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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一着错,枉送了性命

    从此章开始,情节要循着板栗小葱的步伐走了。线头一点点拉长,再慢慢收拢、汇聚。还有,有位读者好聪明,竟然猜到香荽有事。好害怕,千万不要砸死我!我怕大家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匆匆交代了两句,不敢多写!我明天还有三更呢!看,春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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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事也令永平帝头疼:给洪霖秦淼赐婚,秦枫竟然敢抗旨,真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

    可不等他下旨处置秦枫,又传来郑昊还活着的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又活了呢?

    己方兵将未死,当然是好事,可是人人都能活,就是这个郑昊不能活!

    他活了,这道圣旨要怎么办?

    ********

    张家破家了!

    在北去的途中,张家小女儿香荽遭流寇掳走。因孙铁带人远远跟随他们,等得到消息已经晚了,追了几十里地也没追回来。

    至此,张家一家人四分五裂!

    板栗怀着渺茫的希望从地下潜回张宅,面对着空旷、阴森的四进宅院,心底一片冰冷。

    阴森,是的,曾经充满人气和生机的张宅,才几天的工夫,就变得阴森森的。

    门上贴着封条,赤裸裸地嘲笑他的幻想和无知。

    正是四月上旬,一弯上弦月悬挂在天际,将清冷的月华撒在庭院内,桃杏李等果树似乎格外枝叶稠密,却衬托得这院落越发荒芜和凄凉。

    从窗户对屋内查看,都是满室狼藉,甚至连地上的砖都撬开了。

    挖地三尺找财物?

    院子角落等隐蔽之地也是如此,都挖得坑坑洼洼的,可见这些人的贪婪。

    微风送来山谷中的桃花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往年这时候,家里客人是不断的,如今,却如同荒郊野外般,无人涉足。

    爹娘他们去了哪里?

    他绝望而又无助地猜测,却不敢去郑家询问,怕亲友家里有人监视,专等他和妹妹回来自投罗网,再者,这个当口,他也不敢轻易相信人。

    跟孤魂野鬼般游荡了一个多时辰,正要退回去,忽听二门外有人说话。

    他急忙隐住身子,就听“吱呀”一声,二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手里提着灯笼。

    一个女声道:“你跟我进去瞧瞧就晓得了。要是找到了好东西,可不能丢下我。”

    “哎呦,好妹子,我能干那事吗?白得个美人不说,还能发一笔闷财,你就是我的福星,从今往后,我一定把你供起来。要是有歪心,那福气说不定就会变成霉运了。放心,我没那么傻。”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板栗听了一愣,因为那女声十分耳熟,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着话,直接就奔祠堂去了。

    板栗暗中查看那女人身形,忽然脑中一闪,想起这人是在厨房干活的丫头春花。

    咦,这丫头怎么没被卖了?

    抄家不是连奴仆一同获罪的么!

    男人是个军汉。

    板栗见两人进了祠堂,不禁色变,忙疾步跟了进去。

    也不知这两人咋这么好的运气,抄家都没折腾出来的暗门,却被他们胡乱扒拉,几下就扒拉出来了,想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

    春花看着眼前的暗门,心下狂喜,按住胸口道:“我就说那天小少爷进来就不见了,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么。那死瘸子还哄我,说小少爷到前边跟管家孙子玩去了。死瘸子,还让刘管家把我给撵出去了。”

    那男人也喜不自禁,连声道:“撵得好,撵得妙!要不然,你可就被卖了,也不能跟我遇上,不是错过了好姻缘?”

    一边说着,一边搂住春花亲嘴。

    春花被他折腾得浑身发软,面色潮红,却推了他一把,娇声道:“死人,急啥哩?还不下去!耽误发财,让你那些兄弟听见可就不好了,不得分他们一份?”

    那军汉急忙收起急态,压低声音道:“呸!老子又不傻,做什么分一份给他们?这下面还不知藏了多少银子呢。走,下去。”

    两人回身掩好柜门,小心地往下走去。

    板栗等他们走了一会,才回身将祠堂门关好,轻轻地闪身进了暗门,一样掩好柜门,往下走去。

    就听前边两人边走边说话。

    春花道:“你说被卖了不好?我听我娘说,跟几位姑娘的丫头,都被刘家和李家买去了。哼,想娶张家姑娘没娶成,弄个丫头在跟前,就顶饱了?绿竹那贱货倒是好运气,被书院田夫子家的少爷买去了。要不然,我准绕不了她!”

    男人就笑道:“哟,你眼馋了?也想被少爷们买去是不是?我说,你怎么当初也没攀上张家大少爷呢?”

    春花不耐烦地说道:“瞎扯啥!攀上他做寡妇么?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哩!哼,瞧不上我,一家子还不是都被流放了。谁晓得还回不回得来。”

    满嘴的怨气,流露出对张家的恨。

    板栗却小心地屏住呼吸,期望她再说些张家的事。

    春花果然还不满足,下到地底后,一边和那军汉四下打量,一边继续踩踏张家,发泄心里的怨气。

    “这么大?我的娘嗳!肯定藏了许多金银财宝。咱们发了!张家忙一场,便宜了咱们,这福气好得挡都挡不住哩!你说怪不怪,他们整天把做善事挂嘴上,咋落得这个下场哩?肯定是暗中干了坏事,才遭了报应。”

    男人说了句公道话:“你不懂,当官的虽然看着风光,没准哪天就被皇帝抄家杀头,这是难免的。”

    春花“哼”了一声道:“我不信。他们被抄家就算了,为啥在这节骨眼上,小儿子还被狼吃了哩?这不是报应是啥?那个死小子,一肚子鬼心眼,比他大哥还鬼,喂了狼也好……”

    板栗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他被这噩耗击晕了。

    玉米……玉米被狼吃了?

    这怎么可能?

    孙铁他们干啥去了?

    他奔跑了这些日子,刚才又承受绝望的打击,满心凄凉,如今更是乍闻噩耗,一时间浑身发软,站立不稳,一蹲身,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正好隐住了身子。

    再苦再累,板栗相信家人都能挺过去,可是,玉米没了,爹娘和爷奶咋受得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那一对男女都转没影了,板栗还呆坐在黑暗中,直到一声尖叫声传来。

    他强提精神站起身,告诉自己先不忙伤心,先收拾了这对狗男女再说。

    循着声音找去,原来他们转到了库房那里,正对着一排排的屋子惊叹,又埋怨都是些笨物,怎么没见银子。

    “再找!老子才不信,这么大的地方,就用来藏粮食了,要说没金银,老子死也不信!往那边找。”

    男人如同饿狼一般,两眼冒着绿光。

    春花猛点头,又说这么大地方可不好找,怕是要花不少时候。

    男人呵呵笑道:“慢慢找。今儿找不到,就明儿来找;明儿找不到,就后儿来找,总能找到。反正那些家伙都被死人吓破胆了,连山谷都不敢进,到了晚上更是离得远远的,也没人发现。”

    板栗见两人到处翻腾、寻觅,暗自思索要如何下手。

    因他不知这军汉的身手,便不敢贸然行事,需要想个稳妥的主意才好,免得耽搁时辰,小葱和淼淼还等着他哩。

    那两人折腾了一阵,觉得张家不可能把财物藏仓库里,于是又往别的洞室寻找。

    很快,他们就摸到乌龟聚集的暗河那边。

    板栗趁着两人对着许多乌龟惊叹四顾的时候,猛然上前捂住春花的嘴,另一只铁臂挟住她身子,悄没声地退到暗处,然后往暗河尽头的深潭走去,无声地没入水中。

    一块大石后,有个黑影也正准备扑出来对春花下手,被板栗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急忙又藏了回去,再也不敢动。

    春花骤然被袭,惊骇欲绝,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一双如寒冰般带着仇恨憎恶的眼睛,尽管做了改装,她还是认了出来——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板栗少爷。

    她曾经多么希望能像现在这样靠近他,希望他像对秦姑娘和自家姐妹一样对自己说笑,可是,那只手臂紧搂住她的腰,那只手捂住她的嘴,却不带一丝温情,有的,只是杀死她的决心。

    被水溺晕过去的一刹那,她忽然觉得:死,并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被喜欢的人憎恨。

    她好后悔……

    春花消失,那军汉浑然不知,兀自惊叹不已,又弯腰对一只巨大的乌龟仔细地端详,说比知府大人带走的那个还要大。

    说了半天,忽觉身后没了声音,忙疑惑地回头,遂惊叫道:“春花?”

    春花自然再也不能答应他了。

    板栗解决了春花,慢慢浮出水面,悄悄地靠近惊慌乱转的军汉,一个虎扑,将他压倒在地,拖向水潭。

    军汉果然不是善茬,很是挣扎了一番。

    但是,板栗不管他如何踢腾,只将他脑袋摁进水里,灌了一肚子水后,才提上来逼问前情。

    军汉也是个硬气的,知道说完免不了一死,咬牙不说。

    板栗便又将他塞进水中,如此反复几次,熬不住了,便说了。

    听说连郑家也被抄了,玉米被狼叼走了,香荽被踢了一脚,全家被流放两千多里,板栗强忍住悲恸,厉声喝问:“还有什么?”

    那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还有……还有……对了,皇上下旨,将秦大夫的女儿指配给荣郡王的小儿子为妻了……”

    他听人说,原来这秦家是跟郑家定过亲的,这人肯定是张家的人,所以这消息也算有用。

    板栗大震,颤声问道:“郑家……大少爷还没音讯?”

    也是巧了,这些留守的军汉并未出桃花谷,竟然不知后来的事,因此连秦枫拒绝圣旨、葫芦还活着的消息一概不知。

    等问完,板栗咬牙切齿地道:“公孙匡!梅子寒!万婆子……”

第177章 潜伏的杀机(三更求粉红订阅)

    那军汉急忙道:“那婆子死了,叫她儿媳妇给勒死了。”

    板栗不再多问,将这人整个塞进水中,待溺死后,方才拖了上来。

    他这时候才含泪低泣,闷沉沉的哭声在地洞里回荡,引得崖石后的黑影也掉下了眼泪——那个常来喂乌龟的小娃儿被狼吃了么?

    转头看向那些乌龟:你们再也等不到他了。

    哭了几声,板栗不敢再耽搁,将两具尸体抛入暗河,随水流去,他便朝着溶洞深处跑去。

    于是,隔日桃花谷外的湖中,又浮起两个死因不明的人,又多了一桩悬案。

    小葱和秦淼等在出口处的溶洞内,焦躁不安:哥哥已经去了好久了,为啥还不回来?

    秦淼说不如她们也上去看看,她不许。

    这时候,她的理智和谨慎又回来了,再无前几天的天真冲动,因此不敢带淼淼上去。若是她跟板栗两个还好说,带着淼淼,倘或遇见了人,那可是要出事的。

    正急不可耐的时候,就听见前面有轻微的响声传来,小葱急忙示意秦淼收声,她则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黑暗深处。

    一声细细的轻鸣传来,像蟋蟀的声音,小葱听了身上一松——是哥哥回来了。

    板栗来到两人面前,轻声道:“走!”

    秦淼慌忙问:“板栗哥哥,外面怎么样?”

    小葱一把拉住她:“先出去。”

    几人悄没声息地出了溶洞,将洞口细心掩藏好,然后消失在黑夜中。

    等他们走后,过了一会儿工夫,另一个黑影也悄悄地从洞口出来了。

    看着天上一弯上弦月,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总算出来了。

    当初,他也曾想从龟巢那边出去的,可是,一来腿脚不便,二来这一片山林可是满山都是人,还有高高的院墙围着,估计也难逃出去,于是只能一直呆在下面。

    他对着黑沉沉的树林有些发呆:要往哪走哩?

    眼前闪过小葱的面容,他很想跟在板栗身后撵上去,可是,这么一会工夫,也不知他们上哪去了。于是,他胡乱选了个方向,也投入黑夜中。

    夜幕下的山林里,板栗在前开路,小葱和秦淼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地奔跑。

    树枝不断地刷在身上,脚下也时常踩着了石头一歪,或是踏在凹坑内往前一栽,深一脚浅一脚就是这样了。

    小葱忽觉这情形无比的熟悉,仿佛在哪经历过。

    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哥哥,家里咋样?”

    板栗身子一顿,道:“抄了!详情回山洞再跟你说。这儿不能再留了,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

    尽管早有预料,小葱还是心中一痛,遂死命地拽着秦淼往前拖,跟头一趟出来比,这会子真是亡命奔逃了。

    秦淼不像他们那般镇定,见抄家变成了现实,想着张家的好处,又想起葫芦下落不明,禁不住就无声哭泣起来,边哭边跌跌撞撞地上山、下山。

    天亮后,他们不过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就继续狂奔。小葱要问详情,板栗也不说,只道来不及说。

    三天后的傍晚,他们找回原来歇脚的山洞,板栗闷头背起行囊,立即就要上路往西南赶,被小葱一把拉住了。

    “哥,你说,是不是家里出了啥事?”小葱郑重地问板栗。

    若是家中没出其他事,哥哥断不会这样。

    抄家是预料中的事,为此爹娘还鼓励了他们兄妹好些话,他们兄妹都不是轻易颓丧的人。

    板栗慢慢地抬头,对着妹妹轻声道:“没啥,就是看见往常那样热闹的宅子,忽然变成鬼屋一样森冷,觉得心里不好受。”

    鬼屋?

    桃花谷的张宅变成了鬼屋?

    秦淼不相信地看着他,死咬住嘴唇。

    小葱定定地瞅着板栗,认真地说道:“哥哥,咱们还要一块在外游荡好些年,前面也不知会遇见啥事。不管有啥事,你都不应该瞒我,谁知我们……我们不是应该共患难么?你想一个人担心事?”

    板栗垂下眼睑,他就知道瞒不过妹妹的。

    他颓然靠在山壁上,轻声将回家的见闻都说了。

    小葱颤抖着身子,和秦淼愕然对视:玉米……玉米叫狼吃了?

    她呆呆地注视着洞外,无声流泪,秦淼本却放声哭起来。

    板栗也无声吞咽,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还有……皇上下旨……把淼淼许给洪霖了!”

    秦淼抬起泪脸,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

    板栗闭目,无力地点头。

    秦淼一头扑进小葱怀里,凄声喊道:“师姐……”

    两个少女抱头痛哭,一时间觉得世间暗无天日,以往的灿烂日子是那么的飘渺,似乎是梦中才出现的,现实根本不存在过。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秦淼哭喊道:“我再也不回家了!我一辈子不回家,瞧他怎么娶!”

    小葱抚着她后背,断断续续地挤出两句话:“要回!要……风风光光地……回……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板栗也不劝,若是不让她们发泄出来,接下来的路可没法走。

    忽然,他侧耳倾听外面,跟着一跃而起,猫着腰出了山洞。

    小葱和秦淼吓了一跳,也停住哭声。

    很快,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板栗的叱喝声,小葱陡然站起,因为起得太急了,脚步踉跄,将秦淼也带得一歪,“你呆在这不要出去。”

    说完,她也不等站稳,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外面,板栗正和一个庄稼汉子斗在一处,她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长剑就刺了过去。

    她不过是跟孙铁学了几招剑术,当玩儿一样,小的时候倒经常练习拳脚,如今大了,事也多了,就练得少了。紧迫之间,根本是把剑当刀砍,哪还记得什么章法。

    不过,从小到大,她跟板栗都是配合惯了的,不管做啥,那心意相通的默契始终存在,因此,那汉子明明见她东戳一下,西砍一下,也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伤害和困扰,偏偏板栗总是恰到好处地递出一招,让他疲于应对。

    那汉子就急了,嘴里发出一声猫头鹰般的鬼叫,就有另一个猎户打扮的人从旁边树林子里钻出来,也不上来帮忙,却冲着山洞跑过去。

    板栗眼中凶光一闪,迎着庄稼汉面门劈出夺命的一刀。

    那汉子急忙举刀相迎,同时身子往旁一侧,一脚踢掉小葱杀来的无招乱剑。

    剑没了,小葱却蹂身而上,整个人对那汉子扑了上去。

    那汉子知她是女子,也不在意,拼着让她打一拳,只顾应对板栗。

    小葱一拳砸在他肋下,力道不算大,正好将手中的钢针砸进他骨头缝里。

    当他吃痛惨叫的时候,趁隙又将左手扣住的一枚银针刺进了他的脖子,脚下顺势一个扫堂腿,那人就倒地不起了。

    板栗已经飞一般地迎着另一人冲了过去,一边还不忘记甩出一柄匕首,钉在那庄稼汉胸口,这可就死翘翘了。

    小葱则冲着山洞大喊:“淼淼,醉魂!”

    那猎户万没想到两人转眼间就将同伴打发了,还朝自己杀过来,正犹豫要不要进洞,忽然扑面飞来一团烟雾,带着淡淡的酒香。

    他脑中一阵晕眩,正摇晃着,后背忽然剧痛,早被钢刀砍中了。

    板栗对小葱喝道:“收拾东西,咱们马上走。”

    说完,一脚踏在猎户胸前,用力碾压,嘴里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小葱顾不上听,一猫腰钻进洞去,对秦淼道:“快!收拾东西马上走。”

    秦淼慌张地点头,一边抽噎,一边胡乱将东西往背包里塞。

    “那些都不要了。背太多东西跑不快。”

    小葱将拉拉杂杂的东西全都扔了,只留下一只砂锅烧水,另外将盐和干粮药物分作好几份,各人身上带一份。

    这时板栗进来,小葱问道:“可问出来了?”

    板栗摇头道:“死了。”又道:“不像朝廷的官兵。”

    秦淼惊恐地瞪大眼睛,板栗和小葱反而镇定下来。

    板栗对小葱道:“这两个人像是望风的,在等人,好把咱们一网打尽。说不定附近还有人在,咱们要赶紧走才是。”

    小葱点头道:“也好,就往深山里跑。在山上咱们占优势,耗也要耗死他们。若是出了山,怕是一天也撑不下去。”

    板栗将最重的一个包袱缠在身上,伸手牵住秦淼,低声道:“淼淼别怕,咱们就再玩一回打仗。这些人到底比不上咱们,就算是被蛇咬一口,也难逃性命。咱们这边可是有两个高明大夫。”

    秦淼往他身边靠了靠,点点头道:“跟着板栗哥哥,我不怕。”

    说着,鼻子一酸——要是葫芦哥哥在就更好了。

    板栗对小葱道:“走!”率先出了山洞。

    外面暮色已经暗了,两具尸体倒在地上,更添了一份阴森。

    小葱从庄稼汉的身上拔出钢针和匕首,擦干净血迹,塞进袖内;板栗则绕过死人往东行去,不让秦淼看见。

    连续疾奔了一夜,沿途小葱又撒了些特殊气味的药粉,混淆气息,免得人家用狗追了上来。

    天明的时候,他们来到一道丈来宽的峡谷前。

    见旁边的大树上缠着古藤,板栗和小葱便将藤割了下来,在树顶上拴死,然后,板栗先荡了过去。

第178章 失散(粉红30加更)

    接着,小葱又将古藤缠住秦淼的腰,绑紧了,另让她挽起一段,道:“师妹不用怕,就跟荡秋千一样。等飞高了,你就把这藤松开。这藤够长了,就能飞到那边。哥哥在那边接着你。”

    这也是为何让板栗先过去,不然小葱过去可接不住她。

    等秦淼点头后,要她抓紧古藤,用力一推,高高荡起。

    来回荡了两下,越发高了。

    秦淼手一松,就觉得自己跟抛飞的石头一般,往对岸砸去,脚下的峡谷深不见底,依稀能看见崖壁上生长的野花,黄艳艳的一簇,是黄杜鹃。

    对岸,板栗微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她,她心里就踏实了,一点也不害怕,也将手伸向板栗哥哥。

    这一刻,她心里是欢欣的,几乎以为又回到了桃花谷,在跟师姐和红椒她们玩荡秋千。

    忽然,不断放大逼近的板栗哥哥的脸上笑容消失了,露出惊恐的神色,一边跳起来抱住她,一边嘶声大喊道:“小葱小心——”

    待两人落地站定,一齐向对岸看去——

    只见又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猎户正跟小葱厮杀在一处,秦淼尖叫一声,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板栗松开她,左手握藤,右手挥刀割断古藤跟秦淼的连接,一边急促道:“你在这边等着,我过去……”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声野兽的低吼,一股腥味随风传来,同时对岸的小葱也尖叫道:“哥哥小心,有老虎!”

    跟着,古藤那一端就落入深谷去了,原来,是小葱在对岸一刀砍断了它。

    板栗明白妹妹的心思,这是怕那人扯古藤,或者借着古藤荡过来,因此索性割断了,让他们先走。

    这么一来,她就独自面对那人了。

    板栗心急如焚,几乎要疯了,转身面对那可恶的野兽——要是妹妹有啥事,老子要把你剁了烧烤!

    这是一只花斑猎豹。

    板栗并不害怕,因为,他觉得人比野兽更难以防范,野兽,不管它多厉害,畜生就是畜生。

    他不想耽搁时辰,对惊呆的秦淼喝道:“用药!”

    秦淼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抖手掏出一小瓶药,折腾了半天也没倒出来——跟板栗相反,她见了这可怕的大家伙,已经吓得手软脚软,根本动不了了。

    板栗一把抢过去,拔开软木塞,迎着那畜生一扬手。

    这迷药若是人闻见了,那是立马摇摇晃晃,可这畜生愣是一点事都没有,似乎认定秦淼好欺负,竟对着她飞扑过来。

    板栗一把推开秦淼,自己不闪不避,迎向猎豹。

    待它扑到面前,却把身子一矮,上身往后仰倒,任凭那豹子向自己压过来,手里的钢刀用力一挥,给它来了个开膛破肚,从脖颈处一直拉到后腹。

    猎豹惨嚎一声,往前跌去。

    板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凌空对花豹侧身踢了一脚。不待它站稳,又飞扑过去,骑到它背上,左手死死揪住前颈的鬃毛,不顾这畜生发狂踢跃,右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一刀捅向它脖子侧面。

    不说猎豹腹部受伤,就是先前闻的迷药也发作了,踉跄不稳。

    板栗又接连两刀,终于将它放倒了。

    他顾不得别的,一边去扶秦淼,一边朝对岸望去,却是空无一人了。

    秦淼这时才指着前面,哭着道:“师姐朝那边跑了。说……说回头见。”

    她哭得伤心极了,觉得都是她没用,拖累了板栗哥哥,不然的话,凭着他跟师姐的身手,甭管是人也好,兽也好,都是不怕的。

    板栗紧闭嘴唇,不住地抚拍她后背,好一会才轻声道:“不要担心,小葱……很能干的……”

    很能干么?

    能对付一个大男人么?

    他压下悲伤和不祥的预感,努力找理由安慰自己:“她是大夫,身上还带了许多药,在山上呆一个月也不怕。那个人哩,虽然是个男的,山上蛇啊毒虫啥的也多,拖也要拖死他……对,小葱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她身子又灵活,就领着他满山转悠了。”

    秦淼觉得板栗哥哥最会分析,一向对他深信不疑,听了这番话后觉得心里好过多了。

    精神一松,便四下打量,目光掠过那只死豹子,和深不可测的莽莽丛林,一阵孤寂和害怕涌上心头,不禁往板栗怀里缩了缩,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小声叫道:“板栗哥哥……”

    板栗见少女依恋地赖着他,心中百般滋味翻腾,却是悲伤揪心的多,但他知道这不是颓废着急的时候,于是竭力安慰少女,鼓起她对前程的希望和勇气。

    他匆忙割了些豹子后腿肉用盐抹了包好,然后背上行囊准备动身,却在捡起背包的时候,手一顿,心里猛然沉坠:小葱的一个小背囊也被他带过来了,这里面装的是药。

    原是为了让她荡过来的时候轻省些,如今可怎么好?

    别的药还能缓一缓,没有迷药,她一个人咋能对付那个追杀的人?

    秦淼见他站着不动,奇怪地问道:“板栗哥哥,怎么还不走?咱们快点,到前面看看有没有地方过去,过去帮师姐。”

    板栗压住心中巨大的慌乱和担忧,若无其事地捡起那个小背囊,悄悄地塞进自己大背囊中,然后拽着秦淼沿着峡谷,往小葱逃走的方向飞快赶去。

    再说小葱,早就发现装药的背囊叫哥哥带过去了,因而就想利用丛林掩护,拖死身后这个家伙。她在树林里灵活闪跃穿插,不住诅咒身后那家伙被蛇咬、被蝎子蛰、被毒气熏。

    可惜,那山羊胡子似乎对山林也熟习的很,并没能让她如愿,反而紧咬住她不放。

    两人穿山林,越深谷,趟浅溪,一个如游鱼般窜,一个似野兽般追。

    小葱循着太阳,一直往西边奔跑。

    渐渐的,她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不敢拼命,生怕力竭时被那人撵上来没了一拼之力,便不远不近地吊着那人,寻找机会甩脱或者杀死他。

    正午过去了,她没有甩脱那人;傍晚来临,她还是没有甩脱那人;黑夜降临的时候,她振奋精神:晚上应该更容易躲吧?

    正跑着,前面出现一道峡谷,虽然没有之前那道峡谷宽,也不是一般人能过去的。

    小葱被阻,一转身,就沿着峡谷岸边往前跑。

    那猎户见状,得意地淫笑道:“小嫩葱,你还是别跑了,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他已经知道小葱的身份了,之前板栗可是脱口喊了一声,小葱又喊对面那人“哥哥”,所以这两人定是张家的长子和长女,只不知另一个少年是谁。

    小葱不理他,发力猛奔几步,跟猴儿似的,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猴上了谷边一棵大树,然后猛地往对面一跳,落在对岸,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接着又跑。

    这情形看得那猎户呆住了,竟然顿住了脚步。接着他舔舔嘴唇,摸着胡须笑道:“够劲儿!老子福气就是好。”

    一个小姑娘都敢跳,他当然不能太怂了,于是也照样从树上跳过去。到底比不上少年人身子轻巧灵活,在落地的时候摔得龇牙咧嘴,半天也爬不起来。

    抬头看看小葱,早跑没影了。

    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又追了上去。

    小葱虽然灵活,体力却差了些,因此不多一会,又叫他撵上了。

    又跑了一会,转过一个山嘴,月光下,看见前面山谷里好大一个山塘,几乎覆盖了整个狭长的山谷。

    她先顺着山谷跑,见那人追近了,才纵身跳进水中,往对岸游过去。

    那山羊胡子猎户也只得跟着跳下去,不然的话,无论是回头绕过去,还是跑到前边再绕过去,都肯定要把人追丢了。

    这山塘里却住了几只鳄鱼,猛然间见有异类侵入地盘,无声无息地就漂了过来。

    小葱正恼火哩,原指望那人不会游水的,谁知也会。

    忽一眼瞟见旁边水面上漂过来黑乎乎的一截木桩似的东西,心中一紧,亡命般地就手脚划拉起来,这一刻,她的速度堪比泥鳅。

    原来,她在外游历时见过这东西,晓得它的凶狠,哪里还敢侥幸,自然是奋力逃命。

    后面的山羊胡子还不知情,见她忽然游得快起来,不禁暗骂:怎么这张家姑娘爬树游水都会,哪里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见小葱不要命地划到岸边,一个翻身就爬上岸边的草地,眼看就要跑了,只得也使劲划起来。

    那鳄鱼见追丢了一个,便把目光瞄准下一个,等山羊胡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被它一口咬住右脚。

    汉子惨叫一声,这才明白小葱拼命的缘故,心中大恨。

    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爆发出狠劲,拔出匕首,在水中跟鳄鱼大战起来。

    小葱本待立即就要走的,一来浑身脱力,实在动不了了;二来,她见那汉子被鳄鱼咬住了,只觉满心畅快,想瞧瞧鳄鱼如何进餐,以泄心中仇恨。

    于是,她就坐在山塘边的草地上,借着月色观看人鳄大战来。

    这一坐下,可就爬不起来了,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极度疲乏劳累之时,头脑一阵晕眩,眼皮也开始耷拉下来。模糊中,还记挂着哥哥和淼淼,也不知咋样了。忽又想起玉米,疼彻心扉的感觉袭来,让她有了一丝清醒。

    费力睁开眼睛,却看见那山羊胡子从山塘里爬了上来,正对她爬过来。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他面上的惨笑格外狰狞:“小贱人,老子要把你剁了喂鳄鱼。”

第179章 情深不寿(二更求粉红订阅)

    小葱大惊,想要起身逃走,却根本站不起来,眼睁睁地瞅着那人爬到面前,将湿淋淋的沉重身躯压在她身上。

    惊恐欲绝之下,她也爆发出一丝力气,右手腕一低,从袖口扯出一枚钢针,用力刺进那汉子肝脏部位,因为她要抬手刺胸口的话,肯定就被阻止了。

    那汉子惨叫一声,右手死死掐住小葱脖子,左手将她右臂捉住,压在头侧不让动弹,一条腿也压在她左臂上,口中大骂不止。

    小葱呼吸骤然困难起来,听那汉子恶言折辱,心想死也不能让他得逞,于是拼尽最后的力气,左手抽出袖口的钢针,手腕一翻,往他胯下刺去,正中命根子。

    一声惨嚎在沉沉的静夜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亏得他压住了小葱手臂,使她无法得力,不然的话,再扎深一寸,定要让他晕过去。

    汉子凶性大发,手上不松反紧,气喘吁吁道:“老子……先杀……死你,再……再……玩,再……喂……鱼……”

    小葱胸腔闭闷,再也反抗不了,心中绝望地唤道:“哥哥……”

    眼前流星般闪过熟悉的亲人身影,还有泥鳅和李敬文,对着她凄然叫喊。

    她,再也到不了京城了!

    再不能跟爷爷奶奶和爹娘红椒他们相聚了!

    她要去找玉米,他那么小,没有人陪咋成哩!

    迷蒙中,似乎听见山羊胡子一声闷哼,掐住她脖子的手也松动了,她陷入一片黑暗中,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清光。

    ********

    在一百里外的一个山谷,板栗和秦淼缩在一棵大树上沉睡,忽然少年一声惊叫:“妹妹!”

    秦淼歪在他怀里,被他惊动,迷蒙中喃喃道:“葫芦哥哥……”

    板栗只觉心中大痛,抓住她肩膀使劲摇晃,一边凄声道:“淼淼,起来!起来了!咱们去找小葱。小葱……妹妹……”

    可是任凭他如何摇晃,秦淼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太累了!

    刚离家的时候,她身子本就不好,加上连番的赶路和逃命,还有张家抄家、皇上下旨赐婚,都令她难以承受,这时候也不是睡着,竟是半昏迷状态,哪里还能摇得醒!

    板栗望着黑沉沉的森林,心急如焚。

    他有种预感,觉得妹妹肯定出事了,刚才睡梦中,竟如同被人掐住脖子般,就要死过去,这绝不是好兆头。

    可是淼淼……

    他低头探了探少女的鼻息,还算正常,但额头却有些发烫。

    糟了,淼淼病了!

    焦灼彷徨中,耳边响起娘的声音:“我张家,要崛——起——了!”

    他抹一把眼角的泪水,低语道:“娘,张家,真的能崛起么?”

    他摸索到秦淼的背囊,亮起火折子,想翻找一样药喂秦淼吃。

    可面对那各色瓷瓶、木盒和纸包,根本毫无头绪。

    这药可不是乱吃的。

    若是外伤,就算不懂,抹上止血生肌的药,再包扎上,肯定出不了大错,像淼淼这样,他就不敢胡乱用药了。

    无奈之下,板栗熄灭了火光,让秦淼靠在自己身上,望着沉沉的黑夜发呆。

    天明后,秦淼在鸟儿的鸣叫声中睁开眼睛,只觉浑身无力。

    板栗欣喜地叫道:“淼淼,你醒了?

    秦淼见他下巴上钻出一层浅浅的胡子渣,虚弱地笑道:“板栗哥哥,你……没睡?胡子都……出来了,也好,更认不出来了……”

    她声音如蚊蝇,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板栗急忙打断她话,将她病了的情形告诉她,让她不要说话劳累,又翻开她的背囊,问她该吃哪种药,还说他准备找个地方,等她养好了病再走。

    秦淼眼圈就红了:还没找到师姐,她又病了,这不是更加拖累板栗哥哥了?

    板栗见她又要落泪,忙打叠起一番言辞安慰她。

    秦淼提不起精神,也无法替自己诊治,略定定心神,挑了一个瓷瓶出来,让板栗喂她一丸药,也不知对症不对症。

    板栗将她绑在后背,轻轻地爬下树,然后四处找寻一个妥当的地方,好歇脚帮秦淼养病。

    他默默地对着森林深处念道:“小葱,自小你就能干,哥哥相信你肯定能闯过这关的,咱们一家人肯定能在京城团聚的。”

    一直到晌午,不等板栗找到一个合适的山洞,他发现秦淼病势加重了,已经陷入昏迷。焦急之下,不敢再耽搁,就在一条山溪旁寻了块干净坡地,将秦淼放了下来。

    放下秦淼之后,他只觉手脚发软,一阵虚脱。

    任他如何年少体健,在连番打击奔波后,又背着秦淼和行囊走了这么远,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可他不敢有任何的松懈,烧水,帮秦淼喂药食,砍树枝搭建简易棚子,直忙了半下午。

    天黑的时候,山中忽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板栗坐在秦淼身边,啃了一块烤熟的豹肉,一边将布巾沾了冷水敷在秦淼额头上,又不时更换。

    忽然,他摸摸秦淼小手,觉得有些不对劲:少女正哆嗦不停,手心冰凉。

    他急忙点燃一根树枝,就着火光,看见秦淼嘴唇青紫,抖缩成一团,似乎三九寒天正卧在雪地里一般。

    他顿时就慌了,一把扯掉她额头上的布巾,俯身急唤道:“淼淼,你醒醒,别睡了!咱们要走了,去找小葱了!淼淼,你醒醒啊……”

    先前虽然淼淼也昏迷,但他并不多担心,因为已经喂她吃了药。俗话说“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吃了药,总要睡一觉,才能渐渐好起来,哪能立竿见影哩!

    可是,眼下淼淼这模样,竟不再是发热,竟转为寒症了。天哪,他往常一听小葱说啥冷热寒凉、表里虚实就头晕,如今可咋办?

    秦淼已经人事不知,板栗抱着她不停呼唤:“淼淼,快醒醒!你快醒醒!你睁眼瞧瞧,葫芦哥回来了,是葫芦哥回来了……”

    慌乱间,忽地想起葫芦对她非凡的影响力,于是就在她耳边不住喊葫芦哥回来了。

    秦淼悠悠荡荡中,就听板栗喊“葫芦哥回来了”,她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丝缝,入目是板栗憔悴的面容,头顶上,是拉拉杂杂的树枝绿叶。

    这一刻,她心里十分明白:他们还在山里!

    葫芦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好天真,就因为一个梦,便固执地认为葫芦哥还活着,爹娘都认为她魔怔了,她反而笑爹娘对葫芦哥哥没信心。

    如今,看这光景她就要死了,死了就能见到葫芦哥哥了,葫芦哥哥一定是在阴间娶得她,这也跟梦中情形相符合。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轻松起来。

    本来么,只要两心相悦,只要能跟葫芦哥哥在一起,死也好,活也好,在哪还不是一样!

    她见板栗脸上有泪水,想努力对他展开笑容,却只咧了下嘴角,道:“板栗……哥哥,我……要……走了,去跟……葫芦……哥哥……在一起。对……不……住……”

    板栗哥哥对她的心意,她怎会看不出来,可她这辈子注定要辜负他了。

    虽然她说得断断续续,但板栗还是听清楚了,顿时心中大痛,抱着她吼道:“不许走!我不许你走!淼淼,葫芦哥哥走的时候要我照顾你,他回来要是见不到你,会不放过我的。你不能走!”

    淼淼吃力地宽慰道:“他……葫芦哥哥……不……会……怪你的……对不住……”

    板栗只顾嘶吼,哪里听见她的安慰,可是他听清了最后三个字。

    “淼淼,你说‘对不住’有啥用?你要真觉得对不住,就好好地活着。这辈子,你嫁给葫芦哥;下辈子,你嫁给我!”

    他终于喊出了心里话,痛哭失声。

    秦淼一阵失神:这辈子……下辈子……

    板栗见她又要闭上眼睛,急得五内俱崩。

    伤痛之下,忽然脑中灵光闪现,也不再嘶吼,只凑近她耳边,幽幽低语道:“傻瓜,葫芦哥哥没死,要是你这会儿死了,你们阴阳相隔,永远不能在一起。”

    “你知道么,葫芦哥哥没死。他跟我说,他要当将军,他会做白虎将军!白虎将军!!!我会做玄武将军。你忘了,葫芦哥没走的时候说的。你要是死了,这将军夫人可就让旁人做了。”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葫芦哥哥就会娶蝉儿表妹了……”

    他不住地念叨,尽管秦淼又闭上了眼睛,可是却不安的很,嘴里喃喃呼唤:“葫芦哥哥……葫芦哥哥……不要娶……蝉儿……”

    板栗急忙道:“不娶,不娶!你要等他回来。葫芦哥哥满腹才华,文武兼修,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不住地说葫芦的各种事,却依旧感觉少女的身子冷了下去。

    绝望之下,他再也顾不得了,解开外衣,又除了秦淼外面的衣裳,将她紧紧搂在胸前,用自己滚烫的胸膛温暖少女冰块一样的身躯。

    一边又含泪道,葫芦哥哥小时候就闷不吭声,他这家伙总是不到最后不会出声的……

    郑葫芦,就是个闷葫芦!

    打小就不爱哭,不爱闹;说话少,干事多;屎尿少,吃饭多……

    棚子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不断地落,顺着头顶上的枝叶缝隙渗入棚子里面,再滴落到板栗身上。

    他上身微微前倾,挡住秦淼,任凭雨水浸透自己的头发,然后积攒多了,从脸上滚落。

    怀里,秦淼依旧哆嗦着,更添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她右手紧紧捂在胸前,那儿有个硬硬的小东西——葫芦哥哥送她的小葫芦。

    葫芦……郑昊……

    ********

    下章就好了哈,不要拍砖啊。还有啊,评价票不要乱点啊,一票不等于一星,投一星表示我这文写得不知所云,会拉低评分的。这文就算够不上五星,怎么也不能说是不知所云吧!

第180章 白虎发威(三更求粉红)

    郑葫芦如今怎样了呢?

    遥远的西北战场,元国军队和靖国军队正在进行惨厉厮杀。

    葫芦挥舞着一柄大刀,如同地狱杀神,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葫芦哥哥,你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我不想做将军夫人……葫芦哥哥,我只想跟你在清南村种田,我不想做将军夫人……不想……不想……”

    如潮水般喧嚣的战场,振奋人心的叫喊和凄厉的惨嚎交替,他却只听见秦淼哀哀的哭声。

    想起前天医学院学生带来的音信:张家郑家被抄,姑姑一家被流放,玉米被狼吃了,板栗小葱逃走,秦淼也跟着逃走,永平帝下旨为洪霖秦淼赐婚……

    他只觉浑身热血冲顶,两眼涨红,“啊——”

    一边狂叫着,一边挥舞着那柄长刀,所过之处,元军尽皆死伤。

    忽然,一眼瞥见指挥使常飞正跟一个敌军百夫长对战,似乎还落在下风,他催马飞奔过去,高高扬起手中大刀,狠狠劈下!

    百夫长早就看见这个疯子了,见他气势如虹地杀过来,情知难逃一死,便不管不顾扑向常飞,拼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可他到底慢了一步,高高飞起的时候,看见下面一个无头身躯手执弯刀踉跄了两步,便轰然倒地。紧接着,他睁大眼睛,看见那个疯子的大刀一往无前地朝常飞横扫过去——又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他真的疯了,连自己人都杀!

    这是敌军百夫长最后的念头。

    常飞也在想:“你个狗东西,敢杀上官,等回去老子要好好治你……”

    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少年靖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葫芦如同旋风般从身前卷过,先劈死敌军百夫长,接着又砍了常飞的头,他使劲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时候,葫芦忽然回头,对他冷冷一笑,然后一扬手,把那大刀向他横甩过去。

    灭口!

    那军士见长刀迅疾而来,第一念头就想要躲开,却是两腿哆嗦,动也动不了,不由闭眼呜咽:死在自己人手里,太冤了!

    大刀呼啸而过,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睛一看,那刀正钉在身后的地面上,他旁边倒了一具无头元军。

    原来,他不是杀我,是救我!

    少年抹了把冷汗,又疑惑:怎么刚才看见他杀了个营指挥使?

    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那指挥使是元军杀的,然后这个人又杀了元军,两颗头一块飞起来了,他就看花了眼。

    少年军士摇摇头,为自己找好了借口,不敢再走神,忙又投入杀敌中。

    葫芦太勇猛,招来了四五个元军围困,他左冲右突,忽地坐下马前腿一跪,将他甩下马背。

    原来,是被人砍中了马腿。

    他一个滚地葫芦,倒在地上还不忘舞动新抢来的大刀。

    连续砍伤三个元军后,最后两个不敢再上前,葫芦也觉身软力乏,忽然一把抓起一个被砍作两截的元军上身,一刀割在他脖子上,将嘴凑上去“咕咚咕咚”饮起血来。

    一边饮用,一边两眼上翻,眼珠骨碌转动,往四下里扫描,严密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那元军尚未死亡,他低下眼眸,看着下巴底下不停晃动的头盔,感觉到喉咙里的血被一股大力往外吸吮,只觉毛骨悚然,连先前被砍作两段时也没这般恐惧,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才一会工夫,就死过去了。

    那两个元军被这情形吓呆了,两股战战,几乎要转身逃走。

    其中一个强忍住恐惧,发一声喊,端着长枪就冲过来。

    葫芦手一扬,将那半截尸体朝他扔过去,砸个正着,正踉跄后退的时候,长刀就随后而至了。

    另一个元军看着喝饱人血精神抖擞站起身的葫芦,嘴上一圈殷红刺目的血腥沫子,惨叫一声,转头就跑。

    还没跑两步,就被一个靖军给杀了。

    所有的元军见了葫芦都如同见了魔鬼,四散避逃。

    葫芦不断仰天长啸,顿时靖军都朝他身边围过来,一齐杀向敌军腹地。

    这场大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暮色沉沉的荒野,全无初夏的繁荣茂盛,一片萧条和死寂,人也东一撮西一群的,散布在山坡林地和沟谷。军士寻不见将领,将领身边也没了几个军士,满目都是尸横遍野。

    葫芦身边的人聚了散,散了聚,换了不知几拨。

    忽地看见前面一个小山坡上飘着一杆“胡”字帅旗,聚集了一二百人,外面却有四五百元军围困。

    一个将死的靖军营指挥使努力撑起身子,腰腹间露出肠子,对葫芦伸手喊道:“去……去救将军……镇北将军……快呀……快去……搬救兵……”

    话未说完,又倒地不起。

    葫芦指出一个腿快的军士道:“你,去那边——我先前看见雷指挥使在那边跟敌人厮杀,让他赶快来救将军。”

    那军士转身撒腿就跑了。

    葫芦带着余下的几十人就朝着山坡冲去。

    山上的人却拼死护着那杆旗往下冲,正抵挡不住敌人的围杀,忽见葫芦迎面杀过来,一个偏将顿时大喜,忙高叫道:“挡住敌人!”

    说完,一行人簇拥着“胡”字大旗跟葫芦他们擦身而过,将这摊子交给了新来的残兵。

    葫芦一声不吭,率人闷头杀出一条血路,转头一看,后边又围上了。

    他只得又杀回去,所过之处,血溅三尺,加上脸上、唇边都是血,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那偏将见他如此勇猛,大喊道:“你——护着将军先走!”

    既然自己没能力保护将军,那便让旁人来吧,他倒是忠心耿耿,拼死断后。

    葫芦眯眼打量旗下的中年人,尚算镇定,颌下三缕胡须迎风飘动,一派儒雅,却又不失威严。

    这就是混世魔王的爹——镇北将军胡敬?

    他正指挥剩余的军士往南边突围,听见偏将的喊声,扫了葫芦一眼,立即喝道:“不必理会本将军。只管拖住他们。”

    说完,看了看远处,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一挺手中长枪,杀入敌军中。

    葫芦定睛一看,远处烟尘滚滚,一队元军骑兵正赶过来,足有五千人数。

    他不禁瞳孔一缩,随手拍翻一个元军,尾随胡敬杀往南边小树林。

    很快,敌人就追上来了,葫芦不再拼命厮杀,而是守在镇北将军身边,只有敌人靠近时,才出手了结。

    胡敬暗暗点头,觉得此人勇猛沉着,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看看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一挥长枪道:“进去。”

    又一波元军杀上来,靖军拼死抵挡。

    正酣战间,“嗖”地一声,一只飞箭朝着胡敬激射而至。

    胡敬沉着地举枪格挡,却已经晚了,那箭显然不是普通人射的,力道惊人,迅猛急速,先一步钉在他胸口。

    镇北将军当即落马,众人大乱。

    葫芦拍马上前,一把提起他放在身前,往树林中杀去。

    “为什么?”

    树林中,胡敬奄奄一息地靠在一棵树上,淡淡地问葫芦。

    刚才,这个人明明可以救他,可是却眼睁睁地任由那箭射向他,更不要说以身挡箭了——护卫上官,这可是下属军士的职责。

    若不是看他在身边,又勇猛非常,那些护卫也不会离开他。

    葫芦抹一把脸,轻声道:“我姓郑!”

    胡敬浑身一震,盯着他脸仔细地瞧。

    葫芦一边注视着外边的战况,一边对胡敬裂开嘴,伸手握住他胸前的箭尾,猛一用力,那箭又没入几寸,几乎要从他后背对穿过去。

    胡敬嘴边溢出鲜血,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比你胆子小一点儿。再说,你也该死了——屡次用兵不利,打了这么多场败仗,早该死了。就拿眼前来说,你想以身为饵,自己死不足惜,把这么多兄弟都白白牺牲,还自以为得计!”

    “你……你……老夫纵横沙场二十多年,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葫芦轻蔑地打断他的话:“不是纵横沙场,是纵横官场。边关安定已久,你们这些武将熬得只剩下傲气了,还有刚愎自用,用兵全不知一点变通。”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替你死;我,要替你生!替你做这将军!替靖国镇守西北!!!你放心,镇北将军没了,还有白虎将军,玄武将军!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场国难会催生无数英豪和贤臣,往后,我大靖只会更加繁荣兴旺!”

    又轻声道:“当然,你家的混世魔王不可能名列其中。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必将暴尸荒野!”

    他摸摸胸前,那里有淼淼送他的腰带。

    系在外面担心被鲜血染脏了,系在里面又怕被汗水污染了,他只好依旧用封套包好,贴在胸口放着,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让它激励自己。

    胡敬一口鲜血喷出,闭目长叹:“家门……不幸……”

    葫芦冷笑道:“‘子不教,父之过’!更何况你还纵容他作恶,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派人暗害我。只不过,我这条命在你眼里,连蝼蚁也算不上吧?我要多谢你们——不是你们,我也不能历练成长的如此之快。”

    胡敬默然。

    葫芦刚要再说,忽见先前那偏将匆匆退入林中,便低头哀声道:“将军——”

    胡敬万没料到他这样刚烈的人也会惺惺作态,不禁又是一阵气血翻滚——胡家,危矣!

第181章 朱雀起,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那偏将冲到近前,看见胡敬胸前的箭,大惊失色,扑过来喊道:“将军……”

    葫芦站起身,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他。

    偏将以为他在为自己防守,于是哆嗦着跟胡将军说话。

    胡敬见葫芦一派淡然的模样,竟是毫不慌张,抖手指向他,对偏将道:“他……他……”

    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偏将体贴地替他说道:“这人拼死保护将军,甚是忠心。将军放心,等回去后,属下会提拔他的……”

    胡敬听了怒不可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就死去了,临死还大睁着眼睛看葫芦。

    偏将痛哭道:“将军——”

    葫芦眉头一松,放下按住腰间宝剑的手。

    他见有敌军杀入丛林,便对偏将道:“大人,这不是哭的时候。依末将看,还是先出去要紧,不然,连将军尸身也不能带回去了。若是被敌将割了头去,那可就……”

    偏将醒悟,忙收了泪,将胡敬尸体搬上马背,直奔南方逃去。

    出了树林,他燃放了一颗赤色信号,不多时,果然从前面山后转出一支人马。

    葫芦一见来人大喜,高声喊道:“三叔!”

    来人是个高壮的将官,面色却稚嫩;旁边还有个魁梧粗壮的将官,嘴边一圈胡须,要成熟不少。

    两人大笑着迎上来,各自给了葫芦一个熊抱。

    原来是赵锋和老鳖。赵锋已经升任为营指挥使了,老鳖为副指挥使,二人统领一千健卒。

    那偏将很意外双方竟然认识,但听后面喊杀声大了,便沉声喝道:“这不是叙话的时候,先赶路要紧。”

    葫芦拦住他道:“大人,你不能走。”

    偏将不悦道:“这是将军和二皇子定下的计策,特地在南边埋伏了人马接应,好拖住敌军。你一个小小的队长,敢质疑此策?”

    葫芦定定地看着他道:“已经拖了一天了,这时候就该杀回去,不然,二皇子和洪将军那边可就危险了。大人难道没有察看过,敌人并没有派多少人马过来。”

    那偏将愣住了:这似乎不是一个小小的队长该管的事吧?

    葫芦又加了一把火道:“不如大人穿上将军的盔甲,再把旗帜竖起来,咱们杀回去,沿途收留散兵,这样不是更能拖住敌人?二皇子只说拖住敌人,并未说怎样拖,若是咱们往南去了,敌人却不追了,那该如何?”

    那偏将踌躇,他从来只知执行军令,何曾这样私自主张过?不过,听葫芦说得好像有理,又看看赵锋和老鳖,有些担心和犹豫。

    葫芦暗自撇嘴:一个将军而已,只当自己多大的人物,有二皇子在,敌人会来撵你?

    赵锋和老鳖早就不耐烦,见将军已经死了,哪管那许多,只说杀回去才是上策。

    偏将无法,又怕真的会误了二皇子的事,心道反正就是一条命,不如拼一场,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这一千人轰然出动,往回杀去。

    那偏将穿上了胡敬的盔甲,将胡敬尸身绑在马上驮着,被众人拥在中央,一时间倒也有些大将风范。

    葫芦本不想插嘴的,毕竟他官职比赵锋小,又不是他们营的人。可是,看着那一千人排着方阵就这样嗷嗷叫着朝前冲,勇猛的气势跟赵锋和老鳖一个样,不愧是他俩带出来的兵。他不禁吓了一跳——这不是去送死么?人家可是有五千人!

    他急忙拦住赵锋道:“三叔,这样不成。对方人多,咱们要用锥形阵。”

    赵锋哈哈大笑道:“葫芦,你看好了——”

    跟在他身后的军士一挥手中令旗,那一千军士依旧是嗷嗷叫着往前冲,但跑动之间互相穿插,很快就变成了锥形阵,可见平日里操练十分熟练了。

    葫芦微微一笑,他是白担心了。

    赵锋若是没历练些本事出来,也不能升为营指挥使了。更何况还有老鳖,那可是个读书人,粗中有细,定不会让赵锋犯这样的错误的。

    只有他,这两年是白忙了,还差点送了命。

    他脸色又阴沉下来。

    这锥形阵是军中常用的进攻阵形,只不过,若是没有勇猛的人充当尖头,那这阵势也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很快就会被冲散。

    可是,今天不一样,赵锋、老鳖、葫芦,这三人汇聚,自然另有一番成就。

    出发前,葫芦郑重地往嘴里塞了点东西,引得老鳖好奇地问他吃啥。

    葫芦摇头,并不言语。

    这支几十骑兵带着一千步兵的队伍杀出去后,连那个冒充将军的偏将也惊呆了。

    赵锋打头,几乎无人可挡;老鳖和葫芦跟在他身后,一个杀左边,一个杀右边,也是无人可挡,余者军士按照阵形不住交替穿插,真如一只尖锥般扎进敌人大队中。

    所过之处,均是一片人仰马翻。

    敌军将领见事不对,就想包抄合围,但葫芦和老鳖怎会让他如愿?

    他见赵锋杀红了眼,也不统领队伍了,或者他根本就知道,葫芦和老鳖自然会替他管的,只得替他把握全局,指点他忽东忽西,将敌人的包抄队伍冲散。

    元军见始终不能把这点人包围,不禁大怒,待要四散开来的时候,这支人马忽然杀了出来,擦着大队边沿绕圈,跟削山芋似的,一层层地削皮。

    靖军散兵望见这支人马,顿时精神大振,不少人跟了进来,队伍也越来越大。

    等刘井儿也杀到葫芦身边的时候,这尖锥的头部就没有人能撼动了。

    赵锋一马当先,直往敌人帅旗下冲去。

    葫芦心中一动,对老鳖和刘井儿厉喝一声,三人便护着赵锋,以迅雷之势杀向中央。

    身后,那些步军们差点都跟不上了,全仗他们勇猛,所过之处无人敢靠近——靠近的都死了——才能得以跟随。

    那元军将领见他们自投罗网,得意万分,令人层层包围,势必要耗死他们。

    不料,这四人竟然势不可挡地往自己面前冲来,不禁心惊,召集人马不住前赴后继地拦阻,又命弓箭手射杀。

    混乱中,四人都身中数箭,却丝毫不理会。

    他们如同携带战利品一般,阻挡的人多了时,顺手就拔出身上的箭来投掷出去,必然斩杀一名元军,看得人心惊胆寒。

    几次拦阻不住,四人一路势如破竹,好几个千夫长都是一合之下丧命。

    元军将领不敢冒险了——这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来了。他在身边人劝慰下,便缓缓往后移动阵脚,让更多的人拦在面前。

    这一动,可就不好了,葫芦高喊:“敌人逃跑了——”

    锥形阵中间的人也乖觉,他们暂时不用动手,便一起跟着大喊“敌人败了”“敌人逃了”,一时间靖军气势如虹。

    而元军见主将旗往后撤退,不知怎么回事,也终于乱了起来;又有人要去围堵他们四人,不让靠近大旗;也有人害怕往后退,乱窜乱踩。

    赵锋只盯着那将旗,并斩杀一切敢于阻挡的人,两侧的人都由葫芦等三人清理。

    因而,当那元军将领终于心惊,要转身逃跑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同身边护卫的人一起,被赵锋拦腰斩成两截,也省了他们挨个地替他阻挡。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四人开始往帅旗杀来的时候,元军将领还在嗤笑不已。当那惊天一刀横扫过去的时候,战场似乎死寂下来,只剩下元军将领不甘的惨嚎。

    元军呆滞了:他们是草原上的勇士,每一个人从会走路起就骑马玩弓箭,那么多百夫长、千夫长围着,竟让人杀了万夫长赫林?

    不,这不是真的!

    靖军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勇士,可以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老鳖割下赫林头颅,让身后亲随用枪插住挑了起来,然后和葫芦等人仰天长啸。

    所有靖军齐齐应和,喊杀声如怒涛翻滚,令元军心胆俱丧,以为靖国援军到了。

    接下来,战场上呈现奇怪的现象:人多的元军被人少的靖国军队追杀,自相踩踏而死的,比被靖军杀死的还多。

    所谓兵败如山倒,莫过如此!

    ********

    凌云关,中军府衙大堂,二皇子秦源高踞帅案后,下面两列将官一直排到中门外,有副将偏将,最低也是营指挥使,赵锋就在其中。

    秦源对门外寒声道:“带郑昊!”

    葫芦被人带进大堂,参拜过二皇子后,秦源一指堂下跪着的一个军士道:“此人说你在战场上斩杀营指挥使常飞,又害死镇北将军胡敬,可有此事?”

    葫芦慢慢地站起身,先盯着那军士看了好一会,然后转向大堂下的众将官,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先是低笑,接着是大笑,最后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都愕然!

    秦源知道必有缘故,但也不能容忍他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一拍桌案喝道:“大胆郑昊!敢蔑视本殿下!”

    赵锋见此情形急了,就要出列,却被身后一个人死死拉住。

    那是李敬武。

    葫芦似乎并不害怕,他慢慢地歇了笑声,抬头轻声对秦源道:“杀没杀,有什么要紧?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他叉开双腿,如铁柱般钉在大堂中央,对着众将官道:“人家胡家一句话,我姑姑张家就被抄了;胡家一句话,我郑家也被抄了;胡家一句话,我被人数次谋害、险死还生;胡家一句话,我数次建功,不但不得升迁,反而获罪。如今胡将军死了,我不是更应该死?”

第182章 我不死,这圣旨要如何执行哪?

    抱歉,二更晚了点。

    ********

    这番话如同炸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连秦源也说不出话来——张家获罪抄家的事,他当然知道,私心认为“甚是荒谬”。

    葫芦轻笑道:“你们猜猜,张家因为什么获罪?”

    他轻快地接着道:“因为住处有乌龟。”

    众人更是呆滞:这算什么罪名?

    秦源看着众将官的神情,心中觉得不妙,刚要开口,就见葫芦转身,对站在他身边的洪霖道:“人家一句话,皇上就下旨将我已经定亲的未婚妻室赐给洪五公子了。可怜她不乐意,只好离家出走,至今生死不知。”

    洪霖俊脸迅速涨红,手脚微微颤抖。

    秦源急忙道:“那是先前传出你已战死,父皇才下的旨意……”

    他解释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就算人家战死,也不能这边才死,那边就赐婚,何况人家女家还不乐意。

    葫芦再次转身,对着众人惨笑:“我是该死了!到了该死的时候了!要是我不死,这圣旨……要如何执——行——哪——!”

    他紧握双拳,仰面向天狂吼道:“要如何——执——行——哪——啊——哈哈哈!!!”

    一阵野兽般的嚎叫从他嘴里发出,穿破屋顶,直刺苍穹,震得众人耳鼓发麻。

    等他停下嚎叫,还能远远听见群山传来回音。

    秦源大怒,猛拍桌案:“大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葫芦,半天合不拢嘴。

    只见葫芦慢慢低下头,逐一扫过众人,再转向他——两边眼角均流下一行血泪,挂在面庞上,配合那眸中滔天的怒火仇恨,竟是令人不敢正视;胳膊上、肩膀上的箭伤也挣得崩裂,沁出殷红血迹。

    众将官看得满心悲愤,都跟着流下了眼泪。

    那出首的军士也惊呆了:他亲眼看见这个郑昊杀了常指挥使,怎么现在反倒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

    赵锋最先忍不住,跳出来嚷道:“要杀就杀!把我们都杀了吧!也省得元国人费心来杀。杀光了,国灭了,啥都没了,一了百了……”

    李敬武吓得魂飞天外,死拉住这个霸王,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一边对秦源干笑道:“我三叔……我们自小跟葫芦兄弟情深,一时失态,望殿下恕罪。殿下是知道的,那年张家失了火,才搬进桃花谷。那谷里有乌龟是不错,可从没听人说不能养乌龟哩!我……末将小时候也捉过乌龟、吃过乌龟……”

    秦源忽然冷静下来,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望着众将官,沉声道:“自古文武分列,掌管不同事务。刑法诉讼自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决议。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岂是我等武将可以插嘴的?况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上任何一件事,都牵连深广,绝非表面看来那样简单。”

    他又对葫芦道:“郑昊,本殿下念你此次立了大功,且家中遭难,姑且饶过这回;若再敢妄议朝政,煽动军心,定斩不饶!来人,带他下去治伤。”

    洪霖见他措辞严厉,末了却让人带郑葫芦去治伤,心中一凝,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葫芦不知作何想,一言不发,直直地跟一个将官去了后堂。

    众将官见二皇子神色肃穆,都凝然端坐,不敢再有异样,唯有一人被葫芦激起了血性,他就是雷指挥使。

    等葫芦走后,雷指挥使站出来,将几月前自己见到常飞如何对待郑昊的情形一一说了,说当日他就疑惑不已,只是不明白缘故。

    有功不奖,反而要打军棍,听得大家面色各异。

    李敬武又道,自他们来了军营后,上面就单把葫芦和刘井儿抽走隔离,又不是提为将官,最后连刘井儿也被调离了;屡次立功,却屡次不见升迁。

    大靖军队编制,同乡者编为一处。

    秦源面色愈发阴沉。

    他将目光慢慢移向那个出首军士,吓得他磕头如捣蒜,声称自己绝没有虚言。忽然想起什么,又说第五营的那个谁也看见了,不如叫他来问。

    听了这话,众人面色又变幻不休:胡家和郑家这么大的仇,难道郑昊真的杀了常飞?

    证人就是被葫芦救下来的少年军士,名叫程三。

    程三在大战中捡了一条命,还杀了不少人,捞了不少军功,正开心地跟人吹嘘,就被叫到二皇子面前。

    他傻呵呵地呆望着威严贵气的二皇子,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般。

    秦源见他一脸崇拜加仰慕地痴看自己,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又有些好笑,咳嗽一声,命人跟他说了缘由,并问他当时都看见了什么。

    众将官都眼不眨地死盯着他:要是他也说看见郑昊杀了常飞,郑昊可就危险了。

    赵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恨不得把这人给瞪死,或者,只要他说出不利于葫芦的话,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程三想都没想,立即否认,说常飞是被敌军的百夫长杀了,然后郑队长杀了百夫长,替常飞报了仇。

    他还喝敌人血,吓得那些敌军看见他就跑……

    他噼里啪啦将葫芦杀敌喝血的事迹说了一遍,听得众将官热血沸腾,不住有人拍手大喊道:“好!好!”

    秦源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

    那出首的军士傻眼了:怎会这样?

    他大喊道:“胡说!一定是他救了你,你才帮他说谎,你明明见他杀指挥使吓呆了……”

    秦源一愣,出声问程三:“郑昊救了你?”

    程三点点头道:“是啊!郑队长隔老远把大刀扔过来,把敌人脑袋砍了,我还做梦呢!”转向首告的军士,“我瞧他那个猛啊,前面百夫长才砍了指挥使的头,他跟着就砍了百夫长的头,后面一颗头飞得比前面那颗头还快,我就看呆了。你肯定也是看花眼了。”

    后一句话是对那出首军士说的,他之前不也是看花眼了么。

    秦源眯起眼睛望着出首的军士,他已经不相信他了。

    因为,若真是葫芦杀了常飞,一定会灭口的,怎会去救程三?他甚至不用出手,只要让敌人杀死这个程三就行了,那不是更稳妥?

    那军士汗如雨下,哆嗦不已。

    程三又疑惑地问道:“怎么说郑队长害死了胡将军?胡将军不是被敌人射死的么,好多人都看见的。郑队长带着我们,一路收拾聚集残兵,去救胡将军,要不是他,胡将军早就死了。”

    趁着众人出神的时候,赵锋又大吼道:“不就是想找借口要杀了葫芦么,直说就是了。”

    秦源正出神,被他吼叫声吓了一跳,气得瞪了他一眼,喝道:“此事本殿下自会处置。你若是再敢喧哗吵嚷,打断你的腿!”

    赵锋果然不敢说话了,鼓着嘴巴生气。

    事后,那个出首的军士被重责五十军棍,去了半条命。

    洪霖脸色铁青地回到住处,独坐了一整夜不曾入眠。

    二皇子则招来亲随秘密吩咐了一番,那人便星夜赶回京城去了。

    ********

    四月中旬,湖州府梅县后衙一间书房里,一个身穿短打衣衫的瘦子跪在地上,对书案后的人回道:“老爷,属下无能,把人跟丢了。还有,折了三个兄弟……”

    书案后的人正看书,只听得书页翻动轻响,不闻回答,让瘦子忐忑不安,额头上沁出汗水来。

    好一会,才问道:“他们就这么厉害?”

    这声音十分清冽,如珠玉相击,听着是个年轻男人。

    瘦子惭愧地说道:“这个……属下不知。属下并未同他们照面。属下兄弟发现他们兄妹踪迹后,一边派人来传信,一边跟着他们。谁知等属下带人赶去的时候,两个兄弟都死了,还有一人根本不见踪影。偏又遇上下雨,将山中的痕迹冲得干干净净……”

    他将详情细细地说了一遍,说有三个人,都做男装打扮。

    “这样啊……”

    年轻老爷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案,沉吟了好一会,才道:“他们走的这方向……去西南,往军中去找!他们是在逃流犯,定不敢公然露面。若要寻找机会崛起,也只能是军中了。你派人去军中守着,这一拨三人好认的很:两个是女扮男装的,不可能上阵杀敌,只能干老本行——当随军大夫,还有一个肯定不会离开她们左右,这样三个人还不打眼?”

    瘦子诧异地问道:“老爷如何知道另一个也是女子?”

    忽见那人眼光一定,忙低头道:“属下该死!”

    年轻老爷挥挥手道:“去吧,找到他们按之前交代的行事。”

    “是!”

    瘦子磕头后起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那年轻老爷又静坐了一会,对外扬声道:“来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仆走进来,恭敬道:“老爷有何吩咐?”

    “这几日那孩子怎么样了?”

    “不大好,老是骂人。”

    年轻老爷沉默了一会,道:“备车,去瞧瞧。”

    “是!”

    一辆朴素的马车驶进梅县东门的豆腐巷,穿过狭长的巷道,在一个大院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一个老仆和两个长随跟在后面。

    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恭敬地将他们迎进门。

    院内格局很简单,正房是五间大瓦房,东西各三间厢房。

    去正房坐定后,上了茶,那黑汉子便从隔壁拖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进门。

    那孩子用手撑着门框不肯进去,嘴里大骂:“日你祖宗,我日你祖……”

第183章 刁钻的玉米

    从这章开始,要岔开交代玉米的一些事,不然等多年后再回忆倒叙,就不精彩了。想知道玉米是如何闯荡的么?想知道他为何有个别名叫“苞谷”么?一定要盯紧这几章。

    ********

    他忽然停住骂声,惊愕地看着堂上坐着的年轻书生,眼中满是疑惑。

    这就是张家被狼叼走的三少爷——玉米。

    穿一身破旧的灰色粗衣裤,脑袋顶上胡乱扎了个小辫子,四周浅浅一层才长出的短发,显得蓬乱不堪,脸蛋还算干净,却再也没有往日的白皙和婴儿肥,小下巴瘦得尖尖的,皮肤和嘴唇都干裂粗皱,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书生眼神一闪,不动声色地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抬头打量玉米。

    他盖上茶盏,问黑汉子道:“这孩子哪来的?”

    黑汉子忙赔笑道:“老爷,这娃儿是小的前儿从外边回来的时候,从狼嘴里救下来的。可他不但不感激,还整天骂人,说小的们是人贩子,把他贩卖到这来了。老爷说说,小的冤不冤?”

    书生听了笑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哪懂得那许多。想是听家人说人贩子的事听多了,就记住了。”

    黑汉子笑着点头。

    书生又问玉米道:“小兄弟可记得家在哪里,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玉米只是盯着他,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书生觉得无趣,忽见他盯着桌上果盘里的茶点,忙招手问道:“你想吃这个?那就过来呀!”

    他以为这下小娃儿肯定要过来了,谁知玉米还是扶着门框不动,并死盯着他,只是喉咙却动了一下。

    书生叹了口气,温声道:“你认得我?”

    小娃儿愣了一下,“哼”了一声道:“你才比不上我大哥好看哩。”

    书生心中一松:原来,当他是他大哥一样的人了。

    也是,他这副读书人的打扮,在小孩子眼里可不是差不多!

    于是,他又招呼他来吃点心。

    玉米不知为何,这次却“蹬蹬”跑过来了,一边还对黑汉子挑衅地斜了一眼。

    他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把那点心盘子拖到面前,伸手就要去抓,忽然又停住了,把小手翻过来瞧了瞧——上面满是灰尘污迹,于是在破衣上狠狠地擦了擦。

    只是那污迹干了,却是擦不掉的。

    书生眼神一顿,忙道:“去打水来,给小兄弟洗手。”

    那黑汉子就走出去叫人。

    等一个粗使婆子打了水来,玉米自己向着木盆内洗了手,还把指甲缝里的泥都抠干净了,又用干布擦了手后,这才转身来吃点心。

    盘子里装的是糯米糖糕,白皙软糯的糍糕面上撒着一层细密的黑芝麻粒儿,闻着甚是香甜。

    玉米捡起一块,一口咬下一半,使劲咀嚼起来,不等嘴里的吃完咽下,又把剩下的一半塞了进去,跟着又抓了两三块在手里。

    书生一笑:这才像个孩子!

    他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玉米含糊应道:“玉米!”

    书生见他肯答话了,心中暗喜,接着问道:“姓什么?”

    “玉米。”

    书生皱眉:“家在哪里?”

    “玉米。”

    这下,连堂下站的黑汉子都气歪了嘴,对书生望着,言下之意老爷你瞧,这孩子就是这么讨厌。

    书生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跟小孩子接触不多,愣是不知玉米是什么心思。

    正纠结间,忽然他睁大了眼睛:只见玉米嘴里包得鼓鼓的,两手各抓了两块糖糕举在嘴边准备着,似乎随时等嘴里空了就塞进下一块。只是不经意间,一块糖糕就掉进他左边袖口去了。他把小手往嘴上一盖,做出一股脑儿喂进嘴的模样,腮帮子肿老高,其实先前那一口根本就没咽下去。

    书生见他一边做小动作,一边对自己看过来,急忙装作不在意,又问道:“你家还有些什么人?”

    毫无疑问的,他又得了一个“玉米”的回答。

    这一会工夫,玉米又往袖子里藏了一块糖糕。

    书生便道:“不要再吃了,马上就要吃饭了,吃多了点心就吃不下饭了。”

    玉米“哼”了一声道:“我拿一块留着晚上吃。”

    说完,果真又拿了一块捏在手里。

    这……这明拿暗偷的工夫跟谁学的?

    书生看得嘴角直抽,吩咐人拿了张干净纸过来,让他把那糖糕包上,不然的话,再塞进袖子,等晚上掏出来,那不成了烂饼了。

    玉米显然对他这一举动十分满意,破例送了他一个笑脸。

    书生便问玉米想吃什么。

    玉米似乎对他有了些信任,答道:“鸡,鱼。”

    他家多的是鸡,有的是鱼,可他好久没吃了。

    这家人院子里竟然不养鸡,真是比猪还懒,害得他这么些天连鸡毛也没看见一根;也没个池塘养鱼;也不栽些果树,院子里净弄些没用的花儿,顶屁用!

    这时候,家里的樱桃该红了吧?

    想着红艳艳的樱桃,小娃儿觉得嘴里冒酸水儿,鼻子也一酸,就要掉泪,硬是死死地忍住了,把目光转向那黑汉子——

    很好,看见这家伙他就讨厌,也不会惦记家里人想哭了。

    娘说了,懒汉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说不定他们都是人贩子,不干活,专靠卖小娃儿赚钱。

    一定是这样!

    他对着黑汉子在心里骂道:“死猪!懒猪!黑猪!日你祖宗!”

    黑汉子跟他相处了些日子,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小崽子在骂自己,顿时眼中凶光一闪。

    玉米立即张嘴骂道:“日你祖宗!小爷要挖了你家祖坟,把你祖宗的骨头抖出来晒,让他们都睡不成觉!”

    书生正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见鬼一样瞧着这小子。

    玉米无辜地回望他:“我日他祖宗,不是日你祖宗。”眼珠一转,“他总是骂我打我还不让我吃饭,我就要日他祖宗了。哪个打我我就日哪个祖宗,挖哪个祖坟。”

    黑汉子气得直哆嗦。

    书生吩咐人将孩子带下去,然后对黑汉子把脸一沉:“你不让他吃饭?”

    黑汉子吓了一跳,呐呐道:“他……他……老是骂人,骂得这么毒,太可恶了。”

    书生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小孩子,计较那许多做什么?我费了这大心思把人弄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你折腾玩儿的?”

    黑汉子头上就冒汗了。

    书生道:“记住,往后他要什么吃什么,只要不过分,只管弄给他。再把那身衣裳也换了,过些日子我再找人来教他读书习武。你只管把人看紧就是了。”

    黑汉子忙躬身应是。

    吃饭的时候,玉米展现了超乎寻常的饭量,把一盘子鱼和鸡都扫下肚子,还吃了两碗饭,丢下饭碗又抓起一只鸡脚啃。

    书生见他吃得满嘴是油,心情也很好,他自己只简单吃了些蔬菜,微笑问道:“可好吃?”

    玉米把啃完的鸡脚往桌上一扔,小嘴儿一撅:“不好吃!”

    这话噎得书生直翻白眼,盯着他面前一堆鸡骨头和鱼刺,仿佛在问: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玉米当然不会回答他。

    本来就难吃,根本没有樱桃姑姑做的鱼和鸡好吃。

    不过,这不是挑剔的时候,不管这家伙想干嘛,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好容易吃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在哪哩,当然要尽量往肚子里装了,这样也能捱得时候长一些。

    饭后,书生并未怎样,就带人离开了。

    此后只要一有空闲,他就来看玉米,跟他也越来越熟。但不知怎么回事,无论他如何问,玉米也不跟他说张家的事。

    这孩子委实令人捉摸不透,他不是应该告诉他家在哪里、家中有什么人,然后求他送他回家吗?怎么却跟守着一个秘密似的不说呢?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命令黑汉子将玉米绑在凳子上,用藤条猛抽他后背和屁股,他则在暗中观看。

    小娃儿哭得惊天动地,却只是反复骂“日你祖宗,挖你祖坟”,连爹娘都不曾叫一声,仿佛这两句话可以减轻疼痛似的。

    书生皱眉,随即又赞叹地点头,见玉米已经奄奄一息,再也哭不出来了,忙传令不许再打了,吩咐给上药。

    临走时又交代黑汉,以后都不准再打他,要好好养着他。

    黑汉子忙答应了。

    谁知这人是个心思狭隘歹毒的,着实讨厌玉米,因此借着书生命令,便下了狠手。

    书生只当小娃儿是些普通外伤,也没让叫大夫,只吩咐上药。谁知半夜里玉米就高热不退,满嘴胡话起来。

    黑汉子慌了,又不敢去打扰书生,好容易捱到天明,才派人去送信,问要不要给玉米请大夫。

    书生匆匆赶来,见玉米昏迷不醒,忙吩咐老仆立即去请大夫,只说是自家侄儿,被个恶毒的下人打了,诊脉下方煎药,忙了半天才歇。

    给玉米灌了药后,渐渐睡安稳了,只是嘴里还喃喃地念叨。

    书生问道:“他说什么?”

    伺候的婆子道:“老婆子也不懂,什么板栗辣椒的。”

    书生一震,挥手令她退下,自己俯身凑到小娃儿跟前,就听他断断续续道:“张郑……两家……瓜果蔬菜……满园香……刘家……泥鳅黄鳝……鱼虾一池塘……李家文武全才……”

    他听着这熟悉的歌谣,怔怔地看着面色还有些潮红的玉米:这孩子好深的心机……

第184章 飞出囚笼(二更求粉红)

    玉米养了四五天,才渐渐地好了起来,那小身板更瘦了。

    他坐在床上,摸摸胸腹边的细排骨,觉得有些硌手,叹了口气想,这时候骑小灰,它肯定就能驮得动自己了。

    也不知从何处传来小娃儿的嬉闹声,听得他一愣:这院子外面他还没出去过哩,是啥样的哩?

    有没有果子树?

    他们是不是爬到树上摘果子高兴地笑?

    顿时,小娃儿目光就迷蒙起来,仿佛看见一大片桃林,树上好些带麻点的桃儿。随便爬上去一棵树,摘一个,两手一掰,就裂开两半,露出桃核来。

    后院还有油亮的李子,青皮下透出暗红,味儿酸甜甜的。

    还有枣儿,枣儿是啥时候熟哩?

    还有还有,河里涨水了,鲤鱼上水好好玩的……

    想着这些,他小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笑来,轻声念道:“葫芦闷,板栗光,嫩嫩的黄瓜脆,细细的小葱香——啊!辣椒红,紫茄亮,黄豆炖猪蹄,青莲银耳汤——啊!山芋粉丝滑,搁点香荽味更长——啊!青山上生青木,长河边种槐杨;八月底,菊花黄……”

    背得高兴了,小手就和着节拍轻轻地拍了起来,拉长了声音跟唱歌似的,仿佛红椒姐姐和香荽姐姐在领着自己念。

    这是抄家前两天娘编的,哥哥姐姐让他一定要经常背的。

    他喜欢背这个,很顺溜,比那什么“乾坤坎离”好记多了。

    隔壁,书生听痴了,慢慢地捏紧了拳头——什么时候,他好像也曾有这样的欢乐时刻,只是一夜之间也都没了。

    等玉米完全好了之后,发现日子好过起来,吃的好,穿的好,那个黑汉子也不知哪去了,也没人打他了。

    他也就安心地住了下来,也不大骂人了。

    “你说,他喜欢藏东西?”

    书生问老仆。

    老仆回道:“是的,老爷。焦三和焦四看见好几回了,往床底下、墙根下,到处藏东西。”说着,又递过一根小竹筒,“这是焦一才送回来的。”

    书生拔下塞子,取出一小卷纸,打开来看了,微笑道:“好!只要爱财就好!只怕他什么都不爱,我就没辙了。”

    将纸张递给老仆看了,吩咐道:“往后,只要他听话,不时奖些银两等物给他。随他藏,只要还在这院子里,藏哪不是一样!只把人看紧了,一定不准出门。”

    于是,玉米的日子就精彩起来,因为,只要他认真背书写字,就有银子拿。

    更有甚者,有天书生来看他,拿出几片金叶子和两串珍珠来,说只要他认自己做爹,他就把这些财物送给他。

    书生以为他一定会犹豫,谁知他话音刚落,小娃儿张嘴就叫道:“爹!我晓得你对我最好了,我长大了一准养你。”

    书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郁闷极了,实在是他聪明过人,却无法猜透这小子的心思和想法。

    但他倒没有食言,真的把那些都给了玉米,又检查了昨儿布置的功课,不禁佩服极了:无论是背书还是写字,这小子都不含糊。

    于是,他吩咐刚来的先生布置了更多的书字给他。

    等岁月一长,等脑子里的东西越塞越多,他就不信小娃儿还能记得张家那点事儿。

    玉米成了小少爷,整日忙着读书写字,还有就是数金银财宝,没事的时候,这里塞一点,那里藏一点。

    众人只当他小孩子,还能有多少秘密。谁知过两天去看他先前藏东西的地方,却根本找不到东西,不知他搬哪儿去了。

    “只要不出院子,他又没长翅膀,还能飞了不成。公子说了,咱们不管东西,只管盯住人。”

    矮胖的焦三鼓着金鱼眼对焦四道。

    这两汉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却都身手利落。整天看着一个小孩子实在闷,又不敢大意。

    这天早课后,玉米又蹲在蔷薇花架下用小锄头刨土,把一棵桃核埋了下去,说是要种树,这院子连棵桃树都没有,太穷了。

    焦三听了,虽然好笑,但想想桃花谷张宅的兴旺,忽然觉得这小子嫌弃这院子穷也是难免的,于是任他折腾。

    “管他在哪挖,就是不能在墙边挖。”瘦得跟吊死鬼似的焦四道。

    焦三诧异地问:“为何?”

    焦四阴沉沉地说道:“你忘了他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

    焦三恍然大悟,于是两人盯紧了玉米,只要他靠近墙根,那就是眼不错地盯着,一刻也不放松。

    玉米自然发现了,他一边若无其事地玩,一边在心里痛骂道:“斗鸡眼,瘦竹竿!哎哟哟,你娘见了也吃不下饭!”

    五月底的一个晚上,玉米将攒的金银和几串珍珠从枕头底下翻出来,先将金子和两串珍珠包成两个小包,放进裤裆里,再把裤子从大腿根处扎紧,又在外面套了一条裤子;然后,分别往裤脚和裤腰里都塞了银子,外衣口袋里塞的是最小的碎银子和铜板,还把之前收集的一些药膏药丸也包了一个小包塞进怀里。

    一切准备停当,小娃儿和衣倒头就睡。

    等凌晨寅时末(四点多到五点),他准时醒来。

    这是在家养成的习惯,近两年大哥教弟妹们早上起来练武,他跟着起哄玩儿,于是到时候就醒了。

    套上鞋,悄悄开了房门,来到外面走道。

    这上房共五间,正中是厅堂,东西各两间厢房。厢房前面有条走道,可以通向厅堂。西边那走道还可以通向厨房。

    玉米正好住在西边。

    他顺着走道,如同一只猫儿一般,摸着墙壁来到厨房。

    推开厨房和走道之间的那扇门,他小心地扶着门框跨入厨房,因厨房地势矮一截,怕一脚踏空了跌跤。

    厨房里冰锅冷灶,正是凌晨万籁俱寂的时候,只听见灶台底下传来虫声,“叽叽”叫的欢。

    小娃儿关好厨房门,摸着火折子点着了灯。

    他先端凳子站在碗柜面前,往里寻摸一番,只找到几个冷馒头,塞进胸口。

    然后也不耽搁,按之前想好的思路:借着凳子爬上灶台,然后踩着靠墙的窗台和搁置油盐酱醋的隔子,攀上烟道旁边的一个墩子,这样就能够得着厨房顶了。

    这灶台两口锅,下面砌得宽,好似一面墙,供两条烟道走;到了上面,两条烟道汇聚成一条,变成四方中空的柱子,两边就各多出来一个墩子,他身子小,又灵活,竟是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

    哼,都防着他钻洞,却不知玉米少爷会爬树爬墙,便是上山下河也能的,他啥不会?

    小娃儿一边得意地想,一边用手轻轻地托房顶上的瓦。

    这院子是极普通的民房,厨房是依附于正房盖的耳房,比正房要低矮得多。盖得也极为简易,房顶上横竖钉了些木条,把瓦搁上去就算完了。这就给玉米提供了便利。

    可是,诸般都容易,这瓦却不容易取:都是一层压一层盖下来的,一个抽不好,就哗啦啦都垮了。

    玉米忙了好一会,两手摸得漆黑,还是不敢动手抽,也抽不动。

    小娃儿十分纠结,蹲在那墩子上,托着下巴望着屋顶想主意。

    想了一会,他重新爬下来,从灶洞后面找了两根细木柴,然后把这木柴插进瓦缝里支好了,才小心地一手托着上面的瓦,一手抽取下面的瓦。取下一片,便轻轻地送到旁边屋顶上搁着——拿不进来的。

    连续取了十几片瓦,终于露出了一个四方的天窗。

    他竭力压制住心中喜悦,把那两根木条又取下来,然后小心地站直了身子,把头探出屋顶——

    很好,外面就是好哩!

    外面黑黢黢的,好在哪小娃儿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会儿呼吸舒畅,那心情就跟要飞一样。

    他就是要飞出去!

    攀住屋面,将刚抽出来的瓦往旁边挪开,他小心地从椽子和檩子搭建的间隔中挤了出去。亏得瘦了,不然要挤出去还真够呛。

    不过也因为这间隔小,他才很容易翻上屋顶——手肘能扒着两边借力呀!

    先前只顾想点子和行动,一直不觉怎么样,这会儿真趴在屋顶上,小娃儿心就“咚咚”跳起来。

    不是怕高,那是即将逃出去的兴奋和忐忑,还有紧张。

    为何紧张?

    当然是怕斗鸡眼和瘦竹竿这时候醒来发现他了!

    心里一急,玉米更不敢耽搁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屋顶边沿,扯着隔壁院子里伸过来的枣树枝,轻轻一荡——

    不等那细树枝断裂,他就丢手扑下去抱住树干,灵活得跟小猴儿一样。

    玉米快速地溜下树干,刚落地,感觉有东西扯住了裤腿,吓得他差点尖叫。

    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大狗。

    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不敢动。

    虽然他一直跟狗亲近,但那是自家的狗,别人家的狗会不会把他当做坏人咬一口,那可说不准。

    谁知那狗不但不咬他,还一个劲地在他身上蹭,又抬头伸出狗舌头舔他的脸,嘴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这狗动作咋那么像小灰哩?

    小娃儿试探地叫了一声:“小灰?”

    大狗猛摇尾巴,又添了他两下。

    他乐得差点疯了:真的是小灰撵着他跟来了。

    这一高兴,就“呵呵”笑出声来,慌得他赶紧捂住嘴巴,凝神听四周动静。

    ********

    敬请期待,我们的玉米到底能不能成功逃跑哩?

第185章 跟着感觉走

    果然,旁边屋子里传出两声咳嗽,一个男人声音道:“他娘,你听见有声音没?”

    一个妇人有气无力地回道:“没——”

    男人自言自语地说道:“怪了,我恍惚听见人笑呢。唉,这死狗,一声不吭,就知道吃。要不是看它还算听话份上,早赶它走了。”

    妇人不耐烦咕哝道:“你不放心,就出去瞧瞧。吵得人睡不好。”

    男人果然窸窸窣窣地起床,打开屋门朝院子里张望。

    玉米早溜到院子角落一个小屋子旁边躲了起来。

    小灰见男人开门出来,凑上去摇摇尾巴。

    那男人见狗守在院子里,放下心来,呵斥道:“别总是闷声不吭。要是贼来了把东西都搬光了,你也不叫?真是只懒狗。”

    骂完又进屋关上门。

    接着又听妇人道:“你烦不烦?这狗虽然不爱叫,可凶得很,一般人别想进咱家门。”

    男人笑声:“那是。是条好狗。”

    屋里又安静下来。

    玉米见小灰又来到自己跟前,忙凑近它耳朵,跟以前一样低声道:“走,带我出去。”

    小灰转身就往对面墙根底下跑去,玉米跟在它后面,朦胧暗影中,只见那狗一矮身子,从一个小洞里钻了过去。

    玉米高兴地小心肝直蹦——有狗就是方便——也不管这是什么洞,把双手抱头,也跟着也爬了过去。

    黑暗中,玉米站在一条巷子里,长长舒了口气——这下真的算逃出来了!

    接下来往哪跑?

    有小灰,这就不是玉米少爷该操心的事了。

    他啥也不想,往小灰背上一跨,把裤裆里的两个小包一个拨到前面,一个拨到后面,省得硌屁股,然后低头抱着狗脖子,小声对狗道:“咱们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话小灰听过无数遍了,就跟在张家一样,驮着小主人就跑了。

    嗳哟!咋小主人轻这么多哩?

    小灰疑惑极了,于是跑得更快了。

    在梅县这凌晨的黑夜,若有人看见这一幕定会惊呆:一条狗驮着个小娃儿,撒着欢儿地穿街走巷,听见人声还晓得换路避让。

    小灰带着玉米去哪哩?

    当初它看着玉米被带进这间院子,可是人家不放它进去,于是它就在城里到处晃悠流浪,成了一只流浪狗。

    时不时地,跑到这院子外转悠,看有没有机会能跟玉米会合,也就是前些日子偶然间才得了隔壁人家好感,从流浪狗升为看家狗。

    在这之前,小灰作为一只流浪狗,算是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肯给它东西吃、见了它不撵着打的也就那么几家。

    狗儿极会判断人心,再结合进出路径,便直接将玉米驮到一片较为杂乱低矮的居民区,来到一间小院前。

    它熟门熟路的,也没钻洞,从破败的矮墙缺口一跳就进去了。

    玉米见小灰到了这地方就不走了,欢喜地跳下狗背,借着朦朦胧胧的晨光四下打量:要往哪躲哩?

    小灰却已经往正房跑去,站在一扇破败的窗户边回头对玉米摇尾巴。

    玉米过去趴在窗户边向里仔细瞅了瞅,这家可真够穷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三间屋子也没个隔墙,一览无余,也就一张床算是大些的家什,其他都没啥了。

    床上人正发出熟睡的鼾声,也不知是啥样人。

    他估量了一下,若是进去,只能躲在床底下,不然根本没地方躲。

    也好,小灰既然带他来这,肯定这户人家是好人,就算发现他,想必也不会打他。

    只要是好人,他就不怕,他小嘴儿可是会说的很。

    刚算计妥当,就听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他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斗鸡眼发现他跑了!

    他慌忙攀着窗户往里爬,一边心里发誓:小爷死也不回那个院子去了,没一个好人,那个老爷也是坏人。

    他认识他,就是不记得在哪见过。

    哼,把他弄到这来,还装模作样问他哪儿人,骗鬼哩!黑子都让他们射死了,他都看见了,那狼就是他们养的,老早就在那等着叼他了。

    想起这点他就愤愤:家里养了那么多狗,还有那么多护卫,连只狼也没抓住,真丢人!

    窗户有点高,他吊在那两脚悬空直蹬腿,小灰忙凑过去用嘴拱他。

    人狗合力之下,终于爬到窗户上,对着里边轻轻一跳,“咚”一声轻响,就进去了。

    玉米一进屋子,就蹲下身,用膝盖跪爬到床底下。

    很好,床底下还算干净,并没有几寸厚的灰尘,看得出是常扫的,只略有点淡淡的霉味,是头上的床散发出来的。

    小娃儿对于新环境十分满意,挨着墙壁趴好,两臂交叠,将下巴往上面一搁,眼一闭——再睡个回笼觉!

    黑子则往窗户底下一卧,睁着两只狗眼,警惕地望着院外。

    天渐渐亮了,外面声音大了起来,床上的人被吵醒了,咕哝了一句:“怎么这样闹?”

    也没人应声。

    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响起:“媳妇,媳妇?”

    妇人迷糊声音:“别吵……你要是不睡……就先起来……烧粥。”

    男人轻笑道:“媳妇,我还想睡会儿。咱们那个……再试试,说不定就能有孩子了。”

    妇人不吱声。

    床上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妇人呵斥道:“嗳哟死鬼!昨晚才折腾过,大清早还不安分,又来作弄我。还让不让人歇了?”

    男人恳求道:“媳妇,我这不是想你赶紧生个孩子嘛!咱不勤快些,这孩子哪能出来呢?”

    妇人气呼呼的声音:“你都勤快好多年了,我这肚子也没动静……”

    想是觉得这没动静说不定就是自己的缘故,男人没休她算是好了,赶忙住了口。

    男人似乎得了鼓励,于是就动作起来,那不甚结实的床便连摇带晃还“嘎嘎”响。

    玉米正迷蒙间,觉得头顶上震动地厉害,还有喘气声。

    他纳闷极了,这是干啥哩?

    就听一个男人声音断断续续道:“勤快……肯定没错……连庄稼……勤着伺候……还能得个好收成,生孩子……也一样。媳妇,你……你别急,咱……一定……有儿子……”

    他在上面说,玉米在心里接道:“当然要勤快了,不勤快哪来饭吃,哪来果子吃,哪来鸡和鱼吃?生孩子也要勤快?这个没听说过。”

    想想也对,他娘就是个勤快的媳妇,所以生了六个娃。

    不过,他又纳闷不已:你们说要勤快,这时候不是该起床干活了么,咋还赖在床上玩哩?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娃儿似的,在床上翻跟头。

    他歪着头对床前望了望,从窗户外透入的亮光已经照得屋子里清朗朗的,但他只能看见两把竹椅子腿和墙角一口缸的下半截,再转向床头,那个木桶应该是粪桶。

    正打量,头顶上忽然没了动静,好一会,那男人才道:“我先起来,去街上找些活计干。你再睡一会。”

    妇人叹气道:“天都大亮了,还睡?我昨儿跟李婶子说好了,今儿要送些衣裳过来,帮人浆洗,不然可没吃的了。”

    两口子就窸窸窣窣起床了,伸懒腰、打哈欠,到床后粪桶里尿尿,妇人还拉了一泡屎,好一阵忙活。

    闻见那臭,玉米捏着鼻子不敢出声。

    接着,大门就被拉开了,妇人也去了灶房,听见锅铲捣锅响。

    “哎呀,媳妇!那狗又来了。”

    男人出去看见窗户下卧着的小灰,忙对屋里喊。

    她媳妇叹气道:“来就来了呗。这畜生也乖得很,上次咱们给它半个窝窝和半碗剩饭吃了,它就惦记上了。可咱家这么穷,哪能回回有东西喂它。唉,这狗也怪可怜的!”

    男人就对小灰道:“你还是走吧,咱家养不起你。”

    小灰不但没走,见大门开了,还“跐溜”一下窜进了屋。

    男人忙喊道:“这狗!你进屋做什么?”

    小灰跑进厨房,在妇人脚边转了两圈,然后就奔床这边来了,伏下前腿钻进了床底下。

    玉米忙小声对它道:“出去,出去!你进来不是告诉人我藏在这么,你傻呀!不许进来!”

    一边使劲把小灰往外推。

    小灰只得又爬出去了,那妇人撵过来赶它,道:“你要呆在这,就上外边呆着,别把屋里弄脏了。”

    小灰只好又卧在了窗户底下,看男人用竹笤帚扫院子。

    玉米趴在床底下觉得很安全,也很无聊:难不成他要一直趴在这?

    无奈之下,他就把往日爹娘和哥哥姐姐们教的书字默念,又默默地用手指在地上虚划,又记诵一遍家人的名字和住址,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直到外面男人一声惊叫,才被惊醒过来。

    “媳妇,出事了!说是县太爷的管家丢了一个侄孙子,衙门的人正挨家挨户找呢!连城门口都好些人,进出都要仔细查。”

    那媳妇立即骂道:“这是哪个黑心烂肝的,造孽哟!肯定是人贩子干的。不得好死!可怜的孩子!”

    两口子一边议论一边痛骂,因为他们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对这样的事尤其痛恨。

    一时院子里又来了些街坊,叽喳喳地谈论了一顿饭的工夫才散。

    玉米听了心里发慌:这肯定是找他的。

第186章 紧抓住梦的手(二更求粉红)

    看看我们的小玉米是如何机智吧!

    ********

    难怪那家人都喊那个书生“老爷”,他竟是个县太爷?

    咋又说是县太爷的管家哩?

    这些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他注意的是“挨家挨户地找”这句话,要是斗鸡眼和瘦竹竿找到这来,他不是要被带回去了?

    带回去,一顿毒打是跑不了的!

    这么一想,上回被鞭抽的地方仿佛又疼痛起来。

    他急得四下乱看,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好让他藏进去,“真是的,太懒了,也不挖个地洞。”

    地上是不可能裂开缝的,头顶上的床倒是有缝。

    这床两头用土坯砌起来,上面的床架子也是简单的很,用些粗糙的木头拼在一块,木头之间的缝隙很大。

    玉米眼睛一亮,忙把小手往缝隙里一插,两手各钩住一根木头,再把两脚往床头土坯空处一搭,整个身子就悬空贴在床底了。

    这下好了,等他们搜到这,他就这么干。

    小娃儿忽然兴奋起来:在家藏猫猫也没这么好玩哩!

    他曾经往树上、草棵子里、柜子里、甚至茅厕猪栏都躲过,就是没这么躲过,因为家里的床板都是光滑滑的,可没地方让他抠进去借力,顶多藏在床底下,被香荽姐姐拿长竹竿一扫就打出来了。

    将来去京城,跟哥哥姐姐一说,谁能比他玩得精彩?

    小娃儿得意万分,掏出一个馒头吃了,然后又爬出去在粪桶里撒了泡尿,浑身清爽了,回到床底下继续藏着。

    晌午的时候,衙门的人终于搜到这边来了。

    小灰好似也感觉危险,破天荒地狂叫了两声,玉米就赶紧如先前那样攀在床底下。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响,一群人涌进家里。

    一个大嗓门说了丢失的小孩子几岁了,穿什么衣裳等等。

    这家男人便赔笑说没见过这样一个孩子,妇人也小心翼翼地说,若是见了他们一准送孩子回去,他们两口子多少年了都没能生一个孩子,最见不得这样的昧良心事了。

    大嗓门就让人搜,“人贩子奸诈,他要是悄悄地躲你们家呢?你们不是白替他担了罪?所以要搜。”

    男人一听,急忙让他们搜,他可真怕担罪呢!

    玉米贴在床底,气得心里大骂:“日你祖宗!咋还不快点搜,小爷胳膊酸死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弯腰往床底下看,又拿一根长竹竿来回扫了几下,连墙角都扫到了。

    有人掀缸盖,又有人跑到床头的粪桶边,掀开盖子看,闻见一股臭气,忙把粪桶盖子一撂,捂着鼻子道:“走,走!这里没有。屁股大的地方,一眼望到头,藏这不是找死。”

    等人都呼啦啦走了,玉米继续贴着床板,也不下来,过了好一会,确定那些人不会再来了,他才先将脚放下来,再把手一松,仰面跌在地上躺着,半天不想动。

    小娃儿累坏了,想着刚才那竹竿从身子底下扫过,却啥也没捞到,不由自主地咧开小嘴得意地笑了。

    香荽姐姐再想不到这个的,他就是聪明!

    屋里没人了,他都想哼哼歌儿了。

    才得意没一会,就听外面有人道:“家里就你们两口子?”

    听见书生那熟悉的清冽声音,玉米只觉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又像刚才那样贴到床底,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也咚咚跳。

    这家的男人道:“是,大老爷。我们俩……小人媳妇那年生孩子伤了身子,这些年都没开怀呢!大老爷请屋里坐?咱们家就是穷了些……”

    书生道:“无妨!本县既为父母官,岂能厌弃这个,自然要进去看看。”

    接着,就听见几个人进了屋子。

    一阵拖椅子搬凳子的响声过后,寒暄了几句话,就说起丢了孩子的事来。

    玉米却感觉有人靠近了床边,他死死地咬牙忍住,不但不敢放松,反而使劲挺起小肚子,让整个身子和床更加贴近。

    就听书生叹气道:“这孩子,真是让本县不知如何说好了。都是管家纵坏了他,稍微管教严厉一些,他就哭闹不依,再不就跑出去不回家。还喜欢撒谎,在外跟人乱说,说家里人都打骂他,不疼他,还说他是被拐卖来的……”

    这家男人和媳妇听得傻了,不时叹息。

    媳妇跺脚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他大爷爷不要急死了?”

    书生愁烦地长叹道:“老管家都急疯了,如今正躺在床上呢。也不知这孩子是自己跑了,还是让人贩子给拐跑了。这要是有个好歹,老人家也活不成了!”

    那媳妇听得难过,小声哭了起来。

    玉米快撑不住了,手臂微微颤抖,心里大骂:“日你祖宗!小爷没撒谎,你才撒谎。你是大坏人,大骗子!日你祖宗!”

    书生又说了些话,无非是这孩子惯会哄人说慌,若是看见了他,别信他说的,要把他送去衙门才好,省得落在那些居心叵测的拐子手中,那可就要吃大亏了。老管家找不回侄孙子,也活不成了。

    这家的男人和媳妇忙保证说,要是见了孩子,一定哄着他,然后悄悄地去衙门叫人来带他回去。

    书生听了十分满意,又问他们日子过得如何,以什么为生计等等。

    玉米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手臂和腿脚已经麻木僵直。

    明明早就支持不住,却死命地挺着,只因为此时坐在屋里的那个书生,比黑汉子和斗鸡眼瘦竹竿还要让他忌惮。

    没有理由的,他就是忌惮、害怕他!

    他脑子渐渐模糊,一片空白,没了骂人的意识,只是凭着本能不松手,那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流入耳中,嘴唇微微蠕动,若是有人能看得清,便能知道他在喊“娘”!

    “玉米,你又淘气,躲哪去了?”

    娘柔柔的声音传来,小娃儿双手抱住树干,双脚也交替缠在树干上,跟只壁虎似的贴在树上,一动不动。

    他看着娘从树底下走过,渐渐走远……

    清脆的声音,好好听,谁在念?

    “……嫩嫩的黄瓜脆,细细的小葱香——啊!辣椒红,紫茄亮,黄豆炖猪蹄,青莲银耳汤——啊!山芋粉丝滑,搁点香荽味更长——啊!青山上生青木,长河边种槐杨;八月底,菊花黄……”

    终于,书生带着人走了,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玉米还是直直地贴在床底,因为,他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声音,一心只知道抓紧这救命的床板,死也不能松手。

    等他完全昏迷,手上再也没了力气时,便从床底掉了下来,后脑勺砸在泥地上,“咚”地发出好大一声响,幸亏屋里没人,不然这响声肯定会引起人注意。

    玉米忽然觉得他抱不稳树干,从树上掉了下来。奇怪的是却总也触不到地面,仿佛下面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让他的心一直处于失重的悬空中,没着没落的,恐怖而又无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脸上湿润润的,并闻见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小灰身上的腥气,它正用舌头舔他的脸。

    “小……灰……”

    玉米轻声又艰难地叫道。

    小灰用狗头拱了拱他,示意他起来。

    玉米动了动手指,胳膊虽然不再麻木,却是疼痛酸软,根本抬不起来了,还有腿脚也是,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连后脑勺都疼。

    费了许多力气将手臂抬到眼前,犹颤抖不已。

    借着微弱的光,他捋起袖子,看见臂弯内侧横亘着一道深深的印痕,下面是几道直的血棱子,一定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粗糙的木头刮带的。

    才看清,那手就举不动了,无力地掉在胸前横着。

    打从记事起,小娃儿觉得自己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活不长了,于是轻声哭道:“小灰……”

    小灰大概也觉得他心情不好,不住用舌头添他。

    外面又传来那两口子的说话声,好像男人出去干活刚回来,两人感叹县太爷的老管家命苦,骂那孩子太不省心,连个好歹也不知道。

    玉米就不敢哭出声了,只悄悄地流泪。

    哭了一会,渐渐能动了,翻了个身,觉得后脑勺疼得很,用手摸了一把,摸到老大一个包。

    怔了一会,小娃儿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他抱着小灰的脖子,把头埋在狗儿颈项间,小声地啜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玉米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让小灰吃了,让它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晚上他想要离开这里。

    这地方太不安全了,那两口子虽然是好人,但书生白日说了那番话后,见了他肯定会将他送入衙门的。

    “咦,这狗,从哪又钻出来了?我说半天没瞧见它呢!”

    男人见小灰忽然出现在屋子里,吓了一跳。

    妇人怜悯地说道:“咱们又没给东西它吃,它不得自己出去找?唉,怕是晚上没地方去,就让它呆在这吧!”

    小灰却摇摇尾巴跑出去了。

    晚上,这家也没点灯,男人和媳妇早早地上床去睡了。为了孩子,自然又勤快地折腾了一番。

    玉米正伤心迷糊,也不理会他们,只顾想娘和哥哥姐姐们。

    等他们睡了,他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悄悄地跑到厨房那边活动手脚。趴了一整天,身上可难受了。

    直到深夜,在全城转悠一圈的小灰才从外面回来。

第187章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听见低低的呜咽声,玉米急忙踩着椅子爬上窗户,跳到屋外。因为白天受了罪,胳膊腿都还疼哩,就没了清晨的灵活,差点跌了一跤。

    他拽着小灰的耳朵,将它扯到院子角落里,小声问道:“有人没?咱们走。”

    小灰摇摇尾巴不动。

    玉米诧异:“有人?”

    也是,白天弄那么多人来搜,没搜到,晚上肯定接着搜了。那个坏人不会放过他的。小灰可聪明了,不会看错的。

    小灰也没那么聪明,只是老跟着玉米玩,玉米喜欢神神秘秘地躲藏,瞒着家里大人干些自己的小秘密,一般都是背着人的,见了人马上就溜了,所以它很有眼色。

    这街上到处都是人,夜深了还有许多人到处晃,它长了狗眼难道没瞧见么!

    要是它背着小主人跑,那肯定要叫人发现。刚才它还看见那个斗鸡眼和瘦竹竿哩!那两个家伙最坏了,之前就是他们不让它进小主人呆的院子,害得它只好赖在隔壁家。

    就这么地,小娃儿因为脑子简单,无条件信任狗;狗哩,没脑子,只凭直觉判断,所以两人——不,是一人一狗就继续在这家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玉米面临饿肚子的难题。

    他早上就没的吃了,懒懒地趴着睡,睡梦中抱着一只鸡腿啃,醒来一看,正咬手指头哩!

    勉强挨到晌午,那肚子越发空的慌,头也晕沉沉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家里各样吃食。又想他曾经挑食的很,这不吃那不吃的,为这娘还骂了他。

    呜呜,他好蠢,是该骂!

    现在他好想吃哩!

    想着想着,泪水就又流下来了。

    老哭也不是个事,哭了肚子更饿。

    他摸摸口袋,一咬牙,拿出一小块碎银子,让小灰叼了送给那个正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媳妇。

    那媳妇看着灰狗从嘴里吐出一块二三两重的银子放在自己面前,不禁惊呆了!

    她最是相信好心有好报的,两口子不但对人好,就算对小灰这只流浪的野狗也不摆脸色,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这样善心,准能生出儿子来。

    如今倒好,儿子还没生,这福报就来了。

    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没错,这不是做梦。

    看看小灰,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轻摇尾巴,那模样……嗳哟,就跟个馋嘴的小孩子眼神一样!

    这狗莫不是天上的神仙犯了错儿,被玉皇大帝给贬下凡间受苦的吧?

    媳妇脑子里乱哄哄的,胡乱思想了一番,赶紧洗了手,把银子收起来,又从厨下找了三个灰黑的窝窝头,也不知是什么面做的,用个破碗装了,放在屋角,让小灰过去吃。

    小灰十分高兴,摇摇尾巴,一口吞下一个,剩下两个,瞅那媳妇出去洗衣裳后,就叼着爬到床底下去了。

    玉米也顾不得嫌弃小灰脏了,从狗嘴里接过那窝窝头就啃了起来。

    虽然没有馒头软,却也是香的很。

    玉米吃了一个,把剩下的一个给小灰吃了。

    他以为那媳妇只给了小灰两个窝窝,当然要分一个给小灰了。小灰不吃东西,没力气背他跑哩。

    等男人回来后,那媳妇神神秘秘地将他拉进屋子,告诉了他狗吐银子的事,也是听呆了。

    两口子嘀咕了一阵,觉得这事不能跟人说,又觉得这狗不同寻常,“当家的,你去街上买些吃的来。就算咱们要节省,也得好好感谢这狗——不能送了银子还不把东西给人家吃。”

    男人激动地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了。他乐呵呵地对着院子里的小灰道:“我去买好吃的给你吃。”

    也不知小灰是不是听懂了,竟然跟在他身后一块出去了。

    到了街上,正转悠,小灰忽然发现卖包子的小摊上有人正吃包子,它就迈不动狗腿了,歪着脑袋眼馋地瞅着瞧。

    这东西它在张家吃过的,好好吃的,里面有肉的!

    男人见了暗暗称奇,不敢露出一点异样,忙买了二十个肉包子,小声对狗道:“走,回去。”

    小灰见他手上捧了一大包,似乎预见有自己一份,忙兴奋地摇摇尾巴,颠颠地跟着男人走了,时不时地还窜到前面领路。

    到了家里,男人把小灰买包子的经过对媳妇说了——他觉得这包子是小灰要他买的,这狗,不简单哪!

    媳妇敬畏地看着小灰,忙找了个干净的好碗,装了五个包子在里面,放在墙角让它吃,自己也和男人坐在破桌前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看着小灰。

    小灰吃了三个肉包子,抬眼瞧瞧这两口子,摇摇尾巴,叼着剩下的两个肉包子就出去了,转了一圈,依旧空着嘴回来。

    男人和媳妇也不在意:狗么,不都是喜欢把东西叼到旁边躲着吃的,尤其啃骨头时候最喜欢这样。

    媳妇见它望着桌上剩下的包子,以为它没吃饱,忙又拿了五个放进碗,一边道:“你吃,你吃。这本就是给你买的,我俩……算是沾光了。”

    男人也笑道:“好狗儿,你肚子那么大,五个包子是不够。”

    小灰见又来了五个,十分高兴,依旧吃了三个,把剩下两个叼走了。

    两口子突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满心兴奋,一直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儿,从生儿子到养儿子,再到帮儿子攒家业娶媳妇,最后都说到孙子头上去了。

    小灰就趁机把那四个肉包子叼进了床底下。

    玉米看着被小灰叼来叼去、咬出好几个狗牙印的包子,还沾着狗儿的口水,皱起小眉头,十分不满,可也没法子,这个总比窝窝头味道好不是!

    到了晚上,玉米依旧让小灰出去查看。

    天黑后,小灰感觉今晚的人比昨晚少了许多,于是,一人一狗等夜深后,就从这家跑了出来。

    这里完全跟清南村不一样:清南村都是散住的,就算老村挤一些,各家房前屋后都有空地,或种树或种菜,要是在那样的地方,他可就好躲了;可这儿却是房子挨着房子,中间留一条道走人,他只得骑着小灰顺着街道跑。

    到底是小孩子,全没个算计,只知道跑,至于跑向哪里,完全没有头绪。大概的想法是跑到没人看见他、没人认得他的地方。

    跑了两条街,小灰忽然站住不走了。

    就听前面有人说话,正是玉米熟悉的声音,吓得他赶紧滚下狗背,四下一望——

    街角有个土灶,灶旁还有个带盖的竹篓子。

    他急忙就钻进竹篓里,把盖子盖上,小声让小灰走开。

    这是小灰下午买包子的地方,所以它才往这边跑。

    这灶和竹篓都是包子铺的,竹篓是装柴火的,正好让玉米救急了。

    才安静下来,前面就过来两个人,正是斗鸡眼和瘦竹竿,两人边走边说话。

    “也真是怪了,你说这小子躲哪去了?咱们都把城里翻遍了,也没见个鬼影儿。难道出城了?可城墙也没狗洞啊!”

    “管他去哪了,把城门守死了,他还能飞出去……”

    “呵呵,你还真别小瞧了他,昨天人家可不就是飞出院子了!”

    似乎这话让另一人很生气,就听他恶狠狠地咬牙低声道:“等把他抓回来,老子要好好地伺候他!”

    玉米听了这森寒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乖乖地蹲在篓子里,耳听着两人从身边走过,连大气也不敢出。

    “依我说,公子就是心软,早该……”

    声音渐渐远去,玉米还是一动不敢动,等小灰跑来,他才探头出来。

    他这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刚才这两人说了城门,还说只要守住城门他就跑不出去了,城门是个啥地方?

    他觉得,不能乱跑了,这里跟清南村完全不一样,倒跟下塘集有点像,这份陌生让他无措和恐慌起来,若是在山野,他只怕还要好些。

    他让小灰驮他躲跑,小灰总是很聪明的,还是让它来决定吧。

    小灰没带他回那户人家,而是进了一户新的院子,也是很穷的样子。

    但这户人家看上去比之前那户人家要好,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家里他是进不去了,只好躲进屋侧边一间看上去比较低矮的小屋子。进去一看,原来是放柴火跟杂物的。

    这地方好,玉米心想。

    他也不管天热,一头钻进柴堆里,还用些茅草把自己盖住了,然后认真地想刚才的城门问题。

    以他对这个世界有限的认知,根本想不出个结果来,纠结之下又无声哭泣起来——若是在家里,可以问爹娘,可以问哥哥姐姐,可是,眼下他能问哪个?

    哭了一会,到底抗不过惊吓和困倦,很快就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天明,他是在一声惊叫声中被惊醒的。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玉米小心肝沉入谷底,慢腾腾地扒开身上的柴草,以为不是看见斗鸡眼,就是痩竹竿。

    谁知都不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娃,正站在面前疑惑地望着他,小灰站在她旁边。

    瘦瘦的,黄黄的,眉毛淡淡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塌塌的,菱形小嘴儿看着还不错,唇线优美清晰。

    身上穿着紫红色的衣裤,洗得颜色很淡了;头上扎了两个简单小髻,乱的很,仿佛刚睡起来还没梳头。

第188章 夜香女——秋霜姐姐(二更)

    抱歉,更晚了,笑眯眯地告诉大家:明天在看吧!

    ********

    玉米一见是个小女娃,立即来劲了,也不害怕了,把手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又小心地对外望了望,才小声道:“姐姐,你别喊。让人晓得了,要把我抓走哩!”

    他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比他大,反正在家喊姐姐喊惯了的,自然顺嘴就叫了出来。

    小女娃见他这样神秘,长得又讨喜,也不惊讶害怕了,也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他们找的那个……孩子?”

    玉米“嗐”了一声,道:“就是。他们都不是好人。我跟你说——”对小灰道——“你出去看着,人来了就叫一声。”

    小灰果真颠颠地跑出去了。

    这里,玉米就对着这个刚见面的小女娃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般把从张家被狼叼出来开始,一直说到前天晚上逃走,听得她小眼睛越睁越大,小嘴巴张开又合拢。要不是玉米是个小孩子,还只当是跟着她爹在茶馆听书呢。

    小娃儿的心思最是难懂,之前玉米嘴严得像上了门插,眼下却肯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女娃说实话,还真没有理由。

    说完了,定定地看着女娃儿问道:“我说的你信不信?他们说我撒谎,你信么?”

    小女娃坚定地说道:“我信!”跟着又补充道:“我信你!”

    玉米就裂开小嘴笑了,他把自己衣领扒开,让小女娃看肩膀上的伤:“你瞧,这就是狼咬的。那狼是他们养的,我家的黑狗撵狼,他们就把狗射死了。小灰聪明,悄悄地不吭声,才没让他们看见,才跟来了。”

    见了那很明显的咬痕,小女娃生气极了,也更确信无疑了,她连连点头道:“小灰好聪明……”

    接着,她也叽叽喳喳地把如何跟小灰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说话的爽利劲儿令她的小鼻子小眼都灵活起来,声音嘣脆,听得玉米黑眼睛放光。

    原来,小灰在梅县城流浪的时候,有天见几个小孩子欺负这个小女娃,它瞧花了眼,觉得这个小身影很像自家的小主人,于是扑上去一龇牙,把孩子们吓跑了。

    虽然后来发现认错人了,但它一向喜欢跟小孩子玩,就凑过去用狗头蹭哭泣的小女娃,动作甚是温柔。

    小女娃见狗对她这样亲,惊奇极了,遂把它领回家,还偷偷地喂它东西吃。

    可惜小灰身负找人大计,当然不会贪念眼前的富贵了,只是在没吃的、饿得没法的时候,才会过来找小女娃讨着吃,每次都不落空。

    两娃儿说得正热乎,小女娃忽然想起什么来,忙道:“我要煮饭,不能跟你说了。你……你躲到我屋里去吧,我好给你送吃的,咱们也好说话。这会儿我爹和我哥哥都不在家,没人看见你。”

    玉米眼见峰回路转,还多了个能说话的同伴,不禁大喜过望,忙答应不迭,还说自己叫玉米,又问她叫啥,来这干啥了。

    小女娃说她叫秋霜,是秋天生的,今年五周岁了,她是来拿柴火家去做饭的。

    玉米便要给她帮忙。

    秋霜抱了一小捆干柴棒,让玉米抱了些茅草,然后到柴房门口,先对外张望一番,见没人,才回头悄悄地对玉米道:“玉米,快走!”

    秋霜家里虽然不大富,三间屋子倒是整整齐齐的,她自己住西屋,她哥哥住东屋,厅堂隔成前后两间,她爹就住在厅堂后面。厨房是在西屋边接的一小间耳房,从秋霜的房里能直接过去。

    玉米见她家有门有窗,有床有柜,好躲,心里欢喜,觉得踏实不少。

    秋霜将他安置在自己房里,嘱咐他一番话后,就去煮饭了,说是等有空闲了再来跟他说话。

    玉米却心里着急,跟着她进了厨房,问道:“秋霜姐姐,我要跑到人家找不到的地方。那个城门在哪里?”

    秋霜小眼一瞪道:“你就这么跑,那不是送上门让人捉?城门口好些差大爷看守,他们可厉害了,那天来我们家翻了个底朝天呢!”

    接着,小女娃一边烧火,一边把城门各样事都说了。

    玉米听说所有人家都住在一个城里,外边用高高的围墙围住了,门口派人看守,不禁惊叫道:“这跟我家的山林一样。”

    他颓丧极了:有围墙可不好办,而且这里到处都是人,就算爬墙也容易让人看见。

    在他心里,城墙就跟他家山林的围墙一样高。

    秋霜却关注另一件事,问他家的山林是怎么一回事。

    待听说他家好大林子,好些个山头,也跟这城里一样,都用围墙围了起来,不禁张大小嘴儿,半响才小声问道:“你……你家好有钱?”

    玉米见她问这个,精神一振,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她跟前,一五一十地跟她说张家的事:山多,树多,果子多,鸡多,木耳多,池塘多,鱼多,乌龟多,兄弟姊妹也多……

    秋霜已经不会转眼珠了,一边出神地听着,一边胡乱地往灶洞里塞干柴,全不管灶膛内烧红了。

    最后,玉米幽幽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小下巴道:“都被抄家的人抄走了……”

    秋霜迷糊地问:“抄家?”

    玉米就道:“就是皇帝让人来把我们家的东西都收走,一个子儿也不留,连鸡都逮走了。”

    秋霜愣了:“皇帝干嘛要拿你家的东西?”

    玉米一翻眼道:“这世上皇帝最大,想要谁家的东西就要谁家的东西,想砍谁的头就砍谁的头!”

    秋霜听了惊怕,忽地闻见一股糊味,急忙站起身,搭个小凳子站到灶旁,掀开锅盖用锅铲猛铲,“嗳哟,烧糊了。”

    玉米踮起脚,趴在灶台上往锅里瞧,原来是玉米糊糊,都快煮干了。

    正要说话,就听外边一个声音喊:“秋霜,秋霜!”

    接着,小灰也叫了起来。

    诧异地声音:“咦,这狗又来了?”

    秋霜吓得把锅铲掉进锅里,溅起热粥烫了手,忙不迭地用抹布擦了下,一边应道:“嗳!爹……回来了?”一边惊慌地去看玉米——

    人呢?

    玉米早溜进秋霜屋子,飞快地往床底下一钻,惊得一只老鼠往墙洞里躲之不迭。

    王胡子和他儿子王大郎是挑夜香的,晚上收,等清早城门刚开的时候,就送出去了。父子俩能吃苦,干了许多年,去年又在东门外置办了几亩田地,因此日子还算能过。

    这天吃早饭的时候,王胡子发现小闺女似乎特别兴奋,话也特别多,不住地问城里城外的事。他想,大概是他买了几个肉包子带回来,所以丫头高兴了。

    殊不知秋霜想着躲在房里的玉米,实在是激动不已。

    她怀揣着这样一个大秘密——跟黄帝、抄家、县太爷扯上的,还不算是大秘密?觉得这平淡的日子忽然充实起来,还带着神秘和紧张,叫人无法不兴奋。

    既然玉米只相信她,跟她说了真话,她就一定要帮他逃跑。

    吃过饭,等爹和哥哥一走,秋霜立即把院门关好,一溜烟跑进屋去找玉米。

    她端了偷偷留下的粥和省下来的两个肉包子让玉米吃,一边跟他说刚才的情形。

    两个小娃儿有声有色地商量,要如何躲藏,如何逃走,其提议的稀奇古怪之处,并不亚于大人的智谋。

    可见孩童的天性和潜力是极大的,长大了反被各种束缚压制了,不敢肆意妄为,也不再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商量了好久,躲藏自然好说,只是这逃走却有些个难,想了许多法子都不成。

    比如秋霜让玉米躲在粪桶里,让她爹带他出去,玉米撅着嘴儿不乐意。

    他想道,他要是躲在粪桶里逃出去了,将来见了香荽姐姐可咋说哩?香荽肯定要笑死了,说就这样笨,连个好法子都想不出来,竟然躲在粪桶里逃跑……

    他似乎看见香荽姐姐捂着嘴儿嘲笑他的模样,不成,不成,这样肯定不成!

    秋霜只当他怕臭,只得另外再想。

    什么装成女孩子啦,躲在车底下啦,装成要饭的啦,细商量之下,竟没一个合心意的。

    看看天色晚了,只得作罢,待明日再商量。

    这天晚上,等王胡子和儿子都睡了,秋霜叫了玉米上床来睡。

    两娃儿都不管男女大防,一个枕头睡着,脸对脸叽咕了好久的悄悄话,还是逃走的那件事。

    秋霜道:“玉米,你甭急。先住着,等日子长了,县太爷忘了这回事,不找你了,你不就能跑了?”

    玉米郑重地说道:“秋霜姐姐,你不晓得,那家伙坏得流脓。要是他找来了,没准就把我打死了,还要打死你跟你爹你哥哥。”

    接着,又谆谆告诫了秋霜许多事情,叫她轻易不要相信人,俨然很有学识的模样。

    也不想想,若是秋霜真像他说的那样,首先就该把他送去县衙。

    秋霜听说他还认得字,读过“许多”书,又说了好些事和道理,比她接触过的大人们说的还精彩,崇拜得不得了,小眼睛在黑夜里烨烨生辉。

    两娃儿也不知啥时候睡着的,睡着了,就滚在一起,手脚相缠。

    玉米觉得他又回到了张宅,跟爹娘睡在一张床上。爹娘将他夹在中间,他一会抱着爹的脖子,把小腿架在爹身上;一会又翻过身,把脸埋在娘的胸前,软软的,舒服极了。

    “娘——”

第189章 游出地网

    玉米终于逃出来了。不是藏在装大粪的桶里逃的,被粪桶一盖,那会倒霉的!

    ********

    到了每天准时醒来的时候,玉米还不想醒来,仿佛舍不得离开娘的怀抱,双手死死地揪住娘胸前的衣襟,把小脑袋往里使劲拱。

    秋霜却醒了。

    每天这个时辰,爹和哥哥就要拉夜香出城,爹也会过来叮嘱她几句。

    她感觉被人抱得紧紧的,吓了一跳。

    脑中一闪,方才想起昨天的事,正要推玉米,窗外传来王胡子低低的声音:“霜,爹要走了,你起来把门插好。”

    秋霜急忙撑起身子,嘴里应道:“就来。”

    却感觉脖子上跟挂了个面口袋似的,沉甸甸地拖着自己往下坠。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叫醒玉米,又怕爹听见,又怕他不小心喊出来;不叫,自己又起不来身。

    总算玉米的习惯也很准时,到底还是醒过来了。他因为这两天逃命,警惕性也很高,听见外面声响,也不吱声,就松开了秋霜。

    秋霜起身,去了院子里,送走爹和哥哥,又把门关好了,才回屋埋怨玉米,说他太不小心了,刚才差点让她爹知道。

    “你睡觉真不老实呢!”

    玉米不好意思地说,他把她当娘了,睡梦中觉得是抱着娘的。

    秋霜不仅没害羞,还高兴地问他娘是什么样的。她自己很小就没了娘,对娘一点印象也没有。

    玉米就跟她说了,一扯就扯到张家其他人和外婆家的表兄妹们,直说到天光大亮。

    秋霜听得出神,对那个清南村满心向往。

    玉米就拍着胸脯跟她说,往后他一定来接她去桃花谷做客,“哎呀,我们家就要搬到京城去了,你到时候去京城找我……”

    这一天,两人还是嘀嘀咕咕,玉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秋霜也仿佛听不够。

    就在他们以为还有好些日子厮磨的时候,玉米意外地听说这城里有一条梅河通到城外,立即激动地表示:他要划水逃走。

    秋霜真是对他佩服地不知如何了:连划水也会,玉米弟弟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说了,将来要接她去张家玩呢!

    于是,她一边帮玉米准备食物,一边嘀咕说舍不得他走,又怕衙门里的人再来搜一趟,觉得还是送走他比较好。

    无知者无畏,若是有一个大人在此,是断不能容玉米这么行动的,再大个五岁也不会允许。

    就算真的无法,一定要这么做,那也会做万全准备,不然的话,种种凶险不妥,随便一条就能让他送了命。

    可是,商议此事的两个小娃儿,秋霜懵懂无知,觉得玉米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无往不利,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淹死;玉米更是胆大包天,觉得上山下河翻墙爬树那是自己的专长,对付那条河不在话下,再说,走水路可比躲在粪桶里逃出去要体面多了,见了香荽姐姐也好吹嘘一番。

    他在桃花谷可是常游水的。

    娘说,要是能坚持,冬天游水对身体也好。可他太小,一般只从每年的三四月一直游到九月。就在抄家前,他还顺着山谷里的那条河漂了好多回哩,自然是不怕水的。

    于是,这异想天开的主意就这么付诸行动了。

    两人啥也没准备,只记得吃的。

    秋霜去街上买了十个大馒头包了起来,让他带了路上吃。

    到了二更以后,等王胡子和儿子出去收夜香了,秋霜和玉米就依依不舍地话别起来,秋霜还哭了。

    她叮嘱玉米,将来来梅县找她,只要问夜香王胡子家就成,人都知道的。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她爹是个收夜香的。

    以往因为这个,街坊邻居家的孩子见了她就嘲笑欺负,说她身上臭,她挨了许多打。

    可是玉米弟弟听羡慕不已,说这是个大美差和肥差,说他娘说的,“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一点也没大惊小怪,也没说她身上臭。

    玉米掏出两片金叶子和一些散碎银两送给秋霜,并和她在床底下挖个坑埋了,要她别告诉爹和哥哥,等急用的时候再挖出来。

    想想又道:“要是秋霜姐姐将来跟王伯伯去京城收夜香,就找一个张家。他家的娃儿都是用果子和菜来取名儿的,很好认,那就是我家了。等你去了,咱们合伙在京城收夜香。”

    他心里想着京城也不过跟梅县差不多,找一家人应该很容易的;又觉得收夜香很有前景,想插一脚,于是先给秋霜透了个话。

    秋霜重重地点头。

    玉米小心思很是慎密,觉得要是秋霜姐姐就这么去张家找他,没准管家刘爷爷不让她进门。

    他便将胸前戴的木雕玉米掏出来送给秋霜,“你拿着这个去找我,我们家人都认得是我的,就晓得你是我好朋友了,刘爷爷就会放你进门了。”

    秋霜见他想得这样周到,欢喜极了,摩挲着那根玉米,感觉手底下麻愣愣的玉米粒儿突起,却十分光滑,又有些香气,她便郑重地带在了脖子上。

    听着外面渐渐静了,玉米便一挥手道:“走!”

    颇有勇士奔赴战场的架势。

    秋霜要带他去河边,因此也跟着一块出去了。两娃一狗,躲躲闪闪地穿街走巷,很快就来到河边。

    看见黑夜下幽暗的河水,闻见那股潮湿的气息,玉米精神大振,也不耽搁,低声跟秋霜道别,让她赶快走,不然被人发现或是遇见坏人就不好了。

    然后又拍拍小灰脖子,指着沿河方向,让它顺着河岸跑。因为小灰背上绑了一包馒头,而且,狗在水里也容易引人注意,不像自己,人来了可以潜到水里。为这,他可是专门在柴房找了好几根空心的草管备用哩。

    秋霜见玉米悄没声地溜下河,才一会工夫就没影了,小灰也沿着河岸轻快地往前奔去,河边霎时阴凄凄的,只剩下她一个,浑身一激灵,忙转头撒腿往家跑。

    一口气跑到家,关上院门后,就跪在院子里对天祷告,求老天爷保佑玉米弟弟早些离开梅县,千万不要让县衙的坏人捉住他。

    大凡奇计,无非出人意料罢了,任谁也不会想到玉米敢顺着河水游出梅县城,因此他竟然成功了。

    望着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巍巍城墙,玉米舒了口气:幸亏他聪明,想到走水路,不然,那么高的城墙,他可咋出来哩!

    小灰在过城墙门洞的时候,也下水划拉了一段,不然过不来。

    出城后,玉米静静地仰浮在水面,随波逐流。

    望着漫天的星斗、浩淼的苍穹,小娃儿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

    方其逃离囚笼,下梅河,出梅城,顺流而东也,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何等逍遥畅快!

    但以他对这个世界可怜的认知,且肚子里书字也有限,不知如何表达这一切。不然的话,就会想起诸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类的话来,感叹此时的心境。

    漂了一会,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不上岸了。

    他人小腿短,走在路上也容易被人发现,不如顺水漂,也不费多大力气,比走路快多了,还省劲。

    想好之后,小娃儿翻转身子,一头钻进水,顺着水流往前溜,果然好快。等游累了,就不再用力,只轻轻地划拉,顺水漂游。

    小灰也顺着河岸撒欢儿地往前跑。

    只一个晚上,他们竟然离了梅县城十几里地。

    依旧在城里四处寻找的斗鸡眼和瘦竹竿做梦也想不到这点,还在查东家翻西家。

    也亏得玉米是小娃儿,想一出是一出,也不多斟酌琢磨、瞻前顾后,所以当天晚上就走了,因为第二天斗鸡眼就带了人来王胡子家这一片二次搜查。

    这次更仔细,当然还是一无所获。

    书生听报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把拳头攥得死紧:他,竟然连一个小孩子也斗不过吗?

    从梅县出来,地势较为平缓,那河水自然也平缓,玉米也是一路顺畅;等过了二十里,河流拐入山丘,有些地方水流就湍急起来,玉米被冲得起伏翻滚,呛了几口水,幸好无大碍。

    他连吃了几次亏,小肚子灌得鼓鼓的,还经常差点撞上石头,便有些受不住了。又见离梅县远了,四周全是山林,胆子也壮起来,便找了一处较为宽敞的河滩,爬上岸去歇歇。

    小灰盯着河里的小主人,一直顺着河边跑。

    树林里难行,有时还要上山下坡,它跑得就不如先前快。好容易呼哧呼哧赶来,见小主人竟然上岸了,忍不住兴奋地叫了一声。

    玉米忙喝道:“不许叫!你想把人叫来呀?”

    一边小心地前后左右打量,生怕从树林子里钻出一群大汉,对着他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哥哥说的故事里就有这个。

    他解开小灰背上的包袱,见馒头在过城门洞的时候沾了水,泡烂了两个,也没舍得扔,让小灰吃了,自己也连啃了两个。

    吃饱后,小娃儿看着寂无人声的山林,觉得又是自豪又是亲切。

    吃完了,对着河流想主意。

    想着先前被水冲得直翻跟头,不禁心有余悸,于是不想下水了,决定从岸上走——上了山他还怕啥?

    可是,这山林岂是张家附近的山林能比的?

    便是野兽毒蛇暂未预见,玉米走了一小段也受不了了,觉得这么走比水里更辛苦。

    这山上也没条像样的路,他在荆棘灌木丛中钻行,那些枝条不住往脸上扫,累得半死,才走了没几步远。

    看看身后,小娃儿叹了口气,对小灰道:“我还是下水吧。这样走,要走到啥时候哩?”

    一边抱怨,一边往河边走。

    忽然看见林地里有一截腐木,十分高兴,便双手抱了往水里拖,还喊小灰帮忙:“帮我把这个弄下水。我就抱着木头漂。”

    使了吃奶的力气出来,小灰也拿嘴使劲拱,终于把木头弄下水,果然是漂起来的。

    玉米就抱在木头中间,顺水往下漂,小灰也跟先前一样,沿着河边在树林子里钻。

第190章 嗷——小爷要去京城喽!(二更求粉红)

    才漂了一两里,那水却浅了起来,玉米只好弃了木头,顺着河走一段,游一段,也不知跑出多远。

    天黑的时候,玉米却不敢游了:这水不稳,太危险了。

    他爬上一棵三叉枝桠的大树,胡乱睡了一夜,竟然没掉下地,也真是命大。

    第二天,他又顺着河游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馒头吃没了。

    “咱们打猎!”

    小娃儿忽然兴奋起来:这正是显他本事的时候,靠着山挨着水,要是饿死了,那不是笑话么!

    到底还有些自知之明,晓得凭着自己的小短腿,撵兔子是不可能地,吩咐小灰去找野食,他在附近转悠一圈,想找些蘑菇啥的,竟然一个也没发现。

    这真是奇怪死了,这地方咋不长蘑菇哩?

    他不知自家山上是有专人伺候这个的,只怪这山不争气,连蘑菇也不长。

    垂头丧气之下,还是下了河,在水浅的地方捉鱼。

    没有趁手的东西,如何能捉住滑溜溜的鱼?

    玉米只觉得到了外边,自己一样本事也显露不出来,气得直骂人,好容易在刺架里揪了些刺苔,找了些野莓,吃下去根本不顶事。

    正愁哩,小灰叼了只野兔回来了。

    玉米大喜,连声夸赞小灰,一边忙忙地在树林子里拾柴搂树叶,要烧兔子吃。

    要是连这个也不会,他可真要一头撞死了,小娃儿愤愤地想道,手上被刺破流血,也不叫疼。

    会是会,做得好不好,可就难说了。

    兔子也没扒皮,也没开膛破肚,甚至都没死透,就这么被投入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烧得痉挛不止,吱吱惨叫。

    玉米还不住往里加柴,对一边观望的小灰道:“烤兔子是最好吃的了。唉,我忘了跟秋霜姐姐讨点盐,不然更好吃。”

    在费了好多木柴和树叶,那兔子也被烧成一截黑木炭似的东西后,玉米觉得可以吃了,他都闻见香味了哩。嗯,还有点焦味。

    他用树枝将兔子扒拉出来,敲敲打打的,又晾了一会,然后就用手去剥。

    结果,“嗷”地一声惨叫,抱着小手直甩,眼泪汪汪地望着那黑物事瘪嘴。

    掉了两滴眼泪,也就没哭了——娘又不在跟前,哭给谁看哩?

    依旧用树枝将兔子戳开,香气夹着糊味就飘散了。

    将一只兔子戳得四分五裂,看着那堆肚肠和黑乎乎的外壳,小娃儿在心里不甘不愿地承认:这次的烤兔子并不成功,都怪他在家没试过。

    他捡了两只树枝洗干净当筷子,夹了些看着顺眼的肉吃了。味道并不好,闻着香,吃着一点也不香。倒是小灰吃得十分香甜,连那黑乎乎的外壳都吃了。

    玉米把那些肚肠都扔了,不许小灰吃。

    肠子里有兔屎,吃了要生病的。

    他没吃那些肚肠,可是这半生不熟的兔肉吃下去,先前又吃了些杂七杂八的刺苔野果酸叶(一种野菜),再喝了些冷水,这些东西就在肚子里作反起来。

    等他如昨天晚上一样爬上一棵树,骑在树杈上才合眼,肚子就呼噜噜一阵乱响,腹疼如绞。

    忙不迭地爬下树,拉了个昏天黑地,浑身发软,连小灰也避让不及——它虽然是狗,自打出娘胎也没吃过屎哩,它过得可是文明日子!

    用几片树叶擦了屁股,玉米不顾腿软,慌忙往树上爬,就跟鬼撵来了似的。

    为啥?

    深山野地,又是晚上,要是来只狼啊虎啊啥的,他还有命么?

    不但他上去了,还硬夹着小灰的脖子,连狗也拽上树去了——没了小灰,他肯定是个死。

    小灰被他扯得脖子伸老长,几乎不曾断气。

    为了减轻脖子的压力,它只好使劲蹬后腿,两只前爪也竭力攀住树干,终于开创了狗爬树的壮举!

    上了树,玉米牢牢地抱着小灰,叮嘱道:“不许乱动,等天亮咱们就走。这儿……太吓人了!”

    小灰只顾喘气,哪里还有力气回应他,可怜它脖子都快断了。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才一会工夫,玉米肚子又呼噜噜响了起来,又要拉屎了。

    他望望黑黢黢的山林,不想下去了,也不敢下去了,就在树上把裤子解开,抱着树干、撅着屁股对着地面就下了一阵甘霖。

    可以预见,这棵树和树下的草木必将有一段繁荣茂盛的岁月。

    扯下几片树叶将小屁股擦了,玉米发狠道:“小爷再也不吃兔子了。”疑惑地问小灰:“你咋没拉哩?”

    小灰无语。

    也不知是他身子骨底子好,还是别的缘故,这次的害肚子并没有扩散成大病,只拉了两遍就没再拉了。这让玉米松了口气,遂闭眼睡觉。

    可这树枝桠少,他担心睡着了掉下树去,因此也不敢睡沉了。

    勉强迷糊到天亮,夏日的清晨,树林枝繁叶翠,河水潺潺流淌,鸟儿清脆的鸣叫听了令人心颤,那美妙悦耳的声音连同清新气息,直往人肺腑里钻。

    玉米揉揉眼睛,对怀里的小灰道:“咱们下去吧,趁着早上好赶路。”

    又是一番折腾,一人一狗好容易才下了树。

    看着昨晚自己拉出来的那堆肮脏物,玉米摸摸瘪瘪的小肚子,再也不敢乱吃东西了。

    忍着饥饿,他依旧顺水往下游,一边往两岸看,见了认得的野果和野菜之类的东西,就摘了来充饥。

    半饥不饱地挨着,到了晌午,这河居然峰回路转,流出山外去了。

    看着前面疏落的村庄和大片的田地,玉米几乎不曾掉下泪来——他,终于跑出来了!

    ********

    “嗷——小爷要去京城喽!”

    通往南方溟州的大路上,玉米骑着小灰,歪歪扭扭地奔跑,边走边嚷,浑不知这个方向与京城南辕北辙,他已经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哼!等小爷到了京城,等小爷发达了,小爷要日你祖宗!小爷要挖了你家祖坟,把你祖宗的骨头都扒出来晒,叫他们睡不成觉!我日你祖宗!我挖你祖坟!我日你祖宗……”

    玉米对着心中那几个这辈子最痛恨的人痛骂,幻想着到了京城,住进大房子,骑大马,带一大群人和狗,去挖他们家的祖坟,并日他们的祖宗,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一路跑远。

    路上行人看着这一人一狗,都张大嘴巴:这年头,狗也能当马使用了?

    前后打量:这是谁家小娃儿?

    “小灰,快点,咱到京城找爹娘。要快,不然哥哥姐姐他们就先到了。”

    玉米不住地用手拍打小灰的屁股。

    小灰卖力地奔跑,累得狗舌头伸老长。

    玉米坐在狗背上,被颠得东倒西歪,看情形随时要掉下来,让旁边两老汉很替他捏了一把汗,可是,却总也掉不下来,一直骑着那狗远去了。

    身后,两老汉笑着摇头,唏嘘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娃儿淘气,骑着狗跑出来玩。

    跑了一阵,小灰实在受不住了,它又累又饿还口渴,可是背上的小爷还在拍它的屁股。狗儿忍不住“汪汪”叫了两声,提醒背上的小家伙:三少爷,咱们是不是该吃点啥了?

    玉米其实早饿得晕了,可他想起爹说的,出门在外,都是很辛苦的,哪能跟在家一样舒坦,于是,便熬着。

    忽然,他看着前方眼睛一亮:前面房子好多,看样子是个集镇,他去过下塘集,晓得集镇是啥样的,错不了!

    于是,他拍拍小灰脖子,鼓励道:“加把劲!小灰,到了集上我买肉包子给你吃,再买一只鸡咱俩吃。再买些馒头肉带上……”

    他不住地规划下一步,觉得越来越有信心,也觉得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近,仿佛听见红椒和香荽在埋怨:玉米,你咋才来哩?我们都到了好些日子了。

    前面果然是个集镇,到了路口,小灰实在撑不住了,狗腰一闪,连人带狗都扑倒在地上。

    玉米使劲板着狗脖子,跟小灰挣扎着一起站了起来。

    这次坐得时辰有点长,屁股和腿都麻木了。

    他扶着小灰,站那直喘气。

    小灰也呼呼喘气。它从来都不知道,三少爷竟然这么重。之前驮着他一点都没感觉,后来越跑越重,难不成坐在它背上还能长?

    一人一狗站在路口,有点醒目,一个牵着小女娃的妇人上前,弯腰对玉米温和地笑道:“小哥儿……”

    “拐子——”

    玉米一声尖叫,吓得那妇人一哆嗦,直起腰尴尬地看着周围打量她们母女的人。

    玉米猛拍小灰的脖子道:“快跑!”

    说完撒腿就往前奔去。

    边跑边冲前面招手喊道:“娘,等我一下!”

    小身子一摇一晃的,裤腿坠得沉沉的,裤裆仿佛装了什么东西,也是左右晃荡。

    小葱姐姐说了,街上拐子多的很,她小时候就差点叫拐子拐走了。这种人,先跟小娃儿搭话,先问你爹娘哪去了,然后就说送你回家,再然后就抱上马车拉走了,卖给人干又脏又累的活,还不让吃饱饭。

    所以,他的警觉心一直提的很高。

    小灰也朝着那对母女龇牙狂叫了一声,就撵着自家少爷追去了。

    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被玉米当成拐子,本就生气,再被狗一吓,禁不住就哭了起来。

    她是见玉米这么点大娃儿,单独带着一条狗,怕他走迷了路,想要做好事帮他一把的,才硬扯着娘过去问,谁知被当成拐子了。

    她娘看着往一个年轻女子身边跑的玉米,笑道:“他娘就在前面,咱们就别多事了。这娃儿,怪精的!”

    遂牵着闺女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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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