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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6章 来自小青山的召唤

    “什么?我去?”

    当林聪听黎章说明原委,登时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了口吐沫。

    黎章见她失态,故意沉声问道:“怎么,林队长可是不想出远门?”

    林聪急忙摇手道:“不,不是的。属下,属下只是高兴。属下来到这眉山三年,从未出去过,如今终于能出去了。还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见见世面,真是太好了!当然,将军请放心,属下定然不负所托。”

    黎章目光一转,问胡钧道:“胡将军可想去?若是将军能去,更显我西南禁军诚意。”

    他如今就怕人起疑,因此从不敢表现对林聪特别。

    胡钧眼光一闪,嬉笑道:“将军是故意问我的吧?我要真答应去了,回头还不被你整死!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山沟里干活比较好。有林队长带人去就足够了。林队长能把饿兵吹饱,能把死人说活,拐几个大夫来,不成问题。”

    林聪很奇怪他居然不想跟自己一块去,笑道:“原来胡将军当属下是油嘴的骗子!”

    胡钧摇头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夸林兄弟呢。”

    他转向黎章问:“林兄弟什么时候出发?”

    黎章道:“即刻出发。”转向林聪,“你挑选三十个军士,先去眉城见顾将军,将军另有话吩咐你。还有,经过眉县县城的时候,去悦来客栈找一位周菡姑娘,她主仆二人要去青山书院求学,你一路上照应她些。”

    胡钧睁大眼睛:“你才出一趟门,就认识了什么周姑娘。老实交代,是不是以公谋私,特地让林兄弟护送她?”

    黎章瞪了他一眼道:“鬼扯什么!是这样的……”

    遂三言两语将周菡的事说了,胡钧和林聪都失声笑了起来,都说这是位有趣的姑娘。

    正说着,黎水从外面进来,大嚷道:“林大哥,我大哥不让我去湖州。你要记得带些好东西回来安慰我……”

    她躲了半天,好容易平复心绪,一见到即将回清南村的林聪,马上眼睛就红了,想起爹娘,心口一阵发堵,眼看就要落泪。

    林聪慌忙迎上前去,笑道:“阿水,好久不见了。我前天让人送了鸡蛋来,可好吃?走,陪我去挑人,我马上就要走了。”

    黎章也急忙道:“快去!不许耽搁了。”

    胡钧也要跟去,却被黎章唤住,告诉他顾将军的吩咐和粮草筹集情况。

    林聪将黎水拉到无人处,低声劝道:“你现在就这样,真要是回到清南村,见了师傅师伯,那还不得嚎啕大哭啊!所以,你不能回去。我回去会把一切情况都弄清楚的,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这些道理黎水早已想通,不过就是思乡之情泛滥罢了。

    于是,她倒催林聪快走。

    等师姐回来,她就能知道爹娘和葫芦哥哥是否安好了。

    想起这点,她觉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默默对天祷告,祈求苍天保佑爹娘身体康健,保佑葫芦哥哥平安无事,然后跟他们来个大团圆。

    林聪又嘱咐了黎水几句,就匆忙离去。

    她一边回住处收拾行囊,一边派人叫来金富贵,告诉他自己有公务要出门,将手头事项交代给他。

    金富贵忙问道:“队长不带属下去?”

    林聪摇头:“你帮我看着弟兄们,抓紧操练水性。”

    说着,她上前一步,命金富贵坐下,替他号了一回脉,忽然叱喝道:“你又下水了?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个天气你不能下水吗,为何不听?”

    金富贵低下头道:“属下……属下……”

    林聪气道:“你想更进一步也没错,可怎能忘了腿上的老伤?若是废了这条腿,那时什么也干不成,岂不是‘欲速则不达’么!”

    金富贵一惊,慌忙道:“属下记住了,再不下水了。等天气暖和了再下水。”

    林聪点点头道:“你在山洞里生活太久,被阴冷潮湿之气浸入骨髓,要想断根极难,需平日细心呵护,方才不会犯病。万不可大意了。再说了……”

    她停了一会,轻声道:“我们训练水性,要的是能翻腾逐浪,你本来水性就好,用不着跟他们一样练习,倒是多锻炼身手要紧。就是憋气,也不用非呆在水里憋啊!”

    金富贵连连点头,望着林聪担心地问道:“队长这次去小青山……”

    林聪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怎么?”

    金富贵忙低下头道:“没什么。请队长……保重!”

    林聪沉默了一会,方才道:“富贵,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的身份……”

    金富贵急忙抬头道:“不,属下不好奇。队长不说,属下也不想问。反正,我一个山中猎户的儿子,救过队长,队长也救过我,我们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我就希望队长平平安安的。要是遇见什么伤心事,就回来跟黎将军说说,跟我说说,就好了。”

    林聪听了,心下暖暖的,微笑道:“我知道了。你也要用心些。等再次开战,你一定会立大功的,到时候封妻荫子,也不枉你爹娘对你的期望。”

    金富贵憨笑两声,就沉默了。

    他不想封妻荫子,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然而,这个愿望跟天边的月亮一般,可望不可即。

    半个时辰后,林聪率三十军士出发,黎章和胡钧送她到山口。

    “林队长,此去责任重大,本将军就不多说了。到了那里见机行事,万不可鲁莽。”黎章看着林聪沉声道。

    林聪抱拳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万万不敢误事。”

    黎章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不再说话。

    胡钧一直没吭声,这时才道:“早些回来。若是回来晚了,咱们把南雀国都给灭了,那时林兄弟挣不到功劳可别怪人。”

    林聪只点点头,出发在即,她心里百般滋味,实在无心应对他的笑话。

    等几十骑人马消失在山道拐弯处,黎章转头,看着占据山谷大半面积的湖泊,慢慢攥紧拳头:妹妹此去,会不会将他们现在的生活跟过去、跟小青山清南村重新串起来呢?

    甚至,跟流地黑莽原、跟西北战场、跟朝堂,都串联起来。

    他脑中呈现一幅地图:中央是湖州府小青山,大舅外公他们在清南村;西北有葫芦哥哥和小舅舅(最近,他老是梦见葫芦哥哥,他一定没事);东北是黑莽原,是张家流放的地方;他和小葱淼淼在西南,只剩下东南没有亲人……

    有一天,他们这些人都要从四面八方汇聚京城——那个在渝州府北面、在云州府南面的一个点!

    他可要准备好了,献给家人一份大大的“见面礼”!

    ********

    二月初八,林聪等一行人先去眉城参见将军顾涧,领了一道密令后即马不停蹄地上路了。接下来,又在梅县城悦来客栈接了周菡主仆,当天下午就赶往湖州府清辉县。

    行至晚间,尚未出眉县,就在眉县与丰县交界的湟水寨包了一间客栈住下了。

    饭后洗漱完毕,林聪来到院子里,望着夜空中一弯月牙出神。她看着月亮,脑子里想的却是清南村。三年了,那里究竟是怎样一副情形呢?

    忽听有人轻唤道:“林队长,林队长!”

    林聪转头一看,原来是周菡主仆,正站在身后,月光映照着她们朦胧的身形。

    “周姑娘,你们还没睡?”

    她忽觉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自己一直想着心事,加上如今她是男人形貌,不便对人家姑娘太过亲近,从眉县出来,一直匆匆赶路,也没怎么理会人家。

    周菡微笑道:“骑马骑得腿有些麻,出来走走再歇息。”

    林聪点点头,问道:“姑娘不常骑马吧?这一路可要受罪了。要不,明天雇一辆马车让你们坐?”

    周菡慌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知道林队长有军务在身,不能耽搁的,怎敢因为小女子的缘故,而拖累你们呢。”

    林聪见她颇为识大体,况且此行也确实不敢多耽搁,就不再多劝了。

    周菡见她沉默下来,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林队长,这个……这趟差……很难吗?我见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聪听了一惊:好像她确实失了冷静。

    “不是的。我是在想一些事情。就是……想着去了地方,该怎么说。总要先有备无患才好。”

    周菡松了口气,劝道:“林队长不用着急,这到湖州还有些日子,一路上慢慢想。我也能帮着想主意的。”

    林聪道:“姑娘说的是。是在下遇事不够沉着冷静。”

    周菡忽然讪讪道:“这个,林队长还是叫我周公子吧。我这身打扮,叫姑娘听了怪怪的。”

    林聪抱歉地说道:“是在下疏忽了。周公子请见谅!”

    周菡就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聪心情轻松下来,认真打量了周菡一番,低声赞道:“周公子真好志向,敢放下俗务去游学,在下佩服的很。”

    她自己也出门游历过,如今碰见同道中人,难免惺惺相惜。

    周菡听她语气诚挚,不似敷衍,不禁眼睛一亮,绞着手指欣喜地问道:“真的,林队长真的这样看?不觉得在下……此举有失体统?”

    ********

    下章晚八点。

第267章 另类衣锦还乡(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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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聪摇头道:“周公子并不曾以女儿身份出门,算不得失体统。况公子此去是求学,又不是胡闹玩耍,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周菡开心之余,又疑惑不解:“真的好奇怪呢!哦,我是说,之前黎将军就夸赞我,如今林队长也这么说,你们跟我以前遇见的人都不一样。”

    哥哥?

    林聪就笑了,因问道:“是不是公子家人不认同公子的做法?”

    周菡摇头道:“家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他只是不放心我带冰儿出门,说外面兵荒马乱的,不安全。在下指的是街坊邻里和亲友,其实世人都这么认为的。连我两位姐姐,明明在家好好的,一出嫁,就整天三从四德挂在嘴上,每见面都要用一堆闺阁礼法训斥于我。若不是爹拦着,还不知怎样呢!”

    林聪也好奇起来,问道:“令尊居然能有如此襟怀?真奇人也!”

    这世上居然有跟她爹娘一般明理的尊长。

    周菡就十分得意,告诉她道:“我爹不但满腹才学,还特别明理。他常说,学问不分贵贱男女,有些男人白读一肚子书,其实是个糊涂人,还不如女子呢。”

    “从小起,我爹就将我们姐妹三人跟男子一般教导,比教我弟弟还精心呢。就是不知怎么了,大姐二姐一出嫁,就全变了。我爹都纳闷死了,说他教了十几年,不敌女婿管教一年……”

    一旁的冰儿忍不住插话道:“是啊!老爷气呼呼地说,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三姑爷,绝不能让人把他三闺女也变了。”

    林聪听着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菡不好意思地瞪了丫头一眼,又道:“还有,我娘原本是个一字不识的小户人家女儿,爹一直教她,如今吟诗作画,倒像个才女一般。”

    她也不知怎么了,之前刚见林聪的时候,见她神情肃然,手下军士又都军纪严明、杀气凛然,便不敢唐突;略一交谈,却感觉他比那个黎将军还要亲切随和,以至于她都忽视了他是个男人,当好友一般谈话起来。

    林聪见她聪慧大方,也是好感倍增。

    她忽然想起一事,奇怪地问道:“令尊这样的,想必也是有功名在身,为何公子家还要为兵役愁烦?”

    周菡轻轻摇头道:“我爹虽然满腹才学,却从未进过科场。”

    林聪惊讶之极,难道这是一个愤世嫉俗之人,对官场不屑一顾?

    周菡见她疑惑,正要解释,冰儿扯扯她衣袖,低声叫道:“小姐!”

    “嗯?”

    周菡愣愣地转头看她。

    冰儿见她发愣,轻轻跺了下脚,暗怪小姐糊涂,又见林聪也看过来,便硬着头皮问道:“林……队长,那个,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打仗的事,我跟小……公子都很想听呢。还有,你们黎将军是不是很厉害?他成亲没有?”

    林聪见小丫头扭扭捏捏的,忍不住暗暗发笑。

    小姑娘好奇心强是难免的,只是这话问的……自己也是女儿家,若是没猜错,最后一句“成亲没有”才是她想问的重点。

    她微笑道:“打仗很残酷,你们真想听?”

    冰儿急忙道:“那黎将军成亲没有?”

    一着急,小丫头就忘了掩饰自己强烈的好奇心,直奔主题。

    林聪轻咳了一声,道:“将军尚未成亲。”

    她不禁再次看向周菡,以一个小姑子的眼光打量她——难道她对哥哥印象不错,特地让丫鬟问的?

    周菡顿时醒悟过来,羞恼地照着冰儿脑门拍了一下,嗔道:“瞧你,这么冒失!”

    她虽然害羞,但心里也确实想知道那个黎将军的情况,况素性大方,很快就恢复常态,对林聪道:“那天认识了黎将军和他弟弟,觉得他们都很好,又爽快磊落。我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在两军阵前发誓要活捉南雀公主、并纳她为妾的小将军。我就好奇的不得了,我就问他:活捉就活捉,干嘛要纳她为妾呢?咱们大靖这么多姑娘,你还怕娶不上媳妇?回头跟这个仇人同床共枕,你晚上能睡得着?……”

    林聪被她一本正经的分析给逗笑了:“黎将军没这么说,是军士们气不过南雀公主临去时的嚣张狂妄,才喊的。”

    主要是她这个妹妹和黎水气不过。

    冰儿就兴奋地问道:“这么说,黎将军根本没打算娶公主,是不是?”

    林聪汗颜:“我们双方是仇敌,怎会结亲?说活捉、纳妾什么的,那都是嘴上不饶人。你们不知道,在战场上,士气是很重要的。南雀公主当着几千人的面,说要活捉黎将军,还要囚禁他一辈子,我们这些手下难道是死人,能不给点反应嘛?”

    周菡气鼓鼓地说道:“那是!是该骂回去。”

    冰儿也愤愤地说道:“她一个女孩子,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战场干嘛?活该被捉。”

    林聪再次汗颜:心道人家可不就是好好在国内呆着,是他们跑到人家家里把人给掳来的。

    周菡打断冰儿的话,问林聪抓南雀公主的经过,以及拿公主要挟孔雀王和南灵王、索取赎物的经过,随着林聪的述说,不住赞叹黎章和将士们英勇,对自己没能应征入军颇为遗憾,一再惋惜。

    林聪诧异地问道:“难道姑娘当时真抱定决心要投军?”

    周菡讪讪笑道:“也不是啦!我当时没想投军的。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觉得跟你们并肩杀敌或许也不错。”

    林聪轻声道:“军营里苦的很,你一个女儿家,真要进去了,可不容易熬下来。”

    她每每想起往事,都不知自己和淼淼是怎样熬过来的。

    周菡忙道:“我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是真心敬佩你们,所以才这么说的。”

    怪了,她怎么跟这个队长无话不谈呢?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陌生男人,应该戒备避嫌。

    又说了几句,看看月上中天,周菡便向林聪告辞,回房歇息去了。

    此后一路上,周菡主仆跟林聪等人相处越来越融洽。通过这些军士,把黎章自投军后的种种事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而林聪也把周家的事摸了个门儿清,连周家有几个丫鬟婆子都弄得明明白白。

    也因此,她发现这个周菡对哥哥颇为关心的样子。

    哥哥有人喜欢她当然高兴了,只是,她却不敢多说一句,一来他们兄妹是流犯,二来哥哥心里可是有人的,岂会轻易接受其他女孩。

    唉!眼下哪里能想到那许多!

    在途不止一日,每到一地,还要知会当地官府,免得造成误会,便是快马加鞭,也在二月下旬才赶到湖州境内。

    先绕道湖州府城见过知府大人,并接到兵部转达的军令——这是顾将军就此事奏请朝廷,皇帝命兵部传达的批复。

    有了这批复,他们此行就有了凭据,不算跨境逾越办公。

    在湖州府衙派人带领下,又过了几日工夫,二月底,林聪等人才到达此行目的地——清辉县下塘集。

    正是上午辰时,集市上商贩乡民聚集,青石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繁华热闹。虽然不少人脸上带着愁苦之色,也不乏沿街乞讨之人,但比他们一路行来见到的情形要好多了,这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安定、祥和!

    军士们发现,到了这里,不仅他们的队长沉默了,连那个求学的周公子也变了,好像很紧张的模样,不住地问“书院在哪里,还有多远”。

    明明已经问过了,带路的人也回答了,可过一会,她又会念经似的问一遍,让人十分无语。

    林聪身处熟悉的街市,浑身无力,心绪茫然!

    她怕一抬头就看见熟人,还怕一转眼就看见亲人,又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看出破绽,认出自己来。

    她不是衣锦还乡,她还是个流犯!

    她也不是荣归故里,并无欣喜若狂的激动,也没有尘埃落定的安宁,有的,只是心酸和难过!

    慢慢地,她平静下来,压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吩咐道:“走!去清南村。”

    一行人旋风般地从街市上驰过,往小青山脚下奔去。

    等到了清南村老村村口,看着那树木深处掩映的墙角屋檐,听着嘈杂的鸡鸣犬吠和人声,林聪终于体会到,哥哥不让淼淼回来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若是淼淼回来了,此刻不知会怎样失态;她,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林队长?”

    一个军士小心地唤她。

    林聪仰脸,使劲吞咽眼泪和口水,却是收效甚微。

    她猛然转头,就这么含着两汪泪水,哑声对军士们言道:“你们可记得,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们死了,我们活下来了!不是他们不勇敢,是我们运气比他们好!可是,以前的好运气不会一直跟着我们。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请回一批大夫。记住,是请!哪怕跪下磕头,也要将他们请到眉山去,请他们帮助我们,救救兄弟们!!!”

    随着她声音一截截拔高,大颗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仰天长哭!

    可知,有家不能归是什么感觉?

    可知,有亲不能认是什么感觉?

    可知,有冤无处诉是什么感觉?

    可知,有仇不能报是什么感觉!!!

    三十名军士立即被他们的队长感染,齐声大喝道:“属下遵命!”

    军汉们忆起那血雨纷飞的日子,那可怕的伤痛折磨,跟着林聪一起热泪滚滚!

第268章 相认

    沉浸在自己小心思中的周菡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张大小嘴,愣愣地望着这群抛洒热泪的军汉——原来,他们除了粗豪奔放,还有如此强烈的激情。

    才十几岁的冰儿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她好伤心好难过!

    村口设置了查巡关卡,有两个壮丁在此值守,看见这群杀气凛凛的军汉风一般卷过来,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陪同前来的清辉县衙班头上前,轻声交代了来人的身份和公办情由,那两人才松了口气。正要放他们进去,林聪一声令下,几十军士全部下马,步行进村。

    越往村里走,林聪心绪越乱。

    在这里,她不用看,不用听,全身心都灌满了熟悉的感觉,鼻端闻见的也是熟悉的气息;她闭着眼,也知道出了老村,很快就能望见郑家大院。

    二月春风似剪刀,小清河边的杨柳已经抽出了柔嫩的鹅黄细叶,桃树枝桠上也鼓满了小苞芽,用不了几日,桃花就要开了。

    看见了,桃柳夹道尽头,是郑家院子,再往西是李家,再往西是赵家……

    林聪哆嗦着,正要低头咬牙闯过这一段路,忽见郑家院门内涌出一群大白鹅,一个十来岁的青衣少年跟在后面。

    清秀的面容,安静的神态,是小表弟青莲!

    他腋下夹了本书,一手执根竹竿,竿梢吊了一挂破布头,忽左忽右地在鹅群左右浪荡,驱赶白鹅岔上了往河边去的石子道。

    林聪就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再也挪不动腿脚。

    而青莲也倏然转头,看向这一群萧杀军汉,立即就停住了脚步,神情惊疑不定;那群呆头鹅也傻傻地停了下来,偏着长脖子发愣,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就在这时,从郑家院内又闪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嘴里喊道:“青莲,带几块点心,饿了吃。”

    清甜的少女声音,软软糯糯的。

    这人更让林聪震动,她挽着垂鬟分肖髻,身形纤长,浅紫袄儿,素白裙儿,轻移莲步,温柔似水,活脱脱就是年轻的娘。

    是紫茄!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却越长越像姑姑菊花。

    紫茄一抬头就看见了林聪他们,跟青莲一样,当即愣在那,眼中闪着怯怯的害怕和担忧。

    林聪受不了了,如果说见了青莲她还能保持镇定,但紫茄幽幽的目光一射过来,她立刻觉得自己溃不成军。

    她脚底打飘,如同游魂似的从郑家门前荡过,既不再看紫茄和青莲,也不理闻讯赶来的村长李长亮,对四处涌来看热闹的老汉婆子和顽童更是视若无睹。

    周菡也受不了了。

    她被林聪等人悲恸沉重的神情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看到郑家屋侧山道入口那块刻着“青山书院”的巨石,也没理会。

    她决定暂不去书院了——自己的事不急,先陪林队长他们要紧,必要的时候,帮着游说那些大夫。

    从郑家到医学院,短短一段路,林聪走得无比艰难。好容易到了医学院门前,向门房递交了顾涧亲书的拜帖,想到即将见到师伯秦枫,她又是一阵浑身发软。

    秦枫得了门房禀报,又看了“西南将军顾涧拜上”的帖子后,便匆匆赶了出来。

    当那个飘逸的身影一出现在视野,林聪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近前,双膝一软,拜倒在地,颤声道:“在下西南禁军队长林聪,见过秦院长。”

    秦枫尚未反应过来,几十名军士“呼啦”一声,全随着林聪跪下,齐声呼喝“见过秦院长”。

    秦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林聪:“你们这是……快起来!有话进屋去说。”

    “秦……院长……在下……在下……”

    林聪彻底崩溃,泣不成声,话语哽咽难续。

    此时,医学院大门前,围满了往昔的乡邻和医学院的学生,还有闻讯赶来的书院学子,她既不能有一丝的差错,但又无法控制胸中翻滚的悲恸,唯今之计,只有痛哭一场,方能疏散心头哀伤和郁结,才能释围观人众的疑惑。

    于是,她抬头望着秦枫,扶着他的手臂,用沉痛的语气,诉说来此目的——

    “国难当头,为保黎民百姓安危,我等便是战死疆场,也死而无憾。然,无数兄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从敌人屠刀下逃得性命,却仍然不治身亡。因为,没有大夫帮他们治伤……他们死了,我们活下来了,不是他们不勇敢,是我们运气比他们好……”

    震撼人心的倾诉中,她任凭泪水恣意纷飞,宣泄心底最沉重的负担。

    她是学医的,为的是济世救人。可是如今,她不仅在杀人,甚至为了掩饰身份,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伤重的军士死亡,而不去伸手施救。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和迷茫。

    随着她杀人越来越多,随着他们兄妹战功的积累,随着哥哥每一次职位的提升,她心底最大的魔障已经不是家仇,不是国恨,而是面对死亡的无措!

    一将功成万骨枯!

    无数次,她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她要不要忘记家仇国恨,只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夫,无论是敌人也好,还是自己的袍泽也好,都怀着一颗善心去挽救他们?

    她想不通这个结!

    如今,见了言传身教的师伯,她所有的痛苦迷茫和无措都喷发出来,想要求一个答案,想要求一个解脱!

    秦枫在对上林聪含泪双眼的一刹那,就认出她是小葱。

    不是小葱妆容化得不好,说起来,小葱的易容术最初还是他教的,他对小葱化妆的手法太熟悉了。

    二十多年前,为了让师妹云影女伴男装来清南村给郑菊花送药,他第一次调制了改变肤色的药水和药膏;数年前,为了小葱和秦淼女扮男装出门游历,他又费心研制了各种化妆手段,一股脑儿都教给了她们。

    还有,林聪张嘴大哭的时候,那一嘴细齿也是他熟悉的。

    秦枫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粗糙的双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她到底吃了怎样的苦头?

    淼淼呢?板栗呢?

    “起来!起来说话!”

    秦枫几乎愤怒了,心里充满了对皇家的仇恨。

    林聪哭得无法自持,接不上一句话,也无力站起身。

    同来的军士都是她一手调教的,为了这次的任务,更是挑选了不少能言善辩者。这些人见一向冷静沉稳的队长悲恸到如此地步,都感同身受,一齐对秦枫及他身后的大夫们叩首不止。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流泪道:“又要打仗了!好运气不会一直跟着我们。我等代西南十五万将士恳请各位大夫:去西南,去眉山,去救救他们!”

    “每一次战斗结束,死的人堆得跟小山一样。那受伤的更可怜,就在那挨着等死……”

    “他们不过就是被射了一箭,不过就是被砍了一刀,还有人断了手、缺了腿,不是不能治,是没有大夫、也没有药治。不然……治好了就是一条命哪!”

    “求各位大夫去救救他们。杀敌还要靠他们,家里还有爹娘妻儿在等着他们哪!”

    几十个汉子痛哭失声,令观者色变,这比女人的哀哭更让他们难以禁受。

    随同秦枫一起出来的教授大夫和围观的医学院学生都震动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上前,怒声道:“起来!老朽跟你们一块去。就算把这身老骨头丢在眉山,也不叫你们白跑这一趟。”

    “老朽也去!”

    “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师傅,徒儿也去!都是外伤,徒儿就算没学成,照师傅吩咐的做还是会的。”

    ……

    秦枫红着眼睛凑近林聪,低声道:“起来!为师都知道了,一定会为你做主!”

    手上用力一托,将林聪扶起。

    林聪一震,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难过,泪水流的更凶了。

    她就知道,一定瞒不过师傅和师伯的。

    秦枫却误会了,他心中涌起不祥之感,死死地盯着林聪——她如此伤心,难道是淼淼和板栗发生了不测?

    林聪感受到他的逼视,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挤出眼中泪水,望着师伯忧急的神情,急忙摇摇头,然后又用力点点头!

    让长辈担忧,她不禁惭愧,遂哑声言道:“我等皆在战场上侥幸逃得性命,又立下战功,得以升迁。然每每夜深人静,想起死去的兄弟,于心难安。听人说,青山医学院有不少大夫往西北边关救助受伤将士,而我西南战场只有区区数十名大夫。顾将军不忍军士无辜丧生,特向朝廷请旨,又命在下兼程赶来湖州,恭请各位前辈对西南军士施以援手。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秦枫一颗心重重落下,且是意外之喜,当即肃然道:“救死扶伤,乃是我等医者本分;为国尽力,乃是我大靖子民的本分。此去西南,当仁不让!”

    众军士顿时大喜,热泪盈眶,高声称谢。

    众位大夫和学生也都心情激荡不已,同时又有些发愁。

    因为,医学院和济世堂真的没有多余的大夫了,但凡有多余的,都去了西北边关。

    谁让西北最先发生战争呢,而下塘集和清南村又有无数乡邻亲友都投入了西北军中,他们当然关注西北边关更多一些。

    西南边关,在今天以前,也只有秦家和郑家怀疑板栗等三人有可能去了,这还不能确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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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三更,下更晚上六点,三更晚上十点。明天也是三更,表扬我吧。

第269章 周菡“舌战群儒”(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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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枫当然不会将难处告诉林聪,只道:“此事在下已经明了,定会尽力安排。各位远道而来,先吃些东西歇息片刻,稍后咱们再说话。”

    说完,不动声色地吩咐弟子安排他们食宿,自己借故将林聪单独叫到厢房问话。

    没有外人在场,林聪又是一种心情,看着秦枫哑声叫道:“师伯!”

    禁不住泪水再次滚落。

    “他们……可都好?”

    简短隐晦地询问。

    “都好!”

    干脆地回答。

    秦枫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低声道:“你也放心,你爹娘他们、郑家也一切都好,详情回头再告诉你。还有——”

    忽然目光转向门外,见院中几位大夫正往这边来,忙急促道:“你葫芦哥哥没死,如今已是偏将军了。”

    林聪立即被这巨大的惊喜击晕了,大夫们进门,向秦枫回话,跟着又向她问候,她都一概无知无觉,只管发愣。

    这情形看得几位大夫十分奇怪。

    秦枫忙推了她一下,咳嗽一声道:“林队长他们长途奔波而来,刚才又大悲大恸,力倦神疲之下,精神难免有些不济,回头歇息一阵就好了。”

    几位大夫这才恍然,纷纷关切地嘱咐林聪,一定要好生歇息,余下的事他们会帮着张罗。

    林聪惊醒过来,只觉精神振奋了许多,忙谢过他们,又说,她刚才想起同来的一位书生不知去哪了,想去问问属下,就走神了。

    一位年轻的大夫道:“林队长不必挂心,在下这就出去帮你问问。”

    遂匆匆出去转了一圈,仍旧回来道:“有人说,那位公子已经去了书院了。”

    林聪听后,心道周姑娘去了书院,应该不会有事的,等这里安排妥了,再去看她。于是放下这事,应秦枫邀请去吃饭歇息不提。

    且说周菡主仆二人,在林聪等人向大夫们诉说西南情势的时候,也跟着流泪不止。想要上前帮忙,又怕说错了话坏了林聪的计划——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林聪故意演出来的呢——直到秦大夫答应派人去西南,两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正替林聪他们欢喜,就发现军汉们都被人招呼进医学院去了,丢下自己主仆二人没人理会。

    她们可还空着肚子呢。

    周菡望着一群陌生的乡民,只觉孤单得紧,慌忙拽住一位准备离去的书生,询问去书院进学要些什么手续。

    辗转一番,她跟着两位书生来到青山书院,要报名进学。

    青山书院,前院厅堂,接待周菡的是一位姓余的年轻学子,他把周菡主仆上下一打量,赔笑道:“姑娘莫非在说笑吧?”

    周菡不悦道:“谁跟你说笑了?本姑娘大老远的从岷州赶来,就是要进青山书院求学的。”

    她刚才一心关注林聪他们,哭得双目通红,早忘了装男人这回事,如今竟然直认自己是女人,连说话举止形态,也都恢复原样。

    余书生有些傻眼,愣了好一会才道:“自来书院从不收女学生,还望姑娘见谅!”

    冰儿急得直跺脚,扯着周菡衣袖低声道:“哎呀小姐——”

    小姐真是糊涂了,怎能承认自己是女子呢!

    可她自己也不大清楚,管小姐叫“小姐”,还不是一样。

    周菡也觉得失言,可这时再反悔已然来不及了,忙收拾整理心绪,正色道:“这学问道理还分男女?为何男人能学女子就不能学?”

    为什么,这还用问嘛!

    余书生见遇见一个难缠的,觉得头痛。

    “哈哈哈……女子来进学,这恐怕是青山书院成立以来,头一遭遇上。姑娘好勇气!”

    一群书生从外面进来,个个面带笑容,好奇地打量周菡。

    余书生见了他们,大喜过望,忙拱手道:“请各位兄台帮忙解说一二,免得这位姑娘不明内情,以为在下故意刁难她。”

    一个灰衣学子便上前对周菡道:“学问道理不分男女,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与其浪费工夫来学孔孟之道,不如回家练习女红烹饪,将来持家也能用得上,比这个好多着呢。”

    周菡大怒,刚想发作,忽然眼珠一转,先抱拳对众人团团施礼,然后微笑道:“敢问各位兄台,青山书院招收学生,可要验明正身?”

    余书生忙道:“这个倒不用。”

    周菡便点头道:“如此就对了。在下身穿男装,就是男子,兄台怎可说在下是女子,并以此为理由拒收呢?”

    众人都愣住了,道理还能这么讲?

    那灰衣学子道:“然阁下分明就是女子,当我等眼瞎不成!”

    周菡摇头道:“既然没有验明正身的规矩,如此说话太过轻率。倘或在下真是男子,不过样貌生的清秀些,兄台又当如何?”

    灰衣学子道:“书院虽然没有验明正身的规矩,但书院条规却明确规定:凡入学者皆要品行诚实。阁下是男是女,自己心中清楚,若是定要颠倒黑白、欺瞒师长,岂不有违此条规定?到头来还是不能留在书院。”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话恰当,便看向周菡,想要听她如何对答。

    周菡气坏了,心中发狠,定要以女子身份入学。

    面上却一点不显,再问道:“书院可有规定,女子不得入学?”

    余书生道:“书院虽然没有这项规定,但这规矩大家都明白,况从来就没有女子前来求学。”

    他心道,今儿碰上你,算是头一遭。

    周菡恳切言道:“诸位兄台也是来进学的学子,还是不要妄自替师长自作主张的好。诸位请想:既然书院未确立这一项规定,或许就是创立书院之人认为,女子也可入学呢?还要烦请这位兄台进去禀告一声。”

    “不可能!”众人同时否认。

    周菡脆声道:“怎不可能?诸位学习所为何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女子入学,也是想要学有所成,将来好助夫君齐家,这有何不对?古往今来,因为妻不贤而败家毁国的还少吗?”

    见灰衣学子张口就要反驳,忽然断喝道:“兄台莫要告诉在下:女子蠢笨无知就是贤良。当在下是三岁小儿呢,还是兄台自欺欺人?”

    灰衣学子见这女子如此刁钻难缠,也沉脸道:“任凭姑娘舌灿莲花,书院也不会收姑娘的。”

    忽然眼角余光瞄见窗外有两人经过,急忙大喊道:“郑兄,郑旻兄!”

    那两人停步,疑惑地转头看过来。

    厅堂上诸位学子听他叫“郑旻”,均大喜,立即有人出至院外,将其中一个少年横拉竖拽地拖进厅堂,指着周菡,如此这般地将事情原由说了一边,然后道:“请郑小弟帮忙解说一二。”

    众学子知他素来伶牙俐齿,因此也都期盼地看着他。

    周菡诧异地打量这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身着灰色粗布长衫,长相清秀,没什么出奇的呀,就是眼睛特别灵活。

    郑旻,即郑家三子黄豆,对着厅中诸人翻了翻白眼道:“诸位兄长要小弟解说什么?这位姑娘本就没说错,学问不分男女,她怎就不能学了?”

    众书生全部傻眼,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倒是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孤傲不羁的少年一副了然的神情。

    周菡听了喜出望外,神采飞扬地对黄豆言道:“我观小兄弟相貌清奇,灵气逼人,果然不同于一般俗人……”

    黄豆又翻了个白眼,打断周菡的吹捧:“我说这位姐姐,你还是不要拍我马屁了。你拍得再响,我也不能作主收下你。还是别费力气了!”

    见周菡郁闷,他又耐心地解释道:“小弟虽然佩服姐姐的志气,然世情就是如此,姐姐心中也明白的很。否则的话,姐姐就不会女扮男装来书院了,干脆以女子面貌出现不是更省事?”

    周菡哑口无言,张了张小嘴,又颓然闭上了。

    众人见他才说了两句话,就“姐姐”不离口,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佩服,但见他居然把这位姑娘劝动了,不禁都松了口气。

    周菡颓丧了一会,忽然抬头指着众人,凛然道:“都是一群迂腐的书生!哼!黎将军跟你们一般大,可不像你们这样。他跨马横刀,上阵能杀敌人大将,还智擒南雀公主;听说小女子要来青山书院求学,也没笑话我,还鼓励我说,‘即便不能像男子一般蟾宫折桂,也要一展闺阁风采’。那个胸襟气魄,那才是真正的磊落英雄、男儿本色!好似尔等——”转向冰儿——“这里有多少人?”

    冰儿环视厅中,点着细嫩的食指娇声数道:“一、二、三、四……共十五个!”

    周菡“哼”了一声道:“十五个男子,仗着学了几句孔孟,就欺负嘲笑我一个弱女子,真是好襟怀、好风采!”

    众人顿时变色,只黄豆和田遥在一旁冷眼看戏。

    周菡环视众人难看的脸色,冷笑道:“本姑娘也不跟诸位多费唇舌。此事还是请书院山长来决定吧!”

    余书生赔笑道:“这位姑娘,山长事忙,凡俗务进学等小事皆是由院中弟子代劳……”

    周菡扬声质问:“办这书院就是为了让天下学子有机会汇聚在此,并相互印证论讲,兄台竟然说进学是小事?”

    余书生哑然。

第270章 错身而过(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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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豆见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叹了口气,上前道:“我说姐姐,你这么个聪明人,何必在这跟他们耗呢?你既然女扮男装来了,不如这样……”

    他凑近周菡,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周菡歪着脑袋沉吟不决,显然有些意动。

    她圆眼睛眨呀眨的,忽地看见厅中诸书生都盯着她,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遂神情一转,坚定地说道:“不行!小女子定要见书院山长。”

    田遥不屑道:“见了山长也没用。”

    周菡见这些人水泼不进,心下思忖:当务之急,只能想办法面见山长,那时再相机行事。

    于是以言语相激道:“事不可做绝,话不可说满。这位兄台敢不敢跟小女子打赌,赌山长见了小女子,定会收下我,还会亲自教导我?”

    书生们静了一会,忽地轰然大笑起来。

    周菡红脸道:“有什么好笑的?行不行,都由山长说了算。诸位不肯替小女子通传,反而耻笑小女子,算什么大丈夫!若是黎将军在这,他就不会这样,他肯定会替小女子通传的。结果如何,任凭山长自行决定。像尔等这般,不问皂白,一意孤行,只凭常规,就敢妄自替师长回绝于我,真是迂腐之极!”

    又是黎将军!

    灰衣学子不悦地说道:“姑娘对黎将军推崇如此,可这里是书院,不是西南战场……”

    “那还不是一样!一个人行事为人,便可看出他是否拘泥常规、通达权变。你们这些人,不过就是会读几本死书的书呆子罢了,行事死搬硬套,比黎将军差远了。”

    田遥一向高傲,这时怒道:“那你回岷州去找黎将军论学好了,不用在这里歪缠。”

    周菡气得桃腮嫣红,失了冷静,猛跺脚道:“我一直在恳求你们,谁歪缠了?我偏不回去,就要见山长!你们敢不敢跟我赌,山长见了我定会收下我?若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若你们输了,就当着书院所有学生的面,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并承认自己错了!”

    田遥傲然道:“怎不敢?赌就……”

    话未说完,被黄豆一把捂住嘴,“呜呜”翻白眼。

    黄豆重新打量一番周菡,说道:“我们不跟你赌,我们相信你。”

    余书生等人听他如此说,都诧异万分。

    田遥使劲掰开黄豆的手,朝地上“呸”了一声道:“你信她?我才不信,我就跟她赌了!”

    听他如此说,好些个书生都跟着应和,都要跟周菡赌,灰衣学子也在其中。

    黄豆嗤笑道:“你们要自取其辱,我犯不着管。”转向周菡,“这位姐姐,刚才小弟没听清,请问姐姐尊姓芳名。小弟帮你去向山长通传。”

    周菡对他印象不错,闻言忙谢过他,又道:“姐姐姓周,单名一个菡字。”

    说起这个,忍不住就想起当日黎章回她“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黎名章是也!”,不禁微笑起来。

    黄豆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表情,心里却“咯噔”一下——姓周?

    他瞄向田遥,神色莫名。

    田遥也觉得不妙,有些心慌起来;余者众人也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头,敢放这样的大话。

    周菡命冰儿打开包袱,从里面抽出一轴小小的卷纸,递给黄豆道:“烦请小兄弟将这幅字交给山长。”

    黄豆道:“就这样?”

    周菡用力点头:“就这样!”

    黄豆轻咳了一声,道:“那小弟就去了。请姐姐稍等片刻。”

    朝田遥等人丢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就往后山去了。

    田遥气得不理他,暗怪他多管闲事。

    周菡扫一眼厅中诸人,微微一笑,背着手在厅中踱起方步来,又指着墙上挂的字画跟冰儿品论一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弄得众学子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一盏茶的工夫后,黄豆依旧回转前面,刚跨进门槛就叫道:“周姐姐!”

    顿时,几十只眼睛唰地转向他,生怕他说山长要见周菡。

    周菡也惊喜地迎上前去,问道:“小兄弟,山长是不是要见我?”

    黄豆抱歉地笑道:“这个,山长不在。小弟将这字拿给师尊看了。他老人家托我转告姑娘,说这字写得确实很有功力,诗也不错,但书院自有规矩,实在不便收女学生,还望姑娘见谅!”

    说完,又将那卷纸递还给她。

    田遥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周菡不乐意了:“你师尊是谁?他怎能代山长做决定呢?”

    灰衣学子笑道:“好叫姑娘知晓:这位郑兄弟的师尊是云州大儒黄致远。姑娘便是对在下等人看不入眼,也不应该小觑黄前辈才是。若说这书院还有人能代替山长说话,非这位黄前辈莫属。”

    田遥笑道:“姑娘该不会说,黄前辈跟黎将军比,也差远了吧?”

    众人再次轰然大笑。

    周菡恼羞成怒,娇声喝道:“笑什么?又没见到山长,是何结果尚不能定论。在下就不信了,见一见青山书院的山长就这么难!你们……你们都给我走着瞧!”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哭意。

    冰儿慌了,忙叫道:“小姐……”

    周菡跺脚道:“咱们走!”

    转身气呼呼地冲向大门口。

    冰儿也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跟了上去,留下厅中诸人面面相觑。

    黄豆心中一动,追出去喊道:“哎!周姐姐——”

    院中,周菡早就没影了,一个身穿宝蓝锦袍,面白如玉的少年刚从外边进来,见了他喜悦地叫道:“郑小弟!”

    黄豆脸一沉,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

    那宝蓝少年忙问道:“郑小弟可是要回家?在下正好想去拜见郑老爷子和老太太,并向令尊大人致谢。”

    黄豆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道:“姜玮,我家寒门小户,可不敢劳动尊驾前去拜见,我爷爷奶奶可受不起。再说了,小弟眼下要去麦地里薅草,难不成姜兄也要跟着一起去?”

    姜玮结巴道:“薅……薅草?郑兄弟,你这么忙啊?”

    黄豆冷哼一声道:“不忙吃屁呀!”

    说完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对姜玮道:“姜兄,你可别贸然去我家。乡下人,那不是从早忙到黑的。你要是去了,还得耗工夫陪着你,又找不出好东西招待你,这不是折腾人么!”

    姜玮被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院下山去了。

    灰衣学子从屋里出来,笑道:“怎么,姜兄老是想去郑家,莫不是看上了郑家紫茄?”

    姜玮正色道:“休要胡说!”

    转身去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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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周菡,带着冰儿出了书院大门,顺着枝柯遮蔽的青石山道往下走,一路上越想越气,嘀咕几句,又数落几句,不知触动了什么心肠,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抽抽嗒嗒地哭了。

    冰儿吓坏了,忙唤道:“小姐……”

    见周菡只是落泪,就劝道:“小姐也不用生气。咱们出去打听一下,问明了山长的住处,直接上门拜见不就行了,省得跟这帮酸儒扯不清。”

    周菡刚要说话,见迎面上来一位老者,灰白头发和胡须,清瘦的面容,眼神温润,背着手慢慢地顺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便让到一旁。

    待他过了,才对冰儿道:“算了。真要找上门去,被人家拒之门外,那才丢人呢。”

    冰儿叫道:“怎么会!”

    周菡神情落寞地道:“怎么不会?你听那些人说的话,想必他平日里架子大的很。”

    冰儿道:“只要小姐把那幅字让他看了……”

    话未说完,周菡就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想过了,若是凭着那幅字让他收我,也没意思,我不会再把它拿出来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进书院。”

    冰儿担心地问道:“这能成么?”

    周菡懊恼地说道:“本来很容易的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女子身份。”

    想一回,气不过,一屁股在道旁的山石上坐下,赌气道:“实在不行就不进了,又不是非要进学。等林队长他们办完了公事,咱们回岷州去。”

    冰儿诧异道:“那怎么行呢?咱们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再说了,小姐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山长的。”

    周菡叫道:“拜见拜见,你以为人家好想见我么?呜呜……他都不知世上有没有我这个人呢!”

    她把头埋在双膝间,失声痛哭起来,好不伤心的模样。

    冰儿慌了,一边叫“小姐”,一边四下张望,怕被人看见,却见刚走过去的老人回转身,从上往下定定地打量她们主仆,神情十分疑惑。

    冰儿尴尬地对他笑笑,俯身在周菡耳边低声道:“小姐!有人看着呢!”

    一语未了,黄豆从山上连蹦带跳地窜下来,顶头撞见那老者,忙停下脚步施礼,叫了声“夫子”,又看见周菡主仆,惊喜道:“你们还没走啊?我正要找你们。周姐姐,我带你见山长……”

    周菡霍然站起身,扬起泪脸道:“不用了。我明天再来。”

    黄豆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一心想见山长的么,怎么又不想见了?你那幅字……”

第271章 梦醒(一更)

    周菡擦了擦眼泪,勉强对黄豆笑了一下,道:“我那幅字不想给人看了。那些人,学问如何不知道,架子倒不小,贬起女人来更是头头是道。我就奇怪了,难道他们都不是女人生的,将来都不娶妻了?我爹常说,学问不分贵贱男女,这世上多的是读了书的糊涂男人,更有许多深明大义、学识渊博的女子,岂能一概而论。这些人跟我爹比起来差远了。”

    黄豆失笑道:“那周姐姐干嘛还要女扮男装到此地来求学?直接在家跟令尊学不就好了。”

    周菡幽幽道:“我爹常说,做学问要博采众家之所长,万不可闭门造车。”

    那老者听了半天,忽然出声问道:“请问令尊大人名讳是?”

    周菡见他一把年纪了,便不像对黄豆那样跟他说话,黯然低声道:“我爹么,不过是乡野一个极为平常的人,不值得老人家动问。”

    说完,招呼冰儿转身就走。

    就听黄豆在身后叫道:“哎,哎!周姐姐,你别走哇……”

    周菡也不理会他,自顾低头往山下去,依稀听见那老者问:“黄豆,这是怎么回事?”

    黄豆:“……”

    周菡心情很不好,饿着肚子、栖栖遑遑地跟冰儿顺原路又去了医学院,说要找西南来的林聪林队长。

    门房便进去通报。

    林聪这会儿却倒下了,秦枫正帮她施针呢!

    原来,等林聪一行人吃过饭后,秦枫便找了个机会,借口了解西南战事,单独招见林聪,先问她可要见外婆舅舅。

    林聪摇头道:“眼见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师伯,有人在暗中盯着张家呢。外婆他们若是知道我回来,肯定不能掩饰,那时势必露出行迹,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秦枫觉得她说得有理,便点头道:“如此,我便告诉你他们的情况,免得你着急忧心。”

    当下,跟她说起张郑两家近况:

    爹娘随着二叔在黑莽原开荒,一家人都很好,赵耘叔叔还特意派了两个婆子去照应娘和奶奶;

    郑家日子虽然清贫,却也能支持,且黄瓜和黄豆去年都中了秀才,最主要的是,葫芦哥哥不但没死,还在西北站稳了脚跟,与赵锋、老鳖等人在二皇子手下效力。

    师傅师伯也都好,师傅去年又生了一胎,是个女娃儿,叫秦溪……

    林聪先是含泪听着,后来渐渐就平静下来,有一种静静的喜悦,慢慢渗入心底。

    然后,秦枫又问他们三人这几年过得如何。

    林聪只说了大概,吃的苦都淡淡一笔带过,立功升迁却详细地说,饶是秦枫心性淡泊,也不禁目露异彩,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最后,林聪终于忍不住了,嗫嚅着道出了自己的心障。

    秦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叹气道:“小葱,你自小就聪明懂事,又坚强,但在这一点上,淼淼心性单纯反倒是她的福气了,我猜她就不会有你这样的心事,不会如你这般想这么多。”

    林聪点点头,泪水又涌了出来。

    秦枫轻声道:“还记得吗,那年胡镇跟葫芦他们打架,事后胡老大被送进济世堂,我不肯为他诊治的事?”

    林聪点点头,这事她当然不会忘。

    秦枫肃然道:“我不肯为胡老大诊治,不仅因为他为非作歹,还因为他伤害了葫芦他们。不能因为我是仁医,就可以无限地做善事。况且,我并不认为救那样一个人是善事。”

    “你既投身军中,当然要一心杀敌报国,保护千千万万靖国百姓。这时候,你就不能把自己当做一名大夫。至于你不能暴露身份,则是为了张家。家国家国,你既报效了国家,又兼顾了张家,又有何愧?”

    林聪听得有些迷糊,是这样吗?

    秦枫见她还不能看透,再次开导道:“若是你出手救助那些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时连命都不能保全,又怎能像现在这样为国尽力?对你爹娘爷爷他们来说,更是不孝,你又如何心安?”

    林聪眼睛一亮,豁然开朗:对呀!若她只顾救几个人,就不能再对张家尽孝,也不能为国尽忠了,此事实在难能两全,唯有凭本心去做。

    秦枫见她想通了,便微笑道:“你大可不必执着于此事,一个是小义,一个是大义,你并没有做错。再说,我们生活在红尘中,就免不了有些牵扯,取舍间就有所偏袒,这是人之常情。若是违了常情,那才是有悖人伦孝道呢!”

    林聪点头道:“多谢师伯教导。”

    忽听外边传来隐隐约约的鼓乐声,顺口问道:“这是谁家办喜事?”

    秦枫忽然尴尬起来,咳嗽一声道:“小葱,这个,有件事要告诉你。”

    林聪微笑道:“什么事,师伯但说无妨。这些年,我经历的事还少么,如今家里人都平安,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枫怜惜地看着她,点点头道:“我就是这样想,才不想瞒你。是这样的,泥鳅和李敬文去年中举后,都参加了今年二月的春闱。昨天方家从京城传来消息,两人会试都中了,三月一日参加殿试。不管怎么说,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了。”

    林聪心儿猛然急跳,强作镇定笑道:“这是好事啊!泥鳅哥哥和敬文哥都中了进士,也算遂了心愿了。”

    秦枫道:“这是当然。可是,刘家事先跟泥鳅说好了,这次回来,就要他成亲。”

    泥鳅哥哥要成亲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林聪神色茫然起来,依稀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将一个篾编的小狗塞给一个小女娃,然后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两人一齐咧嘴笑。

    这是从小就听大人当笑话说的往事,是她和泥鳅哥哥小时候的事,依稀梦中也曾见过。

    那年,娘让她选人的时候,她没选敬文哥,而是选了泥鳅哥哥,是不是就因为这个遥远而童真的梦呢?

    耳边传来师伯的声音,飘忽而又不真实:“泥鳅和李敬文一直都没有说亲。那年你们三个走后,我不放心,去小青山里边找过一回,发现两具尸体。为了隐瞒你们的行踪,也为了对付那道圣旨,我就谎称你们死了……后来听说刘家逼泥鳅娶亲……泥鳅答应等三年后……”

    林聪心中一痛:三年?

    她已经走了三年了,不,算上今年,应该是四个年头了。

    她忽然有一种冲动,要不顾一切地去追回那个梦。

    脑中闪电般地掠过无数画面和无数人脸,终于颓然地发现:在她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的时候,她放弃了;现在想要随心所欲地选择,却有无数阻碍横亘在面前。

    经历了家变,经历了国难,她忽然发现,当年那一点小小的纠葛,实在是摆不上台面。年少意气,连一点点委屈和不如意都不肯经受,所以也没有资格圆那个梦!

    那个梦,它实在太脆弱了,脆弱得经不起一点波折,终究是水月镜花,梦醒了,就没了!

    林聪恍惚间觉得,她实在是累了,累得坐着就能睡着。

    秦枫看着躺倒的林聪,心里后悔极了,他错估了小葱对泥鳅的感情,这孩子今日承受太多情绪折磨,早已不堪忍受。

    一向理智冷静的他也忍不住对刘家生出一股怨气:殿试还没举行呢,人还没回来呢,又是吹又是敲的,折腾个什么劲,就不能再等些日子?

    刘家今日向女方下聘礼。

    若不是小葱问起谁家办喜事,他也不会提这件事。

    就这样,等门房来的时候,林聪已经无法去见周菡了。

    周菡在门口等了好半响,才见一个军士匆匆赶出来——周菡记得他叫田五,对她道:“周公子,我们队长身上有些不好,已经歇下了。公子是否遇见什么难处,可要在下帮忙?”

    周菡听了一愣,忙道:“哦,在下没什么事。林队长身子要不要紧?”

    田五笑道:“不要紧。这里是医学院,有秦大夫这样的高明大夫在,队长当然没事。秦大夫已经帮他诊治过了,说是歇半天就好。周公子可进了书院了?”

    周菡含糊道:“此事尚未办妥。在下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所以先过来跟林队长说一声。”

    田五点头道:“在下回头就告诉队长。周公子住哪里?”

    周菡道:“正要问人呢,这村里不知何处有住宿的地方。”

    门房大爷已经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时插话道:“这村里没有专门的客栈。许多刚来的学生,都住到农户家里。乡民们为了赚点零碎银子,都会收拾一两间干净屋子出来备用。公子想要住宿,挨家去问,遇见合心意的,就住下,方便的很。”

    周菡和冰儿听了松一口气,便跟田五告辞去了。

    田五看着主仆俩匆匆而去的背影,似乎有些孤寂和萧索,摇摇头,转身进院去了。

    林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昏黄灯光映照下,不仅秦枫守在一旁,连云影也来了。

    云影抱着她流泪道:“小葱……”

    林聪微弱地唤道:“师傅!”

    云影哭了一会,咬牙低声道:“傻孩子,咱不想那些了。等张家平反了,你娘定会帮你寻一门好亲的。”

    林聪微笑不语,好一会才道:“师傅不用担心,小葱可不是没出息的人……”

    说起这个,她心中一痛:是啊,就是太有出息了,太要强了,才会……

    ********

    下章下午四点。

第272章 住进郑家(二更)

    林聪毕竟是经过无数磨难的,她也不会任由自己沉陷于无尽的伤痛中,她会面对现实。

    其实,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看到已经成亲生子的泥鳅和李敬文,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从她离开清南村那天起,她就已经跟过去告别了。那些美好的往事,将会尘封心底。也许是听见师伯说两人一直等她,她才生出奢望。

    这实在不应该,她并未向他们承诺过什么,凭什么要人家一直等她?

    如今正好,泥鳅哥哥要成亲了,敬文哥不久也会成亲,他们都会过的很好,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张家平反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天呢,这样真的很好!很好!

    嘴里喃喃念着,扑簌簌又往下滴泪。

    一时半会想要摆脱这阴影,真是难为她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跟云影说起秦淼在军中的生活,说师妹如何聪明,如何机灵,上回还用计骗出了南雀公主身边的侍卫长云云。

    “可是,我跟淼淼女子的身份都不能暴露,这项功劳不能公开,只好都落到哥哥头上去了。”

    云影乐得合不拢嘴,闻言嗔怪道:“不这样还想怎样?难不成你俩还想挣个将军当来玩?只要过后能顺利脱身,比什么都强。”

    说到脱身,秦枫拧眉思索了一会,压低声音对林聪嘀咕了一番话。

    林聪认真听了,连连点头。

    秦枫又郑重道:“这次我要亲自去西南,帮你们一把。”

    林聪急忙摇头道:“不可!师伯若是对西南过于关心,只怕会引人起疑。再说,师伯若是去了那里,肯定要见师妹,军中人多眼杂,师妹又是直肠子,难保不被人发现端倪。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一切照常才好。”

    云影虽然放不下女儿和徒弟,却觉得林聪说的有理,劝秦枫不要去,免得坏了事,“多筹备些药材等物带去,才是正理。”

    说话间,秦枫提起之前跟她同来的书生找她一事。

    林聪疑惑道:“周姑娘?她没进书院?”

    云影听呆了:“姑娘家要进书院读书?”

    林聪微笑点了下头,大略说了说周菡的事,听得两人惊叹不已。

    “不知她怎样了,找到住处没有。”

    想着周菡主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举目无亲,林聪有些不放心。

    秦枫便道:“我让人去问问,看她们在哪家落脚。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歇一晚,不然明天怎么见人呢!”

    林聪听话地点了点头,云影便伺候她吃了药睡下了。

    秦枫派人打听周菡在何处落脚,结果发现她居然混进了郑家。

    原来,周菡和冰儿从医学院过来,一路问了好几户人家,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不满意。

    站在村中的土路上,朝前看看,又转身对后看看,那些农家小院都让她很喜欢,可她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蹙眉想了想,道:“冰儿,从书院下山的时候,山脚下不就有一户人家?那院子不错,又大,又挨着书院。咱们就去那住,还能打听一些书院的事。”

    冰儿高兴地说道:“是啊!那家确实不错,家门口干干净净的。小姐你忘了,咱们刚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他家人呢,那个放鹅的男孩和他姐姐都不错的样子。”

    周菡点点头道:“错不了,是个良善人家。就去他家!”

    两人便往郑家来了。

    结果,高兴得太早了,她们叫开了郑家院门,一个老汉问明缘由后,摇头道:“对不住!我家不开客栈,你们换一户人家吧。”

    周菡伸头对院内看了看,居然是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倒座房,垂花门内还设置了影壁,看来人家家境殷实,不缺银子。

    她便放软声音恳求道:“大爷,你老人家行行好。我们一路来,都没找到住处,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这老汉正是郑长河,他听得一愣一愣的,诧异道:“不会吧!村里今儿又没来啥人,咋就找不到地方住哩?”

    冰儿急忙道:“来了来了,来了许多军爷。”

    郑长河狐疑道:“听我孙子说,那些人都住在医学院,是秦大夫安排的。村里其他人家都空着。”

    周菡心道,可我想住你家呢。

    她有些奇怪地问道:“大爷,你们家怎么就不收留客人住宿呢?我们会付住宿费用的。”

    郑长河垮下脸道:“我们家被皇上抄过家,不敢跟人来往,也不想惹麻烦,所以从不留人住。”

    周菡大吃一惊,问道:“这村里不就张家被抄了么,怎么你们家也被抄了?”

    说起这事,郑长河就生气,又不耐烦跟她们说,想打发她们早些走,便板脸道:“张家是我亲家。”

    周菡跟冰儿恍然大悟。

    忽然抓住重点:跟张家是亲家?

    她忙上前扶住老汉胳膊,欣喜地叫道:“原来是亲家!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晚辈是……”

    郑长河被她突然动作吓了一跳,一时没听清,懵懂地问道:“啥?你说啥?你是张家什么人?”

    周菡道:“晚辈就是那个,就是那个谁——”眨巴两下眼睛——“就是张子易大人结拜兄弟的闺女。”

    郑长河把她上下一打量,吃惊地长大嘴巴:“闺女?你是女娃儿?”

    周菡和冰儿一齐用力点头,异口同声答道:“是女娃。”

    女娃比较让人同情,所以她们直接就承认身份了。

    郑长河才要问为啥女娃还来书院读书,忽然想起他还是没弄明白人家的身份,急忙又问道:“你刚才说啥结拜兄弟?”

    周菡又解释了一遍,总算让老汉弄明白了:这女娃子是杨子在岷州结拜兄弟的闺女。

    这下他可就犯愁了:一来不知真假,二来真要是杨子结拜兄弟的闺女,可不能把人家挡在外面。

    垂花门内,黄瓜和黄豆两兄弟已经看了好半天了。

    他俩从书院回来,刚换了衣裳,扛着锄头正要下地去薅草呢,就见周菡主仆在门口演了这么一出。

    看着老实巴交的爷爷不知如何应对,又不敢随便让人进来的尴尬模样,黄豆轻声对二哥道:“你别吱声,看我的。”

    黄瓜狐疑地问道:“你认识她们?”

    黄豆小声道:“嗯。在书院见过,她们是来书院进学的。”

    黄瓜愕然道:“进学?她们?”

    黄豆道:“回头再跟你说,应该不是坏人。”

    他走出垂花门,来到大门口,将锄头拄在地上,对周菡打招呼道:“周姐姐,你怎么来我家了?”

    周菡看见他一愣:“这是你家?”

    黄豆点头道:“是啊!自打我出生,就住在这;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就住在这。”

    周菡目露惊喜,急忙道:“这下可好了。小兄弟,你快跟这位——”黄豆接道:“这是我爷爷。”——“原来是郑爷爷!晚辈拜见郑爷爷!”

    说完恭恭敬敬地对着郑长河跪下,磕了三个头;冰儿见小姐这样,也有样学样,跟着跪地磕头,惊得郑长河搀扶不迭,连道“当不起”。

    黄瓜和黄豆看得目瞪口呆。

    周菡磕完头,站起身诚恳地对黄豆道:“小兄弟你跟郑爷爷说,我们不是坏人,是来书院求学的。”

    黄豆眼神一闪,笑眯眯地说道:“我都听见了。我还听见你说,你是张子易结拜兄弟的闺女,是也不是?”

    周菡愣怔了一瞬间,然后肯定地点头道:“是啊!我爹跟张大人就是兄弟。”

    天地良心,她这么说也不算错。

    黄豆就问:“那之前周姐姐在书院让小弟转交给山长的那幅字,是不是就是张子易大人写的?周姐姐觉得山长见了弟子亲笔字画,就会收下你,对不对?”

    若说对,你就死定了,杨子叔叔的字他可认得。

    周菡急忙摇头,嗔怪道:“别瞎说!那幅字是我爹写的。”

    黄豆一愣:“你爹写的?”

    周菡点点头道:“是我爹写的!”

    见黄豆还在沉吟,郑长河也不吱声,黄瓜更是冷眼旁观,周菡觉得丧气极了:今儿是怎么了,为何诸事都不顺呢?都怪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女子行迹,要不然,无声无息地进了书院,哪有这些事。

    她依着门框,轻声道:“小兄弟,你们爷仨都盘问我们半天了。就算不看在张大人的份上,你就把姐姐当成过路的,拿银子跟你买些吃的总成吧?为什么会这样?”

    她再也撑不住,顺着门框往下溜,滑到门槛上坐下,头一歪,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黄豆和黄瓜眼睁睁地看着她滑到,吓了一跳。

    冰儿惊慌地大叫道:“小姐,你可不能死啊!”

    周菡惊得浑身一哆嗦,睁开眼睛嗔道:“瞎叫什么!你家小姐是那么容易死的吗?”

    冰儿瑟缩后退,眼神幽怨——她不就是想配合小姐一下嘛,她肚子也好饿。

    郑长河受不了了:就是个要饭的来,他也不会这么对人家的,何况还是两个女娃子,遂转头对黄豆道:“黄豆,还不让这姑娘进去。”

    于是,周菡就住进了郑家。

    等郑青木两口子带着下人马叔从地里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两个女扮男装的客人。

    晚饭的时候,周菡在黄豆的引见下,逐个将郑家人认了一遍,又说起张杨在岷州的一些农桑措施,她家种了什么树,养了什么畜生,种了什么作物,都如数家珍。

    这下连黄豆也不由得疑惑起来,难道她真是张杨叔叔的结拜兄弟的闺女?

    ********

    下更晚上八点。

第273章 郑家父子的猜测(三更)

    刘云岚帮青木斟了一杯酒,又搛了些菜,抬头对望着儿子面前的酒杯吞口水的郑长河道:“爹,这酒你不能喝。我帮你舀碗豆腐汤吧。这豆腐汤是用泥鳅炖的,味儿鲜的很。紫茄,帮奶奶舀一碗。”

    转头又对周菡道:“周姑娘,我不知你口味咋样,就不帮你搛菜了。你先尝尝,看哪样合口味,就多吃些。乡下地方,也没啥好东西,姑娘别笑话。”

    周菡赶忙点头,又夸这些菜味道都好,她都好喜欢。

    刘氏听了很高兴,但还是没帮她搛菜——怕她嫌烦,只一个劲地招呼她自己动手,说乡下人没那么多虚礼的。

    郑老太太也对周菡特别喜欢。

    她瞄了一眼二孙子黄瓜,心里十分难受:大孙子葫芦虽然早早定亲了,可人去了边关不说,连孙媳妇也跑没影了;二孙子早到了成亲的年纪,却咬死不松口。再者,她也托了媒人,可就算黄瓜如今是秀才了,因为张家的缘故,那些人家却都不敢沾郑家。

    哼,都是狗眼看人低,等张家平反了,看他们来求吧,到时候老娘也不理他们!

    “周姑娘,来,吃这个。”

    郑老太太热心的很,不时地帮周菡搛菜。

    周菡正举着一块绿莹莹的圆饼大口吃着。

    这叫“蒿子粑粑”,是二三月间特色小吃,用春天刚发的野蒿嫩芽掺糯米粉做的,郑家还另加了些腊肉,所以味道带着野蒿的清香,又夹着腊肉的咸香,软糯还不腻。

    下午的时候,她已经吃了两个,晚上扛不住馋,又吃了起来,一边还问紫茄这粑粑的做法。

    见郑老太太总是帮自己搛菜,周菡十分感激地说道:“郑奶奶,我自己来就成了。”

    郑老太太欢喜地看着她道:“听说你晌午没吃饭?唉,你说你这娃儿,咋跑这么大老远的来读书哩?你爹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冰儿急忙道:“老太太,有我照顾小姐呢。”

    “嗳哟,我瞧你比你家小姐还不如,照顾啥呀!”

    见冰儿垮脸,周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扫一眼桌上,郑老爷子和郑老太太都很慈祥,郑青木、黄瓜、青莲这三人话都不多,刘云岚客气周到,紫茄很温柔,就数黄豆话最多,不时问她一些问题。

    她下午刚吃过,因此随意吃了些就放下筷子,跟他们说起如何混入军营,又如何脱身,又如何遇见黎章将军,然后他派了林队长来湖州招揽大夫,她就跟他们一块来了。

    等她说完,黄瓜和黄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个黎将军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周菡见他们爱听这个,遂含笑把从林聪等人嘴里听到的关于黎将军的事全都告诉他们。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黄豆还不时插嘴问一两句,比如黎将军是哪里人,什么时候投的军,可惜周菡大多答不上来。

    但是,随着周菡对黎章描述的越来越详细,青木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下筷子,心里紧张起来,好似有一只小兔在窜来窜去。

    在周菡的嘴里,黎章是个爽朗爱笑的少年将军,长相英俊,心胸开阔,听说她要去青山书院求学,一点都没笑话她,还鼓励她呐;对了,他有个弟弟叫黎水,这个黎水跟他哥哥长得不大一样,好像两人不是同一个爹娘生的。

    黄豆看了爹和二哥一眼,然后对周菡道:“周姐姐,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去书院呢。”

    于是,周菡就跟着刘氏和紫茄去洗漱。

    郑家奴仆都遣散了,空屋子很多,不过长久没住人,有些就没收拾,于是刘氏就将她们主仆安排在原来小姑子菊花未出嫁前的闺房。

    等周菡走后,青木父子四人去了书房。

    “你们看,这个黎章会不会就是你板栗哥哥?”

    坐下后,青木问儿子们。

    黄豆皱眉道:“听起来脾气性格都像,名字也有些意思——黎章,可不就是板栗的‘栗’和‘张’的谐音么!还有,他那个弟弟到底是小葱姐姐还是淼淼扮的哩?三个人咋少一个?”

    黄瓜道:“我觉得肯定是。爹想,那周姑娘刚才说,她在街上跟人打听张杨叔的事,被黎章听见了,黎章追问她跟张家是什么关系,还好几次揭穿了她的谎言,很不相信的样子。要不是熟悉张家的人,能这样?”

    黄豆道:“就是。她先前说是张杨叔的拜把兄弟的闺女,连我都将信将疑。也只有板栗哥哥才会熟悉张家的亲戚朋友,就算我们,都没那么清楚的。”

    青莲终于插话道:“照这样说起来,板栗哥哥当将军了?”

    父子四人相互对望,脸上都漾起了笑容,十分欢喜。

    青木用手指敲了敲桌沿,沉吟道:“不成,我得想个法子,去西南瞧瞧才能放心。”

    黄瓜心中一动,道:“爹,我去!”

    黄豆忙摆手道:“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妄动。爹,你回头跟秦伯伯商议一下——他们不是派人来医学院招大夫么,就从这个上头入手,让秦伯伯安排,要不露声色才好。万一那黎章真是板栗哥哥,若是爹或者二哥去了,害他暴露了身份,没准就要坏事。”

    青木和黄瓜听了觉得有理,方打消了去西南的念头。

    黄豆叹了口气道:“可惜咱家是紫茄在学医,要是我学了医,就能名正言顺地去了。”

    青木慌忙道:“不许告诉你妹妹,千万不能让她去。”

    黄瓜和黄豆连连点头,郑家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当然不会让她出去冒险了。

    黄瓜又纳闷地问道:“这个周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夸口说,只要周爷爷见了她,就一定会收她?”

    黄豆笑嘻嘻地说道:“这个么,等明天就能见分晓。周爷爷今天下午在路上已经遇见她了,要我明天带她去见他。”

    连青木也好奇起来,等着看结果。

    第二天早上,周菡是被“喔喔”的公鸡叫声惊醒的,又听见清脆的鸟鸣声、狗叫声,夹着低低的说话声,是有人起来放鸡鸭出笼、牵牛出院,厨房也传来响动,农家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觉得再也没有睡意,就一骨碌爬起来。

    跟冰儿收拾完毕,来到院子里,只见郑奶**上包着帕子,正在院子里喂鸡鸭,一边跟搓衣裳的马婆子低声说话,紫茄和刘氏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忙碌着。

    郑家如今只有两个下人,就是马叔老两口,他们的闺女妞妞已经出嫁了。日常马叔都是跟着郑青木夫妻一起下地干活,马婆子在厨房帮郑老太太,郑长河身体不好,就在家做些杂事,顺便看门。

    紫茄在学医,黄瓜、黄豆和青莲都在读书,兄妹四人抽空就回来帮忙干农活,差不多的事都是自己动手。

    周菡见大家都忙着,就不好意思了,过去问紫茄,可有要她帮忙的。

    刘氏一边麻溜地清洗锅瓢锅铲,一边对她笑道:“周姑娘,你是客。初来乍到的,对咱家也不熟悉,就不要客气了。要是觉得闷,就去河边走走。青莲在河边放鹅,到吃早饭的时候,跟他一块回来就成。”

    紫茄帮她准备洗漱用具,一边道:“周姐姐,你先这么着。等过两天住习惯了,再帮我吧。”

    周菡高兴地点头答应了。

    洗漱完毕,跟冰儿出去河边溜达,用心打量这山村景致:背靠青山,前临流水,近处柳垂金线、桃孕芳蕾,远处阡陌纵横,村郭隐隐,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她不禁叹了口气,望着雾气袅袅的河面出神。

    等下去书院,该怎么办呢?

    似乎她的担心都白费了。

    等吃过早饭,随着黄瓜兄弟一块来到书院,出乎意料的,山长周夫子已经在前厅等着她。另外还有好几个老夫子都在座,以及不少学生,都想看看山长会不会收下她这个女学生。

    周菡怔怔地望着昨天下山时遇见的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禁不住鼻子一酸,两手不停地绞着,却说不出话来。

    周夫子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温和地冲她笑了一下,问道:“就是你想见老朽?”

    周菡眼神闪烁,似在紧张掂量什么,又似犹疑不决,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黄豆见她呆愣,急忙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周姐姐,周姐姐?”

    嗳哟,没见过世面的,看见名士大儒就傻了!

    他奇怪极了,若说听了周爷爷讲学,或是看见他的文章和字画发呆还说得过去,这会儿对着一张老脸发什么呆呀?周爷爷固然气度不凡,可两人见面才说一句话呢,难道她透过周爷爷满脸褶子,就看出他满腹经纶?

    周菡被黄豆戳了一下,立即惊醒,见周夫子正凝神看着她,有些慌张无措,结结巴巴道:“晚辈……晚辈见过……见过山长爷爷。”

    双膝一软,“扑通”就跪下了,冰儿赶紧也跟着跪了下去。

    就听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周夫子不禁莞尔,抬手道:“起来说话。姑娘叫什么名字。”

    周菡见他十分和气,心中一阵高兴,对周围人的嘲笑也不理会,也不起身,依旧跪着,甜甜地告诉道:“晚辈姓周,名字叫周菡。”

    周夫子挑眉,开玩笑道:“跟老朽同姓,难道是亲戚?”

    众人又笑。

    周菡却点头道:“是亲戚!”

    黄瓜和黄豆傻眼了:不是二叔的拜把兄弟么,怎么又成了周家亲戚了?

    周夫子也一愣,随即含笑问:“那姑娘说说,姑娘是周家哪一房的?老朽不记得族中有人去了岷州。”

    周菡眨眨眼睛道:“哪一房不重要,重要的是晚辈跟前辈都姓周,‘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周夫子就笑道:“此话有理。那老朽就认姑娘这个亲戚,不枉你刚才叫我一声‘山长爷爷’。”

    一旁的殷夫子鄙视地瞅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占人家女娃娃便宜!”

    说笑已毕,周夫子认真问道:“周姑娘真想进书院求学?”

    ********

    明天还是三更哈。

第274章 大礼(一更)

    周菡用力点头道:“是!”

    一旁的黄夫子不满地瞪眼道:“你说你这女娃娃,不在家好好学针线女红,来此作甚?你爹娘怎么就放你出来了?”

    田遥悻悻地嘀咕道:“只怕是偷偷溜出来的。看她这样子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周菡没理他,只顾盯着周夫子。

    周夫子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姑娘可否告诉老朽,因何要来求学?昨日偶听姑娘言道,令尊亦是满腹才学,教姑娘应该绰绰有余。姑娘又不能求取功名,此来书院求学,当有所图。”

    周菡挺直了身子,轻声道:“自然有所图。小女子希望读书明理,将来帮助夫君齐家。”她定定地看着周夫子的眼睛,轻声道:“男子再睿智,若是妻不贤,终会家宅不宁,更有甚者家散人离;须得夫妻同心,方能齐家。”

    周夫子陡然一震,目光犀利地射向她,搭在木椅侧面的手掌微微颤抖,半响没有言语。

    周菡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出声问道:“山长爷爷可是觉得,晚辈此举很可笑,书院不能收女子?”

    周夫子摇头道:“不,老朽做主,允你上山听讲。不过——”他冷声道:“能否明理,是否齐家,却与学问深浅无干。你只看这清南村的农人便知:许多人家和睦相亲,子孙出息,而好些书香门第却祸起萧墙。”

    “啊?”众人听了他前面那句话,都倒抽一口冷气。

    田遥等人急了:那他们不是要自打三个耳光,还要承认自己错了?

    周菡眼中爆出明亮的神采,脆声道:“谢周爷爷教诲,是晚辈想差了。”又磕了一个头,才爬起身。

    站稳身子后,转脸对田遥等人微笑不语。

    田遥郁闷地喊道:“周爷爷,书院怎能收女子呢?”

    黄夫子也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道:“你这老头,我家黄初雨都没来书院呢,就因为她姓周,你就收了她?”

    周夫子冲他们摆摆手,道:“初雨是你不让她来书院,不是书院不收她。”

    又对周菡道:“老朽只是允你上山来听讲论学,并非收你入学。书院的规矩确实不能破,回头老朽会补上这条。再说,你一个女子,也不方便住在山上。既然你已经在郑家住下了,那就还住在那吧。”转向黄豆,“郑旻,回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就说我请他们照应这位周姑娘。”

    黄豆忙答道:“嗳,周爷爷!”

    周菡纳闷:不让她入学,但又允许她来听讲,这算怎么回事呢?

    周夫子见她神情,便道:“你本是来求学的,为的是学问,而不是求一个名分,所以,还是不要跟人赌气斗胜了。昨日的赌约不提也罢。”

    周菡忙恭敬地应道:“晚辈遵周爷爷教诲!”

    黄夫子不依不饶地问周夫子:“若是此后再有女子来求学,难道你都要收下?”

    周夫子淡然道:“若真是那样,老朽就专门设置一女舍。不过,汝等不必担心,根据书院进门的规矩,至少也要有些学问功底,方可入学。试问,具备此等条件的女子能有几人?再说,也少有女子肯为此抛投露面,像周姑娘这样的少之又少。”

    殷夫子奇道:“周老头,你又没试过,怎知这女娃娃就符合条件?还是你真当人家是孙女了?”

    黄夫子等人都失笑。

    周夫子斜了他们一眼道:“尔等大可一试,不行的话就让她走好了,谅她也无话可说。”

    黄夫子悻悻地咕哝道:“还说得过去。”

    他昨天看了那副字,无论是诗,还是字,都当得起高才,不承认也不行。

    见殷夫子等人诧异地望着自己,他咳嗽了一声,对周菡道:“周姑娘,把你昨日那幅字拿出来,让他们几个瞧瞧吧。”

    周夫子也微笑道:“听说你本是送给老朽看的,恰巧老朽不在,就错过了。”

    周菡却看着周夫子迟疑起来,眼角余光瞥见冰儿正解包袱,急忙一把摁住,对几位夫子讪讪笑道:“这个……这字不是晚辈写的,是晚辈的爹写的。”

    黄夫子猛然睁大眼睛叫道:“你爹写的?我就说嘛,你一个女娃娃,怎能有如此深厚的笔力,那诗也不是你这般年纪能写出来的。”

    沈夫子道:“这么说,是你哄骗师长了?”

    周菡慌忙摇手道:“不,不!晚辈绝无此意。晚辈自己的文章明天就送来。”

    周夫子却看着她沉吟起来,他想起昨日听见她对丫鬟哭诉“拜见拜见,你以为人家好想见我么?呜呜……他都不知世上有没有我这个人呢!”,心头一震,问道:“令尊大人与老朽是旧相识?”

    周菡大惊,急忙摇头道:“不,不!啊是的,是的!是……是……这么回事……”

    她语无伦次地一会肯定一会否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冰儿见她这样,忧心地叫道:“小姐……”

    小姐这是怎么了,关键时候怎么又不说了呢?

    周菡转头冲她严厉地瞪了一眼,神色大非往常可比,吓得冰儿就不敢吱声了,乖乖退到一旁。

    黄豆和黄瓜见她这样,都诧异不已。两人对视一眼,黄瓜上前对周夫子道:“周爷爷,听这位姑娘说,她爹跟我杨子叔叔是结拜兄弟。”

    周夫子凝神望向周菡:“可是如此?”

    周菡一咬牙道:“是!晚辈父亲与前岷州知府张大人是兄弟。”

    周夫子看着她不语:这姑娘太奇怪了。

    周菡见他只是沉吟,又一次跪下道:“晚辈不敢欺瞒周爷爷,此事另有内情,可否容晚辈过一个月再告诉?”

    周夫子淡声问道:“为何要过一个月?”

    周菡额头冒汗,低头嗫嚅道:“这个,晚辈也说不好。但是——”她猛然抬头——“晚辈发誓,绝不会欺瞒周爷爷的。因为……因为……请周爷爷相信晚辈,一定会给周爷爷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哦?”周夫子诧异了,“惊喜?”

    周菡用力点头道:“是惊喜,大大的惊喜。周爷爷,请相信晚辈一回,到时候,晚辈会将所有的缘故都和盘托出,那时候,周爷爷就能明白晚辈的苦心了。”

    周夫子见她仰着红润润的脸颊,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心中一软,微笑点头道:“就依你,等一个月。”又开玩笑地说道:“你不会要送一份大礼来贿赂老朽吧?”

    周菡却欢喜地笑道:“要的,要的!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老人家七十岁整寿,晚辈当然要送一份大礼了。”

    周夫子浑身一震,心头急跳:“你是如何知晓的?”

    黄夫子等人也都诧异极了。

    周菡又结巴了,好容易才转过脑筋道:“是我爹,他听张子易大人说的。”

    周夫子盯着她,眼神深邃,终究没有再追问,温声道:“那老朽就等着姑娘的大礼了。郑旻,你带周姑娘四处看看,告诉她学规和讲学安排。”

    黄豆急忙答应下来。

    当下众人散去,学子们兀自三五聚集,议论周夫子的七十大寿和这位新来的周姑娘,又道从此后,说不定书院就常有裙钗光临了,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鄙视,心情十分复杂。

    周菡冰儿则跟着黄豆在书院四处转悠。

    黄豆先带她去礼殿拜祭了孔夫子神像,出来后笑嘻嘻地问道:“周姐姐,你能不能跟小弟说说,刚才说的‘另有内情’是指什么?”

    周菡抿嘴笑道:“这个么?姐姐住在你家,肯定会最先告诉你的。不过,眼下还不到时候。你想啊,我都没告诉周爷爷呢!”

    黄豆眼珠转了转,又换了个法子问道:“那你爹跟我杨子叔是啥时候结拜的?”

    周菡见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话,也转了转眼珠道:“这个先不说。我问你,周爷爷是一个人住在这呢,还是跟儿子一块住?”

    “儿子?”黄豆停住脚步,“周爷爷没有儿子,他老人家一直跟侄儿住。”

    周菡不相信地问道:“怎么会没有儿子呢?你弄错了吧,是不是侄儿就是儿子?”

    黄豆肯定地说道:“周爷爷很早就一个人在清南村教书。后来新皇登基,他返回朝廷,特地推荐他三哥的儿子来村私塾接替他。等他告老后,又回到这里开办了青山书院,从此就跟侄儿住在一处了。我们从没听说过他有儿子。”

    周菡就惊呆了,再一次问道:“你确定周爷爷没有儿子?是没有,还是不在了?”

    黄豆点头道:“确定没有,从来就没听说过。要是有,能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他?”

    周菡又问道:“那……那是不是经常有特别的人来看他?”

    黄豆见她反复问这个,奇怪极了,摇头道:“来看周爷爷的大多是文人儒生,都是来书院论讲的。专门来看周爷爷的么——”

    周菡紧张地问:“有没有专门来看他的?”

    黄豆点头道:“当然有。周家是大族,祖籍奉州。去年就从奉州老家过来两位周老爷,听说是二老爷和三老爷,还带了几位侄子,住了几个月才走。”

    他忽然四下望了望,然后盯着周菡小声问:“周姐姐听说过周爷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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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下午四点。三更晚上八点。

第275章 家信(二更)

    周菡慌忙摇头:“没听说过。我就是顺嘴一问,你说他跟侄儿住一块,我不就奇怪么,想着他儿子肯定不在身边。谁知你说他根本没儿子,我当然更奇怪了。”

    黄豆怀疑地问道:“就这样?”

    周菡点头道:“嗯,就是这样。”

    黄豆只觉疑惑,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想她住在自己家里,终会弄个明白的,就不再纠结这个,继续带她去会讲堂、藏书阁、观野楼等地,随着山势,层层上升,顺便交代书院的规矩和作息安排。

    周菡用心记着,又赞叹此处清幽朴素,毫无奢华之气,野意盎然,令人忘却红尘困扰。

    如此忙碌半天,又去会讲堂听沈夫子讲学,直至晌午十分方才下山。匆匆吃过午饭,又去了书院。下午是学子们自行读书并自由畅论功课的时候,气氛比上午更热烈,让周菡大大开了眼界。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用心听,并未不知深浅地出头跟人辩论。

    下学后,她匆匆赶回郑家,关上房门,摆上笔墨,然后奋笔疾书。

    写一会,停下想一会,足足写了十来页。

    写完,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叹了口气,折叠起来,封入一个信封。

    外面已经天黑了,冰儿点上灯火,小心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周菡道:“把这信让林队长带回去,交给爹。”

    冰儿担心地问:“小姐为何不先……”

    周菡打断她的话:“不成!我觉得,这事必须爹爹亲自来。”

    她眼前浮现周夫子灰白的头发和清瘦的面容,喃喃道:“为何没有儿子呢?不对呀!”

    正发愣,外面传来柔柔的声音:“周姐姐,吃饭了。”

    是紫茄在叫。

    冰儿打开门,周菡忙道:“紫茄,你从医馆回来了?我还准备跟你一块做晚饭呢,怎么就吃饭了?”

    紫茄走进来,微笑道:“姐姐好用功,都忘记时辰了。”她好奇地对桌上看了看,见摆了一封信,便不多问,只问其他:“周姐姐可住得惯这屋子?要是缺啥东西,就跟我说,我给添上。这屋子是我姑姑出嫁前住的,虽然长久不住人,但我都常进来打扫的,不比其他的屋子,都封上了。”

    周菡感激地答道:“住得惯。这屋子小巧的很,我觉得很好呢。你姑姑?那不就是……张大人的嫂子?”

    紫茄静静笑道:“嗯!”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道:“从前,姑姑常回来住的。这屋子从不做客房。眼下,那些屋子都封起来了,就让你住这了。”

    周菡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张家没抄家的时候,忍不住心里也一阵难过,不知如何安慰她。

    转着脑筋想了一会,忽地想起黎章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就低声道:“我听那西南的将军说啊,皇上让张大人在流地垦荒,就是要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想是张大人很快就要起复了。”

    紫茄黑眼睛一闪,欣喜地问:“真的?连西南都传了这消息了?我也听方伯伯说过,赵叔也送信回来说过,就是觉得不大作准。听周姐姐说外面也这么传,可见是真的了。”

    周菡肯定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放心,你姑姑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紫茄甜甜一笑,招呼她们出去吃饭。

    东厢厅堂,黄豆见了周菡,笑问道:“周姐姐,你不是说要帮我下地干活么,怎么一下学就关门用功?”

    这一天来,大伙儿跟周菡都熟悉不少,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周菡甩了甩手道:“我哪里是用功,我在给我爹写信,想趁着林队长他们回去的时候,捎给我爹。写了十几页纸,手都酸死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郑老太太忙道:“那是要写。你来了这,该向你爹娘报个平安。”

    一时饭毕,因周菡说要去医学院送信,郑青木便让黄豆送她去。

    林聪见到表弟黄豆,虽然又是一阵心情激荡,却没有像刚来那般失态。

    也奇怪,郑家人都没有想到林聪就是小葱,实在是他们想不到小葱既然回来了,竟能熬得住不认外婆舅舅,所以根本没往她头上想。

    黄豆缠着军士们不住问军中的事。他十分机灵,问得巧,虽然一个字没提到黎章,但答话的人说起来总离不开黎将军。

    林聪怀疑黄豆已经猜到什么了。

    也难怪,黎章这个名字,很容易让熟悉板栗的人联想到“栗张”的谐音上去。林聪不禁忧心忡忡,幸好哥哥已经料到这一层,在升为副将军后,就借口教导农事,把黎家义父母从丰县接到蜈蚣岭,一边奉养尽孝,也是保护的意思。

    可是,日久终会被有心人盯上的。

    林聪并不打算和黄豆相认,便丢开他,和周菡交流近况。

    周菡问道:“林队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聪想了想道:“最晚三天后就走。”

    周菡吃惊道:“这么快?”

    林聪蹙眉道:“唉,在下担心的很。边关看似平静,然南雀国蠢蠢欲动,如今天气和暖,随时有爆发战争的可能。”

    周菡就傻了:“要打仗了?那怎么办?”

    林聪纳闷地问道:“什么怎么办,打仗有你什么事?”

    周菡道:“我不放心呢。”

    林聪更不解了:“你不放心什么?”

    周菡道:“哎呀!林队长,我家就住在西南,我也很关心边关的战事。这次来的路上,又听你们说了许多军中的事,跟你们、跟黎将军兄弟,都算是好朋友了,我不放心你们呐!”

    原来是这样。

    林聪就笑着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又不是初次跟南雀国交战。你呀,安心地在这边呆几个月,说不定就接到我们战胜的消息了。”

    呆几个月?

    周菡没来由地心慌,她觉得自己应该跟林聪回岷州去,就算她不能去战场,好歹离眉山近,能很快得知战争结果。

    于是她对林聪道:“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回去?”

    林聪诧异极了:“可是,你不是来书院求学的么,这还没学就回去?”

    周菡嘀咕道:“我一个女子,又不考功名,学不学的,也不甚要紧。”

    林聪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豆也瞪大眼睛道:“周姐姐,你在书院折腾了两天,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当闹着玩哩?”

    周菡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荒唐,再说,她眼下还不能走,她还有重要事没办完呢。

    想起这个,急忙就把那信递给林聪道:“我有事想麻烦林队长:请将这封信捎给我爹。这是很重要的信,请林队长一定要送到我爹手上。”

    林聪将信接过去收好,一边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回去的时候,顺路往你家拐一趟就是了,又不远。”

    周菡就默默在心里计算起来:等林队长将信带回去,爹看了信赶来,一去一来,差不多要一个月的工夫。等爹来了之后,她就能回岷州了,说不定那时还没有开战。

    计算已毕,又对林聪叮嘱道:“林队长,这信很重要的,千万要带到。在下先谢过了。”

    林聪被她弄糊涂了:开始,她觉得这周姑娘是对哥哥有那么点意思,因此挂念他;这会儿怎么又惦记自己爹了?

    她想不通,只能再三保证,一定会把信送到,周菡方才放心地随黄豆回去了。

    秦枫紧锣密鼓地安排去西南的大夫,并挪凑银两购买医药物品,直到傍晚时分才来看林聪。

    只见她站在医学院墙角,望着后山原来张家橡园方向出神,便低声叫道:“林队长?”

    林聪转头,轻声问道:“那些山……如今都是谁在管?”

    秦枫小心对左右瞄了一眼,才低声道:“当日官府发卖,无人敢买,也少有人能买的起。后来,官府委托方家管理,每年上缴一定的出息。”

    原来交给方家管了,林聪暗暗点头。

    秦枫又道:“不说这些了。林队长,外面有人找你呢。是玄龟他们。他们想要去西南投军。你看这事可能成?”

    林聪诧异地问道:“怎想起投军了?不是都千方百计躲兵役的吗?”

    秦枫微笑道:“那是之前。打了这些年仗,大家也都习惯了,再说,葫芦、老鳖、李敬武他们都在军中立功,都升了官,大家心思就活了。玄龟他们几个读书不行,连考几年秀才都落榜了,眼看文不成,就想跟老鳖一样走武将路子。”

    林聪心中一动,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正好……”

    顾将军交代她,此行除了征召大夫,还可见机行事,征召勇士、筹集银两购买药材等。

    她本来对后两项并不抱希望,因为打了几年仗,哪里还有人、谁还能拿出钱来呀。听了师伯的话,看来这事也并非不可为的。

    当下,她便去前院,只见刘家的玄龟、麻虾,还有其他一些壮硕的少年,正跟田五等人不住打听,西南可招收军士。

    “招!”

    林聪大步走过去,沉声道。

    玄龟转头向林聪看过来,惊喜地问道:“可是真的?”

    他依旧是胖乎乎、圆滚滚的,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十分讨喜的模样。

    林聪点头,又对他们解释道:“不过,湖州距离岷州路途遥远,一般的壮丁我们就不在这边招了。”

    她转头对田五吩咐道:“你们即刻去下塘集找官府衙役配合,张榜公告,招收有一技之长之人。”

    玄龟急忙问道:“请问这位军爷,哪些一技之长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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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传四更,先告诉一声,三更晚八点,四更晚十点。

第276章 悔婚(三更)

    林聪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比如说:水性特别好,或者长期在山林中生活,善于翻山越岭,又或者跑得特别快,或者有些武功底子等等……”

    玄龟当即大喜,乐呵呵地说道:“军爷,我老龟水性最好了,能潜在水底半个时辰哩……”

    他弟弟麻虾跟着道:“要是含一根芦苇管子,别说呆半个时辰了,就是在水底下过日子都不成问题。咱老刘家的人,那就是跟水亲……”

    田五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

    小黑鱼才十二三岁,跟着来看热闹,闻言撇撇嘴道:“当然是真的了。玄龟哥哥,那我也去吧,咱刘家自己都能凑一支水军。”

    玄龟拍了他脑门一下,笑道:“去啥?你还是用心念书吧,小心三叔打你屁股。”

    林聪听了黑鱼的话,急速思索了一阵,交代给田五等人,如此这般,立即就忙活开来。

    她对玄龟等人道:“你们先回家征得爹娘同意,明日再过来报名。你们都是识字的,我还需要你们帮忙呢。”

    玄龟等都欢喜不已,连忙保证说,他们都已经跟爹娘说好了,并不是偷跑出来的。

    林聪道:“之前你们不过是来问问,眼下我们真的招收,自然要跟长辈说清楚。再说,我西南军在此招收兵勇,还需地方官府配合,不是说招就招的。”

    玄龟忙答应了,回家准备不提。

    因此一事,林聪回岷州的行程推迟了,她一面紧急安排征召兵勇,一面在秦枫的帮助下,以医学院的名义募集购买药材的银两。

    当日,下塘集济世堂临街门处搭建了一高台,田五等人轮流上去,对围观的乡亲演说西南战况:生死搏杀、缺粮的艰辛、无药医治的痛苦,还有眼睁睁看着兄弟死亡的恐惧……

    这些军士都是林聪专门挑选的能言善道者,几年战场厮杀的经历,并不需要演戏,只要现身讲述那些往事,就激起民愤和同情,捐款投军的都十分踊跃。

    然而,林聪看了一圈后,却不甚满意。

    她本是玲珑心思,略一思索,便得了主意。于是将盔甲穿戴整齐,在正午人最多的时候,飞身跃上高台。

    台上两名解说的军汉急忙收声,冲她抱拳施礼毕,然后静立一旁,等候吩咐。

    林聪先是扫视一番人头攒动的街面,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若桃花谷的乌龟真的有灵,就请保佑我张家……

    围观的乡民们见来了个气质威武的将官,又作此异常举止,都收声静观下文。

    整条长街忽然都安静下来,偶有孩童笑闹、小贩叫喊,声音便显得十分突兀。

    林聪祷告已毕,冲着人群提气开声,一字一句,远远将话语清晰地传送到街面巷角——

    “小青山出了神龟,乃是天佑我大靖,天佑我皇!你们亲眼看到这里不断出现秀才、举人、进士、名医,现在又出了将军,你们的子孙,都是受神龟庇佑的。”

    这一番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乡民们激动难耐。

    下塘集这地方近年来不断涌现人才,大家都知道,但是,很少有人这样联系神龟,联系祥瑞。

    “大家对西南边关的事不清楚,可是,大家都知道桃花谷张家,神龟就在桃花谷。前任岷州知府张杨就是张家小儿子。因为南雀国抢了岷州的军粮,皇上心系万民,这才降罪,所以张杨被罢官、张家被抄,所以西南才开始打仗,所以岷州的百姓才会受苦、靖国的百姓才会遭难,所以我们今天才来到这里,向神龟庇佑下的小青山乡民请求帮助。”

    西南边关跟小青山就这么串联上了。

    神龟就出在桃花谷,张杨是下塘集第一个进士、探花,张家是下塘集有名的良善人家,可是,张杨却获罪罢官,张家被抄家流放。

    这让乡民们心里很不得劲。

    之前,没有人敢非议皇帝的处置,今天,他们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借口: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南雀国害得!

    神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林聪又述说永平帝心系万民,不仅让张杨戴罪立功,还对边关战事关注,特命顾将军派人来小青山征召大夫……

    她口齿伶俐,几句话把天下大势交代清楚,令乡民们深深感受到战争危害就在身边,不再像以往那般漠然观望,被官府压着纳税和服兵役。

    无数人涌到济世堂捐银,更有无数人要投军。

    这一次,人们捐银不再出于简单的同情心了,他们把西南战事跟小青山紧密联系在一块,当成了一种责任,神龟庇佑的子民们发怒了,誓要将南雀国打垮、灭国!

    这当中,尤以清南村及其附近村庄的人居多。他们觉得,这是建功的大好机会,从清南村出去的少年,无论文武,好像还没有不出息的!

    方家,方靖宇听了管家的禀报,心里震惊万分。

    凭这一番话,他已经有十分的把握:这个林聪肯定是张家人。

    张家,快了……

    当下,他来到济世堂见秦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可要在下捐银子?”

    若真是张家来人,秦枫肯定不会只派几个大夫去西南这么简单,他一定会全力协助来人的。

    果然,秦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点头道:“若是方老爷肯施以援手,秦枫替西南边关将士先行谢过大恩。”

    方靖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笑道:“说那些干什么。我这也是为儿孙积德行善。银子,攒再多也没用——没见张家的下场嘛,还是花出去心安一些。”

    秦枫就笑了:“方老爷果然不同俗人,看得通透。”

    方靖宇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别急,还有老贺呢。我俩再联系那些商家,各人都出一份。说起来,这也是分内的事,要是国破了,咱们这些人的家产也保不住。”

    秦枫站起身,长揖道:“多谢方老爷高义。”

    ……

    忙碌多日,林聪心系西南,便将募捐的事拜托给师傅师伯,于三月十二日带着招来的三百新兵和一百位大夫,离开下塘集,返回岷州。

    新兵这么少,那是她本着在精不在多的原则招的;

    大夫这么多,那是因为秦枫决定把医学院的讲堂搬到边关战地去,一边实践,一边教学,因此凡是学业超过三年的学徒都派去了。

    林聪刚离开下塘集不到一日,二里铺码头就迎来了一艘官船——新科进士刘水生(泥鳅)和李敬文回来了。

    两人在京城听到西南边关一鳞半爪消息,其中就有新诞生的三位少年副将军,黎章也立即引起二人注意。

    不知为何,二人都确信这个黎章就是板栗。因此,殿试过后,同时向永平帝请旨,要去西南边关任职。

    永平帝见下塘集又出了四位进士,其中清南村就有两名,而这二人当堂请求去西南危险艰难之地做官,再想想前岷州知府张杨、户部侍郎赵耘、奉州知府刘四顺等人,又想想西北边关的赵锋、郑葫芦等人,心中忽然感慨:神龟果然是奉紫薇传召,来护佑我大靖的!

    龙颜大悦之下,立即传旨吏部:委派刘水生为岷州眉山县县令,李敬文为岷州丰县县令,并赐二人假期,顺便返乡探亲后,再南下赴任。

    因方靖宇的儿子方智此次也位列三甲进士,方家早就接到京城的飞鸽传书,因此,这二人回乡时,下塘集一片喜庆热闹,乡民们争相涌去二里铺码头,要看进士老爷。

    ……

    清南村老村,刘家三房院中,泥鳅拜见过祖父母及爹娘叔伯后,才说了去岷州的事。

    刘三顺就兴冲冲地告诉儿子:赶紧的,把亲事办了,一切大小事家中都准备好了,他只要拜堂就成了,完了也好带着媳妇去岷州赴任。

    泥鳅如同被打了个焦雷,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一番混乱后,泥鳅知道家中已经帮他定亲下聘的事,女方是集上一位秀才塾师的女儿,颇为知书识礼。

    他只吼了一声“不行”,就愤怒地冲进西厢书房,丢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书房内,泥鳅痛心而又无措地自问:他要怎么办呢?

    黄鳝和锦鲤敲门进来劝解哥哥。

    泥鳅从他们口中得知林聪来征召大夫的事,几乎痛悔地要撞墙,绝望到发狂——林聪,那不就是小葱么!

    那番话,那种行事方式,他只要一听,就知道是小葱所为。可是,他却跟她擦肩而过,而且,他还被定亲了。

    难道他跟小葱真的无缘,若不然,为何屡屡遭受挫折?

    他要怎么办?

    黄秀才可不比周矮子,若是被退亲,那后果会怎样他都不敢想。

    刘三顺来到书房,将黄鳝和锦鲤都撵了出去,坐到儿子对面,板脸问道:“泥鳅,你到底想要干啥?三年后就成亲的话可是你自个说的,咋又变卦了哩?再说黄家姑娘你当初也没反对呀!”

    三年后?

    这句话硬生生地砸入泥鳅耳中,却没有打动他分毫,因为,那不过是他的托辞而已。

    他想着,等三年后再说,谁会料到家里竟然不等他回来,就擅自帮他定下这门亲呢!

    也不能说是擅自,毕竟他们都是他的长辈,可以决定他的姻缘,从而决定他的一生。

    ********

    下更十点。

第277章 让她嫁自己喜欢的人(四更)

    四更求粉。

    ***泥鳅抬头看着矮胖富态的爹,轻声问道:“爹,你真的疼儿子么?要是爹真的为儿子好,明知道儿子喜欢小葱,咋还要这样做哩?就不能帮着儿子用心去求想要的?”

    刘三顺听了这话,呆怔住了!

    这话听着咋这么耳熟哩?

    是了,当年他就这么对自己的爹刘大胖子质问过,那是为了菊花,他希望自己的爹能跟张大栓夫妻一样,上郑家去求亲。

    刘三顺呆愣半响,才艰涩地回道:“泥鳅,爹一直都顺着你的心思,那年也去张家求亲了。可是,你外婆把这门亲给搅了。爹还是没死心,也一直等张家松口。可是,张家被流放了,这还不算,小葱她……小葱她不在了呀!儿子,你醒醒,小葱她不在了!”

    泥鳅无力地往椅背上一倒,双眼空洞无神地望向房顶。

    眼下,不是跟爹争执的时候,他要如何应对黄秀才这门亲呢?

    ************

    郑家隔壁,李长明家也是一片欢笑声。

    李敬文先去李家祠堂祭过祖宗,然后逐一拜见长辈,又细细述说了在京城大比的情形,和这次去岷州任官的情况。

    喧闹了一天,夜幕降临,亲友们逐一告辞,农家小院也安静下来。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和暖的微风穿过篱笆墙,院子里荡漾着一股清新馥郁的芬芳,闻之使人觉得浑身慵懒陶醉。

    一家人在上房厅堂分坐下,闲话家常。

    就着摇曳的灯光,再一次打量正跟弟妹们谈笑的大儿子,李长明两口子如同做梦一般。

    这个身穿官服、侃侃而谈的青年真是他们的儿子?

    他看起来是那么威风,一举一动都像个官儿。恍惚间,两人看见牙牙学语的小敬文,蜕变成淳厚稳重的少年,再变成眼前带着官威的青年。

    好快呀!

    “敬文,咋想起来去岷州当官哩?那地方离家远,又在打仗,你杨子叔可不就是在那边出事的!”

    敬文娘看着儿子心疼地抱怨。

    李敬文停下说笑,命弟弟妹妹们都出去后,他才小声对爹娘说了西南的消息:“爹,娘,儿子猜那黎章肯定是板栗。要真是这样,那我可要去帮他。还有,今儿听人说起那个从西南来的林聪,儿子觉得,他只怕就是小葱也不一定哩。”

    李长明夫妻大惊,互相望望,眼里有欢喜,还有不信。

    李敬文就说了自己猜测的理由。

    李长明沉吟道:“要真是板栗和小葱,那你是要去帮他们。最近村里都在传,皇上要为张家平反了。咱们这些乡邻,还是要跟着使一把劲才是,免得到时候又出岔子。”

    敬文娘欣喜地一拍手,乐呵呵地说道:“去吧,去吧!不要不放心家里,我跟你爹身子骨都好着呢。儿子,你一定要把小葱找回来,再娶回家给娘当儿媳妇。”

    李敬文听了虽然高兴,忍不住又有些脸红。

    他担心地问道:“可爷爷和外公今儿都催我成亲……”

    他娘一挥手,跟切萝卜似的,又快又脆地甩出一串话:“不用理他们,你的亲事我跟你爹拿主意。咱老李家多的是儿子,有的是传宗接代的,干嘛非要盯着你?再说了,你爹当年不是二十七八岁才成亲的么,不也没耽误生娃!所以说,甭管他们。人老了,就是啰嗦!”

    “娘!”

    李敬文挨在娘身边坐着,抱着娘的胳膊,心里感动莫名,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这个娘更好的了。

    李长明看着他们母子,憨憨地笑了下,道:“敬文,你用心些,能帮上张家更好,你槐子叔和菊花婶子也该回来了。唉,桃花谷草长得好深哩,没法进人了。”

    李敬文听了神情黯然。

    敬文娘见了,眼珠一转,先嘻嘻干笑了两声,然后凑近儿子小声道:“敬文,娘跟你说,那刘家……”

    李敬文猛然瞪大眼睛,吃惊地问:“这是真的?他们咋不等泥鳅回来再定哩?”

    敬文娘摸摸梳得光滑的发髻,撇撇嘴,幸灾乐祸地说道:“想孙子想疯了呗!这下好了,没人跟你抢小葱了……”

    “娘!”

    李敬文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娘亲,这么几十岁的人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烂漫,喜怒皆放在脸上。

    李长明扯了扯妻子衣襟,小声提醒道:“梅子,别让儿子笑话。泥鳅也怪可怜的。”

    敬文娘扭了扭身子,不乐意地说道:“我又不是看他们笑话,是他们自己没主意,怪得了谁来?听秦大夫说板栗他们三个都死了,他们就信了。我才不信呢!”

    三人感叹了一番,都替泥鳅头疼。

    因此事,李长明两口子都催儿子赶紧上路:“明儿就走。早些去,瞧瞧那人是不是板栗,也好帮把手。”

    敬文娘还有另外的理由,她振奋地说道:“敬文,你撵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那些个军爷,看看那个林聪到底是不是小葱。要是的话,不就能跟她搭伴到岷州了么!”

    她想着,年轻男女搭伴走路,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泥鳅又不在——眼下他不论怎样处,肯定走不了了——这一路走下来,没准小葱就成了自己儿媳妇了。

    李敬文听了,虽然没有说话,暗暗地却捏紧了拳头。

    知子莫若母,敬文娘见儿子这样,有些不放心,往儿子身边坐近些,叮嘱道:“敬文,要说女娃儿的心思,娘可是比你清楚。娘跟你说啊,甭管你多喜欢小葱,你都不能逼她,要随她自个的心意……”

    娘的样子虽然让李敬文觉得有趣,却很认真地听她说,因为,他真的对女娃儿心思不大了解。

    敬文娘现身说法,将自己跟李长明的过往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瞧,你爹就算救了我,也不肯拿这个逼你外公外婆,也从不在村里说这个事儿。你奶奶碎嘴的很,他也不许你奶奶说。娘那时候就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爹更好的男人了……”

    爹娘的往事李敬文也听说过一些,但个中详情、爹娘当时的想法,他却是不知道的,见娘如此说,又看了看低头尴尬搓手的爹,忍不住笑了。

    “所以说哩,你待小葱也要这样,要顺着她的心意来,哪怕她心里惦记泥鳅,你也要先忍着。你可不能怪她……你爹就是这么把娘娶到手的!”

    李敬文点头赞道:“这叫‘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又叫‘以退为进’,爹其实很高明。”

    他娘眨巴两下眼睛,表示很懵懂。想不明白,就不想,只说道:“总之,你要让她看明白:你为了她什么事都肯做,这样她才会觉得你待她最好……”

    李长明听妻子对儿子传授经验,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插话道:“梅子,我那时候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你好……”

    敬文娘白了他一眼道:“我也没教儿子学坏呀!我不就是让他对小葱好么!”

    李长明愣神:真是这样么?

    他怎么觉得这娘俩都是一副算计的模样哩?

    这一出“当面教子”直到夜深才散。

    李敬文给爹娘请过安,出了上房,站在院子里静静仰望天空。

    月华一点也不清冷,好像太阳般带着暖意,从小清河边吹来的风儿拂过脸颊,芬芳中带着一股湿气,西厢传来妹妹慕琴哄小外甥的呢喃声,山村的夜晚是那么静谧、安宁。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原来是爹出来了。

    “爹,你咋还不睡哩?”

    李长明轻咳了一声,站到儿子身边,踌躇了一会,才道:“敬文,那个,你娘说的话,这个,不是那样的。爹当年是真想你娘好,爹没用啥心思。爹就想着,不管你娘嫁给谁,只要她高兴,爹就喜欢。”

    李敬文一震,定定地看着爹,轻声问道:“娘要是真的嫁给青木叔了,爹也喜欢?”

    李长明点点头道:“爹是这么想的。那会儿,郑家比李家富,青木又比爹年轻,还识字,人品也不错,爹觉得,你娘要是嫁了他,肯定比嫁给爹过得好。当然了,真要是那样,爹会难过一阵子,但肯定不会阻止你娘的。”

    李敬文道:“可是娘嫁给爹了,也过得很好。”

    李长明点头道:“是这样。可这是你娘自个心甘情愿选爹的;要是你娘不乐意,那爹娶了她,咱家就不是这样了。所以说哩,爹就想跟你说,你要是真喜欢小葱,就该让她嫁自己喜欢的人。爹没读过书,也说不好,反正爹就是这么想的。”

    真喜欢她,就让她嫁自己喜欢的人?

    爹真真是傻透了。自己能做到吗?

    不对,就因为爹爱娘到这个地步,所以娘才选了爹;若是他也为小葱做到这个地步,小葱会不会选他呢?

    即便最后不选他,只怕从此也再难忘掉他了!

    这么想着,李敬文的神情就坚定下来,心里有了决断。

    他看着月光下身材高大的粗汉,忽然鼻子发酸,眼睛湿润了:他们家,最睿智的不是当家作主的娘,不是他这个中了进士的儿子,而是这个看上去憨默寡言的爹。

    他扶着李长明的胳膊,轻声道:“爹放心,儿子听明白了。要是小葱不乐意嫁给儿子,儿子不会强求的。儿子会真心帮她,让她嫁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李长明欢喜地笑道:“嗳,就是这个意思。到底你读的书多,就是不一样,比爹说的好。”

    李敬文摇头,苦涩地说道:“爹不要把那些读书人高看了。有些人读了一肚子书,却看不开、看不透,整天钻营谋利,再不肯放弃一点点,比爹差远了。”

    李长明忙道:“那些贪官咋能跟你比,他们白糟蹋了那些书。”

    李敬文默然无语,扶爹进屋歇息不提。

    *****

第278章 重逢(一更)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李敬文去刘家找泥鳅,告知他要立即启程的事,可泥鳅却早早出门了。

    他叹了口气,心想泥鳅肯定是去处置那门亲事去了。

    看着笑容勉强的刘三叔,他本该庆幸的,可是推想泥鳅此时的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暗叹了一声,给泥鳅留了口信,便跟刘三顺告辞了。

    早饭后,他便带着爹娘打点好的行囊,并几个随从,立即上路了。

    李长明的老娘花婆子不舍大孙子,送他到村口,絮絮叨叨地说:“敬文,等你安置妥当了,奶奶就去岷州看你。”

    她是个爱热闹的,那心就是散的,一刻也不得闲,恨不得现在就跟孙子去岷州逛逛才好。

    狗蛋娘很是看不惯亲家这副模样,鼻子里轻哼一声,心道:“你个老货,哪都想去。这是没梯子,要是有长梯子,就连天上你都想爬上去逛逛哩。”

    敬文娘一把拉住婆婆,嗔怪道:“娘,这么大老远的,你要真去了,我跟长明哥可不放心。等闲了,我陪你一起去。”

    这个婆婆,须得她跟着,才能不惹事。

    李敬文笑道:“奶奶,岷州那边在打仗,不安生。等仗打完了,孙子再接你跟爷爷过去住一阵子。”

    花婆子立即精神百倍,急忙应道:“好,好!等打完了仗,敬文你可要接奶奶去住。”

    李敬文含笑点头,上马跟家人挥别,直奔西南岷州而去。

    他想着林聪带着那么多新军和大夫,四百多人,就想走快也难,他辛苦赶几天,没准就能撵上他们了。于是晓行夜宿,沿途打听,循着那一队人的踪迹追赶下去。

    终于,五天后的傍晚,他们在荆州境内山阳县一个叫虎头镇的地方赶上了林聪一行人。

    彼时,林聪他们正停在镇外的野地里,老军教新军扎营呢。玄龟首先认出李敬文,不禁大喜,迎上前来招呼。

    简单叙过话后,玄龟将他带到了林聪的面前。

    李敬文带着奇异的心情打量面前这个黄脸军汉,虽然他的外形跟小葱往昔的形象相去甚远,但他几乎一瞬间就肯定:这人就是小葱!

    没有理由的,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个念头一起,就觉面前人眉眼轮廓无处不像小葱,只奇怪旁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她在军中呆了这么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就算有板栗照顾,其中的艰难也可以想见。思及此节,他忍不住心中揪痛。

    又留意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喜和激动,李敬文只觉几天的奔波劳累都消失无踪。他竭力稳定心绪,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抱拳笑道:“在下李敬文,此去岷州丰县上任。见过林队长。”

    这一本正经的见礼,饶是林聪经历过无数惊险的情境,也有些慌张失措,她急忙还礼道:“李……李县令……不必多礼。在下……这个……幸会,幸会!”

    什么幸会,不过几年没见面而已。

    昔日的玩伴已经脱去青涩,不知是因为年岁大了,历练老成了,还是因为金榜题名、官威加身的缘故,眼前人持重沉稳、正气昭然,真好男儿风采!

    她尴尬地转身,招呼李敬文在铺开的毡垫上坐下,又问起前情,恭贺他大比取得好成绩,光宗耀祖。

    李敬文心不在焉地谦虚了几句,只顾看她。

    寒暄已毕,林聪就沉默了,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这种对面不相识的感觉,使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酸涩和伤感。几年光景,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忆起往昔,再看眼前,简直对她是一种折磨。

    原来,重逢也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

    敬文哥回来了,泥鳅自然也回来了,现在是不是已经拜堂成亲过了,洞房花烛过了呢?

    正恍惚间,就听玄龟问道:“敬文哥,泥鳅可中了?可回家来了?我走的时候,我三叔正等着他回来办喜事哩,可回来了?”

    急切之下,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林聪心中一跳,面上若无其事地淡笑,双手手指却无意识地绞扭着。

    李敬文瞥了她一眼,对玄龟道:“瞧你急的。泥鳅会试中了,殿试当然不会落榜,他是二甲第八名。他跟我一起向皇上请旨来西南,已被吏部任为岷州眉山县县令。此次他也跟我一起回乡了。本来我们约好一起上任的,他临时有些事耽搁了,暂落后一步。”

    玄龟拍手道:“是不是成亲?嗳哟我们可错过了,没吃上他的喜酒。”忽又欢喜起来,“这小子也要来西南?啊哈哈,真是太好了!我们兄弟又能见面了!我正愁在南边没个亲人哩。”

    李敬文却摇头道:“没有成亲。”

    玄龟诧异道:“咋没成亲哩?我三叔不都准备好了?”

    李敬文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他直觉林聪不想听见泥鳅成亲的事,再说,他也不知其中详情,更不知泥鳅会如何处置这件事,还是等泥鳅自己跟人解释吧。

    听他们说这个,林聪不好插话,也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沉默着,心中极不是滋味,一时又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李敬文见玄龟还要问,急忙岔开话题,笑问林聪道:“林队长,这一路可还顺利?他们这些人初次入军,想是还不能习惯军中的规矩,必定是散漫无序。”

    说起公务,还是本行,林聪立即恢复了从容,她笑道:“这个是难免的。在下也等不及归营再操练他们,就这一路之上,借着长途跋涉,一边操练他们,一边解说各种军规。效果甚好。”

    一时,军士们扎营完毕,那些清南村的少年都过来跟李敬文相见,恭贺笑闹声传出老远。

    麻虾道:“敬文哥,在科场上咱是赶不上你了,这上了战场,怎么也要挣个功名回来,不然的话,不是白生在清南村了嘛!”

    众人哄笑,知他是说清南村受神龟庇佑的缘故。

    李敬文笑道:“那我可要等着你们荣升将军了。”

    夜幕降临,大家用餐完毕,安派了值夜军士,剩余人就围在田五等老军身边,听他们讲战场杀敌的事。

    林聪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想着李敬文和泥鳅来西南当官,终究是好事,遂跟他详述西南民情,以及近两年军中和地方官府配合,耕种积粮的举措。

    “边关百姓受战争影响,生活困苦,不宜重税压榨,应采用怀柔之策,激励民心……”

    李敬文含笑看着她,听她侃侃而谈,有时也插上一句,浅述自己的看法,不知不觉,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

    伴在她身边,他觉得心里无比踏实,有种莫名的欢喜和兴奋,虽在郊野,却处处都令他新奇,对前途、对未来的日子更是充满期待,似乎世界一下子亮堂起来。

    偶一抬头,忽听远处传来水声,抬头看向黑地里,依稀听得有人在戏水笑闹,遂奇道:“这天气还有些冷,怎么他们就洗冷水澡了?这不会出事?”

    若是生病不是麻烦么。

    林聪微笑道:“不是洗澡,是玄龟他们在游水。”

    李敬文听了笑道:“这个乌龟,走到哪都离不开水。”

    林聪不语。这是她秘密交代的,让玄龟等十几个水性好的少年,只要遇见水,随时训练划水和潜水的能力,并嘱咐他们不可泄露,只告诉人是在玩水。

    又说笑几句,估摸着时辰不早了,遂让军士带李敬文去帐篷歇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用过早饭后,众人立即启程。

    林聪完全按行军规矩训练这些新军,一直都派人在前探路,不时回报。

    因此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就有两个军士——一个老军带一个新军——来报:前方进入虎岭山区,暂无凶险关隘,只在距离此地十里的地方,有一处险峰峡谷,叫做“蛇盘谷”。过了蛇盘谷,就拐出了虎岭,进入陈县辖区。陈县地形也是多山。

    林聪听了点头,命田五挑选了几名新军,换上便装,前去蛇盘谷探路,发现异常立即回报。

    当下,玄龟等人领命而去。

    李敬文见林聪指挥有素,甚是威严,赞叹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在大靖境内,林队长还如此谨慎,是为了操练他们吗?”

    林聪点头道:“操练是一,另外,大靖境内也并非无事,这样的山区,要防山贼拦路。”

    李敬文点头,暗叹边关不宁,内地也跟着盗寇四起。

    正行走间,忽然前面飞马奔来两人,一个是青衣短打的壮汉,一个是下颌留着一缕美须的中年儒生。

    看见他们,那儒生猛然控住马,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林聪皱眉,示意田五上前答话。

    听说他们是西南禁军,那儒生便说要见他们头领。

    林聪便上前道:“敢问先生拦住我等去路,有何指教?”

    那儒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诧异地问道:“你们真是镇守西南的禁军?为何来到这荆州地界?”

    林聪不悦地说道:“这是在下军务,难不成要向你一个过路的说明?”

    那壮汉大怒,浓眉一竖,就要发作,被儒生喝住了。

    他对林聪抱拳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并无他意,只想问准小将军来路。我等同伴被山贼掳去,正要去山阳县请救兵,小将军等既是我大靖禁军,就请施以援手。救命之恩,定当厚报!”

    林聪大惊:“山贼?可是在蛇盘谷?”

    李敬文也惊诧万分。

    那儒生摇头道:“不在蛇盘谷,从前面右拐进去,在一处叫虎王寨的地方。”

    右拐进去,那不是进入虎岭山脉深处了?

    林聪顿时戒备起来,沉声询问事情经过。

    那壮汉焦急万分,不耐烦地挥舞着宝剑喝道:“问那么多干嘛?赶紧去救人。若是晚了,你等担当不起。”

    林聪放脸道:“我等乃是西南军,肩上担的是护卫西南边关的重任。此来内地,军务在身,行程急迫。内地的治安,不属我等职责。便是路遇危难,也该问明情由,才好相救,岂能因尔等一句话,就贸然进入深山?”

    那壮汉气得大睁双眼,怒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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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有个重要的人要出场鸟。

第279章 十一岁的女山大王(二更)

    二更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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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儒生急忙伸手拦住,对林聪道:“小将军谨慎行事,原本应当。然此事非同小可,我二人也是事出无奈。在下先请将军看一样东西,再作定夺。”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面紫黑色令牌,对林聪一扬。

    林聪见了一惊:这样的令牌,身为禁军副将军的哥哥如今就有一面,不过那上面雕刻的是虎头,而这人手上持的却是龙头令牌。

    她放缓了语气,道:“即便如此,在下也要问明情由,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跟你们去救人。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正因为你们出了事,我等才要更加小心才是。若是贸然行动,不但人救不出来,反把自己赔进去,那时岂不更糟?”

    那儒生道:“小将军说的有理。是在下心急了些。”

    当下简单述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儒生姓王名英,自称是位管家;那壮士乃是护卫头领,名叫潘云。他们一行三十多人从荆州府城经由此地回京,不料遇上山贼,全军覆没,只有他二人逃了出来,意欲去山阳县搬救兵。

    林聪听了惊诧万分,道:“照王管家所说,山贼人多势众了?不然你们也不会赔进去三十多护卫。”

    看那潘云的气势,绝非一般护卫,加上那令牌,十有八九可以肯定他们是禁军。三十多禁军,怎会对付不了一帮山贼呢?

    李敬文更是奇怪不已:“我们一路行来,也派人打探过,并未听说此山中有山贼出没。这是怎么回事?”

    潘云气怒加悔恨,愤愤道:“这我怎么知道?”

    他们就是探得此路安全,才走这里的;若是知道有山贼,便是能对付,也不会冒这个险。

    王管家更是尴尬,羞愧道:“我等不防备之下,落入对方陷阱……”

    林聪看他们神情,只觉蹊跷,也不再多问,叫过田五,低声嘱咐了几句,田五便带两个军士纵马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田五等人转头,回禀道:“队长,前方右拐进去二里处,有一座山。山上有个寨子,山寨大门口标识‘虎王寨’。山下树林里好似有埋伏,属下就未贸然进去。”

    林聪疑惑极了,问王管家道:“王管家,你们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这虎王寨?这条路似乎不是通往京城的吧?”

    王管家郁闷道:“我们见几人形迹鬼祟可疑,就追了过去,不料就中了埋伏。”

    林聪无语:这……这也太奇怪了,真是被袭得莫名其妙。

    她不敢大意,命田五带领二十老军并两百新军,留在原地保护那些大夫,又请李敬文在一旁协助,她自带十个老军并一百新军,跟王管家去虎王寨救人。

    李敬文不放心她,也要跟着一块去。

    林聪对那些大夫瞥了一眼,摇头道:“李县令该知道,他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李敬文心中也明白,只得仔细叮嘱了她几句,然后目送她带领一百新军拐入山口。

    虎王寨,位于虎王山上。

    因这座山峰如猛虎盘踞,便被称为虎王山。山上树高林密,山脚下矗立一座木质牌楼,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虎王寨”三个大字;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蛇行拐入林木深处,山腰处隐见茅檐草舍和木楼一角。

    此时,寨中一间茅草棚前,十几个粗糙的汉子正愁眉相对。

    一个四十多岁、方脸矮胖的汉子对屋内看了看,小声道:“肯定弄错了。我看还是赶快跟小姐说一声。”

    另一个高大的壮汉点头道:“是该告诉小姐。有两个人跑了,怕是搬救兵去了。”又对那胖汉责备道,“胖子,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惹不相干的人来?”

    胖子哭丧着脸道:“鲁三哥,天地良心,我根本没惹他们。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就追住我们几个不放,我以为是陆老大杀来了。”

    鲁三哥挥手道:“别说了,先去见小姐再说。”

    于是,两人吩咐兄弟看紧了屋里人,他们则往草屋后边行去。

    穿过几栋茅舍,来到一座竹林掩映的木楼前,只听得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在一株高大的白果树下,三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坐在矮凳上读书。

    教他们的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穿一身白底蓝花衣裤,头上梳着双丫髻,生的细巧干净,眉目灵秀,神情纯真无邪。

    她手里捧着本书,婷婷俏立在树下,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不停诵读《论语》中的句子,嗓音清甜柔嫩,很是好听。

    “小姐,咱们抓错人了。”

    鲁三上前,恭敬地对那教书的小女孩说道。

    那女孩停下诵读,眨巴两下长睫毛,问道:“怎么就错了呢?”

    鲁三便将疑虑说了,又说逃走了两个人,怕是去搬救兵了。

    那女孩并不慌张害怕,歪头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转身嘱咐道:“虎子,黑娃,你俩把刚才念的句子多写几遍。白果,你跟我一块去瞧瞧。”

    “嗳!”

    叫白果的女孩应了一声,起身跟在那小姐身后,随着鲁三和胖子往前边去了。

    虎子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满地嘀咕道:“小姐总是带着白果,就不带我们。”

    黑娃侧过圆溜溜的脑袋,低声道:“白果是小姐的丫头,当然要跟着小姐了。咱们是男的,将来学了本事,保护小姐。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小姐嫌你没本事,不要你,看你当一辈子土匪去。”

    虎子就不敢吱声了,乖乖地用树枝在沙盘里划字。

    且说那小姐带着白果,跟着鲁三和胖子来到关人的茅屋前。鲁三命人打开门,侧身让小姐对里面看,一边道:“小姐你看,就是他们。”

    草屋内,几十个壮汉被捆绑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身上都带着伤,地上到处都是血。

    另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反手被缚,斜倚在墙边。他头戴亮灿灿的紫金冠,身穿金丝织锦箭袖,外罩银色蟒缎长袍,腰束玉带,生得方面大耳,天庭朗阔,剑眉黑眸,直鼻厚唇,一副富贵威严相貌。

    少年和汉子们见来了个小女孩,联系之前听山贼说的“告诉小姐”,都诧异不已:难道这山上的女大王竟然是这么个小女孩?

    一个年轻壮汉骂道:“狗东西,还不把大爷们放了。等官府派兵来,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小姐眼珠滴溜溜一转,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对鲁三道:“好像真弄错了呢。哎呀,这还有个哥哥——”小腰一扭,抬腿就进了门,来到少年身边蹲下——“哥哥,你怎么到这来了?”

    嘴上问着,手下不停,就动手解少年身上捆绑的绳子。

    那粗麻绳勒得死紧,她用细巧的手指抠了半天,把指甲抠断一根,疼得一哆嗦,忙缩回手揉了两下,歉意地对少年笑道:“哥哥不要急,等一下就好了。”

    白果忙上来帮忙,几下就解开了。

    少年见她说话间就把自己给放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是呵斥还是感谢才好,愣愣地看着她。

    刚才骂人的年轻汉子听了小女孩的话,怒道:“你这小妖女,把我们捉来,还说风凉话。等救我们的人到了,老子要把你捉了扒皮抽筋……”

    正喋喋不休地骂,忽见他少主子站起来了,惊得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少年瞪了他一眼,喝道:“毛凡,闭嘴!”

    随即转头温声问小女孩:“小妹妹,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怎么又说抓错了呢?”

    他嗓音尚未变声,声音清亮悦耳。

    小女孩却不回答他的话,先对鲁三道:“鲁三叔,帮他们都把绳子解了,再拿些布和药来。”

    鲁三答应一声,转身吩咐人去准备。

    这里小女孩才无辜地对少年道:“我也不知道呢。鲁三叔也奇怪。有人要杀我们,我们就在山下布了陷阱,谁知你们就来了。哥哥,你们是来抓我们的?看着不像呢,哥哥像好人。”

    少年听了张大嘴巴,转头看看属下,他们也是一样面色憋屈。

    先骂人的汉子——毛凡气得脸色发紫,质问道:“那你们鬼鬼祟祟的,见了我们跑什么?”

    胖子正带了人进来,想帮他松绑,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遂后退不敢上前,委屈地摸摸鼻子道:“我们见你们这么多人,以为是仇人找上门了,当然往家跑了。倒是你们,咱们无冤无仇的,又没冲撞了你们,你们干嘛追我们?还追到我们家来了?”

    三十多个汉子郁闷地想要撞墙,觉得身上的伤痛格外难耐——这伤受的实在是太冤了!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确实是他们追着人家,撵到人家家门口,然后就落入陷阱了。

    小女孩见毛凡又要开骂,就走过去,满脸歉意地帮他松绑,一边道:“毛叔叔,你不要生气了。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叔叔,对不起哟!”

    毛凡看着她那纯真的眼神,听着那柔嫩的声音,又见她用细细的手指费力地帮自己解绳子,哪里还骂得出来!

    他一口气出不来,见胖子瑟缩站在一旁,立即转移目标,怒喝道:“死胖子,你是死人哪?看着你家小姐动手,也不知道帮忙。”

    胖子心中暗笑道:“小姐动手就没事,我们要是一插手,没准就坏事。你呀,忍着点吧!”

    面上却做犹豫状,问那小女孩道:“小姐,真的放了他们?”

    鲁三也是一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小女孩想都不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放了。都说弄错了。胖叔,你叫胖婶杀几只鸡,准备煮饭。大叔和哥哥他们肯定饿了。”

    汉子们再次被怪异的感觉包围:这小女孩真是这里的山大王?

第280章 香荽(一更)

    这恐怕是他们见过的最小最温柔最纯真无害的山大王了,还是个女的!

    一帮汉子看着这个小女孩,明明被陷阱内的竹签扎得满身是伤,却兴不起一点仇恨心肠,想发火也发不出来,憋得难受极了。

    看来这伤是白受了。

    待汉子们都被松了绑,又在鲁三和胖子等人的帮助下上药,小女孩亲自帮少年上药。

    少年跌下陷阱的时候,毛凡忠心护住,扑过去充当了他的肉垫,所以他受伤不严重,只有胳膊被竹签戳破了。

    小女孩细心地帮他涂药,再裹上棉布,动作轻柔,神情认真。

    少年禁不住问道:“小妹妹,你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做山贼呢?”

    小女孩停下动作,忽闪着黑亮的眼睛,有些迷惑地说道:“我们没做山贼呀!我们种地种菜吃,还养鸡喂猪。”跟着补了一句,“我叫香儿。”

    毛凡撇撇嘴道:“香儿姑娘,你哄我们呢!刚才,你手下那些人把我们的财物都抢来了。”

    香儿好似永远那么纯真无邪,一点也不着急辩解,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都说弄错了,东西当然要还给你们。”

    一时香儿帮少年包扎完毕,他见毛凡等人跟胖子不停斗嘴,鲁三却只盯着他家小姐,眼神一闪,不动声色地牵起香儿的手,道:“香儿妹妹,你们真的种地?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香儿点头道:“嗳!我带哥哥去瞧。”

    说着就带他往屋外走,鲁三忙跟上去,白果也跟在香儿身边。

    到了屋外,见几个粗汉正手握钢刀,虎视眈眈地站在屋前,少年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

    香儿却浑然不觉的模样,引着他往左拐去,一路介绍。

    寨中土屋木屋零落散布,房前屋后遍布各样树木以及竹林,有些果树显然是后种的,但那些几人合抱的大树一定是之前就有的,不过是他们特意将房子挨着树木盖罢了。

    虽然是个村寨,却少见老人妇孺孩童,似乎少了些烟火气息,让少年觉得很不对劲。

    一路行来,他又发现树上、墙壁上,凡目之所及,到处都用黑炭写满了字和句子,虽然笔力尚显稚嫩,却十分工整娟秀,遂惊讶地问道:“香儿妹妹,这是谁写的?”

    香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字句,道:“这是我写的。好让叔叔们随便一看,就能看见这些字和句子,就容易记住了。”

    少年心道,怪不得他们对你这样尊敬,原来你是他们的教书先生呢。

    他见那些句子大多是《三字经》和《千字文》上的,还有些是《论语》里的,又问道:“香儿妹妹读过很多书?”

    香儿却摇头道:“我就认得几个字,没读过许多书。”

    “谁教你的?”

    “我爹娘教的。”

    “你爹娘呢?”

    “我爹娘不在这,就我一人在这。”

    少年很无语:看情形就知道你爹娘不在这,所以我才问你呀!

    香儿却主动告诉他道:“我被坏人抓走,是鲁三叔他们救了我。”

    少年急忙问道:“那你爹娘在哪儿?”

    香儿摇头道:“不知道!”

    少年颓然:白问了!

    这时,他们已经出了寨子,沿着一条落满枯叶的小径往山腰左拐,向后山行去。

    行不到半里,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阔的山谷。

    原来,山后是连绵的群山,然两山之间的山谷地势却比较高,与他们所住的山腰位置齐平。

    谷内阡陌纵横,已经抽穗的麦苗随风翻滚绿波,一条玉带般的山溪在田间蜿蜒伸展;山坡上数百株果树,高矮不等,依稀是桃杏梨等,正值花开的时候,一片粉白烂漫;更奇的是,果林周围用竹栅栏围了起来,林子里大公鸡老母鸡还有叽叽啾啾的小鸡娃到处乱窜!

    田地和果园里隐隐见劳作的农人,不时听见一两声狗叫,山坡下几头水牛和一群绵羊正悠闲地啃草,也无人管它们。

    看着眼前的景象,少年揉揉眼睛,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梦中到了武陵桃花源。

    正惊叹间,忽然身后有人喊:“小姐,小姐!”

    只见胖子气喘吁吁地跑来,神情慌张。

    香儿转头看向他,问道:“胖叔,是不是要吃饭了?”

    胖子愣了一下,跺脚道:“吃什么饭呐!山下来了许多官兵,说要踏平虎王寨呢!”

    鲁三听了一惊,立即上前一步,站到香儿身边,低声道:“小姐,咱们……”

    他眼光在少年身上飞快地一溜,少年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凶光,吓了一跳,再次握紧香儿的手。

    香儿却没事人一样,说道:“胖叔,鲁三叔,不要急。这些人一定是来找哥哥他们的。走,咱们跟哥哥一起下山,跟他们说清楚,这都是弄错了。”

    说完,仰脸问少年道:“哥哥说好不好?”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那幽深的瞳孔内映着他探究的面容,有些变形丑陋,心生惭愧之下,忍不住软声道:“好,就依香儿妹妹。”

    于是,几人返回寨子,毛凡等人却大多伤重不能行走,只好挑了几个轻伤的,跟着香儿等人一起下山。

    香儿临去时,对胖子道:“胖叔,你去后山,叫王大爷他们家来吃饭。”眼睛闪了闪。

    胖子急忙大声应道:“嗳!”

    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一行人顺着那条羊肠山道走下来,还不到寨门口,香儿就看见百来人排列在山脚,更有一名身着盔甲的威武将官,不禁反手抓紧少年的手,似是十分害怕的模样。

    少年却没意识到,他见王管家和潘云短时内就找来了这么一支人马,不禁大大松了口气,眉宇展开,脚步也从容不少。

    香儿仰头看了他一眼,死死地抓紧他的手不放,到了寨门口,她停下脚步轻声道:“哥哥,别过去!”

    少年惊异地低头问道:“为什么?”

    香儿忽闪着黑眼睛道:“前边有陷阱呢!”

    少年郁闷死了:“香儿妹妹,那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香儿点头道:“当然了,我就是要带你过去的。那你先跟他们说一声,别又掉下去了,我们都没药治,也没布包扎了。还有,我们不是山贼。让这些官兵不要把山寨烧了,不能把我们扒皮抽筋。”

    少年看着她,摇头笑道:“好!都依你!”

    他真的迷糊了,不知这个香儿是真的纯真无邪呢,还是一切都在算计,怎么面对她有种无力的感觉,不知不觉跟着她的思路走呢?

    林聪坐在马上,注视着手拉手、并肩从山上走下来的少年和小女孩,有些奇怪,难道这虎王寨的山贼是这两个半大孩子率领的?

    先隔得远,还看不清面容,等到了近前,她蓦然瞪大眼睛:这……这……这不是香荽么!

    虽然过了三年,香荽妹妹个头高了一截,但是,她身形尚未发育完成,还没有产生“女大十八变”的效果,跟三年前比,不过放大了些而已,是以林聪一眼就认出了妹妹。

    她激动地险些从马上掉下来,脑子一片浆糊,又慌张地乱猜乱想:香荽妹妹为何没跟爹娘去黑莽原?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是被山贼掳来的?

    不待她镇定下来,身边的王管家和潘云见了那个少年,一齐滚下马来,高声叫道:“少爷——”

    少年急忙抬起右手喝止:“不要过来!”

    结果,右手一动,带着香儿的手也举了起来——他右手中指和食指正被香儿攥得紧紧的,想是她觉得手小,握不住整只手掌,于是改抓两根手指,这样就抓得牢固多了。

    少年低头,看见小女孩依靠在他身边,两眼滴溜溜地朝对面一百多人扫视,好像很害怕的模样,心中那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香儿似有所觉,抬头对他微笑,眼睛弯成月牙:“哥哥,你跟他们说呀!”

    还顺势轻轻摇了摇他的右臂。

    少年咳嗽了一声,瞟了一眼立在香儿身边的鲁三,觉得他比香儿紧张多了。

    他忽然有些好笑,遂提高声音,对王管家说了前情,说这都是一场误会云云。

    王管家见自家少爷牵着个小女孩,几个护卫虽然带伤,却都护在少爷身边,少爷不像是被挟持的模样,可是为何他就觉得不对劲呢?

    他脑子急速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笑道:“既然如此,少爷就请过来吧,免得属下担心。”

    少年听了心里一动,低头对香儿道:“香儿妹妹,你送我过去好不好?”

    香儿点头道:“好呀!”

    少年心里一喜,刚要迈步,就听她又道:“我们过去?不如让他们过来好了。哥哥,毛叔叔他们还在寨子里,都受了伤不能走呢,你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不如你们在寨子里吃了晌午饭再走。”

    吃晌午饭?

    少年有些愣神。

    香儿点头道:“是呀!我不是让胖婶杀鸡了么。我们来的时候,胖婶饭都做好了呢。还有,我跟你说哦——”她踮起脚尖,凑近少年——“我待会儿煎些薄饼给你吃。他们都说我煎的薄饼好好吃呢!”

    少年见她目光希冀地望着自己,心中喃喃念道:“不会的,香儿妹妹不会那么有心计,她一定是真想请我吃晌午饭。毕竟毛凡他们还在寨子里,我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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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晚八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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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