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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不动     惊雷入汉txt下载     惊雷入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军情(下)

    这两道军情传入了宫中,朝中众人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只剩下江阳,武阳两处还没有消息。情势依然有可能恶化,但至少成都的西面和北面的危机已经解除,比起之前形势要好许多。消息传到宫中,立刻又从宫中传到了奔马庄。

    庄子里本来是双喜,刚刚马承接受了刘禅的邀请答应出仕,这是第三喜。再听了两地大获全胜的军情,这便是四喜。于是庄子里张灯结彩准备欢庆。众人纷纷向陛下表示祝贺,这四喜临门可是少见。刘禅也是欢欣,朝中虽然没有什么名将——限于自己的认识范围——可还都挺靠谱,这么快就平定了两处叛乱。听到众人歌功颂德,刘禅心想四喜丸子倒是常吃,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啊……

    这个时候母马生产在即,马承邀请刘禅等一行人观看。依照旧制帝王是很忌讳看这种血腥场面的,刘禅心中好奇想观看一番。可许勋,尹宗两位博士每天至少有一人跟随自己指点言行。今日跟来的是尹宗,见刘禅有观看的意思连忙劝阻。

    马承出身世家这些道理自然明白,于是留下众人陪伴陛下,自己亲自往马厩接产。庄主不在,陪客的便是马恢。马恢是平北将军陈仓侯马岱的儿子,对于家族的遭遇很是悲痛,一直都没有做官,跟随堂兄马承一起打理山庄。

    没过多久马承抱着一只马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跪拜道:“蒙陛下天威,得千里良驹一匹,还请陛下赐名!”马恢等人见状也跪在马承身后,请刘禅赐名。

    看着马承怀中的马驹,刘禅好奇的问道:“爱卿何以知晓此是千里良马?”

    “此马足先堕地,身上一根毛都没有,并且尿举一脚,依照马经所记载必是千里良驹!”马承答道。

    “家兄养马三十余年未曾误断,今得此马实是托陛下洪福!”马恢也跟着说道。

    两名行家都如此肯定刘禅便没了疑虑,走过来抱起马驹。这马驹刚刚出生,虽是擦拭了血迹,可气味难以消除。马驹出生之后,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站起才可以继续成长,也不宜被人抱的太久。

    “此马应运而生,正逢我大军凯旋之时,就叫天威吧!”刘禅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杨戏与樊建来到牢中二次探视陈袛等人。见杨戏来陈袛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可是脸上的气色却是极差。

    “奉宗……”见到陈袛强撑着一脸笑容,杨戏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杨公此来莫不是有什么消息?”陈袛先问道。

    “唉……陛下追谥了已故的几位将军……”杨戏在陈袛面前盘膝而坐道。

    陈袛眉头一紧,奇怪的眼神看着杨戏。自己所问的自然是关于这两族人陛下决定如何处置的消息。杨戏明知所指何事却顾而言他,提起追谥的事情,有何用意呢。陈许两家走到今天这步,关心的只有生死,难道还指望死后陛下追一个恶谥么。

    “杨公这是何意?”陈袛忍不住问道。

    “奉宗,老夫虽是愚笨但也知你心思。依老夫之言奉宗还是坦诚一切,以待圣裁吧。”杨戏劝道。

    “袛若只身必从杨公之言,如今肩负千人生死,岂能任人掌控。”听杨戏劝自己主动坦白一切,陈袛心中不快。

    杨戏枯老的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叹道:“这般田地奉宗还想执迷不悟,反倒是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阶下之囚亦有保身之策,恳请杨公与陛下一诉!”陈袛有所依靠,决定试探杨戏的态度。

    “李正方,廖公渊之辈都是束手待毙,奉宗比此二人如何?”杨戏叹气道。

    “今时往日焉能同语?杨公以为我比二人如何?”陈袛反问道。

    “以奉宗的智慧难道不知这千人的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么?”杨戏心知陈袛执着于与陛下的争斗。

    听杨戏如此说,陈袛笑道:“这我怎会不知,不过时局之下做何选择可由不得陛下!”

    “陈奉宗!汝为汉臣,岂可因权术之争害国害己,许公有灵可瞑目呼!”陈袛之言狂妄之极,欺君之心昭然若揭,杨戏忍无可忍出口斥道。许公指的是陈袛的外公司徒许靖,当年许靖在蜀中地位超然万人敬仰。就算是诸葛亮之才见到许靖也要下拜。

    陈袛听罢面色更显阴沉道:“袛只求杨公代为转达,杨公肯否?”

    看到陈袛态度坚决,杨戏摇头起身道:“汉嘉,东广汉之乱已经平复,武阳江阳虽是远些,也不过这一两天便有消息,奉宗好自为之……”

    被杨戏戳穿心中凭仗,陈袛先是一愣随之心底寒意升起,竟连杨戏如何离开都没有察觉。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也没有故意压低嗓音,这牢房之内都是静悄悄的听着。离得近的几处听得仔细,等杨戏离开便躁动起来。

    两大家族名声在外,实际上陈家不过五六十人,连坐的大部分人都是许氏一族。虽然陈氏少数,但许家依然愿意遵陈袛为领袖。这种认可直到被捕下狱都没有丝毫动摇。大家始终坚持对陈袛的信任,相信他可以带众人转危为安。

    外人的角度看这是痴人说梦,可两大家族十几年来便是依靠陈袛崛起,多少次权势争斗才有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荣耀地位。只要一次少有偏差,便是万劫不复。对于陈袛的能力,族中之人是深信不疑。

    这次不同了,陈袛倚仗的便是四郡叛兵,这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被灭了两路。叛军实力最大的武阳还没有消息,按道理讲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失败的。作为蜀国的尚书令多年,国内可以调集多少兵力,如此情势下各处守军如何调动早已推演过了几百次。按照蜀国当下的兵力,既要驻守边陲,又要防范南中趁火打劫,再除去各处必须的守军,可以拿出来的人马不超过五万人。而武阳的蛮人一旦被惹急,那可是全民皆兵!这种情势下自然是逼迫刘禅让权的最好机会,如今也成了保住性命的唯一机会。

    黄皓曾经说过“陛下不再是陛下”,自己当初听到别人转述还呲之以鼻,认为这是黄皓苟全性命的迎逢之言。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己看走了眼。陛下真的变了,以往对陛下的各种手段恐怕难以奏效。杨戏等人显然早已看出这些叛军是什么来路,自己却迟迟问不出陛下的意思。这便说明陛下根本没想过从自己身上找突破口解决叛军,而是专心的应付乱局。这还是自己熟悉的刘禅么……?

    心不住的下沉,若真是如此,自己在这里还信心满满的等着与陛下谈条件岂不是笑煞人……

    听到杨戏与陈袛交谈的族人也是如此想法,对于陈袛的计划虽然是死里求生,可局势逼迫之下成功的希望还是相当之大。现在陛下根本没有入局,陈袛这一局布置的如何巧妙又有什么用呢?既然一切都是白费,生杀大权的掌控者还是当今陛下。

    由天上跌倒地下,满怀希望的等待逃出生天得到的却是死路一条,众人再也无法保持心态,恐惧和慌乱一层一层扩散。

    “大兄……族中的长辈希望与大兄一谈……”许游干哑着说了一句。

    “长辈们怎么说……”陈袛心想该来的终是要来。

    回到府中,杨戏将与陈袛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说给樊建。樊建和陈袛属于不同的政治势力,平时也没什么怨恨,反而可以发表客观的看法。这也是杨戏的目的,明日便要开审,无论结果怎样不可有失公允。

    便是这两日的功夫已经有不少朝中的大臣,宿老先后来劝,希望不要重演费氏一族的惨剧。这蜀中的群臣,多多少少都和许靖有些瓜葛。家中的先辈都是许靖的同代人,对许靖的推崇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甚至不少人家都有向许靖求过学的经历。作为当代的大儒,谯周也是希望可以从轻发落许氏一族。许靖是一代文人的偶像,为人臣子的典范,既然自己有这个地位和能力,理所应当保全这一宗血脉。

    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和陈袛的关系已经撇清,还是可以走许靖这条门路的。文立等人也从侧面表示了朝中的看法,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对于时人纠结所在,刘禅没有什么感觉,自己到这个时代还没有百天缺乏代入感。自己给了马承几天时间处理奔马庄的事务,然后再来入朝正式拜官。眼下确实有一件大事儿需要马承去做。

    江阳和武阳的军情也先后传到了成都,一喜一忧。征西大将军宗预亲自领兵赶赴江阳,江阳的叛军听说来的是宗预,不少人都放弃了抵抗出城投降。余下的叛军还没有完全掌控江阳城,只好灰溜溜的逃跑。不想宗预老谋深算在乡野之间布下了许多眼线,当叛军高兴于抢到一家大户时,被赶来的官军一举歼灭。宗预亲自押解叛贼赶赴成都,并且派人询问是否需要自己这一路人去一趟武阳协助平乱。

    武阳的消息就不是非常明朗了。胡济阎宇的大军在城外屯驻了数天,诸葛瞻每日都会到城楼上一观。这是先前约定好的暗号,每日出现在城头表示城外的蜀军需要按兵不动,等待消息。胡济二人看接连数天都是如此,也不知何时才有结果,于是派人先往成都禀报。

    朝中众臣多有担心,刘禅不以为然。诸葛瞻身处数万贼中安然无恙,最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或许等待的只是一个时机。

    三郡乱党被灭的消息不久之后也传到了武阳,诸葛瞻听到后抚掌大笑,派人去约蛮军首领一谈。

第二十二章 北伐之计(上)

    南中占地面积极大,几乎占据了蜀国国土的一半还要多。有汉嘉,犍为,越嶲,朱提,兴古,建宁,云南,永昌八郡皆为蛮夷之地或是蛮夷族群生活栖息的主要地域范围。当年东吴攻占了荆州,顺势挑拨了蜀中的南夷叛乱。驻守南中地区的蜀国官员多有被害者,只有王伉,吕凯二人据守永昌,众蛮久攻不下。

    等到诸葛亮平定了南中,降服了南夷人心,更传授了耕织之法及相应的工具,南中地区的夷人才算逐渐平稳。同时又从南中地区迁移数万人到川中生活,将各族打乱,重新编排组成了无当飞军。之后的历任庲降都督皆是奉行此法,以南中的人力物力来发展川中地图。久而久之,在蜀地生活的夷人逐渐被同化,加之对诸葛亮的崇拜更是再无异心。可打乱的族群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又自发的形成了新的族群,不断的壮大势力。

    陈袛便是钻了这个空子,夷人素来彪悍民风淳朴。到了川中过上汉人的日子虽然像模像样,但终究是底蕴不同,习惯不同,所以需要不断的对其进行教化。未掌权前陈,许两家便致力于在夷人势力中培植自己的小团体。但各个族群称霸的格局已然形成,所以只好无功而返。等到陈袛掌握了权势,便暗中拉拢了不少蛮族首领。蛮夷之人落地生根几十年,对于汉人的一些恶习学的非常之快,尤其是掌权的族长们,不少都被陈袛拉拢。

    听说城外来了朝廷的使者,蛮夷各族首领态度不一。在陈袛派来的亲信挑拨下,众首领都同意拒不接见。当使者报出诸葛武侯后人身份之时,情况就变了,就算是被陈袛拉拢的满族首领也决定将这诸葛后人迎入城中。于是诸葛瞻带着五六名伴当受到了各族首领最高规格的接待。派来挑拨的亲信见状还想阻拦,也是无能为力。

    对于城中的形势,诸葛瞻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蛮人成功占领了武阳城,可陈袛被抓后蛮人便是没了动作。这几十族蛮人大部分应该都是被蒙骗,逼迫而来。陈袛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把南夷各族都拉拢到手中。临出行时在陛下面前虽是说下大话,但诸葛瞻也深知这几万蛮人可不是谈笑间便可化解的。

    一连数日各族蛮人都是对诸葛瞻亲爱有加,诸葛瞻本身又是八面玲珑之人,在这数万蛮人之中正吃的开。今日这个族来请,明日那个族来邀,忙的诸葛瞻一行人是不亦乐乎。对于此次暴乱诸葛瞻只字不提,众蛮也不愿强迫其开口。暗中的陈氏党羽却是急了,这个诸葛瞻每日都接待大批蛮人,不少蛮人回到族中后态度已然是倾向于刘氏政权。蛮人对诸葛亮的崇敬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唯恐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诸葛后人,各族都派出了勇士保护诸葛瞻的安全。

    无论是明处设阻,还是暗中使诈,都奈何不得诸葛瞻一行人。陈袛入狱的消息更是搞的蛮人沸沸扬扬。没了陈袛在背后指挥,陈氏党羽对蛮人的控制力是日渐衰退。诸葛瞻表面上四处应酬各族,实际上已经借此机会将各族的底细摸清。大多数的蛮人就算知道诸葛瞻再套自己的底细,也是愿意倾吐。

    响应武阳的三处叛军都被平定,蛮人们也没了主意。初时感觉这蜀国岌岌可危,几天的功夫自己这几万人被孤立了起来。看来蜀国的官军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并非是之前武阳城守军的水平。

    当晚各族首领齐聚,诸葛瞻也是出席。大家十几天来都是彼此熟悉,推杯换盏不在话下。琴棋书画诸葛瞻样样擅长,又通古博今机智巧言,言谈之中颇有当年诸葛亮的几分风范。曾经见过诸葛亮的蛮族老者都是如此称赞,如此一来众人更加迷恋诸葛瞻的风采。

    酒席之间诸葛瞻话题陡然一转,终于聊到了正题。几个被陈袛拉拢的蛮族首领还待狡辩,可在场的有二三十名族长,谎言很快就被揭穿。同样的解释从诸葛瞻嘴中说出说服力暴增,其实之前阎宇都说了几十遍……所谓众怒难犯,被陈袛拉拢的几人自知狡辩无用只得认栽。陈氏党羽见状便想逃之夭夭,早被各族勇士一拥而上尽数擒获。

    陈袛拉拢的几族都是大族,人数上就算不占优势,也不是其他各族可以轻易击败的。但这酒席宴上,外面是自己的族人,里面坐的却是外族居多。想要挣扎逃命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一夜的时间,相关的人犯尽数抓获。足有四百人之多,都是参与反叛的骨干分子,大多数人都参与了对武阳太守府的攻打和围杀。

    胡济,阎宇见诸葛瞻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的瓦解叛军,均是高兴。于是留下阎宇负责后事,胡济诸葛瞻带着人犯返回成都。随行的还有近千蛮人,都是各族的首领和使者,带着珍奇珠宝等随同前往请罪。

    寿春的日子并不好过,对于文钦,唐咨等人来讲尤其难过。全怿带着吴军投靠了司马昭,城中的淮南军对于入城的这五千多吴兵始终保持距离。也不能怪淮南军将,吴国本土的将领都投降了,这些曾经的魏国叛将又怎能靠得住呢。

    若非朱成,焦彝苦苦相劝,诸葛诞早对这几千吴人动了手。这东吴援军没带来援助不说,反而使自家士气跌到了低谷。更可气的是带兵的全怿不按照约定进兵,害的淮南军损失惨重,到头全怿自己投降了魏人。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又想起和文钦的旧怨,正是怒火中烧。

    焦彝和朱成对吴人也是愤恨,可诸葛诞已经投身东吴儿子都送了过去,这个时候还是整合军力保住寿春的好。文钦等人在,吴人才会继续支援寿春。一旦杀了城中的吴军惹恼了东吴,那便是自掘坟墓。

    诸葛诞并非不识大体之人,明白二人所讲的都是实情,于是强压着怒火接待了文钦。文钦身知自己处境,于是开诚布公的道明了来意。现在大家坐的是同一条船。互相残杀自己一定是被杀的一方,但诸葛诞也会因此失去军心和外援。与其这样倒不如暂时放下恩怨,等过了这一关回头再算旧账也不晚。按照文钦的脾性无论如何不会向诸葛诞低头的。但这次是吴人做的过分,全怿投降了,这责任只能自己来承担。对淮南军,对江东都要有个交待才是。

    看到文钦致歉,一旁的朱成,焦彝都松了口气。诸葛诞闻言面色也是一缓,和颜悦色的客气了几句。如此城中的局面算是暂时稳住,但士气依然低落。这样的军队拉出去三万都打不赢对方一万。军队萎靡不振,除了守城一途别无他法。

    司马昭这边每日都派东吴降兵去劝降,同时加紧构筑防御工事。全氏一族已经逃到了江北,被接往项县见魏帝曹髦。自从到了项县曹髦并没闲着,虽然前方打仗没自己什么事儿,但曹髦每天都召集群臣商讨战事。并且先后下达了三次诏书,对于不幸身亡的士卒给予抚恤。

    魏廷的大臣多数都留在许昌处理公务,维持朝廷运转。随军出征的大都是一些闲职,对于军事本就是漠不关心,对于做官倒是精通得很。

    前几天还能依诏参与魏帝曹髦的军事讨论,逐渐的不是患病便是外出公干,曹髦能召集的人越来越少。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曹髦是个聪明能干的君主同时也很有魄力。司马氏大权在握怎么会容下这样的聪慧之主?

    征西将军司马望是司马孚的儿子,与魏帝曹髦一度走的亲近,最终还是选择了外镇领军。这让曹髦很是失望,因为自己能接触的大臣实在是太少了。空有雄心壮志,想重整曹家的天下,可笑的是竟然没有忠臣愿意协助自己。无奈之下,只好逐步的收买人心,等待机会。

    曹髦经常拉着皇后的手说:“刘禅沉溺玩乐数十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蜀中的奸佞之辈尽数被其打压。我堂堂大魏,竟无一忠心之士可以替朕分忧!难道是朕不如刘禅么?”远在千里之外的刘禅若是知道自己被魏帝如此欣赏,想必睡觉都是偷着乐。

    诸葛瞻平蛮的消息还没传到成都,杨戏与樊建却是商量着如何说服陈袛。经过两次谈话陈袛的态度已是非常明确,如实报给刘禅想必这陈袛立即就要掉脑袋。武阳蛮威胁甚大,唯有说服陈袛,借陈袛之手平复叛乱才是最佳途径。

    姜维连年征伐,如今的蜀国经不起大战的摧残。即便是成功击败了蛮人,可自家元气大伤,依照目前的国力根本不可能有所恢复。杨戏常年随军征战,深知战争之苦,百姓之苦。对于姜维罔顾国内形势,穷兵窦武的做法很有意见。

    从杨戏的角度看,姜维北伐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立功。唯有不断立功巩固自身的位置,姜维在蜀国才有出路。可为了一些微薄的战功,就屡屡兴师动众动摇国家根本,这是绝对不可取的做法。现在国内又有了叛乱之事,只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否则对蜀国的伤害将是无可估量的。

    两人正准备第三次前往狱中说服陈袛,门外跑来下人呼喊着:“老爷!老爷!不好了……有狱卒来通报说陈袛死了!”

第二十二章 北伐之计(下)

    回首昨日,仿似过眼云烟,大殿之上刘禅不住的感叹。数月之前还与陈袛书信不断言谈甚欢,一番心思的将新政交给陈袛实施。谁曾想到如今竟是个人死名灭的结果。或许在陈袛眼中,自己这大汉皇帝从始至终都只是被其利用,谋取权势的工具。自杀之前陈袛写了一封折子,内容除了认罪更是请求对其家族从宽处置。

    陈许两家没了陈袛这主心骨,加上此番巨变,即使是陛下手下留情也难成气候了。陈家倒是无所谓,可许家闻名天下,与蜀中各大家族都有所关联,松一些总是好的。朝堂上主流的声音都是类似言论,偶尔抱有不同想法的知众怒难犯都不做声。前大将军费祎的宗族都被陛下砍个干净,陈许两家最终会是什么样子谁都不敢说,只是尽其所能的鼓噪言论。

    人死但不能入土,陈袛既然认罪,这就是畏罪自杀。畏罪自杀是法理不容的事情,陈袛掌控蜀国朝政多年,刘禅需要从其嘴里挖出更有价值的信息。结果就这么死了,明着是希望一死可以减免族人罪行,暗地里却是断了许多线索。群臣纷纷上书为陈许两家开脱,也是因为陈袛死了的缘故。

    陛下是赦了众人的牵连之罪,但陈袛知道的是在是太多了。这样一个人落入陛下手中,保不准什么事儿上就把自己供了出去。现在人死了,大家都没了后顾之忧,唯恐陛下继续深追此事,由其他人嘴中扯处自己以往的丑事。因此准备搭救两家,给自己也留一条后路。两大家族逼死陈袛自然有所用意,同时也是提醒牢笼之外的众人,我做了第一步,后面的轮到你们了。毕竟陈袛知道的,许游一定也知道。

    这个道理刘禅也是明白,所以下令妥善保管陈袛的尸身。开始对牢中的两族老小盘问审判,一一定罪。同时也是等待凯旋而归的各路人马,他们带回的俘虏口中必定有自己期待的供词。此事依旧交给杨戏,樊建去做。这都是正常的程序,大家看陛下没有表态,心里不由得悲观起来。

    接下来公布的事情很是意外。参与比试的十四名皇室都受到了陛下的封赏,并且都有了任职。让众人更为惊奇的是,任命的这些职位中没有高官要职,无论文武都是些中下层的职位。上任的同时,这十四人也被剥夺了皇室的身份,与寻常官员无异不得特殊对待。只有当任职结束之时,才恢复皇家之身。而且,什么时候结束任职的权利就在每个人的手中。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不想做了,就可以立即恢复皇室成员的身份。

    十四人欣然领命,对于其他人来讲这是难得的磨练。对于刘禅的六个儿子来说,这是父皇的考验,想做太子就要拿出优异的表现才是。各部大臣听到任命都是头疼,自己下辖有这么一位皇室宗亲,陛下又是这么一道内容的圣旨,两下都是为难。难做也是要做,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最后一道诏命是命令各郡把为国殉难的官吏,兵卒一一呈报。国家将对亡者进行吊祭以及封赏。同时各郡也须把遇难的百姓明细报上,国家也将给予抚恤。群臣郁闷了半天,听到陛下如此下旨,才感到一丝欣慰,都跪地称颂陛下的圣德。

    杨戏与樊建在退朝之后主动留了下来,询问处置两大家族的相关事宜。其实就是打听刘禅的态度。刘禅对于许靖什么的根本没有印象,更没有当世之人的高尚情节。舆论上是一面倒的倾向,最后拍板的还得是自己。

    想了又想对二人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甩甩袖子就走了,心想这两句倒是用上了。杨戏等二人琢磨了半天,这句话就是依法办事的意思,只要合乎法规陛下就没有意见。看来陛下是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两个人要掌握的便是刑罚的尺度,该严办的严办,无关紧要的就从轻发落,不负圣恩也顾忌舆论。二人想到这里相视一笑,心中轻松了许多。

    外出的各路人马还没有回来,可以调动的士卒十分有限。为了避免出什么差头,杨戏与樊建商量之后,索性便在狱中审案。犯人都被带到广场之上,一个个的被带入接受审讯。审讯过后的直接送回牢内。这样一来便节约了很多人手,这个时候还是稳妥些好。主要的人物由杨戏,樊建亲自审讯,无关紧要的由下属官吏代替二人。昔日同朝为官,今日阶下之囚,人来人往间让人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

    当家的一死,陈家主事就成了陈袛的长子陈粲。其父的罪过便须由陈粲来交代了,不出意料的话大家把罪责往死人头上一推,这案子就算是了结了。让人想不到的是陈粲没有认罪,反而一口咬定许家逼死了陈袛,还唆使陈家剩下的人都认罪伏法。这下大家都傻了眼,满朝文武为了保住两家血脉发了疯似的不断上书。本以为早牢狱之内两家应该达成了默契,怎么陈粲反告了许家一状?陈袛不在,许家竟然摆不平两个小子。

    当然不能凭一面之词便定许家的罪,于是接连对陈裕等陈家众人进行了审问。所得的回答都差不多,许家几位耆老出面,通过许游逼死了陈袛。并且伙同陈家做假供,企图把一切的罪名推到陈袛头上,减轻自身的罪责。

    陈袛所担的罪名越重,陈家受到的牵连便是越大。单是欺君之罪就能要陈家夷灭九族。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陈袛,死无对证之下许家倒是有机会撇身事外,陈家必然是连坐。陈家兄弟没了父亲可心思没乱,在狱中满口答应骗了许家安心,到了堂上才是语出惊人。许家想死道友不死贫道,怎知意图早被洞穿,毫无准备之下还真让杨戏樊建审出了破绽。骑虎难下!出现这种情况,这件案子已经没有善了的可能。

    许家明知漏了马脚,可已经没了回头路只能硬撑,但一个近千人的家族口径如何统一都是禁不住推敲的。陈袛的两个儿子为了给父亲报仇,都豁了出去,把二人知晓的机密尽数说了出来。杨戏为官几十年,听完之后都是瞠目结舌。陈,许两个家族的势力之大,脉络之深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樊建心里也是庆幸,还好陛下雷霆手段拿下了这两大家族,否则真是吉凶难料。

    两家撕破了脸皮,丢入牢中的和广场上待命的纷纷骂了起来。一个骂对方过河拆桥害死了自家老爷,一个骂对方忘恩负义言而无信。一来一往也没人顾及身份,有如市井无赖般骂个不停,哪还有名门世家的样子。看到双方情绪激动,负责看守的官吏指挥狱卒和禁军把双方隔开,还教训了几个骂得起劲的犯人。

    彼此都是犯人,左右都是难逃一死,于是互相揭穿老底,相互指责攻击。许游等家中主事的还沉得住气,架不住底下的口无遮拦。大家都是豁开了的心态,情绪激动,头脑发热,和主子对质也是丝毫不惧。加上不少贪生怕死,没骨头的家伙,审案的进度快了许多。看看大势已去,许游等几个家中的主要人物也不再狡辩,只是咬住陈家不放。

    千余人的口供,改了又改,记了又记,不停的对照比较忙了几天,终于理出了一个头绪。二人不敢怠慢,带着口供急匆匆的赶赴宫中。

    出征的各路人马得胜而归,成都的百姓都是雀跃欢腾。东南西北四方的叛乱被铲平,这仗打得极长士气,深得人心。刘禅亲自在城外十里处迎接各路人马凯旋,各路将领都是感动不已。大军入了城,百姓也是自发的夹道欢迎。群臣各自议论,如此景象可是多年未见了。

    呼声最高的便是万岁,这点大家都觉得奇怪。陛下励志图强不过是最近的事,短短时日就如此得民心,有些不可思议了。刘禅在车队之中,抬手向人群示意,人群中爆发阵阵的欢呼。欢腾热闹的景象看得刘禅暗爽,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可没有今日表现出来的这么高。不过是提早安排了杜轸,卫继二人带人混入人群之中,另外收买了许多百姓负责呼喊。

    一见车队就有人扯着脖子喊万岁,大家都是从众心理,加上混入的不少官兵,不知不觉的都喊了万岁。百姓图的便是安居乐业,听到叛乱的消息谁不担惊受怕?甚至一度有流言传叛军由各个方向正杀奔成都。幸好樊建,邓良等人早有防备,砍了几个散布谣言的痞子才安定了人心。

    当晚在宫中,刘禅宴请了朝中文武为胡济,宗预,诸葛瞻等人庆功。众人各自讲述了平乱的经历,尤其是诸葛瞻只身平蛮的事迹,让大家赞叹不已。诸葛武侯的后人岂会是虚有其表,大家对诸葛瞻的看法都为之改观。欢宴之后刘禅转往御书房,那里有着一名重要人物等待着——卫将军姜维。

    姜维在汉中秣兵厉马,时刻关注淮南战局伺机北伐。接到国内四郡叛乱的消息,不由得震惊。尤其是武阳的蛮人,稍有不慎就是一场恶战。姜维自然晓得成都能调集多少兵力,于是留下董厥镇守汉中,自己带着夏侯霸,张翼,廖化等宿将点兵万人星夜回援成都。

    在路上收到各处捷报,众将总算松了口气,姜维却是大喜。于是留下夏侯霸等人带大军继续前进,姜维带着几名伴当先一步赶赴成都,希望借此机会提出北伐的请求。

第二十三章 定策(上)

    “伯约久候了。”刘禅笑意盈盈的扶起姜维道。

    “陛下处四方贼中,当遣精兵扼守险要,召各军回援方为上策,切不可以身犯险!”姜维张口第一句便是直谏。

    “哦?四方叛乱已平,伯约何出此言?”刘禅一心亲近姜维,这姜维却是语出惊人,对这莫大的喜事好似不以为意的样子。

    “此次侥幸得胜,难保下次,请陛下慎重!”姜维语调不变道。

    庆功宴刚刚结束,刘禅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之中,被姜维接连两句浇个透心凉,顿时心情不爽。朕打了胜仗你不来参加庆功宴也就罢了,也犯不上在朕兴致正浓时来说这种话。难道除了你姜维,别人就不会带兵打仗了么?怪不得在朝中被人排挤郁郁不得志,真是气死朕了。“伯约是说此次获胜不值一提么?”压着心头怒火,刘禅缓缓的说道。

    似是知道刘禅心中所想,姜维摇了摇头道:“此番平乱陛下身犯三险,便是获胜亦不足取。”

    “哼!何为三险?”刘禅怒哼一声怒气上涌,眼看便要发作。

    姜维再次跪拜道:“敌情不明大军擅动,此一险也!试问陛下,贼军若是强大使各路人马陷于颓势,用何以救?”

    “这……”刘禅很想开口辩驳,一时找不到理由。

    “兵分数路已寡击众,此二险也!试问陛下,倘若各路战败而归,外无救援,陛下何以解围?”

    “这……”刘禅想想,这姜维说的也是有道理,自己本来便是兵少,偏又分兵数路等同于削弱了自身的实力。

    “不知扼守关隘拒敌于外,此三险也!敢问陛下,若贼众抢先攻占险要隔断内外之连,岂非人心惶惶,国内大乱?”

    “啊……这话倒是……”蜀中险要极多,只须少数人马守住关隘,便可以保证成都不受叛军威胁。

    “陛下万金之躯,若有危难当遣派精兵据守险要,集中各军防卫都城。臣等自当舍命回援,以助陛下。今幸得贼众固守不前,否则成都不过数千人马如何护得陛下周全。倘若陛下有所闪失,臣等万死难持其咎!”言及此处,姜维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刘禅被姜维连续责问头脑已然清醒,心中感慨这姜维果然是忠臣,满朝文武均无此见识啊。刘禅双手握着姜维的手,将其扶起道:“闻伯约之言,胜读万卷书,朕实在羞愧啊!”

    姜维接着道:“陛下身系大汉江山社稷,实不可以身涉险。”

    朝中众人并非是无人思虑到姜维之言,只是人微言轻,一切事由都有朝中大佬们决定而已。并非是刘禅等人的策略不对,只是没有顾及到自身的安危。姜维戎马半生,又继承了诸葛亮的衣钵用兵小心谨慎,所以凡事先考虑安危。但做为国家的根本,刘禅也确实不应该把自己当做是普通人对待,确实应该小心处事才好。

    好不容易来一次成都姜维也不愿意得罪刘禅,但是朝中的风气实在是轻浮。这次的叛军是因为和陈袛断了联系,才这么容易对付。陈袛若是没有被捕暗中操控各路叛军,陛下便会是自食苦果的下场了。

    什么叫忠言逆耳刘禅今天算是真正的领略到了。虽然释怀,但心情还是不怎么好。一下子被姜维打回了现实,强国之路任重道远仍是遥不可及。

    根据姜维的推测,魏国内的淮南之乱恐怕不会延续太久。接连两次大战,淮南军和吴军都居于下风。诸葛诞等人的韬略以及治军都没有司马昭老道。孙綝无心恋战,寿春人心不安,最迟年底便会有分晓。

    魏国在淮南投入了中原地区大部分的军力和人力。吴国孙綝率领十多万吴兵入淮,荆州守将施绩也整顿人马,准备北上攻击襄阳响应孙綝的东路军。这样一来魏国想结束淮南的战斗便要与东吴做正面交锋,长安以东的地区因此不会再有可以支援陇西的魏军。这是蜀国最佳的北伐时机!

    见姜维分析的条条是道,刘禅心里也在犹豫。自己的想法是稳抓内政,解决生产力不足的问题,把蜀国的国力尽快搞起来。姜维的提议十分诱人,假如真的能扩大版图,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问题在于此次出征人少不足以开疆辟土,人多则严重拖沓了国内的建设和发展。一时间难以抉择。

    离宫已是人定之时,北伐的建议没有被采纳,此行却另有收获。姜维应允支持刘禅的新政,并亲自带兵往沓中屯田,积蓄力量。刘禅则许诺国力充沛之时,自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姜维北伐。所谓不遗余力,指的便是到时会统一朝中文武的思想,坚定的支持北伐。以往困扰姜维的分兵,分权,后继无力等困难不复存在。姜维很是欢喜,半生戎马为人掣肘,眼下当今圣上给了承诺,这一诺绝非千金能比。

    杨戏,樊建来到宫内恰巧与姜维相遇。突然见到姜维二人都是一惊,杨戏拱手道:“伯约别来无恙。”

    “杨公久违了,维还未恭贺杨公晋升之喜。”姜维回礼道。

    “前日才知杨公邀伯约回援,不想伯约行军如此之速。”一旁的樊建笑道。

    姜维一笑而过道:“闻二公忙于陈许之事,许家名倾天下,尚需谨慎为之。”

    “我与杨公正因此事入宫禀告陛下,改日去伯约府上一叙。”樊建和杨戏一天米食未进,才忙出头绪。

    “维欲连夜出城返回汉中,二公请便。”姜维心情不错,拱手告辞。

    杨戏和樊建还礼之后匆匆入宫。望着二人背影,姜维心中叹道:“新政推行绝非易事,望二公辅佐陛下早日富国强民,尝丞相夙愿!”姜维对二人背影深深一拜,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次日早朝之上,征西大将军宗预以年老多病请辞。宗预字德艳,是老字号的朝臣。当初跟随张飞入蜀,现在以征西大将军督永安,负责蜀国东线防御。刘禅也不勉强,于是升宗预为镇军大将军,留在成都养老。其他众人也有封赏,光禄勋诸葛瞻加侍中,军师将军之职;广汉太守张微加破虏将军;龚衡也是推辞封赏在家养老,于是封其二子皆为裨将军;胡济与龚衡情况相同,子嗣也被封为裨将军。汉嘉太守董匡,益州书佐王长文,阆中令王化等人平乱有功,也都给予了提拔。

    诸葛瞻上书为张瑛,张雄兄弟请功,张家兄弟是张嶷的儿子。张嶷在南中地区生活了十五年,对蛮夷非常之好。等到张嶷战死之后,南中的百姓无不悲泣,自发的为张嶷立庙年年祭祀。张瑛,张雄也跟随父亲在南中生活十多年,不少蛮夷的首领都是认识二人。诸葛瞻看似简单的带了几名随从去说服蛮夷,实际上借此掩盖张家兄弟的身份。说服蛮夷各族首领,多半是这兄弟二人的功劳。

    张嶷在三年前随姜维出征,临阵殒命。张氏兄弟守孝未满三年,所以没有实质的官职,只是继承了张嶷的爵位。诸葛瞻素与张嶷有所往来,是忘年之交。族兄诸葛恪在东吴掌权之时,张嶷便写信给诸葛瞻说:“孙权刚刚去世,吴国根基不稳。诸葛恪身为辅政大臣不应该这个时候急功近利,离开吴主去攻打魏国。如果失败了,国内嫉妒他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后来果然和张嶷预料的一样,诸葛恪失败后回国被害。这次为了平乱,诸葛瞻暗中邀请张瑛,张雄相助。二人继承了其父的风范,以国事为重,参与了诸葛瞻的计划。因此诸葛瞻感激万分,上书为二人请功。

    于是刘禅命人传张瑛,张雄上殿。这兄弟俩身材样貌都很平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副大众脸。刘禅并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见二人言谈也是平常心中难免失望。没想到的是二人竟然拒绝了刘禅的封赏,要求回家为父亲守孝,期满后再为国家效力。群臣对此都是赞不绝口,为人孝顺是衡量这个时代人品的重要指标。刘禅也觉得二人有心,也不为难,赏赐了金银作为补偿。

    宗预辞官养老,蜀国东线的防御需要一名总指挥。刘禅和众人商议一番,以庲降都督阎宇代替宗预为永安督。原庲降副贰都督霍弋,在此期间安抚有方,升为庲降都督治理南中。

    杨戏和樊建马不停蹄的忙碌于审案。各路大军押解回来的战俘大都是直接参与者,也有许,陈两家的人混在其中,更多的是蛮夷。这一下又是五六百人的口供,杨戏年逾古稀,身体开始有些吃不消,完全依靠一股精神强撑着。樊建几次劝诫都是无效,对两家的定罪事关蜀汉国运的发展。日后若有哪家找出了案中的疏忽之处,世家豪族必然会奋然而起,掀起滔天巨浪。

    现在的沉默只是因为刘禅近来过于强势,手段残酷杀虐甚重。世家争的不是一时荣辱,而是万世相传。现在服膺于刘禅的统治,不代表日后会是相同的态度。皇权和士族的矛盾永远存在着。杨戏不好和樊建明说,只是替刘禅担心,所以强撑着身体也要把这案断的让人无话可说。

第二十三章 定策(下)

    东广汉郪县之内,很多家都挂着白布举丧。和叛贼的战斗以胜利告终,但人们失去了身边的至亲。悲伤的气氛笼罩着郪城,对于为了保卫家园战死的百姓,大家是十分同情。郪城令王迥也是阵亡者的一员,王氏家族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朝廷追封王迥为郡守,对于亡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至少是一种荣耀。

    根据东广汉郡守李勃的奏章,这次平乱共有七百三十六名官吏,一千三百二十九位百姓亡故,受伤的辙超过了三千人。在各郡之中,属郪县损伤最为惨重。汉嘉死伤的人数也是颇多,可出力的大都是世家豪族豢养的打手,仆役。对于这种不在国家户籍之列的,朝廷只是给予了口头上的称赞,没有实质的补偿。

    汉嘉这边王,李,高三打氏族登高一呼,百姓都是十分雀跃的参与平乱。三大家族的人手中不乏退伍的军官和老兵,战斗经验丰富损伤较小。百姓都是凭一腔热血,一股勇劲儿的厮杀,缺乏组织和指挥,所以死伤惨重。叛贼也知道挑软的捏,经常针对百姓防御的一侧突击,这也是百姓死伤甚多的原因之一。

    家族中的死伤有各自家族负责抚恤,大家都得到一定的补偿和实惠。比起丧子,丧夫的悲痛,这点钱财根本算不上什么。看看自己家再看看外面,不觉中便有了平衡。朝廷每家每户抚恤一百五十钱,一石米,并且免一年赋税。这是当今陛下亲自下的诏命,钱米都由各郡库府中分拨。这个消息只在有地位的士族之中流传,郪县的百姓并不知晓,官府也没有任何的公告。自己失去了亲人好坏还有个补偿,要是嫌少那就看看外面那些平头百姓吧。

    代理郪令王长文早已回到州中复职,郪令的位置暂时有东广汉的郡守李勃代领。日出之时在县衙门外,一名青衣文士击鼓不停。只见这文士一槌快过意槌,越敲力道越大,心中似有无尽的怒火。不多时府衙大门露出一条缝隙,一个差役打着哈欠探头探脑的打量着青衣文士。

    “怎么又是你?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惊动了我家大人当心砍了你的脑袋!”那差役探身喊着。

    青衣文士置若罔闻擂鼓不停。差役无奈跨步出了大门,走过来便要抢夺鼓槌。文士自然是不让,于是二人争执起来。

    “老爷已然绕过了你,何苦又来,难道你不怕死么!”差役低声劝道。

    青衣文士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脸正气,满是愤慨的说道:“朝廷分明诏令各郡抚恤百姓,我代郪县百姓请命,何惧之有!”言罢摆脱了差役,又自顾自的擂鼓。

    差役见抢不下鼓槌,上前拽住青衣文士衣袖,低声劝道:“刘小哥替民伸冤,某私下也是佩服。可我家老爷却是这东广汉的郡守,小哥上次幸免,今次绝难脱身啊!”

    “视难不救,非志士也!这堂堂汉国,岂容宵小为虐!”青衣文士不理差异,大声说道。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不少人早就听说前几日一青年文士大闹县衙,称朝廷下发了抚恤钱米,当众质问郡守李勃。李勃何等地位,容不得有人诬蔑,便要将其打入大牢。后来听说似乎这少年家世不凡,便被放了出来。今日竟然又来,百姓议论不停,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差役和青衣文士争执之间,府衙大门再开,一班衙役分两侧鱼贯而出,将青衣文士围在当中。接着一名中年官员大腹便便由府内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几名小吏。和文士争执的差役见状连忙跪拜道:“启禀老爷,这人又来擂鼓,小的劝止不住,请老爷降罪!”那中年官员哼了一声,摆手示意退下。差役偷看了青衣文士一眼,暗叹一声退在一旁。

    “刘子远!本官敬你祖上有德,放你一马!想不到又来惹是生非,活的不耐烦了么!”中年官员喝道。

    “李文孝!这郪县之中有多少人被你蒙在鼓里,尚不知朝廷下旨抚恤百姓之事。抗旨不准,你活得不耐烦了么!”青衣文士一脸正气,同样高声喝道。

    “大胆!你是何身份,敢辱骂朝廷命官!”李勃身后一疤面官吏挺身道。

    “我已从费文平,王仲远处验明朝廷确有其诏。尔等贪赃枉法,也敢言朝廷命官?”

    朝廷下诏的事虽然只在士族之间有所流传,但不少商人或是富户人家通过各种渠道还是了解一二的。尤其是其他郡县的百姓以及旅人,经常带来一些新的消息。围观的百姓早就信了几分,眼下见李勃等人一脸恐慌,更是相信这青衣文士所言非虚。

    人群躁动不安,李勃心知不可拖延,急忙喝道:“还不给我拿下!”众衙役上前便待将青衣文士擒住。那文士反手由袖中抽出匕首护身,转首向人群呼喊道:“朝廷有旨,每户钱一百五十,米一石,免赋税一载!”

    周遭衙役见这文士抽出匕首,纷纷拔出腰刀冲了上来。李勃在一旁气的不住呼喊:“快快拿下,快快拿下!”那文士以一敌众,手中匕首又短,没几个照面身上已然见红。众衙役都是李勃心腹,下手毫不留情。

    青衣文士心知难逃一死,奋力挥舞匕首逼退了衙役,将匕首抵在胸前大声说道:“这钱米赋税皆是朝廷恩赐,百姓舍命击贼应得之物!李文孝汝这狼心狗肺之辈,这种钱也敢沾手!”

    李勃看这青衣文士穷途末路,不禁狂笑道:“少在这疯言疯语,汝这小儿就算死了也是畏罪自杀!”

    “我刘邵七尺男儿,岂能死于奸佞之手!便是血溅五步,也要手刃汝这逆贼为民除害!”青衣文士话音未落,几名衙役已经由身后逼近,手中大刀直砍下来。

    “手下留情!”见刘邵危急,一名书生冲出人群疾呼道。

    可惜呼声对于几个衙役没有任何作用,腰刀眼看便砍刘邵背上。忽然斜刺里一道人影闪出,一根竹棍接连敲打在衙役手背上。衙役吃痛握刀不住,腰刀皆掉落在地。刘邵反应过来急忙避到一旁。只见来人一身粗布麻衣,头扎草环,脚蹬草鞋,脏兮兮的站在那里。手中竹棍搭在肩上,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愣什么!一并杀了!”李勃见来人身手不凡,唯恐夜长梦多,喝令众人动手。府衙之内也冲出了数十名家丁,把刘邵和那脏兮兮的青年团团围住。百姓见刘邵幸免于难,情绪激动起来,不少人愤愤而骂为刘邵鸣不平。不少百姓都是家中刚刚死了亲人,见刘邵危急一时同仇敌忾,竟有了救援刘邵的趋势。

    “杀!”见情势不妙,李勃身后的疤面官吏冷喝一声。

    几十名衙役家丁一起动手,刀枪棍棒向刘邵二人招呼过去。刘邵待要拼命,不防被那脏兮兮的少年一推,倒退几步背身撞到鼓台之上。那少年脚步一滑便跌入了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只听呼喊声不住响起,已有七八名家丁倒在地上。等到少年跌回刘邵身旁,又顺势放倒了围攻刘邵的两名衙役。

    刘邵背倚鼓台,奋力抵挡数人进攻,身上又多了几处血痕。见那少年舍命相救心中感激,正要问那少年名字,却见那少年背上血流不止,也是伤的不轻。

    之前呼喊手下留情的那中年书生,见转眼间便是几条人命,大步冲向李勃道:“还不住手!”

    李勃身后的疤面官吏带着几个小吏挺刀拦住道:“此乃逆贼余党,尽数杀了!”

    中年书生面沉似水,冷喝道:“我乃黄门侍郎文立,速速停手!”

    听得文立自报身份,李勃心中惊疑不定。黄门侍郎不在宫内伺候陛下,来此作甚?观此人气度不凡,似是有些身份。

    混战人群之中刘邵和脏兮兮的少年抵挡不住,又着了几下岌岌可危。那少年呼喊道:“此间无侠义乎!”

    围观的百姓见动了家伙,不少人都是畏畏缩缩,心中愤慨却是不敢行动。听得那少年呼喊,有十余名汉子按捺不住,随手抄起木棍竹竿之类的加入了战团。家丁衙役不防身后的百姓真的敢动手,措手不及间被打倒十余人。

    “都给我杀了!”李勃迟疑不决间,疤面官吏断喝一声,手中大刀砍向文立。

    文立镇定非常竟是不闪不避,口中高呼道:“关虎何在?”

    同时李勃见疤面如此莽撞,急叫道:“不可!”

    只见文立身后一憨厚青年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文立身前。疤面的大刀还没砍到,只觉得喉头一凉便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有人带头冲入战团,群情激奋之下不少百姓也加入了战斗。李勃的家丁衙役见百姓如此,那还敢交战,纷纷逃窜。李勃也想逃跑,只是挪不动腿脚。文立身旁那憨厚青年看起来平易近人,可杀死李成的那一剑实在是太快了。李成便是疤面官吏,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族人。此时数百名官兵闻讯而来,将整个街道团团围住。百姓怒气一消看这刀兵阵势,不由得瑟瑟发抖。

    领兵的将领走入人群,向文立拜道:“末将步兵校尉王介参拜文大人,关将军!”

    这王介是郪城的守将,与王长文同族。王长文之所以可以迅速组织军民有效的阻截叛军,多是此人的功劳。李勃见状也连忙施礼,忐忑不安道:“东广汉郡守李勃,参拜二位大人。下属无知,冲撞了二位大人,请二位大人恕罪!”

第二十四章 顺势而为(上)

    陈许两大世家的垮台无可避免,刘禅不动声色的连续扳倒黄皓和陈袛,让蜀中的各大家族不寒而栗。如果陈家和许家被额外开恩,说明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士族对陛下还是有所影响的。若是两家如同费家一般全族夷灭,那只能趁早收起尾巴做人,支持陛下才是聪明的做法。各大家族的看法基本一致,观望陈许两家的结果和陛下的态度。

    当陈袛,许游下狱的那一刻起,刘禅便不再把这二人当做什么威胁。生死尽在自己掌控,何须再为多余的事情操心呢。施行新政才是最终的目的,借着陈许事件的震慑力,迅速的落实贪墨之事可收奇效。呼雷阙虽然没有名分,但以逐步设立了架构,开始实行部分的职能。若是依照杨戏等人的建议,成立呼雷阙要经过朝堂上群臣的支持才行。刘禅不这样认为,堂堂大汉皇帝自然有自主裁决的权利。先构成事实,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也改变不了木已成舟的事情。

    这次下诏各郡抚恤军民,与诏书同时到达的还有文立,卫继,杜轸,高玩四人。四人扮作寻常百姓,由虎贲羽林二卫中选出十余人负责沿途保护。文立,关虎这一路人便是针对郪县而来。到了城中四处寻访观察之下才了解这东广汉郡守的胆子有多大。城中只有少数具备消息来源的人知道陛下下诏的事情,绝大多数的百姓浑然不知,只能哀伤度日。

    刘邵为民请愿险被下狱的事情,文立也是听说。在城中打听了一番,却是找不到刘邵。今日行到衙门附近见百姓纷纷聚集,于是带着关虎和两名宿卫也挤入了人群,恰好亲眼目睹了一切。最初文立和关虎是准备静观其变。后来见郡守李勃来势汹汹一副不能善罢甘休的样子,文立急忙差宿卫拿着自己与关虎的印信去找守军援助。

    好不容易平息了民乱,文立当先而行带着众人进入了府衙落座。郪县步兵校尉王介请来了城中的大夫为刘邵和那脏兮兮的少年诊治伤势。见这中年书生竟然真的是陛下身前的红人,李勃坐在一旁苦思保命之策。文立也在思考如何处置这东广汉的郡守,黄门侍郎只不过是六百石的近臣,郡守则是两千石的大员。自己并没有处置这李勃的权利,现在这李勃肯陪坐,不过是看在陛下的面子而已。看看郡守大人做在一旁心神不宁的样子,文立心知此行唯有铤而走险了。

    “圣旨已下数日,这东广汉境内何以未见公告?”文立面色平静,心平气和的问道。

    “啊……下官怎敢……定是被乱民撕毁,下官这就命人重新张贴榜文。”见文立开口,李勃乱了分寸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郪县的钱米已分发多少?可有记录成册?”文立接着问道。

    “有,有,下官这就让人去拿。”听文立如此问,李勃连忙叫人去拿。

    各郡分发的钱米数额,分给哪家哪户都必须记录成册报给宫中。这是刘禅特别强调的事情。郪县的钱米都被世家大户摊分,应付朝中的账册也早就做好。文立要求查阅,却是遂了李勃之愿。

    “李大人不必如此拘谨,那青衣文士是何来路,为何擂鼓惊扰官府?”文立和颜悦色的问道。

    “那小儿叫刘邵字子远,据说是颍川刘子相的后人。前次无理取闹,下官念其祖辈之德故而放之。谁知今日竟然欲行刺下官,以此看来多半是冒名之人!”李勃说着说着便开始诬蔑刘邵。

    “方才却是凶险万分,本官也几乎遭遇不幸。”看李勃越说越是起劲,文立淡淡地点道。

    李勃知文立所指何事,刚放下的心又怦怦急跳,身上直冒冷汗,起身施礼道:“当时情势混乱,那恶奴有眼无珠错把大人当做乱党,简直是死有余辜!下官也有督促不周之责,请大人责罚!”

    “李大人言重了,本官在陛下身边做事,难道看起来像是乱党么?”文立口中说着,心中对这李勃不由得高看一眼。从最初的慌张无神,到如今的条理分明,这李勃心情已然调整的七七八八。

    “下官怎敢……”李勃闻言打个激灵,心想得找个话题把这事儿揭过去,不然这文立咬住不放甚是难缠。

    此时步兵校尉王介走了进来拜道:“启禀文大人,外面的尸首处理完毕,依照大人皆已确认了身份,名册在此。”

    关虎上前接过名册交由文立手中。文立翻看了一遍道:“王校尉辛苦了,不知那两人安置的怎样?”

    “正要禀报大人,二人伤势暂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几日。”王介答道。

    “如此甚好。”文立见两人都保住了性命,心中宽慰。

    “大人!这两人妖言惑众鼓动百姓杀害朝廷命官,定是逆贼余党,宜重罪下狱处决才是!”李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本官正要查问此事,不知王校尉将这二人安顿在何处?”文立问道。

    “那刘公子也想拜见文大人,被下官安置于偏厅。”王介道。

    “有劳王校尉带路,抚恤名册就请李大人一会亲自送来,告辞了。”不给李勃说话的机会,文立带着关虎和两名宿卫由王介引路,赶赴偏厅。

    李勃心中疑惑,这文大人没有追究自己,只是不疼不痒的询问一番。看起来似乎不知郪县未发抚恤钱米的情况,仔细推敲又不可能不知情,可既然知情为何态度如此不明?莫非……李勃心中有了路数,急忙找来几个心腹仆役吩咐了几句。

    文立等举步入了偏厅,两名少年倒地便拜:“草民刘邵,范恩拜见文大人,拜见关将军!”

    “两位请起,不知颍川刘子相与公子是何关系?”对于这刘邵的家世文立很是看重。

    刘邵起身答道:“正是家祖,家父随族人流浪至川中,已有数十年。”

    “想不到公子竟是名门之后,文某失敬了,请坐!”文立转目看这范恩道:“这位小哥身手不错,仗义而出,文某佩服,请坐!”

    刘邵的祖父刘翊字子相,乐善好施重德重义,家中富裕经常救助他人而不求回报。朝廷有意召其为官,几次均被拒绝。颍川太守种拂任用刘邵为郡功曹,刘邵认为种拂是名臣之后,于是出仕。种拂知晓刘邵是择时而仕,非常敬重他的为人。有一个叫做黄纲的人倚仗着程夫人的势力,想把山泽据为己有。程夫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种拂很是为难,于是请教刘翊。刘翊劝道:“自古以来不把山泽作为封地是为了百姓,太守屈从了对方的要求就是佞臣。如果因为拒绝对方而遭到什么不测,那么您的儿子将会得到更多人的照顾。”种拂听从了刘翊的建议,拒绝了对方。不久之后种拂举刘翊为孝廉,刘翊坚决推辞回到了家乡生活。

    后来正逢黄巾之乱,闹起了饥荒。刘翊把家中的钱粮拿出来救济乡亲,为死去的人准备棺木安葬,失去家室的人给予钱粮帮助其重新娶亲立业。因为刘翊的关系,得救的乡亲有数百人之多。

    汉献帝迁移都到长安避乱,任命刘翊为计掾。当时匪盗猖獗道路不通,刘翊白天休息夜间赶路到长安接受任命。献帝下诏表彰其忠诚勤勉,升刘翊为议郎,陈留太守。刘翊把携带的珠宝都分给了其他人,只留一辆马车去上任。路上遇见一位士大夫死在路边,于是刘翊用自己的马匹车换了具棺木,将那位士大夫安葬后继续赶路。不久又遇到一位饥饿囧困的故交,刘翊不忍见到故交饿死,于是杀了拉车的牛用来充饥。周围的人都劝刘翊不要这么做,刘翊说:“视没不救,非志士也!”最后刘翊与那位故交都饿死在路途中。

    此事广为流传,文立也是钦佩,如今见到刘氏后人心中颇有感慨。一番寒暄之后,话题转到了今日之事。刘邵对李勃一番痛斥不说,文立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转头问王介道:“王校尉可曾了解此事?”

    王介抱拳道:“小将近日一直于野外驻防,搜查漏网之逆贼。这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等事。”

    “有劳王校尉准备车马,此乃忠义之后,我将亲自带其回宫觐圣。”文立指着刘邵对王介说道。

    等王介走后,文立叹道:“李王两家势力极大,皆是川中老字号的大族。如今只有先回成都禀给圣上裁断。”

    “文大人既是奉命前来,何不将这等贪官绳之以法,以儆效尤?”刘邵不解的问道。

    “官有品序之分,文某官职低微,在这东广汉境内都是李王的族人,若是抓人恐怕连这府衙都走不出去。”文立摇头道。

    “我与文大人此行只是打探消息,并非奉旨抓人。先离开此地再设法抓其定罪才是。”关虎也解释道。

    厅外脚步声嘈杂,范恩听觉敏锐道:“恐怕想离开也非易事……”

    不多时一老者带着十余人走入厅中,哈哈笑道:“来者可是谯允南高足巴郡文广休?”

    见到来人一身绸缎须白似雪,一把年纪却是龙行虎步,文立表面上起身热情相应,心中暗道不妙。

第二十四章 顺势而为(下)

    这老者名唤李瑁,乃是郪县李家的耆老,与文立的师傅谯周颇有几分交情。东广汉的郡守李勃见到此老也要呼声伯父。文立不敢怠慢,急忙迎入此老。客套几句之后,李瑁问道:“广休在宫中为陛下重用,不知何事劳广休便装来此?”此老没有李勃的估计,自恃身份倚老卖老,让文立颇为头疼。只要李家之人用心盘查,早晚知晓自己何时入城。届时就算自己如何遮掩,李家也不会相信自己对于李勃抗旨私吞之事毫不知情。这方圆百余里都是李家的势力范围,自己身为陛下身边的近臣,也无法保证李家不会对自己动手。

    文立与关虎是暗中外出打探情报,观察民情,除了陛下和一同参与任务的十余人外,再无其他人知晓。在这东广汉境内出了什么意外,李勃可以把责任推给乱党,最多也就是承担部分责任而已。这李瑁明摆着是来打探底细,又和恩师谯周颇有往来,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可一旦露了底细,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侄奉命而行,想不到有幸得见李老,家师亦常常惦记李老。”文立答道。

    “我与允南好久没有通信,贤侄几时回转可替我捎带书信。”李瑁笑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关虎直挺挺的站在文立身后一动不动。李瑁几次转换话题想探探关虎的底细,关乎双目微闭竟似浑然不觉。碰了几次钉子李瑁不以为然,跟着李瑁前来的十余人却都有了怒色。

    这十余人都是李氏家族的精英,听说从都城来了文广休,便随李瑁一起来见识一下。文立博览群籍才华横溢,在川中颇有几分声名。李氏的精英都希望和文立在才学之上有所交流,李瑁也是推波助澜。众人越是如此文立心中越是不安,百般推辞下一心想王介早些准备好车马离开此地。不想王介有如消失一般,这一去便是没了音信。文立暗自焦急,王介也是这郪县王家的重要人物之一,王家若与李家态度一致,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到了午饭的时间,文立拒绝了去李家赴宴的邀请,终是送走了这批本地大户。李瑁等人出了偏厅没有离开,反而去了后院。后院之中李勃等候多时,见众人回来连忙上前打听道:“叔父,有何消息?”

    “文广休滴水不漏,那关虎装聋作哑,老夫脸皮磨尽也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李瑁此时换了副怒气腾腾的表情,与方才在偏厅时判若两人。

    李勃唯恐叔父迁怒自己,连忙奉上一只木匣道:“叔父息怒,还请叔父明鉴,其他的交给小侄去做便可。”

    李瑁接过木匣微微打开一看,脸色略有缓和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之事十有**瞒不过此子。老夫估计此子多半没有外援,应该怎么做我就不说了。”

    有了这颗定心丸李勃心中欢喜,面上仍是苦瓜脸色道:“只怕被朝中知晓,陛下面前难过啊。”

    “那便是你的事了,朝中的事你自派人去打听。老夫今日被小辈伤了面皮,就不多留了。”李瑁心中冷笑,迈步便要离开。

    李勃恭敬道:“叔父慢走,小侄便不送了。”

    “汝要记得,此事切莫牵连家族!否则,哼……”李瑁转身又叮嘱了一句,才离开了后院。

    “呸!你这老匹夫拿了我多少金银,放个屁就想走还在乎脸面,龌龊至极!”心中暗骂了一句,李勃也离开了后院。

    本应在县衙外准备车马的王介,此时却在一所大宅院中。两名老者听完了王介的陈述,都凝神沉思起来。王介不敢打扰,立在一旁等候二老吩咐。

    一名宿卫回到偏厅向文立等人介绍打探到的情况。府衙之内比最初进入时至少多了五倍的人手,看衣着装扮大部分都是李氏的家丁。这些人四处游荡,隐然有包围偏厅的意思。情势严峻,众人都是苦思脱身之策。凭借蛮力突围是绝不可能,文立手无缚鸡之力,刘邵范恩两人伤势不轻。关虎和两名宿卫要保护三人,再由百余人中突围更是毫无胜算。明面上便是百余人,李勃在暗中又调集了多少人手尚不得而知。

    随诸葛瞻来成都觐见刘禅的蛮人首领兴高采烈的离开了成都,此行不仅受到了刘禅的褒奖,更是得到了许多赏赐。赏赐比起众人呈上的珍奇自然是不如,可荣耀却是无人能及的。落实蛮夷入户的任务便交给了这几名蛮族首领,以蛮制蛮方是长远之策。刘禅偶得妙想,对于治国终于算是开了窍。

    姜维与夏侯霸带着人马返回汉中。留下张翼,廖化率领先前由成都调往汉中的数千人在成都驻守。虽然没人知道姜维何时入宫,可此举无异宣告了蜀汉短时间内不会兴兵北伐。张翼廖化是朝中的宿将,加上在成都养老的宗预胡济二人,蜀汉统帅级的将领只有姜维在外,余下便都聚在了刘禅眼前。

    宗预是确确实实的抱病在身,胡济因爽约姜维之事心中抱憾推辞不出。于是指导刘禅统御人马的重任落在了张翼廖化二老肩上。从小到大尤其是建国以来,刘禅从未亲自上阵,更别提指挥军队了。如今五十来岁,却是学起了行军作战,群臣都是有所非议。张翼廖化二老授课之时,刘禅会把宗室重点培养的十四人统统叫来一起,也算有个学习的气氛。

    时间一晃又是过了数日,便是到了陈许两家的定罪之日。刘禅没有顾及群臣的感受,更没有因为两家历史渊源便手下留情。群臣有意为两家求情开脱,都被刘禅驳回。杨戏樊建整理出两家的罪状共有二十余条,其中牵连了不少朝中旧事。两家皆是面临满门抄斩,夷灭三族的极刑。

    陈粲,陈裕兄弟俩本指望告发许家的恶行可以免罪,想不到竟是玉石俱焚的结果。兄弟俩禁不住这意料之外的打击,一个病倒,一个呆呆滞滞的疯掉。许家这边仍是心有不甘,许游和家中的骨干交换了看法后做出了最后一搏,誓要拼个鱼死网破!

    一份满载朝中众臣丑事的折子被递到了刘禅手中。消息不胫而走,朝中一片哗然,想不到许家竟然如此恶毒!众臣已经竭尽所能的替许家求情,只是陛下坚定无比毫不动摇,大家根本没有改变陛下想法的能力。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不管事有所忌惮的帮助许家,还是顾念旧情的为许家开脱,都是无计可施。

    剩下的只有一死以求陛下开恩了,这种状况便是至亲也不会如此做。自己死了事小,自己身后那一大家谁来照顾?许家的罪名有几十条,随便拎出来几条就是死罪。为罪责确切的许家开脱,不说是否有拼死的勇气,只是判你个同罪就是灭顶之灾。

    费氏一族被灭的时候,群臣便是有所愧疚。如今权势极盛的陈,许两家也要灭族,少数大臣念其毕竟是功勋之后,都去找谯周商量。希望可以做最后的尝试,给两家留条血脉。谯周之前几次上书都被刘禅驳了回来,在家自顾郁闷。听过众人的请求,谯周却是猛的想通了对众人道:“费氏谋逆之罪被诛,我们都无力改变陛下的决定。如今陈,许两家的罪行更甚于费氏,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罪名已定,必须的程序是不能少的,最重要得是抄家!两家都是大族,在成都的产业并不算多,可在川中的产业却是惊人。由东到西贯通南北,几乎郡郡都有两族的产业。经营如此庞大的家业,除了许氏本身根基深厚外,更少不了陈袛的运筹帷幄。有这样的能力,落得如此的下场,让人唏嘘不已。

    协助陈许两家在各郡叛乱的豪族,无论汉人还是蛮夷都是与两家相同的待遇——灭族。这些人的家产家业也要归国所有。抓人抄家行刑就由各郡负责,朝廷也要派人前往进行监督。于是刘禅下了四道诏书,命在四郡调查民情的高玩,杜轸,卫继,文立四人就近负责此事。

    不用多说又是一翻腥风血雨,群臣也只是浅尝辄止的讨论一下。如今众人担心的是许家递上的折子中有没有自己。同朝为官这么久,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底细,谁也瞒不过谁。许游跟随陈袛掌权甚久,知道的绝对不比陈袛少。大家心中忐忑,有心入宫打听又怕画蛇添足,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看过这折子的只有杨戏和樊建,递到刘禅手中,刘禅也是看了一遍。蜀汉朝堂阴暗腐朽的一面通过这封奏折,展现的淋漓尽致。折子留在刘禅手中,刘禅每日都要参详几个时辰。对于其中的一些现象,时不时的询问杨戏,樊建二人。这个时候杨戏二人也不能为谁遮掩,只得一一解释。

    二人完全没有想到,刘禅只是把这折子中记载的恶劣行径当做日后整顿朝纲的反面教材。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了官僚之间的勾当,日后的施政便有所针对。那个时候谁不开眼,还想玩弄手段便是自讨苦吃。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上朝,看着众人耷拉着脑袋神情惶惶的样子,刘禅心中暗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许家这一闹又是给了自己收买人心的机会。

第二十五章 拾路(上)

    大殿之外升起了熊熊烈火,蜀汉皇帝刘禅走到火堆之前,看着跪在殿外的文武百官心中畅快无比。手一扬许游的奏折被抛入了火中,不过片刻便只余下灰烬飘散在风中。身后的宦官端着一摞奏折也倒入火堆之中。火光冲天而起映耀在刘禅身上,好似有股气息散发,让人不自禁的升起了恭敬之心。

    旬月之中刘禅接连两次赦免了群臣,让众人感恩戴德。对刘禅的忠诚度猛然上涨,工作起来也是格外卖力。

    陈家和许家的财产很快便统计出来。金银珠宝,宅舍田地都是让人吃惊的数字。可并不稀奇,这年头换谁做到陈袛许游的位置家财都不会比这两位少。让刘禅惊异的是,陈许两家在成都包括蜀郡境内竟然有三万户的佃客——蜀国户籍不过才三十三万户而已!刘禅知道世家豪族的势力非常大,但没想过居然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这也只是蜀郡境内的数字,两家在其他郡县也有不少资产,最后会有多少户佃客还是未知。

    陈袛许游手中有此等的实力却没有谋反篡逆的意思,一心想做个权臣,不得不说是悲哀。本体刘禅在的时候,放任权势让两家尝到了甜头。被穿越后的刘禅为皇室聚集权势,于是站到了对立面,这是必然还是偶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蜀国要继续前进,这家族佃客的弊政,终于在这一时刻迎来了改变的契机。

    行刑的那一天阴雨绵绵,刘禅似乎也随着天气变得心软,于是下令免去已经疯掉的陈裕一死。雨水混杂的血水顺着街道流淌,附近的百姓都不敢出门,捂住耳朵躲在家中。尤其是家中有孩子的,更是把孩子送到了亲朋好友的家里。百姓可不了解朝堂之上的争斗,只是知道这一年被砍头的大官非常多。

    等到雨停,一队队的官兵开始打扫街道,经过雨水冲刷鲜血几乎染红了方圆数里的泥土。把“红土”铲除运到城外深埋,然后重新铺路。忙碌的众人并未察觉到,一个身着素衣疯疯癫癫的青年藏在角落里不住的落泪。

    群臣回到家中不约而同的派人送信给族中的官吏,意思也大都相同。现在的陛下如日中天,大家手脚都要放干净些,不要以为还活在陈袛黄皓把持天下的年代。一个不慎被陛下查处,家族可不会给予任何庇护。

    不少蜀郡的官吏也是偷偷的把贪污的钱粮送回库府,宫中已然传出了风声,接下来要整肃的便是贪墨之风。没有谁再有异议,先前被世家推举的陈袛都玩完了,难不成还有谁活得不耐烦了?再说宫中的人员都已更替,陛下一手把持着宫中。如今竟然有消息泄露出来,显然是陛下给予大家“改过自新”的时间,这情自然要领。

    领了人情便要还,何况承陛下的情便不叫情了,而是恩。群臣都是心领神会,一夜之间似乎以往的弊政陋习消失了不少。现在查的是贪墨,可能下次就是考核是否称职,陛下的心思大家猜不准,大致的趋势还是有头绪的。陛下这是要强国要做大事,反对的肯定是死,问题是依照陛下的路子走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有这种想法的统统被家中的大佬教训了一番,死到临头还想要什么好处?这些年来捞的几生几世都够了。眼下最重要的保命,陛下没追究和陈袛的关联,又烧了许家的折子。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对于臣子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不要再有多余的祈望。

    文立等人被软禁在郪县府衙之内,王介没了消息,郡守李勃也是不见动静。就是当初要查的账簿也没人送来。

    “文大人,我和子远的伤势已无大碍,不如尝试突围如何?”说话的是范恩。这几天刘邵和范恩几次请求文立等人舍弃自己,找机会离开此地都被文立拒绝。

    “你们的伤势至少要半个月才可动武,静养吧。”关虎看了范恩一眼,少见的开了口。

    文立笑道:“关将军难得欣赏你们,不可让关将军为难啊。”

    刘邵叹道:“我等死不足惜,只恨牵连了两位大人,任那李文孝逍遥法外!”

    “我等并非没有生机,只须谨慎应对便可,谅这李勃也不敢谋害朝廷命官。”文立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引起情绪波动。

    “不错,这贪官真若有这个胆子,早就动了手,断不会留我等到今日!”范恩在一旁表示同意道。

    几人每日在这府衙偏院之中谈心,文立关虎十分欣赏刘邵范恩,刘邵范恩也是敬佩文立关虎。四人一时间打得火热,交情笃深。

    厅外脚步声响起,多日不见的东广汉郡守李勃带着二十余名家丁走了进来。李勃笑容满面的道:“连日来忙于公务,疏于招待两位大人,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见到李勃现身,刘邵眼中冒火腾的站了起来便要发作。文立朗然一笑,伸手搭在刘邵肩上阻止道:“这里每日供应好酒好肉,便是身在宫中文某亦未有此口福,尚须对李大人道声叨扰。”

    李勃心想这文广休真是该死,每句都盯着自己果然难缠。脸上却是堆笑道:“文大人言重了,这等粗茶淡饭怎入得了两位大人的眼。今日本官特设一宴,以谢招呼不周之罪,还请两位大人赏脸。”

    “李大人盛意拳拳,文某岂有不从之理,便劳李大人带路了。”文立坦然接受李勃的邀请。文立等人心中明白,只要李勃一声令下在这府衙之中何处都可以动手,既然设宴款待,不如先看看李勃有何意图。

    众人正要抬步,李勃看着刘邵和范恩两人道:“本官宴请的是两位大人,这两位就不必了吧。”

    听到李勃如此说,几人心头都是一紧。刘邵和范恩不说与文立等人这几日的患难与共,李勃杀人灭口的恶劣行径历历在目,文立绝不放心让这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李公子名门之后,范小哥儿身怀奇才,文某一心结交。李大人此举让文某真是为难啊。”文立道。

    “非是本官计较,实是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所知,还请文大人见谅。”李勃坚持的说着。

    “我留在此处,广休自顾去吧。”关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关将军怎可缺席,本官诚心相邀,关将军莫不是嫌弃本官职位低微?”李勃脸色一沉,身后的家丁纷纷把手放在了腰刀之上。

    “万事皆由文大人做主,关某只是负责护卫,李大人何须咄咄逼人呢?”关虎双眼微睁,目露一股神光盯着李勃。

    李勃看关虎盯着自己,猛的想起之前李成被这貌似憨厚的年轻人一剑刺穿喉咙,不由得感到几分不舒服。

    文立心知眼下只能与关虎分开两处,迈步走向厅外道:“文某正有事与李大人相商,还请大人带路。”

    李勃见状也不好坚持,于是带着文立来到了正厅。二人分宾主落座,自由奴婢奉上酒菜。酒过三巡李勃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偌大个厅堂便只剩下了李勃和文立两人。

    “李大人可是有何难言之隐?直说便可,文某洗耳恭听。”文立先开口笑道。

    “文大人真是爽快,本官也不隐瞒。敢问文大人此次前来郪县的目的为何?”此时的李勃也是一脸平静,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文立。

    “文某奉命行事,陛下再三叮嘱不可外泄,还请李大人海涵一二。”文立神色不变的答道。

    “不知文大人几时贲临本县,李某若是知晓也好迎接大人。”李勃接着问道。

    “呵!想必李大人早已知晓,何须文某复述?不妨直言便是。”文立洒然笑道。

    “哈哈哈哈,文广休不愧是巴郡高才,倒是本官多嘴了。”李勃闻言放声大笑,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文立在座上笑而不语,等待李勃道出用意,心中盘算着如何脱身,又担心关虎那边的动静。

    “若是本官所料没错,文大人此行是前来彻查抚恤钱米的发放事宜。不知李某是否料中?”李勃仿佛要从文立脸上看到答案,盯着文立一动不动。

    文立依旧是一脸平静道:“李大人将文某等人软禁数日,不知准备如何处置?”

    李勃闻言沉默了半晌,似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由身后拿出一木盒放到了文立的面前。文立也似有所领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李勃皱了皱眉,又亲自将木盒打开道:“这是李某多年来的积攒,如今送给广休。恳请广休网开一面,给李某一条生路。”

    看着面前的金银珠宝,文立不为所动的道:“李大人觉得堵住文某的嘴,此事便无人知晓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文大人不是提醒李某要杀人灭口吧?”李勃闻言狂笑。

    “李文孝!你敢乱来,文某决不饶你!”文立见李勃早有打算,心中担心关虎等人的安危,冷言喝道。

    “文大人,现在才说不觉得晚了些么?只须文大人收下这箱钱财,李某保证没人知晓这郪县究竟发生何事!”说道这里李勃目露凶光,阴森森的看着文立。

    “难道你……”文立见李勃面目狰狞,更加担心关虎等人的安慰,起身举步便往外走。

    看到文立起身,李勃反而坐下道:“关虎那几个人现在已经被剁为肉泥,切莫怪本官心狠手辣。陛下已然下旨命文大人负责监督本郡抓捕陈许党羽,传令的使臣正在馆驿休息。只要与本官合作,本官保你平安无事,否则的话本官也不介意送文大人去见关虎等人。”

第二十五章 拾路(下)

    李勃探得文立等人早就到了郪县,心知自己贪墨之事已经被文立知晓,心中暗藏杀机。文立这边四平八稳的任自己软禁,花了大把的金银请族中的耆老之一李瑁来探风也没有结果。李勃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陛下派人来郪县,自然是针对自己,杀了文立等人和谋逆便没什么两样了。

    于是李勃又派人往成都道上打听消息,找成都的故交朋党帮忙搜罗情报。一来一回便是耽搁了几天的时光。李勃也没闲着,带着家丁依照应当领取抚恤的百姓名册挨家走了一圈,威吓一番后,百姓自认倒霉都答应配合李勃说假话。该做的都做了,在府衙中又增添了不少护卫。

    好不容易盼到消息回来,却是一喜一忧。喜的是文立这次出行并没有任何公开消息,就算是死了除了陛下谁都不会知道。忧的是陛下刚刚公布了四人的行踪,命四人负责监督各郡清查陈,许两家的产业。这样一来等于李勃错过了下手的时机,后悔莫及。

    陈,许两大家世家栽在当今圣上的手中,李家虽说是这方圆几百里的“土皇帝”也没自大到可以与陈,许这样庞大的家族相提并论。李勃硬着头皮去找家族中的耆老商量,恳请族中给予庇护和帮助。李瑁也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看到李勃又来孝敬自己心里美滋滋的。等李勃道明了来意,李瑁心里这个不是滋味。李勃知道的消息,李瑁自然也知道,甚至关于朝中的动向了解的比李勃还要多。这忙不能帮也不敢帮,族里头已经传下了话,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把关系撇清。

    李勃身为一郡之长,在族里的地位也是不低。软磨硬泡的又加了不少珍宝给李瑁,求其帮忙在族中斡旋。李瑁明知其中的风险,可盯着金银财宝硬是移不开半点目光,一咬牙终于是答应了。见李瑁答应帮助自己在族里活动,李勃算是松了口气,钱真是个好东西。

    不久朝廷派来的使臣来到,刘勃奉旨后答应帮忙寻找文立等人,一边把使臣安顿在馆驿之内。如何说服文立和关虎,李勃没有半点把握。可自己有都是钱财,把文立关虎这两人拉到一条船上,事情也就解决了。回头大家一起彻查两大世界的财产,又是一比进账。光是利诱恐怕达不到效果,还须威逼,双管齐下才是灵丹妙药。把文立关虎引到正厅,先宰了刘邵等二人,这边是立威。一边是金银财宝,一边是命丧黄泉,应该非常容易选择才是。

    大厅之上李勃稳操胜券,继续用言语向文立施压。听闻众人的噩耗文立心口剧痛,恨不得将这李勃碎尸万段!李勃正在夸夸其谈,忽听得厅外一人笑道:“贪官死到临头,仍做美梦乎?”听着声音熟悉,李勃猛的跳了起来,只见关虎,刘邵,范恩等人走了进来。文立见众人无恙,握住关虎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怎会如此?你们不是……”李勃错愕非常,目光见到几人身后大步走入的却是耆老李瑁和本县步兵校尉王介才恍然大悟。

    “你们!……你敢出卖我!”情绪起落间,李勃扑向了李瑁。

    李瑁也不正眼去看李勃,只是喝道:“给我拿下!”身后自然有李家的族人上前,几下便制服了李勃。被按在地上李勃拼命挣扎,口中不断的叫骂。李瑁一个眼色,便有族人上前堵住了李勃的嘴。

    见到事态平稳,李瑁拱手道:“我等来得晚了,还请文大人恕罪。”

    “朝廷使臣已在厅外等候,还请文大人接旨。”王介走到文立身旁,做出一个请的姿态。

    被打断话头的李瑁在族中身份极高,便是东广汉的郡守李勃也是执子侄辈之礼。更不用提李瑁又和谯周有旧,怎容小小的王介放肆?

    “王都尉!没见到老夫与文大人在谈话么?”李瑁怒喝道。

    王介恭敬的对李瑁道:“李老是小,朝廷是大,以国事为重。”言罢转身带着文立等人出了大厅。

    郪县的豪族并非是李氏一家,尚有王,高等许多家族。无一不在注视着朝廷的动作,文立在府衙之前暴露了身份,很快便为各个家族知晓。现在是李家的重要成员李勃惹了祸端,王家做为地头蛇之一,自然喜欢来踩一脚。

    李瑁一肚子火气却是不敢怠慢,跟着走到了院中和众人一起跪地接旨。文立等人暗叹这圣旨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一些恐怕难逃厄运了。

    东广汉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成都宫中,刘禅看后气的拍案大骂。这李家的人竟然如此大胆,违抗上令欺瞒百姓,连百姓应得的抚恤都要动上一动,简直是胆大包天。群臣在殿下静静等着刘禅骂够了,心里都在想李家真是不开眼,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次看陛下如何处置李家。

    郪县李家这一族人和刘禅有些渊源。诸葛亮去世的时候,郪县李家当时的族长李邈上书称庆,惹怒正为诸葛亮发哀的刘禅。后果可想而知,落得个下狱被杀的下场。谁曾想几十年后的今天,又是郪县李家这一脉人惹到了蜀汉皇帝刘禅。

    很快成都便下了指示,广汉太守张微再次率军进驻东广汉,以协助文立办案。四郡叛乱都被刘禅剿灭了,区区郪县李家实在没这个胆子和实力动什么刀兵。张微的军队只是起到一种震慑的作用。

    李家的族长也是震怒,这么敏感的时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陛下刚砍了一千多号人的脑地,还差李家这几百口人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嫌晚,动作快才是真的。于是李家的人开始四处活动,撇清和李勃的关系等等。

    郪县的其他家族看到了机会,却是帮助文立等人搜集李勃的罪证。其中王家更是发动了大量的人手。这种时候人人都是担惊受怕,自保为上哪还有心思“助人为乐”?不参与王家的落井下石已经是不错了。李家活动了一圈,没有丝毫成效,无奈之下只好听天由命。

    安排好庄内的一切,马承带着三个儿子和百余名亲信来到成都,接受了刘禅的正式任命。马承被封为辅汉将军,三个儿子也都编入了禁军,在军中接受磨练。朝中群臣早就听到风声,这马承是陛下亲自请回来的,日后必有重用。于是和马家多年没有走动的大臣们,纷纷上门恭贺道喜。

    马承走遍大江南北,域外西塞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刘禅来自后世信息量也是惊人。虽然马承的见闻不过时某些地区的历史前身,可刘禅对于这个时代本就陌生,畅谈之下受益匪浅。宫中新入了三匹骏马,都是马承在庄子里千挑万选而出的千里良驹。刘禅整日骑乘甚是喜爱,三匹马一个人骑不过来,于是便赐给了关彝,张遵二人。对于武人来讲,沙场之上有一匹宝马意味着很多,最直接的便是保命的机率大增。二将见陛下如此慷慨,都是感动在心。

    这一日刘禅将马承召入宫中,与之一同入宫的还有杨戏,樊建,诸葛瞻,谯周四人。到了御书房,刘禅带着郤正,司马胜之,许勋,尹宗已经等候多时。与以往不同的是,御书房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动物皮毛所做的地图。樊建等人看着这地图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间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刘禅微笑道:“今日之事乃国家机密,众卿切不可有所泄露。”

    众人对于刘禅的印象早已改观,经过几次杀戮谁还不到当今的陛下甚有决断。众人齐声道:“臣等谨遵圣命!”

    “好,众卿可识得此为何图?”刘禅对于几位大臣的态度很是满意。

    众人闻言纷纷注目墙上的地图,那图上地形险峻,崇山峻岭,看了半天只是识得其中部分是蜀国的南中地区,余下的地点则是从未听说过。

    “此图可是黄皓所献?”樊建突然想起他日在大殿之上黄皓呈上已一只木箱,这兽皮地图便是箱中之物。

    “长元过目不忘,让朕钦佩!”刘禅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此图,不禁脱口赞道。

    马承阅历丰富,若有所思的道:“启禀陛下,此图所绘制的可是身毒国?”

    见马承识得,刘禅欣喜非常道:“马将军不愧是足遍天下,竟然识得此地?”

    “陛下过誉了,微臣只是寻找良马之时偶然听说,并未亲身到过。”马承答道。

    身毒国便是后世所称的天竺,印度。汉武帝时张骞出使域外,在大夏国——即后世的缅甸和泰国,发现了邛竹和蜀布。于是打听当地人这邛竹,蜀布从何而来。当年人便言是从商人从身毒国带来。等到张骞见过汉武帝,便进言南中地区很可能有通往身毒国的道路。

    汉武帝听从了张骞的建议,派出四路人马寻找这通往探索这传说中的身毒古道。不想有三路人马都被山中的部族阻挡,无法前行。唯有一路人马一直到达了滇池,滇池便是后世的昆明。在滇王的帮助下,这路人马十几年内不断的尝试西行。可惜的是被当地的“昆明”人阻拦,始终不能通过。“昆明”非是地名,而是当地少数民族的一种,种族的名称便叫“昆明”。

    官方的努力到此截止,可这条道路是确实存在的。随着时代的发展,民间的交流和沟通也逐渐频繁。蜀地的特产通过这条路运往大夏,身毒甚至更远的地方交易。不少身毒和大夏的族人也是迁居到了南中。随着佛教的传入更是加大了南中和域外各国的交流力度,如今再蜀国南中的永昌郡已经有了身毒人栖息的身影。

    众人皆是饱学之士,一时没有想起,如今听到马承提及,都是明白了地图所标记得是何地方。对于陛下的用意也猜到了几分。

第二十六章 烽烟再起(上)

    开启蜀至身毒的古道等于继续汉武帝未完成的事业,这在当时是让人震惊非常的想法。有人想过偏安一偶割据称王,有人想过富国强民一统天下,这个时期的人类还从未想过如同张骞一般出使国外,开辟新的道路。这是了不得的功绩,足以扬名天下,流传万世,樊建等人不由得激动起来。

    “朕早命人打探过,此路民间通行无阻,只是大军通行尚有些许麻烦。”刘禅说道。

    众人自然明白刘禅所指为何,南中地区被蜀国平定几十年,虽然偶有动乱,但大体上还是比较稳定的。依照这地图上的路线,进入南中地区后,一直到达永昌都属于蜀国势力范围。这部分的路程自然是没什么阻碍,可过了永昌继续向西南进发,便是蜀国统治范围之外的区域了。当年汉武帝的军队便是由此开始被当地的少数民族所阻拦,最终未能打通到身毒的道路。

    “马将军曾经到过西域诸国,对于这身毒古道有何看法?”刘禅眯着双眼,直接把话题抛给了马承。

    “启禀陛下,依臣之见这身毒古道并非难以打通,只是所需投入甚大。”马承心知刘禅心属自己,用心思索后答道。

    “这道路若是打通,国家自可与域外诸国贸易,长远考虑投入大些也是值得的。”刘禅轻轻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众人见陛下已然决定要打通这身毒古道,纷纷献策。依照蜀国当前的国力,若是讨伐中原力有未逮,对付一些少数民族还是绰绰有余的。几十年来蜀国上下都形成了一套针对少数民族的军政框架,而且南中地区的少数民族更可以作为向导和战斗力弥补各种不足。

    想打通这身毒古道,武力是唯一的选择,当然也要尝试和平的方式解决与少数民族的矛盾。南中地区的蛮夷这几十年来接受了汉族的文化,都变得开化起来。蜀国势力范围外的蛮夷恐怕还是未曾开化的状态。鉴于这点,必须有一支精通与少数名族作战的军队在前开路,扫清一切障碍,确保后面的商团可以平安的抵达大夏——即后世的缅甸泰国,阿富汗等等。大夏和身毒差不多,都是人口密集,较为发达的地区。只需要说明来意,展现大汉礼仪之邦的风采,相信到达身毒国是一帆风顺的。毕竟这些国家都曾经听说过汉朝的威名,以往也有些许交流,比起山野之间的蛮夷要好打交道。

    熟悉蛮夷的将领蜀国还是蛮多的,但有资格独自领军的也不过就那三五人。眼下成都中便有合适的人选,蜀汉的宿将张翼。张翼昔年曾经做过庲降都督,因为执法严格惹起了蛮夷的反感,被马忠替换。接到替换的命令后,众人都认为张翼应当疾驰回成都复命请罪。张翼却说:“不可以这样做,我是因为不称职所以被替换。代理我的将领还没有到,我应当整顿军备,运粮积谷为军队积累实力,怎么可以因为个人被罢免就耽误国家的事情呢。”等到马忠来到后,便是依靠张翼打下的基础,灭掉了作乱的蛮夷。

    只是张翼的年事已高,还需要配置几名得力副手才是万全之策。众人商议一番决定由前次带兵平定汉嘉叛乱的老将龚衡带着子嗣辅佐张翼。等大军到达南中,再由南中地区抽调些将领做为补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南中地区一向是蜀汉的大后方资源充足,但此番南下的军队前后估计要超过数万人,粮草的消耗光是依靠南中地区恐怕难以支撑。必须调集成都乃至南方各郡的资源集中到永昌,才能保证大军后顾无忧。蜀汉众人对于打通道路颇有信心,但是要确定个时日,多长时间可以完成这丰功伟业还是难以估算的。充足的后备资源自然是必不可少。

    除了军备外,用以和大夏,身毒等各国进行贸易的物资也要提早的运往永昌。永昌目前的规模恐怕难以承载大量的人力和物资,还需要朝廷中有人前往永昌坐镇,负责指挥建造仓库,铺设道路。鉴于诸葛瞻在武阳的优异表现,众人都推荐诸葛瞻负责此事。蛮夷之人对于诸葛氏还是多有崇拜的,永昌大兴土木所用到的都是蛮夷之人,有诸葛瞻前往坐镇也会比较容易沟通。

    张翼,诸葛瞻负责开路和准备工作,商团自然是由马承为主帅。马承走遍大江南北域外西赛,经验丰富,虽然没有到过南方诸国,但马承这方面的阅历和经验是无人可比的。对于刘禅的器重,马承也是感激非常。自己身为将门之后,可从小到大走南闯北从未指挥过军队。若是把马承当做一员将领,冲锋阵前多半是不合格的,但作为商团的首领则是如鱼得水。可以说这次的南方之行是刘禅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与域外各国打交道,除了贸易上的交流,更少不了文化上的交流。代表堂堂大汉的商队中若是没有几名饱学之士,难免让人瞧扁了大汉。在这个商业并不发达的时代,各国之间吸引的其实更多的是文化,并非经济利益。

    许勋,尹宗都是蜀中的大儒,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在蜀中文人的地位还是无人能及的。只有谯周稳稳的在二人之上而已。对于南中荒凉之地,这些文人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在家中治学,传播圣名才是文人乐于做的。如今是出使域外,情况便是不同了,这是何等的功业?一旦成功名望地位都远远超过其他文人,比在家中治学著书强过百倍。因此二人闻言都是请命要求随军而行。

    众人热烈的讨论许久,大概的人选和框架算是初步定下。刘禅想了想道:“此行乃是百年未见的壮举,若有人可记录沿途所经之事岂不妙哉?”

    群臣一听也是赞同,许勋尹宗等人是川中的大儒,这等记录的事情实在难以牵动二人的心思。谯周先前被二人抢先一步报名参团,如今连忙举荐道:“启禀陛下,臣有弟子陈寿可胜此任!”

    陈寿?莫不是《三国志》的作者么?听到谯周所言,刘禅心里一惊。一旁的诸葛瞻闻言却是眉头一紧道:“陈寿此人我也识得,无甚大才,恐怕不堪任用。”

    “诸葛思远此言何意?我的弟子我还不清楚么?”谯周心知诸葛瞻素来瞧不起陈寿,当下据理力争。

    “谯公过滤了,瞻以为此事应由经验丰富的大臣搭档。陈寿官职低微,经验尚浅若是有何差错,恐怕连累谯公美名。”诸葛瞻冷冷的答道。

    见二人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众人连忙劝解。刘禅笑道:“既然谯公有所推荐,不如请高足来此一叙。”

    自古以来荆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刘备于荆州立业进而占据西川成就帝王之业。可也因此失去了荆州和大将关羽。对于荆州东吴是志在必得,当年鲁肃向孙权谈及天下大势时便指出,占据荆州取得长江的全部控制权,才是东吴立足于世的根本。这就是后人所言的榻上策。

    荆襄九郡东吴只占八郡,襄阳始终在曹魏的掌控之中。占据襄阳便可以从陆路进逼吴国在荆州的重镇——江陵。南船北马并非是民间笑谈,而是当时社会的真实写照。避开水路可以由陆路对吴国发起战斗的地点,也只有襄阳到江陵这一处。所以东吴在江陵布置了重兵不说,荆州军区的统帅素来也都是吴国数一数二的将领。如今负责镇守将领的便是骠骑将军施绩。

    施绩是东吴名将朱然的儿子。朱然的本名是施然,是东吴宿老朱治姐姐家的儿子,恰逢朱治没有子嗣,于是过继到了朱治家中改名为朱然。等到朱治去世后,朱然几次上表希望能恢复本姓,无奈孙权不许只好作罢。施绩在两年前上书再次请求恢复姓氏,终于得到了吴主孙亮的应允,于是由朱绩改为施绩。

    在施绩镇守荆州的期间,荆州的布防还属稳定,吴魏双方谁也占不到便宜,相安无事。随着诸葛诞在淮南举兵,形势开始有所变化。魏国国内的军队几乎尽数被司马昭征调到淮南平乱,襄阳战区也抽调了数路游军前往支援。魏国在襄阳的守军虽然没有变化,但是附近各城平时用来支援的魏军却是不在了。

    全怿羞耻的投靠了魏国,甚至卷跑了整个全氏家族,这让吴人很是受伤。孙綝的大军开始进攻两淮地区,救援被困在寿春的诸葛诞,荆州的吴军自然也不能闲着。施绩频繁的调动各路人马汇集江陵,准备攻打襄阳响应孙綝的东路主力军。可吴国数年来内乱不断,国内的兵力被孙綝抽调一空。为了确保后方的安全,施绩必须留下一部分人马保持机动性以防万一。这样一来其实江陵的吴军实际上也没有增加多少。

    大军准备妥当却是有斥候来报,魏国的骠骑将军王昶带着数万魏军进逼夹石,用意不明。正在调兵遣将的施绩闻讯一愣,手中的令旗竟是掉落地上。堂下众将更是窃窃私语,魏人的动不免太快了。

    “可曾探得有多少魏军?”朱然急急问道。

    “启禀将军大概有两万五千魏军。”传令官答道。

    “两万五千魏军……哼!襄阳的守军不过三万人,王昶倒是好大的气魄!”施绩怒道。

第二十六章 烽烟再起(下)

    夹石位于临沮县地界,地势险要属于低山丘陵地带,其中有一条小路在两山环抱之间,便是夹石路。昔年关羽兵败撤退便是企图由夹石穿越到川中,最后在此地被吴军捕杀。这是易守难攻,便于设伏的地方。魏骠骑将军王昶率领大军南下屯驻于此,其用意不言而喻。

    东吴若是大举北上攻打襄阳,便不可能无视驻扎在夹石的这支魏军。可真要是想攻击这支魏军,却又要面临着极其不利的地势和作战环境。就算是吴军的兵力倍于魏军,想吃掉王昶的军队也是非常困难的。倘若不理这支魏军,直接攻打襄阳,整个吴军的后方便会被这支魏军截断,从而陷入孤军作战的苦境。哪怕是江陵的守军略显薄弱,这支魏军都有可能猛然出击。王昶这一支人马进可攻退可守,如同一根钉子把荆州的吴军牢牢钉在了江陵,竟是动弹不得。施绩沮丧万分,只好派斥候紧盯夹石魏军的动向,另一方面派人将此间的状况报告给孙綝。

    孙綝的大军是从东吴国内集结,由寿春的东南方向入淮。作为吴军先锋的朱异之前往夏口捉拿孙壹,所以是从夏口行军由寿春的西南方向入淮。两支人马虽然都是孙綝负责指挥,实际上却是兵分两地。东路的孙綝的大军过了长江便驻足不前,采取保守的观望态度。朱异的西路军则必须赶赴寿春解围。

    如此一来东吴看似声势浩大的北伐,演变为了朱异带着三万吴军孤军深入的态势。司马昭得到军情之后心情畅快,便召钟会,裴秀商议。裴秀字季彦,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裴茂是东汉汉灵帝时期的尚书令,父亲裴潜是魏明帝时期的尚书令。裴秀自幼便有才名,对于时政非常感兴趣,类似于后世所谓的神童一类人选。不少到裴家的宾客,在拜会过裴秀的父辈之后,都会找裴秀交谈一番,听听裴秀的议论才愿意离开。那个时候的裴秀不过才十几岁而已。

    “孙綝智术短浅,此乃自招祸事之举。大将军勿须犹豫,可迎头痛击吴军,孙綝必不敢动!”钟会说道。

    “士季所言正是,孙綝心无战意,又骄横自傲听不进他人的建言,此战必败无疑!”对于钟会的看法,裴秀也是赞同。

    看到两位智囊见解相同,司马昭笑道:“如此便依士季,季彦之策!”于是便传令命寿春外围的兖州刺史州泰,奋武将军石苞,泰山太守胡烈负责抵御朱异的先锋军。

    得到了司马昭的传令,州泰召集石苞,胡烈二人商议。几人一番计议之后,都觉得孙綝的大军一定不敢轻易出击。于是决定由奋武将军石苞为主,泰山太守胡烈为辅带着万余魏军作为疑兵。在寿春东南方向的险要之处扼守,保护围困寿春的魏军主力。州泰自己带三万余魏军转往寿春西南方向迎击吴国的人马。

    朱异是东吴名将朱桓的儿子,是江东数一数二的猛将。孙权曾经和朱异讨论攻战之事,对朱异的从父朱据称赞说:“我是知道朱异的本事的,今天一见比起传闻中更加优秀啊。”

    对于此次出征朱异很不情愿,司马昭等人看得出孙綝的无心恋战,自己何尝看不出其中的因由呢。只是碍于军令,不得已而为之。全怿等人的离开对于东吴朝堂是不小的打击,在军中同样有很大的影响。国内方面孙綝又是草草的处置了全公主孙鲁班,更是掀起了不小的震动。对于这些事情,百姓和军队或许没有发言权,可士气和心理上的打击都是难以估量的。毕竟东吴已经动乱多年,人心动荡难安并不利于开战。

    既然孙綝没有心思打这场战,只想应付国内的舆论,自己也没必要豁出性命。只需要做做样子,和魏人有过接触便可以。如此既保全了自己的实力,也完成了军令。孙綝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身旁又没个知兵善战的人指点。虽然是十多万大军陈兵东南,可究竟能牵制多少魏军朱异心中可没底。这西路的吴军不过三万人,寿春城下的魏军是实实在在的二十多万。凭这点人马想撕开魏军的防线,简直是个笑话。

    朱异这样想着,底下不少将领也是如此的想法。如果东路军是经验丰富的将领统御,必然可以对魏军造成极大的压力,如此西路的偏师才有意义。但孙綝不过是贵胄而已,本身没有带兵的经验,缺乏战略眼光,致命的缺点是不能容人进言。像司马昭这样老奸巨猾称雄于世的人看穿孙綝是再简单不过了。因此朱异下令各军缓缓前进,遇敌已保全实力为主,谨防落入魏军的包围。

    将近安丰地界,前方的探马回报,安丰地面上出现了一股魏军正在向吴军的方向杀来。朱异命令大军停步列开阵势,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脱身。临战而逃那是死罪,自己功勋彪炳也不会做出如此有损国威声名的事情。与魏人实打实的交战却是没什么意义,即便胜了难道自己这三万人还要推进到敌军腹地和二十万魏军拼命么?

    此时探马再次回报,魏军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吴军,观察魏军的人数恐怕在五万人左右。听到魏人的兵力要强于自己,朱异不在犹豫。当下传令后军变为前军,前军转为后军立即撤退。

    吴人迅速的反应超出州泰的预料,急忙传令各军夹击吴军,自己带着近五万魏军全速追赶朱异。此次作战州泰本部便有三万魏军,司马昭,王基,胡奋三人又从各自的军队中抽出两万人交给州泰指挥。如此便有了将近十万魏军,十万打三万,这是必胜的实力对比。

    朱异带着吴军迅速的撤退,斥候不断的报告身后魏军的动向。见到魏人的一股劲儿的猛追,丝毫没有担心吴军诈败的意思。朱异更加肯定魏军必然军力庞大,否则不会如此放心的追赶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吴军走出不过五里,便是一支两万来人的魏军从侧翼杀来。朱异冷哼一声道:“狗贼欺朱某之刀不利么!”当下挥刀率领吴军奋勇迎击。对于吴军的拼命魏军似乎也有准备,大军死死抗住,竟是丝毫不退的架势。

    战了片刻朱异嘿嘿一笑,吴军阵中令旗一招大军突然改道向东而去。朱异大军由夏口方向而来,魏军本意是断其归路,不想吴人反而往东逃窜,后续人马扑了空。朱异提着大刀亲自断后,魏将纷纷涌上想拖住吴军的步伐。怎奈朱异悍勇非常,大刀盘旋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千余人随着吴军大队往东而逃。

    此时州泰的人马堪堪赶到,见吴人逃亡东方,不禁叹道:“吴将未可轻视也,速速传令各营随时通传吴军动向。”州泰此番十万人马却是兵分三路,自己带着五万余人正面迎击,算好了吴军的动向之后,另外两路人马分别走远路抄袭吴军的身后。这第一路抄袭的魏军刚与吴军交战,吴军便改变了撤退的目的地,后面的那两万魏军等于没了用武之地。

    作为久经沙场的宿将,朱异虽然不清楚自己躲过了一劫,不过改道东行却是必须要做的。自己这三万人回到夏口对于当下的局势没什么益处,不如何孙綝的大军汇合。如果运气好的话鼓动孙綝发动一场大战,还可以挽回面子。毕竟此次出征仅此一战是不足以使大军回国炫耀的。

    郪县内李家忐忑的等待着文立宣判,陛下将处理李勃贪赃枉法,欺君犯上的案子全权交给文立处理。鉴于朝中最近几位大佬都是被抄家灭门,而李家除了在蜀中扎根较早外根本没法和陈家,许家,费家的权势比较,所以李家一干人等都是心绪悲凉。

    只要文立一句话,郪县李家便会从蜀汉的历史中抹去,想到这里李家众人无不后悔当初没有及早的表明态度,站在文立一边。如今大家都被关在牢中,只能等待命运。

    李勃也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可对于家族在关键时刻没有拉自己一把却是耿耿于怀。尤其是李瑁这个老头儿,收了脏银反而倒打一耙。还没等文立如何审讯,李勃便先把李瑁供了出来。朝廷下诏抚恤百姓的钱米,都被李家拿取补贴族内的伤亡,多余的部分也被李家的几个高层瓜分。这种事情并非只此一次,而是由来已久,就算是死去的郪令王迥也是如此。时间久了大家的胆子也逐渐大了,只要打点好和朝中靠山的关系便可。

    郪县的其他世家此时也都前来落井下石,王家甚至还组织了百姓到府衙之前请愿。这让文立很是反感,就事论事李家却是该死,可没了这李家制衡,王家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刘邵和范恩早由人送往成都,听过二人的事迹当今的陛下决定见一见这两位少年英雄,并且给予一定的表彰。

    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比起成都的大砍大杀,郪县不过是处死了李勃和李瑁两家人。郪县李氏得以留存,这让之前落井下石的各大世家傻了眼,李家自然感动不已。亏欠百姓的钱米,由李家提供双倍的赔偿。

    陈术被任命为东广汉的新一任郡守。陈术这个人名望颇高,著书不断。陈术然家世一般,但其所著的《释部》和《益部耆旧传》记录的都是益州之事,因此被人尊敬。

    文立被任命为郪令,这又是出人意料的举动。刘禅暗中给文立的旨意说的清楚,依照李勃这事儿来看,恐怕国内各郡的水都是很深。陛下的圣旨都敢违抗,郪县是主要产盐地之一,难保世家豪族在这方面没有手脚。必须要严查,要查清才行,这也是留李家活命的根本原因。

第二十七章 江东有变(上)

    全公主孙鲁班因家族牵连被孙綝徙往福州,从高高在上的全公主到如今的一介草民,角色间巨大的差异让孙鲁班一病不起。即便是病了,车队也没有停止南行的步伐。这还是看在孙鲁班与吴主孙亮的颜面上才派车队相送,等到了福州车队便会回转。留下的只有这年近半百,曾经站在皇室权利顶峰的老女人。

    看看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一丝凄凉从心头升起转而化为了满腔恨火。养尊处优时的孙鲁班尚且是颇多嫉恨的女子,现在落魄至极更是怒火中烧。她恨孙琳,论年纪足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孙綝竟然越过了皇帝,直接处置自己,丝毫不念自己和其兄长孙峻的旧情。她恨吴主孙亮,作为一手撮合孙亮和皇后姻缘的自己被小辈如此羞辱,身为一国之君的孙亮竟是只有掩面哭泣的份儿。

    孙鲁班更恨的是全怿,全端兄弟和整个全氏家族。这一家老幼平时为了权势巴结自己,甚至连自己和孙峻的丑事都装作没看到。结果现在整个家族逃去魏国,连个消息也不通知自己,害的自己毫无防备走到今天的地步。

    夜里马车继续前行,车中的孙鲁班辗转反撤难以入睡。病情不断加重,负责押送的官兵对日益消瘦的孙鲁班视若不见,不作理睬。恨火不断膨胀,远远超出这羸弱身躯的负载。终于孙鲁班闭上了双眼,梦到了孙峻没有去世,自己仍然是无法无天的全公主。

    死讯很快传到了吴国的都城建业,据说孙鲁班是害了急病亡故,可是并没有人相信。最近数年吴国发生了太多惨剧,不断的有人被推到权利顶峰,然后再摔个粉身碎骨。孙鲁班却始终是胜利的那一方,虽然手段阴险狠毒可不见得其他人做的就比孙鲁班干净。被流徙去外地只是一时之策,当今的皇后全氏便是出身全家,更是孙鲁班一手推倒今天的地位。只要孙亮仍是当今圣上,孙鲁班便始终有回来的机会。谁会想到一个善嫉的女子,由空虚寂寞冷到羡慕嫉妒恨的悲惨结局会是怎样?

    皇宫里本应该是哀声遍地,实际上哭泣的只有全皇后和吴主孙亮两人。对于孙鲁班大家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感情更谈不上了。全氏一族背叛吴国,投靠了魏国,这是叛国的重罪。全家人都走光了,孙綝只好用全公主孙鲁班出气,以儆效尤。效果是有的,大家都看到了孙綝位高权重,这种事情甚至都不用看陛下的脸色。

    孙亮今年不到十六岁,作为一名君主还嫌嫩了许多。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孙綝嚣张跋扈,自己却是束手无策。东吴朝堂内的贤臣名相不是死于权势斗争,便是失势被流放。到了孙亮这里满朝文武几百人,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辅佐自己的臣子。孙亮和全皇后听说孙鲁班病死,于是躲在宫中抱头痛哭。此时有下人通传,太常全尚求见。

    全尚也是全氏宗族的一支,不过并不是全怿那一族,因此没有遭到牵连。孙亮夫妻二人抹干了眼泪,便召全尚入宫。全尚年近六旬,见得多也看得开,拜见了皇帝皇后,却是发现了二人脸上的泪痕。

    “陛下,老臣前来请问全公主后事如何置办。”全尚直接道明来意。

    听全尚提起孙鲁班,全皇后不由自主的眼泪滑落。孙亮扯了扯全皇后的衣袖,发觉失态的全皇后急忙抹干眼泪,转身去了后宫。

    “朕打算风光大葬,爱卿以为如何?”孙亮调整好情绪道。

    “老臣以为陛下此举多有不妥,大将军将全公主贬为庶民,实不应以皇室之礼葬之。”全尚摇头道。

    听到全尚提及大将军孙綝,孙亮的面容突然变得僵硬无比道:“可,可全公主是朕和皇后的亲人,难道死后归宗都做不到么?”

    全尚故意在话语中提及处置孙鲁班是孙綝所为,并非陛下的旨意,便是想观察孙亮的反应。见到孙亮茫然失措的样子,心中暗叹道:“陛下还是年幼……”

    “陛下若是执意而为,恐怕大将军难以同意,如此陛下又当如何?”全尚继续问道。

    自从登基以来,孙亮一直是憋屈的过日子,如今至亲亡故本是一肚子怨气。听全尚话中的意思自己这个吴国皇帝做事要由孙綝同意才行,压抑不住的愤怒崩然而发道:“朕是天子!天子说的话还需要孙綝点头么!”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老臣的意思是说朝中大权尽在大将军掌握之中,陛下贵为天子可手中无权,实在难与大将军抗衡。”全尚看到孙亮如此反应心中暗喜。

    孙亮闻言愣在了座位上,全尚所言不假,自己无权无势连个忠心可靠的大臣都没有,如何去对付孙琳呢。

    “唉……恨无杨文然矣……”过了半晌,孙亮幽幽叹道。

    杨戏为刘禅出谋划策拔掉了黄皓,陈袛这两个权臣,更平定了太子刘睿的阴谋叛乱。这其中虽然不全是杨戏的功劳,群臣之中却以杨戏功劳最大。想想刘禅何尝不是为权臣欺凌,结果短短几个月便肃清了朝堂。想到这里孙亮不禁叹声,心中却也是想看看这位太常全尚的反映。

    全尚虽然和全怿并非同族,可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加上素来看不惯孙綝欺凌幼主,心中其实早有了护主之心。眼下见此机会连忙近身道:“陛下若不嫌老臣年迈,老臣愿为陛下之杨文然!”

    见全尚表露心迹,孙亮眼睛一亮腾身而起,拽住全尚的手道:“全公愿意助朕?”或许感到意外和过于激动,声音竟是颤抖不已。

    “孙綝欺君犯上目无纲纪,残暴不仁,老臣不忍见陛下受此屈辱,愿舍命一拼!”全尚言及此处老泪纵横。

    虽是身处魏军的层层包围之中,但魏军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诸葛诞的耳目。从魏军各营都有人马调动向西南方向集结的情况来看,多半是江东来了援军。城中各军的情绪比起之前已经稳定了许多,士气也在逐步恢复中。城中的粮草充裕,对于各军的补给都是足量供应,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士卒紧张的心情。

    文钦主动承担了全怿降魏的责任,凡事难免低了诸葛诞一头。两个人关系本来就是恶劣,换做常人必然是经常闹矛盾。但文钦责任感非常强烈,承担了吴军的失利之后,反而减少了和诸葛诞的争执。吴国的军队搞砸了淮南军的反击大计,脸上抹了黑不说,这个时候再得罪淮南军便是自讨死路。

    诸葛诞见文钦服软的表现,心情是格外的舒畅。几十年的对手今日终须是服膺自己,这是何等的痛快。既然吴人表现出低姿态,自己也不好处处打压,因此诸葛诞也表现出了宽宏大量的一面。如此一来,二人的关系反而日趋的亲近,时不时的把酒言欢。这也是促成寿春城中军心日益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第一次的救援失败,对于东吴的军力损失并不是很大。三万人不是小数目,但东吴还损失得起。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必然是倾国之力来救寿春,如此一来魏军的处境便是非常不利了。无论如何司马昭也想不到诸葛诞和文钦不仅尽释前嫌,而且还交上了朋友。很快消息便在城中传开,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都是欢欣鼓舞,寿春有救了。

    城外的魏军频频调动,各营似乎都抽走了三成左右的兵力。这种态势仿佛在告诉被围困的寿春,外线的压力太大,需要从内线调兵支援。每日在城下劝降的东吴降卒也不见了,魏军只是坚守着防御工事,对这寿春城好似没了半点兴趣。

    让诸葛诞和文钦想不到的是东吴的孙綝救援寿春的心意并不坚决。而城外的魏军也是配合眼下的形势,有意营造出吴军来势汹汹难以抵挡的气氛,借此来麻痹淮南军。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好了,城中的淮南军个个都认为形势一片大好,于是敞开肚皮海吃胡喝。不知不觉中,寿春的各种补给增加了消耗速度。

    孙綝可没想到朱异会战败,这朱异是现今东吴数一数二的猛将。自己这十多万吴军牵制魏军主力,朱异的偏师应当是所向披靡才对,怎会战败?

    朱异当然不会蠢得和孙綝说你丫的离魏军大老远就安营不动,魏人当然看得出来你不敢进军的心态。于是朱异便以魏军早有准备,而且兵力众多为原因解释这次的战败。当时正面的魏军有五万,后方截击的魏军最少也有一万多人,自己不过三万人自然是必败无疑。

    听了朱异的解释,孙綝也没在意,更没往深处思考为何魏人敢在自己陈兵东南的情况下,调集重兵去迎击朱异的西路军。于是孙綝命令朱异继续向寿春进军,并且增派了虎威将军丁奉,荡寇将军黎斐率领两万人马加入朱异的队伍。

    朱异是此次北伐的大都督,本应该指挥全军。只是孙綝权位太高又是亲身带兵,于是指挥大权自然落在了孙綝手中。自己只能任孙琳调派,当做先锋军使用。不过朱异的军队属于自身所有,因此在孙綝大营附近安营,并未与孙綝合兵一处。从孙綝往下的吴将,皆受朱异的节制。

    军力有所补充,此次进军却是依照孙琳的方向往寿春行进。如此一来便和孙綝的大军形成了前后呼应的态势,比起之前的孤军作战要好过一些。这仗必然要让魏人知道我江东武者的厉害!朱异打定主意,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出发。

第二十七章 江东有变(下)

    丁奉字承渊,少年时期便跟随甘宁,潘璋等人征战四方。作为骁将英勇非常,经常是冲锋在前斩将夺旗。与全怿,朱异这些世家子弟不同,丁奉是实实在在的草根阶级。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只是依靠一股拼劲儿。几十年来积累功勋,也不过刚刚坐到虎威将军,安丰侯的位置。虽然职位不高,可在吴人心中却是功勋之臣。与丁奉相同黎斐也是草根出身,几十年打熬得到了荡寇将军的官位,也是一名实干型的将领。

    丁奉,黎斐加上朱异便是这次攻打魏军,营救寿春的策划者和指挥者。不过如今营中却是有四名东吴将领在商议如何进军。这第四人叫做陆抗,官拜奋威将军领柴桑督,是朱异的副手。江东陆家是江东最大的豪族之一,陆抗的父亲正是鼎鼎大名的陆逊。

    全怿稀里糊涂的投降,朱异之前又败了一仗,天下人必然看低东吴。几人都是东吴第一流的将领,聚在一起只有一个心思便是击败魏军出一口恶气,彰显东吴的军威!

    四人掌控的兵力只有五万,想突破魏军的包围显然是不可能的。幸好孙琳也没有这个意思,这次进军的目的是尽可能的靠近寿春,建立一处据点为孙綝的东吴大军前来做好准备。地点的选择便是关键所在。如今吴军在寿春的东南方,吴军往南寿春向北之间可以屯驻大军的地点很多。

    既然是为了攻打魏军,营救寿春的淮南军,这个据点便不能离得魏军所在太远。可离得过近也是不行,即便是五万人马离得近了也是会被魏军吃掉。除了这点考究之外,该据点还应该具备进可攻退可守的地理环境。

    选来选去目标便定在了黎浆,黎浆在寿春南方六十里处,北面是前往寿春的大道,南面挨着黎水。只要占据了黎浆便可以背倚黎水建立供大军屯驻的据点。倚靠河流安营本是兵家的大忌,不过兵法却是要灵活运用的。若是大军屯驻在黎水以北,那么进攻魏人之时便要先渡过黎水才行,这是极其不利和冒险的攻击手法。为了保证日后的推进可以顺畅,只有趁着魏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抢先渡过黎水站稳脚跟。

    朱异当下传令,命丁奉带领一万吴军为先锋负责抢渡黎水,抵挡北岸的魏军。自己和陆抗统领中军三万随后支援,黎斐带着剩余的一万吴军负责押运粮草物资随后而行。于是各军拔营而起,向北进发。

    为了防止国内的动荡,孙綝一口气把四个兄弟都派回国内。孙据,孙恩,孙干,孙闿兄弟四人听了大哥孙綝的指示,回到朝中便把持住了建业上下的军权。这个时候吴主孙亮已经临政,孙据等四人虽然和孙綝同心,毕竟没有孙綝那么强势。所以只是把持军权,朝政之事甚少干预。

    从全尚的观点来看,并非是孙氏兄弟不想插手朝政,而是力有未逮。孙綝不过二十七八岁,几个兄弟更是年轻。作为王公贵族平时就没什么才干,掌控兵权已经是极限,涉足朝政怎会是群臣的对手?

    最近几年惨遭不幸的名门望族不少,大部分的世家对于朝纲都无心维持。有心依靠吴主孙亮,担心其年纪过小,难以成事。滕胤,吕据两大元勋被孙綝杀害的事情已经证明站在吴主孙亮一侧是多么的错误。孙綝的崛起代表着皇室强权的诞生,这是各大家族不希望看见的。孙綝本身对于这些久居江东的名门望族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是一群阿谀奉承随风摆舵的家伙。如此态度下江东的名门望族都是百余年的历史,谁也不好热脸去贴个冷屁股。于是世家豪族大部分都做了中间派,人心惶惶的观察局势。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在孙亮和全尚正在发愁如何夺回军权之时,吴国境内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叛乱。会稽南部有百姓造反,杀了南部都尉。同时鄱阳,新都皆有乱民揭竿而起,对于附近各郡都影响不小。吴国常年都遭受南越异族叛乱骚扰之苦,牵扯了国内很大一部分的军力。如今见孙綝的大军北上,江东守军空虚,不少乱党都趁此闹事。

    各地的人马大都随着孙綝北上,想要平乱是远远不够的。建业的军队都在孙据等兄弟的掌握之中,于是只好请孙据兄弟出兵讨伐。孙綝老早就吩咐了四个兄弟,只要稳坐建业等自己大军回来便可,不可轻易离开。孙据没什么大才,可兄长的嘱咐是一直放在心上的。于是接连几次拒绝了朝中各位大臣的提议,京师建业也是需要防卫的地点,不可轻易出兵。

    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孙据心知如此拖延也不是办法。朝廷反应若是迟钝,再出现几处乱党,可就是真的忙不过来了。起初只是少数人和孙据争执,现在见自己没有出兵的意思,不少世族都渐渐的站在了要求出兵的一方。再拖延下去,局势绝非自己可以控制了。

    与其得罪整个江东世家,倒不如及早的扑灭叛贼避免孤立无援的窘境。双方闹到这个份儿上,吴主孙亮依旧是不理不问的态度,想来也没有什么威胁。于是孙据答应了出兵,却提出了一条要求。孙氏兄弟依旧是负责镇守建业,兵可以出,领兵之人却是要另觅人选。

    全尚眼见支不开孙氏兄弟也只能作罢,欣慰的是孙氏兄弟在建业的军力还是被削弱了不少。至于领兵的人选就不是全尚和背后的孙亮可以决定了。经过群臣举荐,决定由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郑胄、将军钟离牧率兵征讨各地叛乱。

    孙据看手中的军力不足一半,心知这等大事自己虽然做了决定,还是要向兄长报告的。于是作书一封,说明了当下朝中的状况,命心腹送往孙綝大军所在之处。

    闹腾了一阵子总算恢复平静,只是没平静几天,便又出了乱子。已经亲政的孙亮突然下令抓捕了虎林督朱熊,外部都督朱损兄弟二人。这两人都是朱氏一族的后人,只不过投靠了孙綝出卖了自己的宗族来换取荣华富贵。孙鲁育因为嫁给了朱家,所以被称之为朱公主。几年前孙鲁育含冤被害,这兄弟二人置若罔闻,如今孙亮以此为理由将二人抓捕并且直接斩首。

    事情做得干脆利落,各部大臣和孙氏兄弟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头已然被送到了建业。远在西蜀的刘禅要是知道此事,必然会看出这是孙亮在模仿自己的行事作风。

    朱家兄弟身为孙氏的亲信竟被如此处死,孙据等人的脸色无比的难堪。更为担忧的是这年幼的皇帝出手竟是如此决绝,恐怕是蓄谋已久。东吴群臣也看出了苗头,依然是两面派的作风,不说支持也不提反对。

    兄弟几人中孙据还算有些能力,亲信被处死也是声色不动,依旧是控制着军权,等待孙綝的回归。

    皇帝陛下与孙家的矛盾已然公开,自然不会放过孙家兄弟。尤其是孙綝不在建业的大好时机,又怎能错过?可孙据抱紧了兵权不放,对身外事不闻不问,又让孙亮和全尚以及皇后全氏无可奈何。

    对于吴军的反扑魏军也早做好了准备。由黎水向北有一座小城,叫五木城。城内平时居住数百户百姓,诸葛诞造反之时把百姓都迁移到了寿春内。如今驻扎着魏军的一支部队,是层层防御的最外一层。

    丁奉的先锋军赶到黎水时,五木城的魏军也得到了吴军来袭的消息。城中只有三千魏军,好在泰山太守胡烈带着六千多人近来一直屯驻在附近,也算是有个照应。魏军在黎水北岸列阵以待,准备等东吴人马“半渡击之”。

    吴军也应是发觉魏人的意图,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支吴军战意旺盛。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乘着小船快舟直杀过来。丁奉在前端一支船上举盾护身,抵挡魏人射来的弓箭。这船上满载也只有三四十名军卒,各自如同丁奉般撑起大盾遮掩身形。吴军行军仓促,这附近有没有百姓人家,虽是准备了小船可数量有限的很。不过六七十只船,一次只能渡过两千余人。

    可魏军的弓箭密密麻麻,如同雨水一般无间隔的射个不停,吴军一时有不少军卒中箭落水。丁奉右手持盾,左手提刀,冷冷盯着对岸的魏军。看看将近岸边,只听得丁奉大吼一声,从船头一跃而起冲向魏军。见主将如此,吴军纷纷跃下船只和魏军做殊死搏斗。

    魏兵见有船只靠近,弓弩手向后移动,一排排长枪手涌上。魏兵立足岸边把长枪端平,吴军多是短刀攻击距离有限,往往是还没砍到魏兵就身着数枪而死。

    数十年的戎马生涯积累了宝贵的战斗经验,丁奉是东吴两代老臣,比眼前凶险万分的战场也是见过的。迎面而来便是魏人的长枪,丁奉手中大盾一挡护住身体。利用魏兵抽枪再次的空隙,丁奉手中的大盾抛出呼啸般飞向魏兵,接着身形一矮就地一滚已然到了魏兵身前。魏兵用枪去遮拦飞来的大盾,却来不及应付脚下的丁奉,利刃惯胸而入便是见了阎王。

    不只丁奉这边撕开了口子,不少吴军将校也都是久经战阵各逞其能,瞬间破了魏军的阵势。胡烈在后阵脸上发青,不过两千来吴军竟是如此的勇猛,回去如何向主将交代?抬首再看那些船只送完了这批吴人,已经回程去运送下一批的吴兵。“吴人休得猖狂,胡烈在此!”盯准了丁奉这里,胡烈纵马杀来。

    丁奉无马,见状一甩手短刀飞向胡烈,就地一个翻滚摸起一杆长枪便来应战。

第二十八掌 孤城(上)

    武将之所以骑马作战,是因为马匹的机动力以及借助速度提升的威势,与徒步作战的敌人交手时优势非常。胡烈纵马杀奔丁奉,便是希望借助马匹的优势斩杀吴将重挫吴军的士气。见丁奉挺枪步战,正是合了自己的心意。胡烈刚用大刀隔飞了迎面而来的短刀,眼角余光却是见到丁奉身形迅速手中长枪刺向自己的坐骑。

    胡烈急急嘞住战马,手中大刀立地一挡。丁奉的长枪似有灵性,见胡烈反应敏捷便收了回去,长枪横扫几名趁机围过来的魏卒。胡烈见了恼怒催马扬刀冲向丁奉。刚刚扫翻几名魏卒,丁奉见胡烈来势凶猛,知马步悬殊不能硬拼,于是往侧翼躲闪。

    速度上马步虽有差距,怎奈这是战阵之中,而且大都是魏军的步卒。丁奉一杆大枪不理身后的胡烈,何处魏卒人多便是跑向何处。没等胡烈赶到便会折向另一处,用魏卒作为阻碍,一时间竟是牵着胡烈的鼻子走。

    若是魏卒勇猛凭借人多势众倒是可以阻拦丁奉。只是丁奉身形矫健,手中大枪翻滚难敌,又没有固定的目标说跑便跑十分灵活,寻常魏卒难以困住丁奉。喊杀声再这黎水之畔久久不绝,吴军以寡击众,早报了必死之心。魏卒阵型被冲破,一时间也发挥不出人数优势。

    见吴将狡猾,胡烈冷笑一声道:“吴人自取死路!”摘弓搭箭瞅准了丁奉后脑便是一箭。人群之中丁奉听得身后弓弦声响,猛的向身侧一扑。那箭射不到丁奉,却是射中了拦在丁奉身前的魏卒脸上,小卒哎呀一声当场毙命。

    丁奉嘿嘿一笑刺倒了几名魏卒,却是转身向胡烈杀来,口中吆喝道:“东吴丁奉在此,小儿也敢卖弄!”

    胡烈恨得几乎把牙咬碎,见丁奉冲了过来,心花怒放道:“丁奉速速受死!”挥舞大刀杀了过来。

    与全怿等吴将不同,吴国未建之时丁奉已经是东吴的一员。只是碍于出身低微才没有得到重用,论起武艺韬略都是眼下东吴的第一把好手。胡烈虽是名门之后,战场上还是稍显稚嫩,有待磨练。

    “丁奉休跑!可与吾大战三百回合!”胡烈见丁奉突然改变方向窜进了附近的一撮魏卒之中大杀朵颐,气的七窍生烟只好纵马去追。此时两名魏营中的都尉见胡烈被丁奉耍得团团转,都拍马前来助战。胡烈见了大喜,看准方向配合二人夹击丁奉。

    一枪戳翻了一名魏军伍长,丁奉转目看看水面上自家的第二拨人马快至。自己一阵冲杀未免走的有些过远,于是扭身向回冲杀。

    魏军一名校尉见状提刀纵马前来拦截,丁奉不躲不避脚下加速迎着这校尉冲了过去。那魏军校尉见状,知是到了立功之时,看看距离将近大刀高高举起便是奋力一斩。此时丁奉也有了动作,奔跑之中大枪猛然拄地,借这一拄之力身形竟是腾空而起。魏军校尉来不及反应,连人带刀被丁奉踹下马去飞出丈远。丁奉夺了马匹,顺势大枪一收催马杀奔河边更添威势。

    急急追赶的胡烈见状气的乱叫,带着附近的魏军穷追不舍。与魏军搏杀的吴军见主将向回疾奔,也都是撇了交战中的魏军撤向岸边。魏卒被吴军一番舍命冲杀打得甚为憋火。如今吴军背靠黎水,又是撤退的态势,如此便宜岂能不捡?当下也是紧紧的追杀。

    丁奉和吴军退倒了河边并没有止住步伐,反而涉水向更深处退去。魏军看了纷纷笑话吴军,难道这吴军想乘船撤退么?停在水中的吴船上已经是站满了吴军,如何装得下这些逃卒?此时魏人已经追到岸边,有不少勇猛的却是也下了水。

    胡烈毕竟是一军主帅,纵马进了水中见丁奉等人都是半身涉水,依傍着船只。那船只上吴军已然张弓搭箭,冷冷地看着岸边的魏卒。“不好!中计了!快撤!”胡烈大叫一声,拍马当先而逃。

    没等魏军有所动作,吴船上一声令下千张硬弩齐发,箭矢如雨。魏卒没有防备,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与活靶子无异,来不及逃跑便是一排排的中箭倒地。

    骑马的将领大都冲在众人之前,虽是先一步策马奔逃,可身后都是魏卒如何能过?一时间不少魏将还没等身后的魏卒让开道路,便连人带马被射死在岸边。饶是胡烈也是战马被射死,自己身中数箭混在步卒之中勉强保住性命。

    魏军逃命便轮到了吴军追击,丁奉一马当先带着众军追杀魏卒。魏军中不少跑得慢的——其实就是身体差的,位置不好的,加上受伤的都落在了队伍的尾巴上。投降还没喊出来,已经是人头落地,身首异处。这一仗东吴投入的军力不过五千人,却是获得了极大的胜果。等另外五千吴军运到北岸,丁奉清点人马。留下负伤的吴军等候大军来援,带着生力军便要乘胜夺取五木城。

    此时从朱异的中军传来消息,却是让丁奉退兵!丁奉和一干将士闻令都是面面相觑,刚刚取得了大胜正是高歌猛进的绝好时机,为何要撤退?半晌,丁奉心中有了见地,于是命令大军撤退,自己带着百余人殿后。等到大军尽数撤回了南岸,丁奉站在船尾看了看远方的五木城叹道:“不知何时再来……”

    撤军的命令是由孙綝处传来,国内叛军四起兵力薄弱,所以大军要回国平乱。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而是孙綝收到了弟弟孙据从建业传来的家书。在建业的军队分出了多半去平乱,亲信党羽朱家兄弟被吴主孙亮寻了过错直接杀头。这无疑是孙亮向孙綝兄弟的正式宣战,唯恐几个弟弟不是孙亮的对手,孙綝急忙传令各军回国。

    站在孙綝的位置上,一旦失败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吴主孙亮年龄幼小,还不知道如何掌控朝政,接连动作下必是朝中有人出谋划策。回国路上孙綝是焦急不安,就怕几个弟弟一时冲动,失于算计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无数的人马从成都陆续开往南方,大汉天子刘禅亲自为马承等人饯行。这预示着蜀汉的战略目标由北伐暂时转移到了拓展南方。比起北伐的消耗国力,其实南方这一行也是消耗甚多。不过一旦成功,打通了前往身毒的这条古道,蜀国将因此获取极大的经济利益。

    三国末期的中国大陆,商业的存在感非常薄弱。刘禅选择先开通一条畅通的商业路线,不亚于当初汉武帝命张骞出使西域的丰功伟业。所获得的不仅仅是经济利益,蜀汉的名望也会传遍天下。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名望和荣誉感便可以作为自己舍命为国的最佳动力。

    刘禅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南亚诸国都有什么先进的技术,可走出去看看总是没错的。与各国互通有无,彼此获利这是双赢的局面。所以在马承的商队中,有擅于买卖颇有经验的商人,也有跟随马承走遍西域的老江湖,更有的忠心耿耿勇猛强健的军卒。平时舞文弄墨的文弱书生也有不少愿意跟随前往,准备见识下这域外的风光,搞不好还可以青史留名。

    蜀中的世家大族谁不明白此行的好处?都四处托人,要把自家的子弟塞进商队中几个。马承不敢做主,只得禀明刘禅。一时间进出皇宫的人暴增,不少久未露面的宿老为了家族的荣耀也纷纷前来,其中还有部老者是抱病而来。

    刘禅也不分彼此,来者不拒统统接待。对于大家的请求刘禅是同意的,也是支持的。可是出征的人员过多,国家的财政却是负担不起的。毕竟不能因为这一次南行,就掏光国库。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会有谁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呢?于是各大家族纷纷自掏腰包赞助商队。这些钱财自然是交到国库,然后由国家统一分配,无形之中国库似乎充裕了不少。各大家族富得流油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看到自家的子弟也进入了商队都是满足的离开。

    有人热衷于此,同样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汉武帝的大军都未能打通这条古道,现在的蜀汉国力自然不比东汉,就一定有把握打通这条通往身毒的道路么。持观望态度的家族不少,可更多的家族对于这次成行还是很有把握的。

    刚刚经历蛮夷叛乱大家都不该如此自信,只是那叛乱是陈袛挑拨的。陛下把恶党尽数斩首,又安抚了其他的蛮族首领。蛮族首领们乐呵呵的回到了各自的族中,很快便推行了刘禅的法令。在川中安居的蛮夷之人,开始登记造册正式成为了蜀汉的一员。蛮人这样的态度和反应,又是让大家安心了许多。

    更为关键的是卫将军姜维已经去了沓中屯田,这是停止北伐的信号。无论是官僚百姓只知道姜维夜入皇宫,和刘禅谈了许久便匆匆的离开。陛下和卫将军说了什么,大家不得而知,不过看姜维去沓中的态度,应该是北伐无望。连年的征战让百姓疲惫不堪,苦不堪言,如今有了停歇的苗头都是兴高采烈。朝中的官员大都也不支持北伐,如今见姜维“失势”,对刘禅只有佩服和感动,也是无条件的支持。

    南征的人数不少,可毕竟是出使为目的。而且朝中的诸葛瞻,张翼这等举足轻重的大员都纷纷赶赴南中地区。比起北伐,这胜算可是要高的多。朝野之间无论是世家豪族还是寻常百姓对于此举都是支持非常,南征事宜运行的是极为流畅。

    深宫之中,刘禅好不容易休息了半日,突然下人来报说太医令求见。

第二十八掌 孤城(下)

    吴人没有预兆的撤军,让伤兵满营的五木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气。魏卒几乎人人带伤,有的是被刀兵所伤,有的是被弓箭射伤,更多的是逃跑之时自相践踏受伤。如果吴军乘胜追击,依照魏军当时的士气和战力只会弃城而逃。谁都没有想到,吴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撤回了江东。虽然不清楚原因何在,可胡烈等人推测多半是东吴国内出现了问题。

    司马昭和钟会,裴秀等人也是如此认为,这样魏军便能集中全力解决寿春的淮南军。若是知道寿春已然变为了一座没有外援的孤城,淮南军必然是拼死突围。于是留下一支人马已久屯驻在五木城防止吴军卷土重来,州泰等人的部队都被编入了围城的各营,加强实力。

    寿春城楼之上,诸葛诞和文钦等人冷冷地注视远方魏军调动。只见一队队人马进出魏军各个营盘,不少魏军点着火把连夜加强防御工事。甚至在魏营之中已经有了数批整装完毕随时可以出战的魏军,想来是防备寿春的淮南军突然袭击构筑防御工事的魏军。这一切似乎都在昭告城内的淮南军,东吴的援军已经被魏人击败。

    一股寒意由诸葛诞等人的心头升起,没了外援自己不过是瓮中之鳖。将领尚且如此心态,军卒更是难堪大用。恍惚之间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诸葛诞握紧拳头心有不甘道:“谁能告诉我,这是何故!”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每一名将领的一举一动,朱成喉头一紧,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了回去。

    “东吴……多半是完了……只是为何如此之快?”文钦站了出来不解的道。

    “看魏人的举动应该不是使诈,吴军至少也有十万,怎么可能这么几天就被击败?”唐咨收回了目光,转头也是疑问。

    “回府再说!”诸葛诞扔下一句气哼哼的当先离开城头。

    没过多久,吴军抛弃寿春不顾的消息传遍了城中。不少军卒本就是被强拉起事,如今见没了转机,军心涣散开始琢磨怎么能免于此难。军心尚且如此,民心更是慌乱。虽然有被强迫的意思,可在这寿春城中的百姓谁也逃不掉乱民的帽子。外面便是二十多万魏军,领兵的更是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司马昭。城是保不住了,命呢?一时间人人自危,城中乱作一团。

    在诸葛诞的府中,聚集了如今寿春城中所有的重要将领。吴军多半是撤了,确切的消息还没有可外援是别想再指望了。魏军已经尽数收回到城外的营中筑围,没有援军寿春储藏的粮食再多也难逃失败的厄运。现在要做的是安抚人心,安稳军心,也要有个日后的打算。

    众将开始议论之前,朱成先是跪在地上请罪。请东吴为外援是朱成极力主张的结果,不成想先是全怿降魏,接着朱异在安丰被魏军击退,现在东吴全军不知何故的撤走。这一些列的事件造成了今时今日的困境。朱成虽然油嘴滑舌,可也是个敢作敢当的家伙,不然诸葛诞也不会如此器重他。

    见到朱成如此,文钦等东吴将领也是请罪。吴军这几仗打成了这个德行,作为吴军的将领文钦等人都是脸上无光。最关键的是吴军主力这么一撤,让这批舍生忘死杀入城中的吴军先锋也成了被遗弃的孤军。这个时候所谓的请罪不过是一种姿态,实际上文钦等人和诸葛诞已经是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了。

    诸葛诞自然明白大家的处境相同,换做以往这朱成多半还有活命的机会,文钦这老冤家是肯定要处死的。不过眼下的局势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突围的把握,文钦的骁勇善战人人皆知,这批吴军杀入寿春时的战力大家也是看的清楚。处罚文钦等人无疑是自毁长城的做法,诸葛诞是否有心追究都不重要,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主公,此时应先安抚各应军士及城中百姓为先。”焦彝道。

    “此事便交你负责,众将各自尽力安抚军卒百姓,此乃寿春稳固之根基,不可怠慢!”诸葛诞点头称赞。

    “主公,末将以为应多方打探城外的情报,包括吴军为何走的如此迅速,军情为先!”接着说话的是朱成,对于吴人的动作朱成始终是耿耿于怀。

    “子方所言也有道理,此事便交由子方处理。此外要严密监视魏军的部署,每日都要呈报。”诸葛诞嘱咐了几句。

    “将军,在下认为困守恐怕再无意义,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文钦紧锁眉头提议道。

    诸葛诞闻言没有说话,也是在思考文钦的提议。城外的魏军的防线一日强似一日,城中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下降,时间久了寿春不攻自破也是有可能的。军卒百姓起了异心一时可以弹压,可弹压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终究会出乱子。突围是迟早的,只是要选一个有利于自身的时机突围才是关键。

    “是应该着手准备,不过……应选何处突围呢?”诸葛诞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众将听诸葛诞如此说,都是各自思索应该选择何处突围。其实所谓为的“何处”看似指的是突围的方向,实际上却是诸葛诞在问众将,大家的归宿究竟在哪里。诸葛诞揭竿而起讨伐司马昭,已经是魏国的叛将。魏国是司马昭的天下,诸葛诞等人自然是回不去了。

    吴国是一条路,但是吴军数次失败,甚至全怿等标志性的将领都投降了魏军。孙綝的大军又是不知为何的匆忙撤走,把诸葛诞等人弃之不顾。虽说诸葛诞向东吴称臣,可这样无情无义没有信用的君主,又怎么会让人信任?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诸葛诞的价值便在于寿春以及手中的十余万人马。所以东吴才会不辞辛苦,倾全国之力来救诸葛诞。突围若是成功,能回到吴国的人马也不会多,那个时候吴人对这一票淮南残兵是何态度便不好说了。

    文钦,唐咨等人也是犹豫,自己背叛魏国投靠了吴国。现在吴人把这支吴军扔在二十万魏军之中不管,显然文钦唐咨已经成了吴人的弃子,再舍命回到江东会是什么结局也不好说。

    寿春城外,司马昭也正召集各营统帅交代布置如何抵挡淮南军的猛攻。魏军虽然战局人数的优势,并且拥有一套完整的防御工事。可淮南军被困在必死之地,十多万人若是一心死战,也会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战斗。

    对于这次淮南的叛乱,司马昭的战略非常清晰。便是稳打,困守甚至示弱,让淮南军骄满自大,自以为高枕无忧。这样才有机会分化淮南军,由寿春内部找到突破口,使寿春不攻自破。尽量减少交战和伤亡,毕竟都是魏人投降过来便是不予追究,最大限度的保护国力。现在吴军意外的撤走,反而没有了使用计略的空间,只好防备诸葛诞突围。或者从某个角度上讲,吴人的退出战场使这场战争的伤亡人数要翻上几番。

    “诸葛诞等人走投无路,最终必是寻路逃亡江东!”裴秀断言道。

    “老夫也赞同季彦的看法,想要活命唯有逃到江东才行!”王基坐在一旁神态悠闲的说。

    “诸葛诞,文钦皆是一时之勇,当层层包围,大小道路尽设埋伏才是!”钟会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士季认为诸葛诞会走哪条路线?”司马昭甚是器重钟会,有意问道。

    看了看地图,钟会道:“想全军突围是绝不可能只是,须防诸葛诞声东击西之策!”言罢,钟会神情坚决的手指一处地点。

    司马昭,王基等人走上前来定睛一看均是点头称奇,对钟会的评价不由得上升不少。司马昭笑道:“士季所言却是不可不防,各军当依据此处变化重新布防才是。”

    “末将等必活捉诸葛诞献与大将军!”王基,胡奋,州泰,石苞等人齐声喝道!

    经过几日的安抚和忙碌,城中的惶恐终于不再扩散。城外魏军呼喊的谣言也被弹压,可魏人的内容还是传到了诸葛诞的耳中。早就预料到了吴军尽退,但真正听到时仍是有所震撼,诸葛诞暗道:“诸葛诞啊诸葛诞,纵横天下三十年,今日竟是怕了么?”

    杨虎将百余名军卒押到府邸之内,这些士卒串通一气竟然想越城而逃,幸好被杨虎巡夜抓到,于是送到诸葛诞处听候处置。因为蒋班的战死,诸葛诞对于带着残兵回来的杨虎心中有了芥蒂。杨虎也知主公埋怨自己不救出蒋班,只是当时军无战心,自己就算舍命去救也不过是多搭几条人命。况且这两万多人马若是没有人约束带领,恐怕回寿春的路上也就都散了。

    道理上诸葛诞也是明白,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蒋班焦彝跟随自己征战多年,朝廷几次欲提拔二人都被二人拒绝,对自己可谓是忠心耿耿。如今蒋班战死,焦彝的心情也是日渐沉重。明明那王基老儿就在城外,自己身为一军统帅竟是没有办法替爱将报仇雪恨!

    “拖出去砍了,以儆效尤!”诸葛诞看罢转身回屋去了。

    “主公,临战起杀于军不利啊!”杨虎跪在后面疾呼,诸葛诞听也不听便这么走了。

    城外的魏军不知淮南军几时出击,日夜提防。城内的淮南军也是大都不知,只有最为核心的将领和军队才知晓几时行动。诸葛诞只是传令各军整备军械,随时待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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