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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6章 水淹孔雀城(一更)

    张家平反,无人反对!

    主要是反对的人心中明镜似的:此时反对根本没用。

    灭国,开疆拓土,功当封侯!

    郑昊挟此大功为张家平反,谁也无话可说,再加上张杨在流地黑莽原的功绩,张家平反是迟早的事。

    永平帝知道张家流犯的身份是郑昊等人心头一根刺,是以首先为张家平反,然后才下旨封赏一干大小将官。

    想起赵耘说“四灵是助皇帝镇守四方的”,而白虎寓意战神,主杀伐,属西方,此次郑昊初任西方主将,便一战崛起,于是赐他“白虎”封号,为正一品将军,镇守西疆。

    令刑部将原抄郑家的田产铺面等悉数归还,并赐将军府一座,田庄数个,黑莽原土地五千亩,弥补这几年的亏损。

    西南统帅顾涧被封为正一品西南将军,镇守西南和南疆。

    赵锋、黎章被封为将军,正二品;李敬武、刘水胜等人被封为副将军,其余大小将士均获提拔。

    这情形羡煞一帮人,可是,羡慕也没用。

    用兵之道,实在不可捉摸,看了捷报,这场战役用两字可概括:奇,快。

    大家都是读书人,就算不打仗,兵书谋略也会有所涉猎,而那些武将就更不用说了,然而,真到了战场上,大多数人都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有谁能像郑昊这般,不动声色间调兵遣将,翻手便灭了敌国?

    永平帝心惊的同时,想起还欠郑昊一道圣旨:当日,他以为郑昊已死,下旨将他未婚妻子秦淼赐婚给洪霖;后来得知他没死,正不知如何处置的时候,又传出秦淼已死的消息,这才不了了之。

    如今,他已经成为国之重臣,正该笼络的时候,是不是该赐给他一个妻子,弥补当日的亏欠呢?

    嗯,这事得好好思量,不能委屈了他。

    封赏完毕后,朝臣们又被皇帝使唤的团团转,除了原本调集军需供给边关外,更要忙着接收处置蕃国俘虏和国王大臣们,因为,这些人很快就会押往京城。

    除此之外,更要选派大小官员去往原蕃国,接收治理当地民政,还要增派地方镇军,协助禁军管理治安,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这忙得高兴,忙得痛快。

    不说朝中忙碌一片,且说黎章,他协助葫芦攻占了蕃国王城后,又帮着清理了几处城池,而葫芦正率大军乘胜追杀蕃国残兵,攻占各地,根本无暇与他碰面,他又惦记西南战事,遂留下一封书信,连夜带兵返回西南。

    在郑昊进攻蕃国不久,邻近的南雀国就得到了消息。孔雀王立即下令集结在眉山的青鸾公主和南灵王提前进攻,并通知东南的水国,一齐配合蕃国用兵。

    谁知才过了一天,就传来蕃国王城被攻陷的消息,紧跟着,就是蕃国被灭的消息,孔雀王都听傻了。

    他可是将镇守西部的巨象军大多都调往眉山去了,如今蕃国被灭,南雀国西部空虚,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青鸾公主和南灵王只好指望速战速决,像北边元国一样,两面夹击,将顾涧的西南军覆灭,那时方可占据主动。

    所以,黎章尚未返回蜈蚣岭,西南的战争也爆发了。

    顾涧同时应付南雀军和水国军队,虽然吃力,但有周先生帮着运筹,倒也支持住了。他并没有慌张,一面拖延,一面暗地里派人去蜈蚣岭打探黎章的消息。

    青鸾公主接到各处来的战报,发现黎章等三人并没有出现在战场,忽然醒悟,判定是黎章带人北上偷袭蕃国王城,只怕此时还未返回呢。

    她当即下令全线猛攻。

    不明内情的胡钧和汪魁得知南雀国已经全线进攻,七里滩等处爆发大战,一起来见黎章。

    林聪顶盔披甲地接见了二人。

    胡钧道:“黎将军,如今南雀国和水国已经全面进攻,我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汪魁也道:“黎将军,再不动手,顾将军那边就算顶得住,到头来耗费就大了。”

    林聪何尝不知道这些,她紧张地蹙眉苦思:是等哥哥回来,还是现在就动手?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两年的努力准备都将付诸东流。

    胡钧注视着她,觉得奇怪极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问道:“黎将军,就算暂时不出兵,也该将在外操练的三千人招回来,只有万事齐备,方是至胜之道。”

    林聪默算了算日子,觉得黎章也该回来了,这种奇袭,靠的就是快,不管成功不成功,一击必退,久拖无益。想毕,她站起身,手按在桌案上,沉声道:“好!明天发动进攻。胡钧、汪魁听令!”

    胡钧和汪魁听了精神一振,急忙上前听令。

    永平十八年九月二十二日,盘踞在眉山蜈蚣岭的黎章所部终于行动起来。

    蜈蚣岭南面有一条横水河,往南拐入南雀国境内,汇入沧浪江,流经王城孔雀城。南雀国特在横水河与沧浪江交界处建了一座丽水城,并派军队防守。

    而黎章在蜈蚣岭准备了两年,就是要利用这条水路奇袭孔雀城。

    他命军士在谷内挖出巨大湖泊,不仅截断山岭北边的山溪水,还修水渠从南引横水河流灌入,如今湖泊已经蓄得满满的。

    九月二十二日凌晨,蜈蚣岭下的山谷内响起轰天炸雷,最后一道堤坝被炸开,滔滔洪水如同一条怒龙般,咆哮着从事先开出的水道奔出山谷,注入横水河,然后一路南下,往沧浪江冲去,

    这景象太可怕了,洪水所过之处,无可阻挡,首先冲垮了小小的丽水城,席卷无数房屋树木及人畜残骸,翻滚着滔天的巨浪向孔雀城扑去。

    待洪水泄得差不多后,林聪便率领早已准备就绪的将士们纷纷下水。

    七千将士,全部用羊皮筏子。

    最先出发的三千人,由汪魁率领,每人身上左右各绑一个充满气、鼓鼓囊囊的羊皮球,黑压压铺满水面,逐浪翻滚;

    第二拨和第三拨各两千人,则由胡钧和林聪率领,乘坐用几十只羊皮球扎成的筏子,携带少量军需用品和干粮,顺水漂流。

    这项水上工夫,将士们两年间在横水河上游演练过无数回,便是此时水急浪高,也不至于丧失性命。

    七千人随着一泻千里的洪水,乘风破浪,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孔雀城。这里已经是白漫漫一片汪洋,只余孤城一座,矗立在水中央,遥遥听见城内有哭喊声传来。

    林聪心里紧张极了,急命众军聚拢,向城内喊话:只要孔雀王率众投降,靖军马上采取措施令洪水退去,以免殃及城中百姓。

    他们并不想把孔雀城给淹了,此举太伤天和,是以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就怕孔雀王不肯投降,那时倒骑虎难下了。

    孔雀王被这从天而降的灾难惊呆了。

    他站在城头上,望着滔滔洪水从西不停奔来,而沧浪江下游却泄水不及,城墙外的水越漫越高,城内也开始积水,若是他再不下定决心,洪水很快会漫进城去,那时,满城百姓将全部葬送。

    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万没料到南雀国竟会遭遇灭国之祸。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兴兵侵犯大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还带累了满城子民。

    孔雀城内驻守着两万孔雀军,其中不乏会游水的将士。见他们的国王被逼如此,怒不可遏,又见外面靖军不过数千人,遂在一个头插五羽老将的带领下,脱去铠甲,泅水向靖军杀来。

    双方就在水面上混战厮杀。

    孔雀军自然不是靖军对手,他们不过是会游水罢了,怎比得上长期在激流中训练的靖军。波浪翻滚中,不断有尸体顺水漂走,观其服饰颜色,都是孔雀军。

    然而,这情形并没有吓住孔雀军,仍然不断有军士跳入洪流中,甚至会水的百姓也加入厮杀。

    林聪急了——再这样耽搁下去,这一城的百姓就完了。

    她一边命军士高声逼迫孔雀王率众投降,一边指挥胡钧汪魁迎敌。

    一群敌人朝她这边杀来,她终于也被卷入战斗。

    混战中,林聪忽觉两侧的羊皮球漏气了,往水下沉去。正疑惑地往水面游,又一股钻心疼痛袭来,一把利刃从后刺入腰部,却被藤甲阻隔。

    她惊愕转头,看见对方竟然穿着靖军服装。

    她被内部敌人暗算了!

    不,应该说哥哥被内部敌人暗算了。

    她愤怒极了,手中宝剑迅疾刺向对方,快得连水波也不起。

    这人水下工夫似乎很差,她一击得手,感觉背后水流激荡,本能地一摆双腿避开,侧面又杀来一人。

    混战中的靖军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主将竟然被人在水下围攻了,只因为攻击她的是靖军自己人。

    这时,上游江面一片喊杀声传来,黎章率三千人赶到了。个个身上只绑了两只羊皮球,乌压压一片黑影,从白浪翻滚的尽头倾泻而下,瞬息间便来到眼前。

    林聪感觉围攻自己的四个人绝对不是蜈蚣岭的靖军,因为他们的水性一般,不像训练了两年的样子。这也使得她有能力在水下跟对方纠缠。但是,她终究受了伤,渐渐不支。

    即将昏迷呛水时,她被人从背后撞开,接着一个身影挡在身前,激流翻滚中,两名靖军胸前浮起一片暗红,被水流卷走。

    迷蒙中,林聪只看见一双惊慌害怕的眼神,她脑中忽然电光石火般闪现很久以前一段往事,心中喃喃道:“原来是他!”

    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再醒来,已经在岸上了,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传入耳中,她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刺目的阳光后,映入眼帘的是泥鳅那悲恸的面容。

    今天三更,下章四点、晚八点。

第297章 欠一个答复(二更)

    二更求粉。

    林聪看见泥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他一个县令怎会出现在战场。

    “泥鳅……哥哥,你……怎么……来了?”她艰难地问道。

    泥鳅脸上不住往下滴水,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亦或是江水,他抱着林聪,心碎神伤、心急如焚,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容易唤醒她,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他哽咽道:“小葱……”

    难道要说因为自己日夜牵挂她,在见了从西边归来的黎章,并听了他下一步计划后,不放心她,一定死缠烂打地跟着来了?

    黎章想起他出神入化的水性,还真就答应他了。

    幸亏他来了,若不然,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葱?”

    林聪忽然笑了,这个名字好久没有人叫了,此时被泥鳅叫出来,特别的亲切。

    耳边传来混杂的声音——水声夹着喊杀声,她刚转动眼珠往旁边看,泥鳅就急促地说道:“板栗回来了,你放心。”

    哥哥回来了!

    她果然心神一松,觉得再无牵挂了。

    此战过后,张家是一定会平反的,并且哥哥和葫芦哥哥也一定会站上朝堂。张家,真的崛起了!

    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人,还有李敬文了。

    她欠他们一个答复!

    “泥鳅哥哥……”

    泥鳅看着林聪的眼神,还有她冻得发青的嘴唇,觉得心慌意乱,制止她道:“你不要想其他的。赶紧说,要怎么治伤?你身上有药吗?告诉我,我帮你。”

    说完又补充道:“小葱,你打小就坚强,这次你一定要挺过去,槐子叔和菊花婶子还等着你呢!我……我也不许你有事。”

    林聪听了这话,又见他眼中溢满泪水,终于动容,打叠起精神,吃力地说道:“我怀里有药。丸药内服,药粉外敷……”

    她说着又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躺在一旁的金富贵。

    “帮我把后面袋子解开。”她艰难地对泥鳅道。

    泥鳅先不去管其他,从她胸前摸出一个小小的囊袋,取出两个瓷瓶,先喂了一粒丸药给她吃了,又解开她外衣,往腰部伤口撒药粉,并包扎缠裹。

    行动间,泥鳅难免触及她胸部,只觉平板一片;待解开衣物,又看见她胸前裹着层层白布,心中并无羞涩旖旎感觉,只有满满的心疼——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么捆着胸口,该多难受!

    林聪见他将湿透的外衣剥落,便探手扯过一个袋子,抖索着拿出一个扁扁的针盒,对泥鳅道:“把他拖过来。”

    她看向昏迷的金富贵。

    泥鳅却没理会她,他解开身上衣物,将她搂在胸前,用身体温暖她,一边焦急地回头对江面张望:他上来的时候,已经让一名靖军去告诉板栗了,为什么他还不派人来?

    林聪无力地看着躺在一旁无人理会的金富贵,轻声对泥鳅道:“泥鳅哥哥,这个人救了我。我得帮他看看。”

    泥鳅低下发红的眼睛,道:“小葱,你都这样了,怎么帮人家治?还有,你知道他是谁么?我曾在桃花谷的山洞里见过他,怎会来到这里?”

    林聪诧异了:“你见过他?”

    忽觉脑子一阵晕厥,忙闭上眼睛微声道:“先不说这个,先帮他治伤。他不是坏人。”

    泥鳅无法,只得抱着她来到金富贵的跟前。

    林聪是大夫,帮别人治伤自然比治自己容易许多,几针下去,金富贵就醒过来,血也止住了,又喂他吃了药,泥鳅再帮他上药包扎,很快就妥当了。

    可是,这一劳神,林聪本就支持不住的身子更加不堪,拔出银针就昏迷过去。

    “队长,队长!”金富贵挣扎着叫喊。

    泥鳅也惊慌不已,连声呼唤“小葱”,一边用指甲掐林聪的人中,一边看向乱糟糟的江面:怎么还不来人?

    金富贵也转头,嘶声大喊:“快来人哪——”

    可是这声音太微不足道了,因为江面的靖军正聚集在孔雀城前,齐声呼喝,逼孔雀王献城投降,声震四野。

    泥鳅就绝望不已,低头贴着林聪的脸哭道:“小葱——”

    “泥鳅哥哥……”

    忽然,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在轻声唤他,忙用力闭了下眼睛,挤出泪水,“小葱,你怎么样了?”

    林聪沐浴着正午的阳光,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可是胸口却冰凉一片,仿佛生命力不断流失。

    她抬手触摸泥鳅的脸颊,艰难道:“你……好傻,怎么……能退亲……呢?会被……御史……弹劾的……”

    泥鳅哽咽道:“我……我……不想娶别人。小葱,我不想娶别人。呜呜……”

    他将头埋在林聪的颈项间,哭得伤心又绝望。

    林聪扯住他额头垂落的一束长发,含笑道:“别哭……我跟你说……我其实……愿意……嫁给你……”

    泥鳅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小葱,似乎天地静止了,就听见她轻声诉说:“……都怪我……那时候……太要强……不然……”

    不然,她会不会已经是刘家媳妇了呢?

    泥鳅紧紧搂着她,声音暗哑道:“不怪你,不怪你!”

    他不是应该高兴的么?

    为什么更加心碎呢?

    一滴泪水掉在林聪脸上,烫得她觉得那块皮肤有些痛,眼角也滚下泪来,却含笑道:“别跟……三叔犟,黄小姐……也没错,不要……退亲,你得这个……功名……不容易……”

    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第二次从清南村返回时,她可是准备好跟他共同面对各种阻碍,一起去寻那童年的梦的。

    泥鳅听着她交代遗言似的话,心如刀绞,无法应答,茫然无措地看向远处的山峦。

    金富贵满脸是泪,想要爬到那个人身边去,想要看看她,可是,又不敢去——她这时候一定不想被打扰的吧!

    也好,若是她死了,他也没必要活着了。

    不是吗,金二早在十一年前就该死的,没死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手一软,放了他一条生路。

    看着心爱的人慢慢死去的滋味是什么感觉?

    就在泥鳅和金富贵等得日月无光的时候,黎章带着黎水等人终于赶来了。

    黎水打开一个军需袋,取出各种物品,紧张地为林聪诊治。

    黎章看见妹妹气若游丝,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再看看江面:从上游来的水已经缓下来了,想是积蓄的湖水已经放尽,而孔雀城墙外的水线离城头还有两尺多高,只要城内再坚持下去,这洪水的威胁会自动消散。

    这水攻之计本应在春夏之交的多雨季节用才更凑效,眼下是九月底,正是江河枯水之时,自然效果差了许多。

    他顿时面色森寒,对随后跟来的钱明咆哮道:“快调一队人上岸。”转脸又喝命魏铁:“传令众军:告诉孔雀王那老儿,再不出来,立即炸开城墙。”

    紧要关头,黎章再次爆发狠劲,逼得孔雀王当即率领朝臣投降,愿意束手就擒。

    纷争停下,黎章立即吩咐汪魁率领两千人进城捆人,胡钧率剩余军士在外戒备,只要城内有异动,立即炸开城墙。

    很快,孔雀王及一干朝臣被擒获,接着是剩余的孔雀军,一波又一波被捆上岸。

    这些都不能吸引黎章的心神了,他将诸事交代给胡钧和汪魁,然后亲率一千人,抬着简易担架上的林聪和金富贵,一刻不停地疾奔眉山七里滩。

    胡钧望着黎章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慌乱不已:这个黎章活蹦乱跳的,那之前那个黎章又是谁?

    还有,林聪呢?他怎么一直没看见她?

    没有人能告诉他内情,他的心头弥漫着一片巨大的阴影。

    ********

    头天晚上,林聪就已经派人送信给顾涧,告知了蜈蚣岭行动的具体时辰。

    所以,二十二日上午,顾涧就对南雀军发动猛攻,并令众军大喊“水淹孔雀城”的话,南雀军顿时大乱。

    青鸾公主兀自不信,命人疾奔去横水河边查看,果然白浪滔天,洪流滚滚南去。她顿时崩溃了,立即回军救援孔雀城。

    慌乱中,顾涧率众掩杀,等追到沧浪江边,又命众军大喊,只要青鸾公主率众投降,他就有办法泄去洪水,解救孔雀城的百姓。

    那些家小在孔雀城的军士立即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顾涧当即命人归拢俘虏,好生看待他们,又安慰说,靖军也不想伤了天和,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孔雀王和青鸾公主投降,就会炸堤泄洪。

    那些南雀军听了,全部朝青鸾公主跪下,求她救救南雀国的子民。

    青鸾公主和南灵王被接连打击逼疯了——昨天还在运筹帷幄,今天就兵败如山倒,甚至灭国,怎能甘心?

    青鸾公主红着眼睛,誓死不降,悲愤地带着不过两千残余,狂奔孔雀城。

    半路,跟黎章一行人顶头撞上,立即陷入厮杀。

    所幸顾涧大军随后赶来,青鸾公主立即被围困。混战中,南灵王被擒,而青鸾公主在一队南雀军拼死掩护下,惊慌逃走。

    黎章见了,抢上一匹马,紧紧追赶上去。

    靖军见青鸾公主奔逃,乱箭齐发。

    黎章大喝:“不许放箭!”

    挥刀为她拨掉许多箭支,然而有一支箭却迅猛无比,从旁边横射过来,眼看青鸾公主就要被射中,忽然从旁边闪出一道人影挡在她面前。

    青鸾公主看见来人,不禁大惊失色,从马背上滚落,尖叫道:“姐姐!”

    而黎章也失声道:“红鸾!”

第298章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一定会幸福吗?(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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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章跳下马背,顾不得青鸾公主,弯腰抱起那人——是一名女子,容貌跟青鸾有几分相似,却要清冷得多。

    “红鸾,红鸾!”

    红鸾手按在他胸前,顿了一下,微笑道:“原来你就是黎章。”

    黎章看着那只插在她胸腹的箭,急忙道:“你不要动,我带你去找大夫。”

    顾将军率大军来了,秦大夫他们肯定尾随在后。

    红鸾摇头道:“不用了。”

    她神色疲惫,仿佛对身上的箭根本不在乎,听见妹妹的哭喊——青鸾公主被一拥而上的靖军擒获,对着这边哭喊“姐姐!”——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黎章道:“你不会杀了她吧?”

    黎章摇头道:“不会。”

    注视着她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下手?我欠你一条命,现在又灭了南雀国。”

    刚才,他感觉红鸾对他起了一丝杀心,不知为何,又放手了。

    红鸾看着他麦色的脸颊,幽幽道:“春秋无义战。”

    她当初就不同意对靖国用兵,可是父王和母后都不听劝,终于落得灭国下场。此时就算杀了黎章,又有什么用!

    黎章看着这个以公主之尊行走乡间,为百姓治病的女子,心头泛起奇异的感觉,她是那么纯净、善良,在她的身上,他看到秦淼以前的影子——如今的淼淼被环境所逼,改变了许多,连杀人都会了。

    他心颤了一下,抱着她就要起身去找秦淼。

    可是红鸾却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黎将军,我求你一件事。”

    黎章急道:“你快说。”

    红鸾盯着他道:“你可有法子救孔雀城的百姓?那里面可是住了五十多万人哪!”

    说着眼角滚下泪来。

    面对这样善良的女子,黎章坚如铁石的意志松动了,竟觉杀戮太重,以至于自惭形秽,低声言道:“你放心,我们根本就无意水淹孔雀城——早就准备好了泄洪的法子,连出水处都勘定好了,不会危害到百姓的。就是……就是丽水城……”

    丽水城被冲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红鸾清澈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喃喃道:“那里住的百姓少,都是军队。”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她的叔叔和妹妹不也在杀靖国人吗!

    黎章见红鸾公主只顾说这些,毫无求生欲望,分明想死,不禁眼窝一热,抱起她就往前跑去,一边对押解青鸾公主的军士道:“让她过来。”

    ********

    永平十八年九月二十二日,西南军灭了南雀国,水国军队也大败而归。水国皇帝生怕靖国趁此机会也灭了水国,慌忙派使臣携带无数礼物来求和。

    七里滩也好,眉城也好,众将士都忙得热火朝天,不仅要安置看押俘虏,更有从孔雀城缴获的无数物资要清点登记、分类安放,有些要运往京城,有些归入当地府库。

    同样的,南雀国被灭后,其民生内政也急需人来治理,以便安抚当地百姓,稳定民心。

    顾涧一面派人送信去岷州府,请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协助,一面就地找来眉山县令刘水生、丰县县令李敬文,命二人协助处理公务——这些事,军中将领可不在行。

    两人虽然年轻,却极有能力,调动县衙六房胥吏和三班衙役,将诸项经济来往物事整理的清清楚楚,让顾涧十分放心。

    人人都忙得什么似的,这次战役最大的功臣——黎章将军却悲恸欲绝,诸事不理,因为他的弟弟黎水死了。

    他整整在帐篷内闷了两天,两天来,水米未进。

    魏铁和钱明站在大帐门口,小声嘀咕道:“再这样下去,将军要饿晕了。”

    钱明对帐内看了看,叹了口气。

    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大帐内,黎章仰面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帐顶,思绪漫无目的地飘。

    黎水并没有死,只是借着林聪被刺的机会,演了一出金蝉脱壳,恢复成秦淼而已。

    这也是事先就商定好的。

    因为,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林聪可以恢复张灵儿的身份,但秦淼不行——她这几年和黎章同进同出、同吃同住,黎章麾下的将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她又是白虎将军郑昊的未婚妻,这要是被人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黎水,必须死,然后,秦淼才能回归。

    虽然是一出假戏,但对于黎章来说,跟他相伴四年的黎水是真的死了!

    他的心仿佛被挖空了一块,没有一点大胜的欣喜,也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出人头地的振奋,反而不住地回想当初跟妹妹和淼淼逃难的岁月。

    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终身不会忘记。

    想想葫芦哥哥跟淼淼团聚的情形,他嘴角漾起一点微笑,心里暖暖的,感动莫名。

    这实在是奇怪的一种心态:一方面,他想起黎水就心痛难耐;另一方面,他想起葫芦哥哥跟秦淼团聚,却又真替他们高兴。

    好似他把秦淼分成了两个人,在眉山的这四年,秦淼是属于他的,是他黎章的弟弟。

    他思念弟弟,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外面忽然传来钱明的声音:“将军,林队长派人来说,想见将军。”

    “啊?”

    黎章听见“林队长”三个字,立即从床上弹起,谁料两天没进饮食,又神思恍惚,浑身无力,差点一头栽倒。

    好容易站稳了,忙匆匆吃了点东西,就骑马去见林聪。

    战后,靖国和南雀国的伤病人员都被转移到眉城,由医学院的大夫们集中治疗看护。

    林聪和金富贵等人被安置在一所庄院内,她的伤势在秦大夫精心诊治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黎章去时,发现泥鳅和李敬文也在,正坐在床前陪妹妹说话呢。

    林聪半靠在床上,长发披散肩头,恢复了女子面貌。

    秦枫以她伤重为由,等闲人不许进来探视,连胡钧汪魁要来探望都被阻挡了,所以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秦淼在一旁照顾师姐。她虽然也恢复了原貌,却依旧束发做男儿打扮,看去好一个清秀少年。

    看见黎章来了,她眼中爆出惊喜,忙迎上前去叫道:“大哥……”

    出口就觉得不对,忙伸手掩口,讪笑道:“黎将军!”

    黎章差点就想伸手捏她鼻子,生生忍住了,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转不过来了?这可麻烦了,回头你要不改了军中动作习惯,葫芦哥哥见了不知会怎样呢!”

    秦淼不好意思地笑了,因见他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又要帮他号脉查看。

    黎章一挥手道:“什么都不用忙,你去做些好吃的送来我吃——我这是饿的。”

    泥鳅等四人听得一呆。

    秦淼气得跺脚道:“魏铁是干什么去了?你忙事情,他都不催你吃饭?钱大哥呢?”

    黎章忙对她“嘘”了一声,道:“别嚷嚷!他俩就在外边呢!你可千万别跑去跟他们打招呼,回头露出破绽总不好。”

    秦淼悻悻地闭嘴,跑出去帮他做吃的去了。

    黎章转头问林聪道:“妹妹可觉得好了?”

    林聪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好了。就是不放心哥哥,想看看你。”

    黎章忍不住眼圈红了,哑声自责道:“哥哥真没出息,一直让你不放心,还老是连累你受苦。”

    林聪白了他一眼,嗔道:“哥,你是不是我哥?说这些外道话!你不也救了我好多次么,要不咱们来算算?”

    泥鳅和李敬文含笑看着他们兄妹不语。

    林聪又问起军务。

    黎章一边低头帮她掖被角,一边不在意道:“有顾将军呢。咱们操劳了两年,打下了南雀国,这收尾的事还用得着我出头?”又瞅了泥鳅和李敬文一眼,“再说了,不是还有这两个新科进士帮忙么,有什么办不好的。”

    忽然他想起什么,停住手,诧异地问道:“妹妹是不是怕被别人抢了功劳?放心,那些人不敢撇下咱们。”

    林聪被他逗笑了,遂抱着他胳膊,跟他讨论下一步计划:何时公开身份,要怎么做等等。

    泥鳅和李敬文在一旁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听他们兄妹说,等皇帝对西南将士的封赏下来后,黎章就上奏朝廷,公布张家长子和长女的身份,泥鳅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

    又坐了一会,他便和李敬文起身告辞,说还要相助顾将军处理南雀国的民政经济,等过几天再抽空来看林聪。

    两人出了屋子,结伴往顾涧的将军府去,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李敬文看着泥鳅欲言又止。

    他很想告诉泥鳅:退亲,不仅会影响他自己的前程,也会影响小葱的名声,甚至影响张家。

    御史会弹劾他攀附权贵,见张家发达了,便背信弃义;流言会传他跟张家小姐有私情;若是张家一定支持小葱嫁到刘家,则会被人指责刚平反便以势压人。

    泥鳅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虽忧心忡忡,然李敬文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不是怕泥鳅误会,而是因为小葱。

    他已经明白小葱的心意——她选了泥鳅了。

    满心落寞的同时,又不忍心怪她。

    这次,小葱差点死在战场,幸亏泥鳅救了她。她吃了这么多苦,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也是奢望吗?

    他忽然发现:让自己喜欢的人嫁她喜欢的人,其实也很容易做到,只要你是真的爱她,并为她设身处地着想!

    可是,李敬文还是担心这桩姻缘会带给小葱伤害。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否就一定会幸福呢?

    他一路都想着这个问题。

第299章 玄武候(一更)

    且说黎章,待泥鳅和李敬文走后,看着发怔的妹妹认真道:“小葱,你放心,就算是抢,哥哥也要帮你把泥鳅抢回来。”

    他跟李敬文一样看清楚妹妹的心意了。

    林聪愕然愣了一会,“扑哧”一声笑了,顺手捶了黎章一拳,嗔怪道:“哥,瞧你说的啥话!”

    脸上却笑得美美的,禁不住把头靠在黎章胸前,撒娇地哼哼两声,跟她往常举止完全不同。

    等秦淼端来两菜一汤,黎章刚吃了几口,钱明就来报:圣旨到了,顾将军让他赶紧去七里滩。

    黎章诧异道:“捷报应该还没到京城吧,怎么封赏就下来了?”

    林聪道:“只怕是灭蕃国的封赏。”

    黎章这才想起来,匆匆叮嘱了林聪和秦淼几句,就要走。

    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秦淼:“红鸾公主怎么样了?”

    秦淼忙道:“哥哥放心,已经大好了。我天天都去看她的。”又道,“她比青鸾好呢,我好喜欢她。”

    黎章微叹了口气,道:“好好待她,她是无辜的。这场战争可没她什么事。就因为她是公主,顾将军不敢放了她,也要将她押解进京。”

    秦淼点头道:“哥哥放心。我天天去陪她说话,我们都是大夫,有许多话说。他们南雀国好些治病的法子跟我们不一样呢。”

    黎章便点点头离去了。

    看到七里滩一片忙碌,传旨太监笑得眯缝了眼睛,对顾涧奉承道:“顾将军,看来咱家还要跑一趟——等皇上接到西南捷报,又该大赏将军和众位将士了。”

    顾涧虽然竭力隐忍,却仍然掩不住心中的喜悦,不住谦虚,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胡钧看着一脸笑意的黎章,脸色发白,他才知道:黎章竟然暗地里领着三千人去西部攻打蕃国,哪里是去练兵!

    眼下他已是将军,等这次灭南雀国的封赏下来,岂不是要封侯?

    黎章会不会被封候呢?

    朝廷于九月二十八日接到西南捷报:南雀国灭,水国大败后上表求和。

    朝堂再次一片哗然!

    永平帝激动地仰天长笑。

    满朝文武这天都未归家,都被皇帝吆喝得团团转;六部衙门更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上至宰相尚书,下至小吏杂役,都忙得脚不沾地。

    京城内锣鼓喧天,百姓们争相放鞭炮庆祝。

    连吵了两天,才选定了一批去南雀国的官员,并议定封赏:

    镇南将军顾涧封镇南候;

    黎章将军封为玄武候,并将原济宁侯高远的宅邸赐给他,命礼部安排人修缮盖造;

    胡钧、汪魁、严克等一干人封为正二品将军……

    这其中,尤以黎章的封号显眼。

    永平帝言道,黎章少年英雄,先助郑昊灭了蕃国,后以水攻之计灭了南雀,而这个计策早在两年前就定下了,称得上是“谋定而后动”,一战而胜。

    如此大功,必当封侯;水淹孔雀城,震惊当世,特赐“玄武”封号。

    原来,永平帝赦免了张家,起用了张杨,又封了郑昊,然心底对神龟落在张家始终耿耿于怀,他更喜欢神龟无主,但又不好将桃花谷产业不还给张家。

    所以,他借口黎章用水攻灭了南雀国,抢先把“玄武”封号用了出去,心中暗道,朕就不信了,看天意能如何!

    这样的大功,封侯没人能说出什么来,可皇帝就怕赵耘等人提出异议,说神龟落在湖州呢,这黎章可是岷州人,仅凭水攻一战,就赐号“玄武”,似乎不太具有说服力。

    幸而赵耘对此无异议,让永平帝大大松了口气。

    封赏完毕后,永平帝令内侍急速去岷州传旨,并宣黎章等一干小将进京,同时也宣驻守在蕃州(原蕃国改成)的郑昊等一干小将进京。

    因为,西部、南部边关都平定了,宣这些新封的少年将军进京献俘,一来可以鼓舞民心士气,二来也趁机重新调兵遣将——西北的元国和东北的金国还在蹦跶呢!

    他意气风发,接连下了数道圣旨,一高兴,又乱点鸳鸯谱:下旨将肃王之女宁静郡主赐婚给郑昊,弥补对他的亏欠。

    不明内情的朝臣们皆赞颂皇帝仁心仁德、襟怀宽广,只有赵耘觉得似乎不妥。但圣旨已下,赐的又是郡主,并不辱没寒门出身的郑葫芦,他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能作罢。

    传旨太监十月二十日到达眉山县,黎章还来不及高兴,就被一个消息惊得面色煞白:皇帝将宁静郡主赐婚白虎将军!

    秦淼得知此事,并未如往常那般流泪,一个人呆坐了半天,才轻声道:“我跟你们一块去京城。”

    秦枫见闺女这样,气得心肝疼。

    若是淼淼哭出来,他还要放心些,可是这副模样,分明是心里凄苦,却说不出来。

    他也不安慰女儿,不声不响地出去收拾了一番,转头对秦淼道:“爹陪你一块去。”顿了一下又道,“爹已经托人捎信回去了,让你娘也跟郑家一块去京城。”

    秦淼勉强笑了一下,瘪嘴叫了声“爹”,就不言语了。

    爹去能怎样,娘去又能怎么样?

    京城又不是清南村,他们一家人难道还能去跟皇帝吵架不成!

    那可是皇帝!

    秦淼再不是懵懂的小女孩了,她很清楚此事的艰难,因此心里空落落的,对前景茫然无头绪。她忙了几年,如今成了个活死人,还把未婚夫婿给弄没了,那她当初为什么逃出来?

    她却不知道,秦枫就是要去跟皇帝吵架,就是要当面问永平帝:他到底是管天下大事的皇帝呢,还是保媒拉纤的媒婆?为什么总是跟他家闺女过不去,一次又一次地破坏她的姻缘?

    他招他惹他了?

    ……

    黎章、胡钧、汪魁等人紧急筹备,连续混乱了几天后,方押解着孔雀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城赶去。

    一路上旌旗蔽日,士气如虹,好不威武!

    林聪坐在马车内,借口养伤,很少露面。此去京城,她就要恢复张灵儿的身份了。

    于此同时,西边的郑昊、赵锋等人也已经动身上路;东北流地,张家一家人已经离开黑莽原,在去京城的路上了;清南村的郑家也接到郑昊的消息,要他们立即去京城跟姑姑一家汇聚,说皇帝已经赐了将军府,今年全家在京城过年,来个大团圆。

    永平十八年底的京城,将风云际会!

    黎章出发前,先拟了请罪的折子,托传旨太监递交给永平帝。

    于是,永平帝赐婚郑昊的事惊得黎章面色煞白,一报还一报,黎章的请罪折子也惊得他魂不附体。

    又是早朝的时候,皇帝托着那封奏折,手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一揉,再瞧一瞧,还是一样的内容:黎章乃张家长子张乾!

    新封的玄武候竟然就是张家长子!

    永平帝仿佛看见一只大乌龟划拉着四根漆黑麻乌的乌龟爪子,昂头不屑地俯视自己:怎么这一代紫薇星主心胸如此狭隘?

    还抢先把封号用出去?

    你跟我老龟较个什么劲啊!

    要不是看大靖危机重重,我老人家还懒得出世呢!

    你就折腾吧!

    群臣见皇帝面色不对,都面面相觑,不知他手上拿的奏折写了什么内容,让他如此震惊。

    “皇上,可是有什么消息?”

    宰相杜明小心地问道。

    “啊?”

    永平帝惊醒过来,见群臣都看着自己,忙扯扯嘴角,强笑道:“没什么。哦,是好事,好事啊!”

    他正了正身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故作神秘地问道:“众位爱卿,可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众臣都郁闷腹诽:无头无脑的,让人怎么猜得出来!

    可总有人喜欢拍皇帝马屁,于是兴奋地问道:“皇上,是不是洪将军也把元国给灭了?”

    满朝文武都目瞪口呆地转向声音来处,想看看是谁这么厚颜,谄媚到如此地步:元国几乎跟靖国一般大,岂是说灭就能灭的?

    一个中年文臣暴露在众人视野,原来是礼部尚书黄真,即前文所述黄观的父亲。

    永平帝倒没觉得怎么样,他趁机呵呵笑道:“爱卿吉言!看来我大靖灭元国已不远矣。不过,此奏折却并非战报,乃是玄武候黎章的请罪折子:他自称是户部侍郎张杨侄儿,张家长房长子张乾,与其妹隐在西南军中数年,杀敌保国,为的是向朝廷表明张家报国之心,戴罪立功。”

    众臣全部呆滞。

    看着他们的表情,永平帝总算心里平衡了好些,看来受惊的不是他一个人。

    赵耘脑子转得最快,立即出列,跪下奏道:“皇上慧眼!亲封玄武候,竟然就是桃花谷张家长子,此乃天意!”

    看着他满脸惊喜的模样,永平帝嘴角抽了抽,怀疑他早知内情,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作心怀大慰的模样,不住颔首。

    一位御史出列奏道:“皇上,张乾欺君罔上,该当问罪。”

    跟以往不一样,这一次,既没有人出头附和他,也少有人反驳,群臣大多都冷眼看热闹。

    赵耘闲闲地笑道:“依胡御史所言,张乾不该上阵杀敌,不该灭了蕃国,也不该灭了南雀,他和郑昊这对表兄弟根本不应该管大靖死活,而应该跟他爹娘呆在黑莽原,挖几亩土疙瘩出来?”

    下更晚八点。

第300章 皇孙(二更)

    二更求粉。

    胡御史脸色涨红,辩解道:“本官并非这个意思……”

    赵耘打断他的话道:“那你什么意思?”

    胡御史昂然道:“张乾身犯流罪,却逃匿在外,后混迹军中,伺机起伏,其心可诛!其罪难免!”

    赵耘猛然瞪眼喝道:“当日他若是没有投军,何来今日黎章灭蕃国和南雀?”

    胡御史梗着脖子道:“没有他,自然会有旁人。我大靖人才济济……”

    赵耘冷笑道:“是啊,人才济济,胡敬不就曾被封为‘镇北将军’么!可惜的很,他为国捐躯了。忠心固然可表,然,战场杀敌,光有忠心是不够的。为将者,应具备‘智、信、仁、勇、严’,岂不闻‘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么!”

    胡御史气得浑身发抖,冲着赵耘叫道:“赵培土……尔欺人太甚!”

    赵耘肃然道:“本官忙得很,没工夫欺负你。你的意思是张乾立下灭国之功后,应该斩首示众?或者发配黑莽原去垦荒,以赎前罪?如此甚好——”他侧身让开,伸手延请道——“就请胡御史向皇上奏明。本官绝不为张乾开脱。”

    他倒要瞧瞧,谁有那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定张乾的罪?

    连皇帝也不敢!

    若是张乾获罪,将来还有谁会为国尽忠?

    若是张乾获罪,拿什么堵悠悠众口?

    什么逃匿,不都平反了么。既然平反,前罪自然尽皆赦免,况且他逃匿在外又没干不法之事,而是在军中效力,其实这也是变相在服流刑,就好比在黑莽原垦荒一样,甚至更苦,因为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胡御史忽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连往日参奏张杨的人都低下头去,黄真对他摇摇头,微叹了口气。

    他终于发现,自己太心急了,以为抓住了张家把柄,却让人不齿:为了私心打击有功之臣。

    永平帝皱眉:这张家和胡家的仇算是解不开了。

    他威严地咳嗽一声道:“张乾虽然有逃匿之罪,然他们兄妹在西南军中杀敌,即如同在黑莽原服流刑一般,况他又立下开疆拓土之功,张家业已赦免,前事不可再提。”

    胡御史额头冒汗,伏地告罪道:“微臣惭愧!”

    正在这时候,北疆也送来捷报,说洪将军与元军对阵,大胜了一场,俘获元军上千名,元军暂退。

    这若是搁在往常,那就是大功了,但眼下在郑昊跟张乾的灭国之功对比下,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但好歹也是个好兆头不是,群臣遂齐声向皇帝恭贺。

    永平帝确实很高兴,忽然心里一动:如今张郑两家文武具备,张乾和郑昊又手握重兵,又都智勇双全,不可不防,不如这样……

    他想罢,遂对群臣道:“如今我大靖猛将如云,且涌出许多少年英雄,真乃前所未有之盛况和气象。朕已经赐封‘白虎’和‘玄武’二将,不如让四灵俱全,也是一段佳话。”

    众人听了一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宰相杜明道:“皇上,四灵俱全固然好,然眼下尚无人能与郑昊和张乾媲美,青龙和朱雀将从何出?”

    永平帝当然知道这个,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笑道:“能与郑昊和张乾媲美的人倒是有,只是眼下尚未立大功而已。然朕决意鼓舞军心,先赐封号,让四灵归位,守护大靖。”

    “赵锋能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乃我大靖第一号猛将,又性烈如火,这次灭蕃国功不可没,封为正一品‘朱雀将军’;洪霖出身名门,兵法谋略无一不精,武功更是高强,在西北也是屡立战功,封为正一品‘青龙将军’。”

    赵耘一呆,刚要上前推辞,皇帝便摆手道:“朕决意让四灵归位,爱卿不必再说。”

    当下传旨,赐赵锋和洪霖封号,只遗憾不能招洪霖进京,否则,四灵相聚,必定盛况空前。

    ********

    京城朱雀大街英王府,在重重深院内,有一处红枫似火的园子,园子中央,掩映着一所两进的小宅院。

    东厢的书房内,秦旷看着端坐在对面的香儿,那宽大的矮榻衬托得她身子分外小巧,加上白果在一旁好奇地东张西望、满脸惊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香儿妹妹,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他问道。

    当日,他们一同来到京城,香儿得知他的身份是皇孙,也并没怎么样,除了买田地和铺子请他推荐了人外,就没找过他,倒是他抽空去看过她两次。

    香儿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贴贴的,让他想帮忙也没处使力。谁知今儿却正儿八经地到王府来找他。以为有什么事,却是问边关大捷、封赏将军们进京的事。

    香儿点点头道:“嗯。秦哥哥,我听外面的人乱嚷嚷一气,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呢?”

    西南大捷的消息传来,她就急着想要了解内情,想要知道张家的消息,特地来王府找过秦旷,却没见到。秦旷在国子监读书,忙得很。再说,她一个民女,也不好总上门,只能等他休憩日来。

    要说她为什么不去找赵耘呢?

    这纯粹是小孩子心理:她想干一件事,若是去了赵府,恐怕就会被赵叔叔保护起来,就没这么自由了。

    秦旷便道:“是这样的……”

    才说了一句,就听外面有人回道:“世子爷,宁静郡主和乐安郡主从王妃那边过来了。”

    秦旷听了忙道:“快请进。”

    香儿扑扇两下眼睛对外看了看,道:“秦哥哥,你有客人来,我还是先走吧。”

    秦旷忙挽留道:“不妨事的。宁静郡主是我堂姑姑,人如其名,最是文静和气了。”

    才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响,进来四五个少女,皆是锦衣绣服、珠玉耀目、富贵之极,好容易恢复镇定的白果顿时又张大了嘴巴。

    秦旷就迎上去跟他们招呼寒暄。

    香儿也站起身,静静地打量她们。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往矮榻上一坐,诧异地对香儿道:“这丫头,看傻了。怎不倒茶去?”

    香儿对桌上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刚要过去倒茶,被秦旷制止。

    他对外叫道:“来人!”一面告诉那少女道:“乐安姐姐,香儿妹妹不是这里的丫头,她是我的客人。”又准备帮香儿引见。

    正叽叽喳喳说话的女孩子们都停了下来,一齐望向香儿。

    大家都满脸诧异加不解,实在是香儿太小了,又是女孩,一个皇孙说她是自己的客人,不由得人不多想。

    一个少女便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千金?”

    秦旷就答不上来了。

    众女看着他偷笑,面上现出了然的神情,看香儿的目光就透着些异样,不过却无人出言嘲笑,显是素有教养

    忽然香儿脆生生地答道:“小女子是崇阳街‘农家园圃’的掌柜,今儿上门来叨扰世子爷,是想打听些新闻故事。”

    她一如既往地坦然,实话实说,可是,众人的神情却更古怪了,再细看这女孩虽然一派天真纯然,姿色却只中上,怎入了皇孙青眼?况且这个皇孙素来并无纨绔习气,断不会为了一个民女失了体统的。

    秦旷把众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受不了她们的暧昧猜测,忙说道:“香儿妹妹就是想问边关大捷、将军进京献俘的故事。来香儿,我帮你引见——”他指着一个身材修长、举止端庄文静的少女——“这是宁静郡主。乃肃王之女,我堂姑姑。”

    香儿就牵着白果上前裣衽施礼:“见过郡主。”

    宁静郡主对她微笑点头致意。

    刚才让香儿倒茶的少女是乐安郡主,是大皇子的女儿,她性子活泼,好奇地不住打量香儿。

    另外三个则是官宦家的小姐,分别是杜宰相的孙女、大理寺卿汪正松的孙女、荣郡王的孙女。

    香儿拜见已毕,秦旷怕众女再问,就赶紧说起边关将士进京的事。

    众女就丢下香儿和白果嬉笑起来,都打趣宁静郡主,说就要看见夫君了,又兴奋地猜测白虎将军长得什么样儿等等。

    宁静郡主俏脸飞红,含羞垂下眼睑,却是嘴角噙着微笑,显见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秦旷趁机色色告诉香儿:白虎将军灭了蕃国,受了什么封赏,还请求皇上为张家平反;玄武候灭了南雀国,受了什么封赏,——他还不知道早朝时候的事,因此不知道玄武候就是张家长子;各路将军何时进京等等。

    乐安郡主对宁静郡主道:“宁姑姑,听说,白虎将军还派人去湖州接亲长,要来京城跟张家会聚。姑姑就要拜见公婆了。”

    众人一齐看着宁静郡主笑。

    杜小姐便道:“虽是公婆,但以郡主之尊,该是他们上门来拜见才对。”

    乐安看着宁静郡主道:“虽然礼该如此,然我皇家一向宽仁,怎会以贵势压人,再说,也要给白虎将军些面子,不然的话——”她张嘴做了个可爱的吃人动作——“啊呜!白虎将军可是要发怒的!”

    众女听了笑倒,宁静郡主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狠狠白了乐安郡主一眼。

    汪小姐兴奋地说道:“听说这次进京来的都是小将军呢。还有,他们当中好些人都是湖州府小青山清南村的少年,跟我三姑父一个村的。我三姑父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

    乐安郡主就拍手笑道:“他们那个村可好玩了。听皇爷爷说,还有个曲儿呢,说什么‘张郑两家蔬果满园香,刘家泥鳅黄鳝一池塘,李家文武全才一箩筐’!”

第301章 香荽告状(一更)

    秦旷笑道:“姐姐说错了,还漏了些内容。是这样的:‘张郑两家瓜果蔬菜满园香,刘家泥鳅黄鳝鱼虾一池塘,李家文武全才、琴棋书画堆满筐。’”

    杜小姐等三人是初次听见这样的话,顿时失笑起来,忙追问怎么回事。

    看着这些人说笑不绝,香儿兀自望着宁静郡主发呆:怎么葫芦哥哥要娶宁静郡主?那淼淼姐姐咋办?

    乐安公主笑累了,转头端茶喝,忽看见香儿这样,便道:“你这个小丫头,盯着我姑姑看什么?怎么连个礼数也不懂,跟个乡下野丫头一样?”

    香儿一惊,随即弯着眼睛笑道:“对不住,是香儿冒撞了。香儿确实在乡野长大,不懂王府的规矩和礼数,失礼之处,望世子和郡主包容。”

    乐安听了发愣:这小丫头虽然在认错,却无半点自卑与惶恐的意思,倒像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就这么简单。

    秦旷赶紧打圆场,又问香儿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他怕香儿没听明白。

    香儿已经得知张家平反、就要进京的消息,再无疑惑,就跟他告辞:“香儿都听明白了。多谢世子爷和郡主,还有各位小姐。香儿告辞了。”

    秦旷忙道:“就在这里用膳,都安排好了。”

    香儿微笑道:“不了,世子爷。铺子里还有事呢,离不开人。”

    一边对众人施礼告辞。

    秦旷见她坚持要走,只得送她出枫院,看得众女惊奇万分。

    香儿忙请他回去,说他还有客人呢,让个下人带她们出去就是了。

    秦旷觉得香儿一定还有事,可是今天是没机会问了,只好等下次去她铺子里再细细地问,遂让王府侍卫毛凡送她们主仆出去。

    鲁三赶了马车在王府外边等候,接了香儿和白果回到崇阳街,才到“农家园圃”门口,就见白胖子兴奋地迎上来道:“小姐,小的打听清楚了:老太爷和老爷他们就要回来了,张家被赦免无罪了。”

    香儿微笑道:“胖叔,我才知道这事。咱们进去说。”

    众人遂围着香儿进了铺子。

    这间铺子面门朝南,里面卖的都是些瓜果蔬菜形状的家用物事。

    如抱枕靠枕等色彩鲜艳的布艺,还有竹木制的盘、碗、盒子、笔筒等小巧物件和摆设;再有就是各色小玩意,桃杏李辣椒茄子黄豆,应有尽有,小些的上面刻了一两个字,大些的上面刻了一句话、一首诗等,别具特色。

    见他们进来,一个胖胖的妇人满脸含笑地迎上去,搂过香儿,先摸摸她的手,问“冷不冷”,再帮她解下外面的斗篷,交给白果拿着,道:“小姐这时候回来,还没吃饭吧?”

    香儿道:“没呢。胖婶做了什么好吃的?”

    胖婶笑道:“有红萝卜炒木耳,有炒白菜,还有白萝卜汤,用大骨头汤调出来的,清爽的很。”

    香儿笑道:“说的我都饿了。”

    白果撅着嘴道:“世子是要留小姐吃饭的,可是他家来了什么郡主,小姐就不好在那吃了,就回来了。”

    白胖子听了赶忙对闺女道:“人家王爷家,怎好随便在那吃饭的。你没乱说话吧?别给小姐丢脸。”

    白果道:“看爹说的,我能那么没出息吗?我一句话都没说。”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一时进了后院,在西厢摆了饭,王大爷等干活的人也都过来了。

    香儿眼睛亮灿灿地看着众人,道:“先吃饭,吃完我有喜事告诉你们。”

    众人眼睛一亮:小姐一再带给他们惊讶和惊喜,幸亏是一样一样说的,否则的话,谁受得了哇!谁能想得到,他们这些山贼也能有今日,那是做梦都能笑醒来。

    十来个人,分了两桌,虎子黑娃白果跟香儿一桌,鲁三和白胖子、胖婶也在这一桌。

    众人心急地扫荡了几大碗饭下肚,抬头一看,小姐还在慢慢喝汤呢,连白果和虎子黑娃吃饭都斯文许多。

    看着四个孩子,白胖子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时吃完,胖婶等收拾了碗筷,香儿就告诉他们:皇上赦免了张家的罪,她二叔被起用为户部右侍郎,大表哥灭了蕃国,被封为“白虎将军”,就要进京来了。

    “还有,灭了南雀国的黎将军被皇上封为玄武候,那是我大哥,我大哥也要进京来了。”

    听香儿说完,众人呆愣了好半天,才兴奋地炸开来,一个个忽然好紧张,满心急躁不知该干什么。

    鲁三是早就知道这消息的,他望着一派天真的小女孩,不禁感慨万千:四年前,他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从此结束了刀头舔血的土匪生涯,奇迹般地走向一条富贵路。

    等众人平静下来,香儿又慢声道:“我爷奶爹娘就要进京了,大哥大姐也要进京了,外公外婆舅舅表哥也要进京了,趁着他们还没来,我要做一件大事……”

    她脸上漾着甜甜的笑,对众人说了一番话,又一一分派任务——

    “胖婶,接下来咱们要忙了,把铺子关了吧。虎子,你写个告示,就说本店有事,要关门一个月,贴在门口。”虎子点头应了。

    “胖叔,你把这封信送去户部衙门,交给我赵耘叔叔。你就说,你是黑莽原张家二老爷派来的,先来京城安排一些事,省得到时候麻烦亲戚。不这么说,那些人肯定不会理你的。还有,赵叔叔要问你什么,都要说实话。”

    白胖子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马上就去。

    “鲁三叔,你先把这封信送到英王府,托王府总管交给秦哥哥,然后回来陪我去刑部。”

    鲁三点头答应,一面看着香儿,看她还有何吩咐。

    香儿转头问黑娃:“刑部今儿都有谁在?”

    黑娃道:“我上午一直盯着,看见汪家的人抬轿子往皇宫去了,杨侍郎坐轿子进了刑部,没看见顾侍郎家的人。”

    半年来,他和虎子满京城转悠,算是把朝廷各衙门要紧人物的车马轿夫都认了个遍,又打听到许多官员间的关联,因此说来头头是道。

    香儿道:“汪尚书去皇宫了?”想了一下又道:“那也不要紧,杨侍郎在就好了,他一向跟汪尚书亲近的。”

    这个汪尚书就是原大理寺卿汪正松,他在永平十七年又转到刑部任尚书。

    一切交代清楚后,香儿便让鲁三和白胖子各自出去送信,又吩咐了王大爷等人一番话,众人不住点头,遂纷纷行动起来。

    ********

    这天下午,刑部衙门口的大鼓被人敲响了,左侍郎杨简之升堂后,迎来了一位才十一岁的原告,还是个女孩,自称是张杨的侄女张水儿。

    她状告原湖州知府公孙匡暗害张家子女,说他背后还有主谋,因为公孙匡被流放后,几年来还一直有人追杀她。此事皇孙秦旷和西南禁军队长林聪可以证明,且公孙匡买凶的土匪鲁三和白胖子几年来都跟她在一起,更是有力的证人。请刑部查清此案,揪出暗中对付张家的真凶。

    杨简之看了状子,再略一问话,额头就冒汗了。

    原以为她年纪小,只能说个大概,谁知竟然口齿伶俐,案情捋得清清楚楚,矛头直指公孙匡背后主谋。

    在张家平反、张杨起复、白虎将军即将进京的时候,这件案子可不能等闲视之了。——他还不知早朝的事,若是知道新封的玄武候就是张家长子,还不知会怎样。

    想起户部侍郎赵耘跟张家的关系,汪尚书又是赵侍郎的岳父,杨简之慌忙派人去请汪尚书。

    与此同时,户部衙门里,赵耘也接到了白胖子送来的信,顿时大惊失色,当即丢下手头事务,直奔刑部大堂。

    在路上,他命白胖子将详情告诉他。

    英王府,秦旷看了香儿的信,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带着王府总管和潘云等人往刑部大堂来了。

    杨简之看着不请自来的英王世子和赵侍郎,心中愈发惊异,对那个静静跪在堂下的小女孩简直敬畏起来。

    赵耘见了香儿,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责怪她来了京城不去找自己,又怪她鲁莽,不先跟自己说一声就来刑部告状。

    秦旷则忙忙地问道:“香儿妹妹,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你要说了,我就陪你一起来了。这事我能帮你作证的。”

    这话把赵耘和杨简之听傻了。

    香儿既没有跟赵耘抱头哭诉,也没有对秦旷解释,她轻声道:“我爹和我娘就要来了。我家本来就是种田的,在黑莽原开荒他们不会觉得苦,可是,我跟弟弟都没了,爹娘爷爷奶奶心里一定难受的很。熬了这么些日子,头发肯定都熬白了。我想在他们来之前,把坏人找出来,他们见了我也高兴。”

    赵耘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秦旷看着香儿,依然是纯真温柔的模样,并未因仇恨而扭曲,但脸上却没有笑容,安静的像一幅画,他不禁攥紧了拳头。

    待刑部尚书汪正松也赶来了后,杨简之就松了口气,有卸下一副重担的感觉。

    汪正松六十出头,行武出身,曾是名儒将。

    儒将,那也是将,行事作风比科举入仕的官员要果断的多。他看了状子,再略问一问香儿和鲁三,又听了秦旷的证词,立即下令:派人拘押流犯公孙匡来刑部,从头彻查此案。

    ***

    大家对小葱的选择反应很大,原野表示:不要急嘛!读者的心伤不起啊!

第302章 金殿御审(二更)

    二更求粉。

    杨简之布置下去后,又问道:“可要将张姑娘收押?”

    汪尚书瞪眼道:“收什么押?才十来岁的小孩子,怎么押,往哪押?”转脸对女婿赵耘吩咐道,“带她回去。看好了,免得被人害了。”

    秦旷听了一哆嗦,担心地看着香儿,想着是不是把她带回英王府。然这样终不合规矩,只得作罢。又叮咛赵耘要保护好香儿,弄得他诧异不已:咱俩谁跟香儿更亲近一些?

    汪尚书又道:“鲁三也不用收押了。在公孙匡押解进京之前,此案也无法审理,等他进京再说吧。”

    当下,赵耘带香儿等人回侍郎府,汪尚书蹙眉思索一阵,想起玄武候——他可是知道玄武候是张乾的,便拟了个折子,第二天早朝将此事禀告了皇帝。

    于是,永平帝尚未平复下来的心情再起波澜。

    怎么又是张家!

    他“啪”地一声将折子丢在御案上,对下面朝臣怒道:“张家小闺女被人掳掠,这事朕怎不知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就算不知内情的人,也为皇帝这无名火叫屈:一个犯官家眷出事,谁脑子坏了,才会为这点子小事来禀告皇帝。况且,当时皇帝正恶张家,正风头上,人躲还来不及呢!

    赵耘出列奏道:“此事微臣知晓。因皇上为国事操劳,就没敢惊动。私下追查无果,便搁下了。”

    永平帝也知道其中缘故,知他这话不过是让自己面上好过罢了,其实就算当时禀告他,也没有用。

    可是,眼下不同了,想想正进京的张杨一家,再想想正进京的白虎将军一行,再想想正进京的玄武候一行,他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脑仁生疼。

    他揉揉太阳穴,问汪正松:“那张水儿被掳后,怎就收服了山匪,如今反倒替她作证呢?”

    汪正松忙详述内情,赵耘在一旁补充,——他昨晚又仔细寻问了香荽(下文一律改香儿为香荽)当时脱身的经过,皇帝和众臣听得目瞪口呆。

    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这份心思实在是惊人。

    永平帝头晕晕的,眼前一花,一只大乌龟嚣张地划拉着乌龟爪子飘过,昂首不屑道:“跟我老龟犟……”

    他努力静心,却挥之不去那满脑子乌龟“倩影”。

    皇帝气得忍无可忍,忽然拍案大喝道:“传张家姑娘上殿,朕要亲自审问此案。”

    不等众臣反应过来,又转向身边太监吩咐道:“宣皇孙秦旷上殿。”

    汪正松一愣,才要说“公孙匡不在,无法审问”,却听女婿赵耘大声道:“微臣遵旨!”

    转身昂首阔步下去了,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这里,永平帝阴沉着一张脸,逐一扫视群臣,好像要从他们中间揪出那幕后暗害张家的主谋,以泄心中怨气,以解自身尴尬。

    龙颜震怒,群臣皆屏息收声,无人敢出头指出御审此案不合规制,况大伙儿都忙着呢,只好静静等待那个搅乱了朝堂的张家姑娘到来。

    等香荽和鲁三随着赵耘上殿,众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她:十来岁年纪,纤细的身材,乖巧的举止,纯真无邪的面容,没有畏缩惧怕,没有惊慌不安,甚至对辉煌威严的金殿都没有好奇地张望,就那么安静地走上殿来。

    站在大殿中央,两旁文武百官侍立,她却目不斜视,只静静地看着御座上的永平帝,鲁三却早就趴下了。

    赵耘慌忙用手推了她一把,悄声催她给皇帝磕头。

    香荽看了一会,才跪下脆声道:“民女张水儿参见皇上。”

    永平帝看着这个再温柔乖巧不过的小女孩,温声问道:“张水儿,朕已经看了你的状子,要亲自替你做主。你可将当日情形一一道来。”

    香荽就将前情一一禀告。

    听完,永平帝纳闷地问道:“你可知那公孙匡为何要掳你?”

    问完,却将目光投向鲁三。

    香荽道:“民女不知,鲁三叔也不知道。可是今年三月份,民女在虎王山碰见大姐姐,就是西南靖军队长林聪,她告诉我,说她跟大哥逃走的时候,在小青山里被人追杀过,加上我弟弟玉米……”

    永平帝见她停住不说,禁不住气怒交加,急忙问道:“你弟弟玉米也被奸人害了?”

    香荽心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她定定地看了永平帝好一会,才道:“抄家那天,我弟弟玉米忽然不见了。找不到弟弟,我爹娘跪着求公孙大人,求他许我家的护卫上山去找——我家的护卫都是雇用的良民,不是奴仆。可是公孙大人说,这是我爹的诡计,是故意的,不许他们去。就这样,一直过了好长时候,他们才派人在附近山上找。后来,就有人回来说没找到,还说在山上看见狼拖人的痕迹,还找到一只我弟弟的小鞋子,还有些碎布,还有一滩血……”

    香荽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形体实质,好像一缕幽魂,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哭不怒,就那么轻声叙说着,令众人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他们都被这平板无波的叙述扯住了心神,也都一致认定:这个玉米是被公孙匡下黑手害了。

    “……我再也不能跟玉米弟弟吵架了,再也不能变着法儿折腾他了!我就哭啊哭……我问公孙大人,为啥不许人找我弟弟。他们抓住我,把我从屋里踢出来,从台阶上踢到院子里。我觉得自己跟风筝一样飞起来了。我听见娘和二姐姐哭叫,听见我爹喊……我还看见公孙大人和梅大人绷着脸,很威严的样子,还看见官差对我呵呵笑……”

    永平帝觉得恐怖极了,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有些喘不过气来;朝臣们也都大多心口发堵。

    “……后来,我就害怕看见玉米。虎王寨从不种玉米,我在街上看见卖玉米的就头晕、胸口闷,我就看见……看见一只小鞋子,还看见一大滩血,好红哟……”

    永平帝受不了了,众臣也都受不了了:明明是一件惨绝人寰的事,从她嘴里若无其事地说出来,比声情并茂更让人觉得森寒。

    秦旷也已经赶了过来,听到香儿说出这件往事,他心里涌出滔天的杀意。

    永平帝头顶的乌龟爬得更快了,他觉得头晕眼晕,拳头攥得死紧,胸膛剧烈起伏。

    正要爆发,猛然间,那娇嫩无波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吓得他一哆嗦,赶紧把话吞回去,屏息倾听。

    “后来,我们就上路了,往黑莽原去。我还在吃药,娘就背着我走。我看见她头上好些白头发。我就奇怪:娘的头发一直是漆黑水亮的,咋忽然长出白头发了呢?”

    永平帝觉得,不能再让这孩子说下去了,他看见好些朝臣神色悲恸,他听见身边的太监宫女低声抽噎,他好后悔一时冲动,要来个什么御审……

    “来人啦,把公孙匡给朕押回来!”

    皇帝终于爆发了。

    刑部尚书汪正松急忙上前,一边慌慌地以袖拭泪,一边道:“启禀皇上:臣昨天已经派人去押了。”

    皇帝气呼呼地看着他,并未赞他处置妥当,似乎怪他多事,害他没台阶下,忽然又大喝道:“把梅子寒也押回来——焉知他没有参与此事?”

    汪尚书急忙应下。

    宰相杜明是个老好人,看见皇帝这样,主动站出来为君分忧。

    他对香荽道:“张姑娘,有皇上为你做主,你就放心吧。你爹娘他们和玄武候也要进京了,有他们在,你不用操心了。”

    香荽上殿来,第一次转头,认真对他解释道:“民女就是想赶在爹娘到京城前,找出害张家的人,让他们知道:香荽长大了,不用爹娘操心了。我被抢走的时候,看见娘对着我伸手捞来捞去的,就好像划水一样。可她啥也没捞到,倒在地上抠了两把土。她嘴巴张老大,眼睛瞪老大,我听不见她喊啥。我看见爹跑来又跑去,又要抱奶奶,又想抱娘……”

    杜宰相后悔得想打自己嘴巴——要你多嘴!

    皇帝如坐针毡、焦躁难耐,忽然看见跪在香荽身边没人理会的鲁三,立即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来人,把这个土匪鲁三拖出去剐了。”

    殿外应声进来两个禁军,大步朝鲁三走来。

    赵耘急忙朝皇帝跪下奏道:“皇上,这鲁三虽然有罪……”

    香荽却直接往鲁三身边一站,张开双臂拦住那两个禁军,认真道:“鲁三叔没罪,是他救了我。没有鲁三叔和胖叔,民女也活不成,也长不大。皇上不能杀他。要是杀他,民女就不告了。”

    那两个禁军为难地看向皇帝。

    永平帝不可置信地问道:“是他抓的你,你一点不恨他?”

    香荽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算鲁三叔不来抓我,公孙匡也会找别人来抓我的。幸亏是鲁三叔来了,所以民女才逢凶化吉。他后来一直保护我呢。”

    鲁三看着挡在面前小小的身子,死死闭住嘴,不住吞声,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滴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这一刻,哪怕是小姐让他去杀了皇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的。

第303章 正主儿(一更)

    今日四更。

    最终,鲁三还是没有受刑。

    因为香荽问皇帝:“要是有人拿刀杀人,皇上不去抓人,把刀弄来关大牢、活剐了?”

    皇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朕有那么笨么?

    可他从小女孩疑惑的眼神中,看出她确实觉得自己不大聪明,忍不住辩解道:“可这鲁三不是刀,是人!”

    香荽固执地说道:“那也一样。鲁三叔跟着公孙匡就杀人、做土匪,跟着我就不杀人,连土匪也不做了,成了良民了。就跟坏人拿刀杀人,我用刀切菜是一样的。”

    皇帝拗不过她,又懒得扯,只得认可她的说法,把鲁三做土匪的过错都算到公孙匡的头上。

    再说,皇帝只不过想为香荽出气罢了,见她不计前嫌护鲁三,遂顺水推舟,说看在张姑娘的面子上饶了他。

    于是,又回到抓公孙匡的问题上来了。

    赵耘提醒道:“香荽,押解公孙匡和梅子寒进京还有些日子,这案子怕是要挨到你爹他们进京了。”

    皇帝猛点头,也不管香荽没对他看。

    香荽道:“这不要紧。我用心去做了,我爹娘就会高兴的。证明香荽没忘了他们的教导,没忘了我们一家人相聚京城的约定。”

    皇帝一愣,问道:“相聚京城的约定?这又是怎么回事?”

    香荽的声音起了小小的变化,透着自豪:“我家被抄的前一天晚上,我娘告诉我们兄妹五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这次抄家是我张家的机会,是上天对你们兄妹的考验,我张家就崛起了。’”

    抄家是机会?

    满朝文武都跟见鬼一样瞪着小女孩,永平帝则心底直冒寒气,听见头顶老龟笑得“嘎嘎”响。

    “……我娘说,边关打仗,皇上为这事操心得不得了,担心老百姓受苦。这时候,有人说张家不好,也难怪他生气。就像那一年老下雨,我家的木耳烂了许多,爹心焦得不得了。偏这时候找不到账本子,以为弟弟拿了,就把他打了一顿,还罚他跪了两个时辰。可是弟弟跟我说,这事儿不是他干的。后来,黑皮叔叔说,是他拿了账本子去对数,爹才晓得错怪了弟弟……”

    “……娘说,只要我们张家忠心,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所以我哥哥姐姐才去西南杀敌了。”

    永平帝几乎不曾滚下泪来:这粗糙的比喻,直白的话语,清楚地道出了他当时的心境和处境。这个村妇,竟有这般心胸,又这般良善,果然不愧是神龟选定的人……

    “爹娘对我们说,将来,万一我们失散了,大家都要到京城来找爹娘,他们要听我们兄妹说自己的经历和故事。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抓我的坏人,等爹娘来了,好让他们瞧瞧:香荽长大了,很能干的。”

    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香荽最后表明了决心,声音透着固执和不屈。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小姑娘是想在爹娘跟前卖弄才干、讨他们欢心呢。

    皇帝好容易听见她的声音带了些情绪,不再那么如幽魂一般,立即抓住这个机会,郑重吩咐刑部尚书道:“汪卿,朕令刑部全力稽查此案,一定要在张姑娘的爹娘到京城之前抓住真凶,让张姑娘能向爹娘略尽孝心。”

    很明显的卖好,听得群臣再次一呆。

    虽然今儿他们受了许多的惊吓,但皇帝这样还是让他们不解。

    他们不知道,永平帝是真怕香荽。

    他是皇帝,什么杀戮和阴谋没见过?可是邪门的很,这小女孩说的话,还有她望着他的纯净眼神,却总使他觉得心虚,总是不由自主地检讨加自责。

    皇帝又疑心了。

    之前,他觉得清南村出了那么多杰出的少年,有文有武,应该说神龟庇佑了那一方子民才对,而不是单个张家。结果,郑昊跟张乾——郑菊花的侄儿和儿子,硬是脱颖而出。

    最玄妙的是张乾,自己故意把“玄武”封号赐给黎章,就是为了避开张家,谁知黎章就是张乾。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如今,他见了张家小闺女,又觉得这孩子才是正主儿。

    张乾已经长大了,从小又读书习武,有些才能不足为奇;可这个张水儿才几岁?

    她的眼神太干净了,她的神情太平淡了,不仇恨不发怒,连叙述自己的伤心都别具一格——她说看见玉米头晕,就是个大人也做不到这样,也会恨得咬牙切齿。

    永平帝认为她是被神龟附体的。

    他心里转了九曲十八个弯,越看香荽越觉不寻常。

    汪尚书郁闷死了,心道皇上明知这案子短时间内查不清楚,还非送个人情给人家小姑娘,这不是让他做恶人么!

    他无奈地对香荽道:“张姑娘,老夫也想快些查清此案。可是这公孙匡不押解回来,案子难以进展啊!”

    香荽眨眨眼睛,想了想道:“公孙大人的事先搁着,尚书大人可以派人去查那个追杀我们的陆老大,鲁三叔知道一些跟他有来往的人。还有那两个跟随他的人,秦世子也把他们的尸体送去了荆州山阳县衙,他们又是什么人……”

    汪正松蓦然瞪大眼睛。

    永平帝觉得头顶的乌龟又在蹦跶了。

    秦旷这时走到香荽跟前,朝皇帝躬身道:“皇爷爷,这事孙儿清楚。”

    遂把当日的事说了,又说道:“当时香儿妹妹虽然没告诉孙儿身份,却对孙儿说,连皇上都没判她家死罪,可是却有人追杀她。当时孙儿就觉得此事大为蹊跷。孙儿已经吩咐山阳县令用心查核此事了。”

    永平帝听了十分高兴,又追问查询结果。

    秦旷说,虽然确认了那两人的身份,却还没有找出幕后关联的人。

    永平帝忙嘱咐他,将此事移交刑部一并处置。

    早朝散后,群臣走出殿外,看着温暖的阳光吐了口气,个个觉得心口疏松不少,好些人眼角还有泪痕呢。

    正感慨万千,忽见秦旷牵着张水儿出来,一边低头温柔地跟她说话,顿时又瞪大了眼睛。

    然而,却没有人敢露出异样神情,似乎想多了就是亵渎。

    因为,那个小女孩满脸纯真无邪、静静地望着前方,根本没留心牵着她的皇孙,好像还没从那惨痛的回忆中转回来。

    秦旷陪着香荽先去了“农家园圃”。

    香荽将他让入后院上房,叫白果上茶,“秦哥哥,今儿真是谢谢你了。”

    秦旷盯着香荽看了一会,觉得她好像好些了,不似在金殿上那般冷冷清清的,松了口气,心疼地说道:“谢什么,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他想安慰几句,又觉得无从说起——香儿既没喊苦也没有扛不住,她一个人就这么走过来了,说什么鲁三保护她,其实是她一直在帮鲁三他们。

    他想岔开话题,便故意道:“好久没吃到妹妹做的粉丝汤了。不如今儿我就在妹妹这吃了吧。”

    香荽果然微笑道:“那还不容易。白果,你去问胖婶,今儿熬了什么汤。有的话,咱们晌午吃粉丝。”

    白果“嗳”了一声,跑去厨房问了。

    等白果走了,香儿才看着秦旷道:“秦哥哥,我先前好些事都没告诉你,你生气吗?”

    秦旷含笑看着她道:“生气!你一样事都不要我帮忙,害得我有力都没处使。不过,也不怪你。像你们家这样的情形,是该谨慎些,不能胡乱相信人。可是,我告诉你——”

    他对外瞟了一眼,凑近香儿,低声道:“当初,我父王是不赞同皇爷爷抄张家的。白虎将军在军中,颇受我父王重用,这次他能领兵去西疆,也是父王保举的。”

    香儿听了,惊问道:“真的?”

    秦旷点头,又对她耳语道:“父王甚至都不相信什么祥瑞,他说……”

    他终究还是没说下去,却目光炯炯地看着香儿不语。

    香荽玲珑心思,自然知道他不能说皇帝爷爷的不是,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无言的默契,顿时更亲密一层了。

    因又说起这件案子,两人嘀咕了好一会。

    秦旷道:“香儿妹妹不急,我明天再来找你……”

    香荽摇头道:“秦哥哥,你是皇孙,不要随便往我们商户这里来,让人看见了说你。再说,我最近恐怕要一直住在赵叔家。”

    见秦旷有些失望的神色,又安慰他道:“王爷不在府里,你是世子,各处都要用心。管家理事最能锻炼人了,我那时候在家,就喜欢跟在葡萄姑姑身后到处逛。所以后来一个人在外面才能平安无事。”

    秦旷就问道:“葡萄姑姑是谁?”

    香荽道:“是我家的内管事,帮娘管田产铺子和账目。”

    秦旷恍然。

    香荽又许诺道:“你先好好读书。等我爹娘他们来了京城,我请你来我家玩。我跟你说,我哥哥姐姐都很好的……”

    遂跟他说起张家的兄弟姐妹,等胖婶和白果端粉丝汤进来的时候,就见两人都趴在桌上,用手撑住下巴,相对轻声说笑呢。

    吃了一顿家常饭,秦旷才告辞,又留给香荽两个护卫,听她使唤。

    才出铺子,忽从街上窜进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嘴里大喊:“香荽妹妹,香荽妹妹!”脚下不停地跑进后院去了。

    秦旷停住脚步,看着那人背影不语。

    王总管急忙问跟少年的随从:“你们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那几个随从见秦旷头戴金冠、身穿紫袍,又被禁军护卫,知是贵人,忙就答道:“我们是赵侍郎府上的。”

    王总管听了点头,又问:“刚进去的那人是谁?”

    一个侍卫道:“那是我们大少爷。”

    王总管就对秦旷赔笑道:“世子,是赵府派来接张姑娘的。”

    秦旷点点头,对里面看了一眼,转头道:“走!”

    下更下午一点。

第304章 幕后主使(二更)

    此后,刑部果然全力稽查香荽的案子。

    最近皇帝心神恍惚,被乌龟搅得坐卧不宁,于是不住催逼刑部尚书汪正松。汪正松忙碌加着急,嘴角起了一溜水泡。

    这日,赵耘去看岳父大人,被他骂了一顿:“当年既然发现香荽被掳走了,怎不全力追查?你就算没有人手,就不知道来找我?害得我老人家如今受罪。”

    赵耘赔笑道:“岳父大人,小婿这不是来替岳父大人分忧了么。小婿想,别看刑部是专门查案的,但这件案子恐怕谁都比不上香荽心里有数,她一直关注这事,又数次跟追杀她和鲁三的人打交道,所以要想破案,还得从她那着手。”

    汪尚书精神一振,点头道:“有理。那日在金殿上,老夫就瞧着这丫头不同凡响。你既有此想法,可问了她,可有甚发现?”

    赵耘咳嗽一声,道:“香荽已经发现些头绪了……”

    他有些心虚,怕老岳父老羞成怒,拿他撒气——刑部没能查明白的案子,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给查出来了,颜面何存?

    汪正松沉脸道:“有屁快放!”

    哼,连皇帝都被这丫头弄得尴尬下不来台,他还怕丢人?

    原来,香荽早就弄清了幕后的主使是胡家,所以才告状的。

    三月在虎王寨,林聪将陆老大三人杀了后,鲁三和胖子就要查陆老大背后主谋。香荽觉得,他们出面,容易引人注意,便暗派王大爷带了虎子回渝州老家。虎子跟两个十岁的小叫花结拜成兄弟,给他们银子,让他们盯住常跟陆老大见面的黄胡子,然后就发现有陌生人来找黄胡子。

    后来,两个小叫花来到京城,认出了去找黄胡子的那人是胡镇身边的随从胡周。

    汪正松瞪眼问道:“京城那么多人,他们是怎么找到胡周的?”

    说得这样容易,他听了实在不服气。

    赵耘又咳嗽了一声,气得汪尚书骂道:“你小子有话不说完,憋回去说给你媳妇听?还不快说!”

    赵耘笑道:“也是小孩子好玩,在街上乱窜,这不就碰上了。”

    汪正松哪里肯信,狐疑地看着女婿,骂他不说真话。

    赵耘心道,这事可不能告诉你。

    他当时也这么问香荽,香荽的回答惊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完全就是小孩子想法,理了个清单,长长一串名字,其中胡家位列第一,注明头号仇人;黄家位列第二,是第二仇人——当年在清南村,张黄两家就结怨了,乌龟案发后,黄真也是弹劾张杨的人之一;洪家是第三仇人……

    她当然把头号仇敌当做最大嫌疑犯了,直接让虎子领着两叫花兄弟在胡府附近蹲了三天,认出胡镇的随从胡周就是去找黄胡子的那个人。

    瞧,好简单的。

    赵耘苦笑着问她,要是在胡家没发现怎么办。

    香荽道,那就去第二仇人家找,再找不着就去第三仇人家找,一直找下去。她的理由很简单,无冤无仇的,干嘛抓她?

    说这话的时候,香荽十分理所当然。

    赵耘叮嘱她不要把此事对外泄露,要是被人知道她把所有弹劾过张杨的人家都列为仇家,那可麻烦了。

    汪正松又问道:“她既然早就知道胡周,那为何之前不告诉老夫?难道是老夫让她不信任?”

    赵耘又咳嗽了一声,道:“香荽道,要是刑部白忙几天,什么也查不出来,胡家才会放心。”

    汪正松气得把女婿赶走了。

    随后,刑部就行动起来,要传所有跟陆老大来往亲密的人来刑部问话。

    胡家就紧张了,随即落入圈套:胡周去见黄胡子,并杀他灭口,被早就埋伏在那边的刑部的人抓个正着。

    朝廷就掀起轩然大波:时隔五年,胡家和张家再次对上了,这一次,胡家可没上次那么容易脱身了。

    然而,胡家抵死不承认。胡周也不攀扯主子,只说这都是自己个人的主意,因见张家败落了,想要报当年在清南村被打的仇,以泄心中愤怒,所以才想掳他家闺女去卖的。

    谁知鲁三反水,竟然跟香荽做了一路。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才买凶追杀他们。

    这供词说服力太差,然而,胡周油盐不进,稍一用刑,当晚竟然自杀了。

    刑部没有证据,对胡家无法可想,只好等公孙匡进京。

    然永平帝却不管这些,把胡御史叫了去大骂一顿,说他这个大伯不好好管教子侄,胡家养出这样不孝的东西来,祸害忠良;又骂死去的胡敬,“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他没管教好儿子,才惹出这一系列事端。

    皇帝将自己抄张家的过错也怪到胡家头上去了,要不是他们这帮人进谗言,他说不定不会抄了张家。

    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张家不抄,张乾和郑昊会不会脱颖而出呢?张水儿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下连他自己也糊涂了。

    赵侍郎府,香荽和赵家少爷小姐们一块读书。

    课间歇息时,赵家大少爷赵翔愤愤道:“这事明明就是那混世魔王干的,奈何死不承认。刑部怎么就没问出证据呢?”

    九岁的赵翎小姐笑道:“哥哥,你是说外公没用?”

    赵翔一滞,板脸道:“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荽自言自语道:“承不承认,有什么要紧的。满大街人谁心里没有数呢?”

    赵翔这小子读书不咋样,跟他爹一样鬼精,闻言眼睛一亮,立即招来自己的小厮和虎子黑娃,吩咐道:“你们几个,去街上……”

    当日,市井就传言纷纷,说胡家残害玄武候一家,杀人灭口,却让奴仆抵罪等等,越传越广。胡家下人上街,都被人指指点点。

    这日天下起雪来,满城飞花,妆点着京城内的琼楼玉宇。因是国子监休憩日,秦旷派侍卫毛凡去赵府,问她最近可好,说打听到白虎将军离京城只有两日行程了,预计十一月二十日可以抵达,玄武候则要落后一步,还有四五日行程。

    因皇上定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在皇城举行献俘阅军大典,所以命白虎将军缓行,等玄武候到了之后,一起入城。

    这消息香荽已经从赵耘口中知道了,再听一次,依旧笑得眼睛弯弯的。

    香荽向毛凡问了世子好,见他还站着不走,便又道:“跟世子说,我很好。和赵家哥哥妹妹跟着夫子读书呢。多谢世子记挂。”

    毛凡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张姑娘,不如……你写几个字给我们世子,我怕我说不清呢。”

    香荽看着他,奇怪他连这两句话都说不清,问道:“可是,写什么呢?”

    毛凡有些心虚,忙叫道:“张姑娘就写最近干了些什么,也能练练字不是!”

    听他这么说,香荽倒是想出一个主意,她微微一笑,铺开纸张,提笔写了两行字,封上交给毛凡,让他带给秦旷。

    毛凡欢喜地去了。

    英王府,枫园内,秦旷看了香儿的信,果然很高兴,赏了毛凡,然后就开始翻书查典,又集往日所学,形成文字,竟是做了一篇文章。

    香荽不过是向他请教《论语》中的句子“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秦旷先解释了字面意思,又详述深意,还引经据典,论证为何“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把往日所学总结归纳并阐述发挥,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他忙完,犹觉文思畅达,一边装信,一边还在想着可有未阐述明白的地方,香荽妹妹能不能看懂。

    不放心之下,又拆开来从头看了一遍,改了两个字,方才封好,让毛凡送去赵府。

    等毛凡回来,又带来香荽的一封信,秦旷就又忙起来。

    自此后,两人书来信往,一个请教,一个认真作答,香荽学问长进自然不必说,秦旷学业突飞猛进,日渐成长,此是后话。

    原来,香荽每次虽然只问一两句话,但秦旷想要在她面前展现才能,必定是以此为题,凝神苦思,外加翻阅典籍,做出一篇文章来。长此以往,学业自然长进了。

    且说眼前,他接到香荽的信,随口问道:“张姑娘在忙什么呢?”

    毛凡脱口而出道:“张姑娘跟赵家少爷和小姐玩雪呢,在雪地里用弹弓打麻雀。”

    秦旷听了,脸上笑容一收,思忖了半响,才去看书。

    这日,秦旷从国子监下学后,拐去赵侍郎府看香荽。赵耘刚落衙,忙接了进去,又去叫了香荽出来,赵翔也跟着来了。

    寒暄一番,秦旷便对赵耘道:“赵侍郎,旷与令郎虽只见过两次,却甚为投契。令郎聪明伶俐,不如送他去国子监,我等少年正好会聚,读书论学,好过他在家荒废学业。”

    赵耘听了一怔。

    国子监内有一蒙学,是专为京官子弟设置的,赵翔原来也在其中读书。可这小子比他老子小时候差远了,淘气倒是子承父业,学习却秉承了他二叔赵锋,没学到几句文章,却惹出无数事端。

    赵耘一气之下,就把他关在家中,另请了夫子上门教授,他自己也严加督导,方才好些。

    今日听了秦旷的话,儿子竟能让皇孙看上,十分意外,赵翔更是大喜,忙恳求他答应。

    二更求粉。

第305章 女将军(三更)

    香荽见赵翔对自己猛打眼色,便开口道:“赵叔叔,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子学问好,品性也好,让翔哥哥跟他一块去读书,肯定比在家读书长进快些。”

    秦旷又保证,会经常敦促赵少爷读书,不会纵容他淘气。

    赵耘想,把儿子关在家中也不是个事,不如让他跟同龄人混在一起,学些为人处世的手段也是好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秦旷将赵翔弄进国子监,不用闲着没事老找香荽,放心不少;赵翔为终于飞出父母编织的牢笼而欢欣鼓舞,两人都欢喜异常。

    因说起两日后的大典,秦旷道,他早在长安大街的如意楼包了间临街的雅座,到时候请他们去看禁军入城。那个位置非常好,就算禁军们到了皇城门楼下,也是能看得清的。

    香荽听了眼睛闪亮。

    赵耘对儿子看了看,问道:“会不会打扰?世子必定还有其他客人。”

    秦旷含笑道:“不妨事。就请了宁静郡主和乐安郡主,还有旷的两位弟妹。”

    赵耘便放了心,他也在朝阳路找了地方,准备让家人去观看,位置当然比不上长安大街的如意楼了。

    议定后,秦旷刚要告辞,就听赵家下人来报,说有个叫刘黑皮的,是张家的管家,奉了他家大老爷之命,先来京城打点住处。

    赵耘忙叫道:“快请!”

    香荽也惊喜地叫了一声“黑皮叔叔来了”,忙就站起身来。

    秦旷问明了情由,不便再逗留,遂起身告辞。

    赵耘送他出去,然后迎进一位三十来岁、面色黧黑的汉子。

    香荽和赵翔等在上房厅堂,见了这人,欢喜地叫道:“黑皮叔!”

    刘黑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大声问道:“你是香荽?三小姐?”

    香荽笑弯了眼睛,点头道:“是我。黑皮叔,我爹和我娘他们呢?”

    赵耘笑着拦住道:“香荽,先别急。先让刘管家坐下,喝口水,慢慢地说。你这样问,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哪。”

    香荽强抑激动,亲自为刘黑皮捧上茶,早有丫头摆上果盘。刘黑皮喘匀了气息,先问香荽的经历,有没有吃苦等。香荽简单说了,就催问爷爷奶奶和爹娘行程,刘黑皮这才说起来。

    原来,张家这一路走得很慢,主要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受不住,不敢走快。

    老太太年纪大了,在黑莽原熬了几年,身子就不大好;张杨的夫人曹氏,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也弄了一身病。若不是两年前赵耘送去两个婆子照应,这两人怕是就要把命丢在黑莽原了。

    香荽急忙问道:“我娘哩?我娘身子咋样?”

    刘黑皮忙安慰她道:“大太太身子还好。以前在家常锻炼,到底管用了。”

    香荽才放下心来,又要问其他人,刘黑皮又开口了。

    “路过云州的时候,大老爷让我去瞧瞧云雾山的产业,说这里当日抄家的时候没抄出来,地契也不知哪去了,许是被小少爷藏起来了。我就去云雾山瞧。谁知那一万多亩山林和十来个庄子都归一个王老爷名下。他们家人说是在三年前买的。”

    赵耘忙问道:“他跟谁买的?是不是官府?”

    刘黑皮道:“那人说是。可太太不信,说当日这一处地契是没抄出来的。二老爷就去云州府衙查核,果然那一处山林在三年前转到了王老爷名下。这中间也不知咋回事。这几座山是大老爷带着我买的,我在那经管了好几年,可这一次去,都找不到原来的管事。问人,说是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香荽忽然静默下来。

    赵翔在一旁插嘴道:“许是公孙匡那狗贼后来又找到地契了呢?”

    赵耘则目光一沉。

    他是个有心的,这大靖十五个州府,各地数得上的官员不说全部清楚,倒有八成在他心中。他记起三年前云州知府正好姓王,而这位王知府是胡家的女婿,胡镇的姐夫。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刘黑皮又道,二老爷张杨也知道这个王知府是胡家女婿,所以很怀疑这中间有什么勾当。

    张老爷子气得不得了,说张家受了那许多苦,好容易熬出来了,这家财倒让仇人占去了,让走快些,赶快来京城,让儿子和孙子找胡家,新账老账一块算,不行就找皇上告状。

    于是众人加快行程往京城赶。谁知这一快,就把老太太和二太太颠簸病了,如今正停在云州和渝州交界的祥福县治病呢。

    赵耘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紧,又要请大夫去接应。

    刘黑皮道:“二老爷交代过了,说不用费事,老太太和二太太就是劳累了,歇几日就好了。就是要晚些进京。大老爷让我先来京城张罗,省得一家子赶来,连累亲戚麻烦。”

    赵耘笑呵呵地说道:“这是大喜事,说啥麻烦!不过,这么一来,就赶不上大典了,张叔和张婶看不到孙子的风光模样,不是好可惜?”

    说起这个,刘黑皮嘴巴咧老大,笑出满嘴白牙,道:“老爷子说了,等到了家,天天看。这会子,就让京城的人先看他孙子。”

    赵耘哈哈大笑,赵翔和香荽也笑了。

    刘黑皮就问张家住处安置的事。

    赵耘告诉他,张杨的侍郎府是告老官员才腾出来的,已经帮着添置了家用物什,进去就能住;玄武候府也在十月底修缮完毕,就是这府邸太大,需要添置的东西也多,要等张家自己来弄了。

    刘黑皮点头道:“这个小人来办吧,先捡要紧的添置,其他的慢慢来。”又问郑家的将军府弄得怎样了,说算算日子,郑老爷子他们也该到了。

    赵耘道:“将军府也是现成的,稍作修缮就好了,搬进去就能住。”

    一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吃过又商议,香荽又反复追问家人情形。自此,刘黑皮就忙碌不停,一直到张家人进京。

    十一月二十四日,经过数日忙碌,京城献俘大典终于准备就绪,只等明日众将进城。

    白虎将军率领两千西路禁军押解蕃国王室及大臣在西华门外安营扎寨;玄武候率领麾下一万西南禁军,押解南雀国王室及大臣在南华门外安营扎寨。

    永平帝派宰相杜明和大皇子秦鹤分别出城犒赏两路人马,并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崭新衣甲、旌旗等物,以备明日换装进城。

    南华门外,秦鹤犒赏完毕,宣读了一道赦免黎章无罪、恢复张乾身份的圣旨,令众将目瞪口呆。

    不待众人回过味来,紧跟着,大皇子又宣读了另一道圣旨:张家长女张灵儿,女扮男装,化名林聪,战功累累。更在其兄带兵突袭蕃国王城时,坐镇蜈蚣岭。后率军水淹孔雀城,险些战死疆场,乃女中英豪。今封张灵儿为玄武将军,与其兄共享“玄武”封号,号“副玄武”。并赐女子衣甲一套,明日大典,允张灵儿女装面圣。钦此!

    永平帝终于认命了,既然玄武赖在张家、罩着张家,那他索性大方些,可劲封吧。再说,这张灵儿也确实当得起,据张乾奏道,因其妹是女儿身,好些功劳不敢公开,不然,一个将军早挣回来了。

    小葱接旨后,现场一片静寂,直到大皇子一行人离开,众人才反应过来。只见玄武候正和妹妹低声说话,众人看着今日的张家大小姐,昔日的林聪,不敢上去调笑。

    等他们兄妹二人说完,小葱进帐去后,汪魁等人才围过来,跟张乾祝贺。汪魁也不叫侯爷,仍用平常称呼道:“黎兄弟,原来你是张家人?你瞒得我们好苦哇!”

    魏铜、钱明等人都猛点头,玄龟、麻虾等清南村的少年更是挤过来大叫大嚷,“板栗板栗”地喊个不停。

    板栗笑眯眯地问汪魁道:“你又是谁?瞒了我们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说了?”

    钱明瞪大眼睛问道:“你也不是汪家人?”

    汪魁怒道:“你小子瞎说什么?老子当然是汪家人。老子是……”

    忽然神情黯然下来,哑声道:“老子是常胜将军的儿子。”

    板栗目瞪口呆,半响才问道:“你为何不去北边?”

    汪魁流泪道:“我爹说,让我自个闯,不许靠他照应。”

    众人听了都默然无语,再也不好嬉笑了——常胜将军汪正柏在跟元国交战之初,被金国偷袭,兵败战死。

    板栗宽慰道:“常胜将军在天有灵,看见汪兄弟升了将军,肯定会高兴的。”

    汪魁擦一把眼泪,昂首笑道:“那是!我总有一天会当上常胜将军的。”

    板栗见他能挺得住,便放下心来,四下一扫,不见胡钧,随意问道:“胡钧呢?那小子也是京城人吧?”

    汪魁看着他,犹豫道:“他……他是御史大夫胡敦的儿子。可是候爷,胡钧他……他跟他堂兄胡镇是不一样的……”

    板栗沉默了一会,淡笑道:“你跟我解释这个干嘛?咱们一起呆了几年,这我还不知道?”

    脸色却沉了下来。

    笑语喧哗中,胡钧却远离众人,独自站在冬日的郊野间。他的心跟脚下冻得冷硬的地面一样,也是冰凉一片,绝望而没有生机。

    三更求粉。下章晚九点。

第306章 万人仰望(四更)

    原来如此!

    从林聪受伤后,他就难得见她一面,更不要说跟她交谈了。他心里彷徨的很,憋了许多话想跟她倾诉,却总也找不到机会,原来如此!

    从孔雀城下林聪被袭开始,他们就是陌路人了。

    这一路来京城,林聪借口养伤,总是缩在马车里。他虽然也见过她几次,可她神情总是淡淡的,再也没有以前的默契和相知,原来如此!

    他惨笑出声,觉得自己真是可悲:那天问她,若是因为亲人做错了事,导致家族遭遇覆灭危机,他该不该帮他们?

    她盯着他看了半天,方才说道:“血脉的传承不可更改,你帮家族理所应当。”

    他当时心里狂喜,自以为得她支持,谁能料到,她就是张家大小姐!

    他帮自己的家族,她自然也要帮她的家族,于是,他们就……

    寒风凛冽中,胡钧坐在荒郊野地里,仿佛冻成了一座冰雕,直到随身亲卫出来找他,才把他带回去。

    因圣旨晓谕:白虎将军和玄武候各带两千将士入城,余者城外驻守。

    白虎将军奉君命只带了两千人回来,而玄武候却奉命将麾下一万人都拉到京城来了——想是皇帝对他另有安排——这入城的将士就有些个难选。

    板栗请来胡钧、汪魁商议,按军职高低,选出两千人,省得大家争执。

    激动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众军就早早地起来准备。

    因冬日昼短夜长,定的是巳时初(上午九点)入城,于午初(上午十一点)前赶到南皇城门楼下,举行献俘大典。

    辰时三刻,西南军入城的两千人集合完毕,皆身着青色禁军服,银色轻甲护住肩、臂、胸腹等要紧位置,刀枪剑戟均是簇新,在初升的旭日下闪着寒光。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萧杀之气冲天,静静地等待玄武候和众位将军的到来。

    当玄武候和三位将军来到两千人面前,大家神色一震,旁边等候相送的八千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胡钧、汪魁都是一身银灰锦袍、银色轻甲,外罩赭色银线雄狮毛披风,看去英俊威武,各有特色。

    玄武候则是一身栗色泛紫黑的衣衫,银色轻甲,外罩栗色金线九蟒紫狐里披风,领口镶栗色毛领,骑一匹毛色油光黑亮的大黑马,整个人庄严华贵、令人不敢正视。

    最耀眼的是玄武将军,她已经恢复了原本容貌:一样的栗色泛紫黑衣裤,银甲覆盖更少,只有前胸和后背两块;头盔边沿还镶了一圈纯白狐毛,衬托的俏脸如寒霜,秀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当中漆黑一点,灿若星辰;一领栗色银线绣麒麟紫狐里披风,罩住矫健身姿,项下白色毛领映得朱唇娇艳如花;足蹬紫红羊皮小靴,胯下枣红马——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中婵娟!

    原来,按照五行学说:东青龙为青色,西白虎为白色,南朱雀为朱色,北玄武为黑色,黄则为中央正色。所以,玄武候与玄武将军的服饰应该用黑色。

    可是纯黑太沉重了,实在不符少年侯爷的形象,更不要说玄武将军还是女子,于是,就稍做了修改,用栗色代替,相当于紫黑色,并且,玄武将军的头颈还镶上了纯白色的装饰,凸显她女将军身份。

    一万军士都被玄武将军吸引住心神,看得呆呆的。

    她和玄武候站在一处,相似的容貌,气势一点不输其孪生兄长。冬日初升的阳光下,那一对兄妹耀花了众军眼目。

    胡钧看着那个人,心如寒冰。

    今日,上万将士都热血奔涌,唯有他心丧如死!

    板栗凛然扫视全场,扬起手臂,喝命:“出发!”

    拨转马头往南华门行去,小葱与他并列前行,魏铜和钱明各持一杆“张”字大旗,跟在二人身后。

    在他们后面,是胡钧和汪魁。

    两千人马立即跟上,当中围着南雀国王等一干俘虏约一百人,旌旗招展、剑戟林立,蓬勃军威与凛冽寒风相抗,气势振奋人心。

    南华门大开,鼓乐喧天,迎入玄武候一行,将经由南华路、京唐路、德胜路等,一直到长安大街,与白虎将军会合后,抵达皇城门。

    南华路街道两旁划了警戒线,并拉上了绳索隔离,一溜虎禁卫手执兵器,凛然肃立。在他们身后,早已是人头攒动,无数百姓都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望着城门方向。

    看着那渐渐走近的队伍,人群就沸腾起来,又是笑又是叫。待来到面前,百姓们又是一呆:这么年轻的将军和侯爷?这么英俊的少年?

    哎呀,还有个女将军!

    若是往常,女子从军,定会被人非议。

    可是,这一次靖国遭受五国围攻,京城人心惶惶,都道要亡国了。大家收拾细软想要逃走,可是,西北、西面、西南、东南、东北,除了东面的大海,靖国竟是被团团围住了,就算逃也没处逃去,百姓们恐惧加绝望,真如待宰羔羊一般。

    如今,一月之内,玄武候与白虎将军连灭两国,还有一国上表求和,民众怎不感念其恩德,对军士们说不出的崇敬。

    因此,见军中居然有女子出现,不但没有非议,反而热泪盈眶:看哪,连女人都上战场了,还有什么敌人打不过的?就是这些人拼命,他们才没有沦为亡国奴。

    静默一瞬,忽然街道两旁就喧哗起来:大姑娘小媳妇、顽童和老人,少年壮汉等等,每一个人都找到自己心仪的偶像,狂热呼喊声不绝入耳。

    虎禁卫顿时紧张起来,一面横着武器拦阻百姓往前挤,一边也禁不住看向眼前威武的侯爷和将军,心中触动不已。

    板栗和小葱等人虽然对百姓微笑致意,却不曾呼喊喝叫,一直维持肃穆军威。

    小葱跟哥哥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他们兄妹终于来京城了,以这种身份、这种威势进入京城,爹娘可喜欢?

    今日,万人仰望,张家人可来了?

    队伍不快不慢地往长安大街行去,所过之处,都掀起如潮般的欢呼和叫喊;等他们过了,百姓又纷纷跟上,要随同他们一起往长安大街去。

    这下可麻烦了,人潮汹涌、街道堵塞,把虎禁卫给急的满头大汗,又不敢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伤人。京都府衙的差役也全部出动,维持治安,劝解百姓散去。

    这么多人,若都涌去长安大街,非酿出大事不可。

    等板栗他们踏入长安大街,发现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比别的街道有两三倍宽,两旁的民居和酒楼商铺等门脸皆富贵华丽,不像刚才经过的那些街道,百姓熙熙攘攘,充满生活气息,这里是贵族区。

    担任长安大街警戒的是龙禁卫,每隔两步就站着一位手执兵器的铁血军汉,身上充满着萧杀气息,当中隔出一条庄严大道,目之所及,看不清尽头的情形,仿佛通向神秘所在。

    在他们身后,只有少数居民和亲友观看。

    从昨天开始,这里就戒严了,只许出不许入,若有住户的亲友想要来这里观看大典,必须提前入住。

    当然,官宦大臣家眷自然例外,秦旷就是一早去侍郎府接了香荽和赵翔等人赶到如意楼的。

    原来他只请了宁静郡主和乐安郡主,谁知到了那里一看,却发现满屋子人,惊得他合不拢嘴:

    堂兄堂弟不请自来,还带着一帮王孙公子;活泼的乐安郡主又带了杜小姐汪小姐等等四五个小姐,这些小姐又带着贴身丫鬟,把个宽敞的雅间挤得满满当当的。若不是雅间临街的一面全是窗户,只怕这些人都无法看见街面的情景了。

    没法子,就算如意楼比较大,然只有一面临长安大街,而秦旷定的这间雅间位置又好,便是连皇城门楼也能远远看得见,当然都来聒噪他了。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男女,爱热闹的年纪,赶上如此盛况,自然心向往之,便是见人多,也断不肯退回去。

    可是,众人发现香荽和赵翔赵翎还有一个更小的萝卜头,都不满了:这是谁家的?也不瞧瞧,这地方也是他们能来的?

    一问,赵家的就不用说了——人家爹官儿不算高,可是皇帝面前的宠臣,再说了,人家是来看二叔朱雀将军的;

    那个叫张水儿的小姑娘虽然此刻是平民,可很有来头:今儿进城的白虎将军是她表哥,玄武候是她大哥,更有她小舅舅等等等等,几乎今天要进城的将军除了胡钧和汪魁,都跟她沾亲带故。

    当下,众少年少女看香荽的眼光无限钦佩。不是因为即将进城的玄武候和白虎将军,而是他们都想起来这位是谁了——就是那个去刑部告状,更上了金殿跟皇帝对答的张家三小姐,愣是让满朝文武都落泪啊!

    都没话说了,便分成两拨:少年们占住东头,少女们占住西头,算是顾忌点男女大防,总不好挤在一块不是。

    宁静郡主早听说了香荽告状的事,对她的遭遇怜惜不已,又佩服她的聪慧和勇气,又自认为跟她是亲戚了,见秦旷不大放心她的模样,便主动将她揽在怀里,对他笑道:“世子放心,我照顾香荽妹妹。”

    又将赵翎和赵翩翩也拉了过来,见她们个子矮,不大容易看见外面,便换人端了靠背椅来,让她们跪在上面看。

    乐安郡主也跟着道:“旷哥哥,让香荽妹妹跟我们在一块,还能告诉我们,那些人都是谁,省得认错了。”

    秦旷就放心了,自和赵翔坐在中央。

    香荽对宁静郡主微笑道:“多谢郡主。”

    宁静郡主柔声道:“无需客气!”

    她本想多说几句的,可是,她来到这里看未婚夫婿,本就够羞人的了,不敢再多话。若是事先知道这么多人,她都不知有没有勇气来。

    禁军们巳时初入城,到长安大街还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于是茶喝了一壶又一壶,点心茶果吃了一碟又一碟——玩闹总是容易饿的嘛!

    好容易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噗”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兴奋地大喊道:“来了,来了!”

    把头就探向窗外。

    坐他旁边的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瓜子皮,顾不得骂他,也把头探了出去。

    四更求粉。

第307章 备受瞩目(一更)

    今儿四更。明儿……还是四更。主要是大封推,还有么,就是感谢一直支持原野的亲们,最近情节比较紧张,所以不想让你们挂心。

    ********

    马蹄声是从街道西头传来的。

    “是白虎将军!”

    乐安郡主脆声叫道。

    众人都看向宁静郡主,顿时她脸就烧得厉害,忽觉来此确实不妥,又不舍离去。

    好在大家都知道轻重,不敢笑她,只顾看外面,这才渐渐好了。

    长安大街是东西走向,白虎将军一行人从西华门进入,路程要比从南华门过来近一些,所以就先到了。

    本来安静的长安大街就喧嚣起来,无数人从街道两旁的住户涌出来,或躲在窗户后,或趴在墙头,或站在屋檐下,争相观看。

    哪怕是见惯了皇宫的威严,见多了龙禁卫的威风,当那两千人携着冲天的萧杀之气走近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队伍前方,竖着一杆“郑”字旗和一杆“赵”字旗。

    “郑”字旗下,是一员骑白马的将军,白衣银甲,外罩白色金线麒麟披风。生了一张轮廓分明的方脸,小麦肤色,极为英武,浓眉下,一双黑目深沉内敛,偶尔厉色一闪,令人心颤。

    “赵”字旗下,则是一员骑枣红马的将军,银甲扣红衣,外罩大红金线麒麟披风,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般。他身材魁梧,国字脸,虽然肤色偏白,然眼神狂放不羁,霸气冲天,对街道两旁扫一眼,惊得百姓们齐齐倒退一步。

    白将骑白马,红将骑红马;白的耀目,红的如火,随着胯下马儿“哒哒”前行,两色披风随风飘起,尽展英豪之气。

    “白的是葫芦哥哥,红的是赵三叔。”

    香荽笑弯了眉眼,侧头对宁静郡主道。

    没有人应和她,众少女都看呆了。因为,不仅前面这两个人,后面跟了七八位将官,个个都是年少英伟,风采过人。

    宁静郡主痴痴地看着那白马上的将军,这一刻,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来的莽撞了,她好感谢皇帝叔叔。

    乐安郡主喃喃道:“白虎将军好英武啊!朱雀将军好厉害的样子,怪道说他是我大靖头号猛将。”

    赵翎和赵翩翩乐呵呵地叫道:“是二叔。原来二叔长得这个样子。榆姐姐还担心他杀人不眨眼,是个大魔头模样呢。哼,这下该后悔了!”

    两个小女孩一不小心就抖出了一桩没做成的亲事,引起众女的注意:这么说来,朱雀将军尚未定亲了?

    旁边好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议论夸奖二人,尤以赵锋为最。为什么?因为白虎将军已经是人家的夫婿了,她们怎好太痴迷呢,宁静郡主可是在旁边看着哪!

    终于,众人都回过气来了,开始议论纷纷,又不住问香荽那些人都是谁,香荽就一一跟她们解说,连那边的众少年都停住喧嚷,侧耳倾听。

    “白虎将军是我葫芦表哥,叫郑昊;朱雀将军叫赵锋,他是我们清南村的小霸王呢。第二排,从这边数第一个是敬武哥哥。”

    宁静郡主抿嘴微笑:原来他小名叫葫芦!

    乐安郡主追问:“可是‘文武全才一箩筐’的李家?”

    香荽点头道:“是。第二个是我小舅舅。我小舅舅叫郑青山。”

    又有人问:“就是白虎将军的小叔叔了?他们叔侄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第三个是……”

    香荽卡住了,仔细看着走在青山身边的那个满脸大胡子的将军蹙眉,想从那胡须底下找出昔日熟悉的面容来。

    杜小姐见她想不出,便道:“这个或许不是你们小青山来的,所以你不认识。”

    香荽却想起来了,说道:“这个是老鳖哥哥。嗳哟,老鳖哥哥咋长成这模样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少女们更是乐得挤作一团。

    一个少年正变声,“嘎嘎”笑道:“这个名儿,怎么叫老鳖?他怎么不叫乌龟呢!”

    香荽认真解释道:“他弟弟叫玄龟。”

    少年一呆,他本是随口问的,没想到还真有叫玄龟的,笑又不是,不笑又不是。

    汪小姐抿嘴笑道:“这肯定是那‘泥鳅黄鳝鱼虾一池塘’的刘家人了,是不是?”

    香荽就点头说是。

    众少年还不知这其中的典故,忙都问是怎么回事,秦旷就告诉了他们。

    一个少年就问赵翔:“为什么你们赵家没编一个曲儿?”

    赵翔一头雾水,他不在祖籍出生,哪里知道这些,遂又问香荽。

    香荽解释道:“赵三爷爷就生了三个娃。石头叔老早就考出来了,家里就清姑姑和小赵三叔,好记的很,所以就没编。”

    众人一打听,这赵家虽然只生了三个,可是老大如今是户部侍郎,实际上把持户部——尚书快要告老了——等于尚书一般;老二嫁给了前科状元苏文青;这老三又被封为朱雀将军,真令人咋舌!

    议论一番,眼看队伍就要过去了,又催香荽继续说。

    香荽指着第四个将官道:“这个是我井儿叔。”

    一个少女问:“这是刘家的,还是张家郑家的,还是李家的?”

    她记性倒好,一口气把这些人家都问了出来。

    香荽踌躇了一下,说道:“他从前是我家管家爷爷的小儿子,叫刘井儿。是我哥哥的奶兄,可我们兄妹都叫他‘井儿叔’。刘家不是我家的奴仆。他也不是‘鱼虾一池塘’的那个刘家。”

    众人这才明白,这人也是张家的,不过,关系很亲厚就是了。

    说着话,打头的将军们就走过了窗户底下,香荽说后面两个她不认识,众人便不再问,转而对走在队伍中间的蕃国俘虏指指点点:什么这是国王,那是王后,那个可能是王子等等,简直得意极了,仿佛这些人是他们捉的一样。

    一个少年忽然大叫道:“看,那边也过来了!”

    众人目光一转,果然长安大街东面也过来一队人马,当头两员将官居然是黑色服饰,特别醒目。

    “是玄武候!玄武穿黑色!”

    一个少年卖弄地大喊。

    于是,新一轮的评论又开始了,只是距离尚远,看不太清楚。

    这时,白虎将军忽然一扬手,止住队伍前行,在路口静静等候对面人马的到来。

    乐安郡主一拍手叫道:“这下可麻烦了,他们谁先过?”

    一个少年道:“当然该玄武候先过,没见白虎将军在等着吗?”

    众人一想可不是吗,玄武候要比白虎将军地位高,不能逾越,理该退让。

    正等待间,就见东头一匹马出列,向这边飞奔过来。

    到了近前,马上将士翻身落马,单膝跪地,抱拳对白虎将军大声道:“板栗说,请葫芦哥哥和赵三叔小舅舅先过。”

    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和楼上的权贵们都一呆:这话说的,便是知道内情,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

    可是,赵锋、李敬武等清南村出来的少年们却轰然大笑起来,一下子就冲淡了肃穆萧杀的气氛,老鳖在马上笑得东倒西歪。

    百姓们都不解其意,忙你问我,我问你,哪里明白“板栗”“葫芦”是怎么回事,又见将军们竟然笑了,心痒痒得难受极了。

    楼上的人便一齐望向香荽。

    香荽甜甜地说道:“我大哥叫板栗。”

    于是,众人也都大笑起来,想问她其他兄妹的小名,又怕耽误了下面的好戏,都伸长脖子看白虎将军怎样。

    葫芦看着长街那头,忍不住也笑了。想了想,回头对李敬武和老鳖嘀咕了几句话。

    李敬武和老鳖对后做了个手势,队伍就往街道一侧靠拢,让出了另一半街面。

    葫芦对那将官道:“请回告板栗,葫芦哥哥等他和小葱妹妹。”

    那人答应一声,又是一抱拳,方才翻身上马去了。

    众人又是一愣:小葱妹妹是谁?

    乐安郡主急忙问香荽:“香荽妹妹,怎么还有个女子?”

    这些人都还不知道小葱被封为“玄武将军”的事呢。

    原来,永平帝封小葱为玄武将军,怕有人反对啰嗦,因而瞒着群臣。如今事实已经造就,张郑两家人都进了城了,反对也没用了。

    香荽也有些发懵,呐呐言道:“小葱是我大姐姐!”

    一屋子人都受不了了:这张家和郑家也太牛了,连女子都上了疆场,感情这南雀国和蕃国就是他们家打下来的!

    众人看香荽的目光充满了异色。

    少女们神色很复杂,想着一个女子跟那些军汉们朝夕相处,不免有些轻视和鄙夷,然又不禁佩服她的勇气和能力,又羡慕她能有这份自由,真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了。

    少年们凑近赵翔打听香荽的情况,被秦旷一瞪眼道:“啰嗦什么?还不快看!”

    少年们把头一缩,心里嘀咕道:“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遂看向下面,只见玄武候已经率领众军过来了。

    等队伍走近,即便已经看过白虎将军这队人马,楼上楼下诸人还是立马被他们吸引住了心神。

    尤其是玄武候,比之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另有一种俊朗阳光,连身上的紫黑色也压不住那朝气;他身边的玄武将军,更是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目,再加上后面英俊的胡将军和威武的汪将军,无论是王孙公子,还是寻常百姓,都轰然叫好起来。

    下章下午两点。

第308章 大典(二更)

    二更求粉。

    雅间内,少女们都禁不住红了脸——正是怀春年纪,看见这样的少年人物,怎不砰然动心;

    少年们也都看呆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还真没见过眼前玄武将军这样的。

    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她,事实上,她容貌算不得出色,还比不上她小妹子香荽。可是,她那英姿飒爽的风采、杀伐果断的气势,让少年们痴迷不已。

    从这日后,京城里那些武将家的泼辣女儿行情走俏了好一阵子。

    两队人马靠近,都停了下来,板栗、小葱和葫芦兄妹三人,时隔五年后再聚,心情激动万分,静静地相视而笑,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赵锋等人想要跟板栗打趣,见了这副情形,也不自觉地敛息屏气、不敢打扰他们。

    好一会,还是葫芦先开口,微笑对小葱道:“妹妹真乃我大靖奇女子……”

    话未说完,忽然一声娇嫩的呼唤传到长街上,打破这万众瞩目的寂静:“大哥哥——大姐姐——”

    不是高兴,不是惊喜,而是凄苦的哭喊,原来是香荽。

    香荽看着皇城路口的哥哥姐姐、表哥舅舅,先前的欢喜自豪消失无踪。

    想起弟弟玉米,想起兴盛的张家陡然没落,一家人四分五裂,经历四年后再度崛起,竟让小小年纪的她生出一种世事变幻的沧桑,心底隐隐恐惧:眼前的繁荣又能持续多久?

    今日,张家万人仰望、备受瞩目,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她的玉米弟弟再也回不来了!

    张家再风光,也不是在桃花谷那个张家了。

    压抑了四年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她失声痛哭,惊呆了雅间内的男男女女。

    乐安郡主急忙道:“香荽妹妹,你今儿该高兴,不能哭!”

    香荽扬起泪脸,断断续续哭道:“高兴……啥……啥?我弟弟……我弟弟……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他还那么小……一点点大……呜呜……我宁愿还在清南村种田!”

    宁静郡主心里一酸,忙抱紧她,跟着泪如雨下。

    众人这才想起刑部告状的事,有不清楚内情的,也从旁人嘴里知道了,都哑然无语:原来,这荣华背后还有这样的苦难和付出。

    可是,大多数人都不能体会她的心情:这样的荣华富贵,死个把人算什么?何况死的还是小孩子。在清南村种田有眼下这般风光吗?

    秦旷和赵翔都奔了过来,秦旷急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泪,一边道:“香荽妹妹,你要忍一忍。玄武候他们停住了,不能让他们误了大典的时辰。”

    众人探头一看,果然,下面的玄武候、玄武将军、白虎将军一齐仰头侧脸看向这边,他们脸上都没了笑容,静静地伫立在皇城路口。

    小葱脸上的神情变冷了,她干脆策马往如意楼奔来。

    板栗慌忙跟上,葫芦自然也拨转马头回来,一齐仰面看上面哭泣不止的小女孩,并左右巡梭,看还有没有其他张家和郑家人。

    秦旷到底是皇孙,知道干系,遂探头喝道:“请玄武候和白虎将军赶紧去参加大典,皇上还等着诸位呢!”

    宁静郡主也急促对香荽道:“香荽妹妹,你快歇了。若是误了时辰,要害你哥哥他们受罚的。”

    香荽当然不是不懂事的,只是突如其来的悲从中来,她自己也忍不住。如今见因她一人之故,竟然害得队伍停滞不前,忙使劲想憋住,愈发声咽气堵。

    她便就这么含着泪水对窗下的大哥大姐笑,又用力地挥手,示意他们快走,不用担心自己。

    小葱见秦旷在她身边,放下心来,又想妹妹定是激动难耐,想起爹娘了,于是仰头做了个口型,意思等大典完了就来找她,然后跟板栗和葫芦道:“走吧!”

    她却没注意到,楼上一帮少年都傻了吧唧地望着她呵呵乐,并非色眯眯,纯粹当偶像崇拜。

    板栗点点头,也对着香荽展颜一笑,没给她多少安慰,却迷晕了一众少女——个个都看傻了;还有白虎将军,始终沉默着,眼里却透出关心和宠溺,正好香荽又窝在宁静郡主的怀里,弄得她都不敢正视他。

    等玄武候三人重新归队,并列往皇城南门行去,宁静郡主见香荽再也没兴趣看了,便将她搂在怀里。乐安郡主和小姐们也都哄劝了几句,又继续观看大典。

    皇城南门楼上也是旌旗招展,簇拥着正中龙风雉羽、华盖垂缨,永平帝早已率文武百官等候多时了。

    大队人马渐渐走近,执事官一挥手,顿时鸾凤齐鸣,声乐喧天,另是一番祥和华贵气象。

    皇帝看着那些英武的年轻小将,乐得合不拢嘴——这样的开疆拓土,连两国的王室大臣都一网打尽,哪一朝皇帝有过?

    板栗、葫芦、小葱和赵锋来到皇城门楼下,齐齐翻身下马,拜倒在地,高声道:“臣张乾(郑昊、赵锋、张灵儿)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身后的将官和军士们也都跟着下马拜见,动作整齐划一,声震皇城,仿佛训练过一般。

    中间的蕃国俘虏和南雀国俘虏也在左右靖军的低喝下跪倒。蕃国国王和南雀国国王,两王碰头,可惜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满心苦涩自不必说。

    这时鼓停乐止,楼上楼下、长街两旁,何止上万人,却寂然无声。

    永平帝激动万分,抬手道:“玄武候,白虎将军,朱雀将军,玄武将军平身!诸位将军都平身!众位将官也平身!”

    众人又拜了一拜,谢过隆恩,方才站起。

    早有龙禁卫过来将马匹牵走,队伍就松散多了。

    永平帝便开始口头嘉奖众将官,称他们解救大靖于水火之中,为大靖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丰功伟绩将彪炳史册,以为后人景仰;其忠心天日可鉴,为所有大靖子民永远感佩;其英勇杀敌的精神,更是举国臣民学习和效仿的楷模……

    皇帝的口才很好,洋洋洒洒、慷慨激昂,直说了一刻多钟还没歇,中间有太监递上茶来润嗓子,喝完接着说。

    众将官都是军人,又都年少年壮,好容易来到京城,蒙皇帝召见,心情激动自不必说,一点也不嫌皇帝啰嗦,再站两个时辰都没问题;可是,那些蕃国南雀国的俘虏就不行了,他们本来就身子娇贵,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如今站在寒风凛冽的城楼下,卑微地仰望天朝皇帝,疲惫加耻辱,身心均受折磨,不少人都摇摇欲坠。

    板栗早意识到这点,他微微侧身,瞄向身后。

    别人他都不担心,可是,红鸾公主却让他放不下。

    正想主意如何让皇帝结束长篇大论,谁知赵耘悄悄地跟老岳父嘀咕了两句;他岳父忙悄悄地挤到皇帝身后,跟宰相杜明说了;杜明便瞅个空,上前对皇帝耳语了一番。

    皇帝朝门楼下一看,立即刹住话头,话锋一转,总结道:“仗诸位将士用命,我大靖方才稳若磐石,将窃国之贼擒拿。玄武候,白虎将军,朕命你二人将那窃国的小人押上前来。”

    板栗和葫芦立即转身,命军士押了南雀国王和蕃国国王上前。

    永平帝见了这二人,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嗓子痛,又是一阵数落:历数本朝太祖高祖皇帝对两国的庇护之情,痛斥他们背信弃义,又责其不体念治下子民,挑起边关烽火,陷三国百姓于水火之中,越骂气势越高昂,愈觉自己是个仁义之君。

    孔雀王和蕃王心灰意冷,伏地叩首,泪流满面。

    大抵攻心之术莫过如此,永平帝别的话倒还罢了,只那陷百姓于水火之中,令他们无可辩驳,唯有伏地请罪,恳求天朝皇帝善待两国百姓。

    永平帝怒道:“朕岂是残暴之君乎?不但会善待汝故国百姓,便是汝二人,朕也不会加之酷刑。望尔等记住: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朕饶恕二位,切莫再图谋复国,再致流血!否则,天也难容尔等!”

    两人并不惊喜——这一招谁不会?留着他们当然比杀了好,还不是为了民心嘛!

    可是,紧跟着,永平帝宣布封蕃国国王为蕃王,孔雀王为孔雀王,永居靖国神都时,两人都怔住了。

    这是永平帝跟几位肱骨之臣商议的结果:给个空头的王爷封号,也免得激怒两国臣民,不利于收归两国民心。

    果然,两国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活着总比死了好,且国王未受到侮辱和刑罚,心里隐隐对永平帝生出感激,也只有极少数人能看透这手段。

    至此,大典结束,永平帝呵呵大笑宣布:乾阳殿已摆下庆功宴,请副将军以上将领参加;余者在龙禁卫驻地设宴款待。

    乾阳殿,一派歌舞升平,宫娥们如穿花蝴蝶,进进出出,呈上各种果品、琼浆玉液及美味佳肴;永平帝高居宝座,对下面文臣武将举杯,共贺这吉庆时刻。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众人都哄然说笑起来,文臣把歌功颂德的好话不要钱似的朝着皇帝砸过去,武将就算不会拍马屁,也频频对皇帝举杯敬酒。

    永平帝喝的是茶水,可是茶不醉人人自醉,很快他就醺醺然了。

    众人都举杯畅饮,御史大夫胡敦看着儿子胡钧,那沮丧颓废的模样让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再看看张乾、郑昊,乃至于张灵儿,无一不是或潇洒,或沉稳,或明慧。

    这军中最高的职位竟然都落到张郑两家去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走下座位,来到大殿中央,对上方的永平帝躬身道:“皇上,微臣有话说。”

    永平帝刚搛了块鹿肉喂进嘴,听见这话,脸色就不好看了,既不嚼,也不咽,也不吐出来,就那么鼓着腮帮子盯着他。

    老家伙,就不能让朕吃一顿安生的庆功宴吗?

    ********

    下章下午五点。

第309章 求死(三更)

    三更求粉。

    胡敦对皇帝的脸色置若罔闻,大有唐时魏征的刚正不阿,依旧直直挺立大殿中央。

    他见皇帝不说话,便主动道:“皇上,张家长女张灵儿,女扮男装,混入军中,此乃欺君罔上的大罪。皇上不但不治其罪,反而封其为玄武将军,让众臣如何信服?若是这样,将何以振朝纲、何以整军纪?”

    永平帝气得脸色涨红。

    群臣们闻言都停下筷子、放下酒杯,大殿中呈现微妙的氛围。

    胡钧面色苍白,手微微颤抖。

    小葱坐在两位哥哥中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跟没听见一样;葫芦不动声色地帮她剥了一只大虾,放入她面前的碟子中,低声道:“沾点醋再吃。”

    板栗侧头对妹妹低声笑道:“少吃些。这一开荤,你要是不顾忌点,回头长成个胖丫头,穿那南雀国的筒裙可不好看。”

    小葱不料他这时候说这个,差点憋不住笑。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向胡敦。

    赵耘霍然站起,怒喝道:“胡大夫,皇宫的琼浆玉液和美味佳肴也堵不住你的嘴,一天不陷害忠良你骨头发痒是不是?”

    他也不捡择言语了,直接开骂。

    哼,这大殿中的文臣武将,清南村人都能数出十几个了,他还怕这老匹夫?

    他夹着尾巴过了这些年,今儿不妨就狂放一回。

    这话惊得永平帝差点把鹿肉给整吞了——这个赵培土,终于把泼皮本性给露出来了。

    胡御史却高深莫测起来,固执地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他。

    忽然,礼部尚书黄真微笑道:“赵侍郎切莫生气,本官倒觉得胡御史的话有理。张姑娘混入军中,即便皇上开恩,不治她的罪,也断没有封将军的道理:女子入朝,这不都乱套了嘛!”

    他就圆滑多了,没那么针对张家。

    这一说,跟着就有人附和,纷纷表示不能封一个女子为将军,实在有违妇德,有损朝纲,有违军纪。

    小葱文静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口茶水漱口,然后款款站起身,迈着利落的步伐来到大殿中央,跟胡御史并肩站立。

    她扫视一圈众臣,对永平帝道:“胡御史说的有理,民女确实犯了欺君之罪。”

    众臣一呆!

    赵耘顿时急了:“小葱你……”

    小葱一抬手,止住他说下去,却望着皇帝道:“当日,张家遭逢大难,边关更是形式危急。于公,民女不能弃国家于不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若不然,便是对皇上不忠;于私,张家沉冤未雪,民女不能弃亲长不顾,若不然,就是对亲长不孝。民女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只好弃卑微身躯于不顾,投身疆场。”

    她再次扫视众臣,轻笑道:“如今,西方、南方边关已定,便是元国还在虎视眈眈,两位兄长也必能为君分忧;张家已经平反,兄妹自然会替民女尽孝。民女已经心无牵挂,就请皇上斩了民女,以振朝纲,以整军纪,以彰显妇德。”

    众臣鸦雀无声,尴尬万分:这话说的,卸磨杀驴也不带这样的。

    这女子好厉害一张口,以退为进,愣是让刚才那些说话的人羞愧无言。

    永平帝只觉老乌龟又在头顶飞快地爬动,一个不留心,把鹿肉半吞进喉咙,噎得直翻白眼,可却没人注意到——都盯着下面那个女子呢。

    黄真见势不妙,忙对小葱笑道:“我等并非……”

    板栗大步走出来,跟妹妹站在一处,毫不顾忌地截断黄真的话,道:“杀吧,杀吧!妹妹你放心地去,爷爷奶奶和爹娘有哥哥照看。不过,你走之前,是不是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他转到胡敦的面前,跟狼一样上下打量他,冷笑着:“那残害忠良的奸贼还活得好好的,不除了他们,妹妹放心得下张家?放心得下大靖?你还是不忠不孝啊!”

    胡敦终于变色,怒喝道:“玄武候,莫要血口喷人!”

    板栗冷笑道:“喷你?”

    转过身,朝着大殿下方,张开双臂昂然道:“在我张家为国尽力——杀敌的杀敌,开荒的开荒的时候,胡家在干什么?他们在忙着落井下石,对张家赶尽杀绝,甚至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背后下黑手,残害边关将士。这样的奸贼,若是不除,大靖将永无宁日!”

    胡钧顿时面如死灰,心神恍惚。

    青山早忍不住要跳出去,被葫芦一把摁住,对他摇摇头,又示意李敬武看好他,然后,自己也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跟板栗小葱站在一处。

    他对着胡敦沉声言道:“本将军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自己的侄儿在家无所作为,欺男霸女,干下数不清的丧天良勾当,连幼童幼女也不放过,你不去惩处,一直护着,却要把在边关苦熬四年,杀敌无数,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介女子正法,真正是无耻之极!可笑之极!”

    胡敦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群臣都被三人气势震住了,连黄真也犹豫着不敢说话了。

    这一吵,赵锋也勃然大怒,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对胡敦大喝道:“老匹夫,就你这样的也配在朝廷做官?正事不干,专门害人。不如去黑莽原,接替杨子哥哥开荒。”

    赵耘被二弟惊得一哆嗦:祖宗,这是朝廷!皇帝还在呢,当是清南村啊,你就敢骂当朝御史?

    他忐忑不安,也不知皇上封这个浑愣子二弟为朱雀将军对赵家来说是福是祸。

    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认输,冷笑接道:“开荒?不是大哥小瞧他,去了黑莽原呆不了三天,他就得死翘翘!”

    一时间,清南村的少年们纷纷开口,指责胡敦和那些反对封小葱为将军的朝臣,乾阳殿变成了菜市场。

    胡敦见自己被围攻,儿子却一言不发,愤怒地喊道:“不是欺君?那为什么张乾要刻意隐瞒,还在万军面前摔死了揭发的张富?如今倒好,杀人的逍遥法外,说真话的却枉死。”

    汪魁终于忍不住也站了出来,不悦地对胡敦道:“胡伯父,当日张富指责黎将军女扮男装,可不是林聪。他不努力用心报国,却把心思用在害人上,整天盯着人家大小便,亏黎将军还对他有救命之恩。小人就是小人!”

    胡敦却不管他后面的话,只反驳前面的话道:“张灵儿曾经替她兄长坐镇蜈蚣岭,焉知那黎章不是她假扮的?”

    汪魁怒道:“胡伯父,讲话要凭理:之前黎章和林聪同时在军营中,何必假扮?黎将军带兵偷袭蕃国时,林聪却是不在的,那时她才假扮了黎将军。”

    见胡敦还要说,魏铜也忍不住跳了出来——他已经升为副将军——提高声音大喝道:“当日,张副指证黎将军是女人,顾涧顾将军就曾说:‘咱们凛凛大丈夫,满脸正气地凑一块商量,要把那改头换面、为国杀敌的裙钗正法,可不是什么有脸的事,本将军觉得羞愧!’严将军也说,我等堂堂须眉男儿,不能学人家女子杀敌,还要算计人家,真是丢人;何老将军也答应,即便黎章是女子,他也不会惩处,只会上报皇上,请皇上赦免。如今,边关已定,你们就要卸磨杀驴,,不觉得丢人?”

    永平帝感觉头顶的老龟急躁起来,仿佛对他怒道:“老龟要上奏玉帝,换紫薇星主。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黑爪子挥舞,朝他虚拍——看在他是紫薇星的份上,不敢真打,这当然是他臆想出来的。

    可见人不能干亏心事,否则的话,心里存了魔障,便是寝食难安了。

    永平帝就是这样,也没人逼他,他却总是疑神疑鬼、在心中自问自答,感觉老龟拍他,慌忙往前一扑,扑到御案上,“哇”的一声,将卡在喉咙里的那块鹿肉给吐了出来。

    吓得旁边太监脸色惨白,忙上前帮皇帝顺气,众臣也都大惊失色。

    胡敦忽然眼珠一转,冷笑着对板栗、葫芦等人道:“真是好威风、好气势!你们把皇上逼迫到如此地步,怎么,张家翻身了,手握重兵了,想要造反了?”

    这话诛心,赵耘等人顿时色变。

    板栗却凛然道:“造反?那是你这样人干的事。我们么,对这权势可没什么眷恋的。既然你这样说,反正北边有洪将军顶着——他乃是帅才,在下这就辞去玄武候爵位,回清南村种田去。葫芦哥哥,你说呢?”

    葫芦冷笑道:“我巴不得呢!咱们本来在乡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要不是清南村去了个混世魔王,哪会扯出这些个事。”

    板栗道:“哼,要不是大靖国难当头,我们还懒得出清南村呢。我们随时都可以挂冠而去,连我二叔那里我都可以担保。你胡家可有这份魄力?可舍得这份荣华富贵?要不要咱们两家比一比,同时辞官?”

    胡敦顿时面色紫涨。

    要不是大靖国难当头,我们还懒得出来,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永平帝在太监的帮着下,缓过气来,拒绝了杜宰相劝他去歇息的提议,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猛然拍案喝道:“都给朕住口!”

    ***

    下章晚九点。

第310章 谁也甭想拆散你们

    四更求粉。这章四千多字,肥!

    ********

    群臣立即噤声,看着龙颜大怒的皇帝,猜测张家会不会二次被抄。

    “妇德?什么是妇德?都瞎了眼了,刚才没看见蕃国南雀国的王后和公主吗?若是国家没了,举国女子贞洁都难保,别说她张灵儿,便是诸位爱卿的妻女、朕的皇后公主,都将沦为阶下囚,还讲什么屁的妇德!”

    群臣都被皇帝爆粗口惊呆了。

    永平帝恶狠狠地盯着胡敦,喘气不止,好一会才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这话说得好!若我大靖遭遇危难,无论老幼妇孺,人人都该奋勇杀敌。传旨:今后边关起战火时,允许女子投军效力!”

    这么好的鼓励臣民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还有,当他是死人呢,花木兰都被赦免了,唐太宗还追封嘉奖了她,这些人却鼓动他杀张灵儿,不是陷他于不义吗!

    黄真慌忙奏道:“皇上,我等不是要杀张姑娘,只是觉得张姑娘在朝为官不合适而已。”

    永平帝愤怒了:“什么不合适?不就是看张家将军多了,眼红了不是!照你的意思,张灵儿这几年就白忙活了?凭什么男人有功就封,女人有功就不能封?那是人家拿命拼回来的。要是你家闺女也能这样,朕封她为候!”

    黄真嘴角抽了抽,他闺女连跟棒槌也未必拿得动呢!

    小葱见此情形,倒有些意外了,她上前对皇帝轻笑道:“皇上,承蒙皇上隆恩,不但不处罚民女欺君之罪,反而赐封玄武将军,民女感激不尽。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当初投军首先是为国,其次是为家;如今情势不同了,大靖和张家均已度过艰难,民女心无挂碍,自当脱去军服,归家洗手做羹汤,侍奉亲长,断无在朝为官的道理。恳请皇上明鉴!”

    永平帝眼中一热,几乎要滚下泪来。

    若说他刚才所为是心障作怪,又兼有鼓励臣民忠心报国的意思,那么,眼下他是真被这个女子感动了。

    先为国,再为家,功成身退,回家规规矩矩做贤良妻女,哪里找这样的好女子去?

    他又有些头晕了,怎么觉得这个张灵儿也像正主呢!

    刚才她在大殿上的一番应对,不骄不躁,便是这些在朝廷中混了许多年的老油子也难驳斥,比她小妹妹张水儿另有一番气势和聪慧,这张家的娃儿怎么个个都这样?

    张家的孩子他已经见了三个,听说还有个辣椒和山芋,还有那被公孙匡害了的玉米——他小小年纪就被残害了,肯定有其不同寻常之处,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觉得头顶老龟又昂首得意地笑了。

    不说永平帝对着小葱发呆,众臣也是感动不已——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胡敦和黄真如芒刺在背,觉得大殿中的朝臣都轻蔑地对自己指点:瞧,人家根本没打算在朝为官。就急得这样,庆功宴上就闹起来了?还不如一个女子胸襟宽广。

    永平帝又深吸两口气,对小葱温声道:“好!朕就依你!只怕在朝为官你也过不安生,不如回家的好。但是——”

    他卖了个现成的人情后,陡然提高声音道:“玄武将军的封号不能去——你就做个无职权的女将军吧。朕许你以女将军身份,可随时进后宫参见太后和皇后。”

    其实,他本来就是赐一个女将军的名号而已,怎么可能会让小葱入朝为官呢。

    小葱急忙跪下谢恩。

    至此,这场闹剧才落幕,宴会继续进行,胡敦也满面羞惭地回到席位上。

    板栗正要和小葱归座,忽见葫芦对着上方的皇帝,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往回拖,一边低声道:“不能妄动!”

    葫芦狐疑地看着他,等回到座位上,又吃了一会,才瞅了个空低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板栗一边应付对面的一位官员,跟他举杯喝了一口,一边侧头对葫芦道:“秦伯伯说了,淼淼的事他自有主意,不许你妄动。”

    葫芦诧异道:“秦伯伯能有什么主意?”

    他要是不赶紧跟皇帝表明心意,事情越拖越糟。

    板栗道:“等秦伯伯来了不就知道了。你看今天这个情形,皇帝斥责了胡家那奸贼,嘉奖了小葱,你要是再另生枝节,是成心不让他好过了,只怕就要坏事。回头咱们再商量。”

    小葱也轻声道:“主要是,你现在说了也未必有用,还会被胡家那御史攻击,不如从长计议。”

    葫芦只得闷闷地低头喝酒。

    一时,跟板栗的西南将领纷纷过来跟葫芦叙话,老鳖李敬武等人也去找汪魁魏铜等人敬酒,就是没人理会胡钧。

    宴会盛况也无需一一细数,且说散了之后,赵耘邀请清南村的少年都去侍郎府吃晚饭,“到了京城,那肯定得去石头叔那吃一顿饭。等你们的住处弄好了,石头叔再上门去吃回来。”

    这直白的话语,立时让老鳖等人觉得无比亲切,都笑着答应了。

    谁知下午,板栗等人因忙着交割俘虏以及从两国抄来各样的财物,永平帝看见如此多的奇珍异宝、银钱财物、珍禽异兽,甚至各种药材、食材等等,应有尽有,心里一高兴,又犒赏众将官,乱糟糟直忙到天黑,又赐宴毕,方才散去,自然就没去侍郎府了。

    这些事,小葱都没有参与了,她在庆功宴后,就被引去赵家,拜见赵夫人,与香荽姐妹相聚,其欢喜悲感也无需细说。

    晚饭后,小葱就领着香荽跟赵夫人告辞:“婶子,如今赵三叔也回来了,家里人多,吵得婶子烦。横竖往后都住在京城,总有上门叨扰婶子的机会。再说,侄女也要去跟刘管家商议些事,把二叔那宅子收拾收拾,等爹娘和二叔二婶进京,也能省心些。”

    赵夫人知她说的有理,就派了婆子跟着,又叫了两个对京城熟悉的下人跟了去,说如果有什么事,不但可以帮忙,也能赶早过赵家来报信。

    小葱就带着香荽和鲁三等人去了朝廷赐给张杨的侍郎府。

    这宅子位于京城东面的延庆路,离赵府两三条街的距离,离玄武候的侯府也不算远——侯府位于朱雀东大街尾端、清阳街西街入口。

    见了刘黑皮,自然又是一番问候寒暄。

    小葱见门楣上已经挂了牌匾,上书“张府”,便笑道:“黑皮叔动作蛮快的,这就挂上牌子了。”

    刘黑皮道:“这是自然,不然老爷他们来了,不是找不着地方。大小姐,先进去歇歇。里面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一面引小葱等人进去,一路介绍。这宅子共三个院子:主院、东院和西院,都是正房带厢房的格局,连上耳房,共有一百多间屋子。主院有三进,后面还带一个小园子。

    小葱道:“挤一挤,也够住了。往后下人多了住不下,侯府那边也该布置好了。”

    刘黑皮点点头,点一盏灯笼,引她们姐妹在正院四处查看,鲁三、白胖子、胖婶、白果、虎子、黑娃都跟在后面。

    香荽被小葱牵着手,一直很安静,这时插嘴道:“住不下也不要紧,我在崇阳街上的铺子后面,还有个院子呢。”

    小葱正四下张望,听了这话,忍不住低头捏着妹妹的鼻子赞道:“咱香荽最有本事,都自己置家当了。行,要是这儿住不下,姐姐跟你住到崇阳街去,咱姐俩开铺子赚钱。”

    众人都笑了起来。

    四处看了一遍,小葱来到上房坐下,将香荽搂在怀里,命多点几盏灯,对鲁三等人道:“承蒙各位一直跟着我妹妹,并照顾她,在下这里先谢过!如今张家也算出头了,必不会亏待各位。今儿天也晚了,等明天,我就有事分派各位。”

    鲁三和白胖子对视一眼,大声道:“请将军放心,我等必定会对张家忠心。不过,能不能还让咱们跟着三小姐?主要是咱们伺候惯了三小姐……”

    小葱微微一笑道:“当然。三妹的人当然归三妹了。若调开,那不是欺负她嘛!”

    白果乐滋滋地靠过来,叫道:“小姐!”

    她还能跟小姐在一块,真是太好了。

    咦,她好像觉得,今天小姐神情格外安心呢。

    香荽伏在小葱怀里,轻笑不语。

    往常,她虽然一直很安静,但对鲁三他们还是有些防备的,也用了心思;如今,大哥哥大姐姐来了,她什么都不用想,这些人也真心归服她了,因此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然。

    小葱觉得精神还好,况还要等两位哥哥,便命胖婶去熬些清粥,她则拉着香荽在灯下拟家用清单,刘黑皮在一旁拿着旧有的单子对比。

    她俩知道家人的生活习惯,从床上的铺盖帐幔到家用物什,再到厨房的锅瓢碗盏等,逐一对照原来置办的,看可有遗漏,再添上。

    小葱又想,家人在黑莽原呆了四年,奶奶和二婶身子都熬垮了,便根据刘黑皮说的那边的气候,拟了一个药材单子,好等他们进京后,帮着调理身体。

    忙了一会,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黑皮叔,你使的银子哪来的?”

    刘黑皮忙道:“跟赵侍郎支借了五百两。太太说,家里一切布置都要简单实用,用不着的先不买。等一应产业料理清楚了,银子自然就出来了。”

    小葱听了鼻子一酸,点点头道:“娘说的对。不过,我跟大哥还攒了些银子,你先登账用吧;还有,今日皇上又赏赐了许多财物和银两,大哥已经派人先送回来了,也都登账吧。”

    刘黑皮急忙道:“那些东西我都收了,都放在隔壁呢。我不知道是什么,没敢动,都封在那好好的呢。”

    小葱便起身道:“去看看。”

    于是,刘黑皮提着灯笼,鲁三也端了盏油灯,一起过东屋查看。

    进入里间,只见五六个大箱子在那里,都封着呢。

    小葱命鲁三上前都打开,登时光辉灿烂,耀得屋子都亮堂了许多。原来有两箱是珠宝首饰象牙等物,还有些是毛皮药材之类的。

    小葱皱眉道:“净是这些东西,难道要我们去当铺当东西过日子?”

    鲁三和几个孩子听了这话,有些发呆。

    刘黑皮忙道:“大小姐,这有一箱金银。嗳哟,这下不用愁了,足够用的了。”

    小葱忙看过去,果然有一箱金银,算去大约值几千两银子,于是点头,命刘黑皮一一登记明白。

    正忙着,人报玄武候和白虎将军回来了。

    当下,众人去正厅见面,板栗大笑着将香荽举了起来,逗得她笑个不停;刘井儿也上前拜见哥哥,弄得鲁三诧异极了:这刘管家的弟弟都是将军了,他还给张家做管家?

    青山和小葱之前没好生说话,这时候也是热乎乎地聊着。

    白果、虎子和黑娃高兴极了,他们觉得,这宅子好似活了起来。

    唯有葫芦笑容勉强,静静地坐着。

    小葱跟青山说笑了一会,转头见他这样,忙示意鲁三等人退下,等屋里就剩自家人后,她才轻声对葫芦说:“师伯去接师傅了,师妹不方便跟着我们走——怕被军中的熟人认出来,也跟他一块去了。葫芦哥哥你再耐心等两天。”

    板栗也收了笑容,牵着香荽的手走过来,在葫芦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膀道:“葫芦哥,之前那么难,咱们都过来了,如今怕什么?放心,谁也甭想拆散你跟淼淼。”

    他让出淼淼,难道是给葫芦做妾的?

    如果这一道圣旨显示威力,葫芦娶不成淼淼,他也一样娶不成淼淼。淼淼必定要嫁给洪霖,因为还有上一道圣旨等着呢。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葫芦点点头,低声道:“我就是不放心淼淼。她……她怎么受得了?她当日是为了我才离开家的。忙了这么些年,自己成了活死人不说,连未婚夫婿都弄没了,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说着话,嗓音哽咽起来,眼睛也红了,看得青山和刘井儿震动不已:军中这些年,生死搏杀间,也没见他这样过。

    小葱忙劝道:“葫芦哥哥放心,师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她厉害着呢,说要来京城跟郡主争夫婿呢。”

    板栗也道:“我本来想着,咱们直接向皇上奏明实情,请他撤了你和宁静郡主的婚事。可是秦伯父说,他自有主意,要我们不要插手,所以我今天才拉住了你。”

    忽然,静静听着的香荽开口道:“我见过宁静郡主。”

    众人听了,都惊讶地转向她。

    小葱忙问道:“你在哪见到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葫芦不耐烦地说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关我们什么事?又何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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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四更,第一更还是上午十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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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