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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1章 退军

    南雀使臣受不了了,上前阻拦,说他立即回去禀告南灵王,将老将军的意思转达。

    何霆板着脸道:“你忙你的,本将军忙本将军的。难道要本将军坐等你不成。不管南灵王如何打算,本将军都誓不罢休——他不打老子还想打呢!先不说这个,你滚回去问他,要不要侄女?本将军只给他一个时辰考虑。”

    简先生顿时面如死灰。

    当下,各人都领命而去,校场上只剩下一万军士待命。

    何霆命人将南雀公主押解回营,严加看管,并传令众军即刻用餐,稍后随他出发。

    忙完这一切,他心神一松,身子晃了晃,差点从山石上一头栽倒下来,一名亲卫急忙奔过去搀扶。

    “回去!”

    何霆将半个身子都压在那亲卫的身上,低声吩咐道。

    “是,将军!”

    回到大帐,大夫立即上前替老将军查看,扎针用药忙了好一阵,又端来饭食。

    何风听说二叔要即刻赶赴战场,急忙阻止道:“二叔不可。眼下二叔身子还不妥当,如何能去战场?”

    他真是害怕呀!

    这两日,他也算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无法想象若是二叔不在了,他将要如何在军中生存。

    何霆瞪眼道:“休要多嘴!你只管带人去,按我吩咐的打点分派各项军需。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好,待我死后,你还是回家去吧,免得无人护着你,迟早送了性命。”

    何风顿时眼睛红了,哽咽道:“属下……遵命!二叔,多保重!”

    ****************

    黎章等三人率领所属三千人马,一路急行军,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七里滩附近。因为,这地方离靖军的中军大营不过七八里路程,转过几座山就到了。

    “简先生,就请去向南灵王报信吧。我要他马上撤军,否则,就永远也别想见到青鸾公主了。”黎章沉脸对南雀使臣道。

    简先生急忙点头答应,迈步就走。

    “等等!”黎章忽然又叫住了他。

    简先生忙住步,转头问道:“黎小将军还有何话说?”

    黎章望着他,忽然一笑道:“别忘了把公主的头发上呈南灵王。还有,你知道何老将军为何让我们三人来此吗?”

    他眼光从胡钧和汪魁脸上一溜,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简先生心中一跳,有些惊慌地问:“为何?”

    黎章淡然道:“很简单,这次深入敌后擒获公主的,就是在下三人。因此最想杀掉公主的,也是我们——你想,我们会让自己十几天的努力化为泡影吗?你之前还妄想说动副将军把我交出去。哼,依我,也不必等你回去报信,直接就把公主一刀杀了省事,反正老将军已经安排妥当,我军根本不惧大战。”

    简先生浑身一哆嗦,急忙赔笑道:“素来两军交锋,均各逞机谋,此乃常情,并非特意针对小将军。”

    黎章点头:“那你也该明白,跟我等拖延时间是没有用处的。半个时辰内,若我发现你们毫无动静,立即就会通知何老将军杀了公主,同时向你们发动进攻。”

    汪魁阴森森地笑道:“你都看见了,将士们都等着吃你们的肉呢!”

    使臣又是一哆嗦,就见胡钧又笑眯眯地接道:“南灵王撤军后,肯定会立即派人前来商谈赎回公主事宜。所以,在下先提一条:留下一半军粮做见面礼。这也是看你们是否有诚意。”

    使臣面色一垮,涩声道:“我军也没有多少粮食。那粮草不是都被你们烧了嘛!”

    黎章冷笑道:“那也要分一半。大家都没粮食,都饿肚子,就打不起来了,正好坐下来商议和谈。你也别在这浪费口舌,你该知道,你们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休想把公主赎回,先付一点粮食算什么。”

    汪魁等他们说完了,总结道:“总之,时辰一到,你们不退兵,不给我们留下一半粮食,就等着替南雀公主收尸吧。”

    胡钧白了他一眼道:“收尸?公主的首级还要送去京城报捷用呢,难道你想还给他们?你又不是南雀国的驸马爷,那么向着他们干嘛?”

    简先生黑着脸,他终于发现:这三个煞星比何老将军更难缠,他们根本就是巴不得杀了公主,然后跟南雀军大战一场,好在战场上立功。

    他二话不说,转身飞一般地走了。

    当南灵王见了侄女那一把青丝,再听了简先生的描述,暴跳如雷的同时,不敢存半点侥幸心思,当即命后军变前军,拔营起寨,同时鸣金收兵,召回正与严克所部大战的孔雀军断后,五万兵马缓缓后撤。

    其他地方如青峰寨、鸡岭、眉河湾等处,顾涧等副将军正按何老将军的交代布置,要与南雀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发现南雀大军拔营起寨,竟然退去了。

    他们心中不禁五味杂陈:果然,南灵王确实不想打、也无力打,只是他们不够老将军狠辣和决断,所以被人家耍得团团转。

    此事说穿了,其实真不算什么。

    先是南灵王调兵遣将,做出强势姿态威逼靖军;现在是何老将军调兵遣将,以更强势的姿态回应。其实呢,两边都精穷,打个屁呀!

    当然,若真是闹翻了,还是会打的,那时就看谁更狠了。有南雀公主在手,何老将军当然底气十足,所以他比南灵王更嚣张狂妄。

    **********

    南灵王并未耍花招,果然按要求留下了五千石粮草。虽然不多,也够靖军支撑一两天了。

    黎章等三人按原定计划,一面派人回去送信,一面派人紧跟在南雀大军身后,直将他们送出二十里外;顾涧等人也是一般行事。

    此时天色将晚,南雀军营派出一行四人的使团,来七里滩见黎章他们。

    为何不去见顾涧、严克他们呢?

    很简单,黎章等三人手里掌握着公主的生死,他们不想惹火这三个煞星。年轻人,冲动,若是一个气不顺,给何老将军送去坏消息,那青鸾公主立即就会香消玉殒。这可不是南灵王想看到的。

    黎章等三人接待了使臣,还是那个简先生领队。

    “简先生,眼下本指挥使还不能带你去见老将军。在下要确定南雀军退出五十里之外,方才能放下心。”

    简先生着急地说道:“眼下天色已晚,大队人马行军不便,只能等明天再后撤。”

    胡钧道:“明天就明天吧,你急什么?”

    简先生十分憋屈:公主在你们手中,能不急嘛!

    黎章认真地对他道:“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想赎回公主,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首先,退五十里肯定不行,那些孔雀军从哪来的,还是回哪去吧。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谈判。”

    简先生惊叫道:“不!万万不可!”

    汪魁眼一瞪,道:“如何不可?”

    黎章和胡钧对视一眼,都低头笑了。

    简先生把心一横,决然道:“若是孔雀军退回孔雀城,万一何老将军挥军来攻,那时我飞鹰军就危险了。此事恕难从命!”

    这时候,已经轮到他们害怕靖军来攻了。

    靖军的士气正旺,又掌握了公主,若只留飞鹰军残部在此,只怕难逃被灭的下场。何霆那老匹夫可不是什么好鸟,绝对会“趁你病,要你命”的。

    黎章笑道:“也好,此事我等也作不了主,还是等明天见了何老将军再说吧。你且耐心等候。”

    说完竟不理他了,让人带他出去,自己跟胡钧等人去吃饭。

    这是一个嗜血的夜晚。

    严克听了何老将军点将的经过,只觉热血沸腾,一扫这两日的憋闷,畅快大笑。

    眼下还是缺粮,战局也不知如何发展,他不想令刚鼓起的士气因此而堕落,加上他本身也是个狠茬子,所以,竟然下令火头军将那些刚战死的南雀军给剁了,煮的煮,烤的烤,当晚就开吃。

    之前喊归喊,真端起一碗人肉,军士们都手发颤、心发憷、胃作呕,总之,少有人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

    可是,严克带领黎章等一帮指挥使,每到一处只问了一句话,就让所有的军士疯狂起来。

    “你们说,咱们是等着南蛮子来杀咱们、吃咱们的肉,还是先下手为强,吃他们的肉?”

    军士们勃然大怒,狂吼道:“吃他们的肉。先下手为强!”

    于是,严克等人一边与军士吃人肉,一边向他们解说南蛮子的恶行:如何抢夺岷州的军粮,如何挑起两国战争,如何残害大靖百姓……

    在饥饿的煎熬下,在严克副将军的咆哮怒斥下,在同袍的带动渲染下,加上那人肉又是火头军花了一番心思烹煮出来的,香气四溢,很快,军士们都疯狂起来,边吃边吼叫要杀光南蛮子、灭了南雀国。

    “老子命都快没了,吃南蛮子的肉算什么!”

    一个军士为自己先前的犹豫羞愧不已,恶狠狠地大嚼。

    另一个军汉慢条斯理地说道:“保住命回去见媳妇才是最重要的。要不是南蛮子先挑事,咱们还在家陪媳妇呢。可恶的南蛮子,就要吃他们的肉。”

    之前的害怕和作呕转变成满腔的豪情,七里滩的营地火光熊熊、吼声震天,充盈着野性的回归。

    这已经不是吃人肉的问题了,这牵涉到杀敌报国,所有的将士都同仇敌忾,似乎不吃这肉,就好比在战场上临阵脱逃一般。

    这光景虽然振奋人心,但也看得黎水和林聪一阵难受,躲在一旁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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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十二点。

第252章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哪!(二更)

    二更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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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妹子正痛苦间,黎章拿了两大块烤得焦香的肉过来,小声对她们说道:“这是兔肉。”

    两人大喜,忙接过去猛啃起来,一边吃一边故意猛夸这人肉好味道。

    正吃着,胡钧也给林聪送来一大块肉,小声跟她说是兔肉。

    林聪看着那块形状可疑的肉,怀疑地问道:“你没骗我?”

    胡钧见她嘴巴啃得油润润的,心里一阵难受,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肉,低声叱道:“你还真吃这个?你……你……”

    林聪急得起身跟他抢:“给我!你干嘛抢我的肉?”

    胡钧气得脸都变色了:她还有一点女人样子吗?连人肉都吃上了。

    见林聪不依不饶地想要抢回那块肉,胡钧大怒,扬手将肉扔进草丛中,然后将手上半只兔子递给她,板脸道:“吃这个!”

    林聪也气坏了,认定他是故意捣乱,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吃人肉、锻炼胆量。

    她正要发火,胡钧道:“你先闻闻这是什么肉,再想想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可要拿走了。”

    黎水鼻子尖,早闻见那是兔肉的香气,忙一把接了过去,笑道:“多谢胡大哥。”

    胡钧却一把抢了回去,瞪了她一眼道:“分一半给林火长。”

    大家看在黎章的面子上,都颇为照顾他这个弟弟,胡钧也不例外,只是看不惯他整天跟林聪黏在一块。

    林聪确认是兔肉后,这才明白胡钧是好意,忙对他道谢,一边跟黎水分吃。

    三人坐在一块大石上,边吃边说话。

    看着前面一簇簇的火堆,以及火堆旁狂叫的军士们,林聪好奇地问道:“胡指挥也吃了人肉?”

    胡钧黑着脸道:“没有!”

    就算吃了也不能告诉她。

    林聪叹气道:“唉!接下来天天都要吃这个,可怎么办?”

    胡钧气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林聪讪讪地笑道:“我那不是……那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嘛!试想,若果真不能扭转局面,我们也只能吃人肉了。”

    胡钧沉默了一下,坚定地说道:“以后不会再吃的。”

    林聪奇怪地问道:“胡指挥怎会知道?”

    胡钧瞥了她一眼,她的面容在暗影中不甚清楚,瞳孔却映着远处的火光,闪闪发亮。

    他的心忽然充满轻柔的感觉,微笑解释道:“严将军今晚这番举动,一是做给南雀使臣看的,二是为了激起将士们的愤敌之心。这样的事,除非万不得已,不能常干,一次就够了,足以让众军铭刻在心了;若是常干,我军落下凶残的名声,只会令敌人更加拼命。你等着瞧好了,明天谈判不会费多少周折,南雀大军很快就会退去,我们也会退兵。”

    黎水激动地问道:“就是说,要停战了?”

    胡钧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不过,只是短期的。据我看,南雀国必定不肯罢休,待修整喘息后,一定会卷土重来的。甚至……”

    林聪追问道:“甚至怎样?”

    胡钧反问道:“若你是南雀公主,被赎回后会善罢甘休吗?”

    林聪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不会。之前只当她是一个任性的公主,但这两日观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有勇而且有谋,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我想,南雀国王如此重视她,必定对她悉心培养教导过,所以,她骤遇大难才如此镇定。”

    黎水也佩服地说道:“被拉去祭旗还能镇定自如,确实厉害。”

    她不禁暗在心中比较,若是自己处在相同的情境下,能不能做到这样。比较的结果是,自己一定不比她差,师姐甚至会比她做的更好。

    没理由的,她就是有这个信心!

    与此同时,胡钧也在心中对林聪道:“你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只是这话却无法诉诸于口。

    他有意要使林聪多掌握些南雀国的事,便细细跟她说道:“青鸾公主一定是被当作南雀国继承人来培养的。历代南雀国王都被尊称为‘孔雀王’,只因在这个国家,孔雀被视为国家的保护神兽。第一代南雀国王就是女王。至今已历时五代,共两百多年,其中有三代都是女王摄政。因他们都很长寿,且国民十分崇敬拥护孔雀王,每一位国王在位都超过四十年……”

    林聪认真地听着,发现胡钧对南雀国的民风内政十分了解,不禁赞道:“胡指挥学识渊博,属下佩服。”

    “佩服什么?”

    黎章从喧闹的人群中走过来,正好听见妹妹对胡钧的赞赏,便笑问。

    胡钧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问他道:“吃了几碗人肉?”

    林聪和黎水猛一听这话,胃里一阵翻腾,急忙站起身道:“我们走了。”遂逃也似的飞奔进了帐篷。

    哥哥到底吃没吃人肉,她们一点也不想弄明白,因为她们心底跟明镜似的:为了和军士们同甘共苦,大哥十有八九是吃了。

    这天晚上,几个南雀使臣都没有吃饭,他们心中的憎恨有多深,恐惧就有多深,更是不明白靖军为何短短一日工夫,就变成这样!

    一定不能再打了!

    第二天,等南灵王再退三十里后,顾涧率大军撤回中军营寨,另严克等副将军也跟着一起回去了,争斗,从战场转向谈判桌。

    黎章等人留在七里滩,继续监察敌人动向。

    晌午时分,黎水和林聪值守归来,在树林里挖了不少蝉蛹。跟火头军要了些盐巴和作料,腌制过后,摘了些青藤叶子包了,再寻了些粘土裹在外面,埋进火堆里烧。

    两人专注地忙着,目光热切地盯着那火堆。

    黎水欢喜地说道:“等差不多好了,我就去叫大哥过来吃。要是拿回去,只怕都要被他们抢光了。”

    在军营中,想吃独食是非常难的。

    林聪嗤笑道:“只怕魏铁见了肯定要跟来,钱明大哥鼻子也尖。算了,还是拿回去分些给他们。告诉他们有空的时候再自己抓。”

    黎水一想也是,还是不要搞特殊了,伤感情。

    等她俩抱着三大包热乎乎、香喷喷的烧蝉蛹回到营帐,正碰上何老将军派人来叫黎章等三人立即率军返回中军营寨。

    三人不明所以,问来人,何将军因为何事唤他们回去。

    那军士却摇头说不知。

    林聪将用青叶包裹的蝉蛹放在三人面前,轻笑道:“属下猜测,定是老将军唤三位回去跟南雀使臣谈判。”

    汪魁睁大眼睛道:“要我们去谈?那些将军们都是干什么的?他们比鬼都精,难道还能吃亏?”

    胡钧和黎章对视一眼,沉声道:“不用猜了,等回去就知道了。”

    他见黎水和林聪打开青叶,露出黄熏熏一堆虫,个个都有大拇指大,一边招呼大家吃,一边快手地捏一个就往嘴里送,顿时目瞪口呆,胃里一阵翻腾。

    “你……你……”

    他抖手指着林聪,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呐!

    林聪使劲嚼着蝉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反应也太大了吧?不就是知了虫么,她打小就吃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黎章捏起一个虫子往嘴里一撂,眼都不眨一下,含糊道:“别理他!他不吃,咱们吃多些。费了不少工夫吧?”

    黎水腮帮子鼓鼓的,用力点头道:“嗯……”

    她都没空说话了。

    汪魁虽然瞧着那虫子身上也不对劲,但见几人吃的那么香,哪里还管其他——连人肉他都吃了,还怕虫子?

    于是,胡钧眼睁睁地看着几人风卷残云,将三大包虫子吃得干干净净,才抹了一把嘴,出去召集军士回营。

    在路上,黎章才跟胡钧说吃蝉蛹的趣事,以及味道如何等等。

    胡钧听说乡野村人常吃这个,不禁半信半疑。

    汪魁坐在马上哈哈大笑道:“胡钧,你可吃大亏了。我一尝那味道,就不敢吱声了——生怕你也来吃,我就吃的少了。”

    胡钧见林聪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板脸道:“你故意不跟我解释,也是怕我吃了,你就吃的少了?”

    林聪抱歉地笑道:“这东西虽然好吃,但有些人确实不喜。属下见胡指挥这样一个干净讲究的人,想必见了它恶心,故而不敢多说。”

    胡钧郁闷地想道,可是你却跟黎章他们一起吃。

    他满心不快,咬牙决定,下次一定要尝尝这个知了虫到底是个什么味道,竟令她如此青睐。

    回到中军营寨,三人去将军大帐见何霆,果然是让他们参加跟南雀国的谈判。

    老将军的意思很明确:你们三个人年轻,又都耳聪目明,在一旁听着,一来见识见识,二来防止他们几个老的被人骗了。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

    顾涧略跟他们解释了上午的情形,就有亲卫将南雀使臣带进了大帐。

    黎章发现,简先生等人再也没了前天的强硬气势,神情虽然还算镇定,但眉心的疲惫和焦虑,却是遮掩不住的。

    他们一行共四人,进来后略一打量帐内,目光在自己和胡钧汪魁的身上扫过,略有些愣神。

    不过,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

    坐下后,简先生对懒洋洋地歪靠在虎皮交椅上的何老将军拱手道:“何老将军,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贵国之前提出的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的,若非要这样坚持,不过是浪费工夫罢了。”

    何霆抬起眼皮“哦”了一声,问道:“说来听听。”

    一名年轻的使者目光锐利地射向何老将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青鸾虽然贵为公主,但也不是无价的。她,是有身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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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晚八点。

第253章 就地还钱(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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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那年轻的使者铿锵有力地言道:“无论孔雀王如何宠爱青鸾公主,他也必须为治下的子民着想。若是为了赎回公主,而致使南雀国损失惨重,进而招致灭国的危机,那么,不赎也罢!”

    “国若没了,赎回公主又有何用?国若没了,这个公主还是公主吗?”

    大帐内霎时寂静下来,只余使者沉痛的低语。

    何霆略挺了下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道:“依你说,将待如何?”

    那使者猛抬头,大声道:“何老将军若真有诚意让我王赎回公主,就该依公主的身价提条件,而不是提些匪夷所思的要求。”

    何霆眯了下眼睛,上下打量他。

    很奇怪,对方的简先生忽然不出头了,谈判的主角变成了这个年轻人。

    这是个什么人呢?

    他说的话虽然不多,却切中要害。

    何霆忽然一笑,对黎章等三人道:“这位小兄弟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黎章等三人急忙站起,抱拳应道:“属下听见了。”

    “那好。”何霆闲闲地吩咐,“公主是你们擒获的,你们就跟他谈谈公主的身价。趁着前辈们在座,也好教导你们一番。”

    黎章和胡钧对视一眼,大声道:“属下遵命!”

    顾涧等人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当着人,却不好问的,只得满脸含笑地望着三人,一副殷切呵护后辈的模样,仿佛叫他们来就是要监督他们主持谈判一样。

    简先生却满心忧虑地看了那个年轻使者一眼。

    胡钧首先问道:“敢问阿瑛先生,你家公主身价几何?”

    阿瑛昂然道:“我家公主当然无价。但她身为一国公主,绝不能陷民众于水火之中,故而这赎金只能降低了。首先,这割地一条便是万万行不通的。”

    “若将眉山一线全数归于大靖,则我南雀国的都城就暴露于大靖视野之下,这种卖国行径不要说孔雀王,便是青鸾主是也宁死不会答应的。”

    阿瑛说完这话,又瞄了胡钧一眼,轻笑道:“至于称臣,我南雀国本来就是大靖的附属国……”

    这话让靖国诸将领都气闷不已,仿佛在讽刺他们:称臣又如何?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今日能俯首称臣,他日也能反目来攻!

    胡钧问道:“若是在下坚持要求割地赔偿呢?”

    阿瑛仰天叹道:“那便是最坏的结果了。孔雀王及王后再不舍,也只能放弃公主,保全南雀国。只是如此一来,我南雀国必然会举国致哀,伤痛之下,必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也要替公主报仇。哀兵必胜!各位都是沙场老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情急之下,不要说南雀国的将士们会悲愤反击,便是我王,也会连横周边各国,共图大事。到那时,靖国再强大,只怕也挡不住周边烽烟四起。”

    一席话听得众人悚然而惊,何霆更是死死地盯着阿瑛不放。

    胡钧见黎章始终不吱声,汪魁气得干瞪眼,那模样要打人,只得再次开口问道:“依阿瑛先生之见,想要如何赎回公主?”

    阿瑛离开座位,躬身对帐中诸人团团一揖到底,谦卑地说道:“公主毕竟是我南雀国王室最尊贵的女子,既然被贵国所擒,我们当然要竭尽全力赎回她。然边陲小国,比不得泱泱大国富庶,又连年征战,国力倾退,只能奉上金银土产,来赎回公主。至于数目,大家不妨仔细斟酌一番,定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和气解决此事。”

    胡钧断然道:“不行!必须用粮食来赎。”

    阿瑛摇头道:“非是我国不肯用粮食来赎,而是没有粮食。咱们打了两年,彼此仓库都耗空了。这情形不用在下说,诸位将军也都明白,死揪住这点又有何用?”

    顾涧等人相视,心下暗暗点头,面上却不肯露行迹,只暗自琢磨,要如何争取更大的利益。

    南雀使臣见何老将军等人都默然无语,心下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黎章忽然问道:“依你这么说,我们竟只能依从你了?”

    阿瑛低首道:“不敢,只是实情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此解决争端,对双方都有利。”

    “不!”黎章沉声喝道,“你们有你们的坚持,我们也有我们的底线。若是不能让我们满意,我大靖也不惧拼命。”

    阿瑛愕然看着他,又转向正中帅案后的何老将军,似乎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将官,怎会有胆量放这样的大话。

    黎章冷笑道:“‘哀兵必胜’是不错。但你们不要忘了,此次交锋,乃我军大胜,如今更是公主在手,正是士气如虹;再者,南雀国背信弃义,挑起两国纷争,致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天下共诛之;其三,我军将士激愤之下,已经化为虎狼之师,何惧哀兵!”

    他起身,慢慢踱到简先生面前,轻声问道:“昨天晚上,先生可吃的好?”

    简先生霍然抬头,浑身颤抖地死盯住他不放。

    顾涧、刘副将军都将目光转向严克,一个个紧闭嘴唇,腮帮子鼓了又鼓,似乎竭力容忍着什么。

    严克毫不以为意,对着大家挑了挑浓眉,咂巴两下嘴,还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看得众人忍无可忍,转头避开目光。

    大伙正腹诽这家伙,忽听黎章厉声喝道:“没有粮食怕什么?人肉我们都吃了,他日挥军南下,所到之处,‘就地取材,以战养战’,偌大的南雀国就是我军的粮仓。”转向阿瑛,“先生博学,岂不闻‘因粮于敌’么?”

    阿瑛也凶狠起来,冷笑道:“说得好!足下当我南雀大军都是死人不成!”

    黎章呵呵笑了,摇头道:“不,不!恰恰相反,各位将军常教导我们,万不可小觑南雀国的飞鹰、孔雀、巨象三军。只是,当双方拼命之时,我靖国也会连横周边各国。不知那些国家是会跟靖国合作,灭了小小的南雀国呢,还是跟曾经背信弃义的南雀国合作,来攻打我大靖呢?哪个更容易些,我想他们心中清楚得很。”

    阿瑛当即变脸,怒声喝道:“你……”

    简先生疾步上前拦住他,示意他坐下,然后沉声问黎章:“敢问黎小将,对赎回公主之事,是否另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在下相信,老将军和诸位将军都是有诚意和谈的,否则,一刀把公主砍了,直接开战便是,也用不着跟我等坐在此处谈判了。”

    黎章点头道:“这还用说?只是尔等也太蔑视我泱泱大国了,当我们是小商小贩么,用些铜臭之物就打发了?”

    简先生问道:“依你该如何?”

    黎章道:“赎金如何先不谈,先把欠债还了再说。”

    简先生愕然问道:“欠债?”

    黎章咬牙道:“不错!你们在岷州抢掠和烧毁的军粮,都要如数赔偿,还要支付利息。把欠债还清了,再谈公主的身价问题。一桩事归一桩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于私于公,于家于国,这个账,他都一定要讨还!

    岷州之变,是二叔被囚的起因,是张家遭难的开始,是抄家的源头,是害他和妹妹逃亡军中、隐姓埋名的祸首,更导致了两国开战,百姓遭殃。

    如此家仇国恨,岂是一点赎金就能解决的?

    四位使者都惊呆了。

    歪在虎皮椅上的何老将军猛然挺身,眼中爆出异样神采,沉声道:“说得好!”

    顾涧等人也都点头附和:“这确是最根本的条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不能答应,就不必白费工夫了,咱们战场上见。”

    简先生见众人纷纷开言,急忙道:“就依各位,我们赔偿银两便是。”

    黎章却抬手否决:“不,抢的是粮草,当然要还粮草,谁要你的银子?我大靖有的是白银,谁稀罕!”

    哼,想蒙混过去?

    简先生顿时满脸苦涩。

    当时,岷州府筹集的那批军粮共有一百万石。因运送不便,他们只劫掠了靠近眉山县的五十万石,而将正运往岷州府城的五十万石付之一炬。

    这也是釜底抽薪的意思。因为,抢了人家的粮食,接下来肯定会兵戎相见,当然不能手软。

    没曾想,风水轮流转,如今报应来了,这一百万石粮食对于眼下的南雀国来说,不亚于雪上加霜。

    汪魁嘿嘿笑道:“怎么?从我们这里抢走的东西都不还回来,还想从我们这里赎回公主?”

    阿瑛忍无可忍,对黎章怒道:“若都这样翻老账,那我南雀国历年来上贡了多少财富给大靖,这又如何算?再追溯以往历史,大靖也曾欺压我南雀国……”

    自从黎章开言后,胡钧就格外郁闷:这个黎章脑子是怎么长的?总能出人意外,处处压他一头。

    正想到这,就听见了阿瑛的话,立即接道:“阿瑛先生难道不懂人情世故?连乡野村夫都知道:南雀国上贡乃是两国共议的结果,是名正言顺的;而抢掠粮草则是强盗行径,更是背信弃义,这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就算追溯以往历史,中原是否曾欺压南雀国暂且不论,但自我大靖开国以来,却一直对南雀国多有庇护,甚至于你们有救国之恩。上缴那点贡品算什么,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阿瑛冷笑道:“哦?既然如此说,那上次你们潜入黄龙洞,烧了我军的粮草又该如何?”

第254章 唇枪舌剑

    黎章逼视着阿瑛道:“你该不会是也想让我们赔偿那批粮草吧?”

    “为何不能?你们让我们赔,我们自然也能让你们赔,二者有差别吗?”

    “那你们几个奉南灵王之命来此何干?”

    “赎回公主!”

    “哦,是赎回公主呀,我还当你们是来要回公主呢!既如此,你就该明白:战败国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资格要赔偿;若我军败了,自然也是如此。”

    阿瑛头脸涨红,看着黎章,胸膛剧烈起伏。

    黎章盯住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再告诉你这二者之间的差别:一个发生在战争未起之时,两国尚在交好之中,孔雀王那老儿,竟趁我大靖与元国交战之际,撕毁盟约,背信弃义,劫掠岷州筹集的军粮,率先挑起两国纷争,其行径令人不齿;而我们烧毁黄龙洞的粮草,则发生在大战中,两国交战,当然要各逞手段。这二者之间,天壤之别,岂可相提并论!”

    阿瑛哑口无言,简先生也无话可回。

    众位副将军发现,跟他们上午揎拳捋袖地争吵不同,这黎章和胡钧竟然把一番道理辨得明明白白,让南雀使臣屁也放不出一个来。

    这还没议到赎金上头去呢!

    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目光,心下掂掇:这两小子难道曾经考过秀才?嘴皮子这么利索,咋一点都不像带兵打仗的军大爷呢?

    何霆懒懒地靠在虎皮交椅上,心神放松的同时,觉得有些困倦。

    唉!老了,身子骨不结实了。

    不过,他完全没有之前的忧心,很舒服地准备打个盹。

    大帐中沉寂了一会,简先生方才开言道:“这一条,在下代南灵王认了。不过,想跟老将军恳求:这一百万石粮食可否缓期交还?如今我国的现状,诸位将军都十分清楚,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粮食。”

    因他问何老将军,余者当然不好插嘴了,便一齐看向帅案后。

    结果,众人都张大嘴巴,只见何霆如同老虎打盹般,正眯着眼睛呢,头还一点一点的,仔细倾听,还可听见轻微的鼾声。想是还未睡沉,不然该打呼噜了。

    顾涧眼珠一转,对黎章三人道:“既然老将军把这事交给你们,你等当竭尽心力,仔细斟酌,看是否可缓期交还。”

    黎章和胡钧同声道:“不可!”

    汪魁则喊:“不行!”

    顾涧就安然地往椅背上一靠,刘副将军等人也松了口气。

    严克差点笑出声来,私心觉得,何老将军安排的太好了,让这三个愣小子去跟人争,他们只要在旁看戏就好了,还不用担心会吃亏。

    简先生忍气道:“我等已经认下这账,黎小将何故逼迫如此?”

    黎章不屑道:“认账?逼迫?两国交好数年,孔雀王都能撕毁盟约,背信弃义,此等小人,让我们如何信他?”

    胡钧道:“不错!孔雀王已经不能取信于我大靖。”

    四位使者都涨红了脸,愤愤地看着二人。

    黎章正色对简先生道:“虽然征战了两年,但据我算来,挤一挤,南雀国还是能够拿得出一百万石粮食的。更何况,眼下是五月下旬,春麦等新粮已经开始收割。除非你们想耍花招,根本无心和谈。若是如此,那就开战吧!我们会将青鸾公主的首级送往京城报功。”

    阿瑛恨透了他,阴沉沉地说道:“你张口闭口都是开战,看来很想打仗了。不过,在下要提醒你一句:眼下相拼,胜负难料,便是连横周边国家,他们也未必肯听你们的。毕竟,中原地大物博,一直为群狼窥伺。”

    黎章冷笑道:“你说得没错,只是肉肥却烫嘴。我们若是联络蕃国,只说灭了南雀国后,我大靖分文不取,一切悉数归于他们,你说,蕃国会不会动心?”

    简先生藏在袖内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含笑道:“黎小将好算计!岂不闻‘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乎?联络蕃国灭了我南雀,对大靖来说,焉知是福是祸!”

    黎章听了,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我大靖也不会出此下策;也因此,我等才面对面坐在此地谈判,怕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我们双方不能诚心相待,其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让他人得了好处。”

    简先生凝目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将,进退有度,言之有据,不禁心中一阵无力。

    他思索半响,才咬牙道:“可否容在下先向南灵王禀告?我南雀国小,这么多粮食,就算能挤得出来,也肯定会令我国陷入艰难境地,必须预先筹划。”

    黎章点头道:“可以。就请先生立即修书,派人送回。还有,请转告南灵王,莫要吝啬财物、因小失大。我天朝大国,礼仪之邦,信誉卓著,若彼能诚心悔过,我大靖必不会落井下石,当能保住南雀国祚;若还是如之前那般贪婪鄙陋,惹得我大靖决意死战,则两败俱伤之下,周边邻国定会趁势攻取南雀国,那时悔之晚矣!”

    听了这番言辞,顾涧差点喷出一口茶,极力忍住,才没去打量这小子满脸正气的模样。

    阿瑛愤愤地问道:“依你说,你提出任何条件,我南雀国都必须答应,是不是?”

    黎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提了吗?到现在,我连一根针都没跟你们要呢!”

    气得阿瑛转头不理他。

    黎章也不在意,只对简先生道:“我天朝大国,礼仪之邦,定不会效法小人行径,让人觉得贪得无厌、索求无度。关于青鸾公主的赎金,我们会依着公主的身价,提出合理的要求。所要求给付的物品,也必定是南雀国能拿得出、能给得起的东西。”

    简先生立即警惕地问道:“请问,黎小将指的是何物?”

    阿瑛也顾不得生气,转过头来死盯住黎章;顾涧等人也都望着黎章,看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至此,谈话终于进入正题,要议定青鸾公主的身价了。

    黎章言之凿凿放出这番话,见老将军还在打瞌睡,郁闷地把目光投向胡钧:你倒是开口说一句话呀!

    胡钧忍笑,眼朝天一翻,竟然避开他的目光。

    他心想,让你舌灿莲花,接着吹呀!要是你凭一人之力就把这桩事给谈妥,兄弟就服你。

    汪魁也说不出话来,依他的主意,没有粮食的话,银子也蛮好的,何苦折腾。

    情急之下,黎章也不像之前那般口若悬河,卡住了。

    但他自小在家中管事,并非不懂柴米油盐的甩手掌柜,眼下军中最缺的又是军需物资,当然要拣实惠的要了。

    心中斟酌掂量了一番,便对简先生道:“自然都是南雀国出产的物品,比如各种药材,还有藤甲等。贵国山多,药材产量十分丰富,用来当赎金再好不过;藤甲么,编制不容易,就直接提供藤条好了,我们自会找人编制;还有牛羊和马匹,我听说贵国出产的马虽然矮小,但耐力很强,能负重;还有各样毛织物;还有……”

    简先生打断他的话:“难道不要金银和珍宝?”

    黎章道:“先以物抵偿吧,凑不够的话,再折算金银。”

    阿瑛霍然站起,愤怒言道:“这跟灭了我南雀国有何不同?还敢说不贪婪?”

    黎章沉脸道:“我只说这些东西可以充当赎物,并未说要多少,阿瑛先生凭什么说我贪婪?”

    阿瑛哑口无言,只觉被他耍了。

    简先生忙问道:“那究竟要多少?”

    黎章道:“这个就需要我们双方共同磋商了,要视公主的身价而定。青鸾公主总不会只值十头二十头羊吧?据我所知,公主可是孔雀王的继承人,并非普通的公主。若是几十头牛羊就能赎回,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众人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照这话意思,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南雀国非得花大价钱赎回公主不可了?

    黎章也不管他们,继续道:“此事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各种物品行情市价均不同,需仔细计算,方能给出具体数目。不然,太多的话,超出了贵国的预期,必再起纷争;太少的话,不仅不能体现公主的身价,也不能彰显我大靖天威。”

    他昂然叱喝:“我大靖将由此事昭告天下:犯我大靖者,必严惩不贷!”

    这一声叱喝,惊醒了何霆,老将军猛一拍桌案,声如闷雷:“好!”

    声落人起,问黎章道:“都谈妥了?”

    顾涧等人哭笑不得:感情你老人家真睡着了?

    既然没听见,叫什么好啊!

    黎章忙回禀道:“禀将军,具体数目尚待拟定……”

    跟着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构想说了,又指着胡钧道:“胡指挥对南雀国民风民俗及物产知之甚深,可由他拟一个大概数目出来,以作参考。”

    其实,眼下要拟出也不难,只不过他们不能僭越,须先拟出个文案,让一干将军过目之后,方可再跟南雀使臣面谈。

    何霆点点头,对简先生道:“如此,今日就暂且议到这里,详情明日再定。”

    简先生无奈,只得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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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英雄暮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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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使臣后,何霆立即吩咐胡钧和黎章按一百万两百银的标准拟定一张清单:

    战马五千匹;

    牛五千头;

    羊两万头;

    大象五百头;

    各样药材若干;

    ……

    刘副将军等人惊得合不拢嘴,忐忑问道:“这……这南雀国能答应吗?”

    别的不说,要五千匹战马,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何霆朝着他们瞪眼道:“不答应?让黎章和胡钧跟他们慢慢扯,公主在咱们手中,看谁能耗得过谁!顾涧何在?”

    顾涧急忙起身抱拳道:“属下在。”

    何霆斩钉截铁地吩咐道:“老夫命你去告诉南雀使臣,本利合计一百零五万石粮食,必须在十天内由黄龙洞的水路运抵七里滩。若是迟了,休怪老夫立斩南雀公主。其余马牛羊等物,待双方商定数目后,可在三月内付清。但是,一天赎物不缴清,公主绝不能放!”

    顾涧大声道:“属下遵命!”

    一切安排完毕,何老将军站起身,神情凛然,逐一扫视帐中诸人,沉声问道:“汝等可想明白了,之前为何如此被动?”

    顾涧等人都低下了头。

    “身为将领,在失去主帅的情形下,不敢用十万多将士的性命安危作赌注,这并不能说你们考虑的不对。然而——”他缓步走下座位,来到大帐中央——“顾涧,你既已判定敌人虚张声势,却仍旧不敢下定决心,优柔寡断,则是为将者的大忌。”

    顾涧涨红了脸,羞愧道:“属下惭愧!”

    老将军沉声道:“你既已判定敌情,也做出了选择,就该坚持到底,哪怕为此斩了青鸾公主,与敌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须知‘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等紧要关头,拼得就是狠劲。谁更狠,谁就占上风。”

    顾涧深吸一口气,躬身拜道:“属下受教了。”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黎章,心情复杂之极。老将军也就罢了,那是出了名的狠辣,这个黎章,竟然敢挟持青鸾公主,以死相逼,只怕比老将军更狠辣。

    何霆注意到他的目光,却并未提起黎章,他重新回到座位上,环视帐中诸人,郑重下令:“众将听令:自今日起,本将军若有任何不妥,由顾涧暂代主帅之职,行主帅将令,尔等不得违抗!”

    “将军!”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跪地不起。

    老将军神情威严,缓缓道:“何须惊慌?人皆有一死,本将军能死在战场上,还是在大胜之后,实在畅快之极。”

    “黎章,胡钧,汪魁。”

    “属下在!”

    “此次尔等立了大功,今提拔为偏将军,归于顾将军帐前听令。”

    三人大喜,急忙抱拳谢过。

    顾涧心下动容:老将军这是在交代后事了,提拔三人辅佐自己,是提防一旦他有事,军中会大乱的意思。

    何霆转向众位副将军道:“当日老夫想要处置黎章时,他曾言道,‘成千上万人的战斗,胜利是由成千上万人来促成的’,此言精辟。此次大胜,各位都功不可没,本将军已经上奏朝廷兵部,为各位请功。”

    严克等人都称谢不止。

    何霆道:“在皇上下旨指定新的主帅之前,西南军事一切照常。诸位需同心协力,将眼前事敦促完成。皆时皇上必定龙颜大悦,大家均会获得封赏。”

    众人顿时都露出了笑脸,一扫刚才的沉痛。

    是啊,打退了南雀军不说,若真是把那些粮食、马匹、牛羊等物弄到手,南雀军短期内无力再攻,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黎章看着风烛残年的何老将军,心生悲凉:他一手安排了这场大战,在功德圆满之时,却要交代后事……

    忽然,老将军将目光转向他,微微一笑,命亲卫扛来一柄大刀,对黎章道:“马上征战,还是用长兵器的好。这把刀是据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仿铸的,重四十斤。本将军年老体衰,使不动此刀,就送与你好了。”

    黎章急忙抱拳谢过,又担心地说道:“属下并不常使用重兵器,恐怕不能趁手。”

    何老将军捻须笑道:“不重,不重。这刀才四十斤,关公的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哪。以你的力气,不是使不动,而是没使习惯。也罢,本将军就传你一套马上刀法,多练习些日子,你就习惯了。”

    众人见老将军忽然对黎章如此青睐,均面带异色。

    顾涧急忙道:“黎章,还不快谢过老将军。”

    黎章慌忙再次叩谢。

    当下,何霆吩咐众人各自去忙,只留下黎章,说要教他刀法。

    胡钧和汪魁回归本部营寨,林聪和黎水不见黎章,吓了一跳,急忙询问究竟。

    胡钧见林聪面带急色,心下不快,没好气地说道:“他没事。老将军将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大刀传给他了,正教他刀法呢!”

    黎水一听乐坏了,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待听说他们三人都升为偏将军了,激动得不能自已,忽然看向胡钧:“胡大哥,你们升为偏将军,我和林大哥是不是要升为指挥使了?”

    汪魁呵呵笑着指向黎水道:“你?就你这样子能当指挥使?林兄弟还差不多。再说了,你连个火长都不是呢,要升也是升火长。”

    林聪有些尴尬,忙拉住黎水,示意她不要问了。

    她俩的确立了大功,不过这功劳却是万万不能公开的,只能落到黎章头上。说起来很吃亏,但也没法子。

    为转移话题,她便问起刚才谈判的情形。

    提起这个,就见胡钧的脸色难看起来。

    忽然,他问林聪:“林火长,若是让你去跟他们谈判,你会要些什么?”

    林聪听了,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地答道:“当然要让他们把烧毁和抢夺的军粮先赔了,再谈公主的赎金。哼!赎金也不能要银子,得要马牛羊、鸡鸭猪、布匹药材……”

    胡钧和汪魁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怎么跟黎章一个心思?

    林聪说完了,见二人发愣,便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胡钧盯着她的眼睛,神情有些落寞,轻声道:“你说得很对。黎兄弟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心有灵犀呢,我只想到要粮食和战马,还有白银,就没想到别的。”

    林聪得意地想,这还用说,我跟哥哥打小就心有灵犀。

    忽见胡钧精神恹恹的,好似不大起劲的模样,心中一动,联想他曾跟自己说过的家中情形,忙安慰他道:“胡将军,属下跟黎将军均来自乡野,因日子穷,心里眼里常惦记那些吃喝穿用的东西。你不同,自小衣食无忧,只知读书习武,没想到也不稀奇。”

    胡钧见她这样,心情好过了些,便问道:“林兄弟以前常为生计操心吗?”

    林聪想了想道:“差不多是吧。俗话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忙来忙去都是那些事。”

    张家当然不算穷,可是,她听爹娘说过以前的日子,还有家中那些佃户,那生活她都是亲眼见的,因此体会甚深。

    这么想着,她便奇怪地问胡钧道:“你们家没有佃户?若是你见了他们的日子,就会明白。”

    胡钧有些尴尬,见汪魁放声大笑,便瞪了他一眼,问林聪道:“林兄弟,那个蝉蛹,真的好吃?你小时候常吃?”

    林聪用力点头道:“当然。真的好好吃,用油炸、用火烤都行,很补的。对于我们来说,所有能用来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胡钧两眼亮亮的,期盼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再弄一次让我尝尝?”

    林聪道:“这有什么不成的。等闲了,我就叫兄弟们去林子里挖。不过要走远些,这附近都叫我跟阿水挖光了。”

    胡钧开心地笑道:“不用叫他们,省得人多了不够吃。你带我去挖,我要看看到底怎样弄。我小时候没玩过这个,我只抓过蟋蟀,还养过鸟和斗鸡。”

    黎水和汪魁听了大笑起来。

    林聪忍笑点头,告诉他说傍晚时分最好挖了。还可以编个蛛网,去粘树上的知了,也是一样能吃。

    于是,胡钧就跟小时候在学堂里一样,盼着夫子快离开,好去跟纨绔们斗蟋蟀,他眼下则盼着谈判快结束,好跟林聪一块去挖蝉蛹、粘知了。

    接下来的日子,黎章三人拿着拟好的清单,跟南雀使臣唇枪舌剑地交锋,各逞心机,整整吵了三天,才定下赔偿物品的数量。

    总赎金为一百万两白银,除了赎物外,不足部分以金银抵偿。因为老将军说了,少一个子都不成,一定要彰显大靖天威,向周边国家昭告:跟大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在马匹、大象等数目上,黎章三人做了让步:战马减为两千匹,大象减为两百头。扣减的数量,换成了药材和藤条。

    索要这么多的战马,南雀国是不可能答应的,将数目定的多多的,不过是方便他们好还价而已。

    偿还的粮草也在顾涧等人逼迫下,陆续经由黄龙洞暗河送了过来,十天交割完毕。

    不快不成啊!

    那天,顾涧等人经由老将军剖析厉害后,深知自身所犯的错误,如今已幡然醒悟,态度强硬起来。

    他们在七里滩等处增设兵马,做出随时南下攻击孔雀城的姿态;老将军何霆更是连日犒赏三军,所有立功的军士都得到了提拔,战死的军士也都登记造册,只待皇帝批准,就用南雀国赔偿的银两抚恤他们。

    如此情势下,将士们都热血沸腾,士气如虹,比六月的骄阳还要炽热。

    简先生见了忧心如焚,派阿瑛亲自回去见南灵王,于是,一切都顺利起来。

第256章 陪本公主说会话

    这日,在黎章的偏将军营帐,简先生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所有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粮食也已经运来,为何还不肯放了公主?”

    这两日,他连个将军的影儿也没见着,整天面对三个小将,奸猾的奸猾,凶狠的凶狠,还有一个动不动就扬起拳头想打人,简直快逼疯了他。

    黎章坐在桌案后,胡钧坐在左下首,汪魁坐在右下首,三个少年面对失态大嚷的简先生,纹风不动,大有将军的派头。

    好一会,等简先生嚷得声音都嘶哑了,黎章才慢条斯理地回答:“鉴于孔雀王以往的卑劣行径,我们必须谨慎小心,以免他故技重施。所以,我们一定要等所有的赎金和赎物交清后,才能放了公主。”

    简先生气红了眼睛:“那在下又凭什么相信你们?若是你们收了赎金和赎物后,不放公主又如何?”

    胡钧冷哼道:“凭得是我泱泱大国的胸襟气度和信誉卓著!我大靖皇帝岂是孔雀王能比的?你能举出一条我朝背信弃义的事来,本将军马上就放了公主。”

    简先生顿时哑然,只顾呼呼喘气。

    他看着这三个年轻人,一阵颓然无力。

    再吵又有何用?

    一百零五万石粮草已经运来,公主还在他们手中,除了乖乖地付清赎物和金银,南雀国别无选择。

    想清后,他忽然安静下来,对黎章道:“在下想去看看公主。”

    不等他回答,又道:“在下要确认公主的安全。”

    黎章和胡钧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可以。”

    当下,由黎章亲自带着简先生去探望青鸾公主。

    因为,老将军将青鸾公主交给顾涧看押;顾涧思及黎章对公主的手段,毫不犹豫地将看押的任务交给了他。

    黎章派魏铜亲率一个营的军士看守,而贴身看护的则是林聪的一个小队。

    林聪升为队长了。

    看押青鸾公主的营帐从外看没什么异样,但里面却是用粗木打造的牢房,而且分里外两层。

    牢房收拾的十分清爽,青鸾公主头上包着帕子,带着手镣和脚镣,坐在简易木床上,神情淡然,一个农妇正在替她折叠晒干的衣裳。

    黎章来到近前,对林聪扫了一眼,沉声道:“林队长,把门打开。”

    林聪急忙应道:“属下遵命!”

    一边示意金富贵上前打开牢房门,并让那个农妇出去。

    门一打开,简先生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颤声叫道:“公主殿下!”

    扑倒在地,大礼参拜。

    青鸾公主转头,没理简先生,却把目光投向随后跟进来的黎章身上,定定地注视他的眼睛,好似要把他牢牢记在心里。

    黎章微微一挑眉,轻笑道:“公主这样盯着本将军看,会让本将军误会的。难不成,公主是看上本将军了?”

    外面的林聪听了这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她瞅着黎章十分无语,原来,哥哥跟胡钧那家伙并没什么不同。

    男人都是一个样的。

    简先生闻言大怒,叱喝道:“大胆黎章,敢唐突公主殿下?”

    青鸾公主并未因为黎章的话而恼羞成怒,她一扬手,制止发怒的简先生,径自问黎章:“升为将军了?因为抓了我?”

    黎章万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可不就是因为抓了她才立功的么!

    林聪见此情形,目光一凝,隔着两排栅栏,对青鸾公主道:“我们将军深入南雀险境,智擒公主,更闯进黄龙洞,仅凭数人之力,就烧毁了大批粮草。此等大功,升为偏将军已经绰绰有余。”

    青鸾公主闻言转头,看着她不语:这个队长一直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黎章听了林聪的话,心中警醒,他搬了张凳子大咧咧地坐下,然后注视着简先生和公主,一副不打算回避的样子。

    青鸾公主收回目光,见黎章已经恢复正常,便不再多说,问简先生道:“都谈妥了?”

    简先生道:“都妥了。这是赎物清单。”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纸,递给青鸾公主。

    青鸾公主接过去展开,只瞄了一眼,然后吩咐道:“回去告诉叔父,尽快按清单如数支付。我南雀国虽小,却是孔雀神王的后裔,不能让人小瞧了,说咱们输不起,是卑劣小人。”

    她傲然看向黎章,目光森寒而又坚定。

    简先生浑身一震,恭敬应道:“是。微臣遵命!”

    “你下去吧。本公主在这很好,让父王母后无需挂念。”

    “是。微臣告退。请公主保重,南灵王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公主殿下的。”

    简先生起身,退出牢房。

    黎章有些诧异:这就说完了?

    他刚要起身离开,却听青鸾公主幽幽问道:“黎将军可否留下来陪本公主说会话?”

    啊?

    黎章愣愣地看着这个女子,素衣粗服也掩不住她的容光,盘腿坐在木床上,沉静的好像入定的圣女,一时间,他踌躇不定起来。

    青鸾公主轻笑道:“怎么,智勇双全的黎将军竟然不敢面对一个女子?莫不是心中有愧?”

    林聪听了皱眉:两军交战,有什么愧疚可言?

    她板脸望着牢房中的女子,暗想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是我和淼淼抓的你,哥哥有什么好愧的!”

    她对金富贵吩咐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转身进了牢房,往黎章身后一站,盯住青鸾公主不放。

    黎章回头瞄了林聪一眼,忍不住笑了。

    他对青鸾公主解释道:“并非在下不敢面对公主,而是担心公主心有芥蒂。毕竟是在下把公主抓回来的。只怕公主此刻恨不得把在下活烹了才能解恨吧?”

    青鸾公主摇头道:“不是。正如你所说,我们南雀国的人对你们也是一样,抢了你们的粮草,挑起这场战争……”

    她的目光迷蒙起来。

    这类似认错的话语,令黎章狐疑不已。

    这绝不是青鸾公主的作风!

    他叉开话题问道:“看了赎物清单,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是不是你们根本不缺那些东西?”

    青鸾公主摇头道:“这些东西,恐怕要搬空了南雀国现有的国库。但是,我说过,战败了,就要输得起。”

    她凝视着黎章,轻声道:“就算舍不得,也要给。”

    明明是认输,但那倔强的眼神却流露出不屈不挠的坚韧。

    黎章忽然没趣起来,面对这样的青鸾公主,他有种无力的感觉,不能呵斥,不宜调笑,难道要陪着她一起哀伤?

    “我看了清单,有许多牛羊。从都城附近收集肯定不够,我估计要从大雪山脚下调过来一批,才能凑够这个数。我们南雀国的牛羊,要数大雪山出产的最优。那里的牛肉味道非常鲜美,制成的肉干也特别香;那里的羊也没那么腥膻,用来烤肉串特别嫩滑。”

    青鸾公主轻声述说着,脸上渐渐露出甜美的笑容。

    忽然,她对黎章道:“你肯定没见过大雪山。那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景,是大自然绝无仅有的杰作。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远远看去如同冰雪神女,擎天而立;山腰以下,景色渐次不同,从秋到春,到了山脚,就是夏天了。春夏秋冬四季同时共存,那美丽的景色,令每一个见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黎章不知不觉被她的话吸引了,心道天下还真有这样的地方?

    他笑道:“贵国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青鸾公主微闭双眸,神色陶醉,点头道:“是的。那里是孔雀王的发源地。孔雀国的子民,大多是从雪山脚下走出来的。”

    黎章敛去笑容,认真问道:“为什么要出来?那么美的地方,住着不好吗?”

    青鸾公主张开绵密的眼帘,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住不下了。不够住了。他们只能走出来,寻找更大的存身之地。”

    黎章站起身,嘴角微翘,嬉笑道:“这也没错。山上的野兽们都是如此,为了生存,终日巡回狩猎,寻找食物果腹。但狮虎一类的猛兽,则会守着自己的领地,对入侵者毫不留情地驱逐厮杀。”

    他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

    青鸾公主没有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一个军士带着黎水从帐外进来,对他禀告道:“禀将军,顾将军派人来叫将军去中军营帐。”

    黎章点头,对林聪瞅了一眼,吩咐道:“不可为难公主。”

    林聪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黎章没有再看青鸾公主,转身出去了。

    中军大帐,老将军何霆已经陷入弥留之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顾涧、严克、刘副将军等六位副将军都聚集在床前,何风在一旁哭得泪人似的。

    顾涧于床前接掌帅印,同时,还有中军帐下三万人马。在皇帝旨意到达之前,他就是西南最高将领了。

    另外,老将军还颁下最后一道军令:在南雀国将所有赎物付清之前,不可透露他的死讯,要等这场交易完成后,才能发丧和禀告朝廷。

    好容易将一切交代清楚,便又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何霆让众人都退下,命唤黎章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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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天上掉馅饼(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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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章赶到时,床前只剩下何风一人。

    他悲戚地招呼黎章:“黎将军请过来,叔父有话要跟将军说。”

    黎章慢慢走到床前,看着因生命的流逝,仿佛身体也萎缩干瘪的老人,心中一酸,轻轻跪下。

    才几日的工夫,那站在点将台上,满怀豪情、激励万军的将军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戎马一生,这样的下场,算不算死得其所?

    “将军?”

    他轻声唤道。

    何霆艰难地侧头,看着这个如旭日初升的少年将军,仿佛受他旺盛生命力的感染,身体忽然没那么沉重了,心思也灵活起来,竟然对着他微微一笑,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老夫已上报兵部,为你请功。不出意外,等皇上下旨,你就能升任副将军了。”

    副将军以上,必须要上报兵部,经吏部,由皇帝钦命才算数。

    黎章一震,不由眼睛红了。

    自他和妹妹入军以来,因为何风的缘故,老将军数次与他产生隔阂,讨厌过他,也赏识过他,却不曾用卑劣的手段打压和暗害他。

    老将军虽然凶狠,甚至残暴,却不是一个阴险的小人。

    如果说,人生的顺遂需“命运两济”,那么,遇见何霆老将军,就是他的运气。

    他有眼下的成就,这个复杂难以捉摸的老人功不可没。

    想到此处,黎章跪着后退一步,然后冲着床上的老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属下叩谢老将军。谢老将军知遇之恩。”

    何霆微声道:“又阿谀奉承。你小子,还是那个脾气。”

    黎章抬头,含泪笑道:“属下是真心的。”

    何霆定定地看着他,叹道:“是老夫脾气太臭。为官做人,就该像你这样识进退。将来,你的成就必不可限量。”

    黎章哑声问道:“真的?将军没有哄我?”

    何霆无力摇头,眼珠微微往旁边转了一下,轻声道:“叫你来,是……有些书……让何风……给你。”

    何风听到叫他的名字,急忙上前应道:“叔父放心,侄儿都清理出来了。”

    何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声如游丝般唤道:“黎章?”

    黎章忙应道:“属下在。”

    一边凑上前去。

    “请你……看在……老夫……面上,照顾……”

    何霆努力将目光移向何风,挣了半天,才挤出最后两个字——“何风”,这也是他唤黎章前来的目的。

    可是,他一生刚硬要强,不肯求人,挨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才不得不说。

    黎章看着溘然长逝的老将军,满腹的悲伤也掩不去疑惑:竟然是床前托孤,托的还是个几十岁的“孤”!

    难道他真的会如老将军说的那样,前途不可限量?

    何霆老将军去了!

    就算在军中见惯了死人,黎章还是泪如雨下。

    哭得是沙场壮志,豪情满怀,到头来终归黄土!

    试想,王侯将相莫不如此,何况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小人物。

    ************

    明明南雀军已退,靖军营寨却戒备森严起来。自六月初始,无论是七里滩、青峰寨等地,还是各驻军营盘,往来巡查都比往常更严格十分,明岗暗哨不计其数。

    黎章严守着青鸾公主,甚至常亲自去陪她聊天。

    而胡钧、汪魁等人都各有任务,在顾涧的调动下,防范奸细混进辖区,接收陆续到达的赎物。

    赎物有些是死的,如药材和藤条布匹等;有些是活物,如马牛羊等。军中分别安排诸如大夫、兽医、工匠等相关行内人士,逐一查验点收,确认无误后,方才运抵眉城储存。

    南雀国想是急于赎回公主,并未耍花招,每筹措一批物品,立即送往七里滩。眉山南北一线,南雀国通往靖国的山道上,车队和马队往来络绎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国交好,恢复了通商呢。

    前前后后运送了十来批,直到七月底,方才将所有赎金和赎物交割清楚。紧跟着,南雀国就派来了两千孔雀军,接青鸾公主归国。

    与此同时,靖国皇帝——永平帝的圣旨也到了眉山。

    顾涧到底不敢隐瞒何霆的死讯,便拟了份密折,未经兵部,通过隐秘渠道递交上去。

    永平帝之前接到兵部上呈的何老将军的奏折,龙颜大悦,举朝欢欣,正要下旨提拔一干大小将士——实物犒赏是不可能的,国库精穷——谁料顾涧报丧的密折就到了。

    皇帝伤心之极,但考虑老将军的遗言和诸多军事安排,不敢就下旨,一直等到赎物交割的差不多了,方才派人前来眉山传旨。

    圣旨下,追封何霆为忠勇公,命岷州拨银厚葬;

    即日起,擢顾涧为将军,总揽西南战事和岷州地方治安;

    其余副将军都有嘉奖提拔,其中最显眼的,就数三位新鲜出笼、年不足弱冠的少年将军黎章、胡钧和汪魁了,虽然只是副将军,但也毕竟是将军哪。

    黎章也就罢了——他早就听何霆说过此事,那胡钧和汪魁完全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

    这……这多不好意思,他们好像也没立那么大功啊!

    跪接圣旨的时候,两人实在控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胡钧还抿着嘴微笑,汪魁则大张嘴巴,络腮胡须中间露出一排森森白牙,在阳光下闪着雪亮的光芒。

    他俩是沾了黎章的光了。

    永平帝看了何霆和顾涧的奏折,皆言黎章智勇双全,去岁以来,杀阿图、斩郎奉、揪出黄连一干奸细、深入敌后擒获南雀公主并斩杀四羽侍卫长阿里、潜入黄龙洞烧毁敌人粮草;更在军心动荡之时,强势威逼南雀公主,襄助顾涧稳定军心;连跟南雀国谈判也词锋犀利,软硬兼施,彰显了大靖天威,真真是后生可畏!

    叙述这些事的时候,当然免不了要提及胡钧、汪魁等少年,也都风头劲健,令永平帝心怀大畅。

    他想,顾涧处事不够何霆果决,掌管西南军事尚有欠缺,然朝中已经无人可派,不如多提拔些后进新人,一来可以激励军士,让他们心生希望,二来他们中间说不定会冒出个绝世良将,三来也便于顾涧用人。

    想毕,朱笔一挥,胡钧和汪魁就被扯到副将军的位置上去了,羡煞一帮人。

    顾涧接旨后,一面命黎章亲送青鸾公主出境,一面向全军通告何老将军的死讯,立时军中一片白幔,哀声遍野。

    黎章带领五千人马,将青鸾公主送过了七里滩,过了眉河,在野雁岭下的山谷排开阵势。

    对面,就是来接青鸾公主的孔雀军。

    这是一支精锐,每个军士的头上都插着两根鸟羽,萧杀之气冲天而起。两千人马,却有着千军万马的奔腾气势。

    他们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死死盯着对面,只待迎回公主,就要将这支靖军踏成肉泥。

    黎章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戒备万分。

    他催马来到青鸾公主的马前,命林聪打开公主的手镣和脚镣,抱拳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在下就此止步,公主好走!”

    青鸾公主并没有骤获自由的喜悦,她低头揉了揉磨出老茧的手腕,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黎章轻声问道:“何老将军是五月底逝去的?”

    从那时开始,黎章就常常去看她,陪她说话。

    如今想来,是“看”她了!

    黎章点点头。

    等下他还要赶回去拜祭老将军呢,南雀军不会在这个时候开战吧?

    两人静静对视,青鸾公主忽然展颜一笑,道:“我们送了那么多牛羊来,你可要好好地尝尝。吃惯了,再吃其他的肉,就无味了。”

    黎章笑嘻嘻地回道:“无妨。我这人好养活,各样美味也吃过不少,咸菜疙瘩和野菜也能吃得。”

    魏铜钱明等人听了他俩的对话,都面色古怪:公主被扣压了这么久,牵牛拉羊的,送了许多东西才换得自由身,不赶快回家去见老娘,怎么站在这跟将军闲话家常起来了?

    莫不是喜欢上了他们年轻英俊的小将军?

    哎呀,这可不成!

    公主固然不可能嫁到大靖来,他们的将军更不能给南雀国当女婿!

    钱明眼珠一转,忙上前赔笑道:“将军,咱们还要回去拜祭何老将军呢!”

    黎章转脸瞪了他一眼,他难道还能忘了?

    可是人家不走,他总不能赶人吧!

    青鸾公主忽然猛夹马腹,催动马儿向对面跑去。

    黎章有些愣神,刚才还跟他说话,转眼一声不吭就走了,连头也不回,这女人的心思真真是琢磨不透。

    望着青鸾公主的背影,他对身边的魏铜道:“令众军戒备。”

    魏铜低声道:“将军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妥了。”

    青鸾公主越跑越快,眼看就要到达孔雀军面前,忽然,毫无预兆的,她又调转马头往回奔,看得双方军士都愣住了。

    黎章虽然看不清公主的神情,但她那决然的姿态还是让他心生异样。

    公主并未回到靖军这边来,她在距离靖军一箭之地停住马,扬声大喊道:“黎章——你等着——本公主一定要亲手活捉你,把你囚禁一辈子——”

    清脆的女高音响彻天际,在野雁岭上空盘旋,以至于喊声都停下了,山谷中还回荡着回音“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等声音渐渐淡去,对面两千孔雀军跟着就发出震天的吼叫声,仿佛在为他们的公主壮威。

第258章 另类海誓山盟

    黎章面上笑容凝固了,不知该做何表情。勃然大怒似乎有些过了——还没被捉呢;若无其事也不恰当——人家要活捉囚禁你呢,你还能不当回事?

    因此他就那么呆愣着。

    林聪和黎水一听这话,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眼中传达了相同的决心。

    哼,你想活捉大哥,先过妹子这一关。

    本姑娘能捉你第一次,就能再捉你第二次!

    不是她们不相信黎章的能力,而是她们私心认为,还是男对男、女对女比较好,让大哥跟青鸾公主对阵,肯定会吃大亏的——女人除了武力威胁外,最具威胁的就是哄人的手段。

    林聪就对钱明道:“钱大哥,你带人喊‘灭了南雀国,活捉公主第二次’。”

    钱明正不爽呢,闻言大喜,先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提高声音喊道:“灭了南雀国——活捉公主第二次——纳公主为小妾——”

    声音比青鸾公主的高多了,每一句话都拖着长长的尾音。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觉得灭了南雀国、活捉公主还不过瘾,将心比心,把自己的心里话也喊出来了,惊得黎章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不等他喝斥钱明,就听五千军士齐声高喝:“灭了南雀国——活捉公主第二次——纳公主为小妾——”

    黎水和林聪也傻眼,顿时急了,一边阻止一边呵斥道:“谁让你们这么喊的?”

    然五千人的吼叫,声震四野,早把她们那点可怜的声音淹没无踪。

    青鸾公主神情凛然地对着初秋的苍穹和连绵的群山发下活捉黎章的宏愿,谁知对方来了这么一出,气得她恶狠狠地盯着“黎”字大旗下那员小将,在心里又发了一个誓言:“想要本公主做小妾?本公主要捉你回去当男奴,早晚各鞭笞你一次!”

    再次调转马头,扬鞭猛抽马屁股:“驾!”

    一骑绝尘而去。

    等到了孔雀军前,当头一名四羽将军滚下马来参见过,然后问道:“公主,可要末将挥军杀过去?”

    青鸾公主已经恢复常态,淡然道:“不用。走!”

    也不多说,率先催马而去,众军只得跟上,不明白他们的公主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青鸾公主嘴角噙笑,喃喃道:“不急!黎章,本公主会回来找你的。”

    看着两千铁骑消失在山峦后,靖军才止住喊叫。

    黎章扭过头来,微眯双眼,死盯着钱明,似笑非笑地赞道:“老钱,你这嗓门够大呀!”

    钱明刚要谦虚两句,忽然魏铜用马鞭敲了他后背一下,又轻咳一声。

    “这个,将军,属下就是听不惯她一个女子如此嚣张狂妄。对了,是……是林队长让我喊的。”

    关键时刻,他毫不犹豫地把林聪给卖了。

    林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质问道:“最后一句也是我让你喊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咱将军有你那么龌龊吗?”

    钱明忙赔笑道:“那是。咱将军岂是贪图美色之人。我这么喊就是想气气那公主。她想给咱将军做小妾,将军还不要呢!”

    黎章脸上笑容一收,喝道:“别啰嗦了。走!”

    调转马头就走。

    走了两步,又吩咐道:“这事回去不许乱说。听见没?”

    钱明和魏铜慌忙答应了一声,彼此都心照不宣。

    五千人都知道的事,想要隐瞒,是何等的艰难!

    不到晚上,这则消息就以急行军的速度在军中传播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青鸾公主发誓要活捉黎章,并囚禁他一辈子的事——注意,没说杀了他哦,是“囚禁一辈子”!

    至于以什么样的身份囚禁,实在令人遐思遥想。

    而黎小将军也发誓要灭了南雀国,第二次活捉公主,并纳她为小妾。

    这几乎是另类的海誓山盟了!

    汪魁偷偷闷笑,几乎憋成内伤。他之所以如此努力控制,那是因为军中正为何老将军发丧,到处一片白幔,实在不宜放开了大笑。

    胡钧比较能克制,出于对老将军的尊敬,反应没汪魁那么大。

    他听说这话还是林聪最先吩咐钱明喊的,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声对她道:“你倒热心,帮黎将军张罗了一门好亲。”

    林聪心里正后悔呢,闻言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就看笑话吧!”

    他们腰缠白布,正准备去校场祭奠老将军。

    胡钧轻咳一声,道:“怎能说是笑话呢?看这情势,南雀国势必会再挥军来攻,黎将军也必定不能容他们张狂,灭了南雀国,收了青鸾公主,那是迟早的事。怎么,你不希望黎将军纳公主做小妾?”

    他紧紧地盯着林聪,不知为何,心却提了起来。

    林聪就沉默了。

    这无关她赞不赞成哥哥纳妾的问题,而是他们兄妹眼下是逃犯的身份,哥哥连正妻还没影呢,还谈什么小妾!

    胡钧见她神情忽然落寞下来,顿时心里一沉,莫名抑郁悄悄蔓延。

    何老将军的灵棚设在点将台前。

    顾涧也学乖了,他站在点将台上,面对几万将士,历数何老将军运筹帷幄,派黎章等三位小将军深入敌后,擒获南雀公主,然后索要赔偿和赎物,为军士们挣得了活命的机会等丰功伟绩,又言道老将军临终前留下遗言犒赏三军,校场上顿时一片哀嚎。

    再言及南雀公主临去之时,放言不肯善罢甘休,哀嚎声就变成了怒吼声,数万人在老将军灵前发誓,要踏平南雀国,杀光南蛮子。

    严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乖乖,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老顾这一招高明,哀兵必胜啊!

    送走何老将军的灵柩,顾涧在中军营帐召集副将军以上将领商议军务。

    “黎章,听说青鸾公主放话要活捉你,还要囚禁你一辈子,你也要二次活捉她,讨她做小妾?”

    顾涧看着坐在最后排的三员小将,心情十分好,不由得打趣起来。

    众人不料将军上来就问这个,顿时轰然大笑。

    不待黎章出声,刘副将军跟着凑趣道:“你们在两军阵前海誓山盟,也算是一段佳话。”

    黎章恶狠狠地瞪了笑得东倒西歪的汪魁一眼,起身应道:“都是兄弟们不肯吃亏,胡乱喊的,让各位将军见笑了。”

    顾涧笑得:“怎么是胡乱喊的呢?我看这事不是不能成,将来咱们真的带兵灭了南雀国——”环视帐中诸将——“大伙儿可要把青鸾公主留给黎小将军。”

    又是一阵大笑。

    严克板着脸道:“我等老了,自然没意见,就怕胡小将军和汪小将军不答应。”

    汪魁正笑得欢畅,没想到扯到他头上来了,愕然张大嘴巴。

    黎章笑眯眯地说道:“末将出身寒门,没有纳妾的习惯。”

    顾涧忙道:“那就娶她为妻。她身为一国公主,做妾也委屈了些。”

    严克等人连声附和。

    黎章摇头道:“末将的亲事由爹娘做主,虽未定下,然心中已有人选,所以末将是没那个福气的了,只好便宜胡将军和汪将军了。”

    众人再次大笑。

    胡钧听了此话,心中暗暗高兴,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奉父母之命定了亲的,还不是一样!

    说笑一会,顾涧才正容道:“青鸾公主此次吃了大亏,含恨而去,已经放话不肯干休,南雀大军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必定会卷土重来。诸位有何看法?”

    这才是今日要议定话题,刚才的笑话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帐中顿时沉静下来。

    汪魁忽然粗声粗气地说道:“他们卷土重来,我军难道是死的?”

    胡钧面色绷着脸,用脚踢了他一下。

    顾涧肃然道:“我靖军自然不怕他们。本将军是问诸位可有应对良策,咱们未雨绸缪,以免到时候被动应战,处于下风。”

    严克道:“退军回防,全力筹集粮草和军需。不然,大军呆在眉山,人吃马嚼,耗费太大。长此以往,不等敌人来攻,咱们自己就要饿死了。”

    刘副将军等人纷纷赞同,都提出不少意见。

    黎章一直沉默着,这时插话道:“不如效仿唐代时的府兵,让将士们助百姓耕种,或自行耕种,也好维持军队开支。否则,两年后朝廷和岷州地方照样无力支持我们大战。”

    顾涧眼睛一亮,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军士们大多都来自于农家,耕种不在话下。”

    一位副将军愁眉道:“可是,俺老周只会带兵打仗,不会带兵种田啊!”

    黎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扬声道:“咱们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把将士们分派清楚,余事就跟当地的农人请教就是了。前两年,末将家乡按照官府的教导,种树养殖,再以畜生粪便肥田,真是不错。要不是打仗,末将恐怕都要翻盖大房子娶媳妇了。”

    严克懵懂地问道:“官府教你们种田?”

    帐中忽然安静下来,连胡钧和汪魁也闭口不言。

    顾涧轻拍了下桌案,道:“前岷州知府张杨,在岷州呆了将近六年,在农事方面实行了各项举措,政绩卓异。为此,陛下特地下旨,调任他回京,就任户部侍郎。谁料这个时候,南雀国就抢了岷州筹集的军粮……”

    他缓缓叙述了去年那桩乌龟案。

    众人皆不出声,独严克恼怒地骂道:“老子就讨厌这样事,勾心斗角,颠倒黑白。那胡敬好歹也是条汉子,胡家怎会如此……”

    顾涧喝道:“严将军!”

    严克住嘴。他也不是莽撞之人,当下便意识到失言。

    顾涧威严地说道:“此事内情如何,我等无权置喙。关于官兵耕种之事,本将军知道如何做了。”

    遂一一分派调遣,各人都领了一项任务。

    ********

    下章晚八点。

第259章 神龟庇佑之人(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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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宫御书房。

    永平帝坐在宽大的紫檀桌案后,目光炯炯地望着跪在前方大理石地面上的官员,静候回禀。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着三品官服,眼光特别有神,举止虽恭敬却不唯唯诺诺,甚为从容洒脱。

    “陛下,那神龟一切安好,桃花谷的乌龟也都回来了,足以证明之前传言纯属子虚乌有。”

    永平帝静默无语。

    好一会,他抬起眼皮正要说话,见下跪之人眼光闪烁,便沉声问道:“赵培土,尔有话要说?”顿了一下,板脸道:“若是想要据此为张子易求情,就不用开口了。”

    赵培土——跟张杨一块从清南村走出来的赵耘,赵锋的大哥赵石头,昂然大声道:“微臣不为张子易求情,微臣要为微臣的姐姐喊冤。”

    永平帝正端起茶盏喝茶,闻言手一抖,禁不住呛了一下,旁边侍立的太监慌忙上前接过茶盏,替皇帝轻拍后背。

    永平帝挥手示意太监退下去,没好气地问道:“若是朕未记错的话,培土好像是家中长子,并无兄姐吧?”

    赵培土点头道:“臣确实没有兄姐。臣所说的姐姐乃是张杨的大嫂,小时候曾经救过臣的性命。从那以后,臣一直当她是臣的姐姐。”

    永平帝面色就沉了下来,“哦”了一声,冷冷地问道:“朕倒要听听,你要替姐姐喊什么冤,是不是要告朕害得她流放啊?”

    赵培土镇定地答道:“微臣不告谁,也不怪谁。关于神龟祥瑞,当初各人都有一套说辞,微臣不能说谁对谁错,谁忠谁奸。微臣来自乡野,只凭事实说话。道出事实,任凭陛下决断。”

    “你要陈述什么事实?”

    “微臣此次回乡,想要接父母前来,以便在膝下尽孝。然爹娘都说,他们在小青山生活惯了,不愿背井离乡。人尚且如此念旧,何况生活在桃花谷不知几百几千年的乌龟了。故而,微臣猜测神龟绝食不过是乍离故里,一时难以适应罢了。”

    “那桃花谷的乌龟一夜间消失无踪又是怎么回事?”

    “微臣猜测,桃花谷龟巢之下必定另有洞穴。去岁大旱,龟巢旁边的湖干了,加上张家被抄,无人喂养那些乌龟,它们定是通过地下转去了别的地方。此次臣回乡查看,果然有乌龟回来了。”

    永平帝微眯了一下眼睛,淡淡道:“这些并不能替张家开脱隐瞒祥瑞之罪。”

    赵培土朗声道:“陛下,臣说过,不替张家开脱。臣另有一套说辞,请陛下决断。”

    永平帝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耍小心眼。朕知道你鬼点子多、言辞也犀利,你就不用装老实了。起来回话,朕要听你如何舌灿莲花。”

    赵培土重新磕了个头,一边起身,一边道:“谢陛下。陛下怎能如此笑话微臣呢?如今,纵观满朝文武,像微臣这样忠心实诚、又精明能干的官员可不多,哪一回陛下交代的事,微臣不都办得妥妥贴贴的?”

    永平帝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幸好没喝茶。

    他忍不住翻眼道:“你再啰嗦自夸,不说正事,朕就要赶你出去了。”

    “不,不!别赶微臣走,微臣这就说。微臣都想好了,要是耽搁时辰久了,就厚脸皮跟皇上讨一顿晌午饭吃呢!”

    这下,连书桌旁站立的太监都转头忍笑。

    永平帝也努力控制脸上的笑意,并不觉得这话唐突僭越。

    这个赵培土,不仅忠心能干听话,最主要的,他不像其他朝臣死板无趣,也不会动不动就来个直谏、硬谏和死谏什么的。

    去年乌龟案发后,他先也据理力争,但张家流放后,他便撂开手不提,且不含一点怨怼。

    永平帝实在喜欢他,便提拔他做了户部侍郎,正是原先准备委任张杨的职位。

    “你再不说,连水都没你喝的了。”皇帝故意发怒道。

    赵培土忙整整官服,正色道:“微臣这就说。自古以来,天子被誉为紫薇星,又称真龙天子、九爪飞龙,而乌龟,即玄武,是四灵物之一。”

    永平帝微皱眉头,这个话题是否太过放肆了?

    “四灵物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又称四方星宿,谓之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灵常被运用于军容军列,成为行军打仗的保护神。《礼记•曲礼上》曰:‘行。前朱鸟(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后道教也以四灵物为守护神。”

    赵培土踏前一步,望着永平帝道:“臣以为,四灵是助皇帝镇守四方、守护天下臣民的。神龟一直生活在小青山中,然近年才现身人前,确是祥瑞面世,当此国难之时,其中寓意,陛下当谨慎思之。”

    永平帝忽然心跳加速,沉声问道:“爱卿以为呢?”

    赵培土一反之前的轻松,肃然道:“陛下忘了,微臣与张杨、刘四顺都来自小青山——神龟栖息之地。后来,恩师又在那里开了书院,为靖国培养何止三个弟子;更有医学院,培育的可是济世救人的良医;战争起时,一批青壮投入军中,如今也在军中强势崛起。当此国难之时,良医、良相、良将,都从小青山面世了!”

    他猛然提高声音:“神龟寓意,即是奉紫薇传召,于国难之时,引出良臣贤士,辅佐陛下,此乃天佑我大靖是也!”

    永平帝面上还能保持镇定,藏在龙袍宽袖下的手却攥紧了,并微微颤抖,连身体都不住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继续问道:“那张家占据桃花谷,又作何解释?”

    赵培土自豪地言道:“神龟世代居于小青山,那里地灵人杰,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谁也不知神龟庇佑的重臣是谁,也许是张杨,也许是微臣,也许是张家的下一代。陛下还不知道吧,这桃花谷原先只是荒山野岭。这地方可不是张家买的,是我菊花姐姐买下的。我菊花姐姐小时候就放生过一只大乌龟。”

    永平帝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菊花姐姐?”

    赵培土点头道:“就是张杨的嫂子。”

    他便从小时候说起,把郑菊花救他,放乌龟,郑家和张家如何发家,又如何助办了医学院和书院等,细细向永平帝道来。

    “所以说,我菊花姐姐很早就跟乌龟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才是神龟选定的人。后来张郑两家行事,也确实展现了济世报国之心。”

    见皇帝沉默不语,他又道:“陛下请细想:从小青山出来的人,文有微臣和张杨、刘四顺等人;武有臣弟赵锋、郑昊、李敬武等,还有刘家的那只老鳖——臣不知他的大名叫什么,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小青山地灵人杰?”

    听他这么一数,永平帝心中也震惊,慢慢问道:“你是说,朕判错了?”

    赵培土却大声道:“不,陛下没有判错!”

    “啊?”

    永平帝张大了嘴巴:难道他绕了这么半天,不是要为张家平反?

    这一篇道理,说得他都动容了,怎么临了却说没判错?

    见皇帝神情疑惑,赵培土不等问,立即就道:“神龟庇佑的良臣岂能平庸?微臣很想说,微臣就是那个人,但陛下和朝臣必然不信。”

    他神情凛然,话语铿锵有力:“微臣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佛乱其所为’,是贤臣也罢,是良将也罢,若是不能历经磨难,从逆境中脱颖而出,且矢志不渝,报效朝廷,怎能证明他就是神龟庇佑之人?”

    永平帝连连点头,“那依培土之意……”

    “微臣说过,微臣不为张家求情平反,陛下什么也不用做。张家,当有此一劫!张杨,以及张家的后代,甚至菊花姐姐娘家郑家,若是不能历经考验,便是愧对神龟托付;若是能从逆境中崛起,便验证了神龟的托付,那时陛下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一切自有天意。”

    这话听得永平帝有些发懵。

    他什么都不用做当然好,但张家都被流放了,要如何崛起?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赵培土忽然轻松下来,笑道:“陛下,眼下举国臣民都在为国效力,张杨当然不能吃闲饭,那不是浪费粮食么!流犯更应该戴罪立功才是。他既然精于农桑经济,不妨让他在流地带领流犯们开荒种地。陛下,这边关一时半会儿不得安定,还有得耗呢……”

    永平帝嘴角隐露一丝笑容,慢慢扩大,终于咧开了嘴。

    听听:张家当有此一劫,而不是他这个皇帝不明事理,这也是在变相地劝诫,但是听着多顺耳啊!

    这话合情合理还合法,更是处处为国为民,还不损帝王的威信。

    这样的臣子,怎能不叫人喜欢!

    永平帝郑重点头道:“赵卿家言之有理。朕即刻下旨,令张杨协助地方官府,开荒种地,治理经济。”

    想了想又道:“再传令各地官府,撤去对张家长房长子及长女的缉捕令。唉,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许人都不在了。”

    赵培土听了狂喜,当下跪地大声道:“谢陛下!陛下英明!”

    皇帝,这是认可了神龟择人之说。

第260章 又见花木兰

    当下,君臣都满心欢悦,一刻不停地将圣旨拟了,又谈论起小青山的神龟以及乡野之事。

    赵培土忽然撇撇嘴道:“微臣那师兄啊,也该让他多受些苦才好。陛下不知道,微臣小时候可比他聪明,也用功,可总是比不过他。那时候……”

    他说起小时候跟张杨在私塾里读书的情况,又扯些乡野生活,不知不觉间,将他自己顽皮捣蛋的事越说越多,“陛下,那花婆子和柳儿娘忒不是东西了,背地里算计我菊花姐姐,微臣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永平帝何曾听过这些乡野村话!

    皇帝也是人,更是整日整年为国事操劳,偶然间听到鸡鸣犬吠、油盐酱醋、东家长西家短的百姓生活,那是耳目一新,不住催促赵培土往下说。

    御书房外伺候的人就听里面君臣笑声不断,永平帝不住叫道:“哎呀赵卿家,你小时候实在是太顽皮了!”

    一时又说“张卿家果然老成了些,比不上赵卿家乖巧”,又问“那卿家的菊花姐姐最后嫁给谁了”。

    赵培土就笑道:“陛下怎么忘了,菊花姐姐可不是嫁给张子易的哥哥了么!陛下不知道啊,那年,贪官在民间搜罗民女,我们清南村的闺女都吓得纷纷出嫁……”

    他又绘声绘色地说起当年清辉县令搜罗民女、欺压百姓的事。

    永平帝听得勃然大怒,猛拍桌案,连叫“可恶”,又追问结果如何。

    赵培土便将菊花姐姐定巧计、郑家媳妇退县令的事娓娓道来,他还在其中扮演了个跑腿的角色呢!

    永平帝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沉了下去,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声夸赞他,说“赵卿家小时候就聪慧过人,小青山果然地灵人杰,连村女都如此聪明”云云,一时又问郑菊花的脸是如何治好的,便又是一段故事了。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讲,皇帝中午留赵侍郎吃了晌午饭,然后接着听故事,又说到掌灯时分。

    皇帝吩咐身边太监:“传朕口谕:让御膳房准备,朕要留赵侍郎用晚膳。”

    太监躬身应了,传下话去不提。

    赵培土忙起身谢过,又喝了口水润嗓子,趁着永平帝开心,他道:“陛下听了这么多,也该明白微臣跟菊花姐姐之间的姐弟情分了吧。所以,张家人如何微臣不管,可是微臣一定要管菊花姐姐。菊花姐姐生第一胎的时候动过刀——她可是秦大夫行剖腹产的第二个人哪,这也是一桩大功德——如今在流地,生活艰苦,微臣担心她承受不住、旧伤复发。”

    永平帝连连点头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说,想要如何?”

    赵培土便道:“微臣想派两个婆子去照顾她。”

    永平帝诧异地问:“就这样?”

    赵培土点头道:“就是这样。”

    永平帝望着他暗自颔首:之所以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行事有度,识进退。

    “好。朕答应你了。你只管派人去伺候照顾她。唔,缺什么药材,只管去太医院取。”

    “谢陛下!”

    隔日,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永平帝对张家态度的转变,让那些当初弹劾张杨的人十分不安。

    可他们偏又不能出头干预此事。

    因为,皇帝又没下旨替张家平反,不过是命张杨开荒而已。他身为流犯,正应该努力干活,一来赎罪,二来报效国家,若是连这个也不让他干,肯定要被皇帝怀疑居心不良了。

    张杨岳父等人则大为欢喜。

    永平帝见两方人都无话可说,心情舒畅极了,自此更加宠信赵耘。

    ************

    永平十六年八月初,南雀国用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赎物赎回青鸾公主后,西南边关战争停歇。虽然双方依旧在眉山驻有兵马,但好似有默契一般,只固守各自地盘,并不曾有任何行动,甚至连探子也不会越界查探。

    这个时候,双方谁也不想节外生枝。

    两年后——永平十八年二月初,驻扎在眉山蜈蚣岭的黎章因军务去眉城见将军顾涧,正赶上顾涧要去眉山县城查看新军招募情况,便随同一块去了。

    “此次招募新军,以精壮为主。本将军想把那些老弱都替换下来。这事得赶快。南边停战两年了,北方一直不安定,如今南雀国休养得差不多了,又蠢蠢欲动起来。”

    在路上,顾涧对黎章略述了当前的局势,又问他一些蜈蚣岭的军务布防。

    黎章都一一答了。

    两年过去,他历练得更加威武沉稳,比之当年更有一番英姿。

    顾涧暗自打量他,心下十分满意,道:“你带兵也有三年了,回头也去帮着看看,告诉他们该注意些什么,防止他们招一些体弱无用的人进来充数。”

    黎章抱拳道:“末将遵命!”

    少时,一行人便到了眉山县城外的镇军军营,就见一块不大的校场上排了两条长龙,各色汉子正在应征入伍。

    忽然,一队前方响起了吵嚷声,还夹着女子的哭喊声,听得两人一愣,忙上前细看究竟。

    只见一张简易木桌上摆着砚台和纸张,一名指挥使执笔坐在桌后,旁边站了两个军士,三人正大声呵斥队伍最前面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黎章对那书生定睛一看,顿时一呆。

    这人虽然顶上束发,然分明就是个女子。

    穿着银灰的交领素缎长衫,腰系藏青丝绦,足蹬黑色方头靴。

    个子倒也不算矮,肤白细嫩,桃腮,柳眉弯弯,水润的圆眼,挺巧的小鼻子正对着纤巧的尖下巴。这些就不说了,那耳垂上两个耳洞肆无忌惮地暴露着,挥舞的小拳头也是细致得不得了,任谁见了,也能认出她是女扮男装。

    她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少年,一副书童装束,看来是她的丫鬟。

    想想小葱和秦淼的改装手段,再看看眼前这拙劣的装扮,黎章忍不住嘴角直抽,很想上前告诉她:你这样出去比穿女装还招人呢!

    转头对黎水做了个鬼脸,却见她正满脸不忍地看着这个女书生,想是联系自身,跟人家同病相怜了。

    他忙咳嗽一声,轻轻用马鞭捅了捅她的胳膊,故意小声道:“阿水,你瞧她比胡指挥和魏铁要不要白一些?”

    黎水正同情心泛滥呢,听了他这话,差点撑不住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大哥,这姑娘怪可怜的,别笑话人家。”

    可怜?

    黎章听后蹙眉细打量人家,他怎么没觉得呢?

    难道是他杀人杀多了,心肠变硬了,所以连恻隐之心都没了?

    就听那指挥使喝道:“你明明就是女子,怎敢冒名顶替你爹投军?我们若是通融,置军法于何地?”

    那书生跺着脚、拖着哭腔喊道:“当人家想来?还不是你们把人抓来的!”

    “胡说!若你表明女子身份,他们怎会抓你?”

    “我不来,我爹身上有病,你能免了我家的兵役?”

    “那你也不能替父从军!”

    “那我也不能让我爹来送死!”

    顾涧看不下去了,带着黎章等人上前问究竟。

    几人又是一番争论,各执一词。

    顾涧脸一沉,命人接着挑选新军,他则将那书生及书童带到一旁,命指挥使唤了此次招募新军的军士前来询问。

    两下一对证,原来是负责催役之人按名册上门募军的时候,这个姓周的书生得了消息,便自告奋勇地来了;再一查名册,周家有两个男丁,父亲四十二岁,儿子十二岁,按制有一个兵役名额。

    顾涧就问道:“周姑娘,你爹真的有病?”

    那周姑娘红着眼睛道:“当然真病了。就是不病也不成——大人,我爹是个读书人,怎会打仗呢!若一定要服兵役,只能由小女子替父从军了。”

    一旁的黎水脱口而出道:“那怎么能成呢!”

    她简直要同情死了,瞧瞧这姑娘一副文弱样儿,若是上了战场,那还有命在?

    她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投军的时候,那模样还不如人家呢!

    周姑娘闻声不悦地看向她道:“怎么不成?我可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比我爹强多了。抓我爹来,不如让我来,好歹还能杀几个敌人。”

    黎章瞅着这姑娘,总觉得怪怪的,那神态,那眼神,让他想起了鬼精鬼精的小妹妹香荽,因此“扑哧”一声笑了。

    见众人都奇怪地看他,周姑娘也朝他瞪眼,他忙掩饰地问道:“姑娘此来,令尊是否并不知情?”

    周姑娘张大小嘴儿,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注视才发现,说话的是个英气逼人的小将。哎呀,真是器宇不凡,那一身银白盔甲穿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合身呢!

    他不像一般军汉那般粗糙或者板着一张脸,他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看了就令人舒心,禁不住就想起诸如“英武不凡、英姿勃发”这样的词句来。

    周姑娘望着黎章发呆了一瞬,见他笑吟吟盯着自己,忽觉说漏了嘴,忙补救道:“在下要替父分忧,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了。若是父亲知道了,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许我来。你说,为人子女者,能让尊长如此拼命吗?”

    黎章点头附和道:“姑娘言之有理。真是孝感动天哪!”

    周姑娘大喜,忙上前一步问道:“那你们是收下我们了?”

    不待黎章答话,那指挥使接过话头叱道:“胡闹!赶紧回去。本指挥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你。”

    周姑娘眼珠一转道:“那你免了我家的兵役我就走。一定要从我家招人,我就要效仿花木兰,替父从军。我弟弟才十二,你们抓他,太没天理了。”

    指挥使也没辙了,为难地看向顾涧。

    顾涧沉声道:“回去让你父亲前来面见,若真是有病,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他,当免了此次兵役。”

    很合情理的一句话,却让那周姑娘急了,柳眉一竖,愤愤道:“这话谁信?我们家两个男丁,都征了好几次了。只要我爹还健在,我弟弟没长大,每一次征兵都有官差上门抓人。”

    顾涧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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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果真如雷贯耳(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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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水趁着众人发愣的时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她眼中流露的善意十分明显,周姑娘觉得这个小疤脸看上去特别无害,便对她道:“这位小兄弟你不知道,我们家已经服过兵役了。因为我爹身子不好,弟弟年幼,就派家丁代替他们投军。谁知明明出了人,下回征兵的时候,官府见我家户籍上有两个未服役的男丁,照样上门来抓人,根本不讲道理。”

    那书童也气呼呼地说道:“就是。有一回,我们老爷差点就被抓了壮丁。后来好说歹说,还使了银子,才让人替代,放过我家老爷。”

    黎水一听急了,忙转身对黎章道:“大哥——”忽想军中顾涧最大,应该求他才对,忙改口——“顾将军,求求将军帮帮她。”

    顾涧忍不住笑了,对黎水道:“黎小兄弟倒是热心肠。这事本将军会派人去查证的。若真有此事,当免了周家的兵役。”

    周姑娘听黎水叫他“顾将军”,眼睛一亮,忙道:“若真是这样,还请将军能写个手书给在下,免得回头还有人上门抓人。”

    黎章听她如此精明算计,话语又十分不通人情世故,又笑了,顾涧也尴尬不已。

    忽然想起什么来,黎章问道:“你爹是读书人,那身上可有功名?”

    周姑娘神色就黯淡下来,低声道:“我爹不曾去考功名。”

    黎章一怔:是不曾考,不是没考中?

    当下说定,顾涧命军中文书去县衙查阅征兵旧档,又让这周姑娘先去眉山县城找地方住下,隔日去县衙等候回音。

    周姑娘大喜,对着顾涧千恩万谢,赞他“英明神武,又肯体恤百姓,乃国之柱石”云云,听得顾将军老脸都红了。

    黎章见女书生喜滋滋地单脚一个旋转,朝身后书童鼓起桃腮,细巧的下巴一扬,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心下更加怀疑了。

    这情形……怎么觉得这姑娘是早就算计好的?

    莫不是她故意装扮的破绽百出,让人看出她是女子,好见机行事?可若是今天没遇见顾将军,那她该怎么办?

    黎章猜不透这女子的用意,便盯着她打量。

    周姑娘得意间,感觉还是很灵敏的,脑后长眼睛般,转头看向他。

    许是黎章意味不明的目光让她觉得心慌,遂讪讪笑道:“这位小将军真好仪表,穿上这身铠甲更显威武。当然了,若是我穿上肯定也英姿不凡。呃,你们确定不收女兵?我会些拳脚,也曾读过些兵书……”

    黎章笑眯眯地说道:“确定不收女兵。”

    只怕真的答应收下你,那时你又要找借口推脱了。

    周姑娘白了他一眼,很不喜他用看穿一切的目光打量她。

    黎章见她处在一群男人中间,却一点不忸怩作态,反而满脸好奇地四处打量,一副鬼精灵的模样,心中一动,笑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周姑娘笑嘻嘻地答道:“你听好了:本姑娘单名一个‘菡’字。我告诉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名字?”

    黎章咳嗽一声道:“那你也听好了: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黎名章是也!是不是觉得如雷贯耳?”

    众人都轰然大笑起来。

    周菡却眨巴两下眼睛,猛一拍小手掌,叫道:“果真如雷贯耳!不就是那个发誓要娶南雀公主的小将军嘛!我说黎将军你也真是的,咱大靖多少好女子,你干嘛非要娶那南雀国的公主呢?这不是让咱们大靖女子颜面无光么,好像咱们靖国的女子都入不了将军青眼,非得从外国引进才成似的。”

    黎章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当初那件事竟然传到民众耳中去了,连闺阁女子都知道了。

    周围军汉们见他惊呆的模样,都笑得前仰后合。

    黎水慌忙帮大哥澄清道:“周姑娘请放心,我哥哥没说要娶南雀公主,都是将士们不肯吃亏,为了壮声势,才故意那么喊的。”

    遂绘声绘色地跟她描述当日的情形,听得周菡瞪大眼睛,不住惊叹,连那个作书童打扮的小丫鬟也凑近来,扯着她家小姐的衣襟一起听故事。

    黎章哭笑不得:这个阿水,怎么说话呢?还让人家放心,这干人家姑娘啥事?

    钱明笑够了,低声对黎章道:“将军,看样子周姑娘对你娶南雀公主很不平呢!”

    黎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可造次。

    顾涧笑着对黎章打趣道:“年轻就是好啊!”

    这样的氛围,让黎水开心极了。

    几年来,她和师姐混在一群军汉当中,入目都是男人,最近她更是连师姐也见得少了,因此乍见了这位周姑娘,便十分喜欢。

    她忘了自己眼下是男儿装扮,热心地邀请周菡主仆道:“外面乱得很,姑娘独自带个丫头回城不安全。不如等我们一会,我跟大哥忙完了也要进城的。”

    黎章答应带她去街上逛逛,她就计算了一大堆要买的东西,因此早就盼着进城逛街了。

    周姑娘听了十分高兴,忙说一定等他们,遂站在一旁看他们招收新军,一边和黎水叽叽喳喳地闲聊,问些军中的事。

    魏铁和钱明见此情形,就挤眉弄眼地看着黎水笑,笑得她莫名其妙。

    解决了周菡的事,黎章也不说笑了,将新招收的军士集中起来,一一叫过去简单问话,并查看体格身形、测试力气武功等,然后让他们分别列队。

    他一边快速检视,一边对指挥使道:“有些武功底子的健卒,单独训练,将来充当主战军;行动敏捷、反应快速的归于斥候队……”

    指挥使一一答应下来,仔细挑选。

    直忙到正午时分,才将新军规整完毕。

    顾涧便对属下指挥使交代了几句,言明下午就按这标准招收,老弱皆不要。然后对黎章道:“走,咱们去眉山县衙。朱县令即将离任,许多事还要请他结清才好。”

    又对周菡道:“姑娘也一起去吧,说不定当场就能查清周家的兵役记录,也省得姑娘苦等。”

    周菡自然求之不得,乐呵呵地准备跟他们一块走。

    待军士们牵来坐骑,周菡傻眼了:她可怎么走呢?

    眼光在顾涧和黎章身上一溜,甜甜笑道:“英明神武的顾将军,如雷贯耳的黎将军,能不能借一匹马给在下主仆呢?若是此举违反军规就算了,我二人跑步前行也是一样的。”

    顾涧被她逗乐了,笑道:“这个么,不如请如雷贯耳的黎将军帮你解决好了。”

    黎章瞅着周菡摇头,若不是年龄不对,他都要怀疑这姑娘是香荽了,都是一样哄死人不偿命的。

    “你们会骑马吗?”他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那小书童立即道:“当然会了。我家小姐可能干了,什么都会。”

    周菡瞅了她一眼,端着架子训道:“冰儿,怎么说话呢?略知一点皮毛,就吹得这样,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又转向黎章道:“小女子虽足不出户,但骑马还是会一点点。请将军放心。”

    黎章一边吩咐军士再牵两匹马来,一边似笑非笑地对周菡道:“足不出户?在下怎么觉得姑娘常往外跑呢!”

    周菡再次失声惊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黎章一个没绷住,咧嘴大笑起来。

    黎水也跟着笑了,觉得这个周姑娘好可爱的样子。

    等军士又牵来了两匹马,周菡谢了一声,和冰儿各自挑了一匹骑上去,果然很稳当。

    待进入眉县城内,众人先去了县衙。

    见了朱县令,说明来意。县令即命县丞查阅前三年的兵役记录,果然发现周家前后已经两次用家仆代主人应征了。

    听顾涧说,要免了周家的兵役,朱县令就有些尴尬。

    这种情况并非周家一户如此,朝廷要招人,他们这些地方官只好配合,谁敢误事?也不知这个周姑娘哪来这么大本事,竟然找到将军通融。

    周菡亲眼看见县丞重新做了记录,这才放心。来到后堂,郑重地对顾涧和黎章道谢后,方才带着冰儿告辞离去。

    黎水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送她,一边问道:“周姑娘这就要走了?”

    周菡想是解决了心头大事,十分轻松惬意,走起路来,脚底一弹一弹的,对黎水挥手笑道:“走了!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各位了。”

    黎章正和顾涧在座位上喝茶,闻言喷出一口茶水,无语地望着她的背影:也不知这个刚才还在军营嚷着要替父从军的小女子有何要事。

    顾涧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急着要赶回家,把这消息告诉爹娘,便好心道:“周姑娘家住何处?朱县令,派人送她们回去。姑娘家的,出门该小心才是。”

    不待县令答应,周菡慌忙翻身转回来,胡乱摇手道:“不敢劳将军和大人费心,小女子另有要紧事,暂不回家。将军请放心,小女子会谨慎小心的。”

    她那副神情,黎章忍了又忍,才没问出“是不是趁机要跑出去玩”这话。

    周菡被黎章了然的目光看得十分心虚,忙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再一次道别道:“后会有期,如雷贯耳的黎将军。”

    黎章挑眉道:“这话姑娘刚才已经说过了。”

    众人窃笑。

第262章 奇怪的周姑娘

    周菡却回道:“那就麻烦黎将军再听一回。放心,小女子保证,多听这一句话,不会令将军耳朵起茧子的。”

    黎章明智地闭上嘴巴,以目光送她出去,这才消停下来。

    顾涧看着他微笑道:“这位周姑娘天真率性,倒十分有趣。”

    黎章见他目光暧昧,想解释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转而向朱县令笑道:“大人在眉山县三年,政绩卓异。此次卸任,想是要高升了?”

    朱县令谦虚地摇头道:“下官惭愧。皇上隆恩,命下官任岷州知府。”

    顾涧和黎章听了,齐声恭贺。朱县令还礼不迭,面有得色。

    黎章不经意地笑道:“朱县令任岷州知府,我等在边关防守,断不会再发生劫军粮的事。所以,朱县令大可放心,大人定会比前任知府张杨仕途顺畅。”

    朱县令呵呵笑了起来,连声称谢。

    随即,不出黎章所料,他满脸感慨地说起这位前张子易知府的过往,并在顾涧的好奇询问下,说起他的近况,“两年前,皇上下旨,让他在云州东北流地——黑莽原垦荒。”

    “垦荒?”顾涧听了发愣。

    朱县令点头,轻声道:“皇上,已经不像原先那么坚持了,这是在给张子易起复的机会呢。还有,各州府已经撤销对张家在逃长子长女的缉捕令。”

    黎章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口,好险才控制住神情,没露出异样,故意懵懂地问道:“开荒还能起复?朱县令,本将军可是听糊涂了。这些文官的弯弯绕就是多。”

    顾涧沉吟了一下,道:“想是让他戴罪立功。”

    黎章当然知道是这个意思,但他想要多探听些关于二叔的事,只能装傻了,因此不以为然地说道:“黑莽原,听这名字就是个凶险恶地。他再有本事,拼死一年能开出多少荒地?如何起复?”

    朱县令感叹道:“当初,人人都这么想,道皇上虽然给了张子易机会,他却未必有本事翻身。谁知他带着上万流犯,两年开了近二十万亩荒地。永平十六年只收了点口粮,永平十七年平均亩产一百五十斤小麦。当朝廷等着他永平十八年来个大丰收时,他于去年底通过师弟赵耘向朝廷提出一项举措。”

    听到粮食,顾涧比黎章还急,忙问道:“是何举措?”

    朱县令叹道:“他请皇帝下旨:凡有愿去黑莽原垦荒的百姓,所垦荒地无需出钱购买,且免除未来五年税赋。”

    顾涧张大嘴巴:“这……这如何使得?这些年边关打仗,百姓流离失所,别说荒地了,就是原本田地都无人耕种呢!”

    黎章也点头。

    朱县令道:“朝中大臣亦是如此说,御史又弹劾‘罪臣张杨,蛊惑圣听’。可是张子易的师弟——户部侍郎赵耘却说动了皇帝,如今圣旨已经下了。二位将军猜如何?”

    “如何?”

    “各地州府得到消息晚,尚未有反应,然云州本地及云州相邻的州府,那些流民甚至乡绅,都纷纷出动,往黑莽原去了。”

    “啊?”

    “朝中大臣便弹劾赵耘,说此举让农税流失、国库受损。赵耘便分析道,若是没这圣旨,荒原还是荒原,流民还是流民,并不能变出粮食和税收来;如今因为这道圣旨,黑莽原即将要长出无数粮食来了。”

    “可这粮食又收不进国库?”顾涧指出问题症结所在。

    朱县令道:“赵侍郎道,张子易所恳的二十万亩良田可是国家的,且还在不断增加之中。新开出来的荒地可以卖给那些乡绅,也照样免税。卖地所得的银两,用来买百姓手中的粮食。而五年后,所有黑莽原的田地都要交税。黑莽原,就成了富庶江南了。”

    厅中忽然静了下来,半响,朱县令才幽幽道:“将军可听明白了?用免税来吸引民众,用卖地来筹集银两,筹得银两再买粮,真真好算计!这还不算,等人去多了,商贸经济也活了,照样会曾加国库收入。”

    黎章一声不吭,他心中太激动,怕开口就露出异样。

    张家,有望平反了!

    顾涧皱眉,疑惑地问:“既然自己垦荒得来的田地无需花钱买,谁还会花冤枉钱去买那些开垦出来的田地?”

    朱县令扬眉道:“当然是那些有钱人买了。开垦的荒地不用钱,可垦荒是要花费人力和时间的,与其自己找人费时费力垦荒,不如买现成的,今年就能种粮食,照样能免五年税,何乐而不为?”

    顾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朱县令笑道:“为了证明给反对的朝臣看,黑莽原已经卖出了几千亩地熟地。后来皇上舍不得,下令不许再卖了,毕竟那些地今年能有大收成。”

    黎章终于插上一句话:“这下那些朝臣没话说了吧?”

    朱县令摇头道:“怎会没话说?不知有多少人就此事弹劾赵侍郎。可是,这个赵侍郎深得皇帝宠信,他又是极厉害的,当即痛骂这些人居心叵测,奸佞误国。”

    黎章心中大恨:这些家伙是冲二叔来的。

    朱县令接着道:“皇上也大怒,怒斥道,国家正内外交困,此举既可弥补眼下国库空乏,又解决了未来的财税收入,还归拢了流民,让他们不再流离失所,有地可依;尔等为了对付张子易,却弃国家危难于不顾,其心可诛!好几位大臣因此被免官,胡家就有一位。”

    顾涧不住点头,抱拳向北面恭声道:“皇上英明!”

    朱县令感慨道:“思及赵侍郎和张子易,下官真真惭愧。不愧是老宰相得意弟子,出手就不同凡响。”

    顾涧微微一笑,问道:“听大人的意思,是极为推崇张子易了?”

    朱县令就笑而不答。

    黎章面色潮红,心绪难平。

    两年来,他虽也花心思打听朝中的事和张家的事,然地处边关,接触人少,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今天,终于知道一些详细情形了。

    二叔起复有望,加上他这边的努力,张家平反指日可待!

    心思电转间,见顾涧跟朱县令谈起了粮草的交接,这不属于他的公务,便跟顾涧告了个假,说要带黎水等人去街上逛逛,晚些再回军营。

    顾涧连连点头,知他们出来一趟不容易,让他只管去逛。

    这次出来,黎章带了十个亲卫。出了县衙,他对钱明等人道:“我跟阿水不用人陪,你们各自去逛吧。记住,不许欺压百姓。太阳落山后在县衙门口汇集,一块回军营。”

    众人答应一声,欢喜地散去了。

    黎章便对黎水眨眨眼睛,小声道:“走,咱们也去逛。你想吃什么,看见了就买一些。”

    黎水见大哥心情很好的样子,高兴地应道:“嗳!”

    两人便漫步在这边陲小城的街道上,一边小声评论这里的建筑,“大哥瞧,这儿的房子不是石头建的,就是竹木制的,他们不用砖呢。”

    黎章不住往街道两边看,小声回道:“别说这些,小心让人听见。阿水,这有家酒楼,要不要进去吃些东西?”

    才走几步,就发现一栋竹木搭建的小楼,门匾上书“美味酒家”,不奢华,却带着西南民风。目光下移,望向门内,看见两个熟悉的人,正跟人说话。

    黎水已经欣喜地叫了起来:“是周姑娘和冰儿。”

    见周菡正跟一个中年文士瞪眼竖眉地争吵,黎章十分好奇,忙对黎水“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两人很随意地走进酒楼,在离周菡最近的一张桌边站定。

    那边的谈话立即传入耳中。

    这一听,他和黎水都愣住了,也忘了坐了,也忘了点菜了,连小二招呼也不理了。

    “那这个张子易就一直被流放,回不来了?”

    “唉!你这小哥真是异想天开,去了黑莽原那地方,还有命回来?”

    “那……那张子易的师兄弟就不管他了?”

    “人情薄如纸。得意时自然都去奉承,失意时谁管人死活。”

    “可恶!”

    周菡一掌拍在油腻腻的桌上,“啪”一声响,跟着猛甩手,疼得小嘴直咧。

    扮成书童的冰儿忙埋怨道:“小……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黎章醒过神来,对黎水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周菡面前,展颜笑道:“周姑娘,好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菡从座位上惊跳起来,冲着黎章嗔道:“黎将军,你怎么能……能叫人家姑娘呢?”

    黎章瞄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呵呵笑道:“本就是姑娘。你以为能瞒过这位先生?”

    周菡忙看向那中年文士,果见他一副了然神情,微笑道:“无妨!不过是闲聊几句而已。”

    这人想是见黎章和黎水一身军服,不想招惹,便随意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去了,丢下周菡主仆和黎章兄弟大眼对小眼。

    黎章一屁股坐下,又把黎水也扯到身边坐下,方才对周菡道:“既然遇见了,就凑一桌如何?”

    不等她回答,就喊小二点菜。

    周菡对他们兄弟印象不错,因此并未推辞,还热心招呼黎水。

    早已恭候多时的小二忙递上菜牌,黎章随意点了几个菜,将他打发了,然后打断正跟黎水说笑的周菡,问道:“周姑娘刚才打听岷州前知府张子易的事,难道跟他认识?”

    黎水也好奇地望着周菡,等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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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跟张家是亲戚(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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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菡眼神闪烁,很蹩脚地掩饰了一会,才道:“这个,在下好奇问问就不成?他既在岷州当过知府,官声还不错,偏后来又获罪了,茶楼酒肆有人聊起他,有什么可奇怪的?”

    冰儿立即道:“就是。我家小姐也是听刚才那人说起他,才多问了几句的。”

    黎章点头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姑娘跟他有什么渊源呢。刚才在县衙,正好听朱县令说起这个张子易的近况……”

    周菡顿时睁大了圆眼睛,修长的脖子往前伸了一大截,直问到黎章脸上:“什么近况?他怎样了?快说!”

    黎章被她的急切弄迷糊了,狐疑地打量她,不确定地问道:“你真不认识张子易?那这么关心他干嘛?”

    周菡见他这样,悻悻地说道:“好吧,我说。我跟张家是亲戚。”

    黎章听了浑身一抖,心道你就使劲掰扯吧!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亲戚?你不是姓周吗?”

    “哎呀,人家跟张大人夫人娘家是亲戚。”

    “我听说张大人娶了国子监曹渊大人的女儿为妻,你家既跟曹家是亲戚,那为何不去曹家问消息?他们家住京城,肯定对张子易的近况了解十分清楚。”

    周菡被他两句话就问住了,气呼呼地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道:“好吧!我说实话,我不是跟张大人夫人娘家是亲戚,我就是跟张家是亲戚。”

    见黎章还是不吱声,她气极了,恨恨地说道:“好啦!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我就说真话吧:我爹跟张大人的哥哥是拜把子的兄弟,所以我才变着法儿打听张家的消息。”

    “噗!”

    黎章将刚吃进嘴的笋片吐了出来,见鬼似的瞪着她。

    刚才说是二叔亲戚,他还有些不确定,如今都扯到他爹头上来了,当他是死人么?

    黎水大致知道这周姑娘在撒谎了,她努力埋下头,不住偷笑,心中暗道,这个周姑娘大概做梦都没想到面前坐了个正宗的张家人。

    黎章慢条斯理地掏出块布巾,擦了擦嘴,然后好奇地盯着周菡,问道:“你爹干什么的?怎会跟张子易大哥拜把子呢?”

    冰儿低下头,不忍看自家小姐第三次谎言被戳穿的神情。

    周菡不耐烦了,怒道:“就说个事,你问我那么多?不说就算了。”

    黎章算是看明白了,她跟张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摆摆手道:“好了,我也不问了,这就跟你说。听说张子易奉皇上圣旨,在流地垦荒呢。”

    周菡皱眉问:“就这样?”

    黎章点头道:“就这样!”

    周菡泄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这不等于没说。害我费尽心思撒谎。”

    黎水终于笑出声来,黎章也无可奈何地笑了。

    一时,菜上来了,黎章便招呼三人吃菜。

    闲聊了几句,黎章又问道:“周姑娘,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哦,是不是‘要事’没办完?”

    周菡对周围扫了两眼,然后凑近他小声道:“我不准备回家了。我准备出去游历。”

    黎章瞪着她,好一会才摇头叹气道:“周姑娘,这是不是太鲁莽了?你偷偷离开,就不怕令尊令堂担心?”

    周菡不在意地说道:“不会的。我出来的时候给我爹留了封书信,告诉他我要去湖州府。”

    黎水一怔,惊问道:“你要去湖州府?”

    湖州,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亲切!

    黎章更是双目爆出异样神采。

    周菡看着二人,想了一想,低声对他们道:“我觉得你俩都不错,看着就像好人。我也不瞒你们,我跟你们说,我呀,要去湖州府的青山书院去游学。”

    说完,眉头一扬,得意地抿嘴一笑,等着他们夸赞自己有志向。

    黎章和黎水都怔住了,愣了好一会,也没有说话。

    竟然,要到那个地方去!

    周菡没有等到应有的反应,不高兴地“嗳”了一声,噘嘴道:“怎么,你们可是觉得,我一个女子,不应该出门乱逛,更不应该去书院求学,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绣花,是不是?”

    黎章整了整心绪,正色道:“不!在下并不这样认为。姑娘的确不同于一般女子,胆识过人,在下佩服!”

    周菡听了,简直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追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你不觉得女儿家抛头露面有损清誉?”

    黎章对黎水瞟了一眼,微笑道:“清者自清!不过,姑娘还是要慎重些,稍稍做些改装,也免得在外行走惹麻烦,你这样子看上去实在不像男子。”

    周菡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多谢将军关怀。我一定会小心的。”

    冰儿得意地插话道:“我们肯定要好好装扮的。这样子是小姐故意弄成的,为的就是让那些军爷不肯收我们。”

    周菡忙制止她道:“哎呀,你怎么说出来了?”

    黎章笑眯眯地说道:“你不用隐瞒了,我早就猜是这样。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不知掩藏呢,必定是故意为之。”

    周菡听他夸自己聪明,高兴极了,越看他越喜欢,便叽叽喳喳地告诉他,自己刚准备去湖州的时候,怎么碰见军爷和官差上门,又如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然后替父从军,并设计脱身。

    “谁知碰见你和顾将军,这计策就更万无一失了。”

    黎水敬佩地看着她,不住地夸赞她有急智、有胆识,连冰儿也称赞到了。

    周菡和冰儿也觉得黎将军这个弟弟人虽然长得丑,却十分讨人喜欢。

    冰儿看看黎章,又看看黎水,好奇地问道:“黎大哥,怎么你大哥长得这样,你却长得另一样,你们看上去不像亲兄弟呢!”

    话一出口,方觉有些唐突,忙又道:“我没笑话你的意思,只是好奇问问。”

    黎水摇头道:“不要紧的。”

    周菡忙道:“人长得怎样,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品性,还要健康。冰儿你真是的,不过就是脸上有个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阿水,你不用在意,你脸上的疤一点不难看。”

    黎章微微一笑,心道这周菡倒是个善良的姑娘。

    他便解释道:“阿水小时候脸上被开水烫伤了,家里没钱抓药,才留了疤,把身子骨也弄垮了。他就比我瘦弱一些。”

    周菡和冰儿听了同情极了。

    周菡用纤细的手指敲着桃腮想主意,忽然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我们要去的青山书院,那儿还有个青山医学院。有个叫秦枫的大夫,听说医术十分高明。我这次去帮你问问,像你这种情况能不能治。若是能治,等打完仗了,你们就去找他治。”

    黎水听呆了,她慢慢转头,和黎章对视。

    两人都奇怪:怎么这个周姑娘今天提的全是跟他们亲近的人事和地方?

    周菡兀自不觉,见这俩兄弟都沉默不语,以为他们是担心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心里也难过起来。

    她绞尽脑汁想安慰他们。

    见黎章英姿勃发的样子,她忽然心中一动,问他道:“黎将军,若是到时候你真的第二次捉到了那个南雀公主,难道要践行誓言,纳她为妾?”

    黎章已经恢复了常态,嬉笑道:“这个么?让我好好想想。”

    瞥见周菡两眼不眨地看着自己,连冰儿也很紧张的样子,忽然好笑起来,故意道:“就纳她为妾好了。大丈夫当言而有信,再说,男人不都是希望享受齐人之福么。”

    “那怎么能成呢!”

    周菡急了,霍然站起身,对着黎章大喊。

    黎章跟黎水同声问道:“为何不成?”

    周菡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唉!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她被你捉了两次,说不定还要被你灭国,那是多大的仇恨?让这样一个女人躺在身边,你能睡得着?你呀,几个脑袋都不够人家砍的。”

    黎章歪着头问:“依你说,不能纳?”

    周菡斩截挥手道:“坚决不能纳!”

    黎章咧开嘴笑道:“那就不纳好了。”

    周菡不料这么容易就劝服了他,她还攒了一肚子的道理,正准备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利害、晓以大义,劝他莫要被美色所惑,所谓“红粉即是骷髅”什么的,谁知这人如此肯听忠言,倒让她一拳打在空处,憋得难受。

    她怔怔地看着他笑容灿烂的脸,好一会,才“扑哧”一声笑起来。

    冰儿担心地问道:“可是,黎将军让手下在两军阵前喊了要纳公主为妾,要怎么办?”

    黎水撇撇嘴道:“是军士喊的,又不是我大哥喊的。”

    周菡果断道:“喊就喊了,怕什么。到时候捉了她,直接献给朝廷。”

    黎章哭笑不得地看着三人,懒懒地说道:“我说,你们争论这没影的事儿,不是白费精神嘛!等真捉了公主再说吧。”

    周菡白了他一眼道:“黎将军,你很想享受齐人之福吗?”

    “啊?”

    黎章愣了一下,尴尬地咳嗽两声,忙摇头,掩饰地问道:“我说周姑娘,此去湖州,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太平,你跟冰儿两个,是不是太冒险了?”

第264章 娶过亲没有?

    周菡叹口气道:“只好打扮落魄些了。匪徒见我们身无长物,自然也就懒得理会我们。”

    黎水一来关心她,二来想到她要去的地方,只觉心动难耐,恨不能跟了她去,既可以照顾她,又能回家去探望爹娘。

    黎章早发现她满脸思慕,心下暗自掂量。

    忽然,他眼睛一亮,激动地对周菡道:“姑娘且等一等,在下有个主意,可派人陪同你前去。”

    周菡被他这话砸晕了,愣愣地问道:“将军不放心我,要亲自陪我去?”

    嗳哟,这心儿怎么跳得这样厉害呢!

    她死死捂住胸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黎章含笑道:“在下倒想亲自陪姑娘去,可是,在下镇守边关,有重任在身,岂能擅离职守。不过,姑娘刚才说青山医学院提醒了我:这个医学院已经为西北提供了许多大夫,可是到现在,西南却一个都没有。在下想禀告顾将军,派人去医学院招纳大夫。”

    若是能亲自回去一趟,看看小青山……和那里的人,该多好啊!

    他后面的话周菡都没听清,她只听见他说“想亲自陪姑娘去”,却因为不能擅离职守,才换其他人。

    他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

    周菡桃腮泛出一抹嫣红,鲜如敷粉,连眼中都漾起氤氲神采,她飞快地瞟了一眼侃侃而谈的黎将军,心慌地低下头去。

    黎章兄弟却都未注意她。

    黎水望着黎章,眼中射出惊喜渴望的光芒,恳求道:“大哥……”

    黎章却苦笑,冲她摇摇头。

    阿水一定不能回去!

    她若是见了秦大夫和云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肯定会露陷的。

    还是让林聪回去合适,也好打听家中消息,见机行事。

    他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便一刻也不想耽误。于是让周菡主仆在客栈等候,自己和黎水急忙赶回县衙,向顾涧禀告了自己的想法。

    顾涧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此话有理。本将军这就向皇上恳请委派大夫。”

    黎章摇头道:“将军,青山医学院又不是朝廷开的。依属下之见,不宜强征大夫入军,而应该派人前去,诚心感召。”

    顾涧一想也是,又点头道:“也好,本将军立即安排人前去招揽大夫。”

    黎章道:“将军,属下以为,去的人应当机灵善言,且能鼓动人心为妙。将军可还记得,当日青鸾公主被擒后,南雀国派使臣来逼迫将军,第五将有个火长叫林聪,鼓动军士们饿了食敌肉之事?”

    顾涧眯起眼睛,想起那次在中军营寨门口,几千饿兵化身为饿狼的情形,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沉声道:“不错,本将军记得!”

    黎章道:“军心最重。将军郑重派人前去迎接大夫,比下令征召更令人心服。其次,去的人当慷慨陈词,以国之兴亡激励他们,以戍边将士疾苦感动他们,以前次大胜擒获公主、南雀国赔偿损失鼓舞他们,还怕没大夫肯来?既肯自愿前来,必定是心怀虔诚,为将士们治伤肯定尽心。”

    顾涧听后,目中射出一道精光,当即点头道:“好!你即刻归营,派那林聪带三十军士前来领命。本将军另有要事一并交代他。”

    黎章见事已成,松了口气。

    他告诉顾涧,说在街上巧遇周菡,因她要女扮男装去青山书院求学,然后在闲谈中触动心思,才想起招大夫的事。

    “将军既然派林聪去湖州,不妨与周姑娘同行,也能顺路照顾她。”

    顾涧瞅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不难。她也算帮了你的忙,就让林聪与她顺路同行,一块去湖州好了。”

    当下,两人又商议几句,黎章方才告退,要立即赶回眉山蜈蚣岭。

    他派人去街市上寻回钱明等人,又亲去客栈告知周菡,让她静候军营来人,会齐了一块上路去湖州。

    “周姑娘,此去湖州,一定要用心学习才好,即便不能如男子一般蟾宫折桂,也要一展闺阁风采,方不负千里迢迢,往返奔波之苦!”

    若是之前,周菡听见这样的话,只怕会乐得蹦起来,引他为知己,然而此刻,她看着即将离去的小将军,只觉心里空空的没着落,不舍地问道:“将军真的不能亲自去吗?”

    要是他能亲自去湖州征招大夫多好啊!

    黎章摇头道:“在下走不开。不过周姑娘放心,在下定会跟来人交代清楚,要他好生保护姑娘。”

    说完,一扯呆愣愣的黎水,向外走去。

    周菡见他真的离去了,紧走几步跟上去问道:“这就要走了?”

    黎章大步向外走,一边侧头笑道:“走了。早些回去安排人,也免得姑娘空候着。姑娘这几日莫要外出,最迟三日后就会有人来这里找姑娘。”

    周菡心里嘀咕道,迟一些儿也没什么。

    眼见人就要跨出客栈门槛,她忽然急了,禁不住喊道:“再等等!”

    黎章转头,奇怪地问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周菡张大嘴巴,“呃”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黎章见她眼珠直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下狐疑。

    他慢慢地走回来,在她面前站定,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

    周菡不知他要干什么,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害羞地低下头去。忽又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呐呐言道:“将军……”

    黎章轻声问道:“周姑娘,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在下又这么肯帮你,此去一别,不知是否有再见的日子。姑娘能不能告诉在下:你,真的跟张家没有渊源?去青山书院也只是为了求学?”

    周菡听了“不知是否有再见的日子”,以为他说自己会战死,顿时吓了一跳,鼻子一酸,急急道:“肯定会再见的。你一定要好好的,肯定不会有事的。啊!你说什么?”

    黎章见她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禁有些感动,笑道:“在下谢姑娘吉言。”

    周菡为自己的心急尴尬不已,讪笑了一会,才小声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我跟张家是有些渊源。不过,不是亲戚,我爹跟张大人的哥哥也不是拜把子的兄弟。”

    黎章“哦”了一声,试探地问道:“那……这渊源到底是因张子易而起的,还是因为其他人的牵扯?”

    说实在的,他真的很好奇,但看这姑娘又实在不像坏人,于是就跟个八婆似的反复设言试探。

    周菡刚要回答,忽然又止住,看着他狡黠地一笑,歪着脑袋道:“这个么……等以后再跟你说。就……就等我从湖州回来吧。从湖州回来,我一定跟你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到时候去找你,你可不许不见我。”

    黎章见她眼一眨一个主意,分明在吊他胃口,无奈地摇头叹气道:“周姑娘何苦如此?以后你来找我,我怎会不见你呢!”

    周菡抱歉地笑道:“黎将军,你别生气啊。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我自己也烦的很呢!等我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一定会全部告诉你的。”

    黎章见她难得这么诚恳地说话,便不再相逼,抱拳道:“那在下就等姑娘自己想说的时候再洗耳恭听。告辞!”

    周菡嘟着嘴儿咕哝道:“又要走?”

    冰儿也道:“是啊!不用这么急的,不如吃了饭再走。”

    黎章失笑道:“再不走天就晚了,吃了饭天就黑了。”

    果断转身,跨出门槛。

    周菡站在客栈门口,望着两兄弟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扬声喊道:“你要好好的,不许有事。还有啊,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能娶那个南雀公主!”

    街上的人闻声都看过来,想知道是谁这么大口气,连南雀公主都不要。

    黎章脚下一顿,随即加快脚步,连头也不回,拉着黎水逃也似地跑了。

    他不敢回头,怕街上的人知道这话是冲他喊的。

    太丢人了,当人家公主随你挑啊!这个周姑娘,怎么能把这话在大街上嚷出来呢,亏她还一副聪明样。

    黎水一直为不能回家而魂不守舍,这时才清醒过来,顿时笑倒,被大哥拖着跌跌撞撞地闪过街角。

    周菡见他们不但没回头,反而去的更快了,气呼呼地绞着手指埋怨道:“真是的,连头都不回一个。没义气的家伙!”

    这一刻,她真的不想去湖州了,认真考虑,等仗打完了、确定他平安无事再去湖州的可能性。

    可是,她真的另有“要事”去湖州,也是不能耽搁的。

    唉,真是愁人啊!

    冰儿也惆怅地说道:“小姐,黎将军有军务在身,哪像咱们这样清闲。唉!也不知道黎将军娶过亲没有。”

    周菡面色古怪地盯着小书童,没好气地说道:“无论他娶过亲没有,都不能纳那个南雀公主。”说完转身气呼呼地回房去了。

    冰儿忙撵上去,一边解释道:“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黎将军娶过亲没有,然后……”

    然后怎样?

    没有然后,她就是忽然想知道嘛!

    进了房间,她嘟着小嘴问道:“小姐,难道你不想知道黎将军娶过亲没有?”

    周菡皱眉寻思:她当然想知道啊!

    眼珠骨碌一转,对冰儿道:“这个么,也不难,等去湖州的路上,咱们再跟来的人打听。”

    主仆二人这才高兴起来,仿佛有了新的奋斗目标,嘀嘀咕咕合计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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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胡钧的憧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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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黎章,带领手下疾奔了一天多,才赶回了蜈蚣岭。

    如今,眉山内只驻扎了两支人马:一是严克副将军,率一万人马驻扎在原来中军营寨;另一支人马就是黎章及其属下——驻扎在西北的蜈蚣岭。

    其余大军,除了顾涧亲率五万人驻守在眉城外,剩下的都撤出眉山,散布在岷州各地,一边操练一边耕作务农。

    蜈蚣岭,地处眉山西北,距离眉山主战场稍有些远,并不在两国边界,偏向于靖国境内。若是敌军从七里滩一线进攻,威胁眉城,这支人马根本救援不及,不知黎章因何选择此处驻守。

    胡钧和汪魁作为黎章的手下,也留在这里。

    蜈蚣岭一带稀稀落落生长了不少橡树,山岭弯弯曲曲,盘旋围绕,朝北环箍出一个宽阔的山谷。

    两年来,黎章除了练兵,还带领手下军士在山谷中开垦了几千亩田地,并挖掘了四五个湖泊,聚水浇灌作物,并养鱼虾。

    为此,他特意聘请了当地有经验的百姓在此教导军士,植树护林、种田养殖,把这荒山野岭变成了富庶的村寨。

    在山谷东南出口处,有一个巨大的湖泊,纵横数里宽,湖面波光粼粼,一望无际;而在此湖的南边,另有几千军士正挥舞着铁锹和锄头,在挖另外一个湖泊,胡钧在一旁监工。

    他四处巡视了一番,仰面看了看日头,叮嘱手下加劲挖,他则向山谷北面走去。

    那里,有绵延的绿色田野,旱地里种着小麦,田里种的是红萝卜和白菜等作物。

    在一片绿色的萝卜地里,林聪正带着几十个军士在挖萝卜。

    “林兄弟,这红萝卜都要挖出来了?”

    看见林聪,胡钧眼睛一亮,脚步都轻快不少。

    林聪直起腰,冲他微微一笑道:“对呀,已经到时候了。再不挖,等天暖了,都要烂了。”

    胡钧跳下垄沟,来到她身边,一边帮忙扯萝卜,一边道:“我最近老觉得迷糊,好像做梦一样,明明在打仗,怎么转眼就种田了呢?瞧这地方,被咱们整得跟个世外桃源似的。当初我还笑话黎将军呢!”

    林聪听他提起哥哥,也不说话,只是笑。

    胡钧继续道:“若不是每天早晚操练,我都要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他难得地絮叨起来,神情很是愉悦,顺手将一窝红萝卜秧苗一把握住,使劲一拽,连根带土扯起一大块,又是磕又是敲,想把粘在萝卜上的土弄掉。

    林聪见了直摇头,轻笑道:“将军图省事,一把拽起来,还要费工夫折腾,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不如一根一根地扯,扯出来的萝卜又干净,还不容易扯断。”

    胡钧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干这个不在行,所以黎将军才分配我挖湖。若是让我种地,没准什么也收不到。”

    正说着,忽然旁边一阵喧闹,原来是一只兔子躲在田里偷吃萝卜,被军汉们抄出来,四五个人围追堵截,终于将可怜的小家伙逮住了。

    一个军汉提着那只不住挣扎的灰兔,跟身边同伴商量是红烧还是烤兔,引起哄笑阵阵。

    林聪含笑看着这一幕。

    胡钧则盯着林聪的侧脸打量,暗道,林……姑娘若是换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呢?

    林聪转头叹息道:“这兔子,为了填饱肚子,如今葬身此处……”

    忽见胡钧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便疑惑地眨眨眼。

    胡钧微觉脸颊发烧,忙低下头去。

    好一会,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山峦,心中漾起一缕柔情,轻声对林聪道:“林兄弟,在这地方,我每天都觉得开心和欢喜;晚上睡觉也特别踏实安心;早上一睁眼,总觉得有好事等着我一样,心情像要飞起来。你呢,你可有这样的感觉?”

    林聪怔住了,陷入迷茫中。

    这地方再好,也比不上清南村,比不上桃花谷。她虽然暂时觉得安心,却并没有胡钧那种强烈的感觉,相反,她时刻渴望着,要从这里走出去,然后迎来张家的崛起,重回清南村。

    胡钧靠近她,轻声问道:“林兄弟,等仗打完了,咱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咱们在这娶媳妇、生孩子,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好不好?这地方可是咱们亲手建成的。”

    在这里生活?

    当然不。

    她虽然不知自己的归宿在何处,不知能不能重返桃花谷,但是,她肯定不会在此地生活一辈子。

    她有很多的事要做呢!

    胡钧听不到她的回答和响应,不安地问:“林兄弟,你不喜欢这地方?”

    林聪见他期待地看着自己,忙掩饰地强笑道:“这个……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谁知会有什么变化?”

    不自觉地,她眼前浮现泥鳅清秀的面庞和李敬文实诚的笑脸。

    曾经那么亲近的两个人,如今还不是天各一方,更何况,眼下他们身处战场,连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还谈什么定居。

    胡钧见她痴痴地望着北方,神情大非往常可比,忽然心里很难受,追问道:“要是我们都活下来了呢?你放心,既然以前能活下来,以后我们也照样能活下来。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聪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这个少年将军。

    他越来越明显的爱慕让她疑惑不已:难道他真的发现自己是女人了?还有更多吗?

    长久的接触,她知道胡钧品性高洁,绝不是那种轻狂鄙薄之人,是以并未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

    只是,即便最后他们都活了下来,她也无法陪他在这里。

    他不知道,她藏了多大的心事,不仅仅是女人,还是个被通缉的女人,是流犯,被皇帝抄家流放的罪犯!

    想起过往,林聪心中一寒,忽然问道:“胡将军,听说西北战场也曾经有个胡将军呢。那时元国刚来进犯,皇帝封他为镇北将军。我先前还以为你跟他是一家子,猜你不是他儿子就是侄儿呢!”

    胡钧被她忽然转变话题弄得一怔,好一会,才淡声道:“我可没那福气。”

    言罢,蹲下身子继续拔萝卜。

    林聪却好似勾起了兴趣般,自顾自地说道:“听人说,这个胡将军还真有个儿子,绰号‘混世魔王’,那是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名声大的很……”

    胡钧霍然站起身,将手上一把胡萝卜用力往地垄上一掼,紧绷着俊脸,对着林聪生气地喝道:“这样一个人,你怎能把他跟我想在一块儿?天底下姓胡的多了去了,难道我姓胡就让你想起他来了?”

    林聪正沉浸在仇恨的回忆中,被他猛一喝斥,虽然惊醒过来,却还转不过头脑。

    军士们正忙着将绿缨红茎的萝卜码在筐内,挑去湖边清洗,忽听将军发火,都不知怎么了,停下手中的活计看过来。

    胡钧不耐烦地挥手道:“忙你们的去。”

    军士们便不敢再看,低头干活。

    胡钧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静静地站着,望向南方的湖面:那么宽,那么广,等到满湖都是青荷与菱叶,再点缀无数荷花的时候,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画面了!

    目光上移,蜿蜒曲折的蜈蚣岭如同一条长虫,俯视着山谷中的一切。

    “林……兄弟,等打完仗了,咱们就住在这里吧。这里朴素安静,远离红尘和喧嚣,没那么多阴谋与诡诈,多好啊!你难道不喜欢吗?”

    胡钧用梦一般温柔的声音,喃喃地念道。

    他不想回去了呢!

    林聪觉得,这一回,他的声音充满诱惑,几乎想要冲口答应他,那嘴唇却怎么也张不开。

    就在这时,金富贵从远处田埂上跑来,狐疑地看着静静立在田间的胡钧跟林聪。

    他不喜欢这个胡将军,非常不喜欢。

    林聪出声问道:“有什么事,富贵?”

    金富贵抱拳道:“林队长,黎将军回来了,让队长去见他。”

    林聪一听,忙拍拍手道:“知道了。你那边忙完了?那就在这边盯着,让他们今天把这些萝卜收完。我去了。”

    金富贵忙答应。

    林聪转身又跟胡钧告辞。

    胡钧瞄了她一眼,道:“我也去。看看黎将军可带来什么消息。”

    林聪看看远处喧嚣的工地,欲言又止。

    胡钧道:“放心,我已经交代妥了。”

    两人遂默默地穿过田野,往西南行去。这里有大片缓坡,山边盖了不少竹木吊楼,下面养牲口,上面住人。

    军士牵来马,两人翻身上去,直奔半山腰的山寨。

    一路上,林聪都在猜测,不知哥哥找自己有什么事。

    算起来,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黎章跟黎水了。

    当初,那个林指挥不怀好意地试探,提醒了他们兄妹,自此格外谨慎:黎章将林聪调离身边,不让她跟阿水朝夕相处,自己也轻易不去召见她,却对她委以重任。

    林指挥使因为那“蛇缠腰”毒疮被引发,终于不治身亡。黎章又打听出跟他来往密切的两个军士,却没动他们,只让魏铜暗中派人盯紧了,想要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主使者。

    从此,林聪就将自己隐蔽起来,暗中关注着这一万将士。也因此,她跟胡钧和汪魁相处的机会大大增加。

    两人穿过一排又一排简易农舍,来到山寨中央最大的一栋院落。共两进院子,院墙是用石块砌成,房屋按正房、东西厢房的格局建成,外墙也是用石块砌就,里面隔层则都是木板,楼上也是如此。

    这里守卫森严,前后共有几百军士,与山顶上的岗楼相呼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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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