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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1章 烈性红椒(一更)

    黄瓜见情形不对,急忙奔进美味斋,将绿菠托给其他小二照应,“这是玄武侯的妹子,张侍郎的女儿。看好了,不然你们也脱不了干系。马上就有人来替她诊治。”

    又问绿菠道:“绿菠妹妹,肚子疼不疼?”

    绿菠手上的伤虽然吓人,但不致命;然内脏若是被踢坏了,那可就完了。

    绿菠哪里说得出话来,哭得抽气不止,又朝他伸手要抱。

    黄瓜赶忙道:“妹妹,打你的坏人又在打红椒姐姐呢,哥哥要出去帮忙。你肚子疼不?要是不疼就忍一忍。哥哥让人叫云姨去了。她是最厉害的大夫,来了帮你一瞧,你就不疼了。”

    绿菠这回听清了,便竭力忍住不哭,胡乱摇头。

    黄瓜见她如此乖巧,怕她肚子疼忍住不说,又问了一次。

    绿菠举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抽噎道:“手……疼!”

    食指连心,她只顾手去了。

    黄瓜听见外面声音大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了,告诫了掌柜的一番,匆忙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掌柜的看着小二手上黑瘦的小姑娘,简直绝望到死: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随便来一个跟要饭的差不多的孩子,都是玄武侯的妹子,这到底是美味斋的福气呢,还是晦气呢?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附近铺面和街上行人都围了过来。

    黄瓜出去后,见红椒跟胡钊扭在一块厮打,忙想过去帮忙,却被一人半途截住,斗将起来。

    原来,胡钊要替弟弟报仇,自然冲着黄瓜黄豆去了——他们看上去像主子,而男装打扮的红椒却像个小厮。

    可黄瓜闪身进了美味斋,于是他就和一个随从截住黄豆,而红椒则被那车夫拦住了。

    红椒在黑莽原这几年,上要照顾爷爷奶奶娘亲,下要护着弟弟妹妹,加上她性子本就要强,打架闹事外加施阴谋诡计,竟不比板栗小葱在军中历练差一点儿,也彻底蜕变成野丫头,还是个性烈如火的野丫头。

    她见那车夫上前来,先是示弱躲闪,还大叫大嚷。

    那车夫听出她竟然是个女孩子,有些诧异,难免就轻视起来。

    红椒却瞅他愣神的工夫,右手握拳,把大拇指夹在中指和食指间,一拳砸到他眼眶上,当即打爆了他的眼珠,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蹲下身子哀嚎不止。

    围观众人见那车夫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中往外流,吓得纷纷后退。

    黄豆虽然被胡钊和两个随从围住,却还是担心红椒打不过那车夫,大喊“红椒小心”。

    胡钊听了却心里一动,丢下他就往红椒这边来。

    原来,他虽然跟胡镇一样是个霸道的,但自小却聪明好学,只不用在正途上就是了,他早把张家和郑家情形摸得一清二楚,第三代瓜果蔬菜更是烂熟于胸。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之前见了黄瓜和黄豆的相貌,结合从胡家下人口中问到的堂审情形,便猜测这两人肯定是白虎将军的两个弟弟;这时再一听“红椒”两个字,立即就明白这黑小子是玄武侯的第二个妹妹,所以才跟白虎将军家的人在一起。

    那他还能放过她?

    正杀气腾腾地走过去,却见红椒已经打爆了车夫的眼睛,不禁眼神一缩:果然张家第三代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生性阴狠,就算知道红椒是女子,然就凭她姓张,还有刚才打爆了车夫的眼珠,他也不会轻视她,而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两人对上,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可千万别以为红椒是女子,会打不过胡钊,会吃亏。当一个女子会些武功,再拼命起来,那是比男人还难对付的。

    略一交手,红椒就明白自己不是胡钊的对手,再次示弱,假装被他拿住,撞入他怀中,却贴身抱住他再也不放手,不给他施展拳脚的机会。

    她牢牢抱住他的腰,手却伸到他背后,一把抠住他脑后头发,揪紧了,死命往下扯。

    膝盖又顶住他裤裆,用力往上撞。

    胡钊被袭了个措手不及,心中大怒:还有这么打架的?这黑丫头全不知羞耻。

    羞耻不羞耻的先不说,可难对付了。

    他一把掐住她脖子,她就一低头咬住他手腕。

    他拼着受伤,将手移到她颈后,用力掐死;她却借力凑近他,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差点咬掉一块肉。

    他疼得大叫,不得不松手,遂用力想摔开她;她却长腿一绕,缠在他腰间,整个人猴在他身上,哪里能甩开!

    两人你来我往,揪头发掐脖子,口齿都利用上了,无所不用其极。因为贴得太近,拳头只能往彼此后背上招呼,甚至于跺脚踢腿,从站立直打到翻滚在地,滚到街道旁边的雪地里。

    街道中央的积雪都被人扫到街边,这一滚过去,就见白雪衬托得两人对比十分有趣:胡钊穿着青色素服,面色却白皙红润;红椒穿着黄豆的一件秋香色棉袍,脸上却黑不溜秋。

    唯一相同的是,两人都面色狰狞,眼中喷出的怒火能灼烧人。

    胡钊仗着力大,死死将红椒压在身下。

    他自己却也爬不起来了,因为红椒用双腿勾住他的两条腿,四条腿纠缠在一起,根本动弹不得。

    因为两人完全抱在一起,几乎脸贴着脸,他的手只能从后颈掐住她的脖子,却不容易用力;红椒也不示弱,照样掐住他的后颈,指甲都抠进皮里去了。

    胡钊望着身下这个女子,黝黑的脸颊,五官其实很端正,眼中喷出愤怒和不屈的火焰,令得她双眸璀璨如星光。

    他心中忽然涌出嗜血的兴奋,张嘴咬向她的嘴唇。

    没有想象中的躲闪和害怕,红椒竟然用力把脑袋往上一碰,前额砸在他鼻尖上,顿时一阵酸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用头砸?

    “老子还怕你个黑丫头!”胡钊神情扭曲,用力将脑袋往下砸;红椒当然不能等他砸,立即用脑门迎上去。

    额头相撞,两人都被磕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围观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没见过这么狠的两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居然有人叫起好来。

    自古以来,大凡赶热闹传闲话,那个速度都是令人不可思议的,这一会工夫,德阳路的美味斋前就堵满了人。

    人们竞相传告:胡家和张家郑家又打起来了,还打死了人,胡家死了一个儿子,张家死了一个女儿。

    很快,京都府衙和虎禁卫得到消息赶来了。

    这一次,黄瓜他们可倒霉了,来的虎禁卫指挥使展强是胡家亲戚,当即下令将三人拿下,根本不听黄瓜黄豆喊叫分辨。

    只有红椒,虽然被两名禁军扭住,却闷声不吭,趁着被拉起转身的工夫,斜脚踢在胡钊胯下。

    两名禁军看得一哆嗦,望着红椒心底直冒寒气。

    胡钊紧闭嘴唇,死死咬牙挺住,没有喊叫出声。

    他看向红椒,破天荒地竟然送给她一个邪魅的笑容,虽然有些阴森,可确实是在笑。

    跨前一步,一手扣住她下巴,用力捏紧,另一手攥紧她的胳膊,也用力捏紧,两眼直看到她心底。

    红椒,很好!

    岂止是辣椒,简直是只小母豹,又辣又烈,随时随地暴起伤人!

    忽然,他松开她的下巴,一拳砸在她腹部。

    红椒被砸得弯腰,佝偻下身子,却也咬牙挺住,倔强地不喊一声。

    见红椒被打,黄豆怒了,冲着展强叫道:“狗东西,竟敢执法偏袒。你就等着玄武侯和白虎将军活剐了你吧!”

    展强眼神一缩,挥手令人将三人带走。

    胡钊想起黄瓜抱进美味斋的那个黑小孩,刚想进去,忽听街头传来马蹄声,眼珠一转,扯着美味斋的掌柜一起跟衙役走了。

    这些人前脚刚走,板栗和葫芦就各自带人赶来了,然只在美味斋里找到抱着绿菠的小二。

    板栗命孙铁带人守护绿菠,等随后赶来的云影诊治,他则和葫芦循着虎禁卫的足迹追了下去。

    京都府衙,严知府得知红椒竟然杀了溟州巡抚胡敏的小儿子,大惊失色,再也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将她看押起来,连黄瓜和黄豆一并捆绑,就要开堂审问。

    板栗和葫芦一阵风似的赶来,却被虎禁卫拦住,展强斥责他们扰乱京都治安,还说若有分辨,等知府大人开堂审问再作处置。

    板栗眼中喷火,他已经问了围观百姓,对刚才的事了然于胸,因此竟不跟他辩驳,从马上腾身而起,一个横扫千军,将他扫落马下,然后对着他胸膛狠狠踹下去,踹得他鲜血狂喷。

    “狗东西,竟敢徇私!”

    禁军们都惊呆了,不知该不该上前解救上官。

    因为展强虽然是他们上官,可跟玄武侯的级别差太远了,再说,刚才确实是展指挥偏袒,所以,他们面面相觑,都愣在那里。

    恰好胡钊因为得知弟弟已经不治身亡,悲愤万分,令将尸体抬到公堂来,今日要跟张家不死不休,这时才赶到。

    葫芦问了张行,得知这人就是胡家人,也不多话,飞身下马,只两招,就将胡钊打得瘫倒在地。

    “案情不明,要关押就一起关押,要审问也该一起审问。”板栗和葫芦将胡钊和展指挥押上府衙公堂,对严知府怒道。

    下更晚八点。

第342章 郑氏菊花(二更)

    永平帝得知事情经过,并未意外。

    郑家进京都大闹了一场,张家进京怎能风平浪静呢?

    不出事太反常了,出事才正常!

    从香荽在刑部告状开始,哦,不,从张家平反、封玄武侯开始,边关战事他还真没担心过了,但张胡两家的纷争却节节攀升。

    张家进京,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迎接一波混乱的。

    可是,他又愤怒不已:吵架归吵架,接二连三地出人命,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呢?

    胡家告玄武将军张灵儿当街掌掴胡家二太太,致使她羞愤杀子后自杀,今日张火儿同表兄郑旻又杀了胡家三少爷胡钰。

    张家告胡家杀人灭口,杀了胡家二太太和胡镇,妄图将所有罪责推到胡镇身上,今日胡钰更是丧心病狂,脚踢张家弱女,不料“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却被自己人误杀丧命,却反诬告张家。

    双方各执一词,从公堂吵到御前。

    龙颜震怒之下,责令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此案,查清原委后,不管是哪一方,都将严惩不贷。

    三司会审就能审得清吗?

    当然不!

    刑部尚书汪正松是赵耘的岳父,赵耘乃是朱雀将军的哥哥,更是玄武侯娘亲的义弟,所以胡家人不服。

    都察院左都御史庞文乃是溟州巡抚胡敏的岳父,即被杀的胡钰外公,是以张家人也不服。

    不服也没用,皇帝的圣旨无人敢违抗,所以三司会审照常开堂。然而,堂审就跟菜市场一样热闹,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争得面红耳赤,吵得吐沫横飞。

    在这节骨眼上,美味斋掌柜和小二都被人杀了。

    张家指称是胡家杀人灭口;胡家也称是张家杀人灭口。

    百姓们心惊胆战,纷纷噤若寒蝉,连出面作证都不敢了。

    公堂上吵,朝堂上也在争斗。

    胡家终于展示豪门权贵的真正根基:牵藤攀蔓,扯出了七大姑八大姨,宫中胡太妃去找太后哭诉;荣郡王和陈国公都假意出面调和,实则为胡家撑腰;左都御史庞家更是要为外孙讨公道;还有胡家大太太的娘家……

    张家虽然是草根新贵,却也不容小觑:赵家当然力挺张郑两家,连带的刑部尚书汪家也站在这一边;闲云野鹤一般的仁王秦枫也出面了,以亲王身份对阵荣郡王和陈国公;张杨的同门师兄弟以及故交好友也纷纷出头;张杨岳父曹渊顶着花白头发直接跪到乾元殿外,要为外孙女讨公道,还有方家,也在暗中襄助。

    更有西北禁军和西南禁军中几十将军副将军都上奏永平帝,弹劾胡家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玄武侯、玄武将军和白虎将军挟大胜归来,他们都敢这样不当数,数次挑衅欺辱,连弱女也不放过,可见原先是怎样欺压张家和郑家了。

    永平帝见闹得这样大了,案子一时半会儿又审不清,想发火惩罚人也不知惩罚谁,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外乱未平,内乱又起!

    堂上吵,堂下也没闲着。

    左都御史庞家本来不愿插入胡家和张家纷争的,一来胡镇太混账,他们也不想惹祸上身;二来胡家三房是庞家女婿,二房的事他们不想管,但这次死的是外孙,那就不一样了。

    庞夫人最喜欢胡钊和胡钰两个外孙,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恸欲绝;再者,她不明内情,听胡钊说是红椒和黄豆杀了胡钰,当然相信了,因此一口气下不来。

    想起白虎将军爹娘和朱雀将军爹娘上胡家质询的事,她恨恨地骂道:“这次他张家杀了人,老身倒要瞧瞧他们有什么话说!”

    她儿媳妇道:“娘,张家怎会承认?要不然钊儿也不会蒙受冤屈,被关着了。”

    庞夫人大怒道:“不承认?百姓的眼睛是瞎的?那郑婆子会闹,老身就不会闹了?走,把钰儿的尸首抬上,咱们去张家会会那乡下来的老侯夫人!”

    于是,左都御史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媳妇并护卫及丫鬟婆子等,浩浩荡荡一群人赶到延庆路张侍郎府,想要效仿朱雀将军和白虎将军的爹娘骂街,骂张家养女不教、纵女行凶,向京城百姓揭露张家伪善的面目。

    如今张家防守可严了,小辈们更是严禁外出。

    庞家人到达张府门口,也很快引来半条街的百姓观看——百姓们都盯着这几家呢,一有动静马上就知道了。

    孙铁带着护卫们严阵以待,一边派人将消息传进内宅。

    听了这事,张槐和郑氏还没怎样,张老太太拍着桌子大骂不止,“她还敢上门来?槐子,菊花,娘不活了!娘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这死婆娘打一架。我可怜的绿菠嗳,她才七岁哩……”

    郑氏站起身,走到婆婆身边,温声道:“娘,你抬眼瞅瞅:就算杨子和板栗上朝去了,家里不还有槐子和媳妇么,你孙女还是将军哩,你还怕没人对付那什么御史夫人?娘消消气,在一旁瞅好了,看儿媳妇怎样打发她。”

    张老太太抹一把泪,问道:“你能成不?你还怀着身子哩!”

    郑氏微微一笑,道:“娘,你还不相信我?”

    张槐立即道:“儿子难道是吃干饭的?”

    当下,张槐、郑氏和小葱凑一处嘀咕好一会。

    张槐就出去,吩咐孙铁等人大开府门,并搬了数张桌子出去,分别摆在张府东、西和正面,两张一并拢,上面再架一张;大门口的台阶上也摆了四张椅子,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和靠背,前面还放了两张茶几。

    庞家人见这阵势,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要搭戏台唱戏?

    那也太窄了!

    很快,他们就见张家大门内涌出一大群人,当先是身着朱红礼服的玄武侯爷爷张大栓和父亲张槐——张槐的礼服颜色略浅一些——左右各侍立着南瓜和山芋;跟着是玄武侯的娘和妹妹,扶着老侯夫人出来了,这婆媳二人也是凤冠霞帔,按品装扮。

    待张大栓两口子在正中两张椅子上坐下后,张槐和郑氏才一左一右,在他们身边坐下,小葱和弟妹们侍立两旁,孙铁则带着众护院在阶前护卫。

    庞夫人没想到他们全副武装出来了,按礼数,自己还得上前拜见呢。

    再不甘愿,却不敢违了这礼数,她只得带着儿媳妇、孙媳妇上前拜见玄武侯的祖父母和父母。

    张老太太一言不发,张大栓和张槐也不吱声——他们是男人,不好跟庞夫人对阵,出来不过是充场面的,今日一切全凭郑氏和小葱发挥。

    郑氏命小葱上前扶起庞夫人,并叫看座。

    虽然客气有礼,却神情凛然。

    双方对面,庞夫人得以细看这对婆媳,老侯夫人还罢了,板着脸,气鼓鼓的模样,看得出确实是村妇,可这玄武侯的娘却有些令她摸不透。

    头戴金翟翠珠冠,身穿朱红云霞翟纹袍服,披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面色黝黑,皮肤粗糙,然深色眼影衬得双眸幽深,凛寒慑人;唇色不用正红,却涂成浅粉,接近浅紫,与黑肤甚为相宜。

    她不动声色地端坐着,明明面黑粗糙、容颜老相,却与她婆婆气势迥然不同。

    庞夫人不敢轻视,见只有她开口,便知今日要对的就是她了,却不知如何称呼:玄武侯尚未娶妻,不好叫侯夫人;但也不能叫太夫人,玄武侯的爹还没死呢;也不能叫老侯夫人,玄武侯的祖母还在呢!

    可把她给难住了。

    只得含糊称“张夫人”,将来意说了,要张家给个交代。

    郑氏肃然道:“既然庞夫人上门,张家自然要给个交代。”转头对小葱,“扶你二婶出来,把绿菠也带来。”

    随后,就有两个婆子扶着病怏怏的曹氏出来,眼神冷得像寒冰,手上还抱着瘦弱的绿菠,也是病怏怏的。

    庞夫人不料郑氏如此干脆,不明白她想怎样。

    却见郑氏起身,扶曹氏在自己座位上坐了,然后喝命南瓜,“抱妹妹上去,告诉京都父老昨日之事”。

    南瓜立即接过绿菠,在孙铁的帮助下,上了东面搭好的高桌,面对百姓诉说昨日美味斋发生的事,孙铁和一个护院在旁护持。

    兄妹俩一样黑瘦,尤其是绿菠那可怜的模样,让众人同情不已。

    听说胡钰撞飞了她的饼不算,还迁怒她害自己跌落点心匣子,用脚狠跺她捡拾糕饼的小手,还当她是叫花子,把她踢出美味斋,百姓们都狂怒咒骂,骂胡钰猪狗不如,死有余辜!

    庞夫人大惊,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禁不住对郑氏怒道:“老身外孙死于非命,张夫人怎不说?”

    郑氏厉声道:“说!怎不说!庞夫人不问,张家也是要说的。”转向小葱和香荽,“你们去告诉大家。”

    小葱和香荽又各自上了正面和西面的高桌,把胡家随从如何持刀行凶,张家二姑娘如何闪避,导致胡家三少爷胡钰死于非命的事说了出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胡家这是遭天谴了!”

    “我张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二更求保底粉红。

第343章 最爱吃猪头肉(一更)

    小葱把自己在庆功宴上遭受御史大夫胡敦上奏治罪的事、胡镇嘲笑辱骂玄武侯的事、胡镇暗中谋害赵家和郑家亲长的事、胡镇姐夫霸占张家财产的事,一一道来。

    她话语铿锵,正气凛然,比当日郑老太太在景泰路的哭骂效果自是不同,顿时百姓一片哗然、群情激奋。

    香荽也没多说,就说了她四年前被掳掠追杀的事,明明查到胡家下人身上,却被灭口不认。小女娃能把皇帝大臣都说得掉泪,何况这些百姓了,一个个抹着眼泪怒骂胡家。

    葡萄又带出花生、青蒜,把这两个瘦弱的孩子抱给小葱。

    小葱牵着弟妹道,张家在黑莽原吃了四年苦,组织流民开荒种地,老小都熬得病弱不堪;自己跟哥哥在边关拼死杀敌,然而,历经生死换来平反,刚翻身就遭到胡家一再打压。

    这冤屈连三司会审都辩不明,就因为张家比不上胡家心狠,就因为人家杀人灭口如同家常便饭。

    她仰天喝问: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百姓们听得愤怒了,他们当然希望这世间有公理,于是狂呼高叫胡钰死的好,是罪有应得。

    若世间没有公理正义在,老百姓要怎么活?

    因此,当场就有人站出来,上前对张家人跪下哭道:“小人亲眼看见胡家人自己误杀了胡少爷,可是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被杀了,小人不敢出头作证。小人不是人,是个贪生怕死的没用的东西。”

    庞夫人等人都听呆了。

    她厉声叱喝道:“大胆刁民,你敢颠倒黑白?”

    那人怒道:“你外孙明明就是被自己人杀的,谁颠倒黑白了?许多人都看见的。这是报应!你外孙心狠手辣,遭报应了!胡家混世魔王作恶太多,遭报应了!”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跟着又有人跳出来指证胡钰之死是咎由自取。

    这些人被一股激情支撑着,当即就要去刑部衙门作证。

    张槐立即站出来,对这些人道:“你等敢出头作证,我张家拼死也要保你们平安。”

    转头吩咐刘黑皮,将这些人都登记姓名住址,派人暗中保护,一边命钱明带他们上刑部作证。

    混乱吵嚷中,就有人对庞家人指点喝骂,说庞家跟胡家一样不是好东西。

    庞夫人心底一片冰凉,没想到来质问张家,想令张家在京都百姓面前身败名裂,却反而给了张家这样一个出头的大好机会,身败名裂的是胡家和庞家。

    今日之后,胡家就算不败,在京城也将步履维艰。

    这时候,郑氏出面喝住百姓,正色对庞夫人道:“我相信庞家绝非不明是非,否则上次郑家跟胡家冲突,庞家就应该出面了。这次插手,定是不明内情。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也都难过。然而,请夫人细想:当时我家闺女被人用剑刺杀,难道她应该不闪不避,站那等死不成?”

    庞夫人无言以对,想为外孙辩驳,也无从辩驳。

    她想学郑家和赵家当街质询目的落空,白替张家张罗了一场,再留下来只会更难堪,遂借着郑氏给的台阶,向张家赔礼后告辞,灰溜溜地带人回去了。

    这还不算,刑部三司会审红椒杀人一案,因为有百姓出面作证,立即水落石出,判胡钰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红椒黄豆黄瓜无罪释放,判胡钊鞭笞二十。

    但也止于此。

    这天下午,公孙匡梅子寒终被押解进京,却抵死不认他曾谋害过香荽,玉米之事更是意外。

    卫讼师立即将人们的思路往胡镇身上引,说这一切都是胡镇干的,与胡家无关,更与公孙匡无关。

    更有胡镇姐夫王家派人送来了云州山林的地契,板栗明明知道那是伪造的,却因为拿不出真的来,气得干瞪眼。

    这么一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张胡两家恩怨,刑部审了许多天也不能查清,此时竟然能了结了,罪魁胡镇已死,也就剩下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之死尚待查明。

    张杨黑面沉如水,对于左都御史庞文要结案的提议不置可否,却拦住不肯罢休的板栗和葫芦,命二人不准再说。

    胡家人则悲恸地故作姿态。

    其时,因这件案子牵连深广,三司会审就成了公审,数百人在堂下观看,更有许多百姓在刑部衙门外等候消息。

    公堂上更是阵容森严,两边排排坐了好些官吏。

    东边是胡敦打头,带着儿子女婿以及荣郡王府、陈国公府和庞家等一帮亲眷;西边则是张杨打头,带着侄儿以及郑家、赵家、曹家和秦枫等亲眷。

    当大理寺卿宣布结案后,红椒等人被当堂去除枷锁。

    黑丫头站起身,目光在板栗等人身上扫过,看见青莲腰里鼓鼓的,也不说话,上前探手扯过一个巴掌大荷包袋,从里面掏出两块点心,就这么当堂剥开吃了。

    秦瀚见了,忙转头从弟弟秦涛腰里也扯下一个荷包袋,殷切地递过去,道:“红椒妹妹,二弟这还有柿饼,你吃一块。”

    红椒一言不发,也接过去吃了。

    堂上堂下众人都怪异地盯着她。

    张家大女儿、小女儿好些人都见过了,这个二女儿还是头一回见,堂审的时候也没见她多言,都是黄豆应答的,是以都觉得这黑丫头除了莽撞粗俗外再无别个可取之处。

    张杨见红椒吃得干了,有些噎,忙端起自己的茶盏,示意青莲送去给姐姐喝。

    红椒接过那小小的茶盏,“咕咚咕咚”两大口就喝完了。

    将杯子还给青莲,她挺了挺胸膛,用力咳嗽一声,引得众人全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她也不在意,只把眼光沿着胡敦、胡钧,一溜瞧下来,再扫过还没被除枷的公孙匡、梅子寒——他们依旧是流民,自然不能放了,然后冷笑起来。

    黄豆多有眼色,况他最知道红椒妹妹的,立马就问道:“红椒妹妹,你笑啥?”

    红椒转身面对堂下看热闹的百姓,双手叉腰,昂然大声道:“我们被流放离开村子那天,青山书院的院长周爷爷叫人送了句话给我爹。”

    见她停住不说,众人全都心急地瞪着她。

    赵翔被秦湖等人在背后捅了一下,急忙上前问道:“红椒姐姐,周爷爷送了句什么话儿给张伯父?”

    红椒也不管他是谁,对他咧嘴一笑,脆声道:“周爷爷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她高举双臂,扬声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今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苍天有眼!老天爷在看着哪!”

    众人听得愣愣的。

    “我张火儿在这对天发誓:若是在美味斋故意害胡钰被杀,将遭天打雷劈!知道么?我当时什么也没想,我就想躲开那要杀我的剑,可是那个家伙就被自己人给杀了。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胡敦大怒:“张杨,你侄女竟敢妖言惑众?”

    张杨冷笑道:“妖言惑众?你说《易传》之《文言》是妖言惑众?”

    胡敦怒道:“胡说!谁说那个!我侄儿之死明明就是巧合,说什么报应,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

    张杨冷森森地说道:“你侄儿之死是不是巧合本官不敢妄言,但我小女儿的手却是被他故意跺烂的,她內腑亦被踢伤。如此对待一个幼女,其行径令人发指,死有余辜!这话不是妖言惑众吧?”

    胡敦瞪着他呼哧直喘气。

    黄豆面对红椒却扬声告诉大家道:“红椒妹妹,你真是糊涂了。人家要是相信因果报应,还会这样行事?不过,说一句谎言,要用十句谎言去圆它;干一件恶事,至少也要用十桩恶事才能掩盖。”

    “所以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把屁股擦干净了,该灭口的灭口,该销赃的销赃,没准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一件小小的事就能将昔日的恶行扯出来。不过,要想做得干干净净,难得很哩!”

    他这番话真正令人心惊,胡敦老谋深算,尚能保持镇定,胡钧却早面色大变。

    胡钊却面不改色,目光灼灼地盯着红椒。

    他下巴上包裹着厚厚一层棉纱,那是被红椒咬伤的。

    看着红椒和黄豆旁若无人地讥刺胡家,他脸上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忽然抬手掐住下巴膏药一角,“滋啦”一声撕下包扎的棉纱,露出皮肉翻卷的伤口。

    “张红椒,本少爷这下巴都叫你啃成这样,咱们这个缘分可真是不浅呢!承蒙红椒姑娘厚爱,本少爷定不负姑娘,择日就请大媒上张家提亲,请姑娘耐心等候!”

    听了这话,众人都炸了。

    一齐看向胡钊,只见他下巴被咬得皮肉翻卷,狰狞可怖,联系之前看热闹百姓们的议论,都不可置信地转向红椒——

    胡钊下巴上的伤真是她咬的?

    张杨、板栗和葫芦心里均“咯噔”一下,正想主意,瞥见胡敦冷笑的模样,暗道不妙。

    红椒听了胡钊的话,哪里能忍得住,当即炸毛,眼睛瞪大一圈,就要跳起来大骂,却被黄豆一把拉住了。

    忽然,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传来:“我红椒姐姐最喜欢吃猪头肉、啃鸭下巴。”

    是青莲。

    这小子,说话真够损的。

    黄豆心里闷笑,却被他点醒了,立即疑惑地问红椒道:“我说红椒妹妹,你不是最喜欢啃猪手的么,咋咬猪下巴了?还有,你再生冷不忌,这没炖烂你就啃上了?大冷天的,弄出病来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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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本官听说你私通(二更)

    红椒灵光一闪,嫌恶地对地上“呸”了一声,道:“我在黑莽原呆了四年,吃东西也不挑了。谁知这人心黑,肉也臭,没法吃,咬了一口就赶紧吐出来了。”

    兄妹三人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众人先是愕然,接着轰然大笑。

    胡钊面色铁青,冷笑道:“本少爷倒要瞧瞧,谁敢娶你这个啃了本少爷下巴的女人。”

    红椒把眼一翻,冷“哼”一声,脆声道:“想娶本姑娘的人,从下塘集排到京城。本姑娘今儿在此宣布:择婿头一条,一定要跟本姑娘志同道合,也爱吃猪头肉和啃鸭下巴。”

    输人不输阵,何况她还没输呢!

    黑姑娘的话不论真假,气势十足不说,还风趣,引起百姓一片叫好,竟然有好些少年哄嚷“在下爱吃猪头肉”,秦湖等人喊得最大声。

    喊完又面面相觑:好像他们都是不吃猪头肉的!

    于是哄笑起来,都道,从此后去酒楼都要点猪头肉。

    见此情形,黄豆气得沉脸对红椒喝道:“瞎喊啥!”

    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板栗和葫芦走上前,笑眯眯地对红椒道:“走。伤成这样,等家去让娘用猪手炖花生给你补补。”

    胡钊眼睁睁地瞧着众人簇拥着红椒出去大堂,眼神眯成一条线。

    至此,此案暂告一段落,三司将审理结果急报在皇宫中翘首等候的永平帝。

    皇帝看了奏折,略问了问,另加了两项处置:将虎禁卫指挥使展强贬官去职,永不录用;玄武侯当街暴打虎禁卫指挥使,虽有情弊,亦不可饶恕,罚俸半年;另外,责令刑部限日查清美味斋掌柜和小二之死,查明后,严惩不贷!

    他是气狠了。

    若百官都这样明目张胆地袒护、出气,毫不讲律法规矩,朝廷岂不要乱套?是以要用展强杀鸡儆猴。

    汪正松从金殿出来,腰都佝偻几分,暗自思索告老的问题。

    左都御史庞大人回家后,得知那些去作证的百姓都是妻子上张家闹事引出来的,大骂她“妇人之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得连晚饭也没吃。

    没搬倒胡家,张家固然气愤不平,京都权贵们也暗替胡钰不值:平日里,那些权贵子弟火气上来了,踢小叫花一下,还真是常见的很,只要不出人命,谁又会小题大做?

    可是,谁让他踢了刚崛起的张家人呢!

    因此,王公大臣们都严厉叮嘱子女:近期收敛些,不许欺负弱小。张家刚从黑莽原回来,个个都跟要饭的似的,要是跟胡家兄弟似的碰上一个,岂不倒霉?

    在这风口上,别说张家小姐少爷了,就算欺负了张家下人也不成的。听说他们从黑莽原带了不少人回来,所以要小心些。

    经此一事,京都治安竟然出奇的好,不但没有欺凌弱小的事,甚至还那些权贵少年遇见黑瘦的小叫花一般的人,还主动打赏。

    胡家,灵堂上又多了一具棺材。

    胡敦早派人飞鸽传书给三弟胡敏,一边严厉警告胡钊:“不管你想干什么,近期都不许妄动。你就算不怕张家,难道皇上是那么好欺骗的?”

    这个侄儿,聪明是聪明,但也极其护短,他竟然把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都……若不剖析其中厉害,他是不是还要报复今日上堂作证的百姓?

    见胡钊阴沉着脸,胡敦忽然满心疲惫和绝望:夫人跟儿子说得没错,胡家要葬送在他们手里了!

    可是,他要如何补救?

    干一件恶事要用十件恶事去掩盖,他们何止干了十件,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会爆发呢?

    自二弟去后,三兄弟同心同力撑起的胡家,如同破了一个大洞般,盛气尽泄,不复往日荣光。

    胡钊见伯父灰败的脸色,心中难受,哽咽道:“大伯放心。侄儿也不是没轻重的人,不会在这时候轻举妄动,让人抓了把柄,先前是伤心糊涂了。可是伯父,咱们就算不报仇,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胡敦沉声道:“你二婶和大哥已经没了,先收敛一阵子,避过这阵风头再说,不然他们不是白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你不知道?”

    胡钊擦了一把眼泪,道:“大伯,这一次,咱们不用动手……”

    他凑近胡敦说了一番话。

    胡敦睁大眼睛道:“果有此事?”

    胡钊点头道:“侄儿早就打听清楚了,六年前,那刘水生跟张灵儿都已经议亲了,因为其外祖家插了一脚,才没做成亲。这次刘水生主动请缨去西南,又拒不接受家中亲长定亲,定是……”

    他竟然对清南村的事了如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

    胡敦犹豫了……

    张郑两家齐聚的喜庆,生生被胡家破坏了,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上上下下都忙个不停。

    张杨和板栗葫芦下朝后就钻进书房密议;小葱要里里外外打点家务、照应祖父母、娘亲和二婶以及弟妹们,没一点空闲;长辈们也没闲着,正为葫芦和秦淼挑日子成亲。

    在这节骨眼上,这天胖婶上街回来告诉小葱,说街上百姓都在议论,玄武将军与今科进士刘水生私定终身,逼刘水生退了长辈定下的亲事,好娶她过门。

    紧跟着,赵家等亲近人家也都派人来告诉这消息。

    郑氏顾不得养胎了,和张槐把小葱叫了去细问详情。

    小葱哪里还敢隐瞒,遂把跟泥鳅的一切事都倒了出来,愤怒、痛悔,外加伤心,在战场上她也没这么绝望过。

    张槐张杨板栗葫芦碰头商议后,果断出击:发动亲友,清查流言来处。

    于是,才清静了两日工夫,永平帝在早朝上又迎来了张家和胡家的又一波纷争:张杨弹劾胡家在外散布流言,蓄意败坏玄武将军闺誉。

    永平帝招来在家办丧事的胡敦上朝对质。

    胡敦矢口否认此事是胡家所为,指出:无风不起浪,张灵儿与刘水生私定终身,逼刘家悔婚另娶,害得人家女儿投水自尽,在下塘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怎就赖胡家人散布流言?可笑郑家之前还跟肃王在御前打官司,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得冠冕堂皇。

    他又举出六年前张家和刘家议亲不成一事,令金殿一片哗然。

    张杨一抖官袍,逼近胡敦质问:“张家这点事,连赵侍郎这个出身清南村、父母在清南村的人尚不明内情,胡御史是如何知晓如此详细?”

    胡敦冷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满大街人都在说,本官当然也是听说了。”

    张杨黑面透出森冷杀气,厉声道:“本官也听说,你与弟妇私通,生下胡镇这个孽种,所以才一反刚直禀性,一再护持于他……”

    话未说完,胡敦气得面色紫涨、浑身颤抖,哆嗦半天,“扑通”一声对永平帝跪下,叩头道:“皇上,张子易血口喷人,辱臣名节。求皇上为臣做主,否则臣誓死不依!”

    群臣都面色古怪,竭力忍耐,才没笑出声来。

    板栗和葫芦冷笑不出声,他们是新进小辈,不好说这话,须得二叔说才合适。

    永平帝面沉如水,望着张杨道:“张爱卿,此言有何凭据?”

    张杨恭声道:“臣无凭无据。”

    皇帝愠怒:“那为何要在金殿放出此言?”

    心中隐隐有些光亮闪烁。

    张杨昂然道:“自古就有嚼舌根的长舌妇,专会传播流言蜚语、惹是生非。然,谣言止于智者!臣即便听说胡家的事,也当作没听见一样,并不曾在外传言。臣刚才不过是向胡御史演示,借以警醒他:身为当朝御史,该关心国家大事、百姓疾苦,而不能为了私心,蓄意播散谣言,毁伤同僚声誉。”

    演示?

    听见这个词,永平帝眼皮狠狠跳了下,群臣嘴角狠狠抽了下,同时想起郑家那颗黄豆。

    胡敦怒道:“玄武将军破坏他人姻缘,难道不是欺压百姓?这难道不是百姓疾苦?”

    张杨亦大声责问:“胡御史此言可有证据?别说刘家尚未退亲,便是刘家真退亲了,我张家又不曾与刘家议亲,如何说是玄武将军逼迫?那本官是否应该据流言上奏弹劾你败坏伦常?”

    胡敦哑口无言,跪在那里喘息不止。

    张杨转头,面向皇帝凛然道:“自我大靖西、南边关平定后,张家入京,就与胡家纷争不断,闹得朝野不宁。如今北方战事未熄,正是外患未平,内乱将起,此非吉兆!然,臣恳请皇上细想:近来所发生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胡家先挑衅的?他必要置我张家和郑家于死地,连国家安危、苍生社稷都不顾了。”

    胡敦大惊失色,猛叩头道:“张杨诬陷微臣,请皇上明鉴!”

    明鉴?

    永平帝看着伏地不起胡敦,觉得是该了断一下了。

    张家在朝中有个对手,吵吵闹闹他并不介意,然胡家无视国法纲纪,一再挑衅,正如张杨所言,连苍生社稷都不顾了,他就没了耐性!

    从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死后,他就有些隐忍不下去了。虽然刑部尚未查出凶手,可他却有些怀疑胡钊,毕竟胡钰不是张红椒杀的,张家没必要杀人灭口。

    因为刑部未查明案情,他不能处置,眼下倒是个借口。

    胡敦被免官罢职。

    街面上更是传出胡御史与弟妇私通的流言,均言之凿凿。谁让原本刚正不阿的胡御史一再袒护侄儿呢,太反常了。

    当晚,胡家大太太大闹灵堂,甩手不管丧事,胡家乱成一团。

    隔日,太后宣招玄武将军和母亲进宫。

    慈宁宫,永平帝也在。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小葱是他封的第一个女将军,品行断不能有瑕疵,为平息流言,要替她张罗亲事。

    “太后怜你为国出生入死,想要亲自下旨赐婚,是朕想到白虎将军的前车之鉴,给拦住了。今特招你母女进宫商议,听你张家是如何想法。”

    他当时听了太后要赐婚的话,可是吓了一跳,急忙阻止,并说明缘故,言明皇家只能出力,不能出头,再不想揽事上身了。

    太后就犯愁道:“若是哀家不出面,以玄武将军在军中的经历,谁肯娶她?找个身份低贱的夫婿倒也不难,就是……”

    永平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朕亲封的女将军,岂能随便嫁人?一定要找个品貌地位相当的,否则连朕也没面子。”

    太后和皇后都觉这话有理。

    然思来想去也没有好主意,最后还是把郑氏和玄武将军招进宫当面商议。

    小葱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呆了半响,才跪下叩谢皇上体恤;郑氏难受的同时,也意外皇帝没有武断干涉,好歹张家还有些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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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一定要嫁(一更)

    小葱迟疑地问道:“敢问太后,臣一定要立即嫁人吗?臣生于乡野,仗爹娘疼爱,对姻缘一事并不苛求,若是合了心意,便是穷、丑,也不会嫌弃。何不让臣慢慢挑选夫婿呢?”

    虽说娘就在跟前,她却不想让娘出头,必要亲口问准太后意思,方能决定。

    太后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太后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虽然尊贵,并无咄咄逼人气势,她示意宫女扶小葱起来,叹息道:“你这孩子,哀家一见就喜欢,不枉皇上破例封你。只是此时非比寻常,张家也不是以前的张家了。既身居高位,行止必定要有所顾忌,便是我皇家也一样。你若久拖不嫁,不说印证外面流言了,拖得年纪大了岂不更难嫁?”转向郑氏,“侯夫人以为呢?”

    郑氏听见点名,站起来恭声道:“谢皇上和太后怜惜!臣妾母女感激不尽,定会加紧选婿。”

    皇帝和太后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皇后始终笑意盈盈,此时眼波在皇帝和太后脸上一转,便委婉开口道,这女婿不能辱没了玄武将军的身份才好,否则皇上也没面子。

    郑氏听得郁闷不已:嫁女婿是过日子的,不是用来摆设给人看的,有这一条束缚,小葱要如何选婿?

    小葱更是心中凄苦。

    可这终身大事已经避无可避,她不肯向命运屈服,不能因为嫁不出去就任人摆布,更不想闹什么终身不嫁,徒惹亲长操心不说,还让自己处于尴尬境地。

    她想了一下,再次跪下,正色对三大巨头道:“臣虽然被皇帝封为将军,然终是女子。既身为女子,生活只要平顺康乐即可,岂能趁择婿之机攀附权贵!”

    永平帝忙道:“朕并非说一定要嫁权贵,就是要品貌地位相当。爱卿也不想嫁个平庸男人吧?”

    那就太没出息了。

    小葱道:“品貌自然是要挑的,地位可否酌情降低些?俗语说,莫欺少年穷,臣几年前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罢了,安敢挑剔他人?”

    太后听了不住点头,暗赞她心性高洁。

    皇后也微笑,解释道:“皇帝的意思,是怕有人一心攀附权贵,不以真心对将军,会误了将军终身。若是身份地位对等,则少了这层顾虑。再则,若是什么人都可,将军这夫婿要如何挑呢,往大海里捞针去?难道要抛绣球?”

    郑氏暗暗叫苦。

    怎么挑不是由张家决定吗?

    在她看来,只要她闺女同意,那便万事都好说,若是皇上非要插手,要这女婿也合他的心意,那可就麻烦了。

    小葱听了皇后的话,沉思了一会,对皇帝等人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可否容臣放肆一回,自行择婿?”转向郑氏,“娘,可能让女儿任性一次?”

    郑氏对她苦笑:你是我闺女,你想咋办就咋办,问题是眼前这三人难打发呀!

    永平帝诧异地问道:“爱卿要如何择婿?难道真要抛绣球?”

    小葱摇头道:“臣乃武将,不想听天由命,想要争一争。”

    皇帝眼睛一亮,先叫一声好,问道:“如何争,难道你要比武招亲?”

    太后和皇后都不赞成地望着小葱。

    小葱微笑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放心,臣不会做出出格事的。俗语说,姻缘天定,臣就想让上天来决定这姻缘。臣想请有意求亲者上门来,回答臣一个问题,若是这答案合了臣的心意,不论贫富、有无功名,臣都嫁给他。”

    “不行!”郑氏顾不得皇帝太后当前,断然喝道,“婚姻大事,该慎之又慎!仔细挑选还怕有所疏漏,你仅凭一个问题就决定终身,这不是儿戏是什么?”

    她一放脸,顿时整个人凛然沉肃,寒威压人。

    永平帝深深注视这个黑面命妇,竟然没怪她放肆僭越。也是,到底是她的闺女,她有权说话的。

    太后和皇后也不住打量郑氏,她们是知道一些这个郑菊花底细的,因此一直关注她。之前淡然平静的举止很让人喜欢,端起架子来却另有一番气势,更让太后称许。

    小葱深吸一口气,轻声又坚定地说了一番话。

    皇帝等人听了都不住颔首,认为可行,又补充了些条件。

    郑氏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闺女也算是考虑周全了,她还能怎样?

    ……

    从皇宫出来已经下午了,街道角落巷弄旮旯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剩了些残雪,大街上却干干净净,地面生冷坚硬。往来行人都裹紧棉衣,或拢着袖子,嘴里喷出一团团热气。

    回到侍郎府,原在侯府那边照看的张槐得知她们母女进宫的消息,早赶回来等在家中,板栗也下朝在家。

    听见郑氏和小葱回来,一家人都迎出来,只红椒在房里养伤没来。

    马车停在二门,张槐上前扶郑氏下车,一边打量她的脸色,想看出端倪。

    郑氏轻声道:“去娘那边说。”

    公婆不知太后找她们母女干什么,着急的很,这时候肯定等着呢。

    张槐点点头,亲自扶着她,带着板栗小葱等人往张大栓两口子住的东院去。

    进入正房里间,老两口正坐在炕上嗑瓜子说话呢。

    看见他们进来,张老太太忙招呼道:“菊花,快上炕来坐。冷了吧?娘把这个手炉给你。香荽,给你娘倒热水。”

    一边忙忙地拽过两个大靠枕,跟张槐一个炕上,一个炕下,拉着扶着郑氏上炕坐下,自己挪到张大栓那边,给张槐腾地方。

    小葱帮娘解下披风,又拿了块小棉毯子盖在郑氏膝盖上,香荽又端来一盏白滚水给娘。

    安置妥当后,兄妹们都搬了小板凳在炕沿边坐了,张槐也挨在郑氏身边坐下,方问道:“太后叫你们去说了什么事?”

    郑氏不答,她捧着茶杯喝了口热水,目光扫过面前几个儿女,神情复杂。

    几年耽搁下来,不但板栗和小葱急待成亲,便是山芋和香荽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孩子们都很听话懂事,可她竟有种空虚和无力感,那便是“儿大不由娘”的感觉。板栗、小葱就不说了,便是香荽,表面乖巧,其实心里最有主意,更不要说野性的红椒了。

    小葱见娘这样,爹又盯着她,面上讪讪的,便低声把在皇宫的事说了。

    众人都听傻了。

    张槐脸一沉,对小葱严厉地喝道:“胡闹!这事也是闹着玩的?”

    他很少对儿女这样说话。从来都是郑氏管教孩子,他护在头里,对几个闺女更是溺爱,对小葱这样说话那真是头一回了。

    张老太太急忙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你喊啥?小葱都这样大了,都是将军了,你还骂她?”

    张槐沉脸回道:“就因为她是将军了,才更不应该。”

    又转向小葱道:“你是个懂事的,怎么这样糊涂起来,终身大事凭一个问题就定下,怎么想起来的?”

    怎么想起来的?

    板栗忽然低头,不知是该笑好,还是埋怨好。

    偷偷地把目光瞟向娘,只见她也苦笑了一下。

    郑氏能不苦笑嘛?

    她没想到,穿到这个世界来,小蝴蝶翅膀扇呀扇的,扇出这个结果来。小葱这个决定百分百受她说的《天龙八部》里西夏公主招亲的故事影响。

    可人家那是有的放矢,小葱这样完全是大海捞针。

    张大栓忙打圆场,问道:“小葱,你想问啥问题哩?”

    张槐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小葱。

    小葱低头不语。

    这个可不能说,泄露了,没准爷爷奶奶他们就告诉人去了。

    不回答也不成,爹好像很生气哩。

    小葱想了想,抬头道:“爹,娘,我也不是胡来。我就是想……想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同我一个心思和想法……”

    张槐不悦道:“不管是什么问题,总有些人看法相同,说不定还不止一个。要是两个人都答对了,你要如何挑?”

    郑氏出了会神,这时惊醒过来,忙用胳膊肘拐了下张槐,咳嗽一声,振奋地说道:“别说这个了。说也没用,太后明天就要下旨了。咱们还是好好商量,用心来挑女婿吧。要说哩,咱小葱这法子也不错,很浪漫,很有新意!挑选的范围和余地也扩大了……”

    少年情怀,终究带着浪漫和幻想。

    她的闺女虚岁才二十,正是做梦的如花年龄,何苦逼她循规蹈矩。

    而且,她刚失恋就逼她另找夫婿,既不甘心被人摆布,又不能不理会,只好采用这种方式了。

    也不能说她胡闹,她应该是满含期待和憧憬的:期待奇迹的发生,憧憬美好情缘的降临。

    众人不料郑氏忽然这样说,刚看上去好像不高兴呢。

    小葱更是满脸惊喜,忍不住鼻子一酸,叫道:“娘!”

    郑氏对她笑笑,又细细告诉张槐跟公婆:“咱们担心的那些事,我们在皇宫都商量过了。首先,太后下旨,那些不符合条件的人肯定不敢来。就算他来了,还答对了,后面查他祖宗十八代查出来,这亲事也不算数,还要治他的罪。这不跟咱们挑女婿一样么?还省了一家一家地去查。”

    这是借皇家的威风,让那些胆敢欺骗的人不敢上门,所以她特地请太后下旨。

    板栗点头道:“这是要省好些事。可是这条件这么宽,那得有多少人来?”

    求票票。下更八点。

第346章 奉旨选婿(二更)

    小葱黯然道:“哥别担心太早,说不定没人来哩。”

    她这样的有人愿意娶么?

    之所以用这种方法选婿,也是想着,愿意来的,除非是贪图富贵,不然就是不在乎她从军经历的,那心胸就非比寻常。

    张老太太不相信地说道:“咋没人来哩?我孙女这么好,又是将军,咋没人来哩?”

    张大栓连连点头,说不来的那都是没眼光。

    众人都笑。

    郑氏道:“我就要说这个。到时候,板栗葫芦你们兄弟几个亲自把第一道关,那些歪瓜裂枣就别放进来了。”

    众人轰然大笑,气氛就热烈起来,山芋嚷嚷着也要去。

    板栗捏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那是!想要娶我妹妹,先过大舅子这一关。”

    小葱脸就红了,白了他一眼。

    张槐皱眉问道:“就在京城找?”

    郑氏摇头,对板栗吩咐道:“板栗,你明天去跟葫芦说,第一,先通知你们两军中,凡符合条件的官军,都可以来;第二,找方家帮忙,用飞鸽传书回清南村,把消息在青山书院和下塘集散布开,什么方家、贺家、村里的,都可以来;第三就是京城人了。”

    既然摆开了阵势,那就做好,要扩大宣传,多招来些优秀的少年供闺女挑选。

    小葱听了大惊,叫道:“娘!”

    郑氏板脸道:“娘什么娘!娘依了你,你也要依从娘。既然是回答问题,那自然是谁都能来。不是吗?”

    张槐也反应过来,立即附和道:“就是。你说了,谁答的合心意就嫁给他,凭啥下塘集的人不能来?知根知底不是更好?”

    板栗也道:“小葱,姻缘天定,天定!”

    张大栓两口子也参与进来,热火朝天地议论。

    总之,他们跟以前一样选孙女婿,不过是一网打尽,让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然后让小葱提问,凭答案选一个。

    等张杨落衙,得知此事,又提了一堆意见,全家人连夜挑灯商议。

    小葱目瞪口呆地看着家人忙碌,事情似乎离自己想象的越来越远。

    好在最后还是由她自己选择,她自我安慰道。

    隔日,太后颁下懿旨,要为玄武将军挑选夫婿。

    凡未婚男子,年满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不论文武,不论功名,均可参选。参选者只需回答玄武将军一个问题,若答案合将军心意,便可结为连理。为防鱼龙混杂,参选者需经过初选入围,方有资格答题。初选定于永平十九年正月初十,在玄武侯府进行,由玄武将军家人挑选。复选定于正月十五元宵节,由玄武将军亲自提问。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与小葱自己想的不一样,无数青春少年等着参选,甚至有人出面告知朝廷,要张家早些进行初选,不然等人多了,到时候忙不过来。

    军中更是一片沸腾。

    大小军官们都抱怨:直接在军中选就是了,干嘛弄那么多人来?若是玄武将军嫁给一个酸书生,那多不配!

    清南村的少年们也都抱怨:直接在清南村选就是了,知根知底,多好!

    人人都欢喜,憧憬着正月到来,唯有李敬武心急如焚。

    他一得了消息,立即跟着赵锋跑去找赵耘,“石头叔,你想个法子让我哥进京来,不然我这嫂子就要飞了。”

    赵耘失笑道:“还没影的事,你连嫂子都叫上了?你自己怎么不参加?”

    李敬武哪顾得上答他,若不是大哥,他倒可以试一试。可是,他从小就知道大哥喜欢小葱,也一直等着娶小葱,大哥为这还去了西南,怎么闹到后来小葱要奉旨择婿呢?

    可眼下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他要赶快把小葱择婿的事传给大哥,至于大哥来不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忽然他又发狠地想,要是大哥不来,他就自己参加。

    一定要把小葱娶进李家的门!

    他就不信了,娶个媳妇这么难,比攻打蕃国还难!

    想毕,他便急急忙忙对赵耘道:“赵叔就不要问这个了,好歹找个理由叫我哥来京城吧。这也是为小葱好——她嫁给我哥,总比找个不清不楚的人强。”

    赵耘笑喷了,合着人家都是不清不楚的,就你们兄弟是好的?

    见他着急的模样,似乎内中另有隐情,便沉吟道:“让我想想。叫你哥来京城不难,难的是要掐准日子。这么算起来,他必须在年前赶到,不然就要在路上过年了。可年前到的话,一直停留到上元佳节,似乎又太长了些。”

    李敬武便道:“先想法子告诉我哥这事。他自己在那头也能想想办法。”

    赵耘就道:“若论这个,你倒是去找板栗更妥当。军中有专门的驿道,从京城传信到西南只要五六日工夫。”

    李敬武忙道:“两边都传。石头叔也别不管了,我这就去找板栗。”

    两人商议了一阵,李敬武连饭也没吃,又去找板栗。

    板栗当然一口应承。

    他私心里对李敬文还抱有希望,正愁如何告诉他呢,又不好直说的,毕竟妹妹两次都没选人家。

    李敬武来说要给哥哥传家信,他猜十有八九是说小葱选婿的事,立即满口答应,通过军驿把信传了出去。

    信传出去后,李敬武还不放心,怕有闪失,隔天又传了一封,方才放心了,然后一心一意地等哥哥进京,好跟人争夺小葱。

    为这,他死缠住板栗和葫芦,问小葱到底要问啥问题。

    板栗和葫芦都说自己不知道。

    李敬武哪里肯信,整日缠磨,惹得板栗见了他就跑。

    没探出有用的消息,李敬武也不回军营了,索性住进了白虎将军府,跟黄瓜、黄豆朝夕相处,希冀能摸出点什么来,这也不一一细说了。

    不说京城人热火朝天地议论玄武将军选婿的事,张郑两家又开始忙新的事情了——葫芦和秦淼的婚事。

    郑家和秦家商议后,择定腊月二十日迎娶秦淼过门。

    这日子一定,秦枫一家就不好住在将军府了,按理该搬进皇上新赐的仁王府才对。

    可是一来那府邸还在收拾;二来他们一家人虽然喜欢清静,然在乡下跟相邻们处惯了,忽然搬进冷冰冰的大宅院,一家六口加上带来的下人,连一个小院还住不满呢,如何能习惯。

    最后还是刘黑皮,他在延庆路张府附近帮孙铁等人找房子的时候,发现一处两进小院,甚是干净清爽,连家私等物都是齐全的,与张家只有一墙之隔。忙去告诉了秦枫。

    秦枫和云影见了十分欢喜,就买了下来,一家人搬了进去。

    张家,正院曹氏房外,云影母女来探望曹氏,张老太太和郑氏陪着,说起秦家不住王府住小院的事,都笑个不停。

    正笑着,里间门帘掀开,小葱打着帘子,两个丫头扶了曹氏走出来。

    曹氏精神好多了,然脸上还是黄瘦,衬托得身边两个丫头如花似玉。好在她乃诗书大家出身,便是如此憔悴老相,也不显粗俗,比起郑氏的淡然无波,她另具一种优雅气韵,人如其名,倒真像水墨画上的墨竹了。

    云影忙站起来迎过去,扶她在软榻上坐下,顺手就搭上她的脉搏,又细看她脸色。细诊了一回脉,点头道:“有些起色,比前两天好多了。”

    曹氏微笑道:“多亏了小葱。”

    丫鬟闲心忙笑道:“真亏了大小姐,早晚都帮太太诊脉,饮食用药都精心的很,自然就好的快了。”

    郑氏笑道:“家里有个大夫,就要沾光不少。俗语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所以一定要派个人学医。”

    曹氏见绿菠坐在奶奶怀里,听香荽说故事,便问道:“你怎没躺着?看累了奶奶。”

    张老太太忙道:“小娃儿,老躺着不着急么!我抱着她,娘儿们姊妹们说说话,她也不闷,吃药吃饭也不闹,这样好的快。”

    当下,云影和小葱议起曹氏的饮食调养。

    小葱就说冬天用羊肉温补,要熬羊汤什么的。

    香荽转头,告诉众人道:“德胜路乌仁巷有个真真羊肉馆,烧的羊肉特别好吃,羊汤也好。”

    小葱急忙问道:“真的?你去吃过?”

    香荽点头道:“嗯。他们家的羊肉出名,还便宜。有钱人虽然也喜欢,嫌那里太简陋了,就要吃,也是买了家来吃。所以,老百姓们最喜欢去他那里了,生意好的很。”

    红椒听了,立即怂恿小葱道:“大姐,咱们哪天去尝尝。你尝过了,说不定就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料,家来自己也会做了。”

    郑氏对这些风味饮食是最感兴趣了,也赞成道:“你们就去吃。吃过了带些回来,让我们也都尝尝。”

    说得云影等人都笑起来,小葱点头应了,说找一天去。

    谁知黑娃从外边跑进来,告诉郑氏等人道:“侯爷下朝了。说是要带弟弟妹妹们去德胜路乌仁巷吃羊肉,叫赶紧准备,他在外边等着呢。还说,大舅爷家的表兄妹也都去呢。”

    众人都大笑起来,都说真是巧了。

    红椒忙跳起来,忙忙地就要回房换衣裳。

    张老太太连声喊道:“红椒,你伤还没好,就不要去了。小心受了凉。让你哥哥带些回来给你吃,也是一样的。”

    红椒哪里肯依,说自己要多活动,身子才好得快。

    郑氏摇头,一边吩咐人去叫四小姐青蒜,一边对婆婆道:“随她去吧。就是吃顿饭,又不去别地方,有板栗葫芦带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张老太太方才不说了。

    郑氏听小葱说家里事多,有板栗葫芦跟着,她就不去了,忙道:“板栗和葫芦到底是男娃子,没那么心细。那边紫茄肯定也是要去的,这边淼淼红椒香荽青蒜都去——”低头对绿菠——“绿菠乖,你就不去了。外面风大,受了寒不是玩的。让哥哥买了羊肉带回来你吃。”

    绿菠乖乖地点头,往奶奶怀里靠了靠,脆声道:“大伯母,我不去。”

    郑氏点头,伸手摸摸她小脸,夸她听话。

    然后郑氏才又对小葱道:“你跟去好歹能照顾些。家里有你葡萄姑姑安排,不用你操心。我跟你云姨二婶正好说话,你们走了还清静。”

    兄弟姊妹们一块出去玩,又热闹又亲香。

    小葱就要出嫁了,她可不想让闺女整天闷在家里死累,所以倒劝她出去玩。

    秦淼对小葱眨眨眼,戏道:“去罢师姐。奉母命前去照看弟弟妹妹,也不算违背《女诫》。”

    郑氏、曹氏和云影听了都笑了,唯有张老太太莫名其妙。

    二更求粉。

第347章 朱雀将军的春天(一更)

    一阵忙乱后,板栗带着山芋、南瓜和秦瀚骑马,其他人都坐车,并好几个护卫,一大群人簇拥着三辆车往德胜路去了。

    将军府,葫芦也带着弟妹们出发了。

    临去时,他特意让人去赵侍郎府上请朱雀将军,说是有又便宜又好吃的羊肉,大家都去了,就等他呢。

    朱雀将军赵锋正和亲卫赵久在街上晃荡呢。

    他和葫芦板栗才分开,因那两人是临时起意去德胜路吃羊肉,所以赵锋不知道。但他也打算晌午就在外边吃,然后去帮即将出世的小外甥买件礼物,再买些好东西孝敬爹娘,好讨他们欢心,因此才没回去。

    至于去哪吃饭,两个对京城一抹黑的军汉都没头绪。

    胡乱逛了一会,出了长安大街,又过了一条街,赵锋指道旁一家酒楼,叫做“四喜楼”,似乎没那么豪华,便道:“就这家。”

    他不想再找了,反正他荷包里有银子。

    自从朱雀将军嫌如意楼的菜贵,怕乱花银子回家被骂的名声传出去后,虽然人都夸他心性纯良,但他都这们大了,又是将军了,非比往常,他嫂子就每天往他荷包里装一定数额的银票和碎银子,还叮嘱许多话儿,就怕他在外闹尴尬。

    且说眼下,他和赵久走进四喜楼,小二一瞅见他身上的官服,立即就往后面雅间引。

    赵锋正要板脸呵斥,被赵久悄悄捅了捅,又眨眨眼睛,便没言语了,跟着小二就走。

    原来,汪氏曾告诉他们,在雅间吃饭,也不全是因为有钱,大多是为了清静避人耳目。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太显眼了,随便说句什么话,被人听了传了出去,容易生事。譬如那天在如意楼,还没吵两句呢,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赵久记住了大太太的话,就提醒将军。

    于是两人跟了小二去后面。

    后面是个四合院,小二领着他们往东厢去。

    经过一间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嘤嘤”女子哭声。一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模样的男子慌慌张张地掀开门帘出来,背后有一个清脆女音喊道:“别跑!”

    赵锋听了一愣,就着那掀开的门帘往里瞧。

    只见里面一桌席面,摆着些碟子碗筷,一个女子正趴在桌上哭,满头珠翠,只看不见脸面;一个丫鬟站在旁边,正对外挥手喊“别跑”。

    赵锋顿时大怒,只当她们被那青衣男子欺负了,当下劈手揪住他胸前衣襟,狠命往后一摔,就把那人摔到了天井中央,没命地哀嚎“娘嗳——”

    屋里的丫鬟见那随从出去就被人抓住,不禁目瞪口呆,不知是个什么状况,随即门帘就弹回来掩上了,跟着就听见惨嚎,更加惊疑不定。

    小二也傻眼,结结巴巴问道:“客……客官,何故打人?”

    赵锋哪里听见,跟过去用脚踢那人,嘴里骂道:“叫你欺负人……”

    那人用手抱头哭喊道:“谁……谁欺负人了?”

    赵锋一把拎他起来,脸对脸,喝骂道:“还敢抵赖?你没欺负人家,人家干嘛哭?”

    作势又要打。

    那人杀猪般叫喊“香云救命”。

    屋里的丫鬟终于反应过来,冲出来对赵锋大喊道:“干什么?你为什么打蒋三?”

    赵久气坏了,这人怎么就分不清好赖呢?没见他家将军在惩罚恶棍嘛!

    跑到香云面前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叫香云的丫鬟莫名其妙:“为我?”

    赵锋诧异地问:“他不是欺负你们了么?”

    香云见蒋三被打得站都站不稳了,心里着急,气呼呼地说道:“谁欺负我们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欺负我们了?”

    赵锋道:“那她哭啥?你又喊‘别跑’!”

    说着把眼光望向那间雅间门帘。

    香云听见是这样,忍不住直跺脚,想解释,又不能解释,急得头脸涨红,叱道:“我们哭我们的,关你什么事?你还不放了他呢!这是我家的下人。”

    小二也赶紧证实道:“这位大哥是那位小姐带来的下人。”

    赵锋听了,郁闷得要死,刚要放了那人,忽然看见四面房屋里都有人掀开门帘探看,有人还出来站在廊檐下对他指指点点,他记起嫂子说的话,忙提了蒋三就进去刚才那间屋子。

    赵久也跟了进去,并回头让小二打发那些人。

    香云急忙想要阻止,几人早进去了。

    遂跟进去跺脚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还不出去呢!”

    赵锋听了不耐烦,怒喝道:“外面那么多人看,不进来我去哪?本将军还想问问情况呢!休想糊弄人!”

    香云见他骤然爆发,吓了一跳,倒退一步,哆嗦道:“将……将军?”

    赵久刚想显摆说自家将军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将军,忽然记起他家太太嘱咐的,板脸道:“多嘴!”

    赵锋见那趴在桌上哭的女子已经站起来了,眼睛红肿,疑惑地看着他们,忙指蒋三问她道:“姑娘,这家伙真没欺负你?”

    那女子听得愣愣的,完全不知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不知如何回答。

    香云急忙上前,凑近她耳边,低声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那女子这才明白,也没惊慌羞惭,整整衣衫,上前对赵锋道了个万福,轻声道:“小女子失态,想起些伤心事,自顾哭泣,丫头就差随从回家报信。让将军误会了。”

    赵锋听见人家果然是一家人,自己又冒撞了,懊恼之下,示意赵久帮蒋三查看伤势,又埋怨道:“你说你,好好的跑到这来哭啥哩?这酒馆是让人吃饭的,不是让人来哭的。你就有啥伤心事,也该在家哭。”

    咕咕哝哝说还要陪医药费,真是倒霉什么的,听得香云额头冒烟——谁请他管闲事了?

    那女子拦住香云,低声命令道:“结账。咱们回去。”又对赵锋道了个万福,“虽然是误会,足见将军豪爽热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英雄气概。小女子谢过将军了。”

    赵锋听见谢他,脸上神情好了许多,忙道:“不用谢。”又看看瘫倒在座椅上的蒋三,讪讪道,“白打了他一顿,我也不好意思,我会出医药费的。”

    从小到大,打坏了人都要帮人请医诊治,他倒是习惯了,是以根本不赖账。

    香云正叫小二算账,闻言不高兴地说道:“谁要你赔医药费?你打坏了他,我们没人赶车了,怎么回家?”

    赵锋听了后说“这样啊”,想了想道:“我们送你们回去好了。”又问,“你们家住得离这不远吧?”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犹豫了下,才问道:“敢问小将军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命?”

    赵锋大咧咧道:“在下跟白虎将军是一路的。在下是朱雀将军。”

    那女子和香云听说他是朱雀将军,都呆住了。

    两人楞楞地看着赵锋那并不算英俊,也不粗豪,倒有些憨憨的面容,觉得跟个调皮的少年似的,跟心目中大靖头号杀神对不上。

    小二更是两眼放光,崇拜地看着赵锋。

    原来,这女子就是宁静郡主。

    肃王上次从皇宫回去后,就告诉女儿,不跟白虎将军结亲了,要请皇帝另外赐婚,把她嫁给朱雀将军。

    肃王这么容易就放弃,有几项考虑:

    其一就是他看出皇帝后悔了,不想把宁静郡主配给手握兵权的白虎将军。

    其二就是,郑家人都倾向于娶秦淼,最主要是白虎将军郑昊心意坚决,肃王怕逼他娶了女儿,又不得他欢心,那时倒不美,再者,他也不想跟与世无争的皇叔秦枫闹翻。——秦枫不仅是皇叔,还是名医,谁知以后会不会有病求上他。

    这第三么,说起来好笑,那天景泰路一场骂街,肃王爷也去瞧了,看见郑家婆媳那凶悍的模样,王爷心惊不已,因此心生悔意,不想跟郑家结亲了。

    前两项原因,第一项不能诉诸于口,第二项怕说了女儿伤心,因此肃王只说了第三项。

    “那郑家实在非良配。王妃没看见,郑老太太和郑夫人都厉害的很,咱们郡主嫁过去了,头上有这两层公婆压着,怕是不好过。”

    肃王细细地跟王妃说了郑家的情形,除了上头两层公婆,下面还有一堆小叔子和小姑子,个个狡诈如狐,在他言语描绘下,郑家成了龙潭虎穴了。

    果然,肃王妃听说郑老太太和刘氏的厉害已经心惊了,再听了黄瓜黄豆的光辉事迹,立即坚决支持退婚。

    “还有他那个亲家——张家,也是个个厉害。玄武侯的厉害就不用说了,玄武将军也不用说了,王妃都听人说过了吧?当街掌掴胡家二太太!第二个女儿红椒不知怎样,那第三个女儿香荽也不可小觑,听说在金殿上跟皇帝对答,毫无怯色。还有他们的娘和奶奶,本王今天都看了,也都不好惹。这一家人,加上这些亲眷,文武都来得,又不讲规矩,如何能结亲?”

    王妃连连点头,坚决要退婚。

    可对于肃王要跟朱雀将军结亲,她还心存疑惑,“那朱雀将军家不也一样粗俗?听说那天朱雀将军的爹娘也去了景泰路呢!”

    肃王就分析道:“这赵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首先,人口简单,兄弟里面就剩朱雀将军一个未娶亲,他嫂子汪氏王妃也是见过的,性格爽利;第二,朱雀将军的爹娘也讲理……”

    因他去的时候,赵三两口子已经停止骂人了,所以他没福气见到石头娘的风采,倒听了许多他们如何教导赵锋、打出一个朱雀将军的故事,学给王妃听,听得王妃连连点头。

    求粉红。下更晚八点。

第348章 相看夫婿(二更)

    肃王和王妃兀自说个不停,宁静郡主在旁听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从圣旨赐婚开始,她就视白虎将军为夫婿了,如今,父王却把郑家说得这样粗俗,说白虎将军百般不是,要退婚,叫她如何转得过弯来?

    她又不是马和骡子,叫往哪边转就往哪边转!

    况且,父王说的那些理由,她私心里并不赞同。

    就说骂街这事,明明就是混世魔王先伤害郑家亲长的,还不许人家上门质问了?换了其他权贵人家,还不知闹得怎样呢,说不定不声不响就把人打死了,也就郑家,乡村人质朴,要当面理论。

    再说玄武将军打人,她本就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若是扭扭捏捏,也不会去投军了;若没些气势,也不配做将军了。

    至于黄瓜和黄豆在公堂上的表现,明明就是聪明机警,怎么能说成狡诈呢!

    父王百般贬低郑家,又百般抬高同出一个村的赵家,可朱雀将军再好,她也不能随便就换夫婿呀!

    还有,朱雀将军很好吗?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那天在如意楼,她只顾看葫芦去了,赵锋长得什么样,她根本没留心。

    思来想去,宁静郡主觉得满心凄苦,只说不出。

    她并非不通世务,心里明白,事情的根源只怕还在皇叔公秦枫身上。换言之,这场叔侄争婿,父王争输了。

    她还能怎样?

    正在这时,有人来禀报肃王,说是张家二女儿杀了胡家三少爷,被禁军拿去了,玄武侯和白虎将军正闹呢!

    肃王猛拍桌案,对王妃言道:“如何?又出事了!”

    王妃连连点头,赶紧转向宁静郡主,细细劝慰。

    不但出事了,还是大事,这次张胡两家闹得朝野震动。

    紧跟着,在张府门口又上演一出骂街戏。

    这一次,玄武侯的娘亲展现了跟她娘不同的手腕,愣是把胡家狠狠踩踏,胡家可以说身败名裂,连庞家也大跌脸面。

    也因为这出闹剧,竟然引出人证,令绞着的三司会审当即结案。

    才安静没一天,又传出玄武将军毁他人婚约的事,跟着又是太后下旨为她择婿的事。

    每发生一桩事,肃王就对王妃说一次“如何”,来证实自己的判断是多么正确。

    总之,跟郑家退亲是一定的了。

    正算计要如何跟赵家结亲,谁料朱雀将军最近人气大涨,好些官宦人家都想把女儿嫁他。

    肃王听说后,忙忙进宫去找永平帝,请皇帝将宁静郡主改赐给朱雀将军。

    这一次永平帝没再鲁莽,先招来赵耘商议。

    赵耘听了大喜。

    赵锋虽然被封为朱雀将军,说到底只是一员猛将,跟身为主帅的葫芦和板栗不同——这二人有勇有谋还有兵权,所以赵家不怕皇上疑心。

    赵耘心中万般乐意,嘴上却说回家跟爹娘商议。

    商议的结果自然是同意了,于是皇帝下旨,将宁静郡主赐婚与朱雀将军。

    这日,赵耘带父母一起来拜见肃王爷和王妃,算是两家亲长会面。

    也不知是爱屋及乌呢,还是别的,反正肃王看赵三两口子就是比郑长河两口子强,爽快、淳朴、忠厚,样样都好,说什么都好。

    石头娘对肃王和王妃说,要是以后赵锋敢不对郡主好,她拿大棒子揍他。

    肃王爷和王妃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一点也不觉得粗俗,觉得老夫人就是爽快。

    听说白虎将军和仁王之女定于腊月二十成亲,双方立即商议,也要为一双小儿女赶在腊月里成亲。连一块,既热闹又喜庆,亲友吃了郑家喜宴再吃赵家的,还不会重复。

    选了半天,最后定在腊月二十四。

    毕竟秦淼是宁静郡主的姑姑,排在后面算是尊重长辈。

    他们忙忙碌碌的,宁静郡主却彷徨无助。

    她不想在家痛苦,便悄悄带了丫头香云出门了。

    也没敢去如意楼,怕碰见熟人,于是找了这家四喜楼。点了几个菜,还没吃几口,禁不住悲从中来,就哭起来。

    香云劝不住,又怕被人发现,于是让蒋三回去告诉王妃。

    蒋三慌慌张张的,香云很看不上,怕被人留心,便呵斥他“别跑”,谁知就惹来了这场误会,白白被朱雀将军揍了一顿,有冤也无处诉。

    且说眼前,宁静郡主听赵锋说要送她们回去,很怀疑他是故意找借口接近自己,毕竟圣旨已经下了,他父母和哥哥正在肃王府做客呢。

    其实赵锋压根还不知道赐婚的事。

    宁静郡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却见赵锋也不瞧她,只吩咐赵久道:“我在这等你,你送她们回去。完了赶快来找我。”

    他竟然没打算亲自送。

    宁静郡主郁闷了,原来自己自作多情呢!

    香云是知道赐婚的事的,见姑爷居然不亲自送郡主,很生气,一边忙忙地付账给小二,一边就要说他。

    赵锋看见她给小二五两银子,再对桌上扫了一眼,诧异地问道:“才这几个菜,就要五两银子?”

    他又犯倔了。

    小二忙赔笑道:“四两五钱银子。”

    香云道:“剩下的别找了。”意思是剩下的就赏给他了,小二大喜,不住点头道谢。

    赵锋呵斥道:“人家客气,你还真就不找了?欺负人家女人是不是?”

    小二哭丧着脸:他哪里欺负人了?

    赵锋皱眉道:“你这样的店,也这么贵?本将军不在这吃了。”转头对宁静郡主道,“我们送你们回家,然后再找别的地方吃饭。”

    小二顿时傻眼。

    香云转转眼珠,问道:“不知将军想吃什么?”

    赵锋道:“我想吃羊肉。听说北边的羊肉特别好吃,冬天吃最补。”

    香云急忙道:“德胜路乌仁巷有一家真真羊肉馆,又便宜又好吃。你们两个人,吃一两银子撑破天了。”

    赵锋听了大喜,当即就要去尝尝,打死也不在这四喜楼吃了。

    宁静郡主看着这个已经是自己夫婿的少年将军,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可他居然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难道还不知赐婚的事?

    从未做过出格事的郡主忽然心中一动,鼓起勇气,先对香云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赵锋道:“小女子不敢耽搁将军用饭。”

    香云忙点头道:“不如这样,我们给将军引路,先带将军去吃羊肉,等将军吃过了再送我们回去。”

    她也不想想自己这话有多不合情理,完全是多此一举。

    赵锋脑子也没转过来,觉得这主意甚好,可是看看那蒋三,忙又问道:“他咋办?”

    这人被他摔得七死八活,得赶紧诊治哩。

    香云急忙道:“我找辆车先送他回去。将军不用担心。”

    于是招呼赵久,背着蒋三就出去了。

    可怜蒋三就这么被打发了。

    雅间内,宁静郡主低着头,有些脸红,因为她觉得自己和香云这么做太明显了,好像往上贴的意思。

    可是,她想瞧瞧这个朱雀将军的心性为人,也就顾不得了。

    只有小二满脸幽怨,他不但没得到赏银,还失掉一笔生意。

    他心中不甘,堆上一脸笑容,提醒赵锋道:“将军,德胜路那家铺子只卖羊肉。不如这样,将军就在本店吃,价钱好商量,然后小人叫人去德胜路买些羊肉回来……”

    他也不打算赚钱了,把朱雀将军留下才是正理。

    赵锋对他翻了下眼皮,道:“你就给我打个对折,那还是贵。真是的,在我们清南村,吃一顿饭只要几十文钱。”

    小二和宁静郡主听了愕然。

    赵锋见他们不相信,当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当然,每次我都要吃一百文才够。”

    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想起那时候跑去田上酒家吃饭,吃回来他娘就要骂他,说都是跟家里一样的菜,你想吃啥老娘煮给你吃就是了,非要去花那个冤枉钱。

    赵锋总是嘟哝说,娘做的没酒家做的好吃,马上就会招来一顿扫帚伺候。

    宁静郡主听了,微笑道:“乡野间,一切材料都是现成的,现采现做,蔬食之精华不失,鲜味妙然,自然非城中酒肆可比。此中甘鲜,唯有乡村野老,躬耕园圃者方能日日得之,难怪将军看不上这些酒家了。”

    赵锋听得愣愣的,不大明白,但看宁静郡主的神色,好像是夸奖的意思,就咧嘴笑了。

    小二听了干咽口水,这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么!

    一时香云回来,伺候郡主系上披风、戴上帷帽,告诉赵锋,赵久在外面等着呢,三人就出去了。

    小二眼巴巴地瞧着,无法可想。

    在门口,赵久果然赶着她们的车等候——不过是一辆普通的马车,香云便扶郡主上车。

    赵锋忽然盯着宁静郡主,瓮声瓮气地说道:“要不,还是先送姑娘回去吧,你不是心里不爽快么?”

    都躲到酒楼里哭了,心情能好?

    宁静郡主此时心意已决,定要察看他一番才能心安,因此转头对他道:“不劳将军挂怀,小女子现在好多了。我们也不单是送将军去,小女子自己也想买些羊肉带回家给家父母尝尝。”

    赵锋听是这样,才放下心来,笑道:“也是。老哭也没意思。不管啥烦心事,你找人说笑一会就忘了。”

    宁静郡主脚步一顿:这是在劝她?

    当下,赵锋骑马,赵久赶车,在香云指引下,很快就到了德胜路,拐进一条干净的小巷,在一间大院中停下。

    赵锋跳下马背,四下打量这院子。

    若不是正房和两边厢房内都传出说笑喧哗声,他都要以为这是住家了,哪里有半点做生意的样子!

    门房内跟过来一个小二,殷切地询问他们想去哪边坐。

第349章 不行!(一更)

    赵锋刚要答话,又停了下来,转头等香云主仆下车。她们比自己熟悉,问她们才好。

    香云正扶郡主下车,见赵锋只顾四下看,也不过来照应一下,嘀咕道:“跟个木头一样,也不知道来扶郡……小姐。”

    宁静郡主瞪了她一眼。

    彼此素未平生,萍水相逢,若是朱雀将军真的上来殷切伺候,那才真是有问题呢!

    香云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闭嘴。

    见赵锋望着她,一副等候安排的模样,又觉自豪,忙正了正身子,问那小二:“可有空位?”

    小二躬身答道:“回客官,正房人多,虽有空位,吵得很;东厢人也多,西厢还松散些。”

    香云立即道:“那就安排在西厢。”

    赵锋忙对小二道:“听见没有?就在西厢。”

    一边高兴地对宁静郡主道:“这地方好,不像那酒楼闷人,跟家里一样。”

    宁静郡主微笑,也不知他说的闷人是什么意思。

    赵久安置好马车,小二便引着几人往西厢房去。

    才进门,就听有人喊“朱雀将军”,一张桌上站起来好些汉子,抱拳见礼。

    赵锋诧异道:“你们咋来了?”忽然兴奋问道:“可是板栗在这?”

    一个汉子笑道:“玄武侯和将军在后面。”

    原来,板栗和葫芦带了弟妹们前来,怕招人眼目,就跟掌柜的说了。掌柜的大喜,将他们一家子安排在后院自家厅堂里,不跟外面客人挤一处。

    这会儿听说又来了朱雀将军,顿时掌柜的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忙引了赵锋往后院去,赵久就留在前面和张家的护卫一块坐。

    赵锋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宁静郡主主仆来,忙转头道:“你们也进来。外面人多,你们姑娘家,不好等在这的。再不然,你们买了羊肉,我先让赵久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香云已经知道她家郡主的心思了,抢先道:“我们还想再吃些。等下再走。将军放心,不用你们送的,我已经跟车夫说了,他到家自然会告诉我家老爷,再派人来真真羊肉馆接我们。”

    再吃些?

    赵锋神情怪异地瞅着这对主仆,刚才四喜楼那边的菜都没怎么动呢,这会子又吃?

    可这是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说的。

    因想着自己把人家车夫打伤了,还没赔呢,于是道:“成。我请你们。”见香云有些发愣,他笑道:“你们也吃不了多少。”

    一行人遂往后边去了。

    后院是小小三间抱厦,厅堂内摆了两桌,挤得满满当当的,正吃的欢。

    赵锋见除了板栗和葫芦,还有李敬武也在,还有张郑两家弟妹并秦家姐弟,大喜,哄闹寒暄中,又埋怨他们吃馆子不叫自己。

    葫芦笑道:“我让人去叫你,没找着。谁知你根本没回家。”

    遂扯了他坐下,又斟了酒,先罚了一杯,挽起袖子就开吃。

    赵锋一高兴,就把郡主主仆忘了个干干净净。

    宁静郡主尚能不动声色,香云气得暗自磨牙。

    小葱看着这主仆二人,有些奇怪,就问赵锋,同来的是谁,可要一起坐。

    赵锋听了,忙不迭地吐出嘴里的羊骨头,急对香云二人招手道:“哎呀忘了!快过来坐。都是熟人,不用客气。”

    香云心道,他们跟你是熟人,跟我们可不认得。

    宁静郡主自见了葫芦,心里一痛,又见座上好些女孩子,其中不乏姿色出众的,猜皇姑姑秦淼定在其中;又因为香荽是见过她的,因此不敢取下帷帽,低声对香云说了几句,另在一旁坐了。

    因赵锋向众人解释他误会打人的经过,说得不清不楚,说完了众人还是一头雾水。

    香云见了便笑嘻嘻地说道:“我们是给朱雀将军引路的。我跟小姐等家中人来接。承蒙朱雀将军关照,让我们到后面来暂避,打扰之处,望各位海涵。我们是吃过了的,只想买些羊肉带回家,再喝一碗羊汤暖身子,请掌柜的另外安置一小几即可,不敢同桌。”

    众人这才明白,又见宁静郡主始终带着帷帽,素纱遮面,显然不想露面,于是不再强求。

    掌柜的便命人抬了一张圆几过来,按香云要求,摆了两小碟羊肉,并两碗羊汤,慢慢喝着。

    那边,葫芦板栗等人边吃边谈笑,都道这羊肉味道好。

    小葱帮青蒜舀了些羊汤,低声道:“四妹妹,你肠胃弱,不要吃太多肉。喝些汤吧。要是没吃够,等晚上回家再吃。等下我们走的时候,要买了带走的。”

    红椒忙道:“往后再想吃,咱们就让人过来买。又不算远。”

    青蒜丢下一块啃光的羊排,点了点头。

    小葱瞥了宁静郡主和香云一眼,对赵锋道:“三叔大喜了。今儿这顿该三叔请我们。”

    板栗回过味来,忙道:“就是,就是!我差点忘了。三叔银子带够没?不够我借你。”

    众人听了都大笑。

    赵锋搛了一大块羊肉,刚要张嘴塞进去,闻言停住筷子,奇怪地问道:“啥大喜?我咋不晓得!莫不是诳我吧?哼,想让我请客就直说,一桌子人都喊我三叔,我还能小气?银子么,多的是。”

    葫芦对着秦淼微笑道:“是真的大喜。”

    赵锋被他引得也没心思吃了,望着他等他解释。

    葫芦却不吱声了,低头啃羊肉。

    板栗见赵锋眉头皱了起来,忙道:“石头叔没跟三叔说这事?”

    赵锋真是急死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翻眼怒道:“说啥?说了我还能不知道!别磨蹭了,快说!板栗你咋跟个婆娘似的,忒不爽快了。”

    板栗忍笑,也丢下筷子,摇着手道:“别吵,别吵。我说,我说还不成么!是这么回事——咳——先头碰见文青叔,说皇上给三叔赐了婚。三叔就要娶媳妇了。”

    他一口气说完,赵锋已经听愣了。

    好一会,才问道:“娶谁?谁家的闺女?”

    板栗小心道:“就是宁静郡主。”

    赵锋听了,不由自主地看向葫芦,又问了一遍:“宁静郡主?”

    这回葫芦不低头了,认真点头道:“是。”

    他和板栗见赵锋愣住不说话,心里有些打鼓:莫不是三叔不乐意?

    果然赵锋愣了一会,大喝道:“不行!”

    众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小葱,慌忙对板栗使个眼色,微微侧头,向后面那对主仆瞟了一眼,一边道:“三叔这是什么话?宁静郡主家世容貌品性,无一不是上上的,三叔又没定过亲,怎么不行了?”

    板栗也急忙道:“就是。三叔这是得了便宜卖乖。”

    另一边,宁静郡主捏住汤勺的手微微颤抖,心中大悔:为什么要跟过来?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素纱下,她面色惨白,万没料到自己以郡主之尊,一再被人嫌弃,真是羞愤难耐。

    她霍然站起身,止住就要爆发的香云,对她轻轻摇头。

    正要找借口出去,那边赵锋听众人纷纷开言,正不耐烦,一眼看见她们站起来,忙问道:“你们想要啥,可是菜不够?”

    宁静郡主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不是。将军们说正事,我们主仆不便在此旁听。这就告辞了。”

    赵锋忙道:“不过是说我的亲事,又没啥见不得人的。坐下,坐下!你家人还没来哩,你们出去也没人赶车。”

    急急忙忙说完,才低头对葫芦一板一眼道:“我娶了宁静郡主,按理说你跟淼淼该叫我们三叔三婶。可是淼淼是郡主的姑姑,那要是按规矩,郡主不是得叫你们姑姑姑父?那我咋办?”

    两桌人都张大嘴巴看着他:原来他是被这个问题困扰。

    秦淼眨巴两下眼睛,道:“我跟郡主是亲姑侄,你跟葫芦又不是亲戚,大家不过是看在三爷爷和三奶奶的辈分上,才叫你一声三叔的。如今既然结亲了,你当然该随着宁静郡主,叫我们姑姑和姑父。”

    赵锋大手一挥,武断地拒绝道:“不行!是郡主嫁入赵家,又不是我入赘肃王府,当然该随我才对。”

    板栗、黄瓜、黄豆等人都大笑,红椒也乐坏了。

    黄豆成心不让他好过,故意道:“叫啥可不是我们能做主的。皇家规矩大,肯定得按皇家辈分来。”

    赵锋瞪眼道:“胡说!回头我就去找皇上,不能娶个媳妇就把我从叔叔降为侄儿了。”

    香云简直无语,宁静郡主心神一松,颓然坐下,又想这人实在有些不着调,全分不清主次轻重,就有些难受。

    哄闹声中,小葱嗔怪道:“三叔,你咋关心起这个来了?你不是该关心郡主人咋样么。”

    红椒笑道:“都照三叔这样想,结亲非得找辈分高的才成。”

    赵锋傻呵呵地笑道:“郡主咋了?人人都说她好,又美又温柔,那还能错了?”瞥了葫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葫芦要不是有了淼淼,怕是巴不得结这门亲哩。如今可没话说了。我那天在金殿上就想跟皇上说的。早些把郡主赐给我,也省了许多麻烦。”

    众人听得呆愣。

    宁静郡主心跳加速。

    板栗试探地问道:“三叔那天真的准备跟皇上求郡主?”

    赵锋扬头道:“可不是!现放着我这个朱雀将军还没娶亲,非得争白虎将军,真是死脑筋!”

第350章 你当家!

    板栗忍不住一拍桌子,责怪道:“那三叔咋没毛遂自荐哩?男子汉大丈夫,万军中都能娶上将首级,想娶媳妇还不敢说,你也太怂了!”

    赵锋讪讪道:“我不是说了。可皇上又问你,我就不好说太明白。要说三叔样样不比你差,就是读书比不过你。”

    板栗恨恨用筷子敲碗道:“挑女婿又不是考状元,管他读书咋样干啥?真是的,白折腾了这么些日子。亏得皇上把郡主赐给你了,要是赐给别人,我瞧你哭去吧!”

    赵锋悻悻地说道:“总算皇上还不糊涂,看出我朱雀将军也是不错的,肯把侄女嫁我。”

    众人听了大笑。

    笑声中,赵锋喜气洋洋地宣布:今儿的羊肉他请了。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那边宁静郡主脸都红透了。

    正坐立不安的时候,掌柜的从外面进来,说是有人来接香云。

    宁静郡主听了,立即站起身。

    香云就跟赵锋告辞,说“打扰”等语,很快就出去了。

    赵锋也不在意,让她们走好,又说她们买的羊肉自己来付账,一边继续和众人说笑吃喝。

    这时,赵久进来,对赵锋道:“刚才来接香云姑娘她们的,是肃王府的马车。”

    赵锋愣住了:肃王府?

    刚才之前,肃王府还跟他没关系,眼下可不同了。

    香云她们主仆是肃王府什么人呢?

    见他发呆发怔,小葱想起刚才那女子一直素纱遮面,中间听到赵锋喊“不行”二字的时候,又准备回避的情形,脱口而出道:“糟了!那是宁静郡主!”

    赵锋更加呆滞了。

    就听香荽道:“哎呀,真是的!我刚刚就觉得那个姐姐看上去很熟悉,就想不起来是谁。大姐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就是宁静郡主。”

    赵锋傻傻地问:“你见过郡主?”

    香荽用帕子擦擦嘴,点头道:“我见过两回。”

    红椒拍手道:“怪不得她一直戴着那帽子,说不定就怕香荽认出来。”

    这下,板栗、葫芦等人也都傻眼了。

    刚才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笑,虽然没有说不敬的言辞,到底不大尊重。众人心有灵犀一般,都调转目光看赵锋。

    见赵锋皱眉思索,板栗咳嗽一声道:“三叔,你瞧这事……你是不是该追上去,跟郡主解释一下?”

    赵锋依旧发愣,不知想什么。

    他这副样子,实在与以往的性情不大相称。

    小葱又催了一遍,赵锋才醒过神来。

    听说让自己追上去解释,便纳闷地问道:“解释啥?”

    众人都无语。

    黄豆忙道:“也不是解释,就是要你说两句好话哄哄她。咱们刚才说得有些失礼了。”

    赵锋喃喃道:“我是得问问她。”

    众人都问:“三叔要问啥?”

    赵锋也不回答,站起身就要走,想想又转头,拿起筷子,接连往嘴里塞了两大块羊肉,才含糊说“没吃饱”什么的,匆匆出去了,丢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赵锋和赵久出来后,宁静郡主的马车已经跑没影了。

    他愣了会,才对赵久道:“去,找人问问,到肃王府怎么走。咱们去王府。”

    赵久“啊”了一声,迟疑道:“这……这不好吧?”

    赵锋瞪眼道:“啥不好?不都定亲了么,我还不能去瞧瞧岳父?”

    他可不能再让板栗说他怂。

    赵久哆嗦了一下,急忙道:“属下这就去问。”

    等二人快马赶到肃王府的时候,宁静郡主的马车也刚到王府大门口。

    赵锋可不管什么规矩礼数,直闯过去拦住马车,说有话问郡主,气得香云骂他“真是莽牛”。

    宁静郡主瞪了她一眼,命令道:“让人领他去见王爷。”

    香云忙下车,吩咐大门上的侍卫进去通报,说朱雀将军到访。

    赵锋却说,他不是来找王爷的,他是来找郡主的。

    香云头疼不已,凑近他低声道:“我说将军,你这么站在王府门口跟郡主说话,传出去,郡主怎么见人?”

    赵锋愣神,不明白说句话怎么就不能见人了。

    可是宁静郡主不下车,马车直接从角门进内院去了,他也没法子。想要上前拦阻,似乎又觉得不妥。正发呆,王府总管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说将军父母和兄长正在这里,请他进去说话。

    赵锋听说爹娘都在这,忙按下打退堂鼓的心,跟总管进去了。

    肃王爷和王妃见朱雀将军亲来了,虽然喜欢,也意外。

    赵三两口子和赵耘更是奇怪,他们还没把这事告诉他呢!

    石头娘忽然心里一激灵,暗想道,莫不是这浑小子得了消息,不想娶郡主,特地上门来闹了吧?

    她心里一担心,就使劲拿眼瞪赵锋,大有“你敢说一个不字,老娘就抽你”的架势。

    赵锋被他娘瞪得莫名其妙,心里又梗着一件事,神情就闷闷的。

    王爷和王妃见他神情不对,又不好直问的,就问他从哪来。

    赵锋不会撒谎,说从真真羊肉馆来。

    众人更奇怪了,从羊肉馆到王府,这中间有联系吗?

    ……

    赵锋见大家都瞪他,也不耐烦,就说他是追着郡主来的,他想问郡主一句话。

    赵耘听了,急忙断喝道:“胡闹!郡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赵锋不乐意了,立即反问道:“葫芦可不是想见淼淼就能见么,凭啥我就不能见郡主了?”

    肃王和王妃听了张大嘴巴,见赵耘又要呵斥,赵三两口子更是站起身就要打他,忙拦住,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叫过一个丫头,“带朱雀将军去见郡主。”

    他见过张家和郑家人,算是对这些乡村人有些了解了,还真怕赵锋嫌规矩太多,说他不娶了,那可就丢人了。

    就这样,赵锋在岳父允许下,跟宁静郡主书房私会起来。当然,香云站在郡主背后。

    “你先前哭,可是不想嫁我?”

    宁静郡主听赵锋对着她直直问出这句话,倒是一怔,没想到他粗枝大叶的一个人,竟会想到这个。

    她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将军并未见过本郡主,却为何生出想跟皇上求娶本郡主的念头?”

    赵锋瓮声瓮气地说道:“葫芦已经定亲了,你还非要嫁他,这不是找不痛快么?这世上难道就他一个人好?”

    宁静郡主无奈道:“那是皇上赐婚的。”

    赵锋低声嘟囔道:“我就不服气,在清南村的时候,没人乐意把闺女嫁我;当了将军,皇上也不把郡主许我,我就那么差?我就是脾气急躁些,也没那么坏吧?”

    宁静郡主听他声音竟然有些委屈,真是大大料想不到,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赵锋见她不出声,自认为说中她心思了,心里十分难受,又问道:“你也不乐意嫁我是不是?”

    爹娘还不知道哩,还以为这亲事准成哩。

    宁静郡主摇头道:“圣旨已下,怎能不乐意?况且,正如将军所说,将军并不比人差。”

    赵锋霍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宁静郡主,好一会,才呵呵笑起来,傻傻地说道:“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想想又加上一句,“往后我把银子都交给你管。我不乱花钱的。”

    他家都是他娘当家,所以他这么说。

    宁静郡主听了愕然,香云忍了又忍,憋得脸色发紫,才没笑出声来。

    看着赵锋高兴的模样,全无心机,再想想白虎将军和姑姑秦淼,又想起王妃说的“巧妇伴拙夫”的话,宁静郡主忽然觉得,也许嫁给这个杀神并不算差。

    她便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急急赶来,还没吃饱吧?”

    赵锋急忙点头,说他才吃了个半饱。

    郡主就吩咐香云上茶点。

    ……

    再说真真羊肉馆内,黄瓜有些担心地问道:“咱们刚才没说错话吧?”

    小葱把刚才的情形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摇头道:“应该没事。三叔对这门亲甚为满意,还说早就想求娶郡主了……”

    葫芦沉声道:“别瞎担心。等下让个人去侍郎府问问不就知道了。”

    板栗点头,低声道:“别说了。”

    大一些的孩子都会意,于是不再说这事,只用心对付桌上的各色羊肉羊杂。

    然赵锋的婚事,勾起了几人的心思。

    葫芦和秦淼是松了口气,觉得彻底放心了。

    板栗则有些出神——连赵三叔都要成亲了,他将何去何从?

    小葱默然用筷子捣着碗里的羊排想:这世上会有人跟她一个心思吗?

    李敬武看着小葱发呆:小葱会问啥问题哩?

    哥哥能不能答上来?

    哥哥要是答不上来,他能不能答上来?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要抓紧剩下的日子,多跟张家的孩子接近。

    一时屋内静了下来,忽听山芋打了个饱嗝,长吁一口气道:“吃饱了。”

    众人抬头,只见他靠在椅背上,用手抚着肚子,眯着细眼睛,一副惬意的模样,都笑了。

    南瓜道:“山芋哥哥,你还当在黑莽原呢,撑成这样,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山芋笑嘻嘻地说道:“奶奶说,能吃是福。”

    忽然想起什么来,急忙问道:“三叔说请我们的,他走了,谁付账?”

    众人都笑起来,哄闹着要跟往年一样,出一个题,输了的那个人就付账,反正家里刚发了零花银子。

    二更求粉。

第351章 嫁不起(一更)

    黄豆白了山芋一眼,怪他多事,说道:“咱们都这么大了,还玩那个?现放着几个当官的哥哥姐姐,都是拿俸禄的,这付账的事还用咱们操心?”

    板栗立即道:“我们拿俸禄,跟你什么相干?”

    黄豆争辩道:“咋不相干了?这要是传出去,说玄武侯让没进项的弟弟妹妹请他吃羊肉,你这脸往哪搁?”

    板栗一拍桌子,怒道:“我不要脸了成不?”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大笑不止。

    葫芦一口汤呛进气管,好一阵咳嗽。等咳完,对板栗道:“本来我准备付账的。你害我咳嗽半天,我没找你算账就是好的了,这账得你付。”

    板栗成心逗弟妹们,眼珠一转,对小葱道:“妹妹付。妹妹如今掌家,容易捞油水。”

    小葱眼皮都没抬,道:“我都快出嫁了,正在攒嫁妆,你还让我付账,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再说,娘让葡萄姑姑监管着,想捞油水也不大容易哩。”

    秦淼、紫茄、红椒等女孩子全部笑倒。

    兄弟姊妹们互相调笑嬉乐,全当饭后消食。

    又歇息一会,把各样羊肉汤汁都买了些装好,葫芦会了账,众人才出去。

    外边大堂早已坐满了人,挤得走不动道了,大多是寻常百姓。

    拉着扯着护着,大大小小好容易都出去了,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正要走,不知屋里是谁喊了一声“是玄武侯和白虎将军”,顿时食客们轰然炸开,都丢下筷子,涌到院子里看二人。

    又不知是谁发现了最后上车的小葱,喊出“女将军”三个字,可不得了了,连上房和东厢的食客也出来了。

    板栗急忙催护卫赶车,道:“快走!快走!”一边抱拳四面作揖,感谢他们这么赏脸。

    当下,板栗在前护着,葫芦在后压阵,一行人出了院子。食客们被掌柜等人拦住,好一顿埋怨,说玄武侯他们来吃羊肉,也不告诉大伙一声云云。

    掌柜的乐呵呵道:“告诉你做什么?玄武侯和白虎将军是来吃羊肉的,又不是来见你的。”

    众人哄笑。

    板栗等人到了街上,才松了口气,因问葫芦,要不要去张家。

    葫芦点头,一来他要去看姑姑,二来秦淼搬走了,好容易见一面,舍不得分开。

    回到张家,家里也才吃过饭,都回房歇息去了,只云影带了小女儿秦溪在郑氏房里说话,二人正商议给秦淼置办嫁妆的事呢。

    兄妹们涌进来,立即坐满一屋子。

    郑氏笑问道:“羊肉可好吃?”

    红椒忙道:“可好吃了。我们带了好些回来。我去热些拿来给娘和云姨尝尝。”

    说着就起身招呼丫头柳叶往厨房去。

    柳叶是葡萄带来的。葡萄秉承张家取名的习惯,给四个丫头分别取名为柳叶、荷叶、桑叶、枫叶。四个丫头,郑氏母女四人,一人一个。

    一时热了拿来,郑氏和云影尝了,果然不同:红烧的香辣醇厚,清炖的嫩滑鲜美,羊汤也清亮。

    云影很是赞了一会。

    小葱笑道:“掌柜的告诉说,其实也没啥秘方,就是要用料足、火候足,羊肉也要选好。其他店也不是做不出来,可谁耐烦天天这样用心做?他们还要做其他菜呢。真真羊肉馆只做羊肉,全部心思都用在这上头,所以这味道常年不变。靠着这份耐心,才打下这块招牌。”

    众人恍然大悟。

    黄豆笑道:“所以他们只守着那大院,也不妄想开大酒楼,说是这样才能长远。人来求秘方,他们都告诉人,所以麻烦也少。”

    郑氏点头,难怪他们在京城名气这么大,还能生存,因为他们只守住自己的顾客群,求得是一个老字号。

    当下娘儿们说笑,因说起葫芦和秦淼的婚事,众人都七嘴八舌地插话,有说这样,有说那样,闹哄哄的。

    郑氏看着这班小辈,忽然道:“我说一句话,你们不要嫌烦。”

    众人见她说得这样郑重,忙收了嬉笑模样,端正神情,规矩坐好,听她分说。

    郑氏怀里搂着香荽,用手摸着她耳边垂下的小辫,沉默了会,才开口道:“你们都狠吃了一番苦,经历了苦难的考验,如今也算熬出头了。然,耐得贫苦还不算什么,能在富贵中守住本心,那才难呢!繁华迷人眼,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世家大族败落了。——人家难道都是笨的?”

    葫芦忙站起身,凛然道:“姑姑有什么话,尽管说。”

    郑氏抬眼看着他道:“你和淼淼好容易才熬到这一步,相守相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虚名。所以这成亲么,只要大面上不失礼就好了,不用摆奢华求完美。咱们刚进京,根基还浅,就算是倾全部精力,也未必能赶得上京城随便一家权贵,还是老老实实守本分比较好。不然自己累得要死,还惹人笑话。”

    葫芦用力点头道:“我昨晚还在跟爹说,不用张罗那么多。”对云影和秦淼看了一眼,“秦伯伯和云姨也是这个意思。”

    云影连连摆手,一边咳声叹气道:“我们自己都愁呢,哪还管你们。听说这京城王公贵族嫁女儿,少说也要一百多抬嫁妆,我跟你师伯从哪弄去?我都想好了,直接把皇上赐的那些田庄挑几个做陪嫁,地契房契一个盒子就装满了。”

    都是封仁王弄的,若秦枫还是秦大夫,她只要给女儿陪几抬嫁妆就成了。

    众人听了都笑。

    小葱安慰道:“师傅,淼淼是郡主,皇家按规制要为她置办些嫁妆的。”

    云影听了一振,忙问道:“真的?那我就省好些事了。”

    郑氏轻笑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别人走?大靖律法又没这项规定。”

    众人都纳闷地看着她。

    郑氏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这回一定要按自己的意思来。有葫芦开头,接下来小葱、板栗、黄瓜,你们兄妹都这么来。头一回肯定会遭人非议,但咱们横竖是乡下来的,不怕人说。等第二回第三回,次数多了,人也见怪不怪了,这便成了咱们张家的规矩。”

    她目光扫过众小辈们,傲然道:“咱们只要不违背大靖律法,不违背朝廷礼仪规制,其他的就按自己心意来。哼,说不定若干年后,人家见我们省心,反要跟着我们走呢!”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一指紫茄道:“就好比紫茄这身衣裳,是京城流行的。回头我跟你云姨捯饬出一个新样子,做给你们姊妹穿了,没准这京城的贵女们就都跟着你们学了。”

    红椒大喜道:“娘说真的?那赶紧弄吧!”

    秦淼和小葱扑哧一声笑了。

    紫茄忙扯了她一下,小声道:“姑姑是打个比方。现在不是说衣裳,是说成亲的事。”

    郑氏笑道:“我也没哄你们,等你二婶身子好些,我们就做些新样式的衣裳给你们穿。你二婶会画会绣,这事必须她帮着才能做好。”

    说笑一会,又回到成亲的事上来。

    板栗问道:“娘,那你说葫芦哥成亲,咱们该咋办?”

    郑氏咳嗽一声道:“自然是捡需要的买。其他的么?云大夫,你看这样成不,不是说要一百多抬嫁妆么,咱们这么办——”

    压低声音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话,众人听了大笑起来。

    云影猛拍手掌道:“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板栗发呆道:“这么办好是好,可是出嫁的闺女不是好吃亏?”

    郑氏笑道:“真有钱,想陪女儿多少嫁妆不行?房契地契、银票,满打满算,两盒子装满了,摆那些外面光的虚架子干嘛?当然,该买的还得买。”

    对葫芦和板栗道:“这些事都有我们,你俩不用操心这个。你们要留心外面,再把两家的安全防护安排好。咱们刚来,又出了这么多事,凡事都要小心些。”

    葫芦和板栗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又说笑一阵,郑家兄妹和秦家人方告辞回去,进入腊月,又要办喜事,他们都忙着呢。

    等人都走了,郑氏斜靠在软榻上,看着小葱安排红椒、山芋、南瓜、香荽、花生兄妹几个抄写名册簿子,把京城官宦人家及往来亲友登录成册,其家族情况都详细列明,以备走礼用。

    白果、虎子、黑娃在旁帮忙,研磨、铺纸,众人问来答去,各自忙碌。

    她便嘱咐道:“这些人家都按等级分列。比如亲近些的人家,主要长辈的生日、小儿出生等都要送礼;其他王公大臣,除了婚丧嫁娶外,其他活动一概不送礼。”

    小葱点头道:“知道。已经分等了。就连婚丧嫁娶等送多少礼、送什么样的礼,都一一列明,免得事到临头抓瞎。”

    郑氏满意地点头道:“拟好了,抄一份给你外婆家,让他们照着做就好了。你大舅母没空弄这些。”

    小葱点头答应。

    停了下,郑氏又问道:“家里呢?家里人事安排、奖惩制度可也弄了?”

    小葱道:“这个葡萄姑姑和黑皮叔在拟。说弄好了再让我瞧。”

    刘黑皮和葡萄是张家老管家了,做这个自然在行。

    郑氏就点头不再说。

    静了会,就听见轻微的抽纸响动,郑氏见板栗四处转悠,一会在山芋跟前瞧瞧,一会又在南瓜跟前站站,便叫道:“板栗,你过来,娘问你个事。”

    下更晚八点。

第352章 男大当婚(二更)

    板栗忙走过来,笑问道:“娘,还有啥事?娘尽管吩咐。你儿子文武双全,上阵能杀敌,下马能管家,上街能经商,下地能务农……”

    话未说完,弟妹们都哄笑起来。

    红椒笑得手一颤,把一滴墨汁掉在纸上,污了一大块字迹,懊丧不已,不禁白了大哥一眼。

    郑氏却认真点头道:“那是,我儿子就是比人强。进来,娘让你看样东西。”

    说着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板栗知娘有话说,止住要赶来扶的丫头柳叶,自己上前扶了郑氏胳膊,笑道:“我这么一吹,娘再跟着一托,儿子晕乎乎的,都快不知姓啥了。”

    郑氏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没吱声。

    去到里间卧室,她从妆台抽屉里拿了好几张帖子,递给板栗,娘俩在方几两边椅子上坐下说话。

    板栗看了那帖子,原来是拜帖,有镇南候顾家的,有汪家的,还有廉郡王府上,还有孔雀王府上的……

    他收了笑容,问道:“都是要来拜会奶奶和娘的?”

    郑氏淡然道:“应该说,都是冲着你来的。也有你妹妹们。”

    板栗一滞,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才问:“娘是咋想的?”

    郑氏垮脸道:“娘没想法。娘巴不得你自个找个媳妇回来,省得娘操心。我说板栗,你可有啥中意的人?”

    板栗颓然往后一靠,也垮脸道:“暂时还没有。这些年,我不都忙着在打仗么,早上一睁眼,见到的都是男人,上哪找媳妇去?”

    心头不经意晃过淼淼的面容,忙道:“除了妹妹和淼淼。”

    见郑氏皱眉,他又仔细想了想,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议亲的对象,只觉心里空空的难受,黯然道:“娘别急,再等等。”

    郑氏摇头道:“不是娘着急……”

    板栗忙道:“年后我肯定要去边关,眼下说这个也没用。”

    这理由实在牵强,赵锋难道就不去边关了?人家不是刚定了亲。

    郑氏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他认真道:“娘真的不着急。你才二十岁。娘觉得,至少要到二十五岁以后成亲,才算是合理。你妹妹是女子,大了便不好嫁,又有皇上催着,只能出此下策;你呢,只要你不想成亲,娘就先帮你挡着,随你自己拿主意。”

    板栗大喜,激动地喊道:“娘!”

    忍不住起身,挤到郑氏身边坐下,抱了她肩头,推心置腹地告诉道:“不是儿子不想成亲。可要立马找一个不认识的,不知怎么了,我这心里就是不甘心。娘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像赵三叔,他想的就简单。”

    遂把赵锋得知定亲后的反应说了。

    郑氏叹气道:“锋儿性子虽然莽撞,却憨直的很,你跟他不一样。要说呢,他那样的才是真有福气。这人哪,凡事想多了,是作茧自缚,该放下就得放下。”

    她如何不知儿子心思,也只能隐晦地劝导。

    板栗自然明白娘的意思,把头靠在郑氏肩上,微笑道:“娘放心。从小到大,你见儿子什么时候颓废过?这世上就没我过不了的坎儿。”

    娘俩说笑着,板栗忽然心中一动,告诉郑氏,孔雀王还有个女儿叫红鸾,人很不错,还救过他;还有,他还在西南的时候,还结识了一个姓周的姑娘,“娘你猜她是谁?”

    郑氏诧异道:“是谁?”

    板栗笑道:“是周爷爷的孙女。”

    然后就把小葱回清南村的所见所闻说了,“这事外婆他们也都知道,周姑娘没认亲前,就住在外婆家。”

    郑氏听得大奇,笑道:“这都能编排一部戏了。”

    板栗道:“可不是。我听了这才明白,当初她为何说跟咱们家是亲戚了。”

    郑氏好奇地问道:“那你对她印象咋样?”

    板栗认真想了下,道:“也没咋样。我就是告诉娘,我所有认识的女子。”

    青鸾郡主那不算,那是战场上的对手。

    郑氏点头,同情地叹道:“真够可怜的,才认识两个女子。”

    她说的是心里话,板栗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正说笑,柳叶来回说,裁缝铺的娘子送衣裳来了,这是头一拨,先捡要紧做的。

    于是娘俩出去,兄弟姊妹们试穿衣裳。

    一番忙乱后,缝衣裳的娘子将不合身的都记下了,拿回去修改,又说下一批衣裳三天后送来等,也不必细数。

    等张杨落衙,张槐也从外边回来,一家人等吃饭的空儿,聚集在一处说闲话。

    张杨见婆子抱着小闺女绿菠,手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心里一疼,忙伸手接了过来,放在膝盖上,温声问她手可疼的好些了。

    绿菠忽闪着黑眼睛道,吃了大姐熬的药,不疼了。

    张杨忍不住笑道:“说得你大姐都成神仙了。”

    又问她今儿在家都干了什么。

    绿菠就一一告诉他,说认了好些字,还听香荽姐姐说了两个故事,又试穿了新衣裳,她有好几套呢,等等。

    张杨含笑听着,因瞥见花生缠住张大栓混闹,便告诉张槐,他已经跟国子监官学说好了,让他们兄弟几个过两天就去上学读书。

    郑氏忙制止道:“等年后再去吧。才回来,家里忙、没人跟着不说,他们身子又不好,让小葱帮他们好好调养一个月。不然一个个跟饿鬼似的,去了学里白让人笑话。你要怕他们心玩野了,每天晚上布置些功课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张老太太心疼孙子,立即接道:“就是。哪里就赶得这样了?又不是马上考状元,就差这一个月。”

    张槐也点头,说:“先歇些日子吧。在家里也能学,小葱板栗能教他们,黄瓜和黄豆也是常来的。”

    张杨一想也是,忙道:“我就是提一下。年后去就年后去。”

    于是吃饭不提。

    第二天,是腊月初三。

    早朝时候,永平帝传旨:招二皇子秦源返京,令玄武侯张乾接掌西北帅印;白虎将军郑昊依旧镇守西疆,驻扎在原蕃国王城,如今的蕃州州府——达旺城;朱雀将军赵锋及刘水胜(老鳖)调往南疆,驻守孔雀城。

    所有人于永平十九年正月二十出发。

    这是因为大靖连灭两国,如今将帅云集京都,随时可北上,元国被震慑住了,不敢轻举妄动,暂时撤去大军,北方休战,所以皇帝才没在年前赶他们走。

    也是让他们休息一番的意思,成亲的赶紧成亲,定亲的赶紧定亲。战场上随时会死人的,总得让人家娶媳妇留后代不是。

    这一番调兵遣将后,众皇子都松了口气:老二终于要交出兵权了。

    板栗和葫芦接旨后,不敢懈怠,每天在城外操练兵马,天黑才入城回家,又抽空将两府内外仔细布防,以应对各种危急情形。

    按规定,板栗有五百亲卫的配置,葫芦有三百亲卫,二人上奏皇帝允准,各自留下五十人护卫府邸。

    板栗便挑了些孤身的、又对他们兄妹忠心的军士,问了各人意思,留在张家,归孙铁统领;葫芦则将当初收服的马贼都留在家里,杨明领头。

    至此,两家总算有些样子了,出入也都有人跟随了。

    郑氏也忙,和小葱接连几日会见各府诰命和一些官员内眷,有些是新来攀交的,有些是本来就与张杨交厚的。

    这些人见张杨之妻曹氏病着,老侯夫人也不出面,全靠玄武侯的母亲支撑门面,她一个乡村农妇竟然能应对,且谈吐不俗,都诧异的很。

    她们可是得了消息,知道这个郑氏是地地道道的村姑出身,怎么居然很通晓书理的样子?

    郑氏就算懒于应酬,这时候也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因为,这时候上门来的,除了联系感情外,大多还带了目的,或是为了她儿子,或是为了她女儿,她能不谨慎嘛?

    对大儿子,她是一丝口风也没露;小葱即将选婿,也不在话下;至于红椒山芋几个,她笑着告诉人道,孩子们年纪还小,又在外耽搁了几年,如今要好好管教,省得长歪了。

    众人都纳罕,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一堆孩子到了适婚年纪,却根本不着急。

    郑氏也不管,自顾按自己的心思行事。

    忙忙碌碌的,就到了腊月初十。这日,天放大晴,阳光出奇的好。

    郑氏和曹氏妯娌在正院后面晒太阳,看着红椒和吴姨娘带丫头婆子晒东西,青蒜和绿菠坐在脚边说话。

    郑氏见青蒜正缝一样不知名物事,忙道:“青蒜,这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等下再缝。你大姐才叫人蒸了甜糕,你跟闲趣去拿一盘子来,和绿菠一块吃。”

    闲趣忙道:“奴婢一个人去拿就好了。”

    郑氏道:“她坐了这么久,你带她跑跑。青蒜,看你大姐干啥,叫她有空过来一下。”

    青蒜脆声应了,扔下手上的针线,站起身就往前面去。

    郑氏对曹氏笑道:“到底曹伯伯高雅人,给丫头们取的名字都是这么文雅:闲心、闲情、闲趣、闲雅,衬得我那边四片树叶土里吧唧的。”

    曹家送来四个丫头,曹氏留了两个伺候自己,把闲趣和闲雅分给青蒜和绿菠了。

    曹氏微笑道:“不过是玩儿罢了。大嫂那四个丫头名字就很好,自然纯朴。”

    吴姨娘走过来,低头帮曹氏牵了牵腿上滑落的毯子,笑吟吟地说道:“名儿雅还是其次,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便是小家子的小姐也比不上呢。”

    曹氏脸忽然红了。

    郑氏皱眉,忽又展开,微笑对曹氏道:“弟妹这脸色好多了,再养个半年,就能帮绿菠添个弟弟了。”又抬头对吴姨娘,“你脸色也丰润了。”

    吴姨娘忙道,都是大小姐会调养,照这样下去,太太和她很快就养好了呢。

    二更求粉。

第353章 玉米(一更)

    说笑间,只见小葱牵着蹦蹦跳跳的青蒜从前面过来,闲趣捧着个盒子跟在后边。

    到了跟前,青蒜将小凳子挪到绿菠跟前,接过闲趣递来的盘子,用筷子搛了糕,姐儿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

    小葱则向郑氏回道:“清南村来人了。是周家派来的,说是周爷爷正在进京的路上。还有,刘二伯和刘二婶也来了,蝉儿妹妹一家也来了,说是要给老鳖和蝉儿妹妹办喜事;还有,大舅爷和二舅爷家也来人了,吴成家的大小子也挑了些丫头小子带来了……”

    郑氏听说周夫子来了,诧异极了:这天寒地冻的,老人家怎么倒离开清南村了呢?

    她跟曹氏对视一眼,道:“那咱们得赶紧收拾一下……”

    小葱摇头道:“周家在京城有宅子。那人就是先一步赶来让人收拾的。”接着又讪讪道:“还有好些人都来了。”

    好些人?

    郑氏见闺女脸色有些发红,忽然想怕是书院的学子,不禁微微一笑——这下可热闹了!

    曹氏忽然对她道:“大嫂,不如让爹娘搬到正院来,老人家喜欢跟孙子孙女住一处,又亲香。把东院腾出来做客房和下处,来了人也能应对。侯府到底隔得远了些。”

    郑氏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怕你嫌闹,才没提。”

    曹氏嗔道:“再闹也是家里人,我还能嫌弃他们?”

    正说着,忽然葡萄匆匆跑进来,到了近前喘气道:“太太……”

    郑氏见她神色非比寻常,忙问道:“怎么了?”

    小聪也奇怪。

    葡萄扶着郑氏胳膊,定了下心神道:“太太,我说了,你不要慌,要定定的。”

    郑氏笑容一收,沉声道:“你说!我不慌!”

    定是有大事,否则葡萄不会这样。

    葡萄对小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心郑氏,这才道:“前边来了个官儿,带着个娃儿来了,说是……是三少爷玉米!”

    众人都呆住了。

    红椒正跟刘婆子(刘黑皮老娘)一层一层地刷浆糊、沾碎布,好晒干了做鞋底子,闻言把浆糊刷子往浆糊盆里一扔,三步两步就跑过来,大声问道:“可是真的?”

    刘婆子等人都围了过来。

    郑氏激动地哆嗦着,反手抓住葡萄,问道:“你……你瞧清楚了,可真是玉米?”

    葡萄摇头,踌躇道:“有些像。可是……可是我不知是不是。太太,玉米那时候才四五岁,过了这么几年,不好认哩!所以我才赶忙来告诉太太。太太,你冷静些,先不要着急,还不知是不是哩。”

    曹氏见一向镇定的郑氏有些失态,也提醒道:“大嫂不要慌。小葱,派人去叫大伯回来。”

    葡萄忙道:“我已经让孙铁派人去叫老爷了。”

    郑氏身子顿住,慢慢放开葡萄,闭目定神。

    小葱目光锐利,问葡萄道:“来的是个官儿?是个什么官?他带玉米来,说是我家的玉米?”

    这话听着好别扭。

    葡萄叹气道:“是个知府。他说他在青山书院读过书的,还去过咱们家。他说他也不知这孩子是不是张家的,送来让认认。”

    郑氏睁开眼睛,对葡萄道:“别问了。走,去前边瞧瞧。”

    小葱忙搀住她,见红椒也要跟去,吩咐道:“红椒,你别去了。回头娘看了,要真是弟弟,马上不就能见了!”

    一语提醒了葡萄,忙道:“来人是个年轻的官儿,小葱你也不要去了,我和太太去吧。”

    刘婆子忙走上来,扶着郑氏另一边,道:“我也去。玉米小时候,天天跟我家扁头玩,我记得可清楚的很。”

    小葱摇头道:“我照顾娘。”

    她在军营中呆了那么几年,还忌讳这个?

    再说,郑氏眼下情绪很不稳定,她怕会出事,不跟在身边当然不放心。为此,还特地让丫头荷叶把自己的医箱送到前边后堂,以备不测。

    郑氏已经沉下心,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慌,这事太巧合了些,不要抱太大希望,否则希望大失望也大。

    不是她不想儿子平安无事,实在是张家平反后事情太多了些,谁知这一次是不是仇家的阴谋。

    被狼叼走,还能存活下来,这得多大的机缘和福气?

    她实在不敢奢望啊!

    看着一行人进入前面穿堂,红椒急得团团乱转。

    曹氏见了招手道:“红椒!”

    红椒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将脸趴在她膝盖上,哀声道:“二婶!”

    曹氏摸摸她头发,温声道:“别急!你娘一去,很快就知道结果。”

    青蒜和绿菠对视一眼,安慰红椒道:“二姐姐,大伯母去了一看,不就知道是不是玉米弟弟了。”

    红椒抬头,苦着脸道:“四妹妹你不知道,小娃儿长得快,忘性大,没准他啥都不记得了。不好认哩!”

    青蒜和绿菠同时皱眉:啥都不记得了?

    那可不好办了。

    绿菠眨眨眼睛道:“我记得在岷州的事。”见曹氏看她,又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只记得一点点。”

    曹氏忧心忡忡:绿菠一直跟家人在一起,尚且忘了小时候的事,那玉米能记得多少前事?

    ……

    果然是啥都不记得了。

    前面正堂,郑氏见到了新任荆州知府白凡,另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

    她心里一紧,盯着那孩子细看。

    并没有哭喊“娘”的认亲场面,那孩子看郑氏和小葱的目光很陌生;郑氏看他也迷惑:跟玉米小时候确实有些相像,可是,她怎么就不能确定呢?

    也是,隔了四年哪!

    小孩子四年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养了六个孩子的郑氏最清楚。

    一番拜见寒暄后,郑氏便盯着白凡,又不时转过目光打量那孩子,等他细说缘故。

    白凡先示意那孩子出去,他才对郑氏道:“下官冒昧,也不知这孩子是不是张家小少爷,因此虽然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未声张过。这次蒙皇上传召进京,又听说张家平反,便特地带了他来让张家认认。”

    小葱立即问道:“大人既然不知他是不是张家小少爷,为何要让张家来认?”

    从小葱进来,白凡一直未正眼看她。这时才将目光移到她脸上,眸光一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垂下眼睑,站起身,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玄武将军。”

    小葱只得还礼。

    白凡礼毕,方才细细从头道来。

    据他说,这孩子是他家的老仆于四年前路经清辉县小青山时,从狼嘴里救下来的。可这孩子大概吓坏了,被救醒后竟不记得家中人事,不论问他什么,都答“玉米”二字。然又奇怪的很,他十分警惕,不相信人,口口声声说白凡家仆等人是拐子,拐了他去卖的,是以整日骂人,张嘴就是“我日你祖宗”什么的……

    郑氏心儿当即漏跳一拍,几乎不曾站起来,死死捏住拳头,指甲掐入手心。

    正说到紧要关头,张槐从外边大步进来,神色匆匆。

    他也不管厅中有外客,先喊一声“菊花”,等握住郑氏双手,才转头看向客座上的白凡,神情意外,“是你!”

    白凡忙又起身,见过老侯爷。

    略寒暄两句,张槐立即细问白凡当初救下玉米的经过。

    白凡便重头又说了一遍。

    他说玉米养伤的时候,有一次发烧,迷迷糊糊间念“张郑两家瓜果蔬菜满园香,刘家泥鳅黄鳝鱼虾一池塘,李家文武全才琴棋书画一箩筐”。这歌儿他在清南村听过的,所以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去清南村打听消息。

    郑氏顿时心神失守,昏昏然只听见白凡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入耳中“……去的人回来说,张家被抄的时候,小儿子玉米叫狼拖去了。下官这才猜测这孩子可能是张家的。”

    他本想细问玉米详情,谁知玉米伤好后,也不理人,整天鬼鬼祟祟的到处藏东西。

    大家只当他小孩子爱玩,也没在意。

    可是,有天凌晨他竟然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张槐失声问道。

    白凡苦笑道:“这可是任谁都想不到的,便是下官见了,也目瞪口呆……”

    他将玉米从厨房烟道附近,掀开小瓦爬上房顶,从房顶上借着树枝荡去隔壁家,然后从狗洞钻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

    是玉米!

    这绝对是玉米能干出的事!

    郑氏只觉得五内俱崩,泪如雨下。

    张槐握紧她的手,也不住颤抖,嘴上却催促道:“后来呢,你是怎么找回他的?”

    小葱眼不眨地盯着白凡,她更多的是在观察他神情。

    白凡再次苦笑摇头道:“别提这事了,连下官也觉羞愧,竟连个孩子也不如。当时,下官正在梅县任上,发动县衙三班衙役,几乎不曾把梅县翻了过来,也找不到他。”

    张槐有些想笑:他这小儿子是全家最鬼精的,便是被吓得忘事了,那性子也是不会变的。——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认定这孩子就是玉米了。

    小葱追问道:“后来呢?白大人是如何找到他的?”

    白凡道:“哪里是下官找到他的,下官可没本事找到他。下官告诉城中百姓,说这孩子是家中老仆的侄孙,因管教严格了些,他小孩子家就生气了,对外人说自己是被拐来的,请百姓若是见了他,务必要送来县衙……”

    他把当日找玉米的经过细细说了,说最后从一个收夜香的王胡子的闺女秋霜嘴里问出玉米下落,“老侯爷知道他去哪了?”

    张槐心里觉得不妙,便问道:“去哪了?”

第354章 真假难辨(二更)

    白凡叹道:“他在这个秋霜的帮忙下,晚上偷偷地去了城中一条河边,顺河游出城去了。”

    张槐和郑氏同时“啊”了一声,郑氏更是站了起来,“那后来呢?”

    白凡道:“问清了这事,下官就派人顺着河边找,第二天才在城外找到他。他躺在草地上睡得香呢!哦,忘了说,怪道他胆子这样大,原来是有条狗跟着他的。”

    张槐和郑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完全对上号了,家中的灰狗可不正是撵着玉米去了么!

    接着,白凡又细说一些关窍。

    他说玉米果然告诉秋霜,他是老拐子拐来的,哄得秋霜瞒着家里大人,把他藏在自己房里,两日都没被人发现。临走的时候,他还送了秋霜一个木雕的玉米,“下官想着,这东西或许以后有用,便给那丫头几两银子,把这木雕换了回来。”

    张槐大力攥紧郑氏的手,她也不觉得疼。

    至此,这孩子是玉米再无疑问了。

    奇怪的是,当他再次被带到郑氏和张槐面前,郑氏却没了刚才激荡的心情,都说母子连心,她为什么听事情经过听得五内俱崩,看见真人却没有感觉呢?

    白凡道:“虽然如此说,到底这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了,来路不明,还请老侯爷和夫人细问他,或许能问出些什么来。若不是张家小少爷,就将他交还给下官,下官就当捡了一个儿子就是了。”

    张槐激动地说道:“不,这一定是小儿。多谢大人救了他。”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玉米一直在外流浪,以他四岁多的年纪,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郑氏和小葱拉着玉米的手,各自问他些小时候的事。

    玉米全答不上来,气不过,甩手道:“我不是你们儿子。”转向白凡,“你骗我!这人不是我爹娘,我爹娘死了。”

    小葱立即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玉米翻了翻眼睛,还是想不起来,于是怒道:“就是死了!你管什么时候死的!”

    再问“你从哪来的”,依旧答不上来。

    郑氏问:“你怎么叫玉米?”

    他怒道:“我本来就叫玉米。”

    再问:“你可记得家住哪?”

    他再次怔住,接着大声道:“玉米!”

    小葱灵机一动,命人拿了银子来,告诉他,只要他好好回答,这银子就送他。

    果然,玉米被她吸引了,遂老老实实地回答。不,不是老老实实,竟是转着眼珠胡乱编起来,明摆着为了那银子在撒谎。

    白凡扑哧一声笑了。

    见小葱尴尬,他摆手道:“将军,这样不成的。下官当日见他喜欢藏银钱,也曾用这个法子哄过他。他精明的很,赢了下官好些银子呢!”

    这下,连张槐也尴尬了——儿子这敛财的性格还真是根深蒂固。

    正在这时,张大栓两口子赶来了。

    张老太太激动地哆嗦着,等查看了玉米肩头上的伤痕和脖子上挂的玉米木雕,大喊一声“我的小心肝嗳”,抱住痛哭,张大栓也在旁不住抹眼泪。

    白凡见郑氏看着玉米出神,并不像她婆婆那样,微微一笑,一边起身告辞,一边告诫了玉米几句话。

    玉米被众人围住,正慌张呢,见他要走,立即也要走。

    张大栓和张老太太一把拉住。

    白凡又温声劝了他几句,说自己这两天有事,将他托付在张家住两天,好说歹说才应了。

    张槐亲自送白凡出去,一再感谢。

    白凡呵呵笑道:“老侯爷不必忙谢,等认准了再谢下官吧。”

    张槐便道,儿子被狼叼走的时候,年纪太小,别说吓得忘记了家事,就算当时没忘,四年过去,怕也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了。

    白凡立即停住脚步,恭声赔罪道:“非是下官不愿立即送还,只是当年张家被抄,全家流放,下官想着,留他在身边,总比送去黑莽原要好一些,因此才故作不知他身世,让老仆当孙子养着的。”

    张槐点头道:“大人所虑甚是。”

    再三感谢,并不怪罪。

    送走白凡,张槐转头小跑着进入正厅,发现郑氏等人都不在了。

    孙铁上前道:“夫人带着小少爷进去了。”又踏前一步,凑近他低声问道:“老爷,要不要属下去梅县查问?”

    张槐沉声道:“肯定是要去的。你先不要急,等我跟太太商议了再告诉你怎么做。”

    孙铁点头。

    张槐转身进去,走两步又回头,低声问道:“孙铁,据你看,这孩子是不是玉米?”

    孙铁皱眉道:“属下也拿不准,觉得又像又不像。”见张槐疑惑,便进一步解释道,“属下觉得,这孩子不如小少爷机灵。可又拿不准,许是长大了的缘故。”

    孩子长大了,懂得些人事了,肯定不像小时候那般无法无天。

    张槐无语,过一会才道:“这话就不要说了。你就做高兴的模样,说是找到小少爷了。”

    孙铁点头,张槐这才匆匆赶去西院。

    郑氏卧房外间,小葱、红椒、山芋、南瓜等人围着玉米,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张大栓两口子满脸喜悦地在旁看着,郑氏坐在软椅上,脸上含笑,眼神却淡漠。

    许是身边都是孩子,玉米也不怯人,跟众人说笑不绝,也肯好好答话了,可还是没个头绪。

    比如,他会背张家的歌儿,却忘了是谁教的;说小灰死了,他又养了条小黑狗,如今是大黑狗了;家乡父母年纪更是忘记干干净净,任凭人怎么提醒,也想不起来半句。

    张槐走到郑氏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咋样?”

    郑氏也低声道:“我让人去叫香荽了。”

    兄弟姊妹中,红椒山芋都大些,也就香荽跟弟弟接触最多,对玉米的习性和心思最了解。因她早上带着白果、鲁三等人去了崇阳街的“农家园圃”,不在家,所以郑氏才这样说。

    张槐点点头,低声安慰道:“不管怎样,这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比先前死局要好得多。”

    郑氏扯了下嘴角,心里却在翻滚:令人高兴吗?

    不见得。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白凡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可是这个玉米她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听起来很矛盾,但她就是这么感觉的。

    若这个玉米是真的,那自然皆大欢喜;若他是假的,那自己儿子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么一想,泪水就如山泉般涌出。

    想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房顶上翻出去,在街上躲躲藏藏逃跑的情形;想着一小团黑影顺水漂流而下的情形,她就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张老太太转头看见了,急忙叫红椒:“红椒,把你弟弟带来。”

    红椒牵着玉米走到张老太太身边,脆声道:“奶奶。”

    张老太太拉着玉米的手,埋怨道:“玉米,你只顾自己玩,瞧你娘都哭了。”用手推他,“去,帮你娘擦擦泪,说玉米家来了,娘不要哭了。”

    玉米见大家都对他很好,戒备心放松了许多,虽然没认爹娘,却也不再抵触。

    小孩子心总是软的,见郑氏果然在哭,慢慢挨过去,小心地摸摸她手,道:“婆婆,不要哭了。”

    张槐听了,嘴角抽了下。

    红椒忍不住叫道:“什么婆婆?要叫娘。”

    郑氏注视着小娃儿的眼睛:有些懵懂迷惑,也很干净童真,然而,她却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眼神——那随时闪烁的鬼精和淘气,心中大恸,哽咽着抚摸他软乎乎的脸颊,暗自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玉米?”

    张槐看着这孩子,也是神情复杂。

    他想起当年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小豆丁,嘀咕说“我一个男人家,老呆在家里咋成哩?明儿跟爹上山去”的话,怎么也不能跟眼前的玉米重叠。

    两口子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只当是父(母)子情深,都跟着落下泪来。

    郑氏强抑悲恸,对孩子温声道:“你不想叫娘,就叫我婶婶吧。那个才是婆婆。”

    她指着张老太太道。

    被人认老了,她也没心思计较,却注意到一个现象:不管真假,这个孩子是不知内情的。

    她温柔的语气获得了玉米好感,迟疑了一下,仿佛下定决心似的道:“我认你做干娘吧。”

    这家子看上去还不错,认个干娘挺好的。

    张老太太如获至宝,连声道:“干娘就干娘。干娘也是娘。”

    张大栓乐得合不拢嘴,把玉米拉过去叮嘱道:“玉米呀,你要叫我爷爷,不能叫干爷爷。”

    正闹着,柳叶回说三小姐回来了。

    香荽带着白果进来,扫了一眼屋里人,看见玉米,眼神立即沾在他脸上,定睛看了好一会,却没扑上去相认。

    她回身叫过虎子和黑娃,从他们手上接过两个小篮子,里面是些红艳艳的果子,有苹果,有山楂,一一分给众人吃。

    走到玉米跟前,先放了两个山楂在他手心,然后握着个苹果问道:“这个要不要?”

    玉米忙点头道:“要!”还甜甜一笑道,“多谢姐姐。”

    香荽就递给了他。

    又抓一把山楂,问道:“还要么?”

    玉米急忙把先前两颗山楂塞进腰间一个布袋里,然后再伸手道:“要。我留两个晚上吃。”

    香荽又给了他。

    再拿了一个苹果问:“还要不要?”

    玉米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要。姐姐都给我吧,这个我留着明儿再吃。”

    香荽又给了他。

    可他眼睛还盯着那红艳艳的山楂,那小东西看着好看,比苹果更诱人。

    红椒见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拍手大笑道:“还是那个脾气不改,咋还这么护食哩?”

    众人都大笑起来。

    郑氏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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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莫强求(一更)

    香荽却不给他了,把篮子递给白果,然后自己挨到郑氏身边靠着。

    郑氏搂着香荽,凑近她耳边细声问:“像不像?”

    香荽笑眯眯地看着玉米,一边细声回道:“我再瞧瞧。娘不要急。”

    郑氏点头,摸着闺女软软的小身子,心里十分难受:香荽这么小,却比红椒还有心计,面上一派纯真无害的模样。这并不让她觉得欢喜,因为,她觉得小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就是那一次,那一次玉米出事,这个小女儿就变了。

    郑氏鼻子又是一酸。

    这一日,张家热闹哄天。

    下午,得了消息的郑长河两口子带着孙子孙女急急忙忙赶来,瞧失而复得的小外孙,云影也带了秦瀚等人来瞧;晚上,板栗葫芦回来后更是吵闹不休。

    一直闹到晚上吃过饭,玉米实在撑不住了,站着都打瞌睡,于是板栗亲自带他洗了澡,然后上床睡了。

    等他睡着,秦枫应张槐请求,先帮他扎了几针,使他睡得更沉,然后才仔细检查他肩上的伤痕。

    “如何?”张槐紧张地问道。

    此时,郑氏、张杨、青木、板栗、小葱、葫芦等人都聚集在板栗房中,看着秦枫帮床上的玉米检查。

    云影亲自举着灯,也在一旁细看。

    秦枫直起腰,将被子拉好,盖住玉米的身子,转头道:“这伤确实是被尖利牙齿咬伤的,有几年时间了。”

    板栗扯出玉米脖子上的木雕,对爹娘道:“这个木雕确实是玉米的。”

    郑氏根本不看那个——不过是一样死东西,还真能凭这个认儿子不成!

    她问秦枫道:“秦大夫,可能凭他的发齿判断他的年纪?”

    要想找一个差不多大、相貌又相像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点漏洞她都不会放过。

    秦枫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个我刚才也留心了。不过,也只能断个大概,若是差几个月甚至一年,就不容易分辨出来。”

    众人出至外间,张杨道:“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派人去梅县走一趟。”

    张槐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送走秦枫一家后,大家商议了一阵,叫了孙铁来,悄悄吩咐了一番话。第二天一早,张家就有四个护卫便装出城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玉米在张家过得十分快乐,渐渐消除了那份生疏感,觉得自己真是这家丢失的孩子。他很聪明,在香荽的逗引下,越来越像当年鬼精的玉米,令张槐和郑氏迷惑极了。

    张家上下都认定他就是当年被狼叼走的玉米。

    对张家产生依恋,玉米就变得听话起来,常问香荽:“三姐姐,我真是你弟弟么?可我怎么都不记得呢?”

    香荽便问:“你记得小时候住在哪?可有许多山?”

    玉米认真想了想道:“是有许多山,好像还有桃树桃花。”

    香荽大喜,追问道:“你见过乌龟么?好大的乌龟?”

    她张开双臂用手比划了一下。

    玉米就摇头道:“没见过。”

    这种大乌龟岂是随处可见的?

    香荽心就沉了下去,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

    以她的想法,弟弟忘记什么,也不可能忘记乌龟,他可是最喜欢坐在乌龟背上的。小孩子对那些好玩的动物不都是最喜欢的么,怎么随便就忘了呢?

    她面上却一点也不显,牵起玉米的手,温柔地说道:“许是你忘了,乌龟冬天都要睡觉呢。这也没啥。走,我们去看看绿菠妹妹,瞧她好些没有。我们玩接龙。”

    玉米立即道:“好呀!我都赢了好几次了,攒了好几两银子呢。”神情十分得意。

    香荽又迷惑了:这贪财的性子倒跟弟弟一个样,到底是不是弟弟呢?

    白凡又来过一次,见张家接受了玉米,也很高兴。

    他是杜宰相的门生,托杜宰相向张槐表明一个意愿:想求娶玄武将军张灵儿。

    “玄武将军乃女中豪杰,晚辈当年在清南村即有幸目睹芳容。本待高中后上门提亲的,谁料世事无常……今听闻将军要凭题选婿,窃以为此举不妥,因此厚颜自荐。”

    张槐听得一愣,好一会才微笑道,多谢白大人对小女厚爱,然圣旨已下,此事无可更改,若白大人真有意于小女,不妨明年元宵佳节参加答题云云。

    白凡虽然惋惜,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向皇上奏请延期赴任,永平帝还真准了。

    此事暂时搁一边,再说白虎将军成亲的事。

    葫芦获准一月假期,筹办婚事。然而,他为了婚后能在家多呆些日子,便从腊月十五才开始休假。

    这日是腊月十六,上午巳时正,周夫子并一干清南村的人都到了,顿时,将军府和张侍郎府、赵侍郎府都热闹起来。

    张杨向皇帝告假,亲自出城接了周夫子,迎进家门,和张槐陪着,周菡姐弟则另由黄瓜黄豆红椒他们等招待;张老太太婆媳则忙着接待二舅爷和几位表叔表婶,并村里的乡亲;小葱总揽家中所有事,安排各人住处,一刻也不停。

    原来,郑老太太娘家兄弟杨得志带着侄子来喜和儿子来财来寿并他们各自媳妇,来为葫芦成亲贺喜,毕竟这是郑家娶长孙媳妇,头一个。

    还有,老鳖早两年托爹娘向刘蝉儿家求亲,应准了。这次听说葫芦要成亲,刘二顺两口子便和亲家商议,也要赶着明年正月给二人成亲,如今两家人也都来了。

    另外,清南村的李长明两口子、李长星两口子、赵大嘴两口子、孙铁柱两口子等都来了,他们是来探望儿子的。

    再有,时局已变,许多儒生名士,或为公,或为私,也都搭伴上京,如田遥等岁考完毕,也快马赶上京来。

    凭着跟张郑两家关系亲厚,他直接住进郑家,羡煞一帮人。本来他想住进张家的,可是黄豆不许,硬拉他去郑家,说大哥成亲,正需要人帮忙呢,既来了,岂能躲着?

    这么些人,诸般忙乱热闹情景,一笔难尽。

    只说张家正房书房内,周夫子打量张杨,点头道:“历练的沉稳多了。”

    张槐笑道:“这几年他可吃了不少苦。”

    几人叙些别情,就有郑氏和小葱抽空亲捧了汤点来,说是夫子长途劳顿,请略进些清淡饮食,回头小憩一会,隔壁屋子已经收拾妥了。

    其实也是来拜见的意思。

    周夫子闻着那汤清香扑鼻,胃口一开,也不矫情,乐呵呵地喝了一碗,还吃了两个小点心,用完赞不绝口。

    张杨微笑道:“这是我们从黑莽原带回来的鱼。小葱用水嫩的白萝卜熬了汤,味道鲜美,清爽不腻,还顺气养神,夫子多喝一碗不要紧的。”

    周夫子诧异地问:“你们还从黑莽原带了鱼回来?”

    张槐忙说这都是红椒闹着带的,遂把前事说了。

    听得周夫子也笑将起来,道:“你这些儿女,倒是各具特色。”

    一时吃完,小葱又帮着沏了香茶。

    见他们又说起话来,郑氏正要和小葱退下,却听周夫子叫道:“槐子媳妇,你且站一站。”

    郑氏忙停住脚步,转头回来坐下,小葱自出去了。

    周夫子沉吟了一会,问张槐道:“玄武侯可曾议亲?前次听说他和青鸾郡主的事,可有结果了?”

    张槐急忙站起身,说不曾议亲,又说上次已经当着皇上的面,坚决拒绝了此事。

    他和张杨对视一眼,神情都十分欢喜。

    闻弦歌而知雅意,夫子新找回了儿子,连带孙子孙女都多了好些个,这是想跟张家结亲了。

    周夫子却把目光看向郑氏。

    他知道,在张家,这个郑氏说话有些分量的,若是玄武侯议亲,一定得她允准。

    郑氏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却不敢隐瞒,遂开口道:“晚辈不敢欺瞒夫子,板栗未议亲,是晚辈不敢帮他说亲。”

    周夫子听了一愣,“这是为何?”

    张槐和张杨也怔住,不知板栗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郑氏走近周夫子,帮他添了些茶水,轻声把板栗的心思说了,又道:“他是个明理的,断不会做出不该的事。不过这个心结要些时候化解。晚辈听他和小葱说过周姑娘的事,心里也有这个想头,只是不知这时候议亲是否合适,怕委屈了周姑娘。”

    张槐张杨都呆住。

    周夫子沉吟了一会,摇头道:“还是先缓一缓吧。不怕你们笑话,老夫之前是有结亲的意思。只是这情字最难捉摸,若他心无挂碍,则定亲无妨;他既有这心结,还是不要鲁莽的好。”

    郑氏十分佩服:这老人对世事已经看得通透了,这也是她选择告诉实情的原因。

    张槐还不甘心,道:“等一二年工夫,他就好了。”

    周夫子摇头道:“莫要强求,随他去罢!今日之事,就当老夫未说,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又转向郑氏,“你且去忙,不必在此候着。老夫先歇息一会,然后进宫觐见皇上。”

    郑氏方才出去了。

    这里,张杨伺候夫子去隔壁歇息,待他起身后,才陪同一起进宫见驾。

    原来,周夫子此来,除了想为孙女谋一门好亲事,还有公务:他要辞去青山书院山长职务,交由田清明夫子担任。

    然田清明虽然高才,却有些狂傲不羁,不大合时宜。青山书院虽然是周夫子私人创办,却关系天下文人书生,因此,他便进京来向皇上面禀此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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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