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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1章 你到底是皇帝还是媒婆?(一更)

    小葱嗔怪道:“葫芦哥哥,你糊涂了。郡主要是个通情达理的,退亲也容易些。葫芦哥哥,这时候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可失了分寸。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要是因为这事又生事端,你跟师妹也过不安。”

    葫芦听这话有理,便不吱声了。

    香荽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众人道:“宁静郡主很温柔、很文静。对了,你们都见过的,就是今天抱着我的那个姐姐。她对我好好呢,也没摆架子。”

    板栗和葫芦对视一眼,都茫然——当时他们都只顾香荽去了,依稀看见许多少女伏在窗前,也不好细瞧,也没心思打量。

    小葱蹙眉想了想道:“好像有点印象。”

    她也只顾看妹妹去了,主要当时香荽哭得让他们揪心,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美男和美女。

    香荽见他们这样,便将在英王府见到宁静郡主的情形,以及今日如意楼的情形都细细地说了。

    葫芦听说那些女子拿他跟宁静郡主开玩笑,还有宁静郡主羞涩的反应,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一丁点的喜欢,只是别扭、膈应,十分复杂和难受!

    若是淼淼这样,那他肯定就很喜欢。

    不对,淼淼就算是面对他,也根本不会羞涩的,她一定会坦然地承认,她是如何地想念他等等。

    小葱沉吟道:“看来,这个郡主还不错。葫芦哥哥,咱们更得慎重了。这件事都是皇上闹得,人家郡主可没错儿。”

    葫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门亲事他必须退。

    商议无果,众人劝了葫芦几句,就转了话题,议定从明日开始,分别派人在南北两条路上等候,迎接张家人和郑家人。

    直说到三更天,才去歇息。

    第二日,板栗和葫芦等人去朝中议事,小葱就带着香荽坐镇侍郎府,安排家事。

    午初,廉郡王府中来了一位客人,说是青山书院的院长秦枫,求见廉郡王。

    廉郡王是先皇第五子,和秦枫有些渊源,当即迎出。

    两人进去才叙了一盏茶的工夫,廉郡王就匆匆出府,带着秦枫坐马车赶往宗人府。

    同样的,他们在宗人府也没有停留多久,就跟着宗令赵王爷往皇宫去了。

    永平帝这两天很忙,上午才和几位重臣讨论兵俘的处理问题,尚未完结,用完午膳接着商议。

    两国俘虏加起来将近二十万,肯定不能杀了,也不能放回去。

    文臣们各有说辞,比如赵耘就提出,将这些人弄去流地垦荒。玄武候和白虎将军却一致认为:应该将他们分散往靖国各州府落户,视其表现,三年内可以将家人接来靖国团聚;有些勇猛忠心的,也可以留在军中效力,时间久了,这些人就成为靖国人了。

    永平帝觉得这条建议不错,于是命众人详议细节。毕竟若要真的施行起来,必定涉及朝廷各部及各地州府,万万疏忽不得。

    正忙着,就有人报赵王爷求见。

    恰好皇帝觉得有些疲惫,便令宰相带领大家继续商议此事,他则趁机退下了,在御书房接见赵王爷等人。

    “什么,你真是朕的皇叔?”

    永平帝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大夫。

    最近令人震惊的事太多了,亏得他身子骨还算强健,才能承受住,不然早倒下了。可是,凭空里冒出个小皇叔来,比他年纪还小,这比灭了南雀国还让他吃惊。

    赵王爷点头道:“皇族的族谱上有记载,先皇也是知道的。只是,皇叔自小生活在乡野,不愿回来,先皇命将此事隐藏起来,极少有人知晓。但皇叔有高祖皇帝御笔亲书的遗旨,更有皇室九龙佩,足可证明身份了。”

    永平帝跟听大戏似的,听着这些皇室秘辛,心中暗道:“不愿回来,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着昨日的大夫、今日的皇叔秦枫,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认了亲,寒暄已毕,皇帝便小心地问道:“不知皇叔此来,可是有事要吩咐朕?”

    皇叔女儿死了,这事可不能怪他,当初他也是一片好心来的。

    秦枫正容道:“秦枫虽在乡野间逍遥,但自问不算愧对祖宗:不仅济世救人,更是办了医学院;这几年,边关起战事,秦枫更是往南北两地边关送去许多大夫,救治受伤的将士。敢问皇上,秦枫可能凭此功劳讨个爵位?”

    永平帝等三人都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是来讨爵位的?

    御书房里诡异地安静,好一会,永平帝才讪笑道:“皇叔真是说笑了,不要说皇叔有功于大靖,便是皇叔什么也没做,此刻归宗,朕也该赐皇叔爵位。之前,朕不是不知道此事嘛,王兄又说皇叔不愿回来,所以……”

    他看着秦枫不语,心道你总该说说回来的缘故吧!

    结果,秦枫也不语,一副等候封赏的模样。

    永平帝只好郁闷地摸摸手指,沉吟道:“皇叔如今在杏林中颇有威望,仁心仁术令人称颂,朕就封皇叔为仁亲王,如何?”

    秦枫立即跪地,谢过皇帝恩典。

    赵王和廉郡王都是一头雾水——这情形竟然是等不及赐爵位一般。

    永平帝急忙扶起,说如今朕就这一个皇叔了,往后见朕不必跪拜,又吩咐赵王急速安排仁王府邸,将一应事项安排妥当后回报。

    赵王应下了。

    秦枫面色也好了些,说往后医学院新研制的药方药丸,首先告知太医院。

    永平帝顿时欢喜极了,觉得这个爵位赐得好,他呵呵笑道:“皇叔回来,朕还赚了,往常可是请都请不来的。”

    秦枫微微一笑,道:“秦枫生为秦家人,自然会为大靖尽心尽力。”

    永平帝一想,确实如此,因此感动之余,很诚恳地问道:“皇叔乃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一向不慕富贵。朕心里清楚,一个爵位皇叔还不放在眼里。此番进京,想是有事要朕帮忙,但请直说。”

    秦枫就对赵王和廉郡王道:“二位贤侄,本王有些私话想告诉皇上……”

    二人不等说完,急忙起身告辞,说改日再请皇叔。

    等二人走后,永平帝道:“皇叔有话只管说,今日就当咱们叔侄闲话家常,不以君臣论。”

    秦枫盯着他问道:“皇上果真如此想?”

    永平帝道:“当然,皇叔不为名利所羁绊,朕又岂能在皇叔面前摆架子!”

    秦枫点头道:“这些年来,皇叔虽然身在乡野,对皇上所为都看在眼里:政事勤勉,对百姓仁爱;边关战事起后,更是忧心操劳,连会试殿试都不忘向士子们求治国良策,算得上明君。若加上眼前的开疆拓土之功,功业只怕都要超过太祖皇帝了。”

    这话很诚恳,不像那些大臣们的歌功颂德,永平帝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得意,禁不住就裂开了嘴,又觉得落了行迹,忙低头端起御案上的茶盏,装作喝水。

    谁知秦枫话锋一转,问道:“可是,皇叔想问一句:皇上到底是管天下大事的皇上呢,还是保媒拉纤的媒婆呢?”

    永平帝“噗”地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得满桌都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秦枫,张嘴就要怒喝“大胆”。忽然想这人是才认的皇叔,刚才还许诺说,闲话家常不论君臣呢,遂把这一声怒喝生生地咽了回去。

    秦枫并不惧他,定定地看着他不语。

    好一会,永平帝才无奈地问道:“皇叔可否把话说明白些?朕听不懂呢!”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秦枫此来是为什么了。

    秦枫沉下脸道:“听不懂?事实就是:本王的女儿,皇上的妹子,她当初没有死,而是跟张乾和张灵儿一起投入西南军中,为你这个皇帝哥哥卖命呢!谁知,等把南雀国灭了,她诈死还原身份后,你却把她的未婚夫婿赐给宁静郡主了。加上上一次赐婚洪霖,皇上已经两次破坏你妹子的姻缘了。皇叔想问一句,我们父女招你惹你了?”

    永平帝额头青筋直跳:这下可麻烦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沾上张家和郑家,所有的事情都让他头痛,仿佛专门跟他作对一样,哪怕他的初衷是为了他们好也没用——好心也会办坏事!

    老乌龟又在他头顶划拉着黑爪子,搅得他头晕脑胀。

    “皇上第一次赐婚,逼得你妹子小小年纪就离开家,投入军中;原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料熬了几年,皇上又来一次赐婚。这是成心不让她活啊!”

    “别的公主郡主整天锦衣玉食,可怜你这个妹子,才十几岁的年纪,就在战场上杀敌,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大战小战无数,身上也留下伤痕无数。明明立下汗马功劳,却不能认,还要诈死还原身份。”

    永平帝有气无力地呻吟道:“皇叔,朕真的不是故意的,朕也不知道哇!就说第一次,都说郑昊死了……”

    秦枫打断他的话,不客气地说道:“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皇帝还是媒婆?你是皇帝,你管他们的嫁娶干什么?郑昊就算真的死了,我的女儿,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洪霖想要求娶我的女儿,他找过我,我拒绝了,难道皇上下旨硬逼我答应?这不成了强抢民女了!再说这一回,郑昊娶不娶得上媳妇,跟皇上有什么关系?他求皇上了,皇上这么热心地要把侄女塞给他?”

    永平帝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在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他满脸苦涩,说不出的悔恨。

    可是,光悔恨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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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更下午两点。求分红求打赏。

第312章 谁也别想把女婿抢走(二更)

    二更求粉。

    “皇叔乃心性高洁之人,不慕富贵,然天下人大多以富贵为荣。朕以为,将大夫秦枫的女儿赐给荣郡王的儿子,那是她的福气;将郡主赐给白虎将军也是他的福气。看来,是朕错了!”

    永平帝还能怎样,只好认错。

    秦枫板脸道:“皇上当然错了。皇上身系万民,何等的忙碌,怎能理会这些琐碎小事?再说了,治国不同于治家,治国,当以法理为先;治家则应以人情为本,其中姻缘更是要讲究缘分。郑昊和淼淼从小在一块长大,早就情投意合,我们两家的长辈更是早早地就帮他们定了亲。明明是天作之合,却因为……”

    皇上听不下去了,急忙打断他话道:“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皇叔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说出来朕也好挽回。”

    秦枫愤愤地说道:“能有什么法子?我放弃逍遥的乡野生活,回来做这个王爷,我的闺女自然就是郡主了,要嫁郑昊也是我的闺女嫁,而不是什么肃王家的宁静郡主!”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把两个郡主替换。

    永平帝眼睛一亮道:“皇叔这主意不错,都是郡主,朕就找个理由,把这事给圆过去。”

    又谢秦枫,说委屈他回来做这个王爷。只是那话听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别人想求的,这位还不想要,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是,他知道秦枫是真不稀罕这个王爷,若不然,上一次圣旨下过之后,他就应该来京城了。

    看看外面天色不早了,秦枫便向永平帝告辞,说他国事繁忙,就不打扰了。

    永平帝忙挽留他,要请他吃晚膳,又为难地说道:“皇叔,肃王兄那里……不如朕请肃王来……”

    秦枫急忙打断他的话,也不管他是皇帝,就道:“不敢叨扰皇上!本王还要去接你皇婶和弟弟妹妹,这就告辞。”

    摆明了不想见肃王。

    也是,这见了面还能安生?

    永平帝叹了口气,问明他住在张家的侍郎府,就命人送他出宫去了。

    接着,皇帝命内侍宣肃王进见。

    谁知,内侍去了肃王府回来说,肃王病了,正卧床不起呢。

    永平帝心中暗道,什么病了,分明就是不想来。

    他恼怒不已,提笔写了一道手谕,命内侍再去肃王府。

    肃王当然没病。

    原来,他跟宗人府的宗令赵王关系要好。赵王出了皇宫,就写了封手书命人送去肃王府,说了皇叔秦枫回来的事。肃王直觉不妙,所以当皇帝派人来传时,他就推病不出了。

    可是,总装病也不是个事啊!

    果然,傍晚时分,皇宫来了内侍,送来皇上一份手谕。

    肃王见谕后,气得浑身发抖:当他家的闺女是什么了,随便就撂开不理?

    好好的一桩亲事,不知从哪旮旯钻出个皇叔来,他的女婿就没了,这……这也太不把他这个王爷当数了,便是皇上也不能这么做!

    皇上是谁?

    那是天下之主!

    皇上下的圣旨能随便不作数吗?

    就算是皇叔,也得听皇上的。

    哼,几年前,皇上已经把皇叔的女儿赐婚给荣郡王的小儿子,如今的青龙将军洪霖了,两道圣旨,难道因为他皇叔一句话,就都作废了?

    这也太蔑视圣旨的威信了!

    走到天边,这个理也说不过去。

    肃王爷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当即从床上爬起来,命人备轿——他要去荣郡王府上,联合荣郡王一起,共同对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皇叔。

    刚出房,就碰见宁静郡主来瞧他。

    肃王看着端庄、温柔、宁静的女儿,心意更坚决了:哼,他的女儿这么出色,完全没有骄横的习气,当然应该配白虎将军那样的少年英雄。

    谁也别想把他女婿抢走!

    昨日,他也见到了白虎将军,对这个女婿满意自不必说,宁静郡主从如意楼回府后,那满脸娇羞无限的模样,其心思也是一目了然。

    他自来疼爱这个懂事的女儿,会让她受此羞辱吗?

    当然不!

    见肃王斗志昂扬的模样,宁静郡主一呆,忙问道:“女儿听说父王病了,特来瞧瞧。怎么父王像要出门的样子?”

    肃王慈祥地冲闺女一笑,道:“父王有些事,要出门一趟。放心,父王没病。”

    说完,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叮嘱道:“这两天不要出门。”

    宁静郡主奇怪地望着父亲的背影,不知他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怕自己私自去找白虎将军?

    真是羞死人了,她能那么不知轻重吗!

    肃王去了荣郡王府,也不知都跟荣郡王谈了些什么,回来不动声色。

    且说秦枫,从皇宫出来,就去了侍郎府,先见了小葱,晚上又见到了下朝归来的葫芦和板栗。

    葫芦大喜,跪地拜道:“见过秦伯伯!”

    不等他叫自己起来,就忍不住欢喜地裂开嘴,朝东面里间张望,觉得没有人声,又转向西面。

    秦枫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一手一个,将他和板栗拉起来,才告诉道:“我是骑马先一步赶来的,淼淼和她娘你爹娘爷爷奶奶在后面,随后就到。”

    葫芦有些失望,不过见到秦枫,感觉自己距离淼淼仿佛近了一些,因此也很高兴,忙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秦枫说上午就来了,去了一趟皇宫。

    去皇宫?

    葫芦、小葱和板栗听了纳闷,不知他去皇宫干啥了,难道跟永平帝吵架去了?

    板栗叫道:“秦伯伯,你神神秘秘的干啥哩?害得葫芦哥哥和我们急得要命。”

    秦枫微笑道:“急什么?横竖过几天就知道了。”

    竟还不打算说,弄得几人心痒痒的。

    青山早等不及了,攀着秦枫的胳膊问道:“秦大夫,我爹我娘啥时候能到哩?这路又不算远,连板栗和小葱从西南那么远的地方都赶到了,咋他们还没到?”

    秦枫忍笑道:“你爹娘和哥哥嫂子说,来京城过年,什么东西都要买,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就都搬上带来了。还说,你姑姑一家,还有你们,离开家里这么些年,肯定想吃家乡的东西,肯定吃不惯京城的菜,就又买了许多干笋干菜腊味什么的,连鸡鸭都逮了许多,拖了十几辆马车,如何能走得快?”

    众人先是听呆了,紧接着就欢呼不已。

    青山振臂高呼:“我想吃腊肠!想吃青椒炒腊肉!想吃……”

    话音被小葱打断了,她对秦枫追问道:“买了多少笋?有没有干豆角和茄子干?”

    葫芦咽了下口水,道:“有没有把腌雪里蕻带一缸来?我昨儿吃饭,问了这里的人,京城竟然没有雪里蕻这种菜。真是见鬼了!”

    板栗则跺脚道:“那些东西算啥!我想吃绿油油的菠菜和黄心菜,这边冬天竟然没有绿色的菜,大白菜倒多的很。”

    刘井儿舔舔嘴唇,憨憨地笑道:“这边的荷叶鸡也不如咱家的好吃!”

    众人哄笑道:“难道京城的鸡也不好?”

    秦枫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失笑道:“看来郑大叔和婶子他们真是算准了你们。对了,赵三叔和三婶也来了呢!他们说,大儿子小儿子和闺女都在京城,郑家和张家都搬来了,他们在清南村住着也没劲了,就跟着一起来了。”看了看刘井儿,“你爹你娘也来了。”

    又说,因为张家平反了,像吴成和王忠,以及其他一些大管事小管事都要回张家,又不知老爷太太如何安排,于是就派了吴成和王忠两人跟过来,看看怎么样。

    众人哄闹不已,个个喜气洋洋,都笑说这么多辆车,还不把路上的人吓坏了。

    秦枫道:“可不是,路上牵了一长串。当初,可把下塘集都买空了呢!”

    香荽看着大家一个劲地笑,不时告诉白果和虎子黑娃,清南村有什么好东西是这边没有的,味道如何等等,“等我外婆来了,我们就有的吃了。”

    当晚,侍郎府里笑语喧哗,喝酒直到夜深。

    葫芦和板栗去东院歇息,两兄弟抵足而眠,黑暗中,葫芦道:“板栗,谢谢你!”

    直到这时,他才说出来。

    板栗轻笑一声,咕哝道:“谢什么?”

    葫芦不语,心道,谢你把淼淼还给我。只有好兄弟才会这样,换一个人,几年朝夕相处,淼淼怕是被骗没了。

    板栗忽然嬉笑道:“葫芦哥是不是担心我娶不上媳妇?不会!我跟你说,我可是招女孩子喜欢的很,那天在街上,好多女孩子对我挥手帕子呢!”

    葫芦被他洋洋得意的声音逗笑了,故意问道:“那你可瞧上谁没有?有没有惊鸿一瞥,惊为天人的?”

    板栗立即眉飞色舞地说,他看花了眼,还说,那天如意楼上好多女孩子,要不是他只顾看香荽去了,一定能看美人看饱。

    看美人还能看饱?

    葫芦忍俊不禁,表弟还是跟以前一样,开朗又风趣。

    第二日一早,两兄弟起床,因家里没有多少下人,再者他们也是自立惯了的,各自洗漱完毕后,葫芦问板栗道:“板栗,你瞧我是不是比以前老多了?”

    板栗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知道葫芦哥哥是因为淼淼要来了,因而对自己的仪容紧张起来。

    ********

    下更下午五点。

第313章 金殿争婿(一)(三更)

    三更求粉。

    见葫芦很忐忑的模样,板栗不敢笑,一本正经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吟了一会,摸着下巴道:“照我看哩,葫芦哥哥虽然比以往黑了些,脸上皮肤也粗了些,可是这样才显男子气概。”

    葫芦顿时蹙眉,面色也沉了下来。

    板栗慌忙道:“要不,咱们去找妹妹瞧瞧?到底我们男人,不大懂她们姑娘家心思,妹妹或许能帮着出主意。”

    葫芦一想有理,就跟板栗去了上房,小葱正和刘黑皮商议事呢。

    等说完,刘黑皮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出去后,板栗才拉着葫芦坐下。

    不等葫芦开口,他主动对小葱道:“妹妹,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还有红椒山芋都要来了,外公外婆大舅舅大舅母黄瓜黄豆紫茄也要来了。我跟葫芦哥就想,得把自己收拾光亮些,好让他们瞧见咱们出落得英武不凡、英姿勃发、英俊潇洒!妹妹你瞧我跟葫芦哥这模样可有啥不妥?要不要再打扮打扮?”

    一席话葫芦听得目瞪口呆,小葱则笑得花枝乱颤。

    板栗撇撇嘴道:“笑啥?要是爹娘来了见咱们熬得老相了,那还不心疼死?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么!”

    小葱忍笑道:“你早不说。早说的话,这一路上我帮你保养皮肤,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师伯帮我和淼淼配了不少好药呢!”

    葫芦见板栗还要说,瞪了他一眼,对小葱道:“妹妹别听他扯!是我。不怕妹妹笑话,我怕淼淼看不习惯我……”

    说着,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泛出黑红来。

    小葱恍然大悟,原来是“男为悦己者容”啊!

    她轻笑摇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哥哥不知道,胖婶去街上买东西,听见满城的百姓都夸赞两位哥哥年轻英武呢,还说,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和女婿,那真是睡着了都能笑醒。哥哥们已经长大了,又都是武将,若生得面如傅粉,未必就好。”

    板栗乐了,“真的?我们这样吃香?”

    葫芦也笑了。

    小葱点头,含笑对葫芦道:“不过,葫芦哥哥担心也对,还是要装扮一下的,让我来帮你们梳头配衣裳。”

    一面叫香荽白果来,帮葫芦板栗梳头配服饰。

    葫芦就听话地任其折腾。

    板栗其实是无所谓的,他不过是陪着葫芦哥哥罢了。

    小葱亲自帮葫芦梳头戴冠,系腰带配荷包,完了又去旁边的屋子里,把那封赏的箱子打开,选了两块羊脂白玉佩来,帮他挂一块在腰间,另一块给了板栗。

    等装扮完,香荽和白果都惊叹地夸赞,板栗和葫芦互相打量,同时点头道:“比先前好多了。”

    忽然,板栗一拍手道:“我忘了,今儿要出城去军营,该穿盔甲,这可白忙了!”

    小葱笑道:“没事!你就这么出城去,路上说不定会有什么艳遇也不一定呢!”

    说的众人都笑了,外面胖婶叫吃饭,遂一起涌出去不提。

    葫芦殷切地盼着和淼淼见面,谁知两人还没见面,朝中又生出事端来了。

    隔日早朝,等大事商议完毕,一位姓金的御史出面奏道:“皇上,臣听肃亲王言道,皇上要取消白虎将军和宁静郡主的婚事,只因新封的仁亲王横加阻拦。臣以为,此举万万不妥。仁亲王身为皇叔,应顾全大局,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蔑视天威,将圣旨当作儿戏。望皇上三思!”

    永平帝没想到肃王会请御史出面弹劾秦枫,顿时又惊又怒:这事要闹大了!

    群臣都被金御史的话弄得稀里糊涂,婚事他们是知道的,但这皇叔、仁亲王又是谁?

    葫芦心里“咯噔”一下,跟板栗交换了下眼光,虽不知怎么回事,也大略知道是秦枫活动的结果了。

    只是,这肃王却不肯罢休。

    因具体情形尚不明了,两人且不插话,看看再说。

    永平帝绷着脸道:“金御史,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朕的皇叔就是青山医学院院长秦枫。他的女儿跟白虎将军早有婚约在先,朕又岂能破坏他们的姻缘,自然要收回成命了。”

    众臣这才恍然大悟,又惊诧不已,秦枫居然成了皇叔,这可真是奇闻;板栗和葫芦更是惊愕万分。

    金御史道:“皇上此言微臣不敢苟同。皇上赐婚时,秦枫之女已死——臣昨日才听说又活过来了——并非有意拆散他们。试问,若是白虎将军和宁静郡主已经完婚,难道秦枫之女回来后,还要白虎将军休妻娶她不成?”

    永平帝皱眉道:“这不是没完婚嘛!”

    金御史道:“这有何区别?如今满京城都知道皇上赐婚的事,此事已经无可转圜。况且,臣还听说,皇上三年前曾下旨将秦枫之女赐婚与荣郡王之子——青龙将军洪霖,就更不能抗旨不遵了。”

    葫芦听得大怒,恨不得上前扇他两耳光,又被板栗拉住,嘱咐他不可莽撞。

    马上就有大臣出面附议,说金御史此言有理,决不能把皇上的圣旨不当回事。

    永平帝心道,朕难道不知道这个?可是皇叔怎肯干休,皇妹也不乐意嫁青龙将军,当初她可是宁愿逃走也不愿意遵旨的。

    金御史见皇帝犹豫,便道:“如今,肃王就在殿外,也命人请了仁王来,皇上不如让他们进来,各自陈述理由,让大家评评理。”

    永平帝头疼极了,只得点头答应。

    于是,秦枫和肃王就被宣进殿来。

    大概说明情由后,御史和几位朝臣就劝秦枫顾全大局,不可蔑视天威,肃王也恳请皇叔成全孙女的姻缘。

    秦枫气得浑身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照诸位所言,皇上、亲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为了天威,就可以不顾百姓死活,随意拆散人家的姻缘了?”

    肃王道:“皇叔此言差矣!皇上本是一片好心,不过是皇妹与白虎将军无缘罢了。三年前,误传白虎将军已死,皇上下旨……”

    秦枫怒喝道:“我们根本不相信他死了。若不然,我也不会不接旨,我女儿也一直在等他。”

    肃王赔笑道:“这就不说了,那后来呢?后来传出皇妹已死,可是皇叔亲口说的。此事距今已经三年,便是为爹娘守孝也不过三年,难道皇叔要白虎将军终身不娶,为皇妹守节?这期间种种的误会跟巧合,都证明皇妹与白虎将军无缘,所以婚事才一再受阻。”

    秦枫心里涌起惊涛骇浪,想起当日送板栗小葱和淼淼走时,他可是托板栗照顾淼淼的。这其实就等于将女儿托付给板栗了,不过那时候秦淼正思恋葫芦,不好明说罢了。

    难道,淼淼和葫芦真的无缘?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露一点端倪,踏前一步,逼视肃王道:“守节也好,再娶也罢,这都是我们两家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肃王大声道:“怎会无关?皇上已经下旨为本王的女儿和白虎将军赐婚,满朝文武皆知,怎会无关?”

    秦枫亦大声道:“可白虎将军已经与我女儿定亲。他俩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更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亲事,难道就凭皇上一道圣旨就要拆散他们?既然弄错了,就该改正,这才是明君。否则,与强抢民女、强逼成婚有何异?”

    众人腹诽道,话是这么说,可真要是皇上下了圣旨,谁敢违抗?便是成了亲,休妻也得遵旨。也就你这个皇叔敢违抗。怪不得之前不见回来,这紧要关头却回来当王爷了。

    板栗对葫芦霎了下眼睛,意思果然还是秦伯伯威风。

    葫芦就放下心来。

    肃王气得嚷道:“那本王的女儿呢?本王的女儿就白受辱了?”

    秦枫叱喝道:“你女儿如何会受辱?又不是白虎将军看不上她,不过是已有婚约,无法遵旨罢了。”

    肃王道:“皇叔说错了。皇上下旨时,皇妹已死三年,怎能说拆散他们姻缘?本王就不信:就算皇上不下旨,白虎将军的爹娘会不帮他重新议亲?若是他娶了别人的女儿,皇叔的女儿回来,见木已成舟,除了另嫁他人又能如何?”

    秦枫道:“你此话虽然有理,然郑亲家并不曾帮白虎将军定亲,他们知道我女儿没死,那不过是本王为了掩人耳目而放出来的风声。”

    肃王怒道:“你们怎么样本王不管。可是因为你这谎言,害得皇上下旨将本王的女儿赐给白虎将军,就不能不算数——圣旨岂能儿戏?这天下也就皇叔一人不把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

    金御史道:“仁王爷,皇上已经下旨将郡主许给洪将军,王爷一再违抗圣旨……”

    秦枫大怒道:“住口!尔身为御史,不知规劝皇上心向黎民百姓,反倒利用皇权欺压百姓,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金御史也气坏了,梗着脖子道:“此言可笑之极!王爷眼下在做什么?王爷正在凭借自己长辈的身份,欺压肃王,更逼迫皇上,蔑视天威……”

    秦枫大喝道:“我今已被封仁王,你等尚且如此对我,若是之前的大夫秦枫,只怕被满门抄斩,也要让白虎将军娶了肃王之女。是也不是?”

    怎不是,肯定是!

    圣旨岂是随便可以违抗的!

    “本王想问一句,若是白虎将军还在清南村,还是郑家种田的儿郎,肃王可会将宁静侄孙女许给他?”秦枫冷笑道,“只怕拼死也要恳求皇上收回成命了。然,本王早在白虎将军还是乡野少年时,就已经将女儿许配与他。”

    肃王大声道:“可是白虎将军已经不在清南村了,这就说明他们无缘!这就是天意!皇叔怪得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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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更晚九点。

第314章 金殿争婿(二)(四更)

    四更求粉。

    秦枫忍无可忍,骂道:“屁天意!我们秦郑两家苦苦守着这个婚约,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这些人却横插一脚。虽说是误会,然今已说明内情,还不愿放手。秦家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孽障,与百姓争女婿,与长辈争女婿,真是不义不孝,有辱先人!”

    群臣听得张大嘴巴,眼见这叔侄两个要打架了!

    肃王一把胡子了,又是王爷之尊,被人骂“孽障”,气得差点晕倒,又不能骂回去——谁让人家辈分高呢!

    永平帝脑子嗡嗡响,一会觉得肃王说的有理,一会又觉得仁王说的有理;一会看着秦枫叫一声“皇叔”,一会又有看着肃王叫一声“皇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虽然两人都没说出来,但谁都听得出来:这一切都是他这个皇帝多事惹出来的。

    永平帝满心难受:明明边关大捷,明明开疆拓土,可他最近为什么过得如此不顺?

    岂止是不顺,简直每天都受惊吓!

    从张乾的身份公开,到香荽告状,再到小葱金殿求死,再到白虎将军的婚事……

    他这辈子从没像这段日子倒霉过,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见群臣跟看大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永平帝觉得羞愧万分——实在太丢人了!

    金御史铿锵言道:“素闻仁王医术过人,仁心仁德,想必皇上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赐封仁王。然,今日为何只想到自己女儿,全不管他人死活,全不顾国法纲纪、君臣纲常?岂不正是不忠不义,有辱先人?”

    秦枫神色凛然,正要开口,就听胡御史冷笑道:“想必是仗着张家和郑家的威风……”

    肃王大怒,朝他瞪眼道:“住口!现在是谈婚事,胡御史欲图攀附张家,是何居心?”

    他请金御史出面弹劾秦枫,而不找胡敦,就是不想卷入朝廷纷争,。再说了,他要葫芦做女婿,当然不能得罪张家了,跟胡家划清还来不及呢,这该死的竟然敢挑拨生事!

    胡敦气冲冲地闭嘴。

    秦枫见肃王明白是非,心里感激,遂放软声音道:“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的侄女自然也不愁嫁……”

    话未说完,就被肃王打断,道:“皇叔所言,正是侄儿要说的。皇叔的女儿如今可是皇上的妹子,难道还愁嫁?再说了,皇妹前年已经被皇上赐婚给青龙将军了,以洪家的家世和青龙将军的人品,当不辱没皇妹。皇叔一再纠缠白虎将军是何道理?”

    葫芦实在忍不住了,大步出列,对肃王躬身一拜,沉声道:“肃王爷,下官有话说……”

    肃王冲他一抬手,冷然道:“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将军父母虽然没来,然皇上亲做大媒,本王和仁王又是长辈,此时没有将军说话的余地。”

    葫芦气坏了:这是世俗的规矩,可他家就不是这样,凭什么他娶媳妇就一点主做不得了?

    肃王见他脸色不好,忽然悲声道:“将军不必多言。方才皇叔已经说过了,将军与皇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而,皇上在皇妹死后三年赐婚,并无不妥,更不是有意拆散你二人。将军既是有情义之人,怎不想想:本王何其无辜,郡主又何其无辜?”

    他眼中居然滚下泪来,也不用帕子,就用衮龙袍的袖子擦眼泪。

    停了一会,接道:“当日皇上赐婚,本王很高兴,不是因为将军位高权重——以本王身份,想替郡主寻一门根基深厚的权贵,易如反掌——本王是见将军出身乡野诚实善良人家,以为郡主终身有靠才高兴的。不怕将军笑话,那日大典,郡主也去了如意楼观看。旁人开口闭口都称将军为郡马,人人都知将军是郡主的夫婿,如今说皇妹未死,要退亲,这与休妻何异?将军难道要用对郡主的无情,来成全对皇妹的情义?”

    葫芦愣住了。

    若是肃王态度强硬,他倒不怕了,可这一番话,却是有理有情,令人难以反驳。

    连秦枫也卡住了。

    说到底,这事只能怪皇帝,肃王和宁静郡主可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忍不住气恼地看向永平帝:要他退让绝不可能,淼淼吃的苦岂是旁人能想象的!

    连板栗也呆愣,他想起了泥鳅和小葱的事,与这情形何其相似,区别在于一个是亲长定亲,一个是皇帝赐婚。

    不对,小葱的事更理亏,因为刘家与张家并无婚约在先,仅此一条,就落于下风。若是今日争取到葫芦哥哥和淼淼的姻缘,那小葱和泥鳅就必须分开。

    他顿时心不在焉起来。

    见肃王流泪,永平帝满脑子都是乌龟爬来爬去,已经失掉主张了。

    他断定,最近这一切的一切事,都是老乌龟在惩罚他,故意使他难堪,以惩罚他当年抄了张家。

    群臣想替皇上分忧,奈何也没有好法子。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棘手之极!

    若秦枫不是皇叔,那就好办,管他什么婚约,当然以圣旨为准了。可如今争持的两人一个是皇上的小叔,一个是皇上的堂兄;一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先,一个有皇上圣旨赐婚在后,旁人如何插嘴?

    也不知是谁,低声咕哝道:“索性都嫁给白虎将军就是了……”

    马上有人呵斥道:“胡说!岂有姑侄同侍一夫的道理?成何体统?”

    那人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是下官疏忽了。”

    赵耘正骨碌碌转眼珠,忽然见永平帝看他,忙低下头去,心中嘀咕道:“不要看我。我也不知咋办哩!我就说么,当初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就没想起来提醒皇上先问郑家一声呢?”

    他后悔极了,检讨自己失职。

    皇上固然有错,然身为臣子,本就应该辅佐君王,常进忠言才是。

    正想着,就听上方传来永平帝的声音:“皇叔和皇兄不必再争,说起来,这都是朕的错。是朕不问情由,好心办了坏事。朕愧对皇叔和皇兄……”

    关键时刻,永平帝脑中灵光一闪,放低身段,勇于承认错误。

    他想的很简单:皇帝也会犯错,不是还有皇帝因为政治失误、国家遭难下“罪己诏”么,何况是这样的小事。当着群臣的面认错,仁王和肃王能把他怎么样?

    果然,秦枫和肃王都愣住了!

    难道他们还能骂皇上?

    众臣也齐齐发怔,然看皇帝的目光却充满了敬佩之意。

    宰相杜明忙道:“也不能怪皇上,都是天意弄人。”

    皇上点点头道:“不管如何,错已铸成,如今该想个妥善的解决法子。赵爱卿,你一向机智过人,可有良策?”

    赵耘被点名,再也不能躲避,只得抬头道:“微臣惭愧!微臣刚才一直思想此事,竟然没有好的法子解决。”

    永平帝气得瞪了他一眼:你平常不是脑子最灵活的吗?

    见皇帝瞪大哥,听了半天的朱雀将军赵锋不乐意了,心道:“你惹出来的错,关我大哥啥事?”

    他便粗声莽气地说道:“这事有什么难的,就都愁成这样?”

    这声音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极为突兀,群臣都转头,愕然地瞪着这尊杀神,不知他为何这样说。

    永平帝却如遇救星,一叠声地催问道:“朱雀将军有何高见,快快说来听听!”

    赵耘吓了一跳,他还不知这个弟弟,他能有什么高见,不是“两个都娶回去”,就是“抓阄”!

    想使眼色命他不要说,可赵锋已经在说了:“大伙儿都盯着白虎将军,难道这天底下就葫芦一个好男儿?光西部禁军里,那没成亲没定亲的少年将军就有十几个,还有玄武候麾下也有不少。葫芦跟淼淼从小儿就好,宁静郡主嫁了他也没意思,不如再帮郡主选一个夫婿就是了,何苦在这吵!”

    众人心道,你想的倒简单,可是人家肃王就是不乐意,有什么法子,要不然能吵半天。

    肃王沉默不言。

    永平帝却心中一动,问道:“朱雀将军,玄武候,你二人可曾定亲?”

    赵锋没想到出了一个主意,竟把话引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傻愣了一会,才大咧咧地说道:“没有。臣自小调皮捣蛋,又喜欢打架,无人肯将闺女嫁给臣。”

    他倒是光棍的很,实话实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引得众人低笑,皇帝也莞尔。

    板栗心如重锤敲击,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道:“臣也没定亲。可是臣的娘曾说过,要亲自挑选儿媳。”

    他见永平帝朝他瞪眼,忙正色道:“皇上,臣有一言,不知皇上和王爷可愿听?”

    永平帝道:“说!”

    板栗道:“这金殿乃是议论朝政的地方,皇上更是肩负天下兴亡的重任,该关心的是国家大事;而姻缘却是家事,应该由双方亲长共同商议,不应该由皇上和众臣磋商。否则,即便皇上满心关怀,王爷们也都求好心切,却极容易造成怨偶。”

    宰相杜明立即附和道:“玄武侯此言甚是。”

    群臣也都纷纷点头。

    爱怎么样你们私下去商议吧,当着众人的面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让皇帝难堪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皇帝的笑话是那么容易看的吗?

    板栗又恳切道:“这姻缘虽然不能与国事相比,却也大意不得,就是媒婆说媒还得先合一下八字呢。因此臣以为,择婿之事当慎重考虑,以免再出差错。”

    永平帝觉得这话有理,要是再弄出什么岔子来,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正要宣布散朝,忽然一旁闪出孔雀王,奏道:“皇上,臣有话说,臣说的是国事。”

    明天恢复正常两更,让俺歇歇啊。

第315章 难兄难弟(一更)

    今日朝议,议的就是原蕃国和孔雀国的事,因此蕃王爷和孔雀王也到场充数了。

    永平帝奇怪地问:“孔雀王还有何事要奏?”

    孔雀王道:“两年前,玄武候送小女回南雀国时,曾在两军阵前发下重誓:要二次擒拿小女,并纳她为妾。如今,玄武候和镇南候灭了南雀国,小女从公主降为郡主,玄武候是不是也该践行誓言?或者玄武候以为,在下乃亡国之人,小女根本不值他一顾……”

    还有这回事?

    永平帝和群臣都睁大了眼睛,一齐把目光对准板栗。

    好气魄!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板栗在心里把钱明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一面脸上堆笑道:“皇上,此乃军士们喊的气话,并非臣的意思。当日,青鸾郡主还扬言,要生擒活捉了臣,囚禁一辈子呢!”

    孔雀王摇头道:“玄武候怎可不认?即便当时是气话,然边关将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让小女如何再嫁旁人?可怜她新亡了国家,从公主降为郡主,若是侯爷再不要她,分明是不让她活了。这桩姻缘虽是家事,也是国事,皇上连十万南雀俘虏都能优待,想必不会委屈了小女。”

    说着,就跪下了,禁不住滴下泪来。

    今儿两个王爷都哭了。

    板栗惊得目瞪口呆——这下可真麻烦了——他疾声道:“孔雀王,郡主身份尊贵,怎能给在下做妾?你这不是害她嘛!”

    孔雀王擦了一把眼泪,抬头道:“玄武候既然如此重情义,那便娶她为妻好了。小女聪慧过人、容貌出众,昔日是南雀国的国宝,娶她为妻也不算辱没了侯爷。”

    他竟是等在这呢!

    板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也不说话了,一边急速思量主意,一边看皇上怎么说。

    永平帝怎么说?

    他可高兴了:这事可是你张家人自己惹出来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再怪不到他头上了吧?

    正要说话,就听孔雀王又道:“罪臣是大靖的俘虏,原无资格提此要求,然而,请皇上看在罪臣诚心归顺的份上,替罪臣做主。若是南雀百姓知道他们昔日的公主,连给人做小妾的资格都没有,不知会怎样伤心呢!”

    永平帝心中一激灵:这确实已经不是家事了,这是国事。

    连孔雀王他都不敢杀,只敢好吃好喝地养着,这青鸾公主可是昔日南雀国的储君,真要被如此作践,那收服南雀可就难了。

    此事非同小可!

    这玄武候到底怎么回事,送女人给他还推三阻四的,跟挖他家的祖坟似的,真真岂有此理!

    青鸾郡主他一定得娶!

    不娶也得娶,这是为君分忧、为国效力!

    正要说话,宰相杜明轻轻咳嗽了一声,冲他微微摇头。

    皇上心下不解,不过却明智地住了口。

    他不开口,大臣们可忍不住了,立即有人出面,指出玄武候必须娶青鸾郡主,践行誓言,以免引起南州(原南雀国孔雀城一带)和雪州(原南雀国大雪山一带)臣民的不满。

    礼部尚书黄真道:“我大靖堂堂侯爷岂能言而无信!况且,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乃是一桩美事,何乐而不为?此亲结成,也算是一段疆场佳话,可以编成戏曲了。”

    赵耘立即警惕地看向他,不知他为何对此事如此热心。

    板栗看着永平帝沉下来的脸,心觉不妙,转向孔雀王,问道:“敢问王爷,可希望郡主日后幸福?”

    孔雀王一怔,回答道:“本王当然希望小女幸福。”

    板栗道:“这就是了。青鸾郡主对本候恨之入骨,那真是恨不得食在下的肉,喝在下的血,王爷怎能将她嫁给本候?”

    孔雀王忙道:“那是以前,现在大家同是一国人,自然不能记仇。要嫁侯爷是小女自己的意思,她说了,非玄武候不嫁呢!”

    南雀国可不像中原,女子地位很高的,也没那么多避讳,是以孔雀王把女儿的心意当着人就直说了。

    板栗郁闷地想要吐血,毫无被佳人青睐的自豪,正色对孔雀王道:“那不是郡主的心里话。她在赌气,要寻机报仇呢。王爷岂能由得她闹?再说,不是本候胆小,若真娶了郡主,只怕寝食难安。说不定哪天睡到半夜,就被郡主一刀给剁了脑袋!”

    赵锋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惊得众臣都瞧他,他兀自不觉。

    孔雀王也愣了:难道青鸾真的想报仇?

    这可不行!

    不是他没了复国的雄心,只是情势不由人,当日二十多万军队都没保住南雀国,如今大势已去,再妄动等于自取死路,他可不希望女儿走上绝路。

    因此他就踌躇不决起来。

    黄真道:“玄武候此言差矣!郡主若有此心,不是自寻死路嘛,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板栗懒得理他,只对孔雀王诚恳地说道:“王爷既已安心在大靖住下,不如替郡主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让郡主过得开心。我大靖多的是优秀少年,有文有武。青鸾郡主嫁谁都成,唯独本侯这个昔日灭了南雀的仇人不适合娶郡主。”

    孔雀王是真疼女儿的,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若是青鸾嫁到张家,日日面对昔日仇人,真能心无芥蒂?

    永平帝见板栗三言两语将孔雀王劝住了,甚为惊异。

    赵耘趁机言道:“孔雀王刚才说,这不是家事,是国事。依下官看来,这分明就是家事。孔雀王舍不得女儿受委屈,玄武候也怕闹得家宅不宁,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二位都回去仔细思量再做主张。王爷,就算要做儿女亲家,也该私下同玄武候商议,最好不要闹到朝堂上来。挑女婿可不能这么挑。”

    杜明乐呵呵地说道:“对!孔雀王,你要是拿这事逼玄武候,他就算娶了郡主,往后也不待见你这个岳父,说不定不许你上门。”

    众臣轰然大笑起来,孔雀王尴尬地讪笑了两声,不再争执。

    永平帝这才开口道:“刚才这两桩事,都是家事,都不宜在朝堂商议。朕已经做错了一次,给皇叔和皇兄带来困扰,使白虎将军陷入两难,朕惭愧万分。因此,再下决定须得慎之又慎,以免再错。”

    他真是学乖了,发现自己直认错误后,秦枫和肃王反而不好意思再吵,群臣也用钦佩的眼光看他,所以又诚恳地重述了一遍。

    至于此事怎么解决,他是死也不会再插手的了。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问葫芦道:“白虎将军,可知令尊令堂何日抵达京城?”

    葫芦回道:“算了日子,就在这一两天。”

    皇帝便对肃王和秦枫道:“此事待张家和郑家长辈到京后,再细细商讨。到时候,朕会以亲长身份而不是皇帝身份在一旁作证,如此才妥当。皇叔皇兄以为如何?”

    能如何?

    皇帝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认错了,他们要是再闹,那可就真有失君臣纲常了,于是一齐点头。

    永平帝满意地站起身,沉声喝道:“退朝!”——好容易捡回了皇帝的威仪。

    一场闹剧至此方才落幕。

    皇帝命人留下了仁王爷和肃王爷,请去了后宫见太后。

    板栗和葫芦相视苦笑,心有戚戚地并肩出了金殿。

    赵锋追上来,对着板栗肩膀捶了一拳,乐道:“叫你嘴贱!当时喊得痛快吧?如今可受罪了。活该!”

    板栗道:“三叔,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真冤屈死了。”

    遂大略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赵锋笑得直跌脚,“就是钱明那个家伙惹出来的?他怎么比我还莽撞。”

    葫芦轻声道:“你这事还要容易些,我的事可麻烦了,比我原先想的要麻烦多了。”

    说着叹了口气,若不是秦枫出面,那是一点反驳余地都没有。

    赵锋安慰道:“葫芦你甭急。咱们晚上找我大哥好好商量商量。”

    葫芦抬头看看日头,问道:“回家吃饭?”

    他们几个不在京城供职,过完年就要走,因此也没固定的衙门,这几日都在皇宫、兵部来回跑。

    赵锋道:“下午还有事,跑来跑去干啥?咱们去长安大街的如意楼吃饭。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来京城,不去最好酒楼吃一顿也太亏了。”

    板栗笑道:“去吃了才亏呢!那地方的酒菜能便宜?我跟葫芦哥可没那些闲钱。黑皮叔还跟石头叔借了五百两银子,还没还呢。虽说皇上赏了些银子,等一家子老老小小进京了,哪一处不要用钱!”

    赵锋听得呆了:张家穷成这样?往年……

    他想起抄家的事,醒悟过来,忙道:“今儿三叔请你们两个。放心,我用皇上赏赐的银子付账。唉,真是的,要是往常,你们哪会在乎这点银子。”

    到了皇宫外面,叫上魏铁、葫芦的亲卫杨明、赵锋的亲卫赵久等人——他们已经随意买了些东西吃过了——就直奔如意楼去了。

    这如意楼坐落在长安大街和皇城南大道交界处,去的人非富即贵,朝廷官员不在少数。不过,官员们一般都是便装常服前去。板栗三人初来,一应规矩内情都不知道,就穿着官服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跑堂的小二是看过大典的,见板栗一身蟒袍,葫芦和赵锋都是麒麟补服,立即就认出三人,慌忙招呼进去,又急忙告诉掌柜。

    ********

    原野感谢大家这两天的鼎力支持。今天两更,下更晚八点。

第316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更)

    板栗三人进入大堂,四下一扫,见厅堂正中设置了几套桌椅,两边虽是打通的,却由各色古雅屏风隔成一处处小空间,并非那种一览无余的敞亮,就道:“就在这吧。”

    小二还只管将他们往楼上雅间让。他想的也对,侯爷和将军,不坐雅间还能坐大堂?

    赵锋却瞪眼道:“咱们就在这!只管啰嗦,想让咱们多出银子是不是?”

    他听板栗说雅间价钱高,见小二如此热心,认定这家伙想宰他们。

    小二吓了一跳,嗫嚅不敢出声,慌忙就将他们让入西头沿街的一面屏风后,先上了几小蝶茶果,又递上菜牌让他们点菜。

    板栗接过菜牌扫了一眼,果然价钱不低。

    他以前在家打理经管产业,又曾和葫芦去往云州过,对这方面有些见识,因此不以为意,跟葫芦各点了两个菜,就将菜牌递给了赵锋,示意他点。

    赵锋接过去一看,霍然起身,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冲小二扬起菜单怒嚷道:“这是开酒楼?抢银子还差不多!就算我们是乡下来的,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他自小就不是个管家的,更不懂买卖行市。这辈子除了在边关呆过几年,其余岁月都在清南村度过。他在张家的田上酒家吃饭,最贵的菜五文一小碟,几碟合起来装盘,也不过十几文,哪见过一两银子一道菜的?

    小二被朱雀将军骤然爆发的杀气惊得一哆嗦,差点就跪地上了,遂哭丧着脸结结巴巴道:“都是……都是这样的。小人不敢欺瞒将军。”

    葫芦一愣,看看三人身上朝服,原来人家都认出来了。

    板栗慌忙拉住赵锋,将他摁坐下,笑道:“三叔别大惊小怪。这里自然要贵一些。在这地方吃饭,一是吃身份地位,能到皇城门大街前吃饭的,还在乎银子?二是吃名气招牌,看这如意楼古香古色的装饰,定是京城老字号了;三才是吃酒菜的味道,这个一定要好,不然还是没人来。”

    小二听了玄武候一番话,顿时两眼发亮:行家呀!

    赵锋听板栗这么说,虽然不满,也无法了。

    可是,他摸摸腰间的荷包,皱眉道:“三叔身上银子怕是不大够哩!”

    板栗和葫芦相视一笑:这个三叔,也太实诚了,人家小二还站在一旁没走呢!

    板栗笑道:“放心,我跟葫芦哥身上还有些,三叔尽管点。”

    赵锋依然有些踌躇,不放心地问道:“不是说你们没闲钱么?还跟我哥借了几百两银子。菊花姐姐跟槐子哥哥就要来了,一大家子人,到处都要用钱。咱们要是乱花了,回头会不会挨骂?”

    这娃儿空长了一副大人身子,脑子还停留在住清南村那会儿,时刻担心行事不妥,回家会招来爹娘的打骂。

    板栗和葫芦看着他那愣样,再也忍不住,一齐笑起来。

    小二也听呆了:凶神一样的朱雀将军竟然怕多花了银子回家挨骂?还有,玄武候居然跟人借银子?

    嗳哟,这可是大靖奇闻哪!

    皇上也真是的,玄武候和白虎将军灭了两个国家,从两国皇宫里抄出那么许多的财宝,皇上也不赏些银子让人家过日子,这也太委屈几位英雄了!

    就在他心里同情兼抱不平的时候,忽然大堂中间传来一阵张狂的大笑,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哟嗬,堂堂玄武候穷成这样,可真让人不敢相信哪!”

    声落人出,从屏风后转过一群人来,打头的青年公子脸上似笑非笑的,正是混世魔王胡镇。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葫芦身子陡然绷紧,双眼一眯,死死地盯住他;板栗也是如此,赵锋更是身子一动,就要起身揍这家伙,却被板栗伸手按住,满脸都是怒火。

    对于三人的反应,胡镇很满意。

    他轻蔑地看着他们,又对左右的公子哥儿们眨眼示意,仿佛在说:瞧,这就是玄武候和白虎将军。再威风,也不过是乡下来的穷酸,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昔日任他欺辱的乡下少年,今日成了侯爷将军,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因此尚不能对他们产生敬畏惧怕。再说,这是京城,又不是清南村,身边随便扯出一个少年都有些根基背景,他有什么好怕的。

    那些权贵公子都好奇地打量板栗三人,脸上带着笑意,想是刚才赵锋的话让他们听了觉得有趣。

    正在这时,一位留短须的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从另一个方向转了出来,略一打量三人,便先冲着板栗抱拳施礼。

    他满脸堆笑地说道:“小人孙富,是如意楼的掌柜。小人见过玄武候、白虎将军、朱雀将军!侯爷和将军赏脸光临如意楼,真令蓬荜生辉。今日,侯爷和将军在如意楼的一切开销都全免。小人恳请请三位去楼上雅间就座。”

    板栗从胡镇脸上收回目光,往椅子背上一靠,笑道:“掌柜的无需客气。我等来此便是客人,怎好白吃呢!请问掌柜的,如意楼杀狗了?”

    孙掌柜一愣,随即殷切地介绍道:“有,本店有狗肉。本店的狗肉乃是采用独特秘方烹制而成,香烂暖胃,冬天吃最是滋补了。”

    板栗疑惑地问道:“刚才杀狗了?”

    孙掌柜一头雾水,忙道:“没有啊!都是早上杀好的。”

    板栗用手指敲着花梨木的桌面,奇怪道:“那我怎么听见一阵狗叫声?叫得那个狂啊,吵得本候耳朵都嗡嗡响。”转脸面对小二,“你好好找找,是不是有狗进了酒楼。小心伤人!”

    这下,众人哪还不明白他是在骂胡镇,孙掌柜和小二做声不得。

    胡镇就算浑,也不是傻子,也听出来了,大怒道:“张板栗,你敢骂本少爷?”一边就要冲过去。

    旁边一位公子急忙拉住他。

    板栗对孙掌柜道:“你听,是不是狗在叫?”

    说完,做侧耳倾听状。

    葫芦很肯定地回答:“是狗叫!我也听见了。”

    胡镇眼睛都红了:想起堂弟胡钧回来要杀他的模样,还把他狠揍了一顿;想起刚才孙掌柜对这三个乡野出身的泥腿子那副恭敬嘴脸,想起之前……

    他一口恶气再难憋住,张嘴骂道:“张板栗,你这个王八蛋!你以为封了侯爷就威风了?什么狗屁侯爷!披上这身皮倒像只猴子!老子看你能蹦跶几天!”

    板栗早等着呢,立即暴喝一声:“掌嘴!”

    赵锋也等着呢,闻言跳起身,跟猎豹似的冲向胡镇,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照他脸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他六年前就想打了,如今总算如愿以偿,是以下手稳、准,而且狠。

    混世魔王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跌向一旁,“哗啦”一声响,砸倒了四扇喜鹊登梅的屏风,连带旁边的几扇梅屏也摇摇欲坠,却被人扶住了。

    原来,在屏风后吃饭的人听见这边说话,又牵扯着玄武候、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好奇之下,悄悄起身看热闹,这才没被砸着。

    屏风一倒,这帮人暴露出来,大多是少年,一个个满脸惊愕,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芒——今儿运气真是太好了,玄武候、白虎将军、朱雀将军打架那是随便能碰见的?

    果然,胡镇被打倒,还不算完,葫芦追过去,单手揪住他领口衣襟,提起来,右手握拳,对着他胸腹间狠揍一拳,丢在地上,又对他膝盖踩了一脚。

    就听“嘎吱”一声响,众人跟着心一抖——

    胡镇的腿骨断了,狂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很好,总算报了六年前的仇了!

    白虎将军揉了揉拳头,转了转脖子,一边用深沉的目光打量周围干吞口水的人。跟朱雀将军狂放的气势不同,他是安静的,幽深的黑眸深不见底,却看得大家心惊胆战。

    这时候,凡在大堂吃饭的人几乎都闻声赶过来了,连楼上雅间的人也往楼下赶来,一片喧哗吵闹,乱嚷乱问“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玄武候跟掌柜的借钱。”

    “是朱雀将军砸了店堂,他嫌菜贵。”

    “不对,是白虎将军砸的。”

    听见传的走了样,下面就有知情人告诉内幕:“是有人辱骂玄武候。”

    旁边人心急,不等他说完主动接道:“朱雀将军和白虎将军就把人打死了。”

    楼梯上的人顿时精神大振,两眼冒光,加快脚步冲过来,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辱骂玄武候,惹得清南村的“板栗”、“葫芦”和“小霸王”发怒。

    跟封号头衔比起来,如今京城的人更喜欢叫这些将军的小名,津津乐道清南村的张家、郑家、刘家和李家,还有没编进歌儿,却出了个“石头”和“小霸王”的赵家。那中间的故事,听着比戏文过瘾多了。

    来看热闹的大多是少年,都是飞鹰走狗的年纪,唯恐天下不乱,根本不想息事宁人,人还未到,就高声叫好。

    有人嫌屏风碍事,看得不爽快,干脆让人挪开,于是,板栗他们吃饭的地方就露了出来,被里外围了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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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求粉。

第317章 郑家到京(一更)

    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跟胡镇一起来的少年公子们、孙掌柜以及小二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胡镇被打得满脸是血,命在旦夕。

    可是那些看热闹的纨绔们,人还没到,就大声叫好,听得孙掌柜等人嘴角直抽——

    好什么好?

    什么还没看见就喊好,这不是起哄嘛!

    他们可是被吓着了,一个个脸色煞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打架闹事谁没干过?

    可谁见过下手这么凌厉狠辣的?

    朱雀将军只打了胡镇一个耳光,白虎将军也只打了他一拳、踢了一脚而已,可这是两尊疆场杀神,常人如何能抵得住他们一招半式?

    板栗见转眼间来了这么多人,忙起身过来,拍拍葫芦肩膀道:“葫芦哥,别打了,叫人看了有失身份。”转身对外喝道,“魏铁!”

    魏铁、杨明和赵久立即带人从外面呼啦啦冲了进来。

    板栗指着地上毫无声息的胡镇,对魏铁道:“把这胆敢辱骂本侯的狂徒送去京都府衙,让知府大人问他的罪。”

    又对孙掌柜道:“烦请掌柜的派这位小哥儿一块跟着去,也好做个见证,录一下供词。”

    这下众人更惊了。

    终于,跟胡镇一起来的一个身穿赭色大氅的青年深吸了口气,压下咚咚乱跳的心,对板栗拱手道:“玄武侯,胡少爷就算出言不逊,教训他一顿也就是了。如此大动干戈,闹出人命来,岂不对侯爷官声有碍?”

    板栗一挑眉,不悦道:“谁大动干戈了?不过是小惩了两下而已。这混世魔王跟我们可是老相识了,当年打过交道的,那可是凶名赫赫、连小孩子都能下毒手的。”

    那人脸色铁青,涩声道:“可是今天却是玄武侯先挑衅起来的。”

    板栗两眼一眯,向他踏进一步,沉声问道:“你说什么?是我挑衅起来的?”

    青年被他陡然升起的凌厉气势吓了一跳,强撑着不后退,呐呐道:“难道不是?玄武侯为何要指桑骂槐,说胡少爷说话是狗叫,以此激怒他?”

    板栗大声道:“问的好!你说本侯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略一回想,底气就不足了,却还咬牙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板栗冷笑道:“玩笑话?本侯穷也好、富也好,跟他有什么相干?本侯向他借银子了,还是在如意楼吃白食了?他敢嘲笑本侯,本侯身为皇上钦封的玄武侯,如何不能骂他?”

    不等那青年回答,葫芦厉声对板栗道:“你说错了!怎么跟他不相干,若不是这狗东西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若不是胡家的人谗言惑主、蒙蔽圣听,张家又怎会被抄家;若不是他们背后陷害,又怎会连我郑家一并抄了?张郑两家家财几十万,都败在这狗东西身上,如今还敢来笑话玄武侯和本将军穷酸!”

    板栗听得不住点头,咬牙道:“本侯倒是忘了这茬了。这么说来,打得他还轻了。别说他是张家抄家的罪魁,便是张家不曾被抄过,我等在边关用性命拼杀,退却强敌,蒙皇上召见,来到京城,却被这一事无成的纨绔废物嘲笑穷酸,只怕皇上听了此话也觉颜面无光!”

    那青年顿时变色,周围人沸腾叫喊“说得好”“打死他”“打死这废物”。

    有人问:“是谁?小爷倒要瞧瞧,谁这么大胆子,敢嘲笑玄武侯。”

    有人答:“是胡家的混世魔王。”

    那人就“呸”了一声,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混蛋。他胡家好有钱吗,敢笑话人?”

    众人一看,原来是肃亲王的小公子秦湖,带着一帮少年——大多是那天在如意楼看大典的,过来帮姐夫助威了。

    这些少年一是唯恐天下不乱;二来崇拜玄武侯、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三来白虎将军可是秦湖的姐夫,皇孙秦旷好像对张家也另眼相待,他们当然帮着玄武侯这边了。

    哦,还有个玄武将军,那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女英雄,只不好对外说的。

    他们这样义愤填膺,倒让板栗葫芦摸不着头脑,尤其是葫芦,见秦湖凑到自己跟前,一副同仇敌忾、并肩战斗的模样,狐疑极了——你谁呀?

    秦湖对他笑笑,也不好过于对他亲近——姐姐还没过门呢!

    孙掌柜见群情激奋,生怕出大事,慌忙站出来对板栗道:“玄武侯既然将此事交与官府处置,不如先送胡少爷去医治。否则,他这模样,恐怕连证词也无法录供。”

    跟胡镇一块来的人急忙点头,期盼地望着板栗。

    板栗听了,扫了地上胡镇一眼,低声自语道:“哼,真是没用的东西!咱们在战场上哪一天不受伤?肠子流出来了,打个结塞回去,再继续杀敌。”

    围观众人听了,大多干咽口水,脸色难看之极。唯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们两眼放光,神情仰慕之极。

    板栗说完,故意无奈地对孙掌柜等人挥手道:“送他去医治吧。”对魏铁道:“叫上几个人跟着,等他医治过后,上了药就送他去见官。”

    魏铁大声道:“属下遵命!”

    那些人慌忙叫小厮下人进来抬胡镇,却听葫芦对杨明吩咐道:“你马上去府衙,请官府的人过去处置此事。”

    众人见他俩紧追不放的样子,都做声不得。

    板栗叫住杨明,转身对孙掌柜笑道:“这事全不与如意楼相干。打坏的东西本侯先赔偿,回头再跟混世魔王一一清算讨要。眼下还要麻烦掌柜的或者这位小哥,去府衙帮忙作证。照实说,不许多一个字,也不用减一个字。这不算为难掌柜的吧?”

    孙掌柜急忙点头,感激地说道:“侯爷吩咐,小人无不从命。”转向小二,“喜哥,侯爷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跟这位军爷去府衙,对知府大人照实说刚才的事。不许多嘴多舌。”

    小二急忙点头,跟着杨明就出去了。

    板栗就从腰间解下早上妹妹才挂的羊脂白玉佩,递给孙掌柜。

    这会儿工夫,孙掌柜已经恢复镇定。

    能开这样的酒楼,背后东家当然不是一般人,他见的权贵多了去了,刚才不过是被板栗等人突然发作震住,有些心惊而已。

    见板栗要用玉佩抵偿财物,忙微笑推辞道:“侯爷说笑了,小人长了几个胆子,敢要侯爷赔偿东西!”

    板栗笑道:“该赔就赔。怎么,掌柜的难道不想置身事外,想搅和进来不成?”

    孙掌柜垂下眼睑,恭声道:“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替侯爷保管这块玉佩。”

    说话间,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抬了胡镇,同来的公子们围随,也不吃饭了,呼啦啦就往外涌去。

    穿赭色大氅的青年深深看了板栗等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出去了。

    板栗看着他背影冷笑,示意魏铁带人跟上去,“要是有人敢跟你们动手,只管打。”

    魏铁点头,和杨久带人追了上去。

    看热闹的人全都听呆了,预感这事还没完,想要跟去瞧热闹,又舍不得这一头,真是左右为难,都不知往哪边挪脚。

    孙掌柜却抱拳冲四周人赔笑道:“各位都散了吧。侯爷和将军还没吃饭呢,大家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众人听了这话,再看看板脸的朱雀将军,慌忙就作鸟兽散,吃饭的吃饭,出去看热闹的看热闹,一时间全消失在屏风后。

    秦湖也带人离去了,他没好意思上前跟葫芦搭讪。他们年纪还小,这三人瞧着怪吓人的,要是坐一桌吃饭,只怕就咽不下去了。

    这里,早有人来将摔坏的屏风收拾了,重新换了一副来,然后又一位小二将他们点的菜送上来,三人慢慢吃着。

    赵锋也不管孙掌柜还在一旁站着,一边吃,一边气呼呼地对板栗道:“板栗,你可记好了,要让那狗东西赔钱。不然,这玉佩赔出去了,等菊花姐姐回来了,看不骂你!”

    孙掌柜听得嘴角直抽,觉得手上的玉佩烫手。

    他根本不清楚朱雀将军的性子,只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板栗笑着安慰赵锋道:“我能那么没记性么?三叔甭生气了,赶快吃吧。这菜味道真不错。”

    赵锋嘀咕道:“啥不错,我就没觉得比田上酒家的菜好吃。还这么死贵!”一边恶狠狠地搛了块狗肉扔进嘴,使劲嚼着,仿佛要把那银子吃回来。

    孙掌柜看得难受不已,急忙告辞,说不敢打扰,请他们慢用,他在外面伺候。

    等他走了,板栗和葫芦相视而笑,均觉神清气爽,不住称赞狗肉香,今儿这如意楼没白来。

    几人吃过饭,结了账,在孙掌柜的恭送下,出了如意楼。

    来到大街上,还没站稳呢,就见钱明飞奔过来,大喊道:“侯爷,白虎将军家的亲眷到了。”

    葫芦大喜,一把拉住他问道:“真的?已经进城了?”

    钱明喘着大气道:“都进了将军府了。”转向赵锋,“朱雀将军的父母也到了。”

    板栗拽住喜不自禁的葫芦和赵锋,提醒道:“别光顾着乐,先去兵部告个假再回去。要是有事,他们也知道去哪找咱们。”

    他们是武将,虽不直属兵部管辖,然此时又不宜去打扰皇帝,只好跟兵部尚书说一声了。

    ********

    “我娘来了!”

    赵锋理直气壮地对兵部尚书柳飞道。

    他要告假,当然要说缘故了。在他看来,娘来了就是最好的理由。

    柳飞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快要告老了。

    他愣愣地看着朱雀将军,这个大靖头号杀神满脸神气、仿佛小孩子献宝似的对他说“我娘来了”,喜滋滋的模样跟那铁塔似的身躯极不相衬,让人感觉怪怪的。

    葫芦和板栗见赵锋这样,都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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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晚八点。

第318章 死磕!(二更)

    二更求粉。

    葫芦上前对柳尚书说明了缘故。

    柳尚书呵呵笑道:“将军只管回去。若是皇上差人来寻将军,老夫替将军解释,并派人去府上告知将军。”

    葫芦如今可是比他还高半级呢,板栗他就更管不着了,是以态度非常客气。

    板栗葫芦向他谢过,便赶紧往将军府去了。

    在路上,赵锋听钱明说自己老爹和老娘去了侍郎府,忙跟板栗和葫芦告辞,撒开脚往大哥家跑。

    葫芦的将军府位于清华街,跟板栗的侯府清阳街隔了三条街,离延庆路的张杨府邸要远一些。

    葫芦和板栗怀着激动的心情,进入将军府正堂,过了穿堂,进入后院,一眼看见院子里停着十几辆马车,一个穿棉袍的管事模样的人正指挥人往下卸东西,川流不息地送往正房和厢房等各处,两个少年在一旁支应。

    二人定睛一看,那个穿棉袍的是郑青木,另外两人则是黄瓜和黄豆。

    “爹!”

    “大舅舅!”

    两人同时叫出声,葫芦扑过去抱住郑青木,板栗则被黄豆和黄瓜扯住了。

    郑青木看着面前一身威仪的将官,只觉陌生之极,偏那眉眼又熟悉之极,盯着看了好一会,眼里就滚下泪来。

    他的小葫芦没有死,还长得这么壮实,比他都高。

    这个将军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当将军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父子二人都不善表露感情,此时却亲密之极:青木按着葫芦的肩头,上下打量端详他,还伸手摸摸他的官服,凑近细看那补子上的绣麒麟;葫芦则抬手为爹擦去脸上的眼泪,小声叫唤:“爹!”

    青木不住点头,含笑道:“好!咱儿子就是有出息!”

    父子俩正相对呵呵笑,黄瓜和黄豆过来了,对葫芦叫道:“大哥!”

    黄豆对着威武的葫芦,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跟黄瓜一边一个,抱住他的胳膊,跟看什么稀罕物似的,把大哥从头看到脚,嘴里还问长问短的。

    板栗则揽住青木的肩头埋怨道:“大舅舅,你只顾看儿子,也不理外甥一声。这就分亲疏了?”

    青木照他脑门拍了一下,笑问:“外甥,你都是侯爷了,舅舅是不是该拜见你?”

    嬉笑间,刘黑子、马叔、吴成、王忠等人都上来见过了。

    葫芦告诉刘黑子,刘井儿在城外军营,明日他让人唤他回来。

    刘黑子乐呵呵地摇手道:“不要紧。要是他忙,我跟他娘就出城去瞧他去。”

    寒暄一阵,众人丢下外面的事,由马家父子照应,众人簇拥着葫芦和板栗往上房去见郑长河跟郑老太太等人。

    掀开门帘,上房里暖烘烘的,笑语喧哗,小葱和香荽也过来了。

    头发灰白的郑长河跟小儿子青山头碰头,大声说笑;郑老太太抱着香荽在一旁听着,秦瀚秦涛和青莲围在一旁……

    板栗大叫一声:“外公外婆——”

    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

    葫芦那一声“爷爷奶奶”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主要是觉得叫出来也未必会有人听见——都被表弟吸引了目光,他只好笑着跟在板栗后边,给爷爷奶奶磕头。

    郑长河忙一手扯外孙,一手扯孙子,“板栗”“葫芦”叫不停,都不知先跟谁打招呼好;郑老太太也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青莲秦瀚秦涛外加一个不认识的小豆丁,一齐喊“哥哥”,慈祥的老人声、清亮的少年声、清脆的童音、奶声奶气的儿声,此起彼伏!

    正乱糟糟的,葫芦忽一转头,看见刘云岚和云影带着小葱、秦淼和紫茄从厅后进来,花团锦簇一群人,几个媳妇婆子跟着,顿时就像被施了定身咒,愣在那里。

    秦淼看见他,眼睛骤然放光,大喊一声就冲了过来——

    “葫芦哥哥!”

    她握住葫芦的手,笑眯了双眼,痴痴地望着那张略显粗糙的脸颊,喃喃道:“我好想你!”

    果然,这才是淼淼的本色。

    葫芦不住摩挲她一双手,低唤“淼淼”,一样的痴傻发愣。

    想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及至见了面,发现记忆中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娃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变成活色生香一个大美人,禁不住心如擂鼓,脸也红了。

    两人傻笑呆望了一会,葫芦放开秦淼的手,改为搂她的腰,全忘了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你长好高了。我瞧瞧重了没有。”

    他就这么抱起淼淼掂了掂,正要说话,忽觉周围有些静,这才想起一家子都看着呢。

    眼珠一转,急速思想要怎么化解这尴尬。

    记起投军前,他还在养伤的时候,淼淼去看他,他说自己长了十几斤,淼淼说十几斤有一只腊猪腿重的话来,于是故意道:“嗯,重了许多。有两只腊猪腿重。”

    众人先是愕然,接着哄堂大笑,咳嗽的咳嗽,跺脚的跺脚,捶人的捶人。

    板栗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我说葫芦哥,你又不是没读过书,在这样时候,你就不能来两句文雅的?”

    葫芦微笑道:“你懂什么?大雅即是大俗。”

    秦淼也清醒过来,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对他胸口捶了一下,道:“还不去见郑婶子,还有紫茄妹妹。”

    刘氏这才走上前来,对大儿子笑道:“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娶媳妇呢,就把娘给忘了?”

    葫芦丢开秦淼,连她和紫茄一块抱住,哽咽道:“娘——儿子好想你!妹妹!”

    云影看着抱在一块的母子三人,对郑老太太等人笑道:“葫芦说这话可真是稀罕。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可见他是真想娘了。”

    刘氏听了流泪不止,能不想吗?

    她的第一个娃,是那么讨人喜的小葫芦,差点就没了。菩萨保佑,幸亏没事。从此后,她要一直做好事,诚心向善,为儿女积福。

    板栗见不得大家伤心,大喊道:“都过来坐下!坐下说话。”

    小葱和秦淼便主动去张罗果盘茶水,又命人弄了一个大的火盆来,上面罩住,放在当中让众人烤手,因为大伙一直埋怨,说这北边冷得人骨头都冒寒气。

    葫芦一手牵着娘,一手牵着紫茄,来到郑长河和郑老太太跟前坐下,又招呼秦淼过来坐自己身边;忽又看见四弟青莲站在一旁瞧自己,忙也招呼他过来,将他搂在怀里,四周聚满了亲人,这才问爷爷奶奶一路上可顺利。

    说不上三句话,板栗和葫芦就得知:郑家和赵家从南华门进城后,在德胜路被一个人蓄意冲撞,惊了马,翻了一辆人坐马车,郑长河和赵三从车上跌了下来,还翻了三辆货车。

    “我跟二哥去追赶,他专门往后面女眷的车边跑,差点把娘和紫茄坐的车都弄翻了。幸亏淼淼姐抓住了他。”

    黄豆如是说道。

    黄瓜接着道:“我就奇怪,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审问他。他死也不说,说是被人赶昏了头,才乱撞的。可是那马明明被他用锥子扎伤了。”

    最后,还是秦淼——她在军中呆了几年,那可不是白呆的,用银针扎他脚底,扎得他杀猪似的大笑大叫,最后说是胡镇让他弄的。

    原来胡镇正在茶楼喝茶,探头看见郑家浩浩荡荡一行车队从下面街上过,认出当头骑马的两个少年正是黄瓜和黄豆。

    想起这些日子张郑两家的风光,昔日踩在脚下的乡野少年居然都搬到京城来了,心中仇恨不已,遂咒骂不绝。

    一个随从为了讨好他,就出了个黑心主意:命一个小子下去装作被人追赶的模样,冲进车队,混乱中用锥子刺马,惊了车队,好让郑家摔死撞伤人,出一口恶气。

    胡镇大喜,忙吩咐就这样办,让那人惊了马就往小巷里跑,叫郑家吃个暗亏。

    谁知算的倒好,偏秦淼和紫茄坐一辆车,见那人故意找事,大怒之下冲出去。她在战场上拼了几年,抓这样的宵小之辈简直易如反掌,因此那人就倒霉了。

    葫芦和板栗听了大怒,都道早知这样,先前就该一脚踹死他。

    众人忙问何故。

    板栗就把如意楼一段故事告诉了他们。

    刚才他和葫芦没回来的时候,众人问张家人为何还没到。香荽就跟他们解释了缘故,因此就提到云州的产业被胡镇姐夫霸占的事。

    郑老太太听后满腔怒火,现在又听板栗说胡镇嘲笑他穷酸,再结合惊马的事,以及两家被抄的缘故,诸事积在一块,把她气得眼前发黑。

    若依照她以往的脾气,须得大闹一场,出了这口气才好。因想着这是京城,不敢如乡下那般撒泼,怕给儿孙招来灾祸,只得忍着。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要命,不住用手柔。

    刘云岚见婆婆面色不好,吓坏了,忙过来帮她顺气;香荽也不住帮外婆揉胸口,小葱和秦淼也赶过来查看。

    郑长河却没老婆子想那么多,他直接问葫芦:“葫芦,你跟爷爷说,白虎将军是个多大的官儿?”

    葫芦就道:“一品。”

    郑长河又问:“比那混世魔王的爹官儿大么?”

    葫芦忙道:“他爹已经死了。他们家还有大房和三房,家里不少人都当官。他有个姑奶奶是宫中的太妃。”

    郑长河听得头晕,赶忙问道:“爷爷就问你,你跟板栗管不管得着他们家?”

    葫芦张大嘴巴,不知如何跟爷爷解释。

    板栗忙道:“外公,我跟葫芦哥虽然官职和爵位比胡家人高,可也管不着他们家。朝廷里面,各人管一样事……”

    郑长河一挥手道:“不说那个,说了外公也不懂。你就跟外公说,你俩加上青山,干得过胡家么?要是干不过,咱就把这口气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不怕他,那咱就豁出去跟胡家大闹一场,把那狗娘养的好好教训一顿。出了这一口恶气,外公才能吃得下饭,才能睡得着觉。”

    板栗这回听明白了,站起身道:“外公说的我知道了。咱不怕他。我这就押那个惊马的人上衙门告胡家。”

    郑长河就大喜,大喊“青木青山,葫芦板栗黄瓜黄豆青莲”,要全家老少一齐出动,跟胡家死磕,还说等亲家张大栓回来了,张家的老子儿子孙子也要一起上。

    众小辈听得呆了。

第319章 诉衷肠(一更)

    黄豆急忙道:“爷爷,这个……在京城吧,就是说,朝廷当官的吵架跟咱乡下不一样,不是这么干的……”

    郑长河嘴一撇,“哼”了一声道:“晓得!不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么!肠子坏得流脓,脸上还带着笑;干了丧天良的事儿,还咬文嚼字,装斯文。我呸!都说‘三代不念书,放出来一笼猪’,他们是‘念了三代书,猪狗都不如’!……”

    板栗和葫芦听了愕然,黄豆和秦瀚笑得互相依靠在一起支撑着,小葱紫茄等人也笑个不住。

    郑长河也不管众人笑,对黄豆道:“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咱黄豆出头;黄瓜虽然老实些,也别闲着,去帮你弟弟一把;青莲虽然小,也跟着去学着点儿,往后才不吃亏。青木,你就不要去了,呆在家里照应。我也不去。我老了,又不会说话,去了没准拖后腿。”

    老爷子一一分派儿孙,颇有些主帅的架势。

    青山见他没点到自己,忙道:“爹,我也去。我去给爹出气。”

    郑长河上下打量小儿子一番,点头道:“好,你也跟葫芦他们一块去。哪个要敢欺负你侄子,你就打他。咱小儿子也出息喽!”

    神情得意极了。

    哼!老郑家如今儿子孙子多得很,个个都能干。再看看葫芦和秦淼,心道过一两年重孙子也要出来了。

    板栗一拍手掌,大喝道:“外公真乃帅才也!安排妥当极了。葫芦哥,你就不要去了,你在家陪外公外婆,防止有人上门闹事。我带黄瓜黄豆他们去公堂,让他们历练历练。只怕那边还没有升堂呢!”

    他一来心头怒火炽烈,急需发泄;二来葫芦跟淼淼久别情浓,他看着心里又高兴又难受,痛苦的很,不如走开;三来么,这事得快,不然胡家那边就有准备了。

    葫芦看着他,微笑点头道:“麻烦弟弟了。”

    他自然明白板栗的心思。

    当下,秦瀚和秦涛也嚷着要去,香荽干脆牵着大哥的手不放——她可是上过公堂的,有经验,当然得去。

    一时间厅堂里闹哄哄的,跟开了锅的沸水似的。

    青木和刘氏有些担心,问板栗道:“这么的能成么?可会给你俩惹祸?”

    板栗瞪眼道:“惹什么祸?胡镇这是自寻死路。还当咱们家是清南村那会儿哩!舅舅放心,我跟他没完!”

    于是,板栗带着一群弟妹,押着胡家的下人,浩浩荡荡地往京都府衙去了。

    等他们走后,青木和刘云岚起身继续收拾东西,并派人购置家什,布置府邸,云影小葱等人也都跟着帮忙。

    葫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刘氏却爱怜地对他道:“有我跟你爹弄就成了。你去跟淼淼说说话吧。唉,还不晓得在家能呆多少日子哩,晚上咱们跟你云姨选个日子,就在腊月里让你们成亲。”

    葫芦一震,心道娘恐怕还不知皇上赐婚的事,要不也不会说这话。

    小葱忙对葫芦使了个眼色,道:“葫芦哥,还不快去呢。等晚上人多,我们都要在一块玩的,可不许你俩跑了。趁着这会子没人,你们赶紧去说贴心话吧!”

    郑长河和郑老太太更是乐呵呵地催促他们走。

    云影见郑家人都把女儿当媳妇看了,当然高兴。她是相信葫芦人品的,因此并不担心有意外。

    见众人这样,秦淼难得地脸红了,害羞地低头道:“这么冷的天,我们去哪呢?”

    葫芦就微笑着跟家人打了招呼,拿了一个手炉,然后牵着她往后院东厢去了。

    “这是你的屋子?”秦淼打量眼前的隔间,圆几圆凳、矮榻书桌等一应俱全,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卧室,挂着帐幔。

    葫芦将她让到矮榻上坐下,把手炉递给她捧着,又拿了两个靠枕塞到她背后,让她靠着,方才道:“不是。我住前院。”

    见她疑惑,解释道:“咱们家人多,妹妹又大了,往后用的下人也多,肯定得分开住,不然就乱了。这后院是让爷爷奶奶和妹妹住的。我跟黄瓜他们住前面,还有别的院子。”

    秦淼就点点头,不再问了,看着他轻声唤道:“葫芦哥哥!”

    葫芦听了心里一动,忍不住就将她搂在怀里,用嘴唇在她额上轻碰了一下,哑声道:“淼淼!”

    两人静静地相拥,忘记身周一切,仿佛时空静止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秦淼忽然出声道:“葫芦哥哥,我都不知能不能嫁给你呢!要是嫁不成,我……我……我就去找皇上,告诉他,我在西南也是立了大功的,我也要封赏,我要跟他讨一个夫婿。我不怕人说我!”

    葫芦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诧异地问道:“你不知道秦伯伯干什么去了?”

    秦淼摇头道:“爹说他有事先来京城。也不知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葫芦就凑近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

    秦淼惊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

    葫芦点点头。

    秦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霍然站起,激动地说道:“那我还怕什么?谁也别想跟我抢你!”

    这一刻,她觉得权势地位是那么的可亲。

    葫芦忙拉她坐下,用斗篷将她裹紧,轻声道:“就算秦伯伯不是皇叔,我也不会答应娶宁静郡主的。你太担心了。当然,有秦伯伯出面,少了许多麻烦,不用惹皇上生气。”

    秦淼靠在他胸前,喃喃道:“葫芦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我先前想着,要是皇上逼咱们,我就把你拐走呢。让他没了白虎将军,看他还神气什么!我又怕这样会连累郑家,我也怕你舍不得,你好容易才当上将军,走了太可惜了。”

    葫芦不住用下巴蹭她的脸颊,叹息道:“这下你可放心了?有我和秦伯伯,还有板栗,你什么也不用想,等着做我媳妇吧!”

    秦淼就笑起来。

    心情一放松,葫芦就觉得怀里的人儿好软,竟令他心猿意马、躁动不安起来。忍不住将她抱过来,放在膝盖上坐着,整个儿圈住。

    似乎这样还不足,于是不自觉地抚摸她的身子,沿着脊背一直滑向腰际。明明感觉到手底下柔软绵滑,却隔着厚厚的衣裳和斗篷,令他懊恼万分,实在不爽快。

    下巴触及那细滑的脸颊,便喜悦万分,再低头看着那诱人的红唇,竟然觉得有些饥饿难耐。

    真是怪事,刚吃过饭的!

    淼淼仰头看着他,毫无被觊觎的感觉,笑得甜甜的。

    葫芦对上那清亮的眼神,生生压抑住了想要尝尝那红唇的渴望,把脸埋向她的颈窝。

    淼淼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痒痒的,缩着脖子笑道:“葫芦哥哥,你身上热乎乎的,好暖和。”

    葫芦凑近她耳边小声道:“那你不用拿手炉了。淼淼,你身上什么味儿?有点香,还有药味。”

    秦淼身子一僵,仰头对他道:“是药的味道。葫芦哥哥,我身上好些疤痕呢,难看的很,你会不会嫌我?最近我一直在擦药。就怕那些伤痕太深了,消不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直擦,总会变淡的。”

    葫芦正被软玉温香弄得情欲涌动,听得这话,如同兜头泼了一瓢冷水,顿时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淼淼!”

    若是男人,身上的伤痕便昭示勇猛和功勋,女儿家却要担心夫君不喜。若不是自己,恐怕淼淼这样的,就会被夫君嫌弃了。

    他直起身子,将秦淼扶正了,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瞎想!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的。就算那些疤痕弄不掉,你也不用在意。反正……”

    他想说“反正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看见”,到底没好意思说,改口道:“淼淼,我也熬得老相了哩!你瞧我,是不是变老了?”

    淼淼抬头,两手捧着他脸瞧,又摸摸那皮肤,疑惑道:“不老呀!男子都是这样的。嗯,也有俊俏的,像魏铁和胡钧就生的白。可是我觉得他们没有葫芦哥哥好看,不如你威武。”

    葫芦含笑问道:“真的?”

    秦淼用力点头:“当然,我还能哄你。”

    葫芦便微笑重新将她抱好,两人相拥着静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淼淼,跟我说说你在军中的经历吧!”

    淼淼立即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开始,葫芦还插上一两句,或者呵呵低笑,到后来,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也沉默下来。

    淼淼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忐忑不安地抬头问道:“葫芦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怪我跟板栗哥哥住一块,觉得我不知羞耻?”

    葫芦摇头,涩声道:“胡说!不许你这么说。你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哪里不知羞耻了!我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板栗。”接着又补充道:“也对不起你!”

    淼淼忙道:“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我是你……媳妇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倒是板栗哥哥,我也觉得欠他许多呢,要不是他,我早死了。”

    葫芦抱着她默默无语,心中酸涩难耐:板栗,板栗,这辈子葫芦哥哥都要对不住你了!

    忽然,秦淼期期艾艾地说道:“葫芦哥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会不会生气?”

    葫芦微笑道:“你还没说呢,我怎么知道听了会不会生气?”

    秦淼仰头道:“我那时候在军中,想着等仗打完了,就去北边找你。要是你真的已经不在了,我就……我就……嫁给板栗哥哥……我是这么想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低不可闻,仿佛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葫芦浑身一震,紧紧地搂着秦淼,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走的时候,就已经把她托付给板栗了。

    可是,她和板栗经历了那样的同生共死,居然都坚守住了,还是在自己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坚守的,因为两人都坚信他还活着。

    ********

    下更晚八点。

第320章 骂街(二更)

    二更求粉。

    葫芦很想问淼淼,到底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喜欢板栗多一些;又觉得不该问:淼淼已经做了选择了,若是问,便是不信任,便是对她和板栗的亵渎。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感叹造化弄人。

    秦淼听不见他的回答,不安地问道:“葫芦哥哥,你很生气?”

    葫芦含泪低声道:“生气什么?我真死了,你嫁给板栗当然好了——好歹他是我表弟。不然便宜旁人,我可不乐意。”

    本来他想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可是觉得太粗俗了,遂换了个说法,这也把秦淼给逗笑了。

    解开心结,两人都轻松了好多,葫芦就催她再接着说军中的生活。

    当秦淼说到和小葱一块扮青鸾公主的侍女,把公主哄出来的情形时,葫芦击节赞叹不止,夸她俩机智果敢;再说到骗侍卫长阿里的经过,葫芦忍不住猛亲了她腮颊一口,把她夸成了女诸葛。

    两人正笑着,忽然紫茄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声道:“哥哥,哥哥!爷爷奶奶跟赵三爷爷赵三奶奶带人找胡家算账去了。小赵三叔也去了,石头婶子也去了,娘也去了。”

    葫芦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赵锋回到大哥家,见了分别五年的爹娘,跟个孩子似的高兴万分。

    见面特别有趣,老赵三两口子怒骂加揪耳朵,完美地演绎了“打是亲骂是爱”的内涵,看得孙子孙女们目瞪口呆——好特别的亲近方式!

    他们哪里知道,赵锋虽然调皮,也常因为这个挨打,可他到底是老幺,加上大哥赵耘早早就离开家去京城读书了,他便成了爹娘的心头肉,那老赵三是见了他就要骂,离开他就想得不行的。

    赵锋从来不知道爹娘的打骂这么让他舒坦,呵呵乐着问爹娘一路可好。

    这一问可就坏了,赵三跟石头娘叽里呱啦将进城后,在德胜路遭到胡镇暗算的事说了出来。

    赵锋勃然大怒,捶着桌子大骂道:“狗东西!吃了豹子胆了,敢欺负老子爹娘!”

    他一岁多的时候,就敢帮娘打架,如今他都是将军了,有人欺负他老娘,他要是能忍下这口气,那也不是赵锋了。

    当儿子的脾气是随了老娘的——石头娘就是个火爆脾气,跟郑老太太一样,心口早就堵了一口气,巴不得出出来。

    偏赵耘的妻子——汪氏也是直脾气,最是受不得气的,婆婆刚来京城就被人欺负了,她做儿媳妇的脸上当然无光,因此也揎拳掳袖地骂不停。

    赵耘不在家,这些人便没了管束。

    三下里一凑和,三言两语过后,赵锋就带着爹娘,领着嫂子,后边还跟着侄儿,外加亲卫军和护院婆子丫头等,拉拉杂杂一行人来到将军府,找葫芦板栗商议为爹娘出气的事。

    结果,到了这,两边一交换意见,一拍即合。

    郑老太太道:“依我说,咱们分两路:板栗他们读书识字,上公堂跟他们讲理;咱们婆娘凑一块,直接上胡家闹去,问他们是咋管教儿子的,养出这样黑心烂肝的东西来。”

    这主意立即得到了赵锋和他娘赞成。

    赵三跟郑长河也觉得这法子好、爽快:吵架么,就得放开了来骂!这些当官的,表面斯文,净在背后暗害人,他们就要把这些丑事都抖露出来,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当下,他们连葫芦都没通知——怕他阻止——直接杀奔胡家去了。

    郑家这边去的是郑长河老两口外加刘云岚,还带着胖婶、马婆子等人。

    郑青木不在家,出去街上了。

    听紫茄说完,秦淼都惊呆了。

    等醒悟过来,忙焦急地推葫芦道:“葫芦哥哥,你赶快带人去,不然郑爷爷他们要是吃亏了怎么办?”

    葫芦听说赵锋去了,呵呵笑道:“有朱雀将军在,能有什么事?就这样好。这主意妙啊!这些人凑一块才精彩,我倒不好去的——我去了不好。”

    他越想越好笑: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将军,领着几个农家婆娘,堵在胡府门口一开骂,还不把半个京城的人都引来了,倒要看看那些知书识礼的诰命夫人如何应对。

    他一点不担心奶奶和赵三奶奶会吃亏——她们吵架骂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正说着,就听外边有人笑道:“葫芦哥哥好算计,不怕外公外婆骂人丢了白虎将军的脸面么?”

    原来是小葱和云影过来了。

    葫芦扬眉问道:“那妹妹咋不拦住他们?”

    小葱就掩嘴吃吃笑,一副狡黠的模样。

    云影等人都偷笑,原来她和小葱都知道这事,还特意撺掇刘云岚也跟着去了,小葱更是如此这般教了大舅母一番话,又嘱咐了赵锋几句。

    当下,葫芦叫过两个亲卫,穿上便装去景泰路打听情形,嘱咐他们一发现情形不对,就立即回来禀报。

    景泰路,胡府。

    胡家分三房。

    大房就是胡钧家。其父胡敦,乃是御史大夫;大姐乃是荣郡王世子妃;二姐乃陈国公二儿媳。

    二房是胡镇家。其父是原镇北将军胡敬,永平十五年在西北战死;其姐夫王冲如今在临湖州任知府。

    三房胡敏乃封疆大吏,如今任溟州巡抚,一家子都在任上,不在京城。

    加上族中其他势力,这胡家在京城还是很有根基的。

    今儿胡府门前两班人对峙,那架势一触即发,引得无数人围拢来观看。

    站在大门口的是胡府的护院及下人,有些拿兵器,有些手执棍棒,神色紧张地望着对面,一边互相乱问“往里头送信了”“太太怎么还没来”等语。

    另一边是赵锋他们,三四十人把街面堵得严严实实。

    朱雀将军骑着他那匹耀眼的枣红马,身后站了十几个禁军亲卫;身边一字排开,站着他爹、他娘、他嫂子、他侄儿,还有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和亲娘;后面黑压压都是护院和媳妇婆子。

    他们报的是朱雀将军亲爹娘和白虎将军爷爷奶奶——玄武候外公外婆的名头。

    至于来此何事,那是两眼一翻,无可奉告!

    等胡家大太太和二太太得信后匆匆赶来,尚未站稳,对面就爆发了。

    郑老太太见门里出来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富贵夫人,赵耘之妻汪氏低声告诉说这是胡家大太太和二太太,二太太就是胡镇的娘。

    她立即劈头骂出一串话,拉开了大戏的帷幕——

    “你就是混世魔王的娘?你上辈子干了多少造孽的事,才养出这样黑心烂肝的东西来?净干些没天理的事,祸害老百姓。”

    石头娘立即接道:“儿子不好了,也不管教,真是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老娘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晚上不睡觉也要拿根绳子把他勒死,省得祸害人。哎哟哟,这天打雷劈的东西,活了这么些年,当爹娘的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郑老太太跟着道:“她怕个屁!一家子都护着这畜生。上梁不正下梁歪!”

    胡家大太太和二太太被骂懵了。

    二太太气得浑身哆嗦。

    大太太喝叫:“反了,反了!从哪来的泼妇,在这骂街?”转脸对众护院,“还不给我赶走?”

    话刚说完,就见赵锋催马上前,扬起马鞭喝道:“谁敢动?”

    他今儿就是带老娘来出气的,他也不用出手,只要护着老娘,让她尽情地骂就成了。

    大太太听胡府管家说这是朱雀将军,神色凛然起来,质问道:“朱雀将军贵脚踏贱地,带着一群村妇骂街,也不怕失了体统?”

    汪氏立即上前,扬眉脆声质问道:“体统?你胡家要是真讲体统,也不会任由胡镇那个王八蛋在外为非作歹了。你们养子不教,还不许人上门来理论?”

    郑老太太逼近一步骂道:“狗屁体统!俗话说‘三代不念书,放出来一笼猪’,咱们乡下人对读书人那可是尊敬的很。可是你们胡家——”她抬手指着胡家大门上的匾牌,厉声喝道——“你们胡家是‘念了三代书,猪狗都不如’!养出混世魔王那样的东西,也不管教,还装什么斯文!我呸!我家的狗也比你儿子懂事些!”

    二太太闻言脸色煞白,站立不稳,几乎要晕倒,幸亏被身后的丫头们扶住了。

    石头娘也跟上去说道:“我们今儿来就是问问,你胡家长辈是不是都死绝了,不晓得管教儿子?”

    这一开骂,引得无数百姓都往这边涌来,没来的也都奔走相告,拖爷爷叫奶奶、呼兄唤弟、觅嫂寻姑,飞一般地往景泰路胡府门前赶来。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景泰路就人潮汹涌、人头攒动,连临近街道都人来人往。

    小商小贩最是有眼色了,见此情形,急忙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挽着篮子,一股脑儿全赶过来做买卖。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热闹,在京城那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据景泰路一位老街坊说,他活了七八十岁,也没见过这样的事。

    街坊邻里吵架,谁没见过?

    可是,若是吵架双方是朝廷官员,还是大家族,那可就少见了——大家族吵架是不可能堵街面上对骂的。

    大家族也就罢了,最吸引人的,是这场纷争牵涉到新封的玄武侯、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

    出面的人乃是玄武侯的外公外婆和大舅母,也就是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和娘亲;还有朱雀将军的老爹和老娘,还夹着他嫂子,也就是户部侍郎赵耘的妻子。

    这些人凑一块,加上朱雀将军亲自压阵,对阵胡家的两个太太,这可不热闹?

第321章 坏得流脓,坏得生蛆!(一更)

    周末,应亲们要求,三更送上。四更就不行了,明天还三更,也是一样的。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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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景泰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胡家大太太心惊了:今日一个处置不当,胡家就要身败名裂。

    她不动声色地吩咐下人去荣郡王府找大女儿,又安排人去陈国公府找二女儿;再派人去京都府衙报案,说有人在胡府聚众闹事;又派人火速去皇宫门口等,将此事告知自家老爷。

    全部安排妥当,一拨拨的人都从后门走了,这才和二太太转脸面对郑家和赵家人。

    看着郑老太太和石头娘那村妇形象,大太太冷笑两声——她要是连两个村妇都对付不了,也枉自出身名门了。

    端正神情,对两人清叱道:“泼妇,还敢找上门来?玄武侯、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恃宠而骄,把我侄儿打成重伤,我家老爷已经进宫请皇上做主去了。哼,自己的儿子有娘养没娘教……”

    郑老太太不待她说完,立即指着她鼻子大骂:“不要脸!你侄儿在清南村欺男霸女、祸害百姓,害得张家和郑家被抄家,还霸占张家财产,现在还笑话我外孙穷酸,骂他。我外孙现在是侯爷,你侄儿就敢骂他,还敢找皇上告状。一家子都不讲理、猪狗都不如。”

    刘云岚拉住婆婆,对胡家大太太冷笑道:“你还不知道你侄儿干了什么好事吧?他辱骂玄武侯穿一身猴皮,像个猴子。”

    石头娘也乱嚷:“胡镇这个小王八蛋,整天不干人事,老娘跟郑嫂子拖儿带女拉了一家子进京城,他暗地里让人害老娘……”

    大太太越听越心惊,面上却一点都不显。

    二太太更是失去主张,只顾喊:“我儿子不管有什么错,自有府衙的人来判。你们带这么多人堵住我胡家的门,是仗着皇上新封了张家和赵家,逞威风来了?”

    赵三和郑长河出面了。

    两男人开口,比女人要霸气多了。

    赵三大喝道:“你儿子不成器,还不许咱们上门来找他爹娘讲理了?儿子混账,做爹娘的不管教,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咱乡下人都不像你这样。”

    说着,一指马上的赵锋,转向人群高声道:“我这个儿子打小也调皮,我是早也打,晚也打,愣是把他打成了朱雀将军——”随着老爹的声音,赵锋得意地挺了挺胸膛,顾盼自雄——“小娃子就要管,哪能由着他闹哩?有本事到边关杀敌去。蹲在京城,啥正经事也不干,专会欺负老百姓。就这样的还有脸说我们逞威风!”

    大太太叱喝道:“当这大靖的天下是你们两家打下来的?狂什么狂,兴头的你不知姓什么了。谁没打过仗?我家二叔就是镇北将军,战死在西北疆场;我儿子也在西南立功,被皇上封为将军。难道就你们家的儿子能干……”

    她实在是气坏了:她的儿子胡钧文武双全,哪点比玄武候和白虎将军差了?皇上竟然不赐胡钧封号,以至于这群乡野村夫村妇都欺到家门口来了。

    郑长河最近几年身子实在不大好,但嗓门丝毫不减,一亮开,半条街都能听得见。

    他嗤笑道:“你儿子胡钧咋样,咱们都没听说过;可那混世魔王胡镇咱们都知道,清南村谁不知道他?那不是一般的坏,那是坏得流脓,坏得生蛆,是黑了心烂了肝的。这样的儿子,你是咋生出来的?你生出来也不管教,你是咋教出来的?”

    他分不清大太太和二太太,只当胡镇也是大太太的儿子,因此嘲笑她。

    “就你们家这样的,也好意思说读过书?咱们乡下随便一个拾粪的都比你们讲理多了。”

    洋洋洒洒说了一篇,亏他表述清楚,让围观的百姓都听明白了。

    原来,他是特意学着官话说的。要不然,费心巴力地扯一通,全用乡村俚语嚷出来,京城的百姓一句听不明白,那不是白喊了。

    二太太气得手抖脚颤,浑身发软。

    大太太就厉害多了,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事,便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喝道:“你们哑巴了?”

    她真是后悔,不该出来,跟一帮乡下婆娘村汉吵架,实在有损体面。可既然出来了,又不能不理会。

    那郑家和赵家的婆娘狡猾的很,男人出面骂的时候,她们却转向围观的百姓,一五一十地跟众人数说胡镇的种种恶劣行径。引得百姓们不住咒骂附和,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胡家人。

    这样下去还得了?

    那些婆子媳妇得了指使,立即上前跟郑长河和老赵三对吵起来。

    她们在大宅门讨生活,那嘴皮子是一般人能比的?三言两语就把赵三和郑长河给压制住了。

    大太太冷笑一声,示意人端了两把椅子来,和二太太端端正正地坐下,丫头还奉上茶水,跟看戏一样看着下人跟玄武侯的外公和朱雀将军的老爹吵架。

    这情形被转过身的刘云岚看见了。

    她对赵锋厉声喝道:“打这刁奴!侯爷的外公和将军的爹跟她们主子说话,竟敢插嘴多言。”

    赵锋也转过弯来了:他都没插嘴呢,这些人算什么东西?

    朱雀将军觉得被人耍了,暴怒之下来不及叫手下,竟自扬起马鞭就对那些婆子和媳妇们劈头盖脸地抽过去,打得她们鬼哭狼嚎,没命地往大门内跑。

    二太太指着赵锋哆嗦道:“你……你敢行凶伤人?”

    刘云岚叱喝道:“你们胡家人死绝了,让一班奴才出来跟朱雀将军的爹和白虎将军的爷爷对话?”

    大太太盯着她,手指紧紧扣住茶杯盖:这村妇竟然有些见识!

    汪氏也转过头来,对大太太道:“胡夫人,果然胡家的家教不同一般哪,主奴不分,尊卑不明,我今儿可算见识到了。”

    赵锋扯着马缰绳,拉得枣红马原地转圈,并挥舞着马鞭冲胡家护院和仆从杀气腾腾地说道:“我爹跟你们主子问话,问她是怎么管教儿子的。谁敢插嘴多话,老子打断他的腿。”

    声如闷雷,嗡嗡传出老远,惊得胡家下人齐齐后退。

    大太太气得倒仰:这竟是逼着她们出面对吵了。

    她们想对吵还不行呢,已经没人理会她们了。

    郑老太太和石头娘也不跟她唱对手戏了,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对着围观的人群数落胡镇的罪行,数一阵,骂一阵;说一阵,哭一阵。

    骂胡镇丧尽天良,要遭天打五雷轰;骂胡家养子不教,还护着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太太和二太太站在门口,只看见眼前的街面,就已经心惊了,等下人来回禀,说整条景泰路都挤满了人,两人差点没晕过去。

    这时候,大太太终于觉得,她对付不了这群村夫村妇——太难缠了,所谓秀才遇见兵就是如此。

    有朱雀将军在此压阵,没了人手,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刚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人关上大门的时候,就见街道东头人群散开,让出一条狭窄人行通道,一名全副盔甲的将军骑马带着两名随从过来了。

    大太太眼睛一亮,激动地双手合十,低声念“阿弥陀佛”。

    管家颤声道:“是四少爷回来了。”

    二太太等人也都激动不已,眼巴巴地望着那渐渐走近的小将,如盼救星。

    来人是胡钧。

    他一路行过来,听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议,早已弄清了原委,心中不禁怒火升腾。

    催马来到近前,对赵锋抱拳,沉声问道:“敢问朱雀将军,何故带人围住胡府?”

    赵锋扫了他一眼,大咧咧地抱拳回礼,傲然道:“胡镇那混蛋,我爹我娘和白虎将军的爹娘和爷爷奶奶进城的时候,他派人暗害他们,故意刺伤马,惊了马车。我们找他娘算账来了。”

    胡钧脸色铁青,对大门口的管家喝道:“胡镇在哪?”

    这畜生,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居然还缩头做乌龟!

    二太太见他脸色不好,急忙哭道:“钧儿,你哥哥叫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打得半死,如今人事不知,还被拖去府衙了……”

    大太太也道:“钧儿,他们欺人太甚……”

    胡钧不理他们,转过头来对赵锋道:“既然将军已经惩罚了胡镇,又交由府衙出面处置,为何还要堵在胡府门口?”

    赵锋哼了一声道:“一桩事归一桩事。胡镇那混蛋,在如意楼辱骂玄武侯,我们才打了他,然后送去见官。等我回家,又听我爹娘说,他还欺负了我爹娘。在我们乡下,谁家儿子闯祸了,都要上门去问他爹娘,是怎么管教儿子的。所以我就带我爹娘和郑叔郑婶来了。”

    他实话实说,也不会拐弯,也不会打机锋,摆明了告诉人:他就是带爹娘上门来骂人出气的。

    胡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手指死死攥住马缰绳,关节发白。

    待要不管,可谁让他姓胡呢?

    这无数的人围着看胡府的笑话,他怎能置身事外?

    这个姓,简直像一张网,网住了他的一生;堂兄胡镇,就像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让他绝望!

    大太太和二太太见他说了两句话就不吱声了,顿时急了,刚要上前催促他,忽见人群中又来了两顶轿子,周围跟随了好些护卫和婆子丫头,更喜出望外: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来了。

    下更下午两点。

第322章 斯文扫地(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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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胡家来了许多人,郑老太太和石头娘也停止叫骂,一来歇口气,二来也瞧瞧来的都是谁。

    这可是京城,跟乡下不一样,吵架得讲究点,不能给儿子孙子丢脸不是。比如刚才,她们光骂胡镇如何坏事做绝,胡家养子不教等,没敢骂脏话。

    无数双眼睛盯着,轿子落地,丫头婆子扶出两个端庄美丽、服饰华贵的少妇,各有一股雍容的威仪。

    汪氏上前,对其中一位蹲身施礼道:“见过世子妃。”

    荣郡王世子夫人——胡家大小姐,忙搀起她,轻声道:“汪妹妹请起。”

    接着,胡钧也下马见过姐姐。郑老太太等人却是不理。

    世子夫人跟母亲和弟弟低声说了两句,就转过头来,对郑老太太蹲身见礼道:“晚辈见过郑老太太。老太太光临寒舍,不如屈尊进去坐坐如何?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好当面说清,免得站在这里惹人笑话。”

    郑老太太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老太婆可不敢进这门。怕弄脏了我的鞋。”转头问石头娘,“你敢不敢进?”

    石头娘立即会意,立即接道:“我也不敢。那胡镇坏事做绝,天良丧尽,胡家人不但不管,还护着他。这一进去,谁知有没有命出来。”

    刘云岚冷笑道:“为什么要进去当面说?咱们现在不是当面?胡镇干的这些事,要搁在咱们乡下,那做爹娘的早没脸见人了,不说打死他,跟人赔礼是肯定的。可是你们呢?到现在承认过错了没有?还护着他,一直护着他,一直让他干坏事。还好意思说啥惹人笑话?你们都不怕人笑话,不怕遭报应,我们怕什么?”

    一个婆子上前喝道:“大胆!敢对世子夫人这样说话!”

    汪氏立即上前喝道:“大胆奴才,敢跟白虎将军的娘这样说话!”

    那婆子听了一惊,正想后退,早被赵锋一鞭子抽在头脸上,“嗷”地一声惨叫,吓得世子夫人和她妹妹花容失色。

    赵锋怒喝道:“胡将军,我娘他们是来找胡家长辈说理的,连本将军都没插嘴。要是这些奴才再出头讨骂,别怪我下狠手。”又对刚才那婆子骂道:“狗仗人势的老东西!再敢多嘴,老子打掉你一嘴牙。”

    老婆子捂着脸退后,再也不敢吱声。

    胡钧气得紧绷脸颊,待要怎样,又不知该怎样:赵锋不出声,赵家和郑家的下人也没闹事,人家就是长辈出面,骂胡家养子不教,你能怎样?

    因为骂得都是事实。

    洪世子夫人傻眼,原以为客客气气把人请进去,吵也好,和也好,关起门来就没人看见了。谁知这些人不但不进,还赤裸裸挑明,把胡府说得肮脏丑恶不堪,让她无所适从。

    话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在这京城里,从来交际应酬,乃至于明争暗斗,没人这么撕破脸行事的,以往那些招数全不管用了。

    正愣神间,郑老太太又开始了新一轮咒骂,对着人群详细数说胡镇干的坏事,郑长河在一旁补充。

    不是他们得理不饶人、存心闹事,实在是这仇恨积压了五六年,今儿见了胡家人,便如同火山般爆发了,根本就捂不住。

    老太太想起苦熬的岁月,想起还没到京城的女儿,顿时声泪俱下,她的孙子、外孙子、外孙女、女儿、女婿、亲家、她自己,个个受尽了磨难,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连胡家下人都听得鼻子发酸。

    这情形瞧得洪世子夫人焦急万分。

    她低声对胡钧道:“让人去府衙。”

    胡钧点头,对身边亲卫吩咐了一声,那军士就跑了,赵锋也不理会。

    二太太终于崩溃了,她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直直地朝郑老太太走来。

    她家老爷死了,就剩了这个儿子,不管他干了多少错事,谁也别想动他!

    谁也别想!

    洪世子夫人见二婶这副模样,心觉不妙,忙让人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二太太对着郑老太太骂道:“你这卑贱的老村妇!你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西北战场杀了镇北将军,还装好人,不过就是笑里藏刀、狼心狗肺的乡下野杂种。老东西,你先把自己孙子管教好再出来骂别人!”

    刘云岚不等婆婆开口,立即冲上去,对着二太太脸“呸”了一口,回骂道:“不要脸的贱妇!穿得人模狗样,还装贤德温良,一肚子坏水。你丈夫没本事,被敌人射死了,反怪我儿子。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胡镇这样,都是你这贱妇教出来的。”

    别看她是乡下女子,自她嫁到郑家后,跟着青木学认字,又常听菊花说道理,后来儿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俗话说“近朱者赤”,她便是每日听儿子和丈夫唠叨两句,这么些年积攒下来,也比一般的乡村妇人有见识了,是以说话一套一套的。

    二太太被她的话气疯了,两眼冒着仇恨的光芒:胡敬确实被敌军的箭射中胸口,可是胡敬的随从看见郑葫芦不但不救他,还把箭用力往下深扎,导致胡敬终于死亡,只是当时他隐藏在一边不敢出来,过后说了却没人相信。

    还有,那营指挥使常飞,也是郑葫芦杀死的。

    明明跟狼一样凶残狠毒,却没有人制裁他,都盯着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她儿子不过就是不成器一些,并没有犯杀人大罪,就有,也是他们逼的!

    她不顾一切地跟刘云岚对骂起来,若不是洪世子夫人叫婆子拦住,两人就要厮打起来了。

    郑老太太当然不会闲着,也冲出来骂“黑心烂肝脏肺的婊子,上辈子造了天大的孽,才养出这样黑心的小杂种”,又骂胡家要遭报应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愤怒之下,她也顾不得脏话不脏话了,连二太太都撕下那温良的面皮,骂她“老村妇”,骂孙子“野杂种”,她还装什么斯文!

    郑长河也大骂“狗娘养的”。

    洪世子夫人和妹妹、大太太等人都看傻了——真真是斯文扫地!

    她们和胡钧都不敢上去帮忙,下人也不敢动,因为,赵锋在一旁虎视眈眈不说,赵锋的爹娘和嫂子这会儿也停下来了,若是他们上前帮二太太,赵家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洪世子夫人劝汪氏上前阻止。

    汪氏摇头说,她做不了郑家的主。

    胡钧上前,问赵锋道:“敢问朱雀将军,到底想怎样?”

    赵锋愣了一下,道:“什么怎样?”

    胡钧沉着脸道:“胡镇已经被送往衙门,是死是活,就该凭衙门处置。你们堵在这里闹,到底想怎样?”

    赵锋不高兴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要找胡镇的爹娘说理么!”

    胡钧道:“我二叔已经死了。”

    赵锋道:“你二婶不是还没死么。”

    胡钧板脸道:“那你们要我二婶怎样做,才肯罢休?”

    正好刘云岚听见了这话,转头对他冷笑道:“看你像个讲理的,你怎么不看看你二婶,可说了一句认错的话?可觉得她儿子有错?我们想怎样?我们就是想要问问她,是怎么养出这样黑心烂肝的东西来的。她觉得她儿子没错,真是笑话,这京城是没有律法的?胡家人横着走都没事的?”

    胡钧冷声道:“京城自然有律法,胡镇有没有罪,府衙自会公断。你们堵在这里就能公断了?”

    要找就找胡镇。

    刘云岚尖声道:“公断?六年前混世魔王杀人、扰乱科举,官司打了半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你胡家本事大呀!我们堵在这,是公断不了,那也要叫京城的人都睁大眼睛瞧瞧:胡家这个混世魔王是个什么货色,你胡家又是怎么护着他的,看你们还要护他多久!”

    胡钧恨得心似油煎,恨不得把胡镇这个祸害抓来一刀剁了。

    他终于明白:郑家跟张家不只是恨胡镇一个人,是恨整个胡家!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围观的百姓看得激动万分的时候,京都府衙的捕快带着一队衙役,另有一名虎禁卫指挥使率几百禁军赶来,胡家的人大大松了口气。

    同来看热闹的,还有先前在如意楼吃饭的那些少年们,肃王小公子秦湖打头。

    他们是追着胡镇去了府衙公堂,想看此事如何了局,胡家人知道了此事,又会怎样不肯干休。

    谁料才打听到御史大夫胡敦为侄儿被打之事去皇宫告状,玄武侯已经被叫入皇宫,还没等到结果呢,白虎将军的弟弟们就来击鼓鸣冤,告混世魔王胡镇蓄意惊马、伤害郑家亲眷。

    这热闹可就大了,堂审也精彩。

    白虎将军三个弟弟都好仪表人才,竟然有两个是秀才;还有他的小叔也来了;另有仁王爷两个儿子,还有上次状告公孙匡的张家小女儿香荽也在,气势昂然地站了一排。

    反观胡家这边,胡镇包扎装裹得跟死尸似的,直挺挺躺在担架上,身边跪了几个下人,还有同行几个少爷公子,却都萎缩不前——又不是他们的事,只有一个讼师代言主持局面。

    黄瓜首先开口,将前情详述了一遍,末了言道:“大人,学生一家和赵家举家进京,并未招惹胡镇,他却暗中派人蓄意惊马,用心恶毒之极,视国法若无物,狂妄嚣张。望大人为郑家主持公道,还亲长一个交代。”

    黄豆道:“大人,胡镇这纨绔,其行径令人发指,碰见人就要揍人,撞见狗就要杀狗,便是连天也想戳个洞,连地也要挖个坑,一天不害人,他就浑身痒痒。”

    胡家找来的卫讼师四十多岁,留着一两撇鼠须,下颌一缕山羊胡子,眼神犀利,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他义正言辞地驳斥道:“休要血口喷人!郑家人并未受到大的伤害……”

    下更晚八点。

第323章 掐死你!(三更)

    三更求粉。

    ********

    黄豆不待他说完,直问到脸上:“依卫讼师的话,我郑家须得死了人,把尸首抬到这公堂之上,才能定那混世魔王的罪?你如此颠倒黑白,到底是不懂律法,还是存心蒙蔽大人、欺我等一干懵懂无知少年?难道你没听见胡家下人的供词,没听见德胜路百姓的证词?今日若不是我郑家人机警,让他这蓄意谋杀得逞,玄武侯的外公外婆舅母、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娘亲妹子、朱雀将军的爹娘,都将死于非命。尔敢说胡镇没罪?”

    卫讼师竭力辩道:“郑秀才此言差矣!用心恶毒之说更是言过其实。不过是胡少爷跟郑家有旧怨,想泄私愤、出口气罢了……”

    黄豆大喝道:“住口!你说得好轻巧,明知马车若是翻倒碰撞挤压,车中老弱妇孺必然性命难保,竟把人命当儿戏,在此信口雌黄!”

    青山大怒,逼近卫讼师猛瞪眼,惊得他差点后退一步。忽然想起这是公堂,郑家人万万不敢行凶的,这才镇定下来。

    京都知府严大人一拍惊堂木,连喊肃静。

    等两人停止争执,严知府才问黄瓜:“郑秀才,你祖父母可有大碍?”

    黄瓜还没说话,就听一个柔嫩的声音清楚传来:“我外公外婆晌午没吃饭,喝了许多药。”

    是香荽,她正跟青莲站在一块,定定地看着严知府。

    青莲也跟着加了一句,说“我奶奶胸口疼”。

    严知府心里咯噔一下,连卫讼师也觉得不妙。

    这话若是黄瓜或者黄豆说的,他们还不相信,可是香荽,她年幼又单纯,只说了自己见到的,却令事实毋庸置疑了。

    他们却不知道,郑长河跟郑老太太早在张家被抄的那一年,就开始吃药了,这些年一直没断过;至于胸口疼,那是气得。

    严知府觉得头疼,不知如何给胡镇定刑:因为他被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打得半死,现在还躺在公堂上呢!

    正踌躇间,就有胡家下人惊慌来报,说朱雀将军带着爹娘嫂子,还有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和娘,正聚集在胡家门口闹事呢,引得上万人观看,把一条景泰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卫讼师顿时精神一振,立即指出:若是郑老爷子和老太太受伤严重,哪里还能上胡家闹事,可见根本就没受伤。因此胡镇不应受刑,顶多斥责一顿罢了。

    黄瓜兄弟几个立即跟他辩论起来,公堂上吵得一团糟。

    秦湖等看热闹的少年则一片哗然:竟有这样的事?

    今儿真是好戏连台啊!

    这样的热闹,可是多少年都难得遇见一回的。

    当下,就有人要赶往景泰路,又不舍得这边的热闹,着实为难。

    秦湖把众人叫到大堂外,低声分派道:“咱们分几路。黄强,你们去景泰路;杜松,你们就守在这里;我去国子监找旷哥哥,跟他去皇宫打探情况;崔青,你跟汪少爷去白虎将军府上打探消息。晚上大家如意楼见,各自说见闻。”

    非得这么分,不然好几处大戏开锣,他们分身乏术呀!

    听他这么分派,众人既兴奋又紧张。

    因提起国子监,才想起大伙吃了饭就跑来瞧热闹,也没跟学里告假一声,明天可要受罚了。

    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先顾眼前要紧。

    宰相的孙子杜松就问道:“秦少爷,别的地方就罢了,去将军府干嘛?”

    众人点头,都一脸求知地看着秦湖。

    秦湖敲了他脑门一下,骂道:“怎么这样笨?也不想想:玄武侯去了皇宫跟胡御史对质;朱雀将军去了景泰路,那白虎将军和玄武将军呢?他们能闲着?咱们不得弄清他们的动向,好预先准备?”

    最让他好奇的是玄武将军小葱,她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英姿勃发,若是跟一帮内宅贵妇对阵吵架,会怎么样?

    只想想那场景就令人心痒难耐。

    众少年听了他的推测,顿时大喜,都争着要去将军府。

    秦湖气道:“吵什么?没见胡家人都来府衙求救了,那郑家人是死的,不晓得回去搬救兵?要是玄武将军亲自去了景泰路呢?”

    玄武将军去了景泰路,会怎样?

    是跟在战场上一样,横眉立目、大杀四方呢?还是因恢复女儿妆,娇声清叱呢?还是谈笑间不动声色地暗藏机锋呢?又或者她干脆搬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命令丫头上前掌嘴呢?

    因内宅妇人言谈间不露声色的争斗他已经看腻味了,私心里更希望小葱保留飒爽英姿,长腿一弹,横扫一帮妇人婆子丫头,那才不负玄武将军的封号。

    少年们激动地连连点头,等不及要去看结果。

    正要各自分头行动,忽听大堂上乱了起来,喊叫声呵斥声响成一片,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赶进去看究竟。

    这一看就呆住了:只见黄豆将卫讼师扑倒在地,双手掐住他脖子,死死勒住,勒得他两眼上翻,面色紫涨,眼见没气了。

    严知府惊得魂不附体——众目睽睽之下,敢在公堂上行凶杀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遂声嘶力竭地喝叫衙役们上前解救讼师,把黄豆拉开。

    可是一来黄瓜和青山在前面挡着,二来黄豆压在卫讼师身上,占据优势,轻易拉他不起来。

    秦湖等人齐齐打了个冷战:郑家人太可怕了,还以为只有白虎将军狠,他这秀才弟弟才狠呢!

    眼见就要出人命的时候,黄豆忽然放开了卫讼师,还体贴地替他抚了抚胸口,帮他顺气,笑道:“好了,没事了。”

    卫讼师两手撑地,大张着嘴,露出茶垢勾缝的一嘴黄牙,翘着山羊胡子不住喘息。

    好容易喘息定了,颤巍巍、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知府大人躬身拜揖道:“方才的情形大人都看见了?学生恳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严知府也气坏了,一拍惊堂木,威严地问黄豆:“郑旻,尔有何话说?”

    黄豆嘻嘻一笑,问道:“当然有话说。大人要据此判学生的罪?”

    严知府严厉叱道:“你在公堂之上行凶杀人,如此胆大妄为,国法岂能容你!”

    黄豆一整衣衫,正色道:“学生与卫讼师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就算是不忿他为胡家辩讼,也不会愚蠢到当堂杀人。”

    卫讼师悲愤地说道:“大人休要听他巧言辩驳。众目睽睽之下,安敢抵赖?”

    严知府听黄豆话内有因,便问道:“那你此举是何意?不管是因为什么,岂能拿性命当儿戏?”

    黄豆猛一拍手掌,赞道:“大人此言有理。然,学生不过是想要演示给大人看一个事实而已。学生对卫讼师并无恶意,只是为了演示,也未曾伤害到讼师。大人和讼师均以为学生罪不可赦,那么胡镇呢?他蓄意谋害我郑家亲长,情形比这恶劣十倍不止,该当何罪?”

    严知府顿时就愣住了。

    卫讼师更是脸色煞白,瞪着黄豆,心中涌起滔天的仇恨和屈辱:今日败在这黄口小儿手下,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名望毁于一旦,更差点被他掐死,如此奇耻大辱,便是死也不会甘心!

    秦湖等少年望向黄豆的目光简直高山仰止,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人掐得死去活来,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郑兄弟,你狠!

    这个朋友交定了!

    黄瓜丢给黄豆一个赞赏的目光,青山也呵呵笑,最喜欢跟黄豆对杠的青莲觉得三哥今天看上去特别顺眼,秦瀚秦涛更是笑得直跺脚。

    严知府深深地看了黄豆好一会,才点头道:“本府自有公断。然此案并非单指这一桩,前有胡镇辱骂玄武侯,后有你等告胡家侵占云州财产,且胡御史已经进宫面禀皇上,如何定刑,当等所有事项理清之后,方可判决。”

    黄瓜和黄豆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他们跟胡家有得耗呢!

    卫讼师毕竟混迹公堂多年,略整理一番纷乱的思绪,便恢复镇定。深吸一口气,对知府大人道:“请大人先调集人手去解救胡府,再迟恐要酿出民变。”

    黄瓜冷笑道:“卫讼师并未去景泰路观看,就如此危言耸听,是在报复刚才的演示吗?”

    严知府也怕出事,喝住他们,命胡府来人细说详情。

    胡家的下人就说了。

    黄豆一听,马上就明白爷爷奶奶干什么去了,就问胡家的下人道:“朱雀将军可打人了?可冲进胡家闹事了?”

    那人不敢瞎说,摇头说没有。

    黄豆就对知府大人道:“我爷爷他们不是去闹事的,是去找胡家的长辈理论的。在我们乡下,谁家的孩子不成器,在外边闯了祸,人家就要上门找他的爹娘,问他是怎么养儿子的。朱雀将军跟了去,想是为了维持安定,防止出事。”

    卫讼师恨极了他,只觉什么事到了他嘴里,都成了有理有据的正经行为,真是比他这个老讼师还要奸诈狡猾。

    他当即反驳道:“郑秀才难道没听明白:此时景泰路已经堵塞得严严实实。京畿重地,若是惹出事端来,知府大人恐怕难逃其责。”

    黄豆不理他,自顾对知府抱拳道:“学生有一言,不知大人可愿意听?”

    严知府沉声道:“你且说来。”

    黄豆道:“大人可命人去景泰路维持秩序,防止民众生事,然最好不要插手我爷爷和胡家长辈之间的事。”

    卫讼师如今听他说什么都要驳回,也不管是非情由和对错,因此嗤笑道,京畿之地的治安民情都归府衙管,严知府不管此事,难道要等出事了皇上追究责任不成。

    严知府点头,奇怪地望着黄豆。

    ***

    明天第一更早上九点。

第324章 吵架繁荣经济(一更)

    黄豆道:“京都治安诉讼都归府衙管是没错,然民情伦理口角纷争一天有多少,大人要是都管,能管得过来么?我爷爷上门找胡家长辈理论,一未闹事伤人,二未毁损财物,大人若是插入其中,要如何处置?”

    严知府道:“本官当劝他们息事宁人。”

    黄豆道:“我爷爷奶奶身为白虎将军亲长,更是玄武侯外公外婆,大人难道以为他们被胡镇蓄意暗害后,连上门向胡家长辈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严知府哑口无言。

    卫讼师道:“此案正在由府衙审理……”

    黄豆冷笑道:“法理归法理,人情归人情。百姓间更多的事是凭舆论公断,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就是指的这个。我爷爷奶奶找胡家长辈理论,是百姓间常用的方式。若胡镇因此遭受百姓唾弃,则正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也可借此警示那些百姓父母:当用心管教子女,以免走他的老路。”

    卫讼师抖手道:“你……你……真是岂有此理!京畿之地,你们郑家人闹事,导致民众把一条街都堵住了,你竟然巧言辩驳,让大人不要管……”

    黄豆大喝道:“谁说不要管了?学生认为大人可派人前去维持秩序。只要百姓不闹事,你难道不让他们看热闹?人多怎么了?人多更能繁荣经济。不信你去看,此时景泰路定是生意火爆。”

    吵架能繁荣经济?

    卫讼师简直要吐血,严知府也嘴角直抽。

    黄瓜也觉得三弟扯得没边了,闷笑得肠子都疼。

    但他当然不会说三弟不对,立即帮腔道:“这便是民心所向。你不让人去看胡镇的热闹,戒严了景泰路,还能戒严了德胜路、京唐路?能戒严整个京城?能戒严大靖天下?能堵住悠悠众口?能塞住民众耳目?”

    黄豆厉声喝道:“不错!似胡镇这等人,根本不应该存活于世间。便是律法不能制裁他,民众一人吐一口吐沫,也要淹死他!”

    他来的时候答应了爷爷,便是活人也要把他说死,他今天就要说死胡镇!

    躺在地上的胡镇虽然没被他说死,却也气得晕过去了。长这么大,他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便是六年前,跟张郑两家较量那一次,他也是占了上风的。

    混世魔王预感末日要到了,竟心生一股悲凉来。

    卫讼师斥责黄豆蛊惑扰乱民心,两人唇枪舌剑地斗起口来。

    严知府神情凛然,再次拍案怒喝,方才制止了他们。

    待下面肃静后,立即派捕快衙役去景泰路,严防民众生事;又令文书修函一封,盖了府衙大印,去请虎禁卫指挥使带禁军去景泰路协助治安。

    安排妥当之后,继续审理胡镇辱骂玄武侯一案,而后还有侵占财产一案……

    而秦湖等人都跟着衙役们往景泰路去了。

    因为他看见黄瓜、黄豆对青山嘀咕了几句,然后青山就匆忙出去了。

    一定是回将军府去叫人的。

    秦湖想清楚后,便派一个小厮去国子监跟秦旷告知今日之事。想必他听说事关张家,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去皇宫打探情况的,自己只要去景泰路瞧热闹就好了。

    景泰路,胡家人盼来了府衙捕快和禁军,却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因为赵锋根本就不走。

    他翻着眼睛问虎禁卫指挥使:“本将军陪爹娘来胡家串门你也不许?”

    指挥使就看着疯狂对骂的胡家二太太和郑家婆媳不语。

    赵锋道:“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被胡镇坑害了,上门来问他们是怎么管教儿子的,又没打架,关你什么事。”

    在他看来,只要没打架,就不算闹事。

    他们一直都在跟胡家讲理嘛!

    胡钧知郑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便对那指挥使冷声道:“大人只管将民众驱散即可。”

    赵锋立即质问:“为啥?他们惹你了?这条街是你们家的,不许老百姓过是不是?”

    刘云岚高声道:“他们胡家人个个都是这么霸道。”

    此话引起人群一片喧哗,显然对不让他们看热闹很是不满。

    那指挥使满脸郁闷,指着人头攒动的街道为难地对赵锋道:“可是将军,你看这里……”

    赵锋道:“这里咋了?有人打架闹事了?人家老百姓啥也没干,你还不许人家瞧热闹、卖东西?大路朝天,他们想从哪过就从哪过。”

    指挥使和胡钧,乃至于世子夫人、胡家大太太都对赵锋无法可想,经此一事,他们算是领教到朱雀将军的脾气了。

    混乱中,忽然人群让开一条道,只见白虎将军纵马赶来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秦湖等人更是激动万分,以为这下对阵双方争斗要升级了,只可惜玄武将军没来。

    这种情况下,不是该女人出场嘛,她怎么能不来呢?

    胡钧上前,对葫芦抱拳道:“末将胡钧,见过白虎将军。”

    葫芦冲他点点头,然后看向胡家门前,爷爷奶奶和娘正在轮番对一个妇人斥骂,那女人已经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状若疯狂,完全没了贵妇的气度和举止,还不如刘云岚镇定。

    胡钧等他看完了,沉声问道:“敢问将军,究竟要我胡家怎样?若说为胡镇所犯之事,他已经被押往府衙,如何处置全凭知府大人判决。”

    他觉得,跟葫芦说理是能说得通的。

    葫芦将目光转向他,问道:“你也觉得胡镇罪有应得?”

    胡钧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葫芦便扬手指向围观的人群,沉声道:“那便当着京都百姓的面,告诉他们:胡镇在清南村欺男霸女,胡家蓄意谋害张家,害张家被抄;又数次于军中谋害于我,更买凶追杀张家幼女,伙同其姐夫霸占张家财产;如今张家平反,尚不知收敛,光天化日之下,指使家奴谋害张郑两家亲眷。”

    一席话说得胡家人大惊失色:若是认了这些,胡家在京都还有立足之地吗?只怕要步张家后尘,要被抄家了。

    大太太再也忍不住,厉声叱喝道:“白虎将军休要欺人太甚!胡镇犯了错,自然交由府衙处置。来我胡家门口闹事,居心何在?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便请了龙禁卫来,当我们怕事不成。”

    葫芦冷笑道:“这里不是胡府?”

    胡钧面色冷峻,沉声道:“这里是胡府,可不单单住了胡镇一家。”

    葫芦“哦”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道:“你也是胡家儿子?可我怎么不觉得你是胡家人呢?胡家好像只有胡镇一个儿子。”

    大太太大怒道:“白虎将军此言何意?”

    二太太和郑老太太刘氏也停止对骂,关注他们几人对话。

    葫芦看着胡钧冷笑道:“胡镇就好像生在胡家身上的一颗毒疮。原本剜掉这疮就好了,可是胡家为了维护这颗疮,不让人碰他,为此干下了无数昧良心的勾当。现在胡家已经是全身都生疮,个个都变得跟胡镇一样了。连你这个胡家最出息的儿子,也被他们放弃了,沦为保护胡镇的弃子。”

    胡钧顿时俊脸煞白,倒退了两步。

    大太太更是悚然震惊,如同被戳中了心肺,尖叫道:“你胡说!胡镇是胡镇,他不成器,跟我儿子有什么相干?你休想攀扯!”

    她禁不住转头看向二太太,满脸痛恨和懊悔。

    世子夫人和陈二夫人有些奇怪,忙上前安慰母亲,不要听白虎将军挑拨离间,胡家怎会放弃弟弟呢。

    大太太抓着大女儿的手,身子不住颤抖,神色慌张恐惧。

    葫芦则冷冷地看着胡钧,像要看透他的内心,那了然的目光,令他再一次绝望——原本他以为,可以侥幸逃脱的,终究是奢望了。

    二太太见葫芦几句话就撩拨得大房对她反目,彻底疯了,扑到葫芦马前抓扯他,一边哭喊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害死我家老爷不算,还跑到胡家挑拨离间,绝我母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老太太大怒,喝命刘云岚:“把这死婆娘拖走。莫要让她碰了我大孙子,省得沾了晦气!”

    刘云岚忙上去推搡二太太,马小六媳妇也跟着帮忙。

    而胡家那边,没了大房人主持,都乱了,也没人管二太太,被刘云岚推倒在地。

    ********

    皇宫,乾元殿偏殿内,永平帝靠在御座上,眼神空洞地仰望殿顶那珍禽异兽的雕饰花纹,心中默问神龟:“为什么?为什么朕都认错了,还是不消停?这张家和郑家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才一日工夫,白虎将军的婚事尚未解决,就又出事了。

    什么时候他能安生一日,无牵无挂地睡上一觉?

    神龟自然不会回答他。

    可是,跪在下面的御史大夫胡敦却喋喋不休:“皇上,玄武侯、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恃宠而骄,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如此骄矜气盛,将来岂不要犯上作乱?”

    偏殿内还有宰相、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等人,众人都默然无语。

    赵耘也在,他听了胡敦的话,忍不住怒道:“胡大夫,孰是孰非,等玄武侯到了,皇上自然会决断。若由这一事就推定将来如何,你那侄儿又是什么好鸟?他干了那么多坏事,何止是骄矜气盛,岂不能推出你胡家要谋反?”

    胡敦抬头怒视他道:“赵培土,尔敢信口雌黄?”

    赵耘冷笑道:“你不就是在信口开河么,怎么就不许别人信口雌黄了?”

    ***

    下更下午两点。

第325章 打皇帝的脸(二更)

    二更求粉。

    永平帝被赵耘和胡敦的争吵惊醒,沉声喝道:“闭嘴!”

    二人闭嘴。

    才一会,赵耘就又张开了嘴。

    他道:“皇上,等玄武侯来了,他必定和胡御史各执一词,那时又将起争执。不如趁这会工夫,把如意楼的掌柜和小二叫来,详细问明当时情形,皇上心中也好决断。”

    永平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太监传令下去,叫如意楼的知情人来问话。

    于是,等板栗来到乾元偏殿的时候,如意楼的孙掌柜也刚刚进了宫门。

    板栗见了皇帝,拜见毕,皇帝便问他何故殴打胡镇。

    板栗当即将缘故说了。

    永平帝听说胡镇骂板栗“狗屁侯爷,披上这身皮倒像只猴子,老子看你能蹦跶几天”等语,霍然变色,“啪”地一拍桌案,对胡敦怒斥道:“你养的好侄儿!打死活该!”

    胡敦立即叩头道:“玄武候用心险恶,故意用言语激怒胡镇,引他失态,然后借机行凶。”

    说完,把板栗指桑骂槐,骂胡镇是狗的话说了出来。

    板栗冷笑道:“他不惹本侯,本侯岂会骂他是狗?”

    永平帝痛苦抚额道:“他又怎么惹你了?”

    正好太监回禀,说如意楼的孙掌柜来了。

    皇帝立即命“带进来”。

    赵耘奏道:“不如让孙掌柜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一遍,再由胡御史跟玄武侯两相对质。”

    皇帝点头,觉得赵侍郎人就是好,任何时候说话都不偏不倚,就事论事,绝不借机行落井下石等样事。

    于是,因为客人斗殴而有幸面见天颜的孙掌柜进入偏殿,也不敢抬头,只看见上座隐隐半截黄袍和几位朝臣的靴子,遂激动地匍匐在地,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帝不耐烦,催促他将中午在如意楼发生的事说一遍,不许有半句添减。

    孙掌柜咽了下口水,遂一五一十地说了前情。

    当说到朱雀将军提起玄武侯曾跟赵耘借银子、还担心他多花了银子会挨菊花姐姐的骂等语,杜明等人都愕然相顾,不知这菊花姐姐是谁,这么厉害。

    永平帝额头青筋暴起——他可是知道这“菊花姐姐”的,不就是玄武侯的娘嘛!

    他用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尽量用平常的语调问板栗:“玄武侯如此叫穷,银子不够使?朕不是才赏赐了财物吗?”

    这是赤裸裸地打脸,打的还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可想而知,明日京都会传出怎样的流言,说玄武侯被皇帝抄了家,如今借钱过日子呢。

    胡敦幸灾乐祸,暗道敢如此奚落皇上,张家只怕才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要倒下。

    赵耘也有些不安,注视着板栗。

    板栗却毫无惊慌之意,他对永平帝回禀道:“臣并未叫穷,不过是说一件平常的事罢了。乡下人过日子,本就是这么算计的。”

    胡敦冷笑道:“那皇帝才赐下大笔财物,还不够用,因何去借银子,这不是诚心打皇上的脸吗?”

    板栗看着他那幸灾乐祸的嘴脸,一副等他被皇帝厌弃的得意神情,眼中厉色一闪,也不跟他啰嗦,转头面向皇帝。

    “皇帝赏赐尚未下来当天,臣爹娘派人先一步进京收拾住处,以免到时叨扰亲友。然,张家从流地返回,身无分文。皇上赐还的家产田宅等项也来不及变卖钱财,而工部虽然修缮了宅邸,里面一应家什等物均需张家购置添补;再者,张家老小进京,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处处要花销。故而我娘才吩咐先向赵耘叔支借五百两银子,说先紧需要的买,其余等家产理清后,筹出银子来再添补。”

    他见胡敦又要张口,哪里给他开口的机会,飞快地算了一笔细账,把侍郎府和侯府需要添置的家什床帐铺盖乃至锅碗瓢盆等物一一数清,加上张家老小进京后,上上下下连带仆人的日常米粮肉菜油盐布匹柴草等开支也详细说明,再一归总,竟然是好大一笔银子。

    别说张家目前没有银子,便是算上皇帝的赏赐,也堵不住这个空缺。因为,皇帝的赏赐中只有几千两银子可以使用,其余御赐之物,怎好随意拿去变卖?

    因为他看了小葱和香荽拟出来的收支清单,心里大概有一本账,要不然也不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

    永平帝和宰相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玄武侯:这哪里是领兵打仗的侯爷,这分明比内宅掌管家务的妇人还要算计精明。

    亏他算账快,竟是一点停顿都没有,而且账目清楚,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一丝假都不掺。

    “若是在乡下,这些都好办:米粮菜蔬都是自家种的,鸡鸭鱼肉都是自家养的,柴草炭等物勤快些也不愁用。然在这京城,哪怕是一粒米、一根针线都要花钱买来。张家才得朝廷赐还家产,今年的收成一应全无,不算计过日子,难道胡大人出银子养我们?”

    板栗盯着胡敦冷笑。

    哼,确实要胡家出银子,他这就跟他讨要。

    还有,打皇帝的脸又如何?

    他就是要打皇帝的脸!

    因转向皇帝道:“臣并非叫穷。在乡下,几乎所有人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嘴里也常说这样算计的话,并不觉丢人。朱雀将军不懂家计,然他自小被爹娘管得严,去投军之前,又不曾出过清南村,性子莽撞却最是天真憨直,牢记爹娘教导,不敢乱花银子,故而才说出怕挨骂那样的话。”

    永平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杜宰相见皇帝难堪,忙打圆场,对板栗笑赞道:“没想到玄武侯不仅精通兵法战事,对家计生活也熟练,比犬子能干多了。”

    板栗肃然道:“晚辈并非只知读书习武、不理俗事的公子哥儿。张家当年虽然富有,然晚辈爹娘自小就教导我兄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晚辈十来岁的时候就帮着爹娘打理家业,对一应家计用项和物价行情等都清楚的很。”

    杜明被噎得无话说,讪讪低头。

    板栗解释完,才对永平帝跪下叩首道:“皇上,天下人皆可嘲笑玄武侯穷酸,独独胡镇嘲笑不得。臣听他嘲笑臣,那真是‘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骂他是狗算是网开一面了。”

    永平帝听这话有内因,急忙问为何。

    板栗便将刘黑皮所言云州之事说了一遍。

    “臣去刑部查过案底,张家云州那处产业根本不在抄出来的清册上,然如今已归王家名下。这王家又是胡镇的姐夫王统本家,王统三年前曾任云州知府。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臣的爷爷奶奶听说了此事,都气得病倒在路上,所以才耽搁了进京行程。”

    偏殿中人虽然不理俗事,对这些可是通透的,那还不明白此中内情。

    永平帝更是勃然大怒,眼一扫御案,见有一摞书堆在眼前,随手抓起两本,用力对胡敦扔过去,骂道:“你胡家怎会养出这样的畜生?说!这是怎么回事?”

    胡敦浑身冰冷,面如死灰——他竟是不知这档子事的。心中对着二弟胡敬叫道:“二弟,二弟,你养的这个孽障,要毁了胡家了。”

    面上却丝毫不显,不住叩头道:“微臣委实不知此事。其中定有内情和误解,望皇上明察!”

    礼部尚书黄真忙出面奏道:“皇上,此事尚待查证。不如请刑部出面查核此事。”

    板栗道:“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永平帝听了一惊,他现在可真怕张家和郑家了,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勉强问道:“何事?”

    板栗就将郑家、赵家以及仁王妻女进京后,在德胜路被胡镇袭击的事说了一遍,“臣刚才正带表弟们去往京都府衙告状,路上碰见皇上派去召唤臣的内侍,这才跟了来。郑家表弟已经去了府衙。”

    “胡敦——”

    永平帝终于爆发了,一挥手,将御案上的书砚等物全部扫落在地,“哗啦啦”一声响,惊得宰相等人一缩脖子,齐齐后退一步。

    赵耘却不管这些,他听说爹娘被袭击,顿时慌了神,忙一把扯住板栗,也不叫侯爷了,直问道:“板栗,我爹我娘没事吧?受伤没有?”

    板栗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石头叔别急,三爷爷三奶奶都没事。就是我外公从车里翻出来了,受了些伤。”

    他俩站一块细说当时的情形,而另一边,胡敦不住对永平帝叩头,说此事定是诬陷,胡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永平帝哪里肯听他的解释,骂道:“他没这个胆子?他不是混世魔王吗,他什么事不敢做?”

    见胡敦还苦求明察,皇帝恼火,大叫“来人”,吩咐龙禁卫带一名内侍去京都府衙,“严知府审案情形如何,如实回报。若有半句虚言,朕唯你二人是问!朕事后可是要跟严知府对证的。”

    两人便飞奔去了。

    这里,皇帝喘气坐下,才问板栗,郑家亲长和赵家亲长摔坏没有。

    板栗谢过皇帝关心,说乡下人,长期劳作,虽然年纪大了,然身子骨还好,赵家三爷爷和他外公从马车上摔下来,只受了些轻伤,没大碍。

    皇帝又急忙问仁王妃和女儿怎样——她们可是不种田的,要是有个闪失,皇叔那里不好交代。

    板栗道:“幸好王妃一直练拳养生的,有些身手,紧急时抓住了那故意冲往女眷马车的胡府家丁,才没酿成大祸。臣的两位表弟素日也练习拳脚的,合力拽住了受伤惊窜的马儿,只撞翻了好几辆拉货的车。”

    众人听得惊险,都吐了口气。

    胡敦浑身颤抖,嘴里却道:“玄武侯如何认定那人就是胡府家丁?”

    板栗见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眼一翻,将脸转向一边,懒得理他。

    杜宰相忙道:“胡御史,皇上已经派人去府衙听审了,实情如何,稍后便知。”

    下章晚八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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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