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大妆TXT下载大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妆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大妆txt下载     大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 圈套

    刀疤脸这会儿已知道不是邢珠顾杏的对手,又因为尝到了拿钱的甜头,哪里有不答应的?顿时道:“姑娘请说!”

    谢琬遂朝他招了招手,说道:“你附耳过来。”

    谢棋走到王氏院门外,先听了听里头动静,才回过头来面向金钗。

    “你在这里守着,我过去瞧瞧。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净房了。”

    金钗点头,小心地看着左右。

    谢棋轻声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要去到扶桑院,则必须经过这座杨枝院外的甬道。她知道王氏这样安排的用意。扶桑院只有两道院门,一道是通向山路悬崖,一道则是这边。这样,只要谢宏安排的人在扶桑阁里动了手,王氏再让人把这甬道门一堵,谢琬就绝对无路可逃,从而不得不戴上清白被毁的帽子。

    只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只想吓吓谢琬的时候,而她却替他们把它变成了事实。

    眼下离子时也不过半个时辰了,谢宏的人快来了。当他们到来看到的是已经成了残花败柳的谢琬时,不知该有多么气愤?谢琬嫁不了任隽,他们的希望成空,当然会气愤!

    可是他们只知道他们会气愤,有没有想过她的失望和气愤?

    谢棋咬着牙,走向扶桑院的脚步也越发轻快起来。

    一夜之间被五个汉子奸污,那滋味一定不错吧?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谢琬崩溃羞恨的表情了。

    她冷笑着,到得扶桑院门口,侧耳贴在门板上,里头十分安静,但隐约也有人挣扎以及低泣的声音传来,看来是得手了。她推开门,悄声地走进去。

    门廊下有人低声道:“是二姑娘么?”

    她压低声嗯了句,放心地往屋廊下走来。

    来人迎向她,涎笑着道:“二姑娘怎么才来?我们兄弟都等候多时了!”

    这帮流氓!她高傲地扬起头,一声不吭走向屋内。

    月光透过虚掩的门缝一泄在地,借着月色可以看见,屋里床上一片狼籍,她的脸忽地红了,在庵里做下这种肮脏之事,谢琬只怕把天上地下的菩萨都冲撞个尽了!

    她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声,说道:“我不进去了。她人呢?”

    那人道:“就在屋里呢,姑娘快进去吧!”

    谢棋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屋。

    才在门槛内站定,身后几道身影忽然从左右包抄过来扯住了她的手臂胳膊!更是在她错愕而未及发声之时顿时捂住了她的口鼻!

    谢琬从门外走到她面前,一手捏住她下巴:“你来了?”

    谢棋惊恐地睁大眼,望着面前衣衫齐整的她,“你,你——”

    “我怎么居然安然无恙,你很奇怪对不对?按照你的想像,我这个时候应该是趴在地上号啕痛哭,等着你过来往我伤口上撒盐的吧?”

    谢琬一双眼冷如冰霜,手下也并没有留情,被捏住的下巴在她手里不得不张开来。

    谢棋懵然地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刀疤脸,瞪大的眼睛里有着不解,但更多的却是惊恐。

    谢琬松了手,退坐到床沿上,说道:“能用钱买动的人,虽然堪称是最可靠的人,可是在钱字面前,却也是最不可靠的人。谢棋,你太傻了。难道我谢琬连几百两买命钱都拿不出来么?”她使了个眼色给扣押住她的麻子和二狗,冷冷盯向瞬间瘫软在地上的谢棋。

    谢棋闻言顿时转向望向刀疤脸,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道:“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叛徒!”

    刀疤脸皱眉看着她:“二姑娘大约搞错了,我骗你什么了?再说,我又不是你们谢府的人。”

    谢棋苍白着脸退后,退到邢珠面前,被她猛地伸手一推,又跌在地上。

    “你想怎么样?”她歇斯底里望着谢琬。

    谢琬笑了下,示意邢珠。

    邢珠走过去,一脚踩上她的脸,谢琬这才悠悠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棋被踩得整个脸都呈现出狰狞之态,可是面对邢珠的狠命碾压,却是无可奈何。

    她握紧拳,流出泪来,竭力想嘶喊,可是因为牙关被踩,因而发出的声音变成一种类似呀呀学语的稚子的声音:“老太太把你骗到山上,暗中安排了人准备毁你的清白,逼你答应与任隽的婚事!我这么在乎任隽,他们却从来没想过我!我不恨你,又该恨谁!”

    谢琬怔住:“她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任隽?”

    谢棋狠瞪着她,咬牙道:“为了把你嫁出去,然后好设计把谢琅踢出府,等老太爷过世后瓜分谢府家产!”她紧呼吸了两下,又呲牙瞪着她道:“任夫人还答应,等你过门之后,要把你的嫁妆全部转送给我做嫁妆!”

    月光下,谢琬的目光变得如池水般幽暗。

    任夫人?

    她望着谢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坏她们的事?”

    “我不坏他们的事,难道就等着让他们把你嫁给任隽吗?!”谢棋嘶叫着,愤而笑道:“我守了他那么多年,我在他身上所下的功夫,岂是谢琬区区一份嫁妆可以换得回来的!我当然要坏他们的事,我不但要坏他们的事,我还要弄得你这辈子都没脸去见他!”

    说着,她竟然鼓起浑身的气劲,掀翻邢珠,抓起摆在炕桌上的大刀往她身上劈来!

    谢琬要是身中了这一劈,那么不死也要在身上落道永远抹不去的疤痕!

    一旁的顾杏当机立断,一跃蹿了过去,脚尖一勾踢中她手腕,接着将刀接在手里,顺势一踢,便已将她踢飞在对面墙壁上,然后又重跌在地!

    谢棋惨叫着倒在地下。邢珠立即又拿布头塞入她口中。

    旁边刀疤脸等人看着疼得在地上不断翻滚,却又喊叫不出来的谢棋,不由得也打了个哆嗦。

    但是没有人前去管她,刀疤脸他们不敢,邢珠压根不会。顾杏甚至像只看到了谷粒的小麻雀一样围着她左转右转,似乎在寻找看还有什么空当可以下手。

    谢琬站起身,望着地上滚动不停的谢棋,语气终于也冷冽起来:“既然敢伤我,那可就要承担得起伤我的后果!”

    说完她转过身,冲邢珠道:“王氏也安排了有人过来,那么应该也快到了!你们准备准备,咱们今天夜里,就来个瓮中捉鳖!”

    满月渐上中天,时间已至子夜了。

    王氏朦胧中似听到女子尖叫,睁眼坐起来,周二家的连忙迎上:“老太太醒了?大老爷已经带着人进门了,这就使唤着人往隔壁去。您歇着吧。”

    王氏蹙眉道:“我怎么老觉着隔壁有什么响动似的?”

    周二家的侧耳听了听,说道:“没有啊。兴许是耗子,这山上耗子多。”她刚才出门去接应谢宏了,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瞅着王氏脸色,顺手斟了杯茶给她。

    王氏接了茶,还是不安心,说道:“你还是过去瞧瞧,以免节外生枝。”

    周二家的点头,走到与扶桑院相通的院门口听了听,除了风吹树叶的婆娑声,的确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她回来道:“旁边早就熄灯了,确实没有动静。”

    王氏这才安心了,交代道:“你让大老爷仔细些,莫让人见到了。”

    周二家的答应着,扶着她躺下,才又出去。

    谢宏接到了周二家的的传话之后,便在杨枝院外交待面前两名蒙了面的黑衣人,“你们进去一个引开她那两个丫鬟,一个进去扒了她的衣裳便成,不可真伤了她的身,事办了你们就弄出信号来,我就带人赶过去。”

    黑衣人点头,悄声推开扶桑院的门进了去。

    院子里静悄悄地,看起来是极好下手的时机。二人相视露出个笑容来,其中一个捡了颗石子,往掩住的房门敲去。

    门里顿时传来声娇叱,紧接着,两名着翠色衣裳的丫鬟就开门出来。左首的黑衣人故意在门口露了身形,转身往门外跑去。两名丫鬟见状瞬间上前追赶,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剩下的黑衣人放心地从阴影里转出来,稳步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房里虽然没点灯,但是就着月色也能看出来,床上背朝门躺着个身段极玲珑的人,这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睡得相当熟了。他轻步走近床前,只见这体态曼妙的少女只穿着件薄薄的纱衣,肌肤半隐半现,竟是十分的诱人。

    屋里点着香。显然为了防蚊虫,她的脸上覆着块丝帕,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被她看见自己真容。

    他把面巾扯下来,伸手解开第一颗衣钮。

    衣裳下的肌肤竟是如此顺滑,在香气的薰引下,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马。落在她身上的手居然就收不回来了,顺着解开的衣裳一直抚下去抚下去,那种触感也越来越舒服,越来越勾引着他下腹的热涌。

    衣裳很快就脱干净了。他的手像是粘在了那皮肤上。

    谢琬由邢珠顾杏伴着,与刀疤脸他们几个站在侧面耳房窗户前,静静地望着着对面屋子。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谢琬与刀疤脸道:“现在,就请阁下派个人去告诉外头的大老爷,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姑娘躺在我屋里来了。”

    刀疤脸回头与手下人走到一旁去说话。谢琬这里又对邢珠道:“你现在过去瞧瞧。”

    邢珠点头,迅速往那边屋里去。

    谢琬正要回身坐下等消息,邢珠忽然两脸涨得血红闯进来,手里拿着一截摁熄的残香走到她面前说道:“出事了!他们俩,他们俩——”说了半天,却是又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122 死打

    谢琬由邢珠顾杏伴着,与刀疤脸他们几个站在侧面耳房窗户前,静静地望着着对面屋子。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谢琬与刀疤脸道:“现在,就请你们派个人去告诉外头我们的大老爷,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姑娘躺在我屋里来了。”

    刀疤脸回头与手下人走到一旁去说话。谢琬这里又对邢珠道:“你现在过去瞧瞧。”

    邢珠点头,迅速往那边屋里去。

    谢琬正要回身坐下等消息,邢珠忽然两脸涨得血红闯进来,手里拿着一截摁熄的残香走到她面前说道:“出事了!他们俩,他们俩——”说了半天,却是又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谢琬见她这模样也站了起身,说道:“他们俩怎么了?”

    邢珠羞得一张脸都快要埋到地底下去。顾杏眼珠儿一转,说道:“我去看看!”说着已扭身出了屋,就连邢珠想抓住他都没抓着。

    不到片刻顾杏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睁圆了双眼说:“他们俩个居然脱光了衣服,在床上学妖精打架!”

    她的话顿时引来了刀疤脸等人,而谢琬前世虽未嫁人,但是从顾杏的话以及邢珠的模样看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可奇了,谢棋不是说王氏只让谢宏找个人来侮辱侮辱她,逼得她不得不同意他们的劝说嫁给任隽么?怎么来人又会当真与谢棋发生这苟且之事来?假若方才在屋里的当真是她自己,那任隽再怎样也不会娶她吧?

    她抱着满腹疑惑看向邢珠顾杏二人。邢珠看她的模样像是明白了,这才把手上残香递过来:“这香,不知道被谁换成了掺有淫羊藿的淫香,淫羊藿是催*情之物,这东西只要点燃之后被人吸入肺里,很快就会做出些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

    这些事本不该姑娘家知道,可是她出身武学世家,父亲为怕她在外着了邪人的道,自然从小就把这些东西教会给她。

    刀疤脸接过这残香来闻了闻,点头道:“的确是淫羊藿的味道。”

    邢珠咬牙道:“咱们不过是拿二姑娘来引蛇出洞而已,又是谁偷偷又下了这暗手?如果刚才躺在床上的是我们姑娘——”她简直不敢想象。但是转而她又渐渐松下了神情,那谢棋心术不正,如此一来阴差阳错代替了谢琬失了身,并且作下这等丑事,也是恶有恶报,因而就坦然了。

    谢琬听闻之后却也无语。钱壮到现在还没出来,难道是他放的?她扭头看着窗外大菩提树,不觉叹了口气。她虽然成心想治治这谢棋,倒还没有龌龊到这种地步,原本想着谢启功打算怎么待她,她便怎么待谢棋,而这么一来,谢棋这辈子却是真的翻不了身了。

    正在出神之间,院外已经传来了动静,是谢宏的声音响起来。

    “棋姐儿在哪里?!”

    重又穿上夜行衣的麻子带着他走向谢棋所在卧房:“就在里头!”

    谢宏扑进门内,就着先前邢珠留下的油灯,先入眼的是便是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交颈而卧的两人,谢棋头枕在旁边男子的臂上,身上大腿上全是血迹,而两人身子紧挨,嘴角上还挂着尽兴后的余味,真是不堪入目!

    谢宏连忙转过身,大吼道:“把他们给我拉起来!”然后又四处打量,说道:“琬姐儿呢?她在哪里?!”

    到了这时,已容不得多想了,谢琬当机立断站起来:“邢珠速去把他拿下!看是什么人夜闯我的闺房,把他往死里打!”

    邢珠道了声“是”,便拎了条早就准备好的门栓出了门。

    到了正房下,正四下打量的谢宏猛不丁见着邢珠出现在跟前,正要说话,便见邢珠目光倏然变冷,一条手臂粗的木棍便朝他扑头盖脸地打来。

    谢宏大叫往屋里头躲避,一面喊道:“人呢?人在哪里!快去通知老太太!”

    麻子二狗狞笑着从外头走进来,拿着麻绳一左一右地将他堵在门内,然后就地将他捆了个严实!

    邢珠的木棒雨点般朝谢宏头上打下,满屋里已只听见他痛哭哀嚎的声音。

    谢琬看着刀疤脸,点头道:“你们可以走了。”

    刀疤脸随即冲她揖了揖,道了声“多谢”,率着麻子等人遁着黑夜从左侧角门外出了去。

    等他们出了门,谢琬便冲着院里道:“钱壮还不出来!”

    钱壮与虞三虎以及另外三个护院顿时从院里菩提树上跳下来,快步走进屋里冲她揖首。

    王氏在隔壁压根没睡着,自打周二家的告诉她谢宏已经让人进了谢琬院子,她就坐在床上吃茶静等。

    然而她越听越不对劲,隔壁的响动是有了,可是传来的却像是男人的痛呼声,而且谢宏也迟迟不曾让人过来请她,这跟计划中的太不一样了!

    她耐着性子再坐了坐,隔壁的惨叫声已经十分清晰了,她终于按捺不住,起身道:“过去瞧瞧!”

    而这边厢黄氏与谢葳也已经抱被坐在床上,黄氏听着那头越来越响亮的叫嚷声,犹豫道:“再装听不见只怕不成了,还是得去看看。”

    谢葳道:“就是再装不成,也得等老太太过去后咱们过去才不露痕迹。”

    黄氏点头,想了下,遂下地披了衣裳。

    谢棋昏睡之中,隐约听得耳畔传来有人被责打的哭喊声,于是极力睁开眼,坐起来。

    门口的确是邢珠在痛打着一个被捆绑着的人,只是他的头被套住了,看不到是谁。她极力地回想地为什么会身在这里,低头时目光触到同样被门外动静扰醒的那人,顿了顿,然后两眼瞪大,如见了鬼一般扯开喉咙尖叫起来!

    王氏走到院门口,正好遇见从那头走过来的黄氏母女以及阮氏婆媳,为防打草惊蛇,阮氏她们对这场谋划一无所知,王氏没想到声音惊动了她们,可是一想这样也好,去的人多,谢琬丢脸的机会就越大,就越有可能顺自己的意应下这门婚事。

    于是一行人便结伴往扶桑院来。

    才走进院门,响彻云宵地尖叫声便从院子里赫然传来,黄氏脚步一顿,王氏却心下一喜,说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快瞧瞧去!”说着,顿时加快了脚步,一改这几日的“病态”,麻利地与黄氏等人往院子里走来。

    一进院门,王氏便傻眼了。

    院中菩提树下,邢珠正在挥着棍棒揍打着一个人,而正房里正传来女子的哭泣声。王氏心下更喜了,眼前这场景还用说吗?一定是谢宏已经得手了。邢珠在打的人,自然就是那轻薄谢琬的人无疑!

    这人在棍棒之下哀呼连连,手脚都蜷缩到了一处,看起来极惨的样子。王氏暗地里摇摇头。不过就算他是被谢宏派来的人那又怎样?她是不可能去解救他的,谢琬那么奸滑,她只要一上前求情,她就十有八九会从中看出破绽来。

    她可再也不能失手了,再失手,还能不能保住谢宏在府里以及自己的地位就很难说了。

    她昂着头走过去,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邢珠停下手来,说道:“原来是老太太来了。我们屋里竟然来了一批贼,被我捉到了,正在这里打呢。”说着,她往已经疼得昏倒在地上的谢宏呶了呶嘴。

    王氏顺着目光看过去,这一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使得她连气儿也回不上来了!

    地上那人虽然被套着头,可是那身衣裳她却再熟悉不过了,那不就是今儿个谢宏身的那身衣裳么?难道眼下被他们捉住痛打的人是谢宏?

    她只觉喉头一热,指向邢珠的手指也禁不住颤抖了:“你,你打的是谁?”

    邢珠面无表情说道:“回老太太的话,奴婢打的自然是夜闯我们姑娘闺房的贼。”

    王氏道:“你把他头套解下来给我看看!”

    邢珠挑挑眉,便就从善如流地把谢宏头上的头套抽下来了。

    谢宏已经陷入了昏谜,鼻青脸肿的,鼻子口角都是血,虽然很难辩得出真面目,但是王氏见了自己的亲儿子,哪里有认不出来的?顿时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阮氏连忙与黄氏母女上前搀扶,趁着空档也好奇地去看谢宏的脸,紧接着便也发出杀猪般一声惨叫,昏倒在了地上。

    一下子,扶桑阁里就热闹起来,黄氏母女连忙蹲下呼喊王氏,又是掐人中又是抹额头,张氏则王氏阮氏两边跑,又让丫鬟去叫谢棋,忙得不亦乐乎。而邢珠则一直在旁站着,并不曾插手。

    好在周二家的带来了嗅香,王氏不过片刻就已经在嗅香里苏醒过来,看见歪倒在地上的长子长媳,哀嚎一声唤了声“宏儿”,立即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蹿到邢珠去扇她的脸:“你竟然敢殴打大老爷,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但是邢珠是谁,王手才伸到半空,她人已经闪退了三步远。

    王氏气极,怒扑上去:“你个贱婢,谁许你的胆子?!”

    “我许的!”

    正在这时,左侧耳房里传出来清高亢的一道声音,紧接着,屋里的灯亮了,顾杏打着灯笼,钱壮带着虞三虎等人在后簇拥着谢琬走出来。

    清辉恬静的月光下,菩提树叶随风在婆娑,一身月白色家常宽袍的谢琬站在屋廊下,就像从天而降,沉静而冷凝地打量着渐渐闻讯挤满了院子的所有人。

123 捕杀(赫连梦秋*和氏壁+1)

    她微勾着唇望向惊呆的王氏:“是我许她的胆子。怎么,老太太觉得我的丫鬟替我教训个擅闯我闺房的贼子有错?”

    王氏扬起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完全已说不出话来,她不是应该躲在房里偷偷的哭泣么?不是应该像只可怜巴巴的狗一样缩在屋角,睁着六神无主的双眼,跪在她面前祈求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么?为什么她眼下能够这么样干净整齐地出现在这里,而她身边的钱壮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黄氏和谢葳在王氏身后站着,也都禁不住露出了浓浓的惊诧之色,她们虽然不知道王氏究竟在捣什么鬼,但从今夜由扶桑院发出的一切不寻常可以轻易看出来,王氏之所以会兴师动众说到掩月庵上香留宿,就是冲的谢琬而来!

    而方才在院外听得里头的女子哭泣之时,她们也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所以眼下谢琬不但如此干净整齐,而且还能在身边人的护拥下沉静地质问王氏,便由不得她们吃惊了。

    王氏这次的阴谋连她们事先都毫不知情,谢琬是怎么逃脱的?又是怎么反过来将谢宏当成贼子,打成如此半死不活的模样的?

    “你哪里打的是什么贼子?!他是你大伯,是大老爷!”

    已经认出来地上的谢宏的张氏见得自家公公居然被打成这个样子,而且王氏还被堵得无话可说,自然要站出来表现表现。

    “住嘴!”谢琬蓦地把目光移向她,喝斥道:“大老爷既不是觑觎人财产的江湖大盗,又不是禽兽不如的采花淫贼,怎么会深夜跑到我院子里来?邢珠,还不替大老爷掌嘴!”

    邢珠笑着称是,几步走到张氏跟前,对准她脸上便是两巴掌扇过去。张氏身子一歪,再抬头时,嘴角已经流出血来。

    邢珠满意地掉转头,往谢琬身侧走去,路过谢宏身边时,忽然一脚踏上了他的左膝,然后就听喀嚓一声,谢宏的左腿骨竟然已经就这么被踩断了!

    刚刚才从地上爬起的阮氏看到这幕,又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就连黄氏,也不由得侧头与同样神情凝重的谢葳对视了一眼。

    邢珠冷冷的扬唇道:“真是对不住,一时没看路,踩着了。”

    王氏颤抖地指着谢琬:“你,你,你——”

    “我什么我?”谢琬走上前两步,冷笑往她们面上一一扫过去,“看来除了二姑娘,倒是都来齐了。钱壮,还不去把人带过来?”

    听得二姑娘三字,王氏又不由愕住了。是啊,平日里谢棋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今儿夜里倒是去哪儿了?

    这时候钱壮已经带着两个人从屋里出来了,走到空地上他把拿绳子捆住的两人往王氏面前一丢,然后便环胸回到了谢琬身后。

    王氏看着地上二人,顿时气血上涌,差点又背过气去了。

    地上两人一个是谢棋无误,只是她只套着件外袍的身上四处是红印,头发披散眼神狎昵,脸上敞着泪珠。而旁边光着上身的男子十分面生,应是外头找来的,他胸前臂上也落下好几道指甲印,胸腹之下甚至有着明显的胭脂印子,谢葳虽然未经人事,可是除她之外在场的人可都是过来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院里响起一片哗然之声,而就在这时候,院门口以一阵响动,庵里几个尼姑纷纷合十道着“阿弥陀佛”,在颂园两名护院的拥护下赶了过来。

    谢琬迎上去,亦合十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惊扰了大师,实在罪过。”

    为首的住持道:“三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琬扫了地上的谢棋二人一眼,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才一直由我的丫鬟们陪着在屋里歇息来着,后来听得响声,才知道原来来了贼。这佛门清净之地,有大师们管治着,本该十分安全,如今我们二姑娘竟然在大师们的眼皮底下被玷污,大师您瞧,这该如是好?”

    女尼们方才已听得了风声,虽不知道原委,但也约摸晓得是王氏她们在算计这三姑娘,可是她们的事还她们的事,怎么能把她们掩月庵拖下水?因而原是带着几分问责的怨气来的,可是如今听得谢琬这么反问,却又一个个哑口无言了。

    是啊,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发生在掩月庵,就算这是谢家人内讧,可她们眼下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她们与这贼人无干——退一万步说,就是能够证明与贼人无关,她们怎么也得落个防范不当的罪名,更遑论如今这谢二姑娘又失了身,闹出这样大的事,她们就是有几个脑袋也扛不起这个罪!

    而眼下听这谢三姑娘的意思,倒像是不依不饶,这又如何是好?

    住持顿时气短了,这种情况下哪还顾得上问人家的罪,顿即低声下气与谢琬道:“三姑娘这话贫尼们担当不起,只是这事贫尼们实在——”

    “大师们实在是不知道。”谢琬微笑望着她们,双眼亮晶晶地,“我知道。今夜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掩月庵很平安,我们在这里住的也十分自在,大师们招待得很周到,你们说是吗?”

    住持愕住。

    她本已作好了向谢家赔罪求饶的准备,可谢琬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饶了她们?她为什么要饶了她们?女尼不是一二十岁的小年轻,这个时候的她们,已经很快明白了谢琬的意思。

    今夜里发生的事如若传出去,影响最大的就是谢家的姑娘们,虽然失身的是谢棋,可是谢琬毕竟还是谢家的姑娘,而且她也正好在山上,谢棋正是在她的院子里失的身,这对谢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而谢家事后也必定会像刚才谢琬那样,把责任反推到掩月庵身上,那时候,就是两败俱伤!

    而如果女尼们不说,谢家这些人自然也会把这件事死死掩藏起来,掩月庵依旧会香火传承,而谢家姑娘们的闺誉也完好无损,那样,就是两厢都相安无事!

    女尼们想透这层,顿时都不由得松了口气,面面相觑起来。

    王氏她们早已被面前谢宏父女的模样惊气得说不出话来,为着大局着想,自然对此毫无意见。

    住持深深看了眼谢琬,冲她合十行了个礼,而后便吩咐身畔弟子:“吩咐下去,今夜之事若有人往外瞎传一个字,庙规处置!”

    谢琬看着女尼离去,满意地冲住持笑了笑,“既如此,我这里还有些家务事待处理,还请大师回避则个。”

    住持心知肚明,忙低首道:“姑娘放心处理便是,贫尼保证绝无人进来相扰。”

    说着,便吩咐了余下的女尼前去行事,这里自己也飞快地退了下去。

    谢琬转过身来,往一院子人面上一扫,目光落在地上的谢棋身上。

    谢棋哭着跪爬向王氏,“老太太!”

    王氏气得指着她,已经只剩进气而没有出气的份了。

    阮氏这时也回过气来,顿时扑上前抽了谢棋两耳光,“你这个畜生!”

    谢棋被打倒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而被这一打,本来就只随意套上的衣裳也因此歪下来,露出光裸的肩膀以及微丰的半边胸脯。旁边跪着的男人见到这一幕,目光顿时如同粘在上头,贪婪地注视起来。与此同时喉头滚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再扑上去泄欲的可能。

    淫羊藿的威力不是那么快就能消退的,钱壮居然下了这样的猛药,如果不是邢珠及时把残香拿回来,谢棋今夜还有她受的。

    谢琬表情木然,看着众人。

    阮氏拾起邢珠掉在地上的木棒,朝那男人不要命地地打过去,男人本来就是受了谢宏之命进来的,须得仰仗王氏母子鼻息过活,就是挨打,又哪里敢反抗?躲避不及,一条左臂就这么被打断了。

    男人痛呼着滚在地上,谢棋望着他精壮的身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

    阮氏更气了,往谢棋身上也是一棍:“你是要把我们的脸给丢尽了才算数!”说完丢了木棍,便趴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谢琬扬了扬唇,回头温和地吩咐钱壮:“把这两个人押起来,等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回府!”

    钱壮不由分说把谢棋二人拖向里屋,王氏阮氏扑上来阻挡,虞三虎等人却早从旁围了上来。

    于是一时间鸡飞狗跳,而这边厢谢琬却已进了房里。

    等钱壮把人都关好了,谢琬吩咐他道:“你现在即刻去找到宁大乙,拿到方才谢棋雇来的那刀疤脸以及手下几人的下落,然后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如果他们之中有会写字的,把他们手脚筋挑断!今天夜里的事情,不要往外传出一个字!”

    又吩咐邢珠:“去把王氏拖过来!”

    王氏正在与虞三虎等人纠缠,邢珠走过来,一把捋住她的衣襟,拖拽着到了谢琬跟前。

    谢琬端坐在禅床上,冷冷望着地下:“谢宏请的人有几个?全给我招出来!”

    王氏恨恨瞪着她:“我凭什么告诉你?”

    谢琬冷笑,手上一碗茶泼到她脸上,扔了杯子砸在她脚下:“不说,你就等着谢宏死!——邢珠!继续给我打!不要下手太重,让他慢慢地死!”

124 大闹

    邢珠闻声便往外冲。

    王氏吓得尖叫起来:“谢琬你敢!”

    谢琬走过去,一手扼住她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你说我敢不敢?”

    王氏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浑身如筛糠般抖起来。

    “我今儿就是杀了你,老太爷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信不信?”谢琬咬牙望着她,手下没有丝毫松懈,“王氏,你知道你最蠢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你明知道老太爷在乎什么,你却根本不懂得去利用它。你不利用,那就只好我利用了!”

    王氏被她扼得透不过气来,双眼愈睁愈大。而她的儿媳孙女都在门外,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进门来看她。

    谢琬低笑了声,蓦地将她放开。王氏跌坐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隔壁谢宏的惨叫声又在高高低低地传来。

    “我说!让她别打了!”王氏扶着墙壁站起来,扯着嗓子呼喊。

    谢琬使了个眼色,顾杏蹦蹦跳跳跑出去,没一会儿,板子声就停了下来。

    王氏面如金纸,头上流着猛汗,眼珠外突望着她,半日里才平息住喘息,说道:“有,有两个人,除了这个董湖,还有个在外把风——”

    “顾杏!”谢琬道:“传话给周二家的,就说老太太示下,把另外那个把风的人挑断手筋脚筋,再割掉舌头耳朵送到他家里去!要他有什么冤屈,来找老太太诉!”

    顾杏再次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王氏身上衣裳已被汗水浸透,鼓眼望了望谢琬,便就闷声不吭倒了下去。

    谢琬站起身来,说道:“周二家的若回来了,让她把老太太扶回去,年纪大了就该消停消停,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我这里撒泼算怎么回事儿?”

    邢珠这会儿已经回来了,问道:“那这董湖怎么办?”

    谢琬冷笑:“这个人还有用。先留着。”

    钱壮在天亮前赶了回来,手里拎着个袋子。谢琬看他一脸平静,便知事情已经办妥。顾杏对他手上的袋子十分好奇,问道:“那里头是什么东西?”钱壮直到谢琬走了才招手让她过来看,原来是五条舌头。

    顾杏为此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天亮后谢府马车陆续下山,山门口住持亲自送了谢琬出来,并低声道:“姑娘放心,事情贫尼都办好了。此事也还请姑娘在老太爷面前好话几句,贫尼们往后定然好生护好山门。”

    谢琬笑了笑,点头登了车。

    谢启功听先打头回来的说王氏她们在山上出了事,一夜没睡,早已经穿好衣裳在正堂里等候。正好谢琅也带着程渊闻讯赶来了,几个人便就在堂里长吁短叹地引颈长盼。

    谢琬在二门下交待邢珠:“你回房去告诉玉雪,让她安排人去任府,就说这边事情已经妥当了,老太太让她过来提亲便是。”

    说完便由钱壮等人族拥着,带着谢棋和那叫做董湖的男人一起,去到上房。

    谢琬进得厅内,与站起身来的谢琅程渊略略点了点头,便将谢棋和董湖从钱壮手里接过来,往前一推推倒在谢启功脚下。

    “孙女此番自庵中受惊回来,还请老太爷行个公道!”

    庞福见状,早起身让人驱赶下人不提。

    谢启功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谢棋董湖,再糊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世讲究着行正坐端的他哪曾见过这场面?顿时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地下道:“这是怎么回事?棋姐儿怎么了?”

    谢琬冷笑道:“要想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有好多法子,首先老太爷可以审问他们,然后,老太爷可以请个大夫来,验验二姑娘的身。最后,老太爷还可以问问老太太,为什么她带领着我们去上香,反而令二姑娘失了身。若是还不济,便可以问问这个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的谢宏被钱壮递到跟前来,谢琬依然伸手将他推到了谢启功面前。

    谢启功跌坐在椅子上,半日里都没曾回过气来。

    而这时已被折腾了大半夜的王氏已经领着众女眷到了门内,看见这模样,便不由得扶住了门框。

    “老太爷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些人会变成如此模样?”谢琬盯着谢启功,声音冷幽冷幽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在掩月庵独住着一个小院子,一面是悬崖,一面是老太太住的杨柳院。老太太说是这样安全,我也就信了。

    “可是半夜里院里却忽然来两拨贼,先一拨这是这两个,一进来便直奔空了的正屋里。许是以为我睡着了,于是便在屋里大行苟且之事。我先不知是何人,让了邢珠去看,才发现是二姑娘。我想二姑娘再放荡不堪,也不会找个下人来暖床。

    “谁知道这两人还没来得及走,那边厢又来了个贼,一进来就打听我在哪儿?我想我好歹是谢府的姑娘,是老太爷的孙女,怎么能由得人在眼皮底下这么胡来?于是就让邢珠绑了他,在院子里打了个七八十棍,也让这帮宵小得点教训。

    “我这里教训贼人都没教训完呢,老太太就带着一屋子人闯进来了,硬说这是大老爷!大老爷是府里的大老爷,是我身在翰林院任职、在御前常走动的三叔的大哥,怎么可能会三更半夜不要脸地跑到自家侄女的院子里来?

    “可老太太她们又非说是他,我就只好把他带回来,请老太爷仔细看看,他究竟是也不是!”

    谢启功望着地上血肉模糊,而且仍在抽搐着的谢宏,瘫坐在椅子上,完全无法动弹。

    而王氏扶着门框,指甲已经在门板上抠出了好几道印子。

    从来没有人见到谢琬这么样气势逼人过,在她尚且瘦弱的身躯里,一股迫人的力量似乎在源源不断地渗涌出来,使得人无法仰视,也无法回避。

    谢琅愤然起身:“琬琬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如今随着老太太出去,却遇到这样的腌脏事,别的人不要脸倒也罢了,又何必拖着琬琬下水?这样的祸害若是不除,别说我们的家声,就是三叔在朝廷里,能呆得安稳吗?!”

    谢启功闻言抬起头,两腮因为紧咬着牙关而鼓起来。他在谢琬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倏地看向了瘫坐在角落里的王氏,眼里冒着火,忽然走过去,对准王氏便扇了两耳光:“这就是我花钱替你养的儿子,如今反过来败坏我的名声!”

    谢启功虽然夫纲极振,但是因为要做出相敬如宾的样子,平日里对王氏有什么苛责,多是关上门来私底下进行,像这么样当着儿媳和孙子们的面径直开打,还是三十年来头一回!

    王氏因为这两巴掌而随着椅子一道翻倒在地上,阮氏黄氏连忙上前去扶。

    谢启功指着二人:“不准扶!”

    王氏哭着回转头,指着谢琬歇斯底里的道:“我与你夫妻几十年,你竟然听信她!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早就知道那是宏儿!这个心比毒蝎的贱人,她就是存心要打死我的儿子!”

    谢琬扬起下巴睥睨着她,说道:“依老太太这话,那此人正是大老爷无疑了?那就真是对不住了。

    “谁知道堂堂谢府的大老爷,会是个心理变态到半夜三更去摸侄女儿房门的无耻之徒呢?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二姑娘之所以会与人在佛门清净之地行这苟且之事,也是家学渊源了。只不知道大老爷半夜摸侄女儿房这毛病,又是遗传了谁的?”

    王氏气极,险些吐出血来。

    谢棋哭着去抱谢启功的大腿:“老太爷!这都是谢琬陷害我!是她陷害我的!我根本就没有人私通!”

    谢琬眼神倏然变得冷冽,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身上的袍子,指着她仅穿着肚兜和沾满了血的亵裤说道:“你说,我怎么陷害的你?我花几百两银子在外头买通地痞流氓到我院里陷害你?就算我这么做了,也得你自己送到我门前来不是吗?半夜三更,你我院里来做佳作?”

    被扒了外衣的谢棋看起来更加狼狈了,身上的如雨点般星布的红印立时呈现在大伙眼前,看着她这样,再看看同样情形的董湖,还有什么说明不了的?

    谢琅谢芸俱都别开了脸去。

    谢桦谢桐见状上前扭打谢琬,这都根本用不着钱壮顾杏出手,虞三虎等人已经将他死死按到了一边。

    此时根本没有人能够近得谢琬的身,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压倒她的气势。

    “是你把我打晕了跟这个人放到一起的,根本就不是我自愿!你设下这样的阴谋诡计,就是为了毁掉我的清白,使我再也没办法跟你抢任隽!”

    在众人充满了各种鄙视的目光,谢棋决意破罐子破摔,怒指着谢琬控诉道。

    她之所以会躺在谢琬躺过的床上,的确是谢琬让人打晕了她无疑,但是,这样反过来倒把一耙,把王氏他们的罪行安在谢琬身上,谢琬安能愿意?

    她冷笑与顾杏道:“把人带过来!”

    在场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后招等着施出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而每个人的手心都攥得死紧,不敢有半丝妄动。

125 赔礼

    就连从钱壮口中已知道了大概的谢琅也如是,他虽然面上一派镇定,可是眼底却还是有丝掩藏不住的惊叹。而程渊则更不必说,这样大的事情,根本不必他从旁相助,谢琬便能雷霆万钧一手掌控,这样的姑娘,不由人不服!

    很快,顾杏把人带来了。

    众人看清这人的面目,顿时嘶了一声。而谢棋见着她,更是已目瞪口呆。

    来的人居然是本该在扶桑院外给她放哨的金钗!

    谢琬道:“把她泼醒!”

    顾杏走到谢启功身边,端起他手畔一座大水壶,不由水说浇在了金钗脸上。被早已冷透的水一激,金钗咳嗽着睁开了眼睛。看见面前这一大屋子人,她也吓懵了,朝着谢棋上下打量了两回,她失声道:“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谢琬蹲下地,捏起她的下巴,“告诉我,你们姑娘为什么去我的院子里?”

    金钗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缩,看着满屋子一脸骇然的人,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咬着唇说道:“二姑娘,二姑娘只是去三姑娘您的院子里上个净房。”

    谢琬唇角一勾,“那就是说,她的确是自己去我院子里的了?”

    金钗迟疑地道:“当然是自己去的。难道上净房还要被人押着去么?”

    谢琬倏地冷下脸,站起身,稳步站在谢棋身前:“还有什么要我带人来证明的吗?不怕告诉你,你雇的那几个刀疤脸如今已经在我的手里,但是如果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我把他弄过来对质,我也不是做不到!要不要让他来告诉大家,你是去我院子里干什么的?”

    谢棋吓得面如金纸,趴倒在地上出不来声。

    谢启功喘着粗气问:“什么刀疤脸?”

    谢琬望着谢棋不语。

    王氏连忙喝斥周二家的:“还不把二姑娘拖下去!”

    “慢着!”

    周二家的正要上前来,谢琬伸手将她挡住。“此事没了断之前,人一个都别想走!”

    谢启功紧皱眉头,沉吟不语。王氏几步蹿过来,指着谢琬鼻子道:“宏儿都快被你打死了,棋姐儿这辈子也算完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想逼死我们母子你就直说好了!”

    谢琬沉着脸将她手拍开,说道:“你让我直说,那我就直说好了!”她紧盯着王氏,话却是对谢启功说:“这件事是你们闹出来的,谢棋失了身,难保不会伤及我。要想使我罢休,要么把谢宏打死,以平我心中之恨。要么,把长房的人统统赶出谢府,从族谱上除名。至于我的名誉损失,你们拿出一万两银子来,我可以不追究。”

    一席话出来,除了谢琬这几个,剩下一屋人都像是石化了。他们都看出来她眼里的决心,打死谢宏,不是说着玩的。谢宏是王氏的命根子,谢琬执意打死他,这是摆明了要跟王氏撕破脸了。而就算是留下他的命,把他逐出府去,以谢宏这模样,多半也只有死路一条。

    平日里看着如涓流细水的谢琬,反击起来竟是如此见血封喉,这不但让他们措手不及,也让他们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惧意来。

    黄氏看向谢葳,谢葳回看了她一眼,咬唇低垂了头下去。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是谢府的子孙,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出府!”

    谢桦谢桐跳将起来,隔空指着谢琬大骂,被虞三虎伸臂一挡,文弱的两个人便不由后退了两步。

    谢琬勾唇望着谢启功:“老太爷,请速拿个主意。”

    王氏跳到她面前,咬着后槽牙:“要是我们都不答应呢?”

    “那就简单了!”

    谢琬一击掌,在谢宏与谢棋之间来回踱步,“首先,我会和哥哥会自动脱离谢府宗籍,然后,我会把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证人找过来,将谢宏谢棋告上府衙。我要让他们的丑行大白于天下,让人知道谢府的老太太及大老爷是如此奸佞无耻的一伙人。他们的二姑娘闺阁失身,与下人私通。

    “然后我会找掩月庵的女尼证明我的清誉,相信那帮尼姑为了摆脱勾结贼人的罪名,一定会帮我作证。当然你们会出钱买通官府打赢这场官司,可是别忘了,你们有钱,我也有钱,而且不管你们钱再多,谢棋破身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最终的结果是,就算你们赢了,谢府的家声也会一败涂地,而且也还是要费去大笔子。而这跟我们已经没有丝毫关系,因为,我们已经因为不甘与你们同流合污而脱离原来的谢府,成为了新的谢家人。而至于这些事情会不会传到京师,传到官场之上影响到三叔的仕途,我就不知道了。”

    谢启功目瞪口呆,讷然无语。

    王氏脸上血色褪尽,呈现的是一片如死尸般的灰白。

    而黄氏此刻听到这里,终于也开始坐不住。

    如果谢琬真这么做了,她是为自己讨回公道,没有人敢说她什么不对。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总不能因为他们之间斗法,而影响到谢荣的前途!想到这里她便站起来,说道:“我们三爷坐到如今的位置极为不易,还请老太爷快些拿主意。”

    王氏闻言狠瞪向黄氏:“你这是要干什么?!”

    黄氏皱眉不语。

    谢启功看向王氏。

    王氏心下一抖,双唇翕了翕,落泪道:“老太爷!宏儿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能把他往死里逼!”

    谢启功牙关咬得死紧,身子也在微微地晃动。他望着王氏:“前次谢宏借你的手假公济私,谢棋背地里设害长姐,此番谢宏身为长辈,居然又犯下这等有违伦礼之事,而谢棋的行为也已经有辱我谢家门风,已经不容于我府了。

    “明儿我会以谢宏贪味公产的名义,去宗祠里把长房一脉全部从族谱上剔出去。看在他也为我尽了三十年孝的份上,就等他伤好得差不多后,带着妻小搬出去。事后也别说我不念父子一场的情份!”

    此话一出,整个长房的人都失声惊呼起来。

    王氏脱口叫了声“老太爷”,便已经昏倒在地上。

    谢琬压根不去管她,只盯着老太爷道:“那我就等着老太爷明日上宗祠。除此之外,不知关于给我的那笔赔偿银子该由谁付?

    “谢棋在我房里做下那种事,使得我也平白担了干系。我不但得花钱封口,还得为此休养些时日。说起来,一万两银子实在不够。既然老太爷容许他们等到伤好了再出门,那咱们自然又要讲讲条件了——两万两!只要有人能拿出两万两银子来,我便揭过此事不提。”

    “你休想!”谢棋冲过来,一双眼红得像兔子:“你占了便宜还卖乖!别说两万两,就是一两也休想!”

    谢琬倏地抠住她喉咙,沉下脸道:“那就走着瞧吧!三天后两万两银子没到我手里,翌日你们便等着被世人口水淹死!——哥哥,我们走!”

    说罢,已是在钱壮等人护拥之下,昂然走了出去。

    “谢琬你这个贱人!”

    谢棋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冲着她的背影嘶声大喊。

    而刚刚苏醒过来的王氏听见谢琬这句话,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这个夜里,长得像是一个月。

    谢琬回到颐风院时,天已至黎明,晨曦在昏暗的天际露出一抹白,给在暗夜里行走了许久的人送来了无限的希望。而初秋的晨风轻拂着脸颊,则像一双温柔的手,在无声地鼓励着人们勇敢地迎风向前奔进。

    谢琬怀着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平静的心情睡到了翌日早晨。

    醒来才踏出门玉雪就带来了谢宏被确诊为两腿筋骨全断,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恢复原状的好消息。永远不能恢复原状,这也就是说,谢宏就算花一万两银子买了条命回来,最后也只会成一个残废。

    一个残废手无恒产拖家带口单住在外,头上再也没有谢府大老爷的光环,见了谢琅,他从此得拱手称声谢二爷,见了谢琬,也得弯腰叫声三姑娘。如果他想要糊口,可以上富户家中寻个差事,而阮氏张氏,也可以做人老妈子。

    王氏这下应该开心了,在她的指使下,她不但丢了个儿子,还丢了个孙女。

    谢琬起床后叫来玉雪:“再去给老太爷传话,如果他还想给谢荣留几分脸面,便把谢棋许给董湖。”

    玉雪当然不可能照这样的原话说,不过话送过去,谢启功咬了咬牙,却也没说什么。

    到下晌,就传来谢棋已经与董湖订了亲的消息,谢启功为护家声而办这些事,一向是神速。

    不过谢琬对于这件事仍有疑惑,比如那淫羊藿的来历,昨夜里她就问过钱壮,那香是不是他点的,但居然不是他!既然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这是个未解之谜。

    至于三房,因为谢棋的失身最有可能影响谢葳到的婚事,三房尤其惴惴不安。一清早黄氏在正房服侍汤药呆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王氏已经移送到正房后的抚兰院静养,虽然她并没真让谢琬气出什么好歹来,可调养个十天半月是少不了的。

    而谢启功却是真病了,这些年他的身子本来就一日不如一日,前世里在谢琬十六岁时因病死去,所以按照时间来看,眼下的他确是难以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126 建议

    如今谢宏将要被逐出去,阮氏当然也就不必再向谢启功尽孝,于是侍奉汤药的事,便落在了三房头上。虽然二房理论上更应该承担侍疾的义务,但在见识过了谢琬的手段之后,还会有人敢向二房提出来这要求吗?

    府里一夜之间被萧瑟的气氛笼罩,秋意愈来愈浓了。

    早饭后谢琬往正院去探视谢启功,路上家仆见了她顿时把腰弯到了膝盖下,就连打帘子的声音,也透着小心翼翼的安静。

    谢琬端庄地坐在床前围椅上,谢启功看了她一眼,把头转了开去。

    谢琬笑了笑,一面拿起桌上的药碗,一面站起来,说道:“祖父喝过药了没?我来侍候祖父喝药吧。”

    谢启功咬了咬牙,看着墙壁。

    谢琬捧着碗坐在床沿,使个眼色给邢珠顾杏。邢珠走上来,说道:“老太爷,得罪了。”说着伸手架住谢启功双腋,将他硬生生架起坐在了床头。谢启功抚着胸口咳嗽,两颊气得通红,却是拿她无可奈何。

    庞福在旁吓得目瞪口呆,谢琬回头笑道:“庞叔不必担心,我不会把祖父怎么样的。我来只不过想告诉老太爷一件事,说完我就走。你们也不必退下去,就在旁看着,免得到时候老太爷有个三长两矩,倒记在我的头上。”

    庞福身子一震,连忙垂头立在旁侧。

    谢琬看着谢启功,拿勺子慢慢地舀起一勺药,送到他唇边,说道:“你知道谢宏为什么会闯到我住的扶桑院来吗?还有谢棋,她为什么会在我的院里行下苟且之事?”

    她笑了笑,看着谢启功紧闭的双唇,收回勺子,说道:“谢棋想嫁给任隽你总是知道的。可是任隽却执意要娶我。王氏跟任夫人做了个交易,承诺如果能使得我嫁给任隽,任夫人便把我所有的嫁妆送给长房。

    “王氏当然不可能只为了我一份嫁妆就白白便宜我,可是我如果嫁了过去,二房就只剩下哥哥一人。哥哥虽然这两年也渐事稼穑,但终归大部分心思在学业上。王氏这个时候只要随便制造点他的什么错处,便极有机会像我逐走谢宏一样,把哥哥也逐出谢府。

    “如此一来,府里唯一有份继承家产的就是三叔。

    “可是三叔和谢宏都是王氏所生,三叔又是个极孝之人,等到老太爷百年过世,如果王氏让他分一部分家产给谢宏,以三叔的为人,难保不会。如此,整个谢府的家产我们原配嫡出的二房不但得不着半分,反而让谢宏这个外姓子占了去。祖父你说,王氏这个主意打的妙不妙?”

    谢启功脸上的红还未曾褪尽,便又立即转成了青。

    “这是,这是谁告诉你的?”

    谢琬笑道:“谢宏都我打成那个样子了,王氏如果觉得冤枉,会由着我这么欺负他吗?”

    谢启功瞪着她,咬着牙,气血上涌,又是一阵咳嗽。

    谢琬慢条斯理地替他拍背,被她这么一拍,倒是又咳得更剧烈了。庞福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对上谢琬的目光,又默默地垂了手下去。

    谢琬收回手,等谢启功咳完了,便将药递了给他。

    谢启功圆瞪眼看着手上的药,一口气将之喝了,把碗砰啷掼在桌上,狠狠望着谢琬道:“谢宏现如今生死未卜,谢棋已经破了身,王氏也已气倒了,我也答应让他们赔你银子,如今你还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谢琬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帮你个忙。”她顿了下,才又说道:“王氏他们虽然得到了报应,可是还有个始作俑者任夫人。我想过了,要谢宏赔我两万两子,别说是他,就是王氏也未必拿得出来。所以,我就让人把任夫人通知了过来,这笔钱,你们大可以找她要。”

    谢启功愕住,庞福也迅速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琬安之若素,只平静坐在椅上。谢启功勃然怒道:“任家与我谢家数十年交情,你这哪里是帮王氏,你这是把我们谢府直到推到前头去得罪任府!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心计手段竟如此了得,我要把你逐府!逐出府!”

    “如果我们能够脱离谢府,那真是太好了!”

    谢琬站起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派透骨的冰冷,“老太爷莫非以为我们很想留在谢府?从我懂事那一天起,就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是王寡妇的家!我的祖父不是我的祖父,是王寡妇的丈夫!我的嫡祖母哪去了?被王寡妇的丈夫给忘到九天云外了!

    “我嫡祖母出身清白,为你生儿育女,她有什么错?值得你为了个日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寡妇罔顾人伦,收下她跟前夫的儿子为长子,反把自己的嫡长子逼得赶出家门另住!你以为你捐几个寺庙,建个藏书阁放几本书,这样人品就高尚了么?我告诉你,你就是捐遍天下所有的寺庙,你也是个伪君子,是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菩萨会唾弃你,天下诸神都会鄙视你!”

    “我留在谢府,是我的耻辱!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用王氏母子们的血泪,来洗刷这份耻辱,我要用他们的身躯给我们谢府二房另立门户来奠基,把他们所有花费的心血当成纸钱焚烧在祖母和父母的灵前,我要让他们,一切成空!”

    她定定地盯着谢启功,眼眸里是熄不灭的怒火。

    而床头坐着的谢启功面呈死灰之色,看着不过十二岁的她,如同见到了一把噬血的刀。

    这样的谢琬让人感到可怕,她的双眼明明有如喷火,可她的面容却呈现着惊人的自持和刚毅,这是个水与火共集于一身的人,她平静起来的时候有如月下静湖,而她怒起来的时候则有如喷发的火山!她的动与静似乎在她一念之间,没有人可以捉摸。

    谢启功看着她,忽然像是头一次见到她,他在脑海里拼命地搜寻她往日在方面的表现,他想到他们进府时银珠被打,玉雪投井,赵贞上门,乃至谢葳与魏暹——这些都与她有关,而且每次都毫无例外以王氏母子的失败告终!

    原来,她昨夜的脱险并非偶然,而是有征兆可遁的。王氏的精明他向来清楚,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子,竟然能把精明的王氏一步步逼到铤而走险,最后作茧作缚的地步,怎么可能会中她的招?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颓丧。

    他与原配杨氏不过三两年的夫妻情分,他自己在儿女之情上并不看重,斯人既逝,自然就不怎么惦记了。他续了王氏后,有她日夜在面前转悠,就是对杨氏还有一份惦记,也在王氏和随后而来的谢荣带来的喜悦中,被岁月消磨了。

    假若谢荣不是这么聪明,兴许他对谢腾还会在意些,可偏偏无论哪方面都比木讷绵软的谢腾强上许多,久而久之,他真的就忘了谢腾这个嫡长子了。谢腾来给他请安,他不想见,躲在后院里陪谢荣,谢腾娶媳妇来请他的意见,他一句随便你就打发了。

    他甚至觉得,只要他活着就行了。哦,也不对,就是他死了,他也没有觉得多么哀伤。这个嫡长子,其实已相当于他兴之所至时所养的一盆花,一只鸟,他在不嫌多,他死了也不觉少,死了他,他不是还有谢荣吗?那么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可以光耀谢府的门楣。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可是面对谢琬的控诉,他又说不出一个字。子不言父过,可是即使明知道身为孙女的谢琬敢在他面前这样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行为,他也愤怒不起来,指责不起来。

    他想不到,绵软无用的谢腾,能养出这样强悍的闺女!

    “总有一天我会脱离出去的,但是,那得在我拿到应得的一切之前。”

    谢琬对着窗外凝视了片刻,又平静地转过了身子,“我把谢府推到前头去跟任府结仇又如何?他任夫人为了满足儿子的私欲,不惜与王氏合谋来害我,他任府不为他们的卑鄙无耻来向我道歉,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指责谢府的不是?

    “老太爷如果不让王氏去讨这笔银子,那就让他们自己掏吧!三天之内,一文钱也不许少。”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就在邢珠顾杏相伴下走出了门去。

    谢启功久久地望着房门口而未动,像是石化了一般。

    这两万两银子虽然是可以让任家来出,可是这样一来,任家必然会将王氏恨之入骨,偌大个任家要对付个王氏,岂非轻而易举?谢琬这哪里是帮着她,这是在把王氏往火坑里推了之后,还往火上浇了把油!而她谢琬既得到了一笔巨款,又不沾半点干系,拥有这样缜密的思维,的确是常人难及。

    他叹了口气,疲倦地靠上床栏。

    庞福上前道:“三姑娘如此,老爷可要行行家规?”

    谢启功看着他:“什么家规?关住她一辈不出门?”

    庞福愕了愕。

127 借刀(赫连梦秋*和氏壁+1)

    谢启功收回目光望着前方,“什么样的家规,都束缚不了她了。谢宏只要伤好转,你就让他们搬出去吧。拖着不走,他会死得更快。”

    庞福一惊:“老太爷难道,难道也怕了三姑娘?”

    “不是怕她,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得了她了。她事无巨细步步算到,兴许我还没动,她已经准备好等着反击了。她只要不动摇谢府根本,只要不影响荣儿,便随她吧。只要王氏垮了,让她称了心,有了脸面,她也就消停了。”

    谢启功这样想。说完,他接着又道:“怪道她要买宅子,原来是早做好了另立门户的打算。她这是随时做好了跟我摊牌的打算,预备着脱离谢府啊!看来我当初不是收留了一对孙子孙女,而是收留了两匹白眼狼!”

    庞福忙替他抚背。

    半日后他止住咳声,挥手道:“你去把王氏叫来吧。”

    庞福点头,交代了丫鬟,退了下去。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正房里传来王氏的怒吼声。

    “不可能!她谢琬想借我来报复任夫人,不可能!她这是使的一石二鸟之计,她哪里是想替我得到这笔银子,她这分明是让任夫人恨上我,让任家恨上我!”

    她站在谢启功病床前,气得浑身发抖。

    谢启功沉下脸:“那你能拿得出这笔银子来吗?!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王氏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滚下两行泪,扑通一声跪倒在他床前:“老太爷!你真的这么狠心,要逼得我们娘俩走投无路?这笔银子就算老太爷不替我们出,那谢琬是你的孙女,你难道连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也做不到吗?”

    谢启功看着她:“这本就是你们暗中行凶祸害人的下场,这怪不得别人。银子我不会替你出,琬丫头那边我也不会去说合。——我也没这个本事去说合!”

    他这是跟王氏交底。他的确想不到办法如何说服谢琬,兴许将来也会有办法,可是她给的时间是三日,眼下他根本没有丝毫办法。

    可是他的话在王氏听来,却有了别的含义。

    “老太爷是执意不管我了么?”她泪眼望着他,无声地抽泣着,他是一府之主,是清河县第一望族的当家人,是在本地一呼百应的谢启功,她不相信他会对个谢琬无可奈何,而且她还是他的亲孙女!

    “你是她的亲祖父,你说的话,她敢不听吗?两万两银子,她明知道就是杀了我们也没办法拿出来!她要我们赔钱,就是为的逼我去跟任夫人结仇,她这样心狠手辣,不给人留一丝余地,跟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有什么分别?!老太爷你竟然还帮她!”

    她紧抓住谢启功的胳膊摇晃,谢启功经不住她这一折腾,用力将她的手拂开:“别吵了!任夫人马上就到了,你速去准备准备,银子拿不出来,你想想自己的后果!”

    王氏瘫坐在地上,睁大眼看着面前这个相伴了三十余年的丈夫,号啕痛哭着奔出了门去。

    任夫人在午饭前赶到了谢府,与她同来的还有任隽。

    任隽因为听说谢琬终于答应了嫁给他,虽然不知道谢琬究竟是如何答应的,但是这总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于是,他怀着喜悦的心情想来见他的未婚妻一面。

    任夫人被请到了正院,而任隽则往颐风院而来。

    只是才到门口,就被谢琅挡住了。

    “舍妹昨夜受了点惊,男女有别,任公子还请留步。”

    谢琅负手站在院门内,半点不像从前那样温和而亲切。

    任隽强笑了笑,“逢之怎么如此称呼起我来?不知三妹妹因了何事受惊?我跟三妹妹自幼交好,既是这般,很该进去探望一番才是。”

    谢琅微哂:“任公子与舍妹交好么?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舍妹与公子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回,而且每次都是大家伙聚在一起。公子只怕记错人了,与你交好的该是棋姐儿才对罢?”

    任隽愕住,不明白为什么谢琬答应了订亲,谢琅却又有如此反常的态度。

    他额角渗出汗来,揖首道:“逢之是成心捉弄我罢?既然琬琬答应与我订亲,又还提棋姐儿作甚?”

    谢琅肃颜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任公子请搞清楚,舍妹至今未曾尚婚,我也欲多留她几年再说,又何来答应与你订亲一说?公子也是饱读圣贤书的,知道闺誉对女子来说何等重要,还望从今以后说话仔细,莫要损了舍妹的清白!”

    任隽怀着一腔喜意而来,到头却只得来他劈头一顿嘲讽,心下便受不住了,脸上顿时由红转青,由青由转红,满头汗站在那里,竟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谢琅拱手道:“在下还有些事待办,就不请公子进屋坐了,公子好走。”

    说着,转身进了院内,直奔后院抱厦之中。

    谢琬程渊他们都在这里说话,见着谢琅回来,她温婉地道:“怎么样了?”

    谢琅便把前后细说了一遍。

    谢琬目瞪口呆。

    谢琅不满地道:“怎么?那任家母子这样坑害算计你,你还怪我不该这样对他?”

    谢琬摇头:“不是,我只是很意外,哥哥打击起人来居然这么厉害。从前你可是连丫鬟都舍不得骂。”

    谢琅闻言哼了声:“我是心软没错,不过,谁要是敢伤害你,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程渊等人都赞赏地点头称笑起来。

    任夫人在正院里一直呆到近黄昏的时候才出来,出来时两眼喷火,脸色如同掉进了粪坑般臭得离谱。而任隽则如木桩子般在廊下看着她,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任夫人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发慌,走上去拉他的手,被他一把甩开。

    “母亲真是好黑的心哪!”

    他边说边往后退,然后掉转身,翻身上马,纵出了谢府大门。

    任夫人心里的火气更盛,指着王氏所在的屋里大声喝道:“银票我明儿一早会送过来,但你王氏记着,这个仇我算是跟你结下了,我任府从此以后再不识得谢府什么人!”

    说罢上了车,亦是出了门疾速而去。

    王氏怔怔坐在花厅里,听着飘荡在空中的这句话,整个人如同抽去了筋骨。

    正门下站着的丫鬟惠英不动声色到了颐风院见了谢琬。

    “老太太要求任夫人明日之前拿出两万两银子做为此次的赔偿,任夫人先时不愿意,两人在屋里争吵了许久,后来老太太说,如果她不拿出这笔银子,那她就把任夫人当初立下的字据拿出来,任夫人这才没办法,答应了下来。”

    一屋子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谢琬笑完,让玉雪赏了蕙英一锭碎银,却是又沉思起来。此次虽然大获全胜,可到底胜的十分之险,差一点她就中了王氏和谢棋的奸计,于是这使得本该欢欣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这里程渊却捋须又道:“老太太可说错了一句话,姑娘使的可不是一石二鸟之计,而是一石三鸟。”

    借着这两万两银子的名目,一来不但使任夫人破了财,二来使王氏给下任夫人这么个仇家,再来,也使谢启功被王氏怨恨上——在谢启功这么样逼着王氏去讨钱之后,难道她会不恨他么?这岂不正是一石三鸟么!

    众人情绪高涨,就连秀姑也笑起来。

    谢琅吩咐吴兴:“速去颂园让他们备桌酒席,今儿夜里我们好好给琬琬压压惊!如今眼目下,府里的饭菜可也没从前那么放心了。”

    谢琬很满意哥哥的防备心,笑着与他道:“等谢宏搬出去之后,我们也正式搬出去,到时就不怕她背后使刀子了。”

    任夫人在正院里那么一嚷,很自然地拂风院也知道了。

    黄氏自打早上去了趟正院说谢棋的事,便再也没出门,就连任夫人来也如是。都这种时候了,谁都知道谁露面谁倒霉,三房向来低调,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谢芸自去上他的学。谢葳却也是在房里呆了一整日,哪里也没曾去。

    黄氏在房里沉思了半日,遂走到女儿房里来,说道:“这个事闹的动静不小,那琬姐儿看来是早就恨上了老太太,此次虽然没动到我们三房,可是终归你父亲也是老太太亲生的,谢宏也是他的亲哥哥,你觉得我该不该把这个事写信告诉你父亲?”

    谢葳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下的书来,说道:“按理说,这是二房跟老太太之间的事情。将来咱们去了京师,便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可是母亲说的是,如果琬丫头当真因为杨老太太的事痛恨着老太太,就算不冲着咱们来,只怕也会延祸到我们身上,自然还是该告诉父亲。”

    黄氏像是拿到了主心骨,顿时吐了口气,说道:“那我这就写信!”说着,拿起她书桌上纸笔来。

    谢葳从旁道:“要越详细越好,这样父亲才好判断。”

    黄氏足足写了四页纸,写好后让花旗即送去驿局。

128 合伙

    这里母女俩对坐下来,谢葳给黄氏倒了杯茶,黄氏叹气道:“想不到琬丫头竟能做出这样的大手笔,往日里,都是我们小看她了。我觉着,只怕上回你与魏家那事,跟琬丫头也脱不了干系。我们当时竟都没防着她!”

    谢葳道:“往后知道了留心便是了。与魏家的事纵是没成,于我们损失也不大。如今父亲在宫里不是越走越顺了么?如果说皇次孙被立为太孙,那么由此带来的好处,就不是一个魏家可以相比的了。”

    说完她又沉吟道:“说起来,那位废太孙也着实是扶不上墙,他有着这么好的出身,父亲是太子,母亲是举国位列第一的护国公的长女,说起来乃是实实在在的天之骄子。可偏偏落得被贬庶民的下场,倘若他能够谨慎些,何至于如此?”

    黄氏听完,却说道:“这些到底离我们太远了,还是说说眼前吧。

    “长房遭此一难,你大伯这辈子只怕是没办法养家了,棋姐儿如今这样,将来还不知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嫁了。将来的担子就落在桦哥儿桐哥儿肩上,老太太少不得会要你父亲帮衬着他们,他们又是什么好人?接下这么个烂摊子,想想都烦死了。”

    黄氏堆起一脸的不情愿来。

    谢葳却不以为意,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以为父亲就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们做下这样的事,败坏了谢府的名声,琬丫头她们倒好,横竖不是一家人,搬出去自立门户就是。咱们可不一样,打断骨头连着筋。父亲会待见这样的手足吗?

    “就是要帮衬桦哥儿桐哥儿,也得等他们考中了功名再说。没考中的话,岂不是想帮也无能为力?若是考中了,那就可以自行赚钱养家,又可以在官场替父亲跑跑腿,做做眼线什么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处。”

    黄氏嗔道:“你倒是全想周到了。”

    谢葳一笑,捧起书来掩住了口。

    黄氏笑睨着她,回头想起谢宏这一屋子的歪门邪道来,又不由忧心。道不同不相予谋,那一支的人没一个心思单纯的,最后是会帮到谢荣还是害了谢荣,还真不好说。

    翌日清早,任夫人果然让人送了两万两银票过来了,谢启功让庞福送到了颐风院,谢琬随手赏了庞福两个金锞子,让邢珠将银票存去了钱庄。然后掷下五十两银子,让庞胜家的置了几桌酒席,一席送到正院,一席送到三房,一席自己吃。

    她又亲自送了对竹篮去给王氏,当作她赔偿了这笔银子的回赠。

    王氏看了那竹篮半晌,当场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于是庞福连忙请大夫诊脉开方子,府里鸡飞狗跳了一阵,就渐渐进了八月。

    谢琬在谢府里呆得烦,又因为谢宏伤势还重,并不能即刻出府,既然多收了人家一倍银子,她当然也只得容忍着,且等他能下地了再说。于是近来在颂园里呆得多,罗矩已经在京师看好了那两间铺子,原本打算租着,如今手上多了两万两银子,谢琬索性便让他买了下来。

    谢棋依然在府里走动,但是面对的目光就很不同了,当日那与之苟合的董湖原来是长房里一个新来的家仆,被阮氏打断了胳膊后,竟是也再接不回来,虽然不至于截肢,但往后那条胳膊却是废了,再也不能抓握,别说提东西,就是拿条扫帚都已不能。

    谢棋如今既许了给他,这董家少不得就要脱离奴籍,不然又如何回应外头的闲言碎语?王氏倒贴了董家两百两银子,让他置了几亩薄田,也算是从此有了活路。谢棋自己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如此低嫁给个放出去的下人,面对下人的指指点点,不但不觉羞耻,反而常常朝之叉腰斥骂,仿佛这样便能够找回些体面来。

    由于当夜谢琬消息封锁得及时,是以外头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些肮脏事,谢琬在府里的时候偶尔也与谢棋路遇,谢棋总是愤恨地瞪着她,但是目光里却又不自觉地夹杂着几分畏惧之意。谢琬总是笑一笑,像从前一样淡泊而沉静,然后走自己的路。

    时间在很尴尬的气氛里继续向前滑行。

    当然,对于谢宏的被逐外头还是有猜测,不过在听说是因为昧了公中银子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人对此心存疑惑了,谢宏本就是个外人之子,谢启功让他做着府里的继子,已是难得,如今既然贪昧公银,实在也没办法容忍。

    于是他的腿伤,外人自然而然就算到了谢启功头上。谢启功从庞福口中听来,对此虽然深感憋屈,但也是无可奈何,这比起谢棋的丑事外扬,谢家的继子被侄女当贼打,总归要中听得多了。

    “那谢棋也不缺脑子,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宁大乙因为那天夜里被钱壮找来打听刀疤脸他们的下落,因而也知道这事。这时坐在他送来的一大筐金桔上,眼冒着贼光说道,“可真便宜了那董湖。你们大老爷也是,这种事怎么不叫我呢?”

    谢琬沉下脸,丢了手上的茶杯扔向他,被水一烫他哎哟一声跳了开去,看见谢琬脸色,又忙不迭把那副贼兮兮的样子收拾好。

    谢琬冷盯着他:“说吧,你这么三番五次地老送东西给我,到底求我什么事?”

    宁大乙一愣,瞬间激动起来:“我的姑奶奶!你也太神了,这样你都能看出来我有事求你?”

    谢琬站起来:“不说就算了。”

    宁大乙连忙紧走几步拦住她,愁眉苦脸说道,“是这样的,我在京师看中了个酒楼,想盘下来,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借钱?”谢琬眯起眼。

    宁大乙的脸顿时红得像猪血。“自打上回我得罪了你之后,我们家老爷子每个月就给我二十两银子,还交代我母亲和我大哥他们,不许给我银子在外头乱来。

    “我没有银子,不得办法赚钱嘛,去年我上京师去,见到钟鸣坊那片尽是开酒楼饭馆的,我们家不是做生意起家嘛,除了做生意我也干不了别的,于是就想在那片盘个铺子下来。前两个月我就看中了一家叫东来福的,地头还挺不错,可是得八千两银子,家里不肯给钱,我只得求你帮个忙。

    “其实也不是全借,我的意思是,咱俩合伙儿,你出一半钱,我出一半钱,你入干股就成,经营由我来,不必您费心。只是我那半钱,想你先垫伏着。你看成不成?”

    说起来活到这么大,他还真没跟谁借过钱,这么丢人的事,他也只敢在谢琬面前提出来。就连平日里一处玩的那班狐朋狗友,他也没提过半个字。就算每个月只有二十两银子的花销,他也要装得财大气粗争得付帐。

    所以到现在,城里倒是有大半的馆子记下了他的帐,只是看在他是宁大乙的份上,才没有跟他讨要。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总不能把城里所有的馆子都欠下吧,就算都欠下来了,欠完之后呢?他不还是没钱还?到头来还是逃不了老爷子一顿板子。

    反正谢琬已经见过他最丢脸的时候,倒也不怕她再让他丢脸一回。

    谢琬听他一开口便要借这么多钱,也是意外。打量了他片刻,看他不像说谎,便就回到石凳上坐下来,说道:“八千两银子是全部成本,还是光盘铺子的钱?”

    “他那新修缮不久,我估摸着有两千两银子费用差不离儿。加起来,就是一万两。”他讨好地重新给她沏了茶。

    谢琬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来喝了口,而后道:“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事得容我仔细想想。”

    他连忙道:“那当然,那当然,您只管想,想好了别忘了回复我就成。”

    谢琬睃了他一眼,寻思起来。

    傍晚时谢琬叫来罗升,“你写封信给罗矩,让他查查钟鸣坊那边是不是有家叫做东来福的酒楼要盘出来,要他务必摸清楚底细,再写信告诉我。”

    虽然宁大乙不大可能在她跟前玩得起空手套白狼的把戏,但关乎一万两银子的事,她总得多留个心眼。接触了这两年看来,宁大乙并不是那种天生性本恶的劣胎,本质上他还是分得清是非的,只是家教的缘故,使得他渐渐养成了胡作非为的德性,再加上,的确缺了点脑子。

    比如,说到谢棋时他居然敢埋怨谢宏雇的人是董湖而不是他,他也不想想,谢宏雇了董湖是来害谁的?她敢保证,如果宁大乙当真存着碰她的心思,她能一刀把他剁了。

    罗矩正在京师忙着米铺开张的事,等到他回信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颂园里的枫树叶正变得火红,宅子里像是四处都有团团的晚霞挂在头顶,无端灿烂得很。

    谢琬看完信,跟钱壮道:“你让人去传话给宁大乙,让他这几日过来一趟。”

    宁大乙还没有来得及过来,府里就传来了谢棋怀了身孕的消息。

129 下场

    谢琬在枫树下荡秋千,听得玉芳说完,她一下子握住秋千绳,抬起头来。

    “大夫说已经有四个月了,若是堕下来的话对母体十分危险。

    “这事本可以防范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层,再加上二姑娘又无经验,也就忽略了过去。如今栖风院里为着这事又闹腾起来了,未婚先孕,这事捂也捂不住了,大太太要么就是责骂二姑娘,要么就是哭天骂地。大老爷如今倒是能坐起来了,可还是不能下地走动,每天被大太太这么一哭骂,倒是又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谢琬盯着面前的大丽菊,沉吟起来。

    谢棋怀的当然是董湖的孩子,当夜他二人行下那苟且之事,竟然还种下了孽根,这不但王氏她们没想到,谢琬同样也没有想到。

    既然孩子已不能堕下来,那么就只有生下来了。谢棋本来已经失身,若是又未婚先孕诞下个孩子,就算还是嫁给了董湖,可这辈子简直不要指望再翻身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怎么不索性成亲算了?”也好过到时大着肚子或者抱着孩子过门。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顺口一说。

    可惜玉芳听完之后以为这是她的授意,随即便把话传到了谢府。

    王氏听到这话之后打碎了两个青花大瓷罐,并指着门外怒斥道:“如果不是她,棋姐儿怎么会变成这模样?就是她把棋姐儿一辈子都给毁了,眼下还跑到这里来嘲笑讽刺!你想让她这么着过门,我偏不让她嫁!”

    周二家的连忙掩门劝慰:“老太太小声些,老太爷在隔壁将养,惊扰到他可是不好!”

    王氏闻言到底收敛了几分,但仍是气道:“他眼里哪里还有我?我这辈子竟是白替他们谢家当牛作马了!”说着绢子印着眼眶,竟是又止不住哭起来。

    周二家的劝道:“老太爷也是在气头上,等他消气儿就好了。趁着老太爷病重在床这些日子,您何不多去隔壁陪他说说话儿?话是开心锁,您只要将他哄开了心,往后的事不也好说了么?”

    王氏听完又哭了片刻,好歹止住了哭声,平下心气儿来。

    没几日后便传来王氏强行把谢棋给刮了胎的消息,谢棋一度死去活来,昏死了大半个时辰没有脉搏,血了流了两盆,到后来拿老参熬汤死命地灌,好歹把命吊了回来。但是这么样一来,大夫却给出她此后再也不能生育的诊断,谢棋醒来后听闻,立马又昏死过去。

    谢琬在颂园收到消息也只剩一声叹息,这王氏还是作死的命,在谢棋受到了那样的严惩之后,她深以为给她的教训已够了,如此此后她纵使能生育,就是那董家能看在谢家的面子上好生待她,她自己这辈子怎么到头?王氏偏生如此,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谢棋从此便如朵花儿,灿烂了一个夏天,便在深秋严霜之下枯萎了。

    玉雪把玉芳斥了一顿,扣了她两个月月钱。玉芳及颂园所有下人,此后也不敢再胡乱揣测主子之意。

    宁大乙到府来的时候,谢琬正在裹着件斗蓬在逛园子。

    两个人在荷池畔的水榭里对着一池残荷煮茶。

    茶叶是宁大乙送的,他们家的茶叶铺子占了河间府小半个江山。谢府在江南的茶园也往北送茶叶,不过并不自己经营,而只是生产运送。

    宁家虽然卖茶叶,宁大乙喝茶却鲸吞牛饮,没有半点雅士之风。

    谢琬对他早已不抱什么举止斯文的希望,因而坐在对面安之若素,说道:“钟鸣坊那边我已经差了人去看过了,一万两银子我已经准备好。我想过,反正过不多久我也要搬去京师,多投资点买卖也没什么。不过我有个要求。”

    宁大乙差点没被茶呛到,连忙放下茶杯说道:“只要你肯答应帮我,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十个要求我也答应!你说吧!”

    谢琬转着手上杯子,说道:“我得放两个人进去。”

    宁大乙一顿,随即点头:“成!你放十个也成!”

    谢琬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不是为了监视你。我是想让你给我带几个人出来。你们家是行买卖出身,到底对这买卖行当比我在行些,酒楼铺子我依然入干股,只赚钱,不管事,全部由你掌管,但是你得帮我好好带两个管帐的人出来,我如今手上就缺这样的人。”

    如今绸缎铺子里的帐是由罗义在管,可他行事不够变通,而且思维也不够快,但是记性好,调去管理库房倒十分合适。但是这样一来帐房就得另外找人,正好宁大乙自己送上门来,于是前阵子她便让罗升在铺子里挑了两个表现不错的伙计,作为储备力量培养着。

    宁大乙拍着胸脯道:“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便是!”

    说完他又谄媚地给她添上茶,说道:“这一万两银子的字据我都立好了,那这钱,你啥时候给我?”

    谢琬扭头叫了声罗升,罗升便捧着一叠银票走进来,交到宁大乙手上道:“宁公子,您点好了。”

    宁大乙两日后便带着那两名叫做杜诚、郭许的伙计去了京师,而天气一日日变冷,谢琬呆在颂园里的日子也越来越多起来。

    余氏带着齐如绣齐如铮又来住了段日子,当中对于掩月庵这番遭遇,余氏自然又骂了王氏他们个底朝天不提。这边谢琬心情却是极好,让钱壮赶车拉着她们去田府里打了些野味以及山货回来,与齐如绣下厨制成各种不知所谓的食物,两个人折腾得兴致勃勃,却被余氏大声叹息暴殄了天物。

    谢葳也来过两次,之后就与黄氏和谢芸去了京师探望谢荣。谢启功已经基本康愈,亲口同意让他们母子去京师。让人意外的是,这信里居然并没有对发生的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

    谢葳来时依然亲切热情,但谢琬却感觉得到,她说话越来越滴水不漏,从她口里也再听不到关于三房以及谢荣的任何有用的消息。她进京之前那天夜里正是冬月十五,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静静地凝视着颂园里的一草一木。

    谢琬与齐如绣以及她,三个人在水榭里吃茶赏月。

    谢葳望着月空,微笑着叹息:“往后再这样与你们吃茶谈心,也不知道要到几时了。”

    齐如绣一下下拨着丝弦道:“想聚总是能聚的。”

    谢琬也趴在水榭窗台上,静静地望着明月笑道:“纵是能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谢葳侧转头,看了她一眼。

    翌日谢琬回谢府去了送行。

    黄氏最近不知怎么,心跳得慌,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天在床上躺着不出门,听说京师有治心病的名医,于是便去信给谢荣,让他派人接她们一道进京住住,等到过年时再与谢荣一道回来,算起来也有个多月。等到那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谢宏怎么着也该搬出府去了。

    她们不在府里,王氏也就不能怪她们不出面相帮。

    谢琬对黄氏的奸滑清楚得很,但是因为她的回避于谢琬也有好处,于是仍配合着她演这出戏。

    于是谢琬便不可避免地与王氏打了照面,而伴在王氏身侧的,竟然还有邓姨娘。

    谢琬想起当初她给谢宏在谢启功求情的事来,不由勾唇冷笑了笑。她再求情又如何?以为救得了他初一便救得了他十五。谢宏最后得到了这样的下场,就是神仙临世,也阻止不了她复仇的决心。

    然而,对于她付之的冷笑,邓姨娘居然也笑了笑,不是嘲笑不是得意,而是像看着晚辈的最寻常不过的目光,而那里头,透出来的是不明意味的笑意。

    谢琬瞥了她一眼,跟谢启功福身告了退,掉头登上了她新制的宽敞舒适的大马车,回府去了。

    王氏气得要死:“好歹我还是这府里的老太太!是她的祖母!她竟然连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走了,她眼里哪里还有老太爷跟我在!”

    玉雪在后头走的稍微慢点儿,听见了,便走回头,笑道:“老太太教训的是,这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倒走了,回头奴婢就告诉我们姑娘,让她进门专程来跟您赔礼请安。”

    王氏听得这话,更是气得脸色发白,冲着她背影砸了个粉彩盅子,才又消停。

    玉雪回到颂园,果然把这事告诉了谢琬。

    谢琬算了算日子,谢宏已经在谢府养了四个月伤了,前几日听说他还拄着拐杖下过地,那么,也是该出府了。于是道:“明日早上,咱们入府去给老太爷请安。”

    王氏自打听从了周二家的劝说,虽然对谢启功辜负了数十年的夫妻恩情感到心冷,但是迫于无奈,也不得不日日里前去谢启功面前亲自照料起居。

    谢启功对她恼怒之意未减,虽然让他觉得在二房和下人面前彻底丢了脸的是谢宏父女,可是若无王氏,他们怎么敢这般折腾?因而比起谢宏来,这份恨意也不见得轻多少。这些日子见着王氏常常坐在屋里抹泪,两鬓也多了许多白发,谢启功回想起三十多年前她嫁进府来时的娇美,便就有些感慨。

130 拼命

    他可不知道那日里谢琬逼着他让王氏去跟任夫人索赔时,王氏为此有多么恨他,在他看来,是王氏的儿子捅出来的篓子,那么如今为着维护谢府的名声,就只能依着谢琬的条件,让王氏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哪里会想到王氏做为一个女人,正希望他来替她出头?

    他考虑问题,从来只以实际利益出发。

    谢宏虽然被剔出了宗族,但府里没个女主人是不成的,黄氏将来又要跟着谢荣去京师长住,府里产业大多置在河间,他们二老只能留在此地,而除了王氏,也找不到人来主持中馈。他总不能让邓姨娘一个侍妾来执掌吧?

    所以看着王氏这般刻意讨好,谢启功权衡之下又与她同住回了上房。

    翌日早上王氏侍候谢启功吃完早饭,正沏了茶给他,外头人便说三姑娘来请安了。

    王氏手下一抖,一壶茶全被她沏在了杯外。

    谢启功皱眉道:“越发没有规矩了!”

    周二家的连忙拿着抹布上来擦拭,王氏手足无措,站在了旁侧。

    谢启功睨了她一眼:“当了三十多年的夫人,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学着下人站着立起规矩来了不成?”

    王氏羞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周二家的冲她一使眼色,她才铁青着脸回到上首她的位置坐下。

    越想,她就越恨。她跟身旁这个男人共同生活了半辈子,按说只有年月越长,情份更重的道理,不想到了她这里,越老倒是越发地没体面了。

    原先她纵有不是,他也谨守着当面教子背后劝妻的原则,只在私底下斥斥她,可自从那天夜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过她之后,他似乎已无所顾忌,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想斥便斥,想骂便骂,哪里是她没有夫人的体面,压根是他再没给过她体面!

    王氏胸脯起伏着,谢启功却无暇注意她,因为,谢琬已经进来了。

    说实话,他恨谢琬比恨谢宏父女还要更甚,因为是她亲自把谢宏父女的丑行揭开来袒露在所有人面前,是她让他失去了一个望族大户当家人该有的尊严,他可以接受在正派祥和的表面下的一切肮脏的事物,因为不论内里再怎么糟糕,对外它看起来还是那么光鲜亮丽。

    就像一个绣花枕头,它里头装的是什么有什么要紧?只要它面上光彩就行了。

    可是谢琬却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把这个绣花枕头硬生生的撕开了,迫使他不得不把里头的棉絮清除出去,逼得他在家人面前,从品性高洁治家有方的谢大善人的宝座上跌下来。

    他对家族注下的心血几乎被她毁了,而她竟然还趾高气昂地逼着他让王氏去得罪任夫人,如今任府早与谢府划清了界线,这对正需要人脉替谢荣筑建阶梯的谢府来说,岂非又是一记重创?

    他有什么理由不恨她?

    可是,他再恨她,又能如何?他最多就是把她踢出谢家,而这难道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吗?她名正言顺与谢府分门别路,而他不容嫡室反而宠幸继室的名声也会扬臭四方,到那时,她谢琬反倒成了被天下人同情的弱者!

    到如今为止,他发现他是真拿她没办法。所以就连请安这样的事,也得看她什么时候有兴致。她来了,他顶多是让她早些退下,她不来,他也没本事拿这个去拿捏她。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希望谢荣赶快回来,只有谢荣,才有办法镇压得住她!而且他相信谢荣也一定有办法能够压住她!可惜谢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知道发生了这种事也不回来看看。

    “老太爷这些日子可好?”谢琬如从前一样,笑微微地望着上方。

    在他神游这片刻里,她竟然已经行完礼坐在了右侧她的位置上。

    谢启功盯着她看了片刻,移开目光,“死不了!”

    谢琬不以为意。笑了笑,开门见山说道:“今日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老太爷,当日承诺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兑现了?一晃都四个月了,我也不是很有耐性的人,有些人该打发走的,就没有拖着赖着的理由。”

    她这话一出来,王氏目光顿时就如刀子般射过来了。

    “宏儿如今伤还没好,哪儿都不能去!”

    谢琬眉梢顿时冷下,望向王氏“他要是一辈子都不好,难道我谢府还要养他一门这么多人一辈子?

    “老太太若是有嫁妆过来可以贴补他们,那我无话可说。可惜老太太当初除了带个拖油瓶给我谢府增加负担,竟是连半分钱的嫁妆也没有!这谢府我们二房可是有一半的,想要拿我二房的钱来给你养儿子孙子,不可能!”

    王氏气得站起来,两腮颤抖地瞪向她。

    谢启功拍起桌子:“好啦!不要吵了!”

    谢琬安坐不动,斜眼睨着王氏。

    王氏惊惧地望着谢启功,像条大雨前的鱼一样拼命地呼吸着空气。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催我!”谢启功丢下这句话,大步出了门。

    谢琬冲王氏咧嘴笑了笑,“最近好闲,我过两天再来。”

    王氏颤抖得越发厉害了,一双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眶来。

    等到谢琬出了门,她整个人便如筛糠似的跌坐在椅子上,然而转眼她又腾地站起,指着她背影尖利地嚷道:“她就是个索命鬼!她就是来索我的命的!我当初不该留她在府里,我应该干脆让人把她丢到七星山去喂狼!”

    谢琬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沉默,进了家门后,玉雪见她神色不豫,知道事情没有办成,于是替她倒了碗百合汤上来。

    谢琬摇头未接,却说道:“去告诉程先生,让他去信给罗矩和赵贞,仔细探询谢荣最近的举动。”

    黄氏去到京师之后,绝对会把府里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告诉谢荣。

    虽然此事道理都占在她这边,可再怎么样王氏也是谢荣的生母,谢宏是他的同母的亲大哥,他不可能会对她这些日子的跋扈无动于衷。谢启功方才的话,很明显是在溥衍她,只怕他也是想在谢荣回来之后再收拾她,所以在他年底回府省亲之前,她必须把谢宏先给赶出去!

    谢启功不愿赶出谢宏当然不是因为怜惜他,不过是因为怕谢宏出府之后会遭到谢荣的质问罢了。毕竟谢宏当了谢家三十多年的继子,如今对外只称是贪昧公银,而打成这样居然谢启功还要赶他出府,这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黄氏应该早就已经去了信给谢荣,而谢荣也已经来信给谢启功,谢启功对此行下拖延术,也就有了解释。

    但是谢琬可不管他们难不难为,她只要结果。

    谢宏不搬出去,那根本谈不上什么得到了胜利,只要有王氏在,谢启功又是那样一个耳朵根子软的人,他们留在谢府就随时有翻盘的危险,斩草要除根嘛,只有趁热打铁把他们赶出府,才能绝了他们独占谢府家产的阴谋。

    她叫来罗升:“你去见见老太爷,告诉他,这个月底前,谢宏一定要出府。”

    王氏在房里被谢琬气得肝疼,才消了些气,听得罗升又进府来见了谢启功,这一颗心便又提起来。

    她跟素罗道:“你去打听打听,罗升跟老太爷说了什么?”

    素罗想了想,说道:“如今只有老太爷近身的几个人跟在身边,要打听出来可不是件易事。”

    王氏气道:“那就使些银子!”

    素罗拿了银子出去,片刻后又气红了脸回来。

    “那些个见高踩低的势利眼,听说是我去,开口便要十两银子的打赏!我这里是硬生生让他们给挤兑回来了!”

    王氏听闻,当即怒骂道:“这些个畜生,眼下我还是这里的主子呢,竟就这样预备我倒霉了么?”

    心下一横,便就让素罗拿了十两银子出去,并暗地记住了对方名姓,着意回头再教训。

    这里一个人坐回榻上,万般思绪又如奔腾的怒马般齐涌上心头,想起这一切竟都是谢琬一手造成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心里恨不能立刻将她拖过来剥皮抽筋,又想着谢宏好端端的落下一身残疾,若是真出了府去又该如何生活,便不由又气又悲,抹起了泪来。

    素罗这里却很快回来,回禀道:“回老太太的话,这三姑娘忒过份了!罗升进来替三姑娘向老太爷传话,说是老太爷若是三日内不把大老爷送出府去,她便要把大老爷亲自赶出去,逼得老太爷不得不清理门户不可!”

    “什么?!”

    王氏站身太急,气血上涌,两眼一黑便往前栽去。素罗连忙将她扶住,说道:“老太太可要保重啊!”

    抓住她手臂号啕痛哭,“她竟然当真这么狠毒,非要把宏儿置于死地!我这就去找她拼命,索性她我们母子性命全都拿过去好了!这个心性歹毒的贱婢,我倒要看看她逼死了祖母,将来会得个什么样的报应!”

    “老太太!”

131 失手(单调的宝儿*和氏壁+1)

    素罗连忙拖住她,急声劝道:“老太太何必如此冲动?您这般去找她拼了命,于您又有什么好处?您倒不如趁着老太爷未作决定之时,去求求老太爷,到底他有办法些。您看今儿个他不就是当着三姑娘的面溥衍了过去吗?”

    王氏渐渐平静下来,站直了身子,看着她道:“你是说,老太爷也在替宏儿说话?”

    素罗点头道:“要不然,他又是为什么这么说呢?”说完她扶着王氏坐下,又道:“您想想,老太太身边又不是没人了,咱们可还有个三老爷在京师呢,那三姑娘再能耐,她能斗得过三老爷去么?我觉着,老太爷肯定是不会答应三姑娘的。”

    王氏回想着谢启功那句心里有数的话,渐渐也被她说动了心。说的是啊,如果说谢启功成心要帮着谢琬把谢宏往死里赶,他又何必说出那句话来?虽不能肯定他是偏向谢宏,但起码他讨厌谢琬是事实。只要他讨厌谢琬,那她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她连忙擦了眼泪,说道:“帮我补补妆,不能让老太爷看见我这模样。”

    谢启功在书房里闷了一下晌,也很是郁闷。

    谢琬眼下死咬着这点不放,让他十分憋气。他虽然也深恨谢宏的不争气,可若是真这么把他送出去,外头人难免说闲话。而谢琬这边又不肯松口,她也不是说着玩的,一想到那天夜里她的模样他心里还在发怵,万一她真把脸撕破了,那到时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

    两厢权衡之下,他觉得眼下不得不答应谢琬的要求。

    谁让这本来就是他当初应下她的呢?

    可是他还是觉得憋屈。他是她的祖父,而她是他的孙女!放眼天下,哪个当孙女的敢跟自己的祖父这么说话?这谢腾教出来的女儿,真是太没有教养了!过了这坎,等到谢荣回来,他总要跟他好好商量着怎么治她才成!

    想到这里他方才觉得气平了些,想想,唤来庞福道:“你去栖风院传话,让他们收拾收拾,赶紧找地方搬出去。”

    庞福称了声是,转身就下去了。

    王氏正好走到门外,听得这句话,立时便跨步进来,将庞福堵在了门内!

    “老太爷!你刚才交代庞福去做什么?”

    她一个箭步冲进门内,精心妆扮过的面容因愤怒和惊诧而扭曲着,两眼大睁瞪着谢启功,似乎要一直瞪进他的心里去!

    谢启功见着她这模样也有些心虚,强撑着面上镇定,走到书案后说道:“你既然来了,也好,宏儿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当初我们也是有言在先的,约定他可以下床便让他出府。如今这个时候也到了,你去安排安排吧。”

    “老太爷!”

    王氏一步蹿上前揪住谢启功衣袖,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几日她的心情一直在上下起伏之中,方才来之前她是抱着多么大的希望,做了多么强的准备,前来说服他改变主意站在她这边,没想到她连门都还没进,他就已经作出了这样让人气闷的决定!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谢琬和谢启功活活逼疯!

    她紧抓住谢启功的袖子逼近他,咬牙道:“你当真要宏儿这么搬出去?”

    谢启功想甩开她,可是甩了几下都不曾甩下来。他看向庞福,庞福上来道:“老太爷身子骨尚未痊愈,老太太有话,还是过后再说吧。”

    “你给我闭嘴!”

    王氏倏地转过身,如怒狮般瞪着庞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当初林四娘的事,心里恨着我!你恨不得我倒霉,恨不得老太爷从此把中馈也交到你手上!我告诉你庞福,只要我一天在这里,我就一天是这里的主子,你就一天是趴在我脚下的一只狗!”

    庞福脸色十分难看,眼神也渐渐冷凝下来。但是他低着头,并没有什么人可以看见。

    谢启功暴怒道:“够了!”

    王氏看过来,而庞福身子愈发往下弯了弯。谢启功道:“你们都出去!你留下!”他指着王氏。

    庞福与众人退出门槛,并将门掩上。

    谢启功沉脸望着王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点当家夫人的样子!”

    王氏冷笑道:“我连儿子都保不住,还要这夫人派头做什么?

    “这谢府里我呆了三十年,几时又轮到我这个夫人真正当家作主?只因为我是个填房,因为我带着个孩子,你便处处提防我,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只可怜我那宏儿,把你当亲爹侍候了三十年,到头来,却落得个被你驱逐出府的下场!谢启功,如果苍天有眼,会报应你的!”

    她扯开嗓子冲着他大吼,身子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向前屈,而因为她瞪着前方的谢启功,于是两眼上翻,这样便使得她面目看起来更加狰狞。

    谢启功气极,却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他不明白当年那般温柔甜美的王氏,为什么会变成这么样不堪的样子,这样的她不止让他害怕,也让他生出些悔恨之意。想当初杨氏虽然相貌略逊于她,可却是真正的闺秀,言不高声笑不露齿,他敢担保,哪怕是活到姿容褪色的如今,她也肯定不会有王氏这样丑陋的一面!

    “我让你习了三十年的德言容工,你竟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你如今就是泼妇,十足的泼妇!简直比那些乡野村妇还不如!”

    他屈起指节敲击着桌面,表达着内心的嫌恶与愤怒。

    “我本来就是个乡野村妇!”王氏咬牙逼上去,声音高亢以及带着变态的激昂,“你是今天才知道我是乡野村妇吗?不是你把我从王家沟敲锣打鼓娶回来的吗!我在你面前装了三十年贤淑,今天我再也不想装了,我索性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泼妇!”

    说罢,她伸出双手抵住他胸脯,将他狠命往后推去!

    谢启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而且近年来身子骨当真孱弱了不少,哪里禁得住王氏盛怒之下的这一推?当即只觉身子飘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伸手去扶书桌,偏生脚后脚勾到了后头的座椅,于是整个人便就靠着椅子往前栽,额头正落到书桌角上!

    于是只听得闷哼了一声,谢启功便趴倒在地上,一汪血瞬时从额角突突地涌出来,片刻就流到了王氏脚下。

    王氏瞪大眼瞧着,猛地尖叫起来!

    门口庞福等人闻声一涌而入,见状俱都吓出了魂,庞福立即瞪了眼王氏,然后手忙脚乱地搀扶起谢启功,一面交代旁人:“快去拿药止血!快去请大夫!”

    府里顿时手忙脚乱。

    留守在颐风院的春惠秋霜即刻到颂园禀告了谢琬,彼时谢琬才沐浴完,穿着身家常袍子与谢琅在前院聊仕途官场的话题,听闻后立时连衣裳也没换,加了件罩衣就拉起谢琅赶去谢府。

    虽然她与谢启功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情,可是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来,拿脚趾头想想都是因为谢宏搬府而起。她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死,虽然王氏才是凶手,可是在外人眼里,如果不是谢琬逼迫谢宏,王氏也不会如此气愤失控,就算世人不把她当成罪魁祸首,身为王氏亲子的谢荣也一定会!

    虽然与谢荣之间摊牌是迟早的事,可是这样被动的摊牌,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到达府里,谢启功的血已经止住了,大夫正在开方子。谢启功虚弱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庞福等人都在屋里,王氏由邓姨娘伴着,忐忑地坐在旁侧抹眼泪,在恐惧的映衬下,见着谢琅谢琬,她目光里的恨意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谢琅上前向大夫打听起病情,谢琬冷冷地盯着王氏看了半刻,转而走到床前,去握了握谢启功的手。

    这只手干燥而冰冷,对于她的触碰,像是要抗拒,却又无力抗拒,最后只能任由她握了握。

    大夫说因为止血及时,因而并无性命之碍,但是这些日子必须得好生护理。谢琬侧耳听完,便松了手站起来。

    她走到王氏面前站定,王氏也站起身来,惶恐中带着些强撑着的威严看着她。

    “如果老太爷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氏面色一凛,就连身后的邓姨娘也不由抬起眼来。

    谢琬说完,便平静地离开了。

    到了门口她吩咐玉雪:“老太爷病了,我和哥哥得搬回来住,你回颂园去收拾些东西。让钱壮程渊他们也回来。”

    二房搬回了颐风院,府里立刻显得不如从前那般冷清了。

    谢琬翌日早上在抱厦里,让人叫来了庞福,说道:“你们老庞家是府里的老忠仆了,昨儿夜里究竟怎么回事,老太太和老太爷是怎么起冲突的,老太爷怎么受的伤,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能有半个字的遗漏。”说着,她往他面前推过一张银票。

132 丧命

    庞福看了眼银票两眼,却是垂手立着不动,说道:“庞家世代都在谢府尽忠,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姑娘问起来,小的自无隐瞒的道理。这银票还请姑娘收回去。”

    说完,也不等谢琬有所表示,便将昨夜之事悉数道来。“此事不止小的一个人听见,门外还有好些人俱都听见,老太太近日来神思惚恍,如今竟有这惊人之举,如今三太太不在,府里有三姑娘作主也好,为了老太爷的康健,小的寻思只怕也该替老太太延医诊治一番了。”

    谢琬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因着些私利,庞福对王氏素有着成见,她心知肚明,一个为着私利便不惜与主母为敌的人,当然是个容易被钱打动的人,她给出的银票是五十两,这钱拿得名正言顺,他却不为所动,对此也只有一个解释,他在向她投诚。

    他向她设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借她打击王氏。

    在她以那么强势的方式镇压下谢启功和王氏,又把长房治得无法动弹之后,像庞福这样的人其实很多,虽然不见得都是为了报复王氏,但世人趋炎附势的本性是难以控制的,二房有钱,有身份,有声势,他们说与谢府对抗就与他对抗,这种实力并不是人人都具备。

    将来谢启功死后,谢荣长呆在京师,府里这些下人除了留几个看守门户,绝大多数都逃不掉被遣走的命运。可是在谢府呆久了,过惯了这样顿顿有鱼肉,常年有新衣的日子,谁愿意去别的府里?再说了,就是去到别的府里,你半途加入的,又哪里比得上在原主这里自在?

    按照眼下的发展,二房的景况是呈上升之势的,虽然大伙并不知道他们拥有多少产业,可是从谢琬不声不响就能置下那么大座宅子,跟随在她身边的人日日衣着光鲜来看,他们不缺钱,这是很明显的。而且跟着她,说不定比在谢府还好。

    如果能够被谢琬看中带去颂园,那就什么后顾之忧都可以免了,庞福不收这银子,其实已很能代表大多数人此时的心理。

    谢琬把弄着手上银票,默了片刻,遂说道:“老太爷那里,庞叔还得多费心。三叔过年就会回来,那个时候之前,老太爷起码要康复回来。不然的话,大家可都不好交差。”

    有了证人在旁,她就不怕谢荣质问,这王氏不守妇德竟敢跟丈夫动手,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饶恕的,谢荣就是想怪罪到谢琬头上,也得要他拉得下这副脸面胡搅蛮缠。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他不说出来,谢琬又理会他做什么?

    但是谢荣会迁怒庞福这是一定的。

    所以庞福的脸色顿时沉凝下来:“小的谨遵姑娘示下,定当服侍好老太爷。”

    谢琬又道:“另外,老太爷那边既然已经下了命令让谢宏他们搬出去,那就立即着手让他们搬。”又指着吴兴:“你这几日便跟着庞管事,若有什么差遣,你不可懈怠。”

    吴兴连忙称是。

    王氏这两日气势明显低了,在谢启功面前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半点也不敢怠慢。

    殴打丈夫险些致死,虽然不归于七出之列,可是若真要惩治她,从此之后她被送去佛庵过完此生是极有可能的。谢启功就算再也下不了地,只要他能说话,也能从此颠覆她的命运。就连谢荣也不能帮她什么!

    她风光了一辈子,怎么能够落得那样的下场?她若去了庵里,还谈什么保护谢宏?因而比起对送出府去的恐惧,眼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抛在脑后了。什么荣辱,什么地位,什么争强好胜,什么讨还公道,在自身都难保的现状面前,都成了浮云。

    她若没有这份耐性,又怎么会使得谢启功前三十年都对她信任有加?

    “庞福?”

    床上忽然传来谢启功微弱的呼吸声。

    她立即回了神,从窗下榻上站起来,快步到了床边。

    “老太爷,是我。您醒了?”

    她替他掖了掖被子。大夫说他天亮之前应该会醒来,眼下才不过亥时他就醒了,看来情况比预期的还要好。她高兴地转过身,将小炭炉上温着的药罐执起来,倒进扣着的药碗里,端过来。

    “我扶您起来,吃药吧。”

    她无比温柔地对着床上的他说。

    “你滚出去!给你滚!”

    谢启功看到她,浑身上下却找不到半丝温柔:“把庞福给我叫进来!庞福!庞福!”

    王氏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连忙又伏低做小回过来,跪在床下道:“庞福上街去买老参了,这里只有为妻在此。你不要动怒,仔细头上伤口!”

    谢启功拍着床沿:“那你也给我滚!带着谢宏那伙人全部给我滚!你这心比蛇蝎的老虔婆,为了他人子嗣,竟然不惜谋害你的丈夫!你这样的毒妇,我留你作甚?!快滚!”

    王氏含着泪道:“明日一早,我就让宏儿他们搬出去,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老太爷看在这三十多年的份上,把我留下来。此后我定然对你百依百顺,再不敢有半个不字!”

    她已经想好了,如今眼目下,只有谢宏搬出府去才能消掉谢启功的怒气,只要她还在这里,那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再说了,她不是还有个当京官的儿子吗?谢荣虽然与谢宏关系并不热络,却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人,顶多到时候她让他多帮扶些便是了。

    等到将来谢启功百年过后,她再去图谋怎么让谢宏东山再起。

    所以,眼下只要能留在府里继续做她面上风光的老太太,让她做什么愿意!

    谢启功一把将床头的药碗拨到地下,喘着粗气骂道:“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药碗在王氏脚畔变得粉碎,那些碎瓷如水花般迅速地往四面飞散,王氏吓得跳起来,大气也不敢出地立在远处。

    “我,我去唤人来收拾收拾。”

    她咬着唇,含着一泪出了房门。

    到了门下无人处,对着天上下弦月,到底禁不住扶着廊柱哭出来。

    她已经不年轻了,暗自哭泣这样的事情,看上去是多么丢人,多么凄凉,又显得多么矫情。眼泪是属于像谢棋这样的年轻人的,为情而落泪,无怨无悔。

    对于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应该是每日里被满堂儿孙及珠宝锦绣簇拥着,感受着余生里的安祥与荣华。可是这几个月里她流的眼泪,却比她这一生里流的眼泪还要多。

    她回想起来,就是前夫死时,她似乎也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因为那时候她还年轻,她还美艳,她还有无数的时间和机会可以改变命运。

    可是现在她发现,她居然是什么也没有了,容华已逝,财富也没有,最疼爱的长子已成了残废,而且在她风烛残年之时,居然还要为他操心着吃住花销——当然,她还有个谢荣,可是在谢荣的心里,一切人和事都得给他的前途和欲望让路。

    她以为她足够好命,可以风风光光的过完此生,没想到命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狠狠地捉弄了她。她如果当真被谢启功赶出了府去,那么就连谢荣都没法把她弄回来的了。

    想到这里,不由抬头对着月光长叹了一气。月光比起先前又偏离了些许,想来她在此发呆已有小半个时辰了,想起谢启功还没吃药,又得再给他斟一遍,便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借着走到丫鬟所在之处去唤人之机,努力平息着心绪。

    屋里还和之前她出来的时候一样,地上满地碎瓷,而谢启功半躺着靠在床头,脑袋耷拉着,看起来又已经睡着了。

    素罗也随着丫鬟一道跟了过来,她轻声地指挥着丫头蹲地捡碎瓷。

    王氏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谢启功:“老太爷,醒醒喝了药再睡吧。”

    谢启功没动。她再唤了声,还是没动。她又不敢再推,索性走到窗下,且把药先倒上再说。一罐药能喝两次,因而她方才只倒了一半,里头还有一半,正好可以这时候补上。她伸手将罐子拿起来,因为预着里头有药而用大了点力气,可是罐子却随着她的力气猛地扬到了空中,连罐盖都险些掉在地上。

    她心下一动,快速地把盖子揭开,里头哪里还有药?只剩下一把药渣和几滴残存的药汁。

    “你们刚才谁进来把药喂过了?”

    丫鬟们俱都抬起头来,表示没有来过。

    素罗看见王氏脸上的疑惑,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床上的谢启功望去。她们进来这么小半会儿里,谢启功不要说说话,就是连动也纹丝没有动过。一个人以这样的姿势,怎么能睡得着呢?

    王氏走过去,加大了两分力气轻拍他的肩膀:“老太爷,您喝过——”一句话没说完,谢启功忽然就随着她的手势软软地倒在床上,而他双目圆睁着,瞳孔张得老大,哪里是睡着的样子?而嘴角耳孔也全都是血,就连鼻孔内也在流血出来!

    王氏浑身变冷,一时竟不会说话了,她像是怕惊醒他似的,轻轻抓住他胳膊,凑上前去,颤抖地发出轻轻的声音:“老太爷,您,您怎么了?您说说话呀!”

133 凶手

    素罗与丫鬟们都已围过来,看到这场面也都不由尖叫起来。

    很快,离得近的下人就立即冲进来了,而后,各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得知了消息,庞福与吴兴在二门下正好遇见四散奔走的正院里的仆人,连忙拉住一问,然后立即已拔腿往正院里来!

    到达正房的时候,谢琬已经在指派人手:“……邢珠你带人把老太太及素罗几个严密保护好!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也不让她们给任何人传信。罗升你速去县衙报官,庞胜你则即刻启程前去京师给三老爷报丧!让他即刻回来。

    “在县衙来人之前,李大夫你先不要走,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也都不要动!钱壮你带着府里的护院在这里守着,不要放任何一个人独自进去!——庞福你们回来得正好,栖风院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且不要让他们搬出去!”

    庞福听到这里才知道谢启功已经被确诊死亡了,当下眼泪一滚就出来,两腿软在地下,要爬进去看谢启功。庞胜与了罗升连忙把他拉住了,“眼下乱成一团,正该你出来调派安顿,如果误了正事,岂非同样对不住老太爷?”

    王氏瘫坐在窗户下,一张脸变成死灰,口里喃喃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而素罗虽然冷静,但对此突然而来的变故也有些手足无措。邢珠带了两名颂园过来的婆子将她们带往隔壁耳房,将门窗团团围住,旁人别说是靠近,就是想隔空递句话都十分困难。

    罗升安顿好了庞福,走到站在廊下的谢琬面前,说道:“眼下就报官,是不是不太好?”

    谢启功之死已经由主治他创伤的李大夫确诊为中毒而亡,当时在跟前服侍的是王氏及身边人,这怎么看王氏都脱不了嫌疑,如果报官的话,就是最后查明是王氏伸的手,谢荣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她上刑场吗?最后不也是不了了之。

    倒是不报官,等谢荣回来后私下处置显得好些,一来拿谢府名声作筏子,可以挟迫谢荣同意严惩王氏,如此一来,便不但谢宏保不住,就连王氏也得就此倒霉。

    可是谢琬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谢荣那么好拿捏?若是咱们明知道老太爷是中毒而死,却不报官,到时他反过来咬我们一口又怎么办?”

    谢荣虽然不是那种没原则的人,可是王氏到底是他的亲娘,为了保住王氏,他是不可能会承认是王氏杀害谢启功的,而王氏这个时候也极有可能会趁机把她逼迫谢宏出府另住的事情说出来,转而怂恿谢荣,嫁祸到她的身上。

    眼下除了报官,还真没有什么比较稳当的法子。

    当然,也不排除谢荣会私下买通县令,曲改事实,不过,他有权,谢琬手头却有的是钱。再说了,她上头也还有个靳永不是吗?手握实权的靳永,终归比个只会教书的侍讲有份量得多吧?真到这个时候,不管靳永愿不愿意,她也只能扯虎皮做大旗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又后话,只能当作万不得已之时的退路。在这之前,她是不会让自己走到那步的。

    她对罗升道:“你暗示下县令大人,告诉他我与靳大人是什么关系。必要的时候,再告诉他一声,他的前任,赵贞是怎么进入吏部去的。”

    罗升会意,快步而去。

    新来的县令叫做许儆,她并没有与之打过交道,此番虽然不一定用得到靳永,可到底先给许儆透个底是必要的。

    谢琬正要寻个坐地儿,谢琅却又红着眼眶从外头回来,急步走到她面前道:“香烛纸钱什么的府里都有,我让庞福家的去库房拿了。希望赶得及送老太爷上路。——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大夫不是说没大碍吗?我看这肯定是王氏做的手脚!”

    方才李大夫诊断的时候他不在,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谢琬平静地说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得等仵作来了才好说,咱们不能妄下断言。哥哥先且去打点着丧仪吧,在仵作查明死因之前,先不要透露出去。我估摸着三叔最多后日早上便要到府,到时再让他拿主意便是。”

    谢琅点头,遂与吴兴银琐一道去了。

    谢琬这里顿了顿,却是叫来程渊。

    “我正好想起一件事,十分重要,我们府里的产业,全都在老太爷手上拿着,如今老太爷突然遭此噩运,只怕事后会有一番风雨,你这就去找庞福,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把府里所有的帐簿拿到手,不许遗漏一件!”

    程渊捻须想了想,点头道:“在下这就去!”

    整个府里都动作起来,除了下毒的那个人,没有人能够预知谢启功的死亡,就连谢琬也不能。

    前世里谢启功是在谢琬十六岁时死的,如果没有这件意外,他至少还有四五年好活,有这几年时间,谢琬足够能把谢府闹得天翻地覆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把她的计划打乱,使得她也不得不临时调整布署,这府里的产业,是她首先必须拿在手上的。

    许儆带着捕快和仵作在天亮时分赶到了府上。

    谢琬谢琅都到了正院,王氏被请过来,栖风院里来了谢桦谢桐,后院的邓姨娘也来了。

    仵作联同李大夫在屋里忙活了一阵,眼见着天色大亮,太阳升上来,一伙人才走出来回禀许儆,“谢老太爷乃是中了巨量砒霜而死,尸体腹内有含砒霜的药汁,房间地板上的碎瓷上也验到有毒,另外这上头的瓷片上,有一片胭脂痕迹。”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落在仵作递到许儆面前的碎瓷上,只见雪白细瓷碗片上,赫然有指甲大一小片胭脂痕迹。众人面面相觑。许儆接过碗片在手,问道:“昨天夜里,是谁在谢翁面前侍奉的汤药?”

    王氏面色一白,两眼睁大,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投毒!我没有投毒!”

    谢琅目中闪过丝嫌恶。庞福红肿着一双眼睛,上前跪在许儆面前道:“回大人的问话,昨儿夜里,是我们老太太在房里侍奉的汤药。除了老太太和她身边的人,并没有别的人在场。求大人一定替我们老太爷找出真凶,替他申冤!”

    许儆来清河的日子虽然不久,但是每到一地了解当地的人物关系却是每个县官必做的功课,他知道谢府里分成两派,更知道前些日子关于二房与长房之间闹矛盾的传闻,听见说是王氏侍奉的汤药,面色就露出几分迟疑来。

    这王氏毕竟是谢荣的生母,且不说谢荣对他的仕途能不能带来影响,就说大家都是同朝为官的同僚,在他尚未回府之前,他也不便去得罪王氏。眼下谢启功已经死了,往后就是谢荣当家,王氏身为府里的老太君,这罪名可不是轻易好扣上的。

    想了想,他说道:“这胭脂乃是常见之物,也不作为确凿的证物,一时之间也难断分明,不如这样,林捕头且带人将有关人员找间空院子关押起来,等贵府三老爷回了府,再行带出来审问。”

    如此一来既不得罪人,又显得他有作为,反正谢荣顶多明后日就要回府,有他在场,他想怎么办,岂不是随机应变就是?他到时也能撇清些嫌疑。

    许儆最讨厌办的就是这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案子了,不过以他的经验,这种事情最好和稀泥。

    谢启功若有兄弟,或者谢腾还在的话,当然就没法糊弄,可谁叫除了二房这两对兄妹,就再也没有能站出来替死人说话的人了呢?纵使他是一家之主,死了也只能上阎王那儿去诉冤了。

    虽然来报官的罗升暗示过他六科主事靳永是谢琬他们的表叔,且关系还不错,可人家远在京师,而且多年不上谢府,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出面替他们撑腰要讨说法?再说了,谢启功死了对二房来说有什么坏处?不过就是提早些分家产而已。

    他并不觉得谢琬有什么需要把事情闹个水落石出的动机,就算真的把王氏收押了,以谢荣如今在御前侍讲的身份,难道要篡改个证据,保她无罪释放出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谢琬这样得罪谢荣,有什么好处?

    谢琬的确也是他这么想的,得罪谢荣对她来说并没好处,尤其这样死死相逼。

    在眼下的证据面前,除了逼死王氏能给她带来的快乐,从长远来说,她却要直面来自谢荣的踩压和报复!她如今还没有力量抵抗他,她不能跟他硬碰硬,所以,即使王氏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她也并不如四周家丁们想像的那样,对此不依不饶。

    她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拿回来了,以及谢宏最终搬出了府去就成。凭他这个样子,王氏就是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她那么在乎谢宏,余下这半生,够她哭的了。

    如今谢启功死了,而谢宏仍在府里,她正需要谢荣回来把这事做个了断,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134 服丧

    她站起来,跟许儆点了点头:“那就等三叔回来,再请大人过府来了。府上发生这样的事,让人悲痛万分,这里就不强留大人了,等三叔回来,到时自会邀请大人进府。”

    谢琬摸准了许儆的态度,才开始真正思考起整件事来。

    如今王氏的嫌疑虽然最大,但她隐约却觉得不该是她,在她那么样把谢启功撞伤之后,很显然谢启功无论有点什么她都会成为最大的嫌疑,她如今自保都困难,又怎么会这样自毁长城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做的,她也不可能会蠢到这种地步,像眼下的情况,简直没有一点对她有利的证词,她就是喊一万遍冤枉,都是枉然。

    可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她从始至终都守在谢启功床前,不是她,总不会是谢启功自己吃的吧?

    谢启功的死状也是经过痛苦挣扎后而变了形的,从表情来判断凶手根本没有意义。

    而且还有一点,假设杀谢启功的另有凶手,那么他做下案后其实什么证据也不用留,可他偏偏还不死心地在碗片上留下一块胭脂渍。她看过了,王氏昨夜虽然有上妆,却十分淡,可那碗上的胭脂却很明显。

    王氏没有理由在侍疾的时候带胭脂在身边,那胭脂更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证据,目的就是栽凡赃王氏。是什么人这么地恨她呢?

    此人不但恨王氏,还恨谢启功,难道会是谢宏?或者谢棋?

    谢棋是有可能的!据正院里的人说,谢启功死前,曾经醒过来与王氏争吵了一番,他让她跟谢宏一道滚出府去,只是因为当时见着王氏出来,下人们为怕王氏知道他们偷听而记恨,因而全都避到了远处。

    且不说王氏出不出府,只说长房这边,他们搬出府去,谢棋自然会受不了,她为着任隽之事已经恨上王氏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因这个而恨上谢启功?

    总而言之,长房那堆人是最有嫌疑的,不过他们与王氏一丘之貉,谁来认这个罪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谢荣回府之后会怎么着?

    谢启功停灵在正院厅堂,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是因为死因已然确定,人证物证也都已经确凿,基本上不需要尸体办什么手续了,只等谢荣回来便可定案,于是府里挂起了白灯笼,大门也都拿纸糊白。谢琬等人虽然未穿上正式丧服,却也都换上了一色的素衣。

    谢荣带着黄氏母子于这日深夜回到府里。

    一进门,一身青袍的他便因踢到了门槛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黄氏连忙与庞胜拉住他,哭着道:“我知道你伤心,可你好歹也顾着自个儿!”

    谢荣流着泪冲到正院,一眼望见尚未大殓的谢启功静静躺在屋中央的门板上,身子一软,便就跪行着上前去了。

    “父亲,儿子来迟了!”

    他一步一叩头,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上,似乎连廊下都听得见声音。

    谢琬谢琅迎出门槛,与一众家仆同跪在地上迎接。

    黄氏哭着问谢琬:“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我这才离府几日?你快些跟你三叔说清楚!”

    谢琬望着谢荣,谢荣摆摆手,目光呆滞地盯着谢启功,爬过了门槛,到了他身前,便再也抑制不住,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谢琬站起来,与黄氏道:“三婶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便问问府里人都有数,等明日许大人来了,便就有结果了。”

    在未确定王氏就是真凶之前,她还说不出指证王氏的话来,谢荣回来了,一切便皆由谢荣作主罢。

    一直等到三房回了房,谢琬才回到颐风院去。

    挨着枕头眯了个把时辰,天就已经微亮了,二门下便有动静传来。

    玉雪进来道:“是许大人来了,三老爷一夜没合眼,姑娘回房后,他叫了好些人去问话,也见了王氏和谢宏,这会儿想来府里近来发生的事情,他都已经清清楚楚了。许大人也是他让人去请来的。”

    谢琬坐起来,看来谢荣比她想像中心情还要急切,顿了顿,她便也让人打来热水洗漱。

    随便吃了点早饭,便就带着邢珠顾杏往前院来。

    谢荣与许儆还在屋里头叙话,谁也不知道他们真体说些什么,但总归不至于脱离眼下的事。

    谢琬在灵堂安静呆了有半个时辰,添了几柱香,隔壁房门吱呀一响,二人走出来。许儆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全力以赴,查出真凶!”

    听见这句话,谢琬点香的手就顿了顿。许儆的话明显就是刨除了王氏是凶手的可能,这是谢荣为了保护王氏而有意让许儆另找人当替罪羊,还是他也已经怀疑到了此事另有真凶?

    “庞福。”

    在她怔愣之时,谢荣已经送走了许儆,并且在廊下叫住了送纸钱过来的庞福,低沉的交代道:“预备帖子,发去各府里报丧。然后准备大殓,还有丧事。”

    他看也没看与他仅只相隔了一道门槛的谢琬,交代完,便缓缓地往拂风院地方向踱去。

    傍晚时分丧服就发到每个人手上了,谢荣让人来传话,召集所有人到正院里议事。与此同时,县衙里也派了捕头在府里调查凶手,他们另有地方办公,并不耽误府里的丧事。

    谢琬换好衣服,与谢琅到了正院,只见除了王氏和谢荣,三房的人到齐了,就连长房的人也都来了。

    谢荣坐在从前谢启功坐的那个位置,手指摩挲着扶手,憔悴了很多。黄氏站在他身后,担忧的望着他,谢葳则坐在他下方,侧身面对他,也在不时地仰头看一看他。

    谢荣与谢启功之间应该是有着真感情的,毕竟谢启功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为着他,谢启功甚至连嫡长子谢腾都可以不加理会。

    可是在他这样的哀伤衬托下,旁人的脸色看起来就浅淡得多了。

    王氏也坐在属于她的那个位置,面上毫无对谢启功之死的悲切,有的只是对未知世事的惶恐。

    长房里那堆人就不必说了,兴许在他们看来,谢启功的死,反是老天爷对他们的眷顾。黄氏母子三人倒都是情真意切的,只不过大半是因着对谢荣,剩下那几分哀意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谢琅谢琬则更不必说了,谢琅对谢启功不过出于人道有着几分关怀,谢琬这里则一门心思想着的是谢荣怎么出招,她又该如何应付——谢启功总会死的,不过是比她预料中早了几年而已,她努力过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可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这也间接证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古训。

    真凶没有找到,谢荣又行事莫测,这种情况下,怎能使她不把心思集中到这方面。

    人到齐了好一会儿,谢荣才抬起头来,往下方缓缓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谢琬身上停顿了半秒,而后才又顺着往下看去。

    每个人被他这一扫,都不觉把腰挺得更直,生怕有丝毫失仪。

    直到全都看过了一遍,他才以嘶哑的声音说道:“老太爷故去了,事情来得突然,手头有许多事情待办。把你们叫来,是商量下怎么办完这场丧事,把他老人家风风光光地送上山。

    “灵堂里以大爷谢桦领头,带着谢琅谢桐谢芸负责迎送及回拜,女客这边由大太太和三太太领头,带着葳姐儿琬姐儿招待。棋姐儿让她暂时负责照料老太太。”

    这么说来,是要继续让谢宏以继子的身份给谢启功服丧了?

    谢琬迅速抬眼看向谢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等于说依然承认谢宏是谢启功的继子?丧事灵前是最讲规矩的,谢宏如今已然被踢出了府去,也已经不在谢家族谱,莫说长房的人不能牵头办事,就是在灵前也不能以子嗣身份出现,迎送回拜的事,不让谢琅领头反让谢桦领头,这算怎么回事?

    谢宏的儿子如果在灵前披麻戴孝,那他踢出宗族的事不就等于是句废话了吗?

    谢荣这么做,是在给她下马威。

    她看向谢荣,谢荣并没有看她,只是在继续交代着接下来的事务。

    她倒也不急,他既然把人都全叫了出来,又当场这样宣布,可见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若此时与他辩驳,多半讨不到什么好处。

    事实上,谢宏再也不能以阴谋诡计设害到她,当初她执意踢走他出府,一来是为父母双亲及祖母出这口恶气,二来则是防备王氏撺掇谢启功从公中产业里瓜分出一部分家产给他。谢府里所有的家产都是谢琬的目标,莫说谢宏,就是分到谢荣手上的产业,她将来都要一丝不少的收回来。

    所以当时逼迫谢启功解除谢宏身为谢府继长子的身份是绝对必要的,就算没有掩月庵这回事,她也会制造出谢宏道德败坏的理由让谢启功就范,可是眼下谢启功突然这么一死,很多事情就必须要换个方向考虑了。

    如今谢宏出不出府已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份家产如何瓜分。

135 名正(单调的宝儿*和氏壁+1)

    谢荣作为谢启功膝下的唯一亲生子,早已被认定宗子身份,等这场丧事过后,谢琅谢琬搬出府去已成定局,这谢府就成了谢荣的地盘。那么,只要谢荣有钱,供养得起,他爱在谢府里养多少人都只凭他高兴。

    所以说,他要保王氏也好,要保谢宏也好,说到底都与谢琬已经没有直接关系,她也犯不着去替谢启功申冤,论起罪过,如果没有他,王氏哪里来的胆子这样对待她死去的祖母和父亲?

    她不会起心弄死他,但是,冷落了嫡房几十年,这个时候又想她以原配后嗣的身份向王氏讨公道,最终逼得谢荣不得不反扑,她是吃饱了撑的?

    说到底,她眼下的目的已经跳过驱逐谢宏这一项,改为直接瞄向谢府产。

    因而,谢荣此时这席话,压根就激怒不到她。

    谢荣宣布完方才的决策之后,王氏就一直在打量着谢琬。她在等她如何反驳,然后如何在谢荣的压力下屈服,变得重头丧气无可奈何。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居然一点也没有打算反驳的样子,反而沉凝不语,以往的霸气和嚣张竟是全都不见了!王氏诧异着,再看看交代事务中神情自如的谢荣,一直惶恐不安的脸上又开始有些松动。

    看来,这谢琬是怵着谢荣了!

    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是厉害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厉害,他几句话就把那样可恶恶毒的谢琬,那样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谢琬震在了那里!她就应该在她逼迫她们之时,立刻写信让他回来帮忙!

    不过,现在也不晚,谢启功死了,但是谢荣回来了,等待她的也未必是坏事!

    谢荣说完话,便让大家散了。

    谢琬留在原地没动,只是站起身,等大家都出去了,只余下三房的人在屋里,她才望着谢荣说道:“三叔要谢宏的儿子以长子长孙的身份在灵前尽孝?”

    她的语气很是轻柔,但是话里的谢宏二字,却让人感觉到这句话的锐气。

    黄氏望着她,翕了翕双唇,又望着谢荣。她知道谢琬肯定会对谢荣的决定持反对意见的,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下,她身为妻子,很应该帮着丈夫喝斥谢琬才是,可是她是亲眼见过潜藏在谢琬内子里的另一个她的,这样名正言顺的责备,她竟然说不出口。

    谢荣仿似浑然未觉她话里的异常,他盯着地下,长而密的睫毛使他的眼窝看起来更加深郁。“谢桦本来就是长房长孙,由他率领天经地义。你们还小,应该听话才是。”

    他的话意,竟是把她当成了孩子。黄氏微微惊讶,她不相信在经过她与谢葳的转述,以及昨夜府里那么多人的亲口证实之后,他还会把谢琬当成个孩子!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孩子!

    而让她更加讶异的显然还在后头。

    “这样啊!”谢琬听完,居然也露出一脸孩子气笑了笑,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点头道:“三叔是有大学问的,说的话肯定不会做。那么,侄女儿这就告退了。”

    说着,她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就这样走了?黄氏目瞪口呆,这两个人都有着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而且一个是王氏的儿子,一个是王氏的仇人,不知道多少人正在私底下等着看他们俩斗法的好戏——当然,绝大数人是站在谢荣这边的,毕竟论辈份他是大,论身份他也随便可以将她捏死,只要他不考虑什么名声及前途的话。

    可是眼下就这么完了,谢琅并不斥责她忤孽不肖藐视尊长,谢琬也同意让谢桦以长孙身份率领众子弟灵堂尽孝,这可真让人觉得不现实,

    “对了。”黄氏正在懵然之间,走到门外的谢琬忽然又回过头来,冲谢荣笑了笑,说道:“三叔要是想找府里库房的帐本什么的,可以来问我。还有装田契地契这些东西的铜柜钥匙,那日人多眼杂,我深怕有个什么闪失,就让人往柜子上多加了两把铜锁。

    “为了安全,我特地让人请河间府有名的锁匠打的,如果没有钥匙,除了煅烧,还真没什么法子能打得开。只不过煅烧的话,里面那些纸质的文书地契只怕也要变成灰烬了。”

    她笑了笑,弯腰冲他福了福,“三叔学富五车,最是讲规矩的,我这里便就随着已经被老太爷亲自剔除了族谱的大太太办事去。”

    说完,下了廊去。

    黄氏站在旁侧,已经睁大眼连气都已回不上来。

    而谢荣望着她背去的方向,目光也渐渐变得沉黯。

    丧事从明日,也就是冬月廿七开始正式起办,从这一日开始同,府里便渐渐有人上门吊唁。

    衙门派来的捕头依然在府里四处走动着,谢琬让钱壮暗地里跟随,毕竟真凶没找出来,而且谢荣想袒护王氏的态度又已经很明显,衙门要找个人应付过去,难保不会祸水东引——虽然引到二房的可能性极小,但也要以防万一不是吗?

    傍晚时谢琬跟谢琅在颐风院吃饭,庞鑫走过来道:“三老爷传话,明日里由二少爷以嫡长孙的身份在灵前执仪,请二少爷明日丑时就到灵堂。”

    谢琅十分意外,皱眉放下碗筷:“早间三叔不是交代了让谢桦执仪么?”

    庞鑫看了眼谢琬,没说话。

    谢琬心知肚明,扯了扯他袖子:“既然三叔让你去,你就得去。——去回三老爷,我们这里知道了。”

    等庞鑫走了,她才将早间的事情跟谢琅说了,然后道:“这是咱们对外稳固身份的好机会,也是哥哥从今往后以二房当家人露面的第一步,来的人里因着三叔的面子,只怕有不少是官场上的人,你千万不要出了差错,在他们面前不要露锋芒,以免让三叔起了警惕。”

    谢琅点头:“这点我有分寸,你说过眼下我们只能韬光养晦,才有机会图日后出奇不意。只是三叔这个人深不可测,眼下便是让了你一步,也未必就是他怕了你,你还得仔细他下一步。”

    谢琬道:“我知道。”

    谢荣之所以会改变态度,并不是在乎那些地契房契,他三房得过谢启功不少私己,目下并不缺钱,可是如果他身为谢府宗子,居然连家产都保不住,而被个侄女夺走,这对他来说便有如被她打了耳光,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权宜从之。

    他本性就是个能屈能伸之人,否则,又怎么会屈身去求靳永?在魏彬以官职为条件严辞拒绝与谢府结亲之后,他又为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

    在他取得最后成功之前,他是不会把自尊放在神圣不可侵犯的位置上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先把谢宏的身份定下来,这也为之后的事情少去了许多麻烦。只要长房没有灵前以子嗣身份执仪,那么就等于确定他们不再是谢府后嗣的事实,这对于瓜分家产的时候来说,是极有利的。

    翌日起,吊丧的人就开始川流不息,源源不断地往府里涌来,谢荣率着谢芸在灵前应答,而谢琬则与黄氏谢葳在后院招待女客。

    许是谢荣交代过了许儆,谢启功的死因并没有公布出去,对外只称得暴病而亡,捕快们也因为换上了常服,混在众多宾客及管事中间,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疑心。而因为死的是家主,因而到府吊唁的男客极多,女客相对少些,谢琬与黄氏母女应付得相对轻松。

    黄氏母女对谢琬话越来越少,除了些必要的交流,剩下的便只有客套的寒暄,而这是必然的,谢琬从不觉得遗憾。

    黄氏从来没对她施予过真诚的关爱,谢葳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妹妹,联系在相互之间的,是那个“谢”字下逃避不掉的身份。如今因着王氏,两厢的身份不得不站在对立的位置上,如果再要求她们对她亲切有加,那也太扯了。

    有些事就应该顺其自然,毕竟,你不能把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手心里。

    谢琬她们在待客的时候,王氏就在后面抱厦里“静养”着,由不能见客的棋姐儿陪伴。

    当然,她的不露面对外自然称作是因为谢启功的死而悲伤过度,无法出面。

    从钱壮跟踪了捕头两日得来的结果看来,谢荣的确已经怀疑此事另有真凶,他在让人仔细的追查一切蛛丝蚂迹。这使得谢琬也起了一丝好奇心,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下了这样的黑手,意图让王氏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忙的时候,她也上王氏院子里去走了一转。

    谢棋在陪王氏猜骨牌,两个人玩得没劲,百无聊赖地靠着软榻一边摸牌一边说话。而她们的闲适让人觉得,外头的哀惋和萧瑟都与这无关。仿佛死的不是王氏相伴了三十多年的丈夫,而是个无关轻重的路人,更或者,谢启功的死对她来说像是种解脱。

    从此她就是府里辈份最高的长辈了——如果她最后能够脱罪的话。从此不必再看谢启功的脸色,也不必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她可以有能被自己支配的银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岂会不快活?

    从这点上来说,她还真有谋杀谢启功的可能。

    谢琬微哂着,踏进院子,王氏与谢棋的对话便就清晰地传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967/ 第一时间欣赏大妆最新章节! 作者:青铜穗所写的《大妆》为转载作品,大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妆介绍:
前世身为嫡房嫡孙女的她,在家变后流离惨死 今生她倚在软榻之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当朝权臣 冷冷弹出指尖一点胭脂沫子 ——晚了,三叔。 真正高明的宅斗强者, 应该是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光。 从五不娶的丧妇长女,到风光尊荣的诰命大妆 靠的不只是三分运气,还有十分眼光! ———————————— 已有完结书《闺范》~欢迎大家新坑旧坑一起跳~大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