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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全文阅读

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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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文设定

    首先,原野强调一下,本文是一篇独立故事,虽然人物跟《丑女如菊》有些相关,但却不是丑菊的续集。就算不看丑菊,也对本文没有影响,就好比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那样的延续。

    本文对时空的设定是这样的:

    历史设定为架空,朝代从唐代以后拐弯,但相关的文化体系和历史名人的著作等都不变,原野可没本事创出一套新东西出来;

    地理空间上也有些改变,并不与华夏大地类同,比如没有黄河长江,京城也不是老北京或者长安等,一来希望天马行空一点,二来也能给读者新的视野感受,毕竟这些都是为情节服务的。

    本文不是严正的历史小说,因此某些虚构的情节请读者朋友们不要太较真。但涉及引用的东西,原野会细心查资料来写,若有读者发现原野弄错了,希望能及时地提醒原野改正,原野一定会非常感谢。

    最后,希望大家对原野新书予以支持:

    非注册用户可以常来帮着增加点击;一般用户和vip用户可以多投推荐票(每天投完第二天还会再有,不投的话也是浪费了)、评价票、粉红票、更新票和打赏什么的,或者发个评论,给原野以激励。这样原野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大家的认可,她码字也会更加有动力。

    原野也会努力构思,使新书情节生动,让大家能看得愉快。

三月打赏名单

    书还未上架,收到大家这么多打赏和pk票,每一分都是对原野的支持,原野万分感谢。

    以下是三月打赏和投pk票的书友昵称,按时间先后顺序排的。粘贴一遍原野就熟悉一分,好些是老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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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书还要养些日子,等不及的朋友可以先养着,等肥了再宰,o(n_n)o!

上架感言

    明日《果蔬青恋》就要上架了,这是原野第二篇上架的文,万分感谢书友们的各种支持,也要感谢编辑小葱的关注和帮助。

    原野是希望文文能越写越好的,虽然不一定能如愿,但她至少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这篇小说开始很和缓、温馨,没什么冲突,后面则要紧张些,希望大家能喜欢,到时候不要拿砖头拍我才好。

    关于订阅,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原野还是要请求大家尽量能正版订阅,最起码,也要给我个首定。(即订阅第一章vip,我好容易才弄明白,这个首定是很重要的参考数据。)

    请喜欢此文的书友,能尽量给予原野支持,不管是订阅,还是点击投票,或者打赏写评等等,因为读者的支持,是作者写书的动力。

    关于看盗~版,有很多的原因,有经济原因,有账号注册原因,还有些人觉得这文不好,不值得他花银子等等。对此,原野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请盗文的朋友,能慢一拍,晚些上传,让作者有口饭吃。

    好了,说再多也不如安心把文写好来的实在,就不废话了,希望进入vip还能看见大家。(*^__^*)

四月打赏名单

以下是四月打赏名单,按昵称排名。虽然比不上热销书的打赏多,但原野是非常开心的。有些朋友是老面孔了,不止一次打赏,原野感谢支持,会努力写书回报大家:

    逍遥九世、阿湖湖、ja2gotch、云家天下、夜色琥珀、stillia、安雀mm、夭夭5125331166、还是蓝朋友、may妹妹、愤怒的棉花、长白山£雪、郝姑娘~、

五月打赏名单

以下是五月打赏的书友昵称,按时间先后顺序排的,原野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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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虽然投粉红的朋友名单未列上来,但原野都记在心里,一样心存感激。

张家和郑家人物清单

    张家:

    祖辈:爷爷张大栓,奶奶何氏,文中称张老太太。

    父辈:长子张槐,长媳郑氏菊花(是郑家长女);次子张杨(字子易),次媳曹墨竹。

    长房孙辈:长子张乾,小名板栗;

    次子张艮,小名山芋;

    三子张离,小名玉米(别名苞谷);

    长女张灵儿,小名小葱;

    次女张火儿,小名红椒;

    三女张水儿,小名香荽。

    二房孙辈:长子张坎,小名南瓜;

    次子张震,小名花生;

    长女张木儿,小名青蒜;

    次女张灿儿,小名绿菠。

    郑家:

    祖辈:爷爷郑长河,奶奶杨氏,文中称郑老太太。

    父辈:长子郑青木,长媳刘云岚;次子郑青山。

    长房孙辈:长子郑昊(音号),小名葫芦;

    次子郑昃(音仄),小名黄瓜;

    三子郑旻(音民),小名黄豆;

    四子郑昱(音于),小名青莲。

    长女郑星儿,小名紫茄。

第001章 青梅

    七月下旬,天气依旧炎热,便是山林里浓荫遮蔽,也有些气闷。

    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有个小小的山塘,碧清的水面沐浴着正午炽热的阳光,泛出一片白光,那水也被晒得滚烫。

    山塘里,两个总角少年正在戏水。

    郑葫芦在水中沉浮了一会,便对塘中央的板栗招呼道:“板栗,去那边树荫底下。这儿太晒了。”

    说完,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朝着山边游去。

    等他悠游漂到山边,立时觉得一股沁凉扑面而来。

    原来这边山坡上有好些松树,还有一棵白果树,此时太阳略有些偏斜,使得这些树冠遮住了大片水面,铺开一片阴凉。

    他便舒服地透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直立在水中,露出光溜溜的上身,一边解开头发清洗。

    这身材虽然还不够成年男人那般雄壮,到底是青春少年,生命力旺盛,加上他又是常练武的,因此半大的小身板很结实劲健。

    葫芦正忙着洗头,忽听嗤地一声轻笑从头顶前方传来,吓了他一大跳。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一身水蓝色的衣裤,头发用一块浅蓝布巾包着,坐在一棵松树的枝桠间,耷拉着两条腿,轻轻晃动着,脚下是编织细密的草鞋套子,看不清里面的鞋样。

    她眨巴着一双黑亮凤目,睫毛翩翩,小嘴儿微张,露出红唇间几颗瓷白贝齿,好奇地上下打量水中少年,仿佛想看清他身子长得啥样,“葫芦哥哥,你身上倒挺白的,比脸白多了。”

    听了这话,十二岁的少年只觉得浑身血液往头上涌,麦色的脸颊迅速涨红,冲着小女娃结巴道:“淼淼?你……你……你看啥?”一边身子猛往下沉。

    因沉得太快,水一下子漫过鼻梁,呛得他直咳嗽,忙又往上窜一截,及至胸膛露出水面,又觉不妥,再次往下沉,只露出个脑袋漂在水上,方才觉得好了。

    这情形看得秦淼笑个不停,只觉有趣好玩。

    她轻松地溜下树,笑嘻嘻地走到水边蹲下,看着水中的少年天真地问道:“葫芦哥哥,你那么慌做什么?”

    葫芦伸手抹了把脸,叱道:“胡闹!你一个女娃儿,咋能偷看男娃子洗澡哩,叫人瞧见了咋说你?小葱哩?不是让你们在那边等着么,你咋一个人来这了?”

    秦淼皱了下琼鼻,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又没瞧旁人洗澡。师姐不就在那边。刚有事来着,我就坐在树上帮她望风。是你自己游过来让我看见了,你吃了亏也不能怪我。”

    说完又调皮地笑。

    葫芦无奈地瞧着她,小女娃一点也不觉得害羞,无邪的笑容,纯净得像山泉水,倒让他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秦淼见他头发已经散开,黑丝漂在脑后水面,绵绵密密铺了一层,忽地兴起,冲他招手道:“葫芦哥哥,你过来这边,我帮你洗头。”

    说着,走到旁边,在一丛不知名的灌木上揪了些绿色的叶子,回来在水中洗了洗,招呼葫芦过来,要帮他洗头。

    葫芦哪里肯让她洗,让她赶紧走开,他光着膀子哩。

    秦淼眨巴了两下长睫毛,道:“光着膀子有什么要紧,你不是穿了裤子么?刚才我都瞧见你光膀子了,你再躲也晚了。”忽然小嘴儿一撇,“我晓得你长得跟我不一样,我都看见医书上画的男人形体了。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葫芦再次被她惊得往水底一沉,就听身后哈哈大笑声传来,原来是板栗游过来了。

    他笑对秦淼道:“淼淼,你真厉害!从来都是女娃子怕丑一些,你瞧你,愣把葫芦哥给吓成这样。要不你帮我洗头好了。”

    葫芦一把拉住他,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小哩?跟着闹。”又转向秦淼,“你先过去等着,我们马上就好了。”

    秦淼见他不肯过来,也不在意,伸手将绿叶递给他们道:“用这个洗吧。这个洗头比木槿叶还好呢。”

    葫芦游过去接了,嘱咐她去找小葱,不要一个人乱跑,小心蛇。

    秦淼甜甜地对他一笑,这才转身往树林中去叫师姐小葱。

    葫芦跟板栗收拾完,披散着一头湿发,赶到先前几人约定的地方——山谷中的一条小溪旁,见小葱和秦淼正蹲在一片树荫下收拾山鸡和鱼,两条大黑狗在草地上乱转,遂赶紧上前帮忙。

    此地乃是大靖朝治下湖州府的小青山。

    小青山其实并不小,大得很,绵延数百里,周边与好几个县接壤。

    这几个孩子是山外清南村人。

    板栗和小葱是双胞胎兄妹,今年十一岁,是张家的长孙。

    郑葫芦是郑家的长孙,与板栗二人是姑表兄妹,板栗的娘亲郑氏郑菊花乃葫芦的姑姑。

    最有趣的是,两家这一代的小娃儿,不论男女,小名都是以蔬菜和瓜果来命名的,又都人丁兴旺,真正果蔬满园,竞相争辉。

    张郑两家是清南村的大户,这附近一万多亩山林都属于张家和郑家,主要是种植橡树,然后在树林里用橡木种木耳,林地里种蘑菇,顺便收了橡子果儿制成面粉,加上在竹林养鸡、果渣喂猪等,其财富令人瞩目。

    秦淼是大夫秦枫和云影的女儿,今年八岁。

    永平七年末,从朝廷告老的宰相周楠来到清南村,创办了青山书院,秦枫也在张家和郑家的协助下创办了青山医学院,如今已有三四年了。

    也因此,清南村来往人众,书生士子,求学研讨医术的,不计其数。清南村的小女娃们再也不敢像往常一样随意出门抛头露面。

    小葱拜在云影的门下学医,轻易也是不得出门的。今日见哥哥和表哥有空,就硬拉了他们来,陪自己和师妹上山采药。

    “小葱,你们跑了半上午,才采了这点药材,还累得半死,何苦哩!我瞧你们往后还是不要出来了,又不是没药材用。指望你俩采药,那济世堂该关门了。”

    板栗将火堆拢了拢,站起身看了看妹妹的药篓子,摇摇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穿着浅灰粗布衣裤,腰里束着布带,袖口和裤腿都扎得紧紧的,越发显得身材修长、少年英姿。一张微黑椭圆脸上,眉峰突出,狭长眼眸灵动闪烁,直鼻厚唇,嘴角微翘,带着些调皮和戏谑,一看就不是省心的主。

    一身葱绿衣裤的小葱,头上也用块绿布巾包着,婷婷俏立,是个明媚的小少女,就是身材还单薄了些。

    她面貌虽然跟哥哥长得很像,然气质还是有所差别,她的调皮和灵动似乎是内敛的,乍一看,十分秀气大方,只有笑的时候,才有些慧黠神态。

    她正在烤鱼,听了哥哥的话,跟秦淼相视一笑,摇摇头未答言。

    葫芦刚要开口也劝上两句,就听秦淼道:“板栗哥哥,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不光是为了采药,爹说在野外多走走,亲自查看药草的生长地和长势形态,寒温、水土,都感受一番,比在家闭门造车更能参悟深刻。要不,我爹以前都要去南北各地游历呢。病人也会不同的。”

    秦家是外来户,秦淼说话便不像葫芦他们那样带着乡音。

    小葱抬眼对哥哥道:“你们跟着爹娘和舅舅舅母学管事,学人情世故,印证书中所学,才长进快,我们不也是一样。这还因为我们是女娃,要不然,师傅师伯要让我们跟大师兄二师兄去深山里采药呢。清师姐都去了好几回了。”

    葫芦看着两个娇俏的小女娃,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相较于板栗而言,他的样貌要沉稳多了,身材壮实,方正的面颊,直鼻丰唇,看着虎头虎脑的,浓黑的眉毛下,大大的眼睛很有神采,这是他身上唯一有点像他娘的地方。

    秦淼对他甜甜地一笑,道:“葫芦哥哥,你不要小瞧我们,我跟师姐也不很娇气,我们都会些拳脚的。”

    板栗听了哈哈一笑,“就你们那样,也算会拳脚?给人挠痒痒还差不多。”

    葫芦看着秦淼不忿的神情,忍不住低头笑了。

    几人各自说些学堂和医馆里的趣事,一边弄野餐。看得出个个是熟手,板栗和葫芦也并没有因为是男娃而不会这些。

    葫芦从火堆里扒出两个土疙瘩,敲碎烧干的黄泥,露出里面的葛藤叶子,一阵葛叶清香透出,夹杂着烧鸡的香味,让几人都抽了抽鼻子。

    张家有个烧鸡作坊,专门做这黄泥烧鸡的,名曰“荷叶鸡”,一般情况下用荷叶包裹,没有荷叶的季节,就用粽叶和山上的葛藤叶子等代替。他们几个虽然常吃,但眼下肚子饿了,又是自己亲自弄的,看着那鸡就不住吞口水。

    秦淼见葫芦忙不停,便上前要给他帮忙。

第002章 竹马

    葫芦见一双葱白细嫩的小手伸过来,一抬眼,秦淼那张粉艳艳的脸颊近在咫尺,耀得他眼发花,再一股清甜的气息沁入鼻端,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悄悄地往后移了移身子,对她道:“这外面有泥,你手干净的,就不要弄脏了。等我剥好了,你再拿筷子来弄。可别烫了手。”

    说着,解开捆紧的草茎,揭开葛叶,露出热气腾腾的烧鸡。

    秦淼慌忙拿了双竹筷,将烧鸡插住,搬到铺开的草垫子上,那儿铺了许多张洗干净的葛藤叶片,绿莹莹的,白色微黄的烧鸡搁上去,甚是悦目。

    两条大黑狗闻见香味,急忙凑了过来,被小葱猛跺脚呵斥一通:“急啥?等会就喂你们。走远些!要是把哈喇子掉到鸡上,瞧我不打断你狗腿。”

    两狗无奈地走开,坐到一旁,死盯着那冒热气的鸡不挪眼,狗舌头伸老长。

    秦淼笑道:“别急,等会把鸡骨头给你俩吃。”

    她用一把小刀将烧鸡分割成小块,再放到叶片上,将拆开的骨头赏给两条狗吃去了,接着又从行囊里拿出些带来的食物,一一摆开。

    正忙着,见葫芦在溪边洗了手过来,忙托起一块葛藤叶,上面一只鸡腿和鸡脯肉,殷切地对他道:“葫芦哥哥,你饿了吧?来,先吃点垫个底。”

    板栗跟在后边,听了这话嚷道:“淼淼,你总是先紧着葫芦哥,也不记得让让我。”

    若是往常,葫芦听了这样的话,只会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今儿也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脸上发烫,心里莫名甜蜜慌张,目光从小女娃脸上迅速滑过,也没吭声,伸手接了她递来的鸡腿,捧着去草垫子旁边坐下,低头啃了起来。

    秦淼见小葱还在忙着烤鱼,忙也托了一只鸡腿送给板栗,解释道:“那是因为师姐总惦记着板栗哥哥,我就没多事了。喏,也给你一个。板栗哥哥,你可别生气哟!”

    板栗看着小葱笑道:“也是,妹妹对我最好了。淼淼,往后分东西,可别忘了我。”

    秦淼并不觉得他是开玩笑,乖巧地点头应了。

    小葱瞅了哥哥一眼道:“就算漏了你也没啥。你是那肯吃亏的人么?”

    几人都笑了起来。

    一时吃完,板栗背靠树干,懒散地眯着眼睛,舒服地哼了一声道:“要是能睡一觉就好了。”

    小葱从背篓里掏出一把梳子,对他道:“来,我帮你把头发梳起来。这么披着跟什么似的。”

    秦淼一听,急忙也找出自己的梳子,对葫芦道:“葫芦哥哥,我帮你梳。”

    不等他说话,已经跑到他身后帮着通起头发来。

    她似乎把梳头当成了游戏,扎好一个羊角,就转到葫芦前面去端详一番,转身再梳。

    葫芦就觉得一双小手在头上忙个不停,却揪得他发根生疼,也不好说的,只得忍着。

    好容易感觉不动了,转头对着小女娃,两眼亮亮的,问道:“好了?”

    秦淼将他脑袋扳正,端详了一气,觉得两羊角有点歪,不大对称,刚要说话,眼瞥见板栗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心里一慌,小声道:“有点歪。我再拆了重新梳。”

    于是将头发解了,又折腾起来。

    板栗瞅着葫芦被扯得龇牙咧嘴,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道:“淼淼,你会梳头么?瞧你扎得,都歪成啥样了。你要是把葫芦哥的头发给扯掉光了,那脑袋可真成光葫芦了。”

    小葱抬头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淼很不好意思,又不肯放弃,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让葫芦忍忍,说马上就好云云。

    葫芦就觉得自己脑袋真跟葫芦似的,被小女娃搬来搬去地转动,不禁心里纳闷:明明软软的小手,咋来那么大力气哩!

    欢快的笑声,惊得缩在树荫里歇息的鸟儿们扑棱棱飞起,落在半山的树梢上,望着山谷中的几个小儿女,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开怀,以至于打搅了它们的午休。

    嬉笑嘲弄着,直到小葱将板栗的头发梳好了,上前给秦淼帮忙,才算完事。

    小葱道:“你没怎么帮人梳过的,当然手生了。不比我,常在家帮红椒山芋他们梳头的。”

    秦淼也不懊丧,还宽慰葫芦道:“等我回去帮秦瀚秦涛多梳几回,下回再帮葫芦哥哥梳,就不会疼了。”

    下回么?

    葫芦看着小女娃没吭声。

    稍事歇息后,葫芦和板栗将烧火的地方用水浇了个透,一切收拾妥当,才带着小葱和秦淼踏入树林,继续寻找药草。

    下午虽然不如上午清凉,有些闷热,丝毫不能让几个孩子减少半点兴致,一边寻找药草,一路谈笑不绝,两条大黑狗在前边开道。

    板栗和葫芦平日学业紧张,还要跟着各自爹娘管事,已经难得这样单纯出来玩闹了,因此心情很好。

    他俩就商量,找一天,喊了家里兄弟姐妹,和村里要好的伙伴,来山上玩打仗。在外面演习所学的兵法,比在沙盘上比划要有趣多了,还能增加临机应变能力。

    秦淼听了,忙拉着葫芦的衣襟道:“葫芦哥哥,记得要叫我一声。我也想玩。”

    葫芦看看她,就算头上包着头巾,也有一撮头发被树枝刮下来,散落耳边,身上更是沾了不少刺绒,肩膀上还蹭了些青苔痕。

    他伸手将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树叶拿下,哄劝道:“我们虽然是玩闹,也算练兵习武,不许掺假耍赖的。在这树林山沟、荆棘刺丛里面钻,可不比在家中院子里玩,很吃亏的。你们女娃儿还是别玩这个。”

    秦淼却不肯放弃,道:“那我跟在你后边,你带着我不就成了。”

    板栗和小葱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笑道:“你来干啥哩?带着你不是麻烦么。你也不想想,真要是葫芦哥上了战场,还带着你的话,那不是死路一条?”

    秦淼被他的话吓愣了,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小葱却扬声道:“就你能耐!咱们女娃儿咋就没用了?你忘了,我跟淼淼是大夫哩。打仗不死人、不受伤?我们就做个随军大夫,不是好的很。再说了,不还能用美人计么!”

    葫芦和板栗怔了一下,忽地都失声笑了起来。

    板栗笑嚷道:“妹妹,我可是你哥,葫芦也是你表哥,你对我们用美人计?哈哈哈……”

    小葱气道:“就这样死笨,还总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哩!你们是玩儿吧?既然是玩,那当然要把三十六计都试试。美人计你们用男娃来试么?”

    葫芦笑了一会,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不成。就怕姑姑不让你来。”

    小葱撇撇嘴道:“要是你说我爹不让我来,我信。说我娘不让来?哼!我娘就怕我们太老实,巴不得让我们变得狡猾狡猾的,眼一眨一个主意。她肯定会让我们来的。”

    葫芦想了下姑姑的性子,还真是这样,于是点头道:“那你们也来吧。淼淼,你也要跟秦伯伯和云姨说一声。”

    秦淼乐坏了,连连点头。

    这是上山的路,她爬得有些气喘,也顾不得了,不知不觉地用双手抱住葫芦的胳膊借力。

    葫芦见她鼻尖冒汗,小脸潮红,心中一软,反手握住她小手,拉着她大步往上攀登;板栗也拽着小葱往上攀,一边唠叨:“就这样的,爬山还要我们帮忙,能顶啥用?”

    秦淼不知为何,觉得心情很好,脆声道:“使美人计啊!”

    板栗笑道:“咱们常见面的,你那美人计对我们不管用。”

    秦淼听了,仰头问葫芦:“葫芦哥哥,要是我对你用美人计,你会上当么?”

    声音里满含期盼,仿佛巴不得他上当才好。

    小葱听了忍俊不禁,板栗更是跳脚大笑,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越显得少年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葫芦则低头不吱声。

    握在掌心的小手温软柔嫩,那一片滑腻的感触一直延伸到心底,引得他浑身悸动心颤,也让他觉得新奇和羞怯,还有一丝甜蜜。

    这是他十二年来从未体会过的全新滋味,是跟妹妹和表妹们相处时从未产生过的。

    他隔了一会才低声道:“你干啥要对我用美人计哩?咱们是一伙的,要用也是对旁人用。不对,对旁人也不要用,你跟小葱妹妹就当随军大夫好了。我们怎会让自家姐妹去用美人计哩!”

    板栗立即接道:“对,男人没本事,才会利用女人。”

    小葱和秦淼听了十分开心。

    小葱道:“这不是演习么,又不是来真的。”

    几人说说笑笑的爬上山顶,在树林中穿梭,嬉戏奔跑,呼唤应答,所过之处,鸟儿们尽皆惊起,其欢快情状难以尽述。

    一直到太阳西斜,葫芦才提醒他们,该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担心。

第003章 闯入

    板栗四处打量了一番,用手一指东边道:“从那边出去。严师傅和朱师傅应该在那边等着。”

    因这片山林是自家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将跟随的人留在外边,以便独立行事。

    于是,四人不再寻找药草,找到一条两尺宽的土路——这是专门开辟出来让采蘑菇和木耳的雇工们走的,直奔出口那边。

    正跑着,葫芦猛然停下脚步,大喝道:“谁在那边?”

    随着他的呵斥,两条黑狗“嗖”的一声窜了过去,跟着就狂叫起来,还夹杂着男人的叫喊声。

    秦淼吓了一跳,拽着小葱的手不放。

    板栗也急忙停下脚步,顺着葫芦的目光看向左边树林,一边疾声喊道:“土龙,莫咬人。是谁?快出来!不然狗咬你我可不管了。”又回头小声对葫芦道,“是干活的吧?”

    葫芦摇头,示意他看清楚再说话。

    只见两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从林中走出来,均是锦衣长衫,一月白,一宝蓝,只是身上有些皱褶和污渍,正惊慌戒备地瞪着两边。

    两条黑狗一左一右,对他们虎视眈眈,嘴里呜呜低吟,耸肩蹬腿,蓄势待发。

    板栗忙将两狗唤回来,皱眉打量他们。

    等狗退下了,那两个少年方才放松神情,整整衣衫,目光从四人身上扫过,又对葫芦和板栗拱手见礼。

    蓝衣少年笑道:“葫芦小兄弟,啊不,郑小兄弟,我们是青山书院的。我见过你们。”

    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溜小葱和秦淼。

    因为要回去了,两个女娃儿已经扯下头上的包头巾,均梳着垂鬟分肖髻,虽服饰简洁、年纪幼小,细看之下,却是粉色芳华,娇俏可人,尤其是秦淼,堪称绝色,看得那两人呆愣不已。

    葫芦见状,把脸一沉,上前一步挡住二女,冷冷地问道:“二位老爷若是想进林中游玩,该请主人带路才是。翻墙越院,不告而入,岂是君子所为?”

    对于书院的师生,清南村人一向都很尊重。这人葫芦也确实有些印象。但经过永平七年末的大火后,张家和郑家加强了对山林的管理,根本不准外人随意入林。这两人衣衫凌乱,明显是偷偷翻墙过来的,葫芦哪能给他好脸色,何况他们还无礼地盯着小葱和秦淼看。

    板栗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盯着他们,脸色也沉了下来。

    白衣少年急忙扯了扯同伴,对葫芦赔笑道:“在下与曾兄失礼了。今日闲暇,本想来山野中逛逛,因见林中树木茂盛,又曾听人说张家在林中养鸡兔,又种木耳蘑菇,便动念进来看看。不及回头请主人允准,擅自入内,惭愧得很。还请二位小兄弟见谅!”说完又是一揖。

    蓝衣少年也醒悟过来,跟着说道:“进来的时候,遇见贵宅雇工,我二人已经向他们告知身份,言明待会就出去。”

    他那意思是说,我们也算打过招呼的。

    板栗正色对他们道:“非是不让进,这林子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只是两位肯定也听说过,我家曾遭受大火,自那以后,日夜防范,严禁外人擅自闯入。若是你们翻墙的时候,被护林的人看见打伤,或是被狗咬伤,那时要怎么说?”

    白衣少年听了一惊,他自然是知道那场大火的,慌忙又是一揖,连声道歉。

    蓝衣少年也赔不是,还笑说下回想来,一定请两位小兄弟带着进来,那自来熟的模样,仿佛已经把这事揭过了,并不以为意。

    葫芦和板栗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小葱和秦淼先在一旁看着,后见那蓝衣少年老是瞄她们,小葱不喜,转头看向别处。

    秦淼则往葫芦身后一闪,想想又有些好奇,探出脑袋打量二人。猛对上蓝衣少年灼灼目光,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头,悄悄吐了下舌头。

    说话间,葫芦和板栗得知那白衣少年名为白凡,蓝衣少年名曾鹏,皆是刚到青山书院才两月。

    小葱听那曾鹏开口问她和秦淼的身份,想起娘亲的嘱咐,这书院人多混杂,女儿家还是不要和他们有所牵扯才好,再说,她也不喜这二人莽撞无礼,便急忙插嘴道:“哥,我们先走了。在那边等你们。”

    说完也不等葫芦和板栗答应,拉着秦淼转身就走。

    曾鹏很是惋惜,犹对着两人背影张望不已。

    板栗撂下脸,眼神犀利地瞪着他,不悦道:“曾老爷能得秀才功名,肯定是满腹诗书了,难道不知‘非礼勿视’?”

    曾鹏哑然,面上讪讪的,心道这两小子人不大,却言辞犀利,难说话的很。

    白凡对郑家和张家比他了解多一些,不敢放肆,忙对他使眼色,用言语岔了过去。

    心下有了不好的印象,葫芦和板栗便不想跟这两人多话,客客气气地引他们到了出口,言明还有事要吩咐雇工,不能亲送他们下山,让严师傅送他们去了。

    等人走后,小葱和秦淼方从旁边屋子里出来。

    板栗把脸一放,对管事丁大说道:“把人都叫来。我有话问。”

    凡张家的林子都是被围墙圈起来的,只在围墙四面建了许多房屋,专给雇工和佃户居住,尤以出口处人更多,连管事也住在这里,好似一个小村落。

    丁大是张家的奴仆,见少爷脸色不善,心里打鼓,忙召集人过来,聚在场院里,一边对板栗道:“就这些了。还有些没收工,要不要也喊回来?”

    板栗抬手制止道:“不用。”

    他和葫芦叉腿往人前一站,神情肃穆,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汉子和媳妇,看得众人屏息直立,丝毫不敢小觑这少年——别看少爷人不大,厉害着哩!

    “先前是谁碰见刚才那两个人的?”板栗问道。

    有两个汉子迟疑了下,虽不知福祸,到底不敢隐瞒,遂走出人群,说了碰见那两人的经过。

    丁大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怪道少爷从林子里带出来两个书生,却是不知何时进去的,他深知这事的关碍,立即呵斥那两个汉子。

    正好大管事吴成带人四处巡查,也来到这片山林,见小少爷和表少爷都在这,忙上来问候。

    他见板栗神色不善,听了丁大的解释后,也大怒,对那二人厉声喝道:“不认得的人你就敢随他们乱跑?他说是啥就是啥?日子过腻了,也想睡进橡园那坟地里去,是不是?”

    提起橡园那墓地,众雇工都悚然变色,一齐瞪着那两个人。

    板栗寒声道:“打十板子,再扣两月的工钱,罚去竹园挑鸡粪。丁大监管不力,也罚两月工钱。”

    吴成和丁大急忙答应。

    那两汉子并非奸猾模样,相反,看起来还很老实,对这处罚虽不敢有意见,却很是委屈伤心,直抹眼泪。

    板栗冷哼一声道:“你们可是不服?”

    丁大忙道:“他们哪有那胆子……”

    板栗打断他话,对两汉子道:“别以为那两个秀才是书院的,你们就没错了。当时就该跟他们说这林子的规章,再好言劝他们出去,或者让人跟着他们,哪有不搞清楚情况,就放任他们随意乱窜的?”

    那两人听后满脸羞愧不安,垂在身侧的手不住揉搓着裤腿。

    板栗又道:“今日他们翻墙进来你们不上心,那往后要是别人也跟着翻墙进来哩?要是坏人装作书院的人翻墙进来哩?就算进来的不是坏人,真是书院的学生,要是被咱们的狗给咬伤了哩?咱们的狗可不管他们是不是读书人。”

    他问一句,那两人脸色白一分,最后扑通一声冲着板栗跪下了,连道以后一定小心,绝不敢再这样大意。

    板栗不理他们,却对吴成道:“把这事跟各个木耳场子的管事都交代下去,好好警戒他们,再有这样事情,直接赶出去。”

    说完,招呼随从牵了马来,准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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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暮归

    那两人见惩罚是免不了了,心中叫苦,忽见小葱站在一旁看着,忙用膝盖跪行几步,对着小葱磕头哭道:“求大小姐,好心说句话吧!我们晓得错了,咋样都成,就是不要赶我们去竹园挑粪。家里日子不得过,好容易得了这份工……”

    他们不是怕打,而是实在舍不得这份工,去竹园挑粪工钱可是低多了。

    之所以求大小姐,乃是因为张家的佃户雇工都知道,张家大小姐最是心善了。她不仅隔段时候就将佃户家的老人和孩子聚集起来,带着师弟师妹们为他们号脉,平日里也是很体恤下人的,这事求她说不定能有些转机。

    板栗顿时目光一冷,盯着他们不说话。

    吴成本要上前呵斥两人的,但又怕大小姐真的会饶他们,因此脚下不免有些踌躇,眼望着小葱,等她示下。

    出乎意料的,小葱却是理也不理他们,见朱师傅牵了马来,便先扶秦淼上马,然后自己也纵身上去,落在秦淼身前,身形矫健,绿衣翩跹,看呆了一众人。

    她轻踢马腹,催马前行。

    马儿“嘚嘚”跑了几步,将要出大门之际,忽地一扯缰绳,转过马头,秀眉一挑,狭长眼睛猛然睁大,闪现一丝厉色,扬起马鞭指着那两个跪地的人,对吴成喝道:“再有这样事,也不用送去竹园挑粪,全家都赶出去!”

    吴成听了愣住,连众人也都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少爷说这样话没人觉得奇怪,大小姐发怒却让人心惊。

    小葱清叱道:“你们怕那两人是书院的,不敢得罪他们也就罢了,没派人跟着也算了,为何回来也不向丁管事告知此事?今日算你们好运,那两人真是书院的人,若是那有心来纵火的,这会儿怕不是已经烧起来了。那时候,你们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说完,径自催马去了。

    板栗右手执鞭,轻轻击打左手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成和丁大道:“都记住了?就按妹妹说的办。这好日子过久了,有些事都忘了哩。闲的时候你们也该回想回想才是。”

    吴成惭愧低头,丁大等人皆不敢吱声。

    葫芦站在一旁,神情肃然,一言未发。

    这里是姑姑家的产业,有板栗在,他自是不好插嘴的。可是,他心里也跟板栗小葱一样,认为这两人所犯之事绝不能轻饶。

    永平七年末的那场大火,如同一个噩梦,嵌在记忆深处,张家和郑家老老小小都不会忘却。那场大火,烧掉的不光是银子,还差点烧死姑姑一家。每想起这事,他都心惊肉跳。

    防火,在张家和郑家那是不容任何人懈怠的事。

    板栗说完话,跟葫芦纵身上马去追小葱,将这一摊子丢给吴成收拾。

    朱师傅瞥了跪地的两人一眼,也催马带人跟了上去,一边心中好笑:大小姐心善?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对什么人,真当她是菩萨呢!

    他在张家呆了这几年,可是从不敢拿少爷和小姐们当小孩子看,据他看来,张家这些小辈只有比老爷太太更厉害的,连郑家也是一样。

    前面岔路口,小葱正驻马等待他们。

    这岔路一边通向桃花谷张家,一边是往山外清南村去的。

    板栗便对葫芦道:“葫芦哥,晚上去我家吃饭吧。让春子回去跟大舅母和外婆说一声。”

    葫芦忙摇头道:“不了。闹了一天,我还有好些事儿要忙哩。等姑父回来我再去看姑姑。”

    到了近前,跟小葱也说了这话。

    小葱便托他顺便送秦淼回家,说自己就不回师傅家了,想家去住一晚上,她都好几天没回去过了。

    见葫芦点头,秦淼兴奋地对他道:“葫芦哥哥,我跟你骑一匹马。”

    板栗和小葱见她一派天真,丝毫不在意男女之防,忍不住就偷笑起来,但都没出声打趣她。

    倒是葫芦略有些尴尬,却也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催马上前。

    两马靠近,秦淼斜身就要往他马上爬过来。

    葫芦吓了一跳,忙伸出手臂,一手牵她胳膊,另一臂揽住她小腰,将她接了过来,放在身前坐好,然后自己跳了下来。他在前面牵着马儿,又跟板栗和小葱约定下次相聚的事,方才各自带人去了。

    跟随葫芦的小厮春子忙将自己的马儿让给少爷骑,自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

    秦淼看着小葱等一行人往桃花谷去了,方才小声对葫芦道:“葫芦哥哥,小葱师姐刚才可真厉害。往日里我都没见她发过这样的火。板栗哥哥也是。”

    葫芦垂下眼睑,沉声道:“家里用的人多了,不管严些是不成的。有些事可以不计较,但像今儿这事,一定不能置之不理,否则的话,这山林出一点事我们都承受不起。”

    秦淼点点头,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他道:“葫芦哥哥,你也会这样凶吗?”

    葫芦转头,对她认真说道:“我也会凶。比板栗还凶哩。”

    秦淼听了张大嘴巴,忽地拍手笑道:“是吗?葫芦哥哥真厉害!怪不得我爹常说你很聪明有主意呢!”

    葫芦一愣,半响才无声地笑了。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西边山峰上晚霞似锦,映得半边天空都红了,煞是好看。

    山道沿着山脚蜿蜒前伸,两边缓坡之上,各色树木密集。除了橡树之外,还有好些果树,如柿子、枣儿等,却还没成熟。

    这山道是张家为了进出桃花谷而专门修建的,很宽敞,可以并列跑两辆马车。每隔一段就有几户人家簇居,都是张家的佃户或下人,一为看守门户,二则打理山上树林。

    秦淼坐在马上,看着周围的山景,一边跟葫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神情很是惬意欢快。

    “葫芦哥哥,你看那橡树上有个喜鹊窝儿。好大哟!里边儿说不定有小喜鹊。”

    “葫芦哥哥,瞧那云彩,就像马儿在跑。”仰头看了一会又脆声喊道,“变了变了,又堆成山了。旁边那个好像条龙嗳!”

    葫芦见她在马上仰着脖子,小脑瓜四面转动,身子摇摇晃晃的,忙担心地提醒道:“淼淼,你小心些,别掉下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催马靠近她些,伸手虚扶,防止她摔倒。

    秦淼听了收回目光,果觉有些头晕目眩,控不稳身子,遂低头扯住马儿脖子上的鬃毛,闭目沉静了会,方才睁眼。

    再抬头,瞅见葫芦担心的面容和虚扶的手臂,不禁欣喜,嫣然一笑,娇声唤道:“葫芦哥哥!”

    葫芦没应声,只含笑注视着她,视线描绘着小女娃优美的唇型,感觉那小嘴儿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清晨带露的那种。

    秦淼叫了一声,却无话可说,看着他只是笑。那纯真的笑容如泉水般清澈无邪,涤荡人心!

    葫芦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感到淼淼的笑好似山溪水,而自己是被溪水滑过的鹅卵石,柔柔的触摸洗涤和清淙的流水声,让他的心情也飞扬跳跃起来。

    少年从背囊里摸出一支竹笛,往嘴边一横,吹出一缕清越乡音。

    秦淼听了眼睛一亮,也不管他吹得是什么,随音哼唱。

    树荫夹道,两匹马儿并列漫步,如行在秋岚远景图画中。一缕笛音盘旋在山野上空,又夹杂着稚嫩的歌声,引动暮归的鸟儿跟着鸣叫。

    一时峰回路转,走过的农居被甩在身后,杳然深远了!

    山外跑来几个六七岁的小娃儿,均是布衣垂髫,背着各式奇怪的书袋,闯入这诗意图画中。

    看见两人,他们都好奇地放慢脚步,竖耳倾听了好一会,待葫芦停下了,才对着他行礼道:“表少爷!秦姑娘!”

    他们都是张家佃户或雇工家的孩子,在张家私塾上学的。

    葫芦对他们点点头道:“下学了?赶快回家去吧。”

    小娃儿们忙答应了,待他们走过了,才哄闹着各自归家。

    葫芦收了竹笛,道一声“走吧”,和秦淼相视一笑,催马小跑,沿途洒下欢快的笑声,春子乐呵呵地跟在后边追赶。

    出了山,只见山前依地势建了许多青砖小瓦的农家院子。各家房前屋后,道旁空地,种了许多桃树和柳树;往南则是大片田野,旱地接着水田,远远望去,待收的庄稼青黄夹杂。

    这里是清南村的新村,老村则位于东面田野中间,近些年好些人家都搬到山边来了。

    两人穿过好几户石墙青瓦的院落,又不时招呼从田野归家的农人,不一会,就来到秦家院门口。

    木槿栅栏有大半人高,院子前方一箭之地有好大一片池塘,青青的荷叶、绿色的莲蓬婷婷挺立,旁边园地里各色蔬菜和玉米山芋等作物,连绵一片。

    那池塘和园地都是郑家的。

    连秦家的院子也是当初郑家和张家划出地方帮着盖的,为的是感谢秦淼爹娘。

    葫芦见秦淼到了门口,等她跳下马背,又帮她搬下背篓,就要告辞回去。

    秦淼忙扯住他衣袖道:“葫芦哥哥,你来,我包些玫瑰酥给你,带回去给紫茄和青莲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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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亲事

    不等葫芦说话,从院子里出来个美丽少妇。穿着象牙白彩绣蝶纹云锦春衫,下边是散花百褶裙,头上随意挽了个堕髻,插一只碧玉凤簪,样貌与秦淼有七八分相像。

    她对少年招手道:“葫芦,到门口也不进来瞧瞧云姨,枉我小时那么疼你。进来,云姨跟你说个事儿。”

    葫芦听了,忙转头吩咐春子拴了马,在院门外等候,自己跟着秦淼进去。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屋、东西厢房都齐全。

    院门东边,靠近木槿栅栏附近,种了一片葡萄,又搭了一层木架,支起一条绿色走廊。廊下有张石桌,配着几个木墩子。

    西边空空的,只在木槿栅栏底部种了些野菊。

    云影招呼葫芦在葡萄架下坐了,打水让他洗手,又喊张嫂和小丫头端茶张罗点心吃食,一边让他吃一边问他些家常话,又让张嫂送了些出去给春子吃。

    葫芦跟她熟悉的很,也不矫情,再说云姨做的点心吃食味道很好,他又饿了,于是大口吃起来,一边等她问自己正事。

    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说其他,只问些过日子读书的话,又说他这么小,还在读书,却要跟着爹管事,还要习武,也太累了云云。

    葫芦吞下一块小点心,再灌了口茶水,才笑着对她解释道:“我也没管太多事儿,就是跟着爹学习。学管事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多接触些人,免得读了一肚子书,于世事人情一点也不通。”

    云影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这娃儿越出息,自己不是越放心么!

    她看着憨实的少年抿嘴笑道:“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常抱你,把屎把尿的,各样习性都做了录案呢!”

    “噗”的一声,葫芦将刚喝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红脸哀怨地看着云影道:“云姨,你录那些干啥哩?”

    秦淼洗了一把脸,也蹦蹦跳跳地冲过来,挨在娘身边坐下,闻言笑道:“我也看了呢。葫芦哥,录案上说,你小时候想尿尿了就使劲蹬脚,还有,虽然不爱说话,一点不肯吃亏的,想吃东西了,就把那东西使劲往自己面前拖……”

    她一边说一边笑,葫芦听了越发脸红。

    云影见他尴尬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不是还帮李敬文也录了么。录这些对小葱和淼淼他们刚入门的学医者了解小儿习性大有用处。你该觉得幸运才是,旁人可没这好福气让云姨照顾他呢。”

    葫芦见她看着自己,目光温柔宠溺,又瞄了眼靠在她身边悠闲吃点心的秦淼,不知为何,脸上一阵发烫。

    云姨和秦伯父一直对他很好,他心里是明白的,但从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们对村里人都很好,可今天他却觉得有些异样,想到些别的东西,让他满心局促和羞涩。

    云影一边跟葫芦说话,一边让人装了各样点心吃食,让葫芦带回去给弟妹们吃,“跟你娘说一声,那腌豇豆今年我多要两罐子。我自己腌的总不如你娘腌得爽脆,真是怪事。”

    葫芦一一记下了,刚要起身告辞,院门外窜进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梳着两个小羊角,跑得满头是汗,冲着云影大喊道:“娘!我饿了。”

    云影见儿子这时候才下学回来,呵斥道:“疯到哪去了,怎到现在才回来?不是早就下学了么?”

    秦瀚站定,笑嘻嘻地对他娘道:“我在黄豆家跟他一块写字来着。没调皮。”又对葫芦叫道,“葫芦哥哥,你们从山上回来了?抓到野鸡了么?”

    葫芦跟秦淼相视一笑,道:“抓倒是抓了两只,不过晌午烧了吃了。”

    秦瀚听了心里痒痒的,无比惋惜,转眼瞄见桌上的点心,伸手就要去抓,被他娘挡住了。

    云影接过小丫头递来的热手巾,帮儿子擦脸擦手,一边问他郑家婶婶在干嘛,再取下他背上的书袋丢到桌上。

    秦瀚拣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在……在跟人说闲话呢。葫芦哥哥家来了亲戚,跟郑婶子说,要帮葫芦哥哥说媳妇儿……”

    儿子后边说些什么云影已经听不见了,她怔住了,狐疑地看向葫芦。

    葫芦忙道:“别瞎说!不过是她们说闲话,又不当真。”

    随着年纪渐大,家里来了亲戚总喜欢说这些话题。第一回他听见还有些不自在,听多了也知道不过是说说而已,他的亲事没那么容易定下的。

    秦瀚吞下嘴里的点心,争辩道:“怎么不当真了?我听见那个人跟郑婶子说,要亲上加亲呢!”

    秦淼忽闪着大眼睛问弟弟:“真的?是说葫芦哥的表妹么?”

    秦瀚摇头道:“不知道!我就听见一句就回来了。”

    云影见女儿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满心发愁。

    葫芦见秦瀚和秦淼说个不停,尴尬不已,提着云影为他准备的篮子准备走人。

    但见云影敛容沉思的模样,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红着脸解释道:“云姨,我爹娘说不会那么早帮我定亲的。我还小,要读书习武,还要学管事,忙得很,哪里就要说亲了。”

    云影立时眼睛一亮,追问道:“真的?”

    葫芦用力点头道:“嗯!”

    见云影瞅着他笑,少年脸更红了,扭头就走,一边道:“没事我先回去了。谢谢云姨!”

    “嗳!天晚了,小心点看着路。”云影冲着他背影叫道。

    葫芦也不回头,嘴里答应着,就迈步出了院子,将篮子交给春子提着。他刚要翻身上马,却见秦淼蹦蹦跳跳地跟了出来,便问她还有什么事。

    春子最乖觉不过的一个娃儿,见此情形咧嘴一笑,上马先走了。

    暮色下,秦淼笑嘻嘻地望着葫芦,两眼亮晶晶的,却不说话。

    绞了半天衣襟,才脆声道:“葫芦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山上玩打仗,记得要叫我一声。”

    葫芦点点头道:“嗳!”

    说完也不走,只觉得还想要再跟她说些什么,保证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说,愣了会,才道:“我到时候来叫你。”

    秦淼将手背到身后,摇晃了两下小身子,高兴地应道:“嗯!我等你来叫我。”

    葫芦对她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去了。

    秦淼看他去的远了,方才蹦蹦跳跳地回到院子,却见娘坐在葡萄架下,两手撑住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遂叫了一声“娘”。

    云影被女儿的声音惊醒,伸手将她揽过去,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微叹了口气。

    她有天和菊花(就是板栗的娘亲)说起儿女的亲事,两人心疼闺女,都觉得一定不能让闺女嫁入权贵人家,就是一般有钱人家也不行——如今外面稍微像样些的人家,谁家不是妻妾俱全的。

    因此二人想着,最好就在村里找,知根知底的,又没有那一堆规矩礼法束缚,闺女嫁过去放心。再说,清南村小一拨男娃都出挑的很,如今又都进学堂读书了,一点也不比大户人家的娃儿差。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禁止秦淼跟葫芦和板栗等人接触。乡野村庄,礼法规矩并不十分严苛,小儿女们青梅竹马,不管他们哪一个成了自己的女婿,她都满意。

    她觉得闺女更喜欢葫芦些,她自然没意见,连夫君秦枫都对葫芦赞不绝口。

    谁知今儿秦瀚的话提醒了她:葫芦板栗这样的少年,那些人家还不上杆子往上求?就算她的淼淼很出色,可也挡不住人家爹娘亲上加亲的安排,刘云岚(葫芦娘)和郑婶子(葫芦奶奶)肯定会顾自己娘家的。

    再说,她的淼淼虽然出尘脱俗,可是,农家人找媳妇却是不看重这些的,他们自有一套相媳妇的标准,淼淼的长处并不能成为优势。

    因此,她思来想去的,就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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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家人

    不说云影在家发愁,且说葫芦回到家,首先去见娘和奶奶。

    郑家宅院并不奢华,除了大一些,房子多一些,也就跟普通的农家院子一般,不过房屋都是青砖小瓦,院墙也是石头砌成的。

    暮色渐浓,但还能看清院墙外面爬满了扁豆藤蔓,上面挂着一串串弯月似的扁豆。青绿的豆身,镶一圈紫色的线条,老些的已经青中泛紫。茎叶末梢,尚开淡紫色的小花,夹杂在藤叶中间,给这薄暮增添了些许亮色。

    沿墙根下种了一溜野菊花,只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郑宅只有两层进深,分东西院落。

    东院是郑家老宅扩展成的,正房六大间,除堂屋外,偏房均分隔成前后两间;前后院的东西厢房也都齐全,如今是郑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带着小儿子青山、孙女紫茄在这边居住。

    西院原来是葫芦的姑姑家,即张家的房子,也是两进的院子,正房四大间,并东西厢房,后面连着三间抱厦。张家搬走后,郑家将这院子买了下来,将两家的院墙打通,各开了一道月亮门,中间的竹园依旧留存。

    西院是葫芦兄弟和爹娘的住处,读书习武歇息都在这边,吃饭却在东院。

    葫芦一进东院大门,就听见上房东面正中堂屋里笑语喧哗,人声鼎沸。待跨过门槛,只见灯火通明处,年老婆子年轻媳妇俊俏小女娃,济济一堂,各色人物各样装扮,加上丫头们往来穿梭,真是热闹极了。

    细一打量,原来是外婆、舅母和大舅奶奶都来了,还带了三个表妹。有两个是大舅奶奶的孙女,十一岁的是杨云华,九岁的是杨云燕;还有一个是舅舅的闺女刘蝉儿,才八岁。

    因郑老太太娘家和儿媳妇刘氏娘家同在一个村——刘家塘,所以这老少两代亲戚就相约一块来了。

    众人正说笑,郑家老太太瞄见大孙子回来了,急忙招呼他过去问话。

    五岁的妹妹紫茄飞快地跑过来,冲着他张开双臂,欣喜地叫道:“大哥,你咋才回来哩?我们都等你回来才吃饭,都等了好长时候了。”

    葫芦看见粉团团的妹妹心中一软,忙弯腰抱起她,笑道:“去秦伯伯家了。淼淼给你带了点心哩,瞧见了么?”

    春子先回来的,应该把点心送进来了吧。

    小丫头橘儿忙应了声,说她刚接过来,便把那篮子拿给太太瞧。

    紫茄从大哥身上挣下来,欢喜地跟了过去——她可喜欢吃云姨做的点心了。

    这边葫芦就被老老小小一堆女人给围住了,寒暄见礼、长辈爱抚、同辈问候,直闹得他头晕眼花,加上听了秦瀚的话,心中有些芥蒂,很想逃跑。

    他不着痕迹地往他娘刘氏身边移过去,趁势将云影的话转告了。

    刘氏听了点头,吩咐他快去洗脸换衣裳,说马上就要吃饭了。

    郑家是地道的农户,平常时候,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桌吃饭,且没那么多规矩。今儿来了客人,刘氏将女人们都聚在正房东厢里间,摆了一席,而公爹他们的饭另摆在东厢房的正厅。

    葫芦外婆见了,忙笑道:“云岚,让她们几个小的也跟哥哥们去坐吧。兄弟姊妹们一处吃饭说话,也亲热,又不常见的,难得来一回。”

    刘氏含笑摇头道:“还是别过去了。黄豆他们淘气的很。这一去,还不晓得要闹出啥事哩。还是安安生生地吃顿饭吧!蝉儿,云华,你们过来坐。紫茄,你也来,陪表姐吃饭。要好好让表姐。你也不小了,该学着待客哩!”

    紫茄乖巧地点头,跟个小大人似的,招呼几个表姐坐下,又介绍菜色,请她们不要客气,只管拣喜欢吃的搛,要跟在家里一样才好。

    郑老太太乐呵呵地对葫芦外婆笑道:“亲家,甭管她们——她们有云岚照应哩,咱们吃咱们的。大嫂,你坐我旁边。”

    说着,将葫芦外婆让到上座,又拉了娘家大嫂坐自己身边,自己在旁陪着,举起筷子招呼起来。

    房里只留了个丫头听使唤,余者都不在跟前伺候,娘儿们吃喝谈笑,自有一番亲近热闹。

    而东厢房饭厅里就更热闹了。

    郑老爷子郑长河今年五十五岁,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头发有些发灰了。

    他带着大儿子郑青木和小儿子郑青山,以及长孙葫芦、二孙子黄瓜、三孙子黄豆、四孙子青莲,也坐了一桌子吃饭。

    农家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郑老太爷瞅着从大到小一溜儿孙,十分高兴,一边喝酒一边问葫芦今儿上山的事。

    “板栗也不来瞧瞧我,都把老头子忘光光了。整天忙啥哩?”老人家抱怨道。

    二孙子黄瓜十岁了,跟小叔青山同龄。在孙子辈里,他长得最像娘刘云岚,杏眼流波,齿白唇红,容颜十分俊美。

    他刚喝了口汤,闻言放下勺子,诧异地问道:“爷爷,板栗表哥不是前儿才来过么?小葱姐姐昨儿还在这吃晌午饭的;姑姑也是才送蜂浆过来没几天……”

    见郑长河瞪眼,青木忍笑,示意葫芦帮老人家添碗饭来,他则将酒壶塞上木塞,劝道:“爹,他们也忙。这不是又要读书,又赶上秋收了,事儿就多了些。来,吃饭吧!爹都喝了三杯了。秦大夫说这酒爹不能多喝哩。”

    一边接过葫芦递来的饭碗,帮他搛了蔬菜,无非是些茄子辣椒黄瓜等菜蔬,却没帮他搛肉。

    青山猛扫了一碗饭下肚,方才喘了口气,对侄儿们说道:“姐夫该要回来了。等姐夫家来,我们去姐姐家玩一天。姐夫答应帮我换匹好马的。”

    他说的姐夫是张槐,也就是板栗的爹,四月份去了云州,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算算日子,该回来了。

    郑长河白了小儿子一眼道:“就晓得给你姐夫找麻烦。”

    说起这个,小娃儿们都高兴起来,议论纷纷,这个说姑父肯定会带许多好吃的回来,那个说姑父肯定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神色间都期盼的很。

    大家说笑不绝,只有最小的青莲充耳不闻。

    小娃儿正用一双小手抱着块红烧鸡脊骨,聚精会神地啃着,弄得满嘴满手都是油。又因为骨头缝里的肉用牙齿不容易啃出来,唇齿吸溜间,嘴角流下一长条哈喇子,滴到胸前的围兜上,湿了一片。

    他才两岁多,是以众人也不苛求他,随他折腾,反正吃完饭衣裳都是要换的。

    坐在他身边的是老三黄豆,今年七岁。虽不像二哥那般俊美,也是眉清目秀的。顶着个杩子盖头,眼睛十分灵活,一副讨喜的鬼精模样。就是话多了些,是个小话痨。

    他实在看不过去了,将四弟饭碗端起来,舀了些泥鳅豆腐汤拌了拌,对他道:“青莲,不要啃了。吃些汤饭。”

    青莲好似没听见一样,仍然专注地啃着。

    咬了两下,从嘴里把骨头拿出来,小手捏着仔细端详,见这面没多少肉了,就翻了个儿,觉得另一边骨头缝里颇有些内容,看准后又塞进嘴里啃。

    黄豆见弟弟根本不理自己,生气地呵斥道:“快吃饭!汤都冷了。大晚上你吃那么多肉,瞧我不跟娘说!”

    青莲依然不睬他。

    黄豆见那块骨头被他翻来覆去地啃,都不成样子了,忍无可忍之下,一把夺过来丢到桌上装垃圾的竹盘子里,然后示意他吃饭。

    嘴里的食物忽然不翼而飞,青莲大怒,握着小拳头举起双臂,对着三哥尖声大叫:“讨——厌——鬼!”

    骤然发出的尖利声音拉老长,惊得郑老爷子将一口汤呛进气管,剧烈咳嗽起来。

    青木慌忙拍着爹后背帮他顺气,青山急忙去倒了杯白水过来递给他。

    黄豆离青莲最近,被他吓得一哆嗦,随即板起脸,抬起手来——

    青莲大叫:“爹!三哥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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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表妹

    青木皱眉看向三儿子和四儿子,只见青莲光滑油亮的小嘴儿撅老长,嘴唇红艳艳的如同擦了胭脂,腮颊上还有一块油渍,正翻眼怒视着黄豆,遂不悦地问道:“黄豆,你干啥要惹弟弟?”

    黄豆气得要命,质问青莲:“我啥时候打你了?”

    青莲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想打我。我喊了。你没打成。”

    葫芦几个都停下筷子看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有“犯罪未遂”这一说,但青莲的意思他们都明白了:这是打人未遂。

    黄豆看着大家怀疑的目光,真是气闷难耐。倒不是他心胸狭隘,而是真的被气着了。

    话说他身为郑家老三,一直在小叔和哥哥表哥们的压制下长大。哥哥姐姐们惹不起,紫茄是妹妹,宠爱还来不及哩,当然不能欺负她。好容易有了个弟弟,以为可以摆哥哥的威风了,谁知青莲这小子纯粹把他的威风当“微风”,根本不理睬。

    青莲也不是针对他,就是这副性子,用夫子教过的话来说,就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那是比大哥葫芦还闷的人。

    不,也不是闷,青莲虽然不爱搭理人,但你要是惹火了他,爆发出来可不得了。

    自打他会走路说话后,黄豆就没在他面前讨到好,每次他想摆兄长威严,最后却总是被爹娘和大哥训斥。

    总之,他在郑家是甭想有出头的日子了,就算娘再生一个,不管男女,那都是老幺,跟小叔似的,不能得罪的。

    想着自己的前途“暗无天日”,黄豆十分悲愤!

    他深吸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要打你,是准备帮你搛点黄瓜,好让你吃饭的。”

    青莲根本不信,对葫芦道:“三哥不让我吃饭。”

    黄豆瞪眼道:“咋没让你吃了?”将装了泥鳅豆腐汤泡饭的碗往前一推,“这不是让你吃的!”

    青莲怒气冲冲地嚷道:“我要吃肉!吃肉才长得快,长得跟爹一样高!”

    黄豆嗤笑道:“瞎说!肉也不能多吃哩,晚上更是不能多吃……”

    “你才瞎说!我才吃一块,还没啃完哩。”

    黄豆哑然。

    他可真是“咸吃萝卜操淡心”,咋忘了这小子爱啃骨头的习惯哩,虽然折腾半天,其实也没吃多少肉。

    唉!又要挨骂了。

    葫芦淡淡地瞥了三弟一眼,道:“他多大?你多大?就不能好好跟他说?”

    转头又温声对四弟道:“青莲,你先把这饭吃完,不然汤该冷了。等吃完了饭再啃骨头。大哥帮你留着。”

    青莲一听,十分高兴,奶声奶气地说道:“嗳!大哥最好了!”又嫌弃地瞅了眼黄豆,“三哥最坏!”

    说完抄起小木勺,抱着小竹碗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那模样别提多乖巧,仿佛刚才的尖叫根本不曾发出过。

    黄豆见了气得肠子打结:他先前可不就是好好跟这小子说的?那也要他听才成哩!

    人人都夸他聪明,可他无论说得多么精彩,到了青莲那,都是被风吹散。

    黄瓜瞅着三弟颓丧样儿,微微一笑,帮四弟将脸上沾的饭粒用帕子擦了,笑道:“吃慢点。别噎着。”

    四弟跟他一样,都长得像娘,就是性子闷了些,他可喜欢这个小弟弟了,偏三弟老喜欢惹他。

    青莲感到二哥的善意,包了一嘴饭对他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很讨喜。

    郑老爷子好容易顺过了气,对两个孙子道:“都是兄弟,吵啥哩?”

    青莲不高兴地说道:“没吵。我一直没说话。是三哥不让我吃,我才叫的。”

    郑长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人家可不就是一直没说话么。如非必要,青莲是不会开口的。

    他看看三孙子,也是满脸委屈,只得道:“你三哥是让你先吃饭,不是不让你吃肉。不是,是让你甭吃肉,先吃饭,后吃肉,那个……”他也说不圆乎了,“你有话慢慢说,叫这么大声,吓得爷爷心肝都蹦出来了哩!”

    郑青木忙道:“爹,你随他们去。一会吵一会好的,没事儿。”

    他看着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一堆心眼子,十分好笑。也不知咋弄的,他这么实诚一个人,养出来的儿子,除了老大有点像他,其他几个性子都不像他。

    饭后,下人进来收拾,丫头小红进来将青莲带了下去,帮他洗漱换衣裳。

    青木忙叮嘱道:“青莲,洗完了来书房,跟爹认字。”

    青莲没应声,但大家都知道他肯定会来,只有他不乐意的时候,才会开口拒绝。

    于是,葫芦兄弟几个都转向西院书房,说笑解析文章,顺带消食,歇息了一会,才看书习字。

    书房位于西院东厢房,分前后两大间。

    后面是摆书的房间,三面墙壁,外加三排竹制书架,都放置的满满的。前面则布置得跟学堂的课室一样,摆了许多桌椅,并笔墨纸砚,色色齐全,还有几张躺椅,这是让娃儿们看书写字并歇息的地方。

    葫芦将爹拽到旁边,低声跟他说了白天山上发生的事,提醒他严管自家山林,爷俩叽咕半天才完。

    等青莲换了一身清爽的橙黄色小衣裤过来,青木便将小儿子抱到膝盖上坐着,教他认字,顺便说些浅显的小故事给他听。然后让他在沙盘上划字玩,自己则靠在躺椅上看书。

    青山和葫芦等人则默书的默书,写字的写字,宽大的书房里静了下来。间或年纪小的有不懂的地方,便去问年纪大的,也都是低声说话解答。

    一时紫茄也带着杨云华等三人进来书房,说是表姐们要找书看。

    青木微笑点头,示意她们找了书就安静地坐着看,不要吵闹打扰了葫芦他们。

    最大的杨云华忙恭敬地应了,小心翼翼带着妹妹和刘蝉儿去后面找书。

    打从几个小女娃进来,葫芦心就有些乱了。也没对她们那边看,只满心不自在。脑子里晃过秦淼的面容,心思就不能集中到眼前的书本上,这使得他很懊丧。

    他便闭目回思永平七年那场大火。

    那时候,九岁的他带着青山和黄瓜站在火山前,眼睁睁地瞅着满山火焰肆掠飞舞,想着被大火包围的姑姑一家,生死不知,是那么的无助和绝望。

    后来,他鼓起勇气,帮着爹和姑父在现场张罗。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当自己是小娃儿了……

    再睁开眼睛,他心绪平伏下来,心里眼里只有面前的书本。

    过了半个多时辰,青木就催弟弟和儿子们收了书,去院子里练武。

    自从一年前板栗和葫芦发现视力有些模糊后,姑姑菊花就告诫他们,晚上不要点灯看书太长时间。尽量白天看书写字,晚上练武,免得小小年纪把眼睛熬坏了。

    又拟了食补的单子,把猪肝、枸杞、胡萝卜、野菊花等列为常食用的材料。养了一段时间,葫芦和板栗眼睛方才恢复正常,却再也不敢随意熬夜看书了。

    看着葫芦等少年嬉笑着呼啦啦涌出去,杨云华重新低下头看书。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闷闷的踩踏和低低的呼喝声。

    刘蝉儿到底年纪小,听了就有些坐不住,着急地说道:“云华姐姐,要不我们也去瞧瞧吧?”

    杨云燕看着姐姐,神情也很是期盼;紫茄则在认真地写大字,没听见她们说话。

    杨云华很文静,闻言抬起眼皮瞅了她们一眼道:“还是别去了。省得惹得表哥他们烦。看一会书该睡觉了,表婶怕是要来叫我们哩。”

    刘蝉儿只得罢了,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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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心思

    东院正房,等杨云华和紫茄她们几个女孩子走后,大舅奶奶对郑老太太笑道:“如今日子过好了,连女娃都识字起来,这可是往常想不到的。我那大儿媳妇先还不乐意哩。我想着菊花识字,才那么能干,就跟她说:‘女娃儿咋不能认字了?她们要是有菊花表姑一半能耐,你就烧高香吧!’这才答应帮两孙女请夫子。”

    葫芦外婆也笑道:“可不是么,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云岚又特特打了招呼,让侄女们都学认字,才几户人家合伙,在私塾里开了女学。如今好些人家都把闺女送去哩。学些女儿家贤良淑德,往后也好说亲。”

    葫芦舅母王氏扑哧一声笑道:“娘说话也文绉绉起来。不过她们识得几个字,倒是斯文懂礼好些。我们家蝉儿的针线活计也没敢拉下……”

    刘云岚手闲不住的,正给小儿子缝衣裳,听了老娘和弟媳的话,含笑点头,言道这是她们各自的福气,读书明理那是一辈子都受用不尽的。

    郑老太太听她们不住说这几个女娃儿,跟着又说家里男娃念书如何如何,心里有所触动,却没贸然答话,只顺着她们的话夸赞了一通。

    说笑一会,郑老太太引着大舅奶奶去自己房里,留下儿媳妇跟她娘说私房话儿。

    葫芦外婆和闺女又说笑一会,见她水泼不进的样子,有些着急,又怕亲家姑嫂两个说些什么,忍不住道:“云岚,葫芦他们也不小了,你心里可有准儿?”

    刘氏心中暗叹,她并不想多解释的。就算是娘家人,有些事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弄不好亲戚间还生嫌隙,因此只装糊涂。

    这会儿见娘直问了,便不好不答。

    她咬断线头,将针线收进簸箩,再把已经做完的小裤子扯平整,放在腿上叠整齐,嘴里道:“我能有啥准儿?娘,葫芦他们的事,我也不能做主哩。”

    葫芦外婆听愣了,连她儿媳妇王氏也愣了:云岚在郑家可是当家的,便是老太太如今也不管事,咋儿子的亲事都不能做主哩?

    刘氏瞥了老娘一眼,道:“娘,那时候,咱家那么穷,你跟爹都说,让我自个挑女婿。凡上门提亲的,只要我能相中就成,也不管他家咋样。”

    葫芦外婆听了连连点头,感慨道:“娘跟你爹那不是心疼你么……”

    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她顿时明白了闺女的意思。

    果然,刘氏又道:“婆婆当年也是这么对青木说的,让他自个相准媳妇就成。要不然,我能嫁到郑家来?那会儿,你们先可是得罪了郑家的。”

    葫芦外婆听了这话哑口无言。

    当初这门亲差点弄不成,都是自己老两口惹的祸。后来又成了,那是因为青木相中了自家闺女。

    葫芦舅母笑问道:“姐姐是要让葫芦他们自个相准了,才肯帮他们定亲?那可不容易哩。如今可不比往常,小门小户的,闺女还能见上一面;稍微像样点的人家,那闺女可不是随便让人瞧的。”

    葫芦外婆点头,可不就是这么说。

    再一想,自己孙女跟表哥们自小都常见的,那情分就不一般,心里就高兴起来,转而又担心葫芦他们要是瞧不上蝉儿可咋办哩?又想着杨家的几个闺女都不错,又文静又知礼,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那心里就慌慌的。

    唉!这可怎么好?

    刘云岚见娘神色变幻,很无奈。

    别说她心疼儿子,肯定要以儿子为重,就算真让她拿主意挑儿媳妇,她还真的就不能作主,刚才她可没说假话。

    这话什么意思哩?

    因为,在这个家里,别的事还罢了,小辈们的亲事,除了青木要拿大主意外,小姑子菊花的话只怕比她的话还要管用。

    除非儿子自个相中了娘家侄女,不然的话,要是她不管不顾地帮儿子定了娘家侄女,只怕会让全家反对,那可真是自找麻烦了。

    她心下暗叹,干啥要亲上做亲哩?

    若论亲,谁还能亲过娃儿姑姑家?

    小葱红椒她们不就是最好的儿媳妇,可是菊花都没这意思,还说姑表兄妹就跟亲兄妹一样,太亲了,不好结亲的。

    她娘真是糊涂了,何苦只盯着郑家。

    蝉儿这样子,还怕嫁不到好人家?那自己当初的亲事是怎么来的?

    正想着,就听老娘又说道:“云岚,我瞧蝉儿跟紫茄怪合得来的。不如让她也去跟云大夫学医,姐俩也好有个伴。”

    葫芦舅母听了眼睛一亮,不过看看刘氏没吱声。

    这话当年刘氏就提过,那时候蝉儿才三岁。可惜她当时没想过来,舍不得闺女。如今觉得还是让闺女学医比较好,却不敢再提了,反正婆婆已经提了,看她大姑咋说吧。

    刘氏转瞬间就明白了娘的心思,真真是头疼了。

    她叹了口气道:“娘,你当这是好容易的事么?云大夫收弟子有讲究的。咱村也就收了赵家的闺女和小葱,连红椒都不够格。后来又说紫茄还算不错,才收了。要是把蝉儿送去医学院,你们肯定是不乐意的。”

    秦枫和云影亲自收徒,那是嫡传弟子。

    医学院收的学生,资质要次一等。当然,若是你学业很好,又肯钻研,那也会被学院的杏林高手重点关注和教导的。

    正因为这样,男娃也就罢了,还是有很多人来医学院进学;女娃么,除了穷人家,谁也不乐意把闺女送去医学院,在他们心里,闺女进医学院,将来就是一稳婆,跟大夫差老远。

    葫芦外婆急忙道:“好歹让云大夫给瞧瞧。说不定就瞧中了咱蝉儿哩!这事可说不准,就当碰运气好了。”

    刘氏只得点头道:“那明天带蝉儿去给云大夫考较看看。若是合适的话,那也是她的福气。”

    她没理由不让侄女学医。说实在的,刘蝉儿若是真心能学医,自然是好事,只是……

    一夜无话,第二天卯初,葫芦和青山等人准时在西院练习拳脚。待天大亮后,才简单冲洗一番,换过衣裳,再去书房看书,接着吃早饭,去学堂。

    今儿一早,青莲这娃儿也不知动了哪根筋,往常哥哥们拽他也拽不起来,今儿居然也早早地起床,在院子里绕着圈儿跑步。

    不过,看起来更像他在撵着狗儿玩。因为两条小黄狗见他跑不停,很兴奋,也跟着跑,一窜就窜到他前边去了,再停下来等他,如此反复。

    正闹着,黄豆从书房出来,本想去茅房的,一眼看见四弟在跑步,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眼珠一转,他上前一把揪住小不点,将他拖到屋后茅房那。

    青莲难得地没叫喊,主要是他懵懵懂懂的,还没搞清楚三哥的意图,还以为拉他去瞧啥好东西哩。

    结果,他可是判断失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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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挨揍

    到了茅房跟前,这三哥转眼化身为狼,揪住他耳朵,恶狠狠地训斥道:“我要是连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也管不住,往后还咋当官?不能齐家如何治国?今儿我就打你了,只管去跟爹娘说好了。没出息,就晓得找爹娘哭!咱老郑家就数你没出息。你只管去跟爹娘说,过后我照样打你,打得你不敢龇牙为止。哼!”

    说完,又对着小娃儿屁股狠狠地拍了几巴掌,打得那个响啊——就隔一层棉布,自然成效显著。

    青莲骤然被虐,也不知喊叫,似乎被吓住了:往常跟三哥吵是吵,可从未打过他。

    话说,他长了两岁多,还没挨过打哩!

    他可是好娃儿,就是性子温吞了些,那也没碍着人家啥事呀,郑家又不需要他干活的。

    真正史无前例呀!

    等小娃儿反应过来,眼中立即充满了泪水,却咬紧牙关,也不出声喊叫,因为他心里想着三哥的话,说他没出息,还说往后一直打他……

    黄豆将四弟揍了一顿,感觉手底下很安静,没有预料中的哭喊挣扎。便奇怪地扳过他脑袋,待看见小东西两眼含泪,倔强地盯着他,这才有些发憷,也有些心软。

    不过,今儿他非得制住这小子不可。

    要说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当然不是。

    有一回,他跟红椒吵架,娘骂了他。后来,他不经意间听见姑姑对娘说,小娃儿们打闹争执没啥大不了的,兄弟姊妹间还能有多大仇不成,吃了亏的自然要想法子找回来,这么越吵越机灵,出去对着外人才不会吃亏。

    他小时候,大哥葫芦和表哥板栗就是这么管教他的。他从来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晓得哥哥们的威严不容冒犯,及时低头,然后再总结经验教训。

    磕磕碰碰地长这么大,他也越来越机敏。

    想清楚后果,他就不怕事情闹大了——大不了挨顿骂,还能咋地?也没啥大不了的。

    因此他学着葫芦的样子,端起架子,瞪眼喝道:“我的话可听见了?再敢龇牙,打得你找不到北。”

    小青莲含着两泡眼泪,紧紧抿着小嘴儿,一声不吭,却把拳头握得死紧,似在极力隐忍。

    黄豆侧身让开,故意说道:“去吧!跑去跟娘说吧!就说我打你了,再不就跟大哥二哥说。哼!我等着他们来骂我哩。等我屙完屎再跟你算账!”

    说完,大摇大摆地进了茅房,肚里的污秽尚未清除,已经觉得通身舒泰了,甚而自觉器宇轩昂,有了几分长兄威仪。

    这感觉果然好。这才像个哥哥嘛!

    小青莲等三哥走了,才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就哭泣起来,用手背不住抹眼泪,一边无声地吞咽,使劲把眼泪往回憋,看上去甚为可怜。

    好一会,觉得眼泪流得没那么凶了,方才从兜里扯出小手帕子,胡乱往脸上擦了一把,然后揉成一团,塞回兜里,蹬蹬往前面去了。

    黄豆解决人生大事后,浑身轻松,施施然回到前院。

    只见青莲正蹲在正屋廊檐下玩刻了字的方木块,大狗小狗好几只守在他身边。院子里很安静,并无异样。从东院那边传来人声,是厨房的马奶奶在喊吃早饭了。

    黄豆十分满意,看来这回四弟是真害怕了,没敢告状。

    早该这样管教他的,这小子就是皮痒,黄豆如是想道。

    他走进书房,见小叔和哥哥们都在认真看书,并没有严阵以待,更加放心了,自去看书不提。

    才一会工夫,就听春子在外叫道:“少爷,吃饭了。”

    一声刚落,青山就丢下书嚷道:“吃饭了,吃饭了。饿死了!”旋风般地卷了出去。

    第二个冲出去的是黄豆。

    葫芦最后走,出来后喊上青莲,牵着他去往东院吃早饭。

    入秋了,园子里、墙根下、墙角拐弯处、台阶底下,到处是青绿的野菊花,浓郁葱翠,仿佛在为金秋的开放积蓄力量。

    穿过竹园,葫芦刚出月亮门,就见杨云华姐妹和紫茄正蹲在西厢房的墙根下瞧那野菊花,一边脆声议论什么时候开花之类的话。

    “怕是还要一个多月哩。往年都是九月份才开的,一直开到十月份。”

    清晨,紫茄娇嫩的嗓音如后山的鸟鸣一般,十分悦耳。

    刘蝉儿道:“这也没个准儿的。有的地方早一些,有的地方晚一些。”她一仰头,忽地指着墙壁喊道,“瞧!那是爬山虎哩!”

    几个小女娃同时抬头,只见紧贴着墙壁生长的墨绿爬藤中间,果有一只小小的灰色四脚蛇,贼头贼脑地在叶蔓间钻动,动作极为轻灵快捷,如履平地。

    杨云华打小就斯文,不大在外疯玩的,看见这东西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白着一张脸惊叫道:“快过来。要是它跳下来,咬咱们一口可不得了。”

    说着,一把拉起最小的紫茄,直往后退。

    紫茄忙道:“云华表姐,不要紧的……”忽地瞧见葫芦,“大哥来了。大哥,你跟表姐说,这爬墙虎不咬人,是么?”

    葫芦停下脚步,看着那面被密密藤蔓交织的绿色墙壁下,几个小女娃穿着红黄紫绿的衣裳,衬得健康肤色尤其鲜艳,好像一幅画儿。

    他迟疑了一下,微笑道:“这东西不咬人的。你们不要惹它就不要紧。”

    刘蝉儿看见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大表哥!”

    杨云华和杨云燕也上前见礼。

    葫芦应了一声,看着这几个表妹,往年他去外婆家都跟她们一起玩耍过的,这时却无甚话说,半天才道:“吃饭去吧。”牵着青莲转身先走了。

    杨云华看着少年沉稳的背影,禁不住脸儿飞红,乖巧地叫了妹妹们跟着他一起往正房那边去。

    饭桌上,黄豆见青莲依旧不言语,没有丁点发作的迹象,既诧异又欢喜。他也顾不得许多,早晨时间紧,哥几个匆匆忙忙地吃了饭,丢下碗一窝蜂地奔向学堂去了,晚了可是要被夫子罚的。

    饭后,郑青木带人去山上查看木耳,郑长河也闲不住,去地头看佃户们收黄豆去了。

    女眷这边,用过早饭,葫芦外婆便对郑老太太说了送刘蝉儿去让云大夫考较的事。

    大舅奶奶立即表示也要让杨云华姐妹去试试。

    郑老太太有些意外,瞥了一眼儿媳妇刘氏,奇怪地问道:“咋忽然想起学医来了?早先也没听你们说起过。”

    葫芦外婆就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葫芦舅母急忙道:“婆婆先也没想起来。是瞧着紫茄学了,才想着把蝉儿也送去试试看。还不知云大夫能不能看中哩。”

    郑老太太笑道:“这想法是好。我就是觉得奇怪,想着我们小葱可是四岁就跟着云大夫学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你们提过。紫茄也是四岁开始学的。蝉儿学这个是不是晚了点?学大夫可不比旁的,难得很哩!早学容易开窍。再说,女娃儿到了十几岁就要嫁人,到时候学得不上不下的,不是麻烦么?”

    葫芦外婆跟儿媳妇都哑然。

    先前谁想到这个,这不是昨晚才决定的么!

    刘氏笑着对婆婆道:“娘,我娘她们也不懂这个。不比咱们,跟秦大夫云大夫住一个村,晓得些规矩。这事还是要看云大夫,要是她觉得蝉儿能学,那蝉儿就用心些,吃些苦,把耽误的补回来。就算她到十六岁嫁人,也还能学八年哩。”

    郑老太太笑笑,点头道:“也好。不过亲家,你们可要跟蝉儿说好了。这可不是玩的!学医不比旁的,往后是要帮人瞧病的,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能拿这个不当数。要是她不爱这个,还是趁早别学,不然往后弄出事来还害了人。”

    一番话说得葫芦外婆脸色发白。

    她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要是学医了,孙女就能住在姑姑家,成不成的,跟表兄弟们离得也近些。待听了郑老太太的话,不由怀疑自己这决定是不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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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