿浆洗过的旧衣裳舒服些,我看着都很好,就让人仔细洗好晒过了。”

    她将衣裳递给杨氏,“你就跟琬丫头说是苁儿他们的旧衣裳。”又拿过一大堆纸包,说道:“是宫里的一些贡品,当初我怀昱儿他们的时候都吃这些的,你也给琬丫头拿去。她若吃完了我再拿。里头还有些太医院的关于千金妊娠方面的医书,你都拿去,让胡沁仔细看,然后调理她。”

    杨氏看着这一大堆,笑道:“这么多,回头被人见着可要怀疑我揣了什么好宝贝回府了。”

    太子妃神情冷下来,“是我要你拿的,谁敢说什么?”

    杨氏见状,连忙道:“我就是句玩笑话,娘娘别当真。”

    太子妃忽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于是缓了缓神情,又与她说起别的来。

    正殿这里太子在看书,崔福走进来:“殿下,世子夫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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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目光移离书页,望着书案一角的赤金贴片儿,说道:“都拿了些什么?”

    崔福道:“娘娘准备了许多小衣裳小鞋子什么的,还有些保胎和温补的丹药,还有些医书。殿下让奴才准备的那些个进贡来的西洋小玩意儿奴才也都让宫女悄悄地放进包袱里了。娘娘一点儿也不知道。”崔福说到末尾,带着点微微的得意。

    太子仍然望着案角,但是一惯莫测的眼眸里竟然也闪过丝柔和。

    乾清宫里,太医陈复礼在给皇帝请脉,季振元与谢荣站在一旁,等着继续被中断的刑部几项议案。

    一会儿,陈复礼站起来,看了看皇帝的口舌,然后跪地叩了个头,退了出去。

    张珍上前将皇帝的衣袖放下来,然后又将覆在他身上的锦被掖了掖。

    皇帝这才看着季振元,说道:“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先帝像朕这个年纪,早已经驾崩十四年。老天爷待朕不薄,让朕比先帝多享了十四年的福。”

    季振元与谢荣连忙跪地,说道:“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皇帝笑起来,“从三皇五帝至如今,哪朝皇帝能万寿无疆?可见你们当臣子的,也是一肚子的虚话假话。只图着把朕哄高兴了,不时刻盯着你们了,不斥责你们了,便就人人太平了。”

    二人伏地道:“臣万死不敢。”

    皇帝瞅了他们一眼,把身子坐起来些,说道:“今儿就议到这里吧,朕累了。”

    季振元谢荣跪地问安,才又起身退了出去。

    张珍连忙上来服侍皇帝。然后道:“陈太医开了方子,皇上是现在服药还是晚些再服?”

    皇帝摆摆手,说道:“迟些罢。太子近来身子怎样?”

    张珍道:“听陈复礼说,太子殿下近来着力调养,已经很有起色了。”

    皇帝望着屏风,点点头,“连太子都将有孙子了,朕兴许是真的活得太久了。”

    张珍跪地无语。

    皇帝道:“传旨给礼部,明年的开年祭祀,不必宣殷昱进宫了。”

    季振元与谢荣出了宫,便就直接去了季府。

    进了书房,季振元凝眉道:“皇上近来龙体接连染恙,说不好就是这两年的事。咱们得尽快把殷昱这个后患除掉才行!不然的话就算殷曜被封了太孙,也一样有可能被他们弄下来!只有除了殷昱,让护国公绝了这心思,殷曜的地位才算稳固!”

    谢荣点头:“恩师说的不错,我尽快拿个方案出来。”

    季振元负手叹气,“主要是咱们至今也摸不准太子殿下是什么心思,要不然,咱们动起手来就少了许多顾忌了。从太子殿下一直对殷昱漠不关心的态度来看,如果他能够也站在咱们这边,那事情简直就轻而易举了。”

    谢荣默然无语。

    太子到如今为止没有表现出来过任何在乎殷昱的地方,可是他也不曾亲近季振元一党,而且对于郑侧妃和殷曜态度也是一般般。当初殷昱还是太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与三个儿子一起说说话,问问功课,可以说那时候他对于三个儿子都还算关心。

    当然,他对嫡长子殷昱还是更为严格一些。听说殷昱小时候功课作的不好,他会亲自打板子,殷昱要是回面对考校没有在最快的时间里反应出来,他也会惩罚他。可是随着他后来病了一场之后,对这些突然淡了。

    那几年他与殷昱他们各都不怎么见面,说话更是少,殷昱那会儿因为精力旺盛,所以就央着皇帝让他匿名去了东海实地参战。那几年里没有太子的敦促,殷曜和殷昌学业也随之松散了,殷曜在那期间被人捉到偷窥宫女沐浴,而殷昌则接连气走了三位先生。

    而离京三年的殷昱却从东海捞了许多军功回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上交给皇帝的一大叠对边防的策略见解,皇帝赞不绝口,甚至交给兵部斟酌采用。

    殷昱很是风光了一阵,后来不到一年,他就杀死了殷昊。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太子会出面求情,可是他没有,反倒是郑侧妃与父亲郑铎一道去了乾清宫外跪求。殷昱整件事他都置身事外,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看法。而出事之后,他依然在太子妃宫里呆的时间居多,在郑侧妃和武侧妃那里偏少。

    似乎除了殷昱不再是太孙之外,他的生活根本没发生什么变化。

    于是就是这样,让人无论如何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意。

    谢琬翌日便拿到了杨氏送来的小衣裳小鞋子,只见件件精致,针线用料样样都精致上乘,真让人爱不释手。尤其还有些从来见过的西洋的小玩意儿,更是让人恨不得马上拿着去逗小孩子。

    夜里殷昱靠在炕上看书,谢琬便把这些一样样摆到他腿上把玩。殷昱被她手指撩得腿上痒痒地,便就放了书把手伸到她衣襟里来,嗅她的颈窝说道:“怎么才两个月?胡沁说要过了百日才行。你算算还有几天才到百日?”

    谢琬被他揉得心慌意乱,身子又不经意被他某处硌得怪痒得很,于是连忙把他的爪子拍掉,把衣服玩具抱着坐开一点,说道:“这是考验你定性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含糊。”

    殷昱闻言,想了想,说道:“你错了,这样是考验不出什么来的。”

    谢琬举起件月白绫的小罩衫来,一面看一面道:“那要怎么着?”

    殷昱一翻身把身子躺平,然后道:“必须实地考验才能考验得出真本事。你可以变着法儿来勾引我,看看我动不动心?我绝对不动心。”

    谢琬哼哼斜睨着他:“我才不上你的当。”

    他说道:“骗你是小狗。”

    谢琬想了想,从景泰蓝的大花瓶里抽了枝孔雀翎,走到炕边弯腰拿着羽毛那头对着他脖颈一扫,他打了个激灵。谢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将她拉到身上,抱着她在炕上打了个滚,然后捉住她一只手放到腰下,用着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抓住它,才够考验力度。”

    谢琬一张脸埋进臂弯里。

    传水进来给殷昱沐浴的时候,玉雪看见谢琬颈上的红痕,忍不住背着殷昱与谢琬道:“胡先生早有交代的,爷就是再胡闹,太太怎么着也要忍着这些日子,不然可对孩子不利。”

    谢琬脸上红道:“哪像你想得那样?我没事。”

    话说到这里,玉雪作为过来人,又与罗矩郎情妾意,自然也明白怎么回事,抿嘴笑了笑也就拿起旁边散落着的小衣裳看起来。

    谢琬坐在锦杌上,也拿起其中一件衣裳在手里,眉间却微拧着,说道:“刚才我看来看去看了半日,总觉得这些衣裳不该是霍家少爷们小时候的。

    “你看这些衣服虽是旧的,可是浆洗过这么多遍后却还保持着九成新,可见质地是极少有的,而且关键是这些衣裳的锁边和裁剪方式,都是宫中尚衣局惯用的。”

    这个消息顿时在私下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些人在感慨皇帝终于放弃殷昱了,而有些人则猜测殷昱因为执然迎娶一个平民女子而引起了皇帝的恼怒,而不管怎么样,对殷昱来说都是个极不利的消息。

    她虽然没进过宫,可是殷昱所有的衣服都还保持着这样的缝制习惯,她也早已经学会并了如指掌了。

    玉雪想了想,说道:“那太太的意思是,这些衣裳该是宫里头的?”

    谢琬沉吟道:“世子夫人不是与太子妃姑嫂交情不错么?我猜,这些东西只怕有可能是太子妃让她送来的。还有,你看这些丹药,都有贡品的标记,这些医书也都是太医们编的,霍家虽然家里拥有皇家赏赐不少,可是在这件事上,相比较起来,太子妃的可能性应该更大吧?”

    玉雪道:“如果是太子妃娘娘送的,那敢情好了!”

    如今谢琬还未曾见过殷昱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大家暗地里也都对太子夫妇的态度感到忐忑。如果这些东西是宫里来的,那岂不就可以说明一点,太子妃是接受了这个儿媳妇的吗?

    谢琬和殷昱是她们大家见过的天底下最般配的夫妻了,他们和庞白他们都希望他们之间能够少些波折。

    “我直觉是她。”谢琬柔和地笑了笑,“虽然没有见过她,可是我似乎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他有位多么温柔细心的母亲。太子妃是一定个慈祥温柔的母亲,才会教育出一个这样优秀的他。世子夫人应该不过是充当了个信使的的身份而已”

    玉雪看着她脸上的幸福,也由衷地高兴,她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定是的。”

    谢琬笑了笑,把衣裳一件件叠起来。

    她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不让杨氏把真相告诉他们,不过既然她不肯让他们知道,她就装作不知道罢。反正她的心意她已经完全收到,等有机会的时候,当面向她表示谢意就好了。

    今年的除夕又快来了,殷昱可以从大年初一歇到初五,因为宫里关于年底年初的一些消息陆续传到耳里,谢琬也第一时间从齐嵩处听到了皇帝下旨给礼部,让今年不必传殷昱进太庙祭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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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除夕又快来了,殷昱可以从大年初一歇到初五,因为宫里关于年底年初的一些消息陆续传到耳里,谢琬也第一时间从齐嵩处听到了皇帝下旨给礼部,让今年不必传殷昱进太庙祭祀的消息。

    这个消息顿时在私下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些人在感慨皇帝终于放弃殷昱了,而有些人则猜测殷昱因为执然迎娶一个平民女子而引起了皇帝的恼怒,而不管怎么样,对殷昱来说都是个极不利的消息。

    护国公和魏彬在这日夜里同时到了殷府,也是在问殷昱的看法。殷昱的看法是没有看法,因为皇帝宣他拜太庙是情份,不宣他是本份,实在没有可挑理处。如果硬要从中看出点什么来,他默了片刻,说道:“皇上恐怕在作准备。”

    护国公和魏彬俱都沉吟无语。

    皇帝已然六旬有余,而太子也已将年近不惑,关键是二人身体似乎都不是很好,皇帝是忧劳成疾,太子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病,但是陈复礼却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他开方煎药。有人想暗地从太医院的药方里看出他是什么病来,可是至今每次去查都是固本强身的药方,并看不出什么什么异样。

    就连殷昱也不知道太子的具体健康状况。

    不管怎么样,从皇帝日渐孱弱的躯体看来,他会开始准备后事也是意料中的事,而他今年开始不再宣他进太庙祭拜,一来是为再次强调他已被逐出宗室的身份,避免日后纷争,二来大概也是为着让在朝大臣们死心。

    “若是让咱们死心,当初就不该宣你进宫!”

    护国公气怒地道。

    魏彬看向他,和声道:“国公爷千万莫先乱了自家阵脚。皇上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去到哪儿,殷公子本就是皇上当初最看重的孙儿,若是因错被贬之后全无些感念之意,反倒不近人情了。如今情势不同,站在君主的角度,为了稳定局势,该照章执行的也还是得执行。”

    护国公哼了声,不回答。

    殷昱思索道:“皇上这道旨意一下,我估摸着季振元他们年后就肯定会上折子请奏立殷曜为太孙了。殷曜要是被立为太孙,季振元那一党就几乎等于拿稳了半个朝堂。虽然就算皇上准奏也不说明他们一定就能赢到最后,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离成功之日又远了一步。”

    “所以说我们得阻止!”护国公指节重叩着桌面说道。

    魏彬看了眼他,又看向殷昱:“不知道公子查郭家那边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最近都没有信回来,我也很是期待。”殷昱凝眉道,“我们不能光在这一棵树上吊死,除了这个,还得继续往季振元他们这边下下手。前阵子我让他吃了那么个闷亏,他肯定会想着报复。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最好是能够挑起他们内部争斗,如此便能够事半功倍。”

    魏彬捋须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魏彬他们走后,殷昱就回了房里。

    谢琬歪在床上看书。

    她也在琢磨这件事,其实她和殷昱内心里都不在乎去不去太庙祭拜,所以说是皇帝是不是因为他娶了她才不让他进宫,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说到如今眼目下处境的话,就又不得不表示郑重了。

    皇帝如果能对殷昱表示些恩宠,最起码也能让他们的敌人们有所忌惮,如今这样子,很可能就会有人开始行动试探皇帝反应了,如果反应的结果是皇帝无动于衷,那么那些蜇伏的隐藏的所有的敌人都会开始冒出来,这对殷昱来说简直会变成四面楚歌的境地!

    “眼下担心这些还早,别想那么多。”殷昱在床沿坐下,把她搂到怀里亲吻起她的头发。

    他也实在轻松不起来,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随时随地确保自己完然无恙,可是如今有了妻儿,他自己的安危反倒在其次了。她和孩子每一个都重于他的生命,从前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那种责任感是空泛的,眼前身为丈夫和父亲的使命感才令他感到无比真切。

    谢琬抱紧他的腰,说道:“我才不担心。我可是孕妇呢。”

    殷昱笑起来,捧起她的脸亲了口,“是啊!孕妇可不能胡思乱想。”

    枫树胡同听见这消息,谢琅他们和余氏他们轮流过来陪伴,就怕谢琬孕中会有情绪波动过大的现象,导致伤了身子。哪知道谢琬看起来完全没这回事似的,每日里兴致勃勃地忙着过年的事宜,余氏他们先以为是装的,后来等见着确实是没有忧虑,于是松了口气。

    关于这道旨,最感到振奋的自然是季振元一党。

    季振元的看法跟魏彬他们相似,他虽不是宫里人,但在天子身边呆了数十年,什么脾性也都略几分。否则怎么混到首辅阁臣的位置?皇帝前两日当着他们面直言不讳地说身子日渐不畅,这其中其实就透露了几分这样的意思。

    太子已然在位二十四年,监国十年,早已具备登基掌控朝廷的能力,而且这些年来将东宫和内务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于朝政上也屡有建树,皇帝到了此时,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虽然不见得眼目下太子就会登基,可时日也为之不远了,只要太子登了基,那立下的太孙就会顺位成为太子。要撼动一个太子可比太孙来得艰难多了,所以在目前这样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请奏殷曜为太孙是多么刻不容缓的事!

    “年后上朝头件事,咱们便要联名上书请奏立皇次孙为太孙,这件事不是一两次上奏就能被准奏的,但我们近期的精力必须放在这件事情上。”

    季振元与一屋子门生说道。然后目光投向当中的谢荣,又道:“还有上次老夫与微平说的那件事,你也得尽快拿出个方案来!咱们双管齐下,不信殷昱还有翻盘的可能!”

    顾若明的目光立即往谢荣投来,什么时候季振元居然单独交给谢荣任务了?

    谢荣颌首道:“学生不敢松懈。”

    顾若明憋气地挺了挺胸,看着地下。

    谢荣在天刚擦黑的时候揣着季振元的话回到四叶胡同。

    才进了花厅,采薇便吩咐丫鬟打热水给他擦脸洗手。虽然早就吩咐过她不必这样做,但是既然她执意如此,他也就随她了。总归她也得找点事情做才好度日,他不能把最后这点乐趣都将她剥夺了。

    庞福趁他换好了衣裳时走进来:“老爷,姑奶奶回来了。”

    谢荣手下顿了顿,然后哦了声,说道:“说什么没有?”

    “姑奶奶问老爷安。”庞福道。

    余下的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今儿是谢葳出嫁第十三日,因为曾密至今不能下床的缘故,她也不能回门。今儿她是一个人带着花旗回来的,曾家连个老妈子都没派过来跟随,谢葳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进了原先她自己院子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谢荣看着庞福为难的面色,即使他不说,他也猜到是什么样的境况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明儿一早便送她回曾家去。”

    她如今这样的处境,越是往娘家跑越是容易引起曾家的针对。

    任如画进门了十多年,也为曾密生下了两子一女,这些年又为着曾密里外打点,早就在广恩伯府站稳脚跟了。曾家就是她下半辈子的战场,为自己在那里打下片江山,这是她余生的任务,娘家,除了能保证她不至于挨饿受冻,别的已帮不了她。

    庞福默默地颌了颌首,出了门去。

    这里采薇已经让人传了饭,替他拿碗筷布起菜来。

    舀汤的时候她的衣袖上滑,露出腕上一道若有若无的红痕。他先是不经意地瞥了眼,而后又掉回目光定定盯着它。

    采薇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连忙把手缩了缩。

    谢荣伸手将她的手腕握住,捋起袖子,只见那白皙的皓腕上竟然密布着好几道血痕。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来。

    原先谢葳未过门去,她的身上也时常有些小伤痕,他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却绝不会因为一个妾侍而去责备自己的女儿,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谢葳如今已经出嫁了,难道她还是不肯放过她吗?“是不是大姑奶奶打你?”他问。

    “不是!”采薇立即摇头,然后捂着手腕慌乱地后退了半步。“不是她!”

    谢荣眯起眼来。

    采薇死命地咬着唇,然后把头垂下,最后扑通一声跪了。“这次真的不是大姑奶奶,是棋姑娘,棋姑娘说她没头油了,让贱妾把头油给她送去,贱妾因为大姑奶奶回府,所以去得晚了点儿,棋姑娘怪贱妾误了她的梳妆,就拿鸡毛掸子抽了贱妾几下。”

    “混帐!”谢荣拍桌而起,“你是我的人,她敢打你?!”

    采薇吓得跪坐在地上,张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谢荣绷紧脸望着她,“她什么时候起对你开始这样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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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薇哭道:“自打贱妾进门,就与老太太一道对贱妾时有苛责,不过从前并没有打过。贱妾猜想棋姑娘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还请老爷看在平日都是贱妾独自在府的份上,不要去责问此事了。”

    府里黄氏倒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该给她的什么都给了,也从来不让她去立什么规矩,暗地里更是没有一桩是她做的。可是她也绝不会出面帮她撑腰,王氏和谢棋是一伙,谢芸夫妇也不曾正眼瞧她,谢荣要是去责备谢棋,那回头谢棋又再对她做点什么她怎么办?

    所以她宁愿忍气吞声,不让他知道。

    谢荣望着她这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咬了咬牙,唤来庞福。

    “打今儿起,谢棋的给用府里不再提供!”

    庞福照办不提。

    谢荣却已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出来走到书房,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却又觉得心情无比廖落。

    采薇进府已经有一年多,黄氏搬去秋桐院也已经有一年多,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化。他依然只认黄氏是自己唯一的妻子,可是这一年采薇也像一滴水一样默默渗进了他的心里。这样一个受了气连声也不吭的女子,甘愿留下做他有名无份的妾,可他却为她出口气都不能!

    谢荣盯着窗外的雪花看了会儿,眼底忽然也现出丝寒光。

    他白养了谢棋两年,如今竟动手打起了他的小妾,他若再容她呆下去,刑部侍郎的脸面又何在?

    既然少了进宫的步骤,那今年的除夕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了。虽然因为宫里那道旨弄得形势大变,但是这种事情是她无法控制的,而且也并不代表事情不会再有转机。虽然这段时间殷昱为了让她少操心,明显把在做的事情少跟她说了,可是她也有她自己的渠道获知信息。

    她并不觉得孕妇就当真应该睡了吃吃了睡,胡沁说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有时候也能神奇地感应到母亲的思绪和一些外界的动静。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让他在肚子里就做个缺少危机感的人?他不像他的父亲到时候可以有成队的能人教导成长,也不像他的母亲拥有两世的记忆,从这点上说,她也有提前培养以及提高他政治敏锐度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在不影响休息的情况下,事实上罗矩他们把外头的消息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她。

    除夕这日谢琅亲自率人来接他们回枫树胡同吃团圆饭,晚上又在齐家吃饭,回到殷府天色还早,殷昱便让麦婶儿又治一席,他要与娘子单独吃团圆饭。

    谢琬最近的胃口增加了,胸也有点涨涨的,皮肤看上去也更细嫩了,殷昱变得更爱动手动脚,但是他从胡沁那里讨来个好消息,到正月底大约就可以有节制的同房了。

    殷昱这个人,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婚前的时候只觉他很温柔细心,亲切随和,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哪知道成了亲后,除了以上这些,关上门后他的顽劣和邪恶全展现出来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即使是有些邪恶,但是从始至终也都是体贴着她的,除了**,到如今为止她从来没再有过疼痛不适的感觉,就是有身孕前那些日子,隔三差五地欢愉,也只是觉得越来越和谐。而最近她因为胸涨,他也总是以他的方式帮她缓解。

    想到这些她又不免面红耳赤,因为他触碰她时的感觉太深刻太强烈,每每令她难以把持。

    现在又有些涨得发疼,一面侧歪在榻上,一面悄悄隔着衣衫轻抚着疼处。

    一旁给她晾燕窝的殷昱察觉后偎过来,将双手在薰笼上捂热了,然后探进她的衣襟里轻轻地按摩。那带着薄茧的手掌顿时摩挲得她全身都有阵熟释又陌生的触感。那只手却又顺着她的丰盈游移不停,那股涨疼终于在他的轻揉下有了缓解,她把身子转过来,索性顺势勾住他的脖子。

    他宠溺地笑了笑,将她衣裳褪下些,将锦被覆上来。

    被底下一只手顺势去抚慰另一方,很快她就忍不住发出放松下来的轻叹。

    殷昱看到她表情轻松,愈加温柔体贴,孩子让她一个人怀,除了这样帮帮他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何况她身上的一切都是他的宝贝,他心甘情愿地侍候她。

    安慰完了一边,再来另一侧。抚触过的那些地方在灯光下泛出莹莹的润泽。他忍不住凑近她耳边道:“我忽然想起好久没吃蜜了。不如你喂我吃?”

    谢琬初时没听明白,后来缓过劲来,顿时脸一红,推了他一把。他笑起来,回身走到橱柜旁,拿出蜂蜜罐子。

    由着他一阵摆弄,蜜香传进鼻腔来,冰凉的触感令得谢琬轻轻打了个激灵。她自己本不是个擅于在闺闱事上取悦人的人,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去有效的取悦,与殷昱的所有行为似乎都是情之所至顺理成章,对于他眼下的大胆行为,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小小的期待。

    像是禁锢在礼教之下的灵魂突然找到了口子释放,也像是胸口内藏着上万只小鹿,在推搡她,在顶撞她,使她在这个夜里丝毫也不觉得冷。不但不冷,而且还很火热。

    窗外烟花照亮了半边天,这一夜又是春光无限。

    越是恩爱,越是难解难分,殷昱休沐这五日二人时刻不离,除了上枫树胡同和霍家去拜年外,剩下的时间两人要么呆在府里,要么就上街看戏下湖划船。就是年后他去了差事上,回府在家的时候也必然陪着她一处。

    不过该做的事情他也一件没落下,最近听说季振元让工部尚书杨鑫给郭兴提官职,杨鑫却找理由推到了明年,郭奉那边除了继续让骆骞尾随跟踪,那些产业被收集起来放到了殷昱案头。另外还有府里的防护,以及她出门时的人员配备,包括马车,全部都有了变化。

    如今她出门时除了钱壮邢珠他们三个加秦方宁柯,还有一个从武魁手下来的很擅骑射的叫做梁九的武士。梁九打即日起任她的车夫。而她的马车里也多了个大暗格,里面藏着弓驽,长鞭,绳索,匕首,金创药,舆图以及火石等等必备之物。

    “这些都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但愿一辈子也用不到。”领她参观的时候他凝眉道。

    谢琬一样样看了看,说道:“最好再给我配些无色无味的毒药什么的。”

    殷昱笑了笑,往身后打了下响指。

    胡泌捧着个盒子走上来,打开道:“这里头有以春夏秋冬命名的四种毒药,春秋的药性较缓,一般服用后十二个时辰才起效,夏冬的药性较猛,一般一个时辰就见效。”说着他将写明了各种药效的一张方子夹在盒子里,给谢琬道:“太太有空的时候慢慢看就了解了。”

    谢琬点点头,又问殷昱:“你呢?都有防备了么?”

    殷昱揽着她上了车,说道:“他们杀不死我,而且,只要在京师里,他们也不敢轻易这么做。”

    谢琬道:“总归要小心。”说着伸手替他把大氅带子紧了紧。

    今儿元宵,他们去莲香楼吃汤圆,因为刚好在楼下可以看到下面的庙会。

    殷昱握紧她的手,“当然。”

    他们夫妻的行踪其实不难打听,当天夜里下面人就把他们在莲香楼吃汤圆的事告诉了谢荣。

    谢荣回到府里的时候尚早,神色也如往常般平静,他让庞福去把谢棋叫过来。

    谢棋十分忐忑,说实话自打王氏受了诰封之后她的日子的确好过多了,虽然说董湖还是她的一个噩梦,可是能够这样有吃有穿地在侍郎府呆上一辈子她也乐意。所以行为举止收敛了不少,加上她被谢荣严禁再与谢葳往来,那些什么歪心思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可是没有对手的日子未免太过枯闷,于是她瞧上了采薇。

    采薇跟她年纪一般儿大,却成了谢荣的妾,这真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刚来的时候她也顾忌着,可是后来发现采薇胆儿竟然特别小,谢葳明里暗里地欺负她她也不敢说,于是当她也跟着欺负了她几回之后,发现她果然不敢在谢荣面前告状,她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

    她渐渐忘了采薇是谢荣的妾,而是丫鬟,于是她也把她当丫鬟一般地使,她知道她虽然身份低微,可是谢荣该有的从来没有亏过她,她房里的东西都是好的,被褥枕头,衣服首饰,胭脂花粉,每一样都让她羡慕。

    被褥衣物那些她不敢动,但胭脂花粉总可以吧?于是她三天两头地说没有了这个那个,要跟采薇拿。一开始还说是借,事后再还,后来就演变成了直接问她拿。再后来,她的就变成了她的。这次因为谢葳归宁,她需要出门迎迎,正好没了头油,便着了人去问她。

    谁知道她左推右推,搞得谢葳都进了门她都还没送过来,一气之下,她就冲到她房里拿起鸡毛掸子抽了她几把。

282 香囊(求粉票)

    她渐渐忘了采薇是谢荣的妾,而是丫鬟,于是她也把她当丫鬟一般地使,她知道她虽然身份低微,可是谢荣该有的从来没有亏过她,她房里的东西都是好的,被褥枕头,衣服首饰,胭脂花粉,每一样都让她羡慕。

    被褥衣物那些她不敢动,但胭脂花粉总可以吧?于是她三天两头地说没有了这个那个,要跟采薇拿。一开始还说是借,事后再还,后来就演变成了直接问她拿。再后来,她的就变成了她的。这次因为谢葳归宁,她需要出门迎迎,正好没了头油,便着了人去问她。

    谁知道她左推右推,搞得谢葳都进了门她都还没送过来,一气之下,她就冲到她房里拿起鸡毛掸子抽了她几把。

    没想到这次她却居然跟谢荣告状去了,谢荣扣了她所有的缴用,这下要从王氏口袋里掏钱出来使,就十分艰难了。

    而她正在犯愁的当口,谢荣居然又叫人来叫她过去!

    难道采薇在他心目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的位置?

    她禁不住七上八下,捂着心口在房里琢磨了半日,想想还是得去找王氏寻个帮助,于是连忙闯到王氏房里,跪下来道:“老太太,三叔只怕要为采薇出头找我的麻烦了,如果真有什么事,老太太一定要帮我求情啊!我不想离开您啊!”

    王氏这几年有着谢棋在侧陪着,倒是也已经有几分少不了她的感觉了。这些年谢荣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见客,身边又有着诸多婆子丫鬟天天提点着不准这不准那,虽然在这万福堂享受着锦衣玉食,可是跟被软禁有什么分别?

    在这种情况下她感觉到人生愈来愈寂寞,对谢棋也渐渐有了依赖感,一定程度上说,她跟谢棋都是寄生在这侍郎府里的一条虫,寄生虫是最被动最没安全感的,身边有个伴儿还好,可若只剩下自己单兵独马,她晚景岂不更凄凉?

    所以对于谢棋的求情,她毫无疑问是要帮的。可是她又恨她的蠢笨,都这会儿了,明知道采薇是太子赐给谢荣的妾,她也不懂得收敛些,偏生弄出这样的事来,弄出来还不懂怎么擦屁股,便也忍不住骂了她几句。

    “出了事就知道来求我!就不知道省点儿心?!”

    谢棋只要她能出面就好,管她骂得再狠她反正也已经麻木了。王氏终归是受了诰封的老太太,她出面求情总比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死求着要好。

    出了万福堂,她便就赶紧往谢荣书房里赶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谢荣脸色竟然十分和蔼,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平静,而是看上去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三叔,三叔叫我何事?”

    她心里放下了些,但是仍然警惕着。谢荣可是个能跟谢琬斗得不相上下的主儿,她不能掉以轻心。

    谢荣把手头的事情暂时撂下,看着她。

    她慌起来。果然他还是有准备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置她?趁着他神色还好,她还是争取宽大吧。她两腿一软跪下来,急急地道:“三叔,我真的不是故意打薇姨娘的,我是拿鸡毛掸子的时候不小心没拿稳,掉到了她手上!三叔,这真的是个误会!我以后绝对离薇姨娘远远的,再也不靠近她!”

    谢荣盯着她,神情丝毫没变。

    谢棋愈发慌了,身子都有点瑟索。

    谢荣直起身来,说道:“起来吧。”

    谢棋不敢置信,等看到他不像说反话,连忙爬起来。

    谢荣道:“你帮我办件事,办好了,你可以将功折罪,继续留下来,依旧享受着府里的供给。办不好,你就得马上回去与董湖成亲,我绝不会再多留你在这里哪里半日!”

    谢棋身子一抖,脸色都立时白了,当初她苦苦哀求着留在京师就是为着躲避跟董湖成婚,如今过了这两年又要把她送回去,她哪里肯干?于是慌忙道:“什么事?三叔您说!”

    谢荣看着她,说道:“如果从殷昱和董湖这二人里头让你选,你是会选殷昱还是董湖?”

    殷昱?谢棋蓦地直起身,回想起那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男人,咽了咽口水,说道:“殷昱是谢琬的丈夫,三叔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谢荣笑了下,说道:“殷昱出身皇族,文武双全,俊美睿智,我要是女人,肯定也会选他。

    “据我所知,殷昱每日从码头回榴子胡同必然经过白马寺外的静水胡同。那条路一面是寺墙,一面是东湖。一到晚上人烟罕至。明日夜里殷昱轮值当晚班,回城经过静水胡同的时候应该是寅时前后,你明天晚上就驾着车装着进寺上香,在那里遇上殷昱之后,想办法把这个塞到他怀里。”

    说着他拿出来一个锦囊,推到谢棋面前。

    锦囊被缝死了,打不开。谢棋愣了会儿,说道:“可是这跟我选他有什么关系?”她还是有些惦记着殷昱,董湖床上那点功夫差死了好吗?当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昏了头脑跟他做那种事,现在想起来,一个下人,也太恶心了点。

    殷昱虽然是谢琬的丈夫,可是谁说有妻子就不能在外有女人了?古时某朝皇帝姐妹大小通吃的典故大把。她是挺稀罕殷昱的,他那么高大英挺,肯定比董湖强多了。哪怕不能做什么,就是亲近亲近说说话她也甘愿啊。谁能保证她日后也会没机会?

    谢棋的想法很直接。她是尝过甜头的人,如今又正值十八九岁精力正盛的时期,她对男人的向往早已经从脸蛋才情转移到情*趣上来了。所以难免对这些事有着她自己的小九九。

    谢荣道:“跟你说这个的原因,是告诉你,为了把这锦囊成功塞到他身上,你可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的意思不就是可以让她使使美人计么?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美差。谢棋心花怒放,顿时拿起锦囊来道:“后儿一早,三叔等我的好消息便是!”说着转身撩裙出了门。

    谢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起眼来。

    从这天开始,殷昱转为值夜的晚班,每日里黄昏时出去,鸡鸣时回来。

    因为夜里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殷昱在转班之前也特地把武魁和秦方这些人都叫了过来,交代他们三班轮守,不能放过丝毫异状。尤其又在正院四周加强了暗哨,简直把个家里三层外三层地整了个固若金汤。

    加上这些日子护国公府常有人上门走动,随同而来的府兵看住了门口,更加显得殷府的防卫森严。

    下晌谢琬让麦婶儿提前做了晚饭,与殷昱在暖阁里吃了,然后侍候他穿衣。

    “夜里冷,我给你备了壶祛的姜枣茶,到了那里你让廖卓他们好生热了,隔一会儿就喝上几口。”她一面帮着理着发髻,一面说道。“还有回来的时候若是天亮了,记得帮我到城门内的绣庄带点绣线回来。快开春了,我也得帮你制几件新衣裳了,还差几号线,样本我都给你放荷包里了,到时候别买错。”

    “谨遵娘子吩咐。”

    殷昱挎着刀,摸摸她尚且平坦的肚子说道:“你睡你的,不要等我,不然心里挂着事,总是睡不好。”

    “知道了。”

    谢琬送他到门外。

    殷昱出门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门廊下目送,心里顿时暖暖的,冲她笑了笑,才驾马远去。

    他懂事得早,记得幼时常见父亲去上朝时,母亲也时常这般倚着门廊含笑目送,而父亲有时会回头笑笑,然后继续走,有时候又会顺手从旁边花盆里折下一朵花,跑回来插到母亲鬓上,然后才又走。那时只觉得他们俩好无聊,不过是转眼就能相见,非得弄得如此缠绵。

    如今他有了谢琬,才知道原来分开哪怕一刻对有情人来说也是煎熬。

    只是他那时一直坚信父亲是真心爱着母亲的,如今看起来,那应该只是他的一种假象。

    如果他真的爱着母亲,为什么他又会与别的女人生下孩子?他不是说他不能有侧妃,事实上作为宫里的男人,自古至今几个能从一而终?为了子嗣,为了皇权,有时候他们必须要广纳嫔妃。在遇到谢琬之前,他曾经以为他将来也会是这样的,有一个值得敬重的贤明的皇后,然后有几个因为平衡或牵制朝廷各党而存在的妃子,这当中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他真心喜爱着的,又或者没有。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下去,毕生的精力绝大部分放在朝纲上,然后小部分放在传宗接代上。儿女之情,他真是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可是上天是恩待他的,让他失去了权力和前途的同时,却把谢琬送到他面前。如今回想起曾经对未来生活的构想,只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让他再选择,他也绝不会选择放弃谢琬。

    所以,他觉得太子对太子妃的感情并不纯粹,至少,没有他对谢琬这样纯粹。他或许是个合格的储君,将来也会是个有能力的皇帝,可是作为丈夫和父亲,在他看来,他毫无疑问是失败的。

283 殒命(求粉票)

    码头的这一夜跟以往大多数初春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嘈杂而阴冷。

    他领率巡视了两圈,回营打了个盹,再抽查了一轮巡查中的士兵,便就等来了接班的同僚。

    于是带着一行人出了码头,直奔城内。

    城门刚开,已经依稀有附近的庄户进城贩卖蔬菜土产了,殷昱和廖卓等人都自觉地放慢速度,随着人流进城。

    到了城门内,先拐去御绣庄看看开了门没,还未曾,廖卓试着拍了拍门,居然拍开了,掌柜的见一伙大男人进来买绣线,站在门内愣了会儿,直到殷昱从荷包里把谢琬给的样本拿出来,客气地递到掌柜面前,掌柜的才又连忙进内翻找。

    殷昱每样买了五股,放在胸前怀里。

    依然巡原路进了白马寺左侧的静水胡同。

    这季节的天色亮得晚,四周刚好可见路面。廖卓带着五个人把殷昱护在中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行驶。

    路上平时这个时候并没有人,除了赶早上白马寺进香的香客。但是眼下前方不远处,却驶来了一辆马车。

    廖卓示意手下往路边靠靠,以便马车能够通过去。然后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却忽然停住了,然后车门打开,从里头走出个个丫鬟来,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敢问几位爷,前面可是白马寺么?”

    这黑古隆冬的天里,他们个个戎装于身,小丫鬟居然也不害怕的样子,只身走到他们面前来。

    殷昱皱了皱眉。

    廖卓默了下,点头道:“正是。”

    正要继续走,那马车里却忽然又下来一个人,二九年华的样子,瘦削身材,隔着两丈远看,身上衣料虽然不俗,却通身珮饰打扮得十分妖艳,此人到了地下,对着他们看了片刻,然后呀地一声,快步走过来,“这不是殷公子么?”

    廖卓六人浑身神经立时绷紧了,殷昱眯眼看向她,神情也是滞了滞,居然是谢棋?

    谢棋这个人他虽然没打过交道,可是有关于她的那些事,他在清河颂园的时候就早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如果说谢葳还只是阴险的话,那谢棋简直就是无耻加下流了。不过他的教养不允许他暗地里去腹诽一个女人,他只能当她不存在或对她敬而远之。

    只要她不再对谢琬下手,他是不会理会她的。

    正要佯装不知继续行走,谢棋忽然几步走上来,一脸恳切地说道:“我是去白马寺为老太太祈福上香的,走到这里实在有点害怕,能麻烦你送送我么?”

    让他去送她?殷昱唇角顿时挑起抹冷意。别说谢棋曾经对谢琬做过那么多龌龊事,就是没有,冲她那样的人品,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去沾惹她?何况,她又是谢荣府上的人,谁知道她出现在这里有没有什么阴谋。

    他看也没有看她,掉头跟身后护卫道:“你来断后。”说罢提缰要走。

    谢棋连忙又上前一步,“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麻烦请公子送送吧?”

    殷昱皱眉看着她,她壮着胆子再上前了一步,伸手想去攀他的马缰:“公子——”

    还没等她近得身,一把长剑已经如闪电般抵住了她的喉咙。廖卓面寒如铁,以剑尖逼得她后退。

    谢棋脸色煞白,两腿一软,顿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

    她这里才张嘴说了一个字,这时候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把剑,正中她的心窝!而后就听她喉间闷哼了一声,倏地栽倒在地上!

    这速度这样快,来得如此突然,没有一个人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就连旁边察觉到风声的廖卓下意识地挥剑去阻挡都没曾来得及!

    “是东南方向!刘恩快追!”殷昱一声令下,六人之中已经分出两个人来遁着那剑来的方向远去!而这边厢殷昱立时打马上前,赶到谢棋身边。

    谢棋口中胸口正在喷血,衣衫和地下倾刻被血染红,而她双眼圆睁,身子在一下下无意识地抽搐着,嘴巴大张着却是再也说不话来!

    殷昱看着插在她胸口的那剑,目光一凛正要招呼廖卓等人驾马离去,忽然间胡同那边已经飞快赶过来一群人,一面往这边飞奔着一面喊叫道:“快看看二姑娘出什么事了!”

    廖卓等人迅速护着谢昱后退,渐渐地人群近了,为首的几个人在渐亮的天色下已经能看清楚面容,那身着青布道袍面容清隽的文士不是谢荣又是谁?而他的身后,是王氏和谢芸夫妇,以及四叶胡同的一干下人!

    “老爷!二姑娘被殷公子他们杀死了!”

    庞鑫到了谢棋身前一看,顿时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王氏听闻这话先已昏了过去,张氏也吓得面色惨白!

    天色只要绽亮,亮起来就快了,这时候路上已依稀有了行人,听见这嚷嚷声,立即都围过来观看。而谢荣听说谢棋已死,立即把目光投向殷昱,然后却是与庞鑫下令道:“速去大理寺前击登闻鼓,状告中军营把总殷昱刺杀朝臣家眷!”

    廖卓抢先站出来:“你们敢!”

    谢荣负手冷哼:“我们敢不敢,有王法说了算!”

    廖卓还要再辩,殷昱一把将他拉到隔壁,压低声道:“这是个阴谋,尸体上的剑与我们的剑是一模一样,下手的肯定是上次那帮人,这事早就下好了套,除非我背着这杀人罪名逃亡,否则这趟大理寺我跑不了了,你眼下速去护国公府,另外注意别让琬琬知道。”

    廖卓道:“那主上你呢?”

    殷昱看着远处的湖面吐了口气,“在去大理寺之前,我死不了的。”

    谢棋孤身乘车出现在这里,他本就有疑,但他没想到这竟然是谢荣拿谢棋为名设下的一个死套!他竟然心狠手辣到这样的地步,不惜拿自己亲侄女的性命来栽赃给他,而他本来就有命案在身,殷昊的死至今算在他头上,如今再加上刺死官眷一案,就算皇帝想饶他,只怕百官也不会同意!

    他们费尽心思设了这么大个陷阱,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让他莫名其妙地死在外头。

    他沉静地打量着地上谢棋的尸体。谢棋已经断了气,鲜血流了满地。从她中剑到如今前后也不过一刻多钟,断气得这样快,足见这行凶之人身手不凡。能够替谢荣出手的当然是那批东海过来的死士,他们擅于追踪和暗中行动,此番有备而来,刘恩他们未必能擒得到他。

    情况看起来对他不利极了。

    没有证人,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是那把剑,而那却是谢荣指控他的证据。

    “殷公子,请吧!”

    谢荣走过来,负手冲着他扬唇。

    殷昱也扬了扬唇,回身上了马,往大理寺赶去。

    廖卓驾马出了静水胡同,沿旧路往护国公府急赶。天色已然大亮了,路上人又多,他不敢上大路,只得专门往人少的巷子狂奔。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到达护国公府时,正赶上护国公出门,见了他这般着急不要命,护国公立即下马走过来。

    “国公爷,请即刻上大理寺救我们主上!”

    廖卓跪在地上,护国公顿时吓坏了,问明了因由,心里也不由一咯噔,防天防地居然没防着季振元他们用上这么丧尽天良的一招,立即回了家门,进到正院,唤来霍老夫人:“昱儿出了事,你即刻去东宫告诉声太子妃!一定要快,迟了则恐季振元先行上宫里洗了脑!”

    霍老夫人哪敢怠慢,立即让人换上全副宫装,携着杨氏往东宫赶来。

    而这边护国公一面赶往大理寺,一面也立即让人去通知了魏彬。

    魏彬是兵部尚书,护国公自己是殷昱的上司,怎么说都有资格到场。

    哪知魏彬这会儿却已经去了宫里预备早朝,同朝的季振元见到他,不由得哼笑了声。魏彬正觉得纳闷,护国公派出的人就拿着护国公府的令牌赶到宫门口来了。

    魏彬也是一惊,见皇帝还未到,便与沈皓和段仲明二人打了声招呼,匆匆赶到了大理寺。

    皇帝这里到了朝上,见着这么多人没到场也是心下不爽,但是段仲明他们因为尚未知情况,并不敢乱说,所以拿言辞推托了过去。季振元却没这个意思,他直言道:“皇上,老臣知道护国公和魏阁老他们这些人去何处了。”

    皇帝道:“去哪儿了?”

    季振元道:“听说刑部侍郎谢荣的侄女今早在进香的途中被中军营下头的一个把总杀了。如果他们都赶过去陪审了。”

    皇帝听见中军营把总几个字心里便动了动,他目光一寒望着季振元:“这把总叫什么名字?”

    季振元道:“正是殷昱。”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御案侧坐着的太子浑身一震,目光也似箭一般往季振元射来。

    但是因为他通常不多话,而眼下大家又都被季振元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所以也并未曾有人留意到他。

    “你说什么?”皇帝微往前倾着身子,眯眼望着下方:“你说殷昱杀了谢荣的侄女?”

    “皇上!如今人都已经在大理寺里集合了,尸体也摆在大理寺公堂,谢荣是朝廷命官,如果没有证据,他岂能大清早带着尸体去大理寺衙门击登闻鼓?”

284 唇枪(赫连梦秋*和氏壁+)

    本朝律令,凡击登闻鼓者若查明之后确定为诬告者,须杖责三十。

    殿堂里忽然静默下来。

    殷昱已经杀死过自家堂兄,暴虐狭隘的形象早已经深入民心,如今眼目下杀死官眷的罪名如若成立,那他这辈子不死也要在牢里呆上一辈子了!

    原本这是个按律即判的案子,可殷昱是皇帝的孙子,是太子的嫡长子,没有人敢对此吐半个字。

    皇帝盯着季振元看了会儿,缓缓坐回龙椅上,说道:“启驾,去大理寺!”

    太子随后也下了丹樨,皇帝回过头来,看着他:“太子留下,继续早朝!”

    太子顿在原地,深深盯着他好片刻才垂下眸来:“儿臣,遵旨。”

    御辇往大理寺衙门去。

    而衙门里头已经审上了。

    谢荣让人击了登闻鼓的时候,正卿窦谨正好上衙门里取笏板,被护国公逮了个正着,于是就由他亲自出面审理此案。

    谢荣先已将经过说明了一遍,最后道:“当时静水胡同只有死者的车驾与殷昱一行人,我等本该是一道前往白马寺的,舍侄女因为半路略有耽搁,所以落了后,哪料到我等在寺内静等她的时候,竟传出来她的死讯!如今死者胸口插着他们的剑,还有好抵赖么?”

    不出意外的一套说辞。

    殷昱一言不发打量着谢荣。

    从进大理寺起到如今,谢荣不急不躁,条理分明,字字句句直指向他,如今两边站立的衙役都已经往他脸上投来看恶狼一般的目光了。

    这罪名一旦成立,他就是世人眼中十恶不赦弑兄杀人的恶徒,整个刑部都掌握在季振元他们手上,到那时不要说他没有机会离开牢狱,就是有机会出来,就算有朝一日把季振元他们的阴谋曝光天下,甚至把殷曜推翻,他也依旧是个暴虐成性的杀人凶手,也再没有资格回到宗室,更不要说当回太孙!

    季振元他们看似很简单的一招,却是杀人不见血而极其有效的一招。

    “谢大人是刑部的二把手,你要控告人,也该知道人证物证缺一不可。光只你说的这些个理由,难道就要定殷昱的杀人之罪?若这么说来,改日我杀个人丢到你的府中,那回头我也可以指证你是杀人凶手了?既然如此,那又还要官府衙门做什么?!”

    护国公气势如虹,指着谢荣大声道。

    谢荣不避不闪,反驳道:“假若护国公投到我府上的尸体中的也是能够证明我身份的凶器,当然我会有重大嫌疑。如果说殷昱本人在场,死者尸首上明明插着他们惯常所使的兵器,还要抵赖,那岂非就是把全天下人当傻子了?

    “舍侄女自幼随在家母身边,家母进京之后亦跟随一道而来,在下视她如同亲生,今日她横死街头,在下不管杀她之人是王子还是庶民,便是上街跪求万言书也要替她讨个公道!”

    谢荣神情激愤指着门外,全身都透着一股劲,一股定要置殷昱于死地的劲。

    护国公气怒无言,纵然他在朝堂尔虞我诈之中也算饱经沧桑,兵法战术也算运用得炉火纯青,但这种考验即时思维并且打嘴仗的功夫,他着实比不上这些文官。

    魏彬从旁看了片刻,这时走出来道:“谢大人就是要请万言书,也要先清楚大理寺职责所在。殷昱是中军营的将官,五城兵马司有自己的断事官,按理,殷昱该移交兵部与五城兵马司负责审理。既然谢大人这般慷慨激昂要讨还公道,那就请护国公将嫌犯殷昱带回五军营断事处,严加审理。”

    到底相生相克,魏彬这番话一出来,护国公脸色就畅快多了。

    没错!殷昱是他手下的人,就是犯了事也该由五军断事处审办,而他居然情急之下忘了这层!他管着中军营,而魏彬管着兵部,只要人到了他们手里,自然黑的也要让他给洗成白的!

    “魏阁老此言甚是,殷昱便由我带回五军断事处审问!”

    说着他朝上方窦谨揖了揖首,作势告辞。

    窦家跟霍家可不是一般的交情,窦谨的父亲窦准当年可是只没跟他穿一条裤子了呢!而且这些年两家也没少往来,虽然说有他在他也能放心,可是这里终归还有季振元和谢荣他们,哪有让殷昱去军营里来得安全?

    窦谨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季振元的声音:“魏阁老此言差矣,既然击了大理寺的登闻鼓,自然就由大理寺受理。殷昱虽是将官,但被杀之人却是百姓,按你们的说法既可以提交断事处处理,自然也可以让大理寺来断这案。”

    季振元话音落下,便响起太监们尖利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全衙门的人立即伏地山呼。

    张珍搀着皇帝走进来,窦谨连忙让出堂上位置与他坐,皇帝摆摆手,坐在旁边通判的位置,目望着下方殷昱道:“你们继续审,朕来旁听。”

    窦谨道着遵旨,又坐回了御案后。

    护国公见着皇帝来,遂与魏彬对视了眼。

    说实话,殷昱虽然是皇帝的亲孙子,可是眼下他真说不上什么心情。

    如果年前皇帝没下这么道旨意,让人知道皇帝还把殷昱当殷家的人,那么今日皇帝的到来他必然会感到高兴的,他不相信世上真有人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孙子送上绝路。

    可是有过这么一遭之后,他不确定了,在他们这种公候之家都不见得有十成十的亲情,兴许亲情两个字在皇家眼里就是个符号。

    他们惯于取舍,不为亲情二字所羁绊,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们会不吝于表现表现仁爱,就如之前两年仍宣殷昱回宫祭拜。可是当关乎于大局,这份仁爱不再存在了,他开始防着他这个孙子,怕他有因宠生恃,扰乱朝纲,甚到有朝一日会反扑回宫。

    可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了他,他以仁孝治国,如果仅因为忌惮着这个,他就把自己的后嗣除去,殷家先祖不会原谅他,世人也不会原谅他。

    所以眼下皇帝的到来,护国公并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相信他还关心着他的,即使他十分期盼。

    窦谨道:“殷昱,你有什么可以申辩的?”

    殷昱从静水胡同到这里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他转过身,指着地上谢棋的尸体,“大理寺的仵作请出来。”

    他明明是个嫌犯,可是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指控却不慌不忙,仿佛眼下他才是那个决定此案胜败的人。于是仵作也不觉地走出列,顺从地到了他跟前。

    “你看看这伤口,是在什么情况下形成的?”

    他把剑从谢棋胸口拔出来,拿在手上反复细看。

    尸体伤口因剑被拔而带出些残血,仵作弯腰拿着布巾与药水仔细地擦洗检验,片刻后道:“回皇上,回正卿大人,伤口创面整齐利落,应该是在极快速和极大劲道推动下造成的。”

    殷昱听他说完便就走到谢荣面前,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这也是我蓄意杀人所以特别加重了力道造成的。那么我问你,你在看到我的时候,我离她有多远?”

    谢荣微凛了一下,说道:“一丈远。”

    “你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殷昱又问。

    谢荣看着他:“刚刚中剑。而且,我还看到你的手停在半空,就像刚刚还握着剑一样。”

    殷昱点点头,“照你这么说,那么我在杀她的时候顶多就是在一丈之内下的手,如果是这么近的距离,让我这样极速地将剑对准一个人穿过去,这剑便是不穿透整个人也要穿透大半个胸膛。可是你看这剑尖,虽然伤口极为整齐利落,但没入的长度却只有两寸。”

    他转头面向仵作,“你来告诉谢大人,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当着皇上,不许妄言!”

    仵作立即凛然:“通常只有在十丈以外的远处使足够大的力气奋力刺过来,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殷昱再看向谢荣,“你听到了?”

    谢荣挺了挺胸,“你有那么多暗卫,就是他们得了你的命令在远处射杀也不是不可能。你纵凶杀人,也逃不过罪责!”

    “我知道你会否认的。”殷昱提起手上这把剑,再道:“这把剑与我身边护卫们的剑如出一辙,而且,真凶还费心地将之表面做旧了,看起来我的确没办法否认。可是,你忘了陈述一点,我与她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谢荣冷冷地扬起唇角:“案发当时我并不在当场,如何知道你为什么杀她?兴许是暴虐成性,兴许是见色起义,都不好说。”

    “放肆!”护国公忍不住出声,“你这是谣言诽谤!殷昱何曾暴虐成性,何曾是那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国公爷息怒!”季振元这时站出来冲上首道:“殷昱是否暴虐成性,或是否见色起意,我等不敢断言。不过君子不欺暗室,今早暗巷之中只有殷公子与谢棋两方存在是事实。既然人不是殷公子杀的,那难不成是谢棋自杀?”

285 焦灼

    殷昱说过让谢琬别等他,她就放心地睡到了大天亮。一看床上无人,以为他睡了书房,有时候他若回来得晚,怕吵醒她也会到书房去凑合,便也没放多放心上。直到梳洗完了她去书房一看炕头也空空如也,再问武魁他们,知道本该在天亮前就到家的殷昱居然到如今还没有踪影,心里便不安起来。

    才要唤钱壮去码头看看,罗矩却忽然快步走进来:“太太!爷出了点事儿!”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急,谢琬有身孕,胡沁交代过最好不要让她情绪波动太大。

    谢琬听见这话心下一沉,邢珠她们听见这话也是俱都一惊,连忙走到身边扶住她。

    谢琬起身走到罗矩跟前,沉声道:“慢点说,细细说,爷到底怎么了?”

    罗矩道:“方才护国公府派人过来,告诉说谢荣在静水胡同设下阴谋,栽赃我们爷杀死了谢棋!”

    “谢棋死了?”谢琬眉头倏地拧紧,这事太突然,容不得她不吃惊。

    “是啊,太太!如今尸体就躺在大理寺,我们爷被谢荣指控杀人,已经也在衙门候审了!”罗矩说完顿了顿,把听到的事情经过都跟谢琬说了。“爷因为怕太太担心,所以让廖护卫瞒住了消息没说。这会儿廖护卫也还在护国公府。”

    谢琬扶着桌角,好半天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当然是坚信殷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杀谢棋的!眼下他们一举一动都在世人注视之下,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杀她?就算谢棋有勾搭之心,他也绝不会让她近身!没成亲时他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对谢棋见色起意?

    但是眼下她不能冒动,首先大理寺不是她想进便可以进的,再者她就是这样冲去了也不能有什么用处。

    她凝眉想了想,忽然道:“东宫里如今可曾知道消息了?”

    罗矩道:“据说霍老夫人一早去了东宫。”

    霍老夫人去了东宫,那就表示是去给太子妃送信了。这件事有护国公太子妃他们顶着,殷昱死不了。皇帝既然早朝也不上便去了大理寺,可见对殷昱并不是完全放弃了的。只要有这分意思在,那事情就还是有转机。

    不过季振元他们明知道殷昱是皇帝的孙儿,还如此步步紧逼,这是摆明了不给皇帝面子,但凡是个人都会心里不爽,何况是皇帝?可他们明知道这层还要这么做,看来也是豁出去要把殷昱置于绝地。

    她脸色沉凝,眼望着门外站着的一脸焦色的秦方他们,说道:“钱壮眼下即刻带人去大理寺附近打听消息,每隔一刻钟将里头情形过来禀报一次。邢珠你去把上次武魁拿下的那黑衣人从后巷里提过来。”

    因为是目前唯一拿到手的人质,这黑衣人审过之后一直被关押在后头,由专人看守着。如果没有这些人在后帮着,谢荣想要陷害殷昱成功简直不可能!

    所以她也得往这些人身上想想办法。

    大理寺这里护国公面对谢荣的反诘,一张脸憋得青紫,恨不能一拳过去直接将他摧毁!

    殷昱是皇帝的孙子,就算他再不承认这也更改不了他是殷家血脉的事实,季振元和谢荣竟然藐视皇威到了如此地步,这已经不仅仅是在陷害殷昱了,而是在威胁整个朝堂!他竟然不知道他们已然胆大到如此地步,今日他若是皇帝,就是冒着被人指着鼻子骂护短的风险也要争下这口气来!

    他这里憋着一肚子气,皇帝脸色也不好看。他往谢荣脸上扫了眼,又看向殷昱。

    窦谨道:“谢大人要状告殷昱杀人,还请提交出有说服力的证据。光凭臆猜,确有诽谤之嫌!”

    谢荣拱手道:“窦大人,证据若让在下来找,就显得不公正了。在下既然状告到了大理寺,自当听从大人判决。总而言之在下也十分不希望殷公子牵连进来,所以只陈述在下所见所闻,至于是非真相,还请大人给个公断。”

    窦谨面上也露出些难色。

    这件事换成谁都不愿接手,可谁让他倒霉刚刚好就在衙门里头呢?护国公听见谢荣这话倒是也拱手道:“这话我也同意!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也听大理寺的决断!”

    窦谨为难地看向皇帝。

    皇帝面如寒铁,“朕也听大理寺决断。”

    窦谨默了下,起身道:“此案既然目击证人,双方又各执一词,既然如此,那就得等仵作房仔细验过尸体,以及让人去查过凶案现场才能决定了。而在之前,还得烦请殷公子在大理寺呆上几日。”

    殷昱是作为疑犯来到大理寺的,在事情查明之明,按例都得在大理寺呆着。

    护国公和魏彬俱都往皇帝看来,暂且关押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殷昱要是被关起来,那就等于给季振元他们太多机会了。他们可不会忘记在大理寺里还有包括顾若明在内的一些人!眼下除了皇帝,再也没有可以阻止的人了!

    皇帝盯着地下顿了会儿,咬了咬牙关道:“不必关押,着大理寺即刻着手办案。除了查验现场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直到破案为止。”

    旨意一下,护国公等人的表情就松下来了。虽然皇帝依旧没有明确的表现要偏袒殷昱,可是能够逃避关押入狱,也不失好事一桩!

    并不是什么军机要案,大理寺的消息不难打听,就是多掏几个钱的事,钱壮收到消息则让人送回了府里。

    这里邢珠很快把那羁押的死士提了过来,谢琬正在盯着他打量。

    只见其相貌十分普通,眼神是天下所有杀手该具备的阴鸷眼神,而他双手被铁锁反剪捆住着,双手也戴着镣铐。为了防止他自尽,牙齿已经被全部拔除,每日里吃饭也是由武魁他们捏着鼻子往嘴里灌流食。

    眼下见到谢琬,他眼里的阴狠又流露出来,旁边几个小丫鬟都不觉退开了半步。

    谢琬也是冷冷扫着他,然后道:“你不必瞪着我,有份这工夫,你不如告诉我你们七先生的下落。”

    谢琬并不知道七先生的名号,不过是直觉骆骞送回的那张字据上的“七”绝不会是女人,而按照常规的称号这样说出来罢了。不料这死士听闻这三个字,目光瞬间变了变——他们只擅于暗中袭击,并不擅于虚与委迤,隐藏情绪这种事他们若会做,眼里就不会时刻都那么阴狠了。

    谢琬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冷笑了下,又接着道:“我们爷胸怀坦荡,只把你敲了牙齿算数。我却不是。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经受过非人的训练,寻常拷问根不在话下,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根绳子。我这里有医术极好的大夫,我要是让他把这绳儿串进你的整条肠子里,他完全可以做到。”

    死士死瞪着她。

    她又接着道:“到时候我再让他把绳子的一头从你喉中伸出来,动不动就扯一扯,你觉得,这滋味比起凌迟来如何?”

    死士脸色变得灰白,无牙的牙关也咬紧了。

    谢琬招了招手,胡沁捧着个装着各类医用刀具的盘子走出来。

    死士忽然掉转头,瞅着她面前的桌角,一头猛撞过来。

    就近的邢珠早有准备,与顾杏一左一右将他反押了回来。

    谢琬依然稳坐在桌畔,一手搭着几案,说道:“你在我手里,是绝对死不成的。”顿了顿,她又说道:“你若是执意不肯说出七先生的下落,也成,把你们平日所处的位置告诉我也是一样。”

    死士拼死不成,跪在地下狠狠地喘着粗气。但是仍紧闭着双唇宁死不说。

    谢琬也有些无奈了。

    她不可能真的让胡沁那么做,这样做能不能让他吐露出真相来并不一定,一个不慎还有可能把他弄死。殷昱留着他还有用处的,到那会儿就真的鸡飞蛋打了。

    她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带了回去。然后跟秦方道:“大理寺的人不是去静水胡同斟察了么?你速去那里盯着,以防谢荣派人在那里作伪证。”

    眼下她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该怎么样才能逆转这个局面呢?有了皇帝的旨意为令,殷昱和护国公他们在大理寺根本无法布署,眼下只看窦谨如何取证判决。窦家虽然与护国公府是世交,可是在皇帝在那里,而且谢荣他们有备而来,难保他不会被一些假象干扰。

    垂头思索了半晌,她起身道:“我们去护国公府。”

    她一个人在这里想破头皮也想不出办法,那就不如去霍家,终归他们人多,而且打听消息也方便,肯定比她一个人呆在这里要好。

    出门时却正好遇上霍家来接的马车到达,原来霍老夫人已经从宫中回来,到府后随即让人来接她。

    两刻钟后到霍家,霍家上下齐聚一堂,听说她过来,杨氏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霍老夫人面上呈现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见了她便说道:“原是不该惊动你,可我一想这事迟早瞒不住,还不如先让你有个准备。你也不必着急,养胎要紧,这里有我们,不用你操心。”一面唤了人过来带她下去歇息。

    眼下不是说养胎的时候。谢琬沉着地道:“我没什么,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霍老夫人见状也不再理会她,随即与儿子媳妇们商议起应对之策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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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介绍:
前世身为嫡房嫡孙女的她,在家变后流离惨死 今生她倚在软榻之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当朝权臣 冷冷弹出指尖一点胭脂沫子 ——晚了,三叔。 真正高明的宅斗强者, 应该是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光。 从五不娶的丧妇长女,到风光尊荣的诰命大妆 靠的不只是三分运气,还有十分眼光! ———————————— 已有完结书《闺范》~欢迎大家新坑旧坑一起跳~大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