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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6章 可遇不可求(二更)

    再说郑氏,委婉告诉了周夫子板栗的情形,心里却有些可惜,因为她挺喜欢周菡,也生出跟周家结亲的念头。

    如今张家情形有些特殊,若跟高门大户结亲,不说人家看不上,她还真不想高攀;若找乡下的,她倒不嫌弃人家贫寒,就怕板栗跟人家女儿没有共同语言。

    所以,清寒的读书人家那是最好了。

    当然,周家可不是清寒读书人家,那是真正书香门第,说起来也是张家高攀了。她敬的是周夫子人品,而周菡和周篁也是不错的样子,才格外青睐。

    可周夫子担忧也对,这时候定亲确实不合适,她只好放下这段心思,进内院去待客。

    小葱里外张罗,将所有人手都调派起来,又跟赵家、郑家知会商量过,终于将来客一一安置妥当。

    午后,在将军府忙碌的板栗和葫芦也都过来了。

    先见过各位长辈,又见过田遥等少年,寒暄客套也不必一一细数。

    板栗听周篁说他姐姐周菡也来了,遂笑道:“她还欠我一个秘密呢!当初说最先告诉我的,谁知如今人人都知道了。”

    说笑着,就跟葫芦去往小葱房里。

    还没进去里间,就听见脆笑声不断;及至掀开门帘,只见屋子里好些女孩子,姹紫嫣红,耀得人眼花缭乱。

    葫芦四下一扫,没看见秦淼,方想起她这时候不宜出门。

    屋里除了紫茄、红椒等自家姊妹外,另有刘蝉儿姐妹、周菡,大大小小总有七八个。大家正围着刘蝉儿,瞧她帮秦淼和葫芦绣的枕套、做的被面。

    见二人进来,众人先是一静,就听刘蝉儿欣喜地叫道:“葫芦哥哥!板栗哥哥!”

    板栗先就笑道:“蝉儿妹妹,你可想好了,要嫁给老鳖那家伙?他那年可是还欺负你了呢!”

    众人哄笑起来。

    葫芦瞪了板栗一眼,上前跟刘蝉儿寒暄问好,路上平安等语。

    因见人群中有个圆眼桃腮的姑娘,跟周篁有点儿像,就猜是周夫子的孙女,那个在书院进学的周菡。

    他眼神一闪,转头问板栗道:“不帮我引见一下周姑娘?”

    板栗没理他,他正跟周菡四目相对、互相打量呢。

    周菡如今换上女装,举止又是一番风采,圆眼流波,桃腮泛彩,一颦一笑都极其明艳,鲜活动人。

    板栗看着她目露赞赏之意,又想起昔日在岷州相遇的情形、她女扮男装的模样,忍不住就笑起来。

    先是小声笑,后来大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

    周菡被他笑得羞恼,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用手捏着衣角,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笑什么?”

    板栗止住笑,咳嗽一声,先问她一路可好,又向葫芦引见她,说“这是我爹拜把子兄弟的闺女”,又跟葫芦比划当日周菡女扮男装时的模样,众人再次大笑。

    周菡自己也抿嘴笑了。

    板栗略问了问周菡在书院读书情形,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姑娘,咱们是老亲戚了。这回我葫芦哥成亲,你准备送多少礼?”

    周菡终于见识到这个黎章的性子了。

    也不知是换上女装的缘故呢,也不知是因为心底那点秘密呢,她有些拘谨和紧张,竟不能像从前一样与他说笑,举止也就没那么洒脱了。

    板栗也发现这点,便戏说她这变化是被周爷爷管教得,野马如今套上笼头了。

    周菡听了这话,终于瞪大眼睛质问道:“野马?我是那样的吗?”

    板栗也觉说漏了嘴,急忙指着红椒道:“不,不!你没有我家红椒野!”

    红椒大叫不依,周菡则愣愣地看着她。

    正说笑,黄豆跑了来,对板栗和葫芦道:“侯哥,前面有人找你和大哥。”

    众人听了一愣,随后看着板栗大笑起来。

    气得板栗狠敲了黄豆脑门一下,怒道:“几年没打你,你皮痒了是不是?”一边扯着葫芦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黄豆捂着脑门跟在后边。

    ……

    下午,周夫子从宫中出来,便带着周菡周篁回到周家老宅。老管家早收拾出两个院落,一应都预备妥当,炕也烧起来了。

    晚上,周菡一边伺候爷爷泡脚,一边禀告道:“爷爷,紫茄请我明天过去帮忙呢。郑婶子家刚从乡下搬来,又是头一回办这样大的喜事,事儿多,我是该去帮一把的。”

    停了下又道:“红椒和刘蝉儿都要去的。小葱要照看张家,不得去,说是过两天再去。”

    周夫子点头道:“去罢。爷爷这两日也要会会老友,有篁儿跟着我就好了,不用你陪。”

    周菡忙点头,摸摸爷爷的脚热乎了,便令周篁端了洗脚水去泼,自己扶他上床。宽了外衣,盖上被子,却把一只腿露在外,按紫茄教的法子帮爷爷揉捏腿脚。

    周夫子本是捧着书在看的,这时丢了书,对孙女道:“菡儿!”

    “嗳!”周菡头也不抬,只顾揉捏他脚板。

    周夫子有些怜惜地看着她,却没有犹豫,轻声道:“今日爷爷向张槐和郑氏问起玄武侯的亲事——”

    周菡一震,虽然没有停下手上动作,却完全没了章法,只胡乱揉搓着那脚板。

    “郑氏言道,玄武侯心有所属,因此暂不敢帮他定亲……”

    心有所属?

    周菡终于停下按摩,满脑子乱哄哄的,茫然无措地想——

    会是谁呢?

    好一会,她才怔怔地问:“为何不帮他娶心上人?”

    周夫子道:“这人他不能娶、求不得。郑氏是极重子女心意的,便不以亲事去烦他。但他们也没把话说死。可是爷爷却以为,此事不可莽撞,因而就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他的声音幽幽的,在静夜中极其缓慢绵长。

    “情之一字,最难琢磨。今日爷爷表露了心意,张槐夫妻定会将此事告诉玄武侯。将来,若玄武侯放下这段心事,能主动求娶你,那便无事;否则,他未必是你的良配。”

    守着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这是自讨苦吃。

    老人家叹了口气,不知怎样跟孙女解释这其中的关窍。

    周菡愣愣地看着摇曳的烛火,说不出一句话。

    周夫子觉得脚有些凉,忙缩进被子,又将周菡拉到床沿坐下,吩咐倒水回来的周篁:“你自去歇息,爷爷跟你姐还有话说。”

    周篁忙答应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地想,是什么体己话,要背着自己这个孙子说呢?

    这小子好奇心强,出去后,并不去睡觉,却站在外间偷听。屋里两人都是满腹心事,竟然没有在意。

    “情缘,可遇不可求!当年,你奶奶陷爷爷于那般绝境,你知道爷爷是怎样脱身的?”

    周菡随口问道:“怎样脱身的?”

    她都不知那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周夫子道:“乃是爷爷的一个小妾。当日不得不收她,可是爷爷对她深具戒心,因此丢在别院,一丢就是数年。谁知最后关头,她却救了爷爷;而你奶奶,爷爷对她情深无悔,又有了你爹,可是她却……”

    周菡这时有些回过神,摸着爷爷的手,难过地叫道:“爷爷!”

    没有人知道奶奶是怎样想的,真真是疯了。

    都说出嫁从夫,她倒好……

    “你爹以为爷爷恨你奶奶,连带也不喜他。他不知道,爷爷这辈子只喜欢过你奶奶。那个小妾,爷爷虽然感激她,可是,并不能产生跟你奶奶当年那样的感情。这是无法强求的!”

    周菡听明白了。

    她忍不住滴下泪来:情缘可遇不可求,就是说她没那个福气了,又或者她的情缘不在玄武侯身上?

    周夫子见她掉泪,反而松了口气,轻声道:“爷爷跟你说这些,是要你看开些,与其强求,不如顺其自然,没准将来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周菡吸了吸鼻子,低声道:“爷爷放心,孙女明白了。孙女读了那么些书,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不是白读了?”

    周夫子忍不住微笑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人,书读得越多,越不懂得退让,糊涂着呢。菡儿心性豁达,所以爷爷才告诉你这些;若是那冥顽之辈,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又把些道理细细地开解她,说了好一会,才让她归房歇息。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周菡早早起来伺候爷爷茶饭,神色虽然不似昨日那般欢喜,也没失魂落魄,只略有些沉默而已。

    周夫子见了暗暗点头。

    饭后,他便带着周篁去翰林院老友家拜访,周菡和丫头冰儿坐车去郑家。

    因临近婚期,整个将军府都热闹起来,各色人往来奔忙,川流不息。周菡只在内院,和刘蝉儿、红椒等给紫茄帮手。

    将军府近日人多,她不便久留,所以下午早早就走了。

    坐在马车上,周菡想起将军府的喜庆热闹,有些出神。

    冰儿觉得今天小姐神色有些不寻常,于是找话说,道:“小姐,听说德胜路的真真羊肉馆羊肉好的很,不如我们去买些带回去好不好?让叔老爷和老太爷尝尝。”

    周菡听了冰儿的话,点点头道:“也好。”

    冰儿便对前面车夫吩咐了一声。

    车夫是周家老人了,对京城极熟悉的,当即赶着马车拐往德胜路去。

    周菡凑近车窗,将帘子掀开一条线,看外面街景。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玄武侯,站在街边的铺子里,跟一个女子说话。

    “停车!”周菡急忙叫道。

    “年爷爷,停一下!”冰儿不知小姐要干什么,也急忙叫道。

    马车慢下来,靠街边停下。

    周菡并不下车,透过车窗,默默打量板栗和那女子。

    那女子容貌清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同雪莲,清冷高洁。她和板栗说着话,不时抬眼看他,似乎并不恭敬,很随意的模样。

    目光扫向那间铺子,匾额上书“南雀医馆”。

    她便示意冰儿下去问人,这是谁开的医馆。

    二更求粉。

第357章 特别的嫁妆(一更)

    竟然是原南雀国红鸾公主,如今是红鸾郡主开的医馆。

    周菡怔住了。

    难道她就是玄武侯的心有所属?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玄武侯不能娶青鸾郡主,自然也不好娶红鸾郡主。

    周菡呆呆地看着医馆内的两人,他低头对她说话,很关切的模样;她却摇头,似乎在拒绝他的帮忙。

    不能娶,求不得!

    想起爷爷的话,周菡心里一阵刺疼,不知是为了医馆中的二人,还是为了自己,或者是二者都有——他们都可怜。

    “若玄武侯放下这段心事,能主动求娶你,那便无事;否则,他未必是你的良配。”

    爷爷的话犹在耳边,可是,红鸾郡主在京都开医馆,他能放得下吗?

    挥手令马车前行,周菡心沉到谷底,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还要冷。

    她以为,她和板栗之间是有情缘的,原来,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

    板栗站在南雀医馆内,丝毫不知外面情形。

    他带人上街采买物事的时候,路过这里,意外看见红鸾,忙进去问候。

    原来,红鸾因为不能归乡,便干起了老本行,在京城开了间小医馆,每日坐诊看脉。

    板栗对红鸾始终怀着内疚,他甚至无法用各为其主来为自己开脱。

    这场战争,从头到尾,红鸾就没以南雀公主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过,如今,却要以亡国公主的身份,被羁绊在大靖京都。

    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医馆,十分简单,人手也少,只有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在药柜那边忙碌,板栗想,难道她准备就这样度过一生?

    于是心情复杂地问她,可有要他帮忙的地方。

    红鸾摇头。

    不过是帮人看病罢了,每天能看多少就看多少,她又不想扩大医馆,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成就。

    板栗看着她冷清的面容,心想如果可能,她更乐意去大雪山下帮故国的百姓看病吧?

    无所求,无所谓!

    面对这样的红鸾,板栗觉得自己对她说的每一句话、表达的每一个善意,都显得虚伪造作,似乎从她眼前消失才是最应该做的,于是,他只好告辞了。

    临走,到底还是又说了句“若有事,可去张家找我妹妹”。

    说找小葱,而不是找他,一来他年后就要去西北;二来小葱也是大夫,她们之间有共同语言;三来也是避嫌的意思,怕红鸾不自在。

    原是不甘心,又有些不放心才说的话,谁料红鸾却点了点头,道:“好!玄武将军师出名门,我早就想跟她讨教了。”

    板栗就欣喜地笑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要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她,又想这事还不知能不能办得成,还是不要先说的好,免得到时候她又失望,于是吞回想要说的话。

    回将军府的途中,他一路思索,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

    ************

    腊月十九日,葫芦成亲的头天,是催妆的日子。

    原来按照郑家、张家和秦家商议的,这亲事要一切从简,但秦枫如今是仁王,葫芦是白虎将军,大的规矩和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催妆是由老鳖带着葫芦麾下一帮少年将军去的。

    秦枫就算不穷,也没攒下许多财富。在清南村的时候,云影倒是为女儿置办了些首饰、衣物、被褥等,如今全排不上,况且也没带进京来。

    没有嫁妆,云影和郑氏商议后,准备别出心裁,弄一个特别的陪嫁的,谁知临了到了日子,却生出意外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枫。

    首先是永平帝,着实感激皇叔。

    以秦枫的性子,本来可以像他师傅云真人一样,过得无牵无挂、逍遥自在的,可他却办了青山医学院;边关起烽火后,他也是不遗余力地为国尽力。

    永平帝原来还觉得他是出于仁义,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家人,皇叔没忘记祖宗,暗中为大靖出力呢。

    于是,秦淼出嫁,皇帝下旨,赐封她“水柔郡主”,取的是“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之意,赞她治病救人、心性良善;另,从皇宫内库中拨出头面首饰和各色器皿、古玩字画等摆设、妆缎蟒缎以及各色上等纱绸布毛皮等若干,作为嫁妆。

    皇宫中,从太后皇后起,各宫妃嫔都有添箱的嫁妆赐下;宫外诸皇室成员,从亲王郡王起,各府也都有诰命内眷去仁王府添箱。

    谁让秦枫辈分高呢,如今皇室就数他最长了,再者,他又与人无争的,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谁不愿交结这样的人?

    所以,就连跟他吵了一架的肃王,都命肃王妃送去了丰厚的添箱礼。

    民众中,从下塘集的方家和贺家等,再到京城的一些王公大臣家,凡是受过秦枫救治恩惠的,无不上门添箱。

    云影看着堆满各屋的箱笼和站了一地的仆佣发呆,只能从头细数再安排。

    他们一家只好又搬回仁王府了,因为那边小院根本放不下。

    其中忙碌也不必细数,只说这日,老鳖领着一队西北军汉,从仁王府催妆回来,身后是一对对抬着嫁妆的下人,都是廉郡王派来帮忙的,抬着红绸拴扎的箱笼嫁妆,逶迤而来,压了半条清华街。

    一路鼓乐齐鸣,好不热闹,围观的百姓不计其数。

    郑府今日已经排开筵席,许多客人上门,见打头的嫁妆担子进来,立即涌上前去观看。

    黄瓜和黄豆站在大门口接应,板栗则引着仁王府来人进内吃茶,郑青木和葫芦仍旧照应各路宾客。

    前二十抬是家具。

    这也太少了!

    那些看客大多是京中官宦,觉得堂堂郡主,才陪二十抬家具,真的不像样。各人嘴上不说,心中却腹诽:到底是乡下来的,即便封为仁王,家底还是浅薄了些。

    其实,秦家是根本来不及打造家具,只能去街上现买。还不能乱买,只好挑些合用的、与房间相宜的、还要有特色的家具买下。

    想用好的,只能等郑家往后慢慢添置了。那些家具,都是要伴随主人用好几十年的,当然不能马虎应对,他们宁可先不买。

    随后六十四抬是金银器皿、古董玩物及字画、屏风帘幔等摆设,外加各色绸缎布匹和毛皮等,箱子都塞得满满的,屏风都是好多扇合在一处,中间用软布隔层,引起众人一阵惊叹。

    大家觉得这才有点样子,可还是不够。

    谁让娶亲的是将军,嫁人的是亲王家的郡主呢,得相配呀!

    再后来是三十六抬金银珠宝和头面首饰等。

    虽然少了点,可看得出那些珠宝首饰大多是宫中赐下的,每一件都不同凡响,绝不是普通银楼和珠宝铺子能买到,而且都是盒子摞着盒子,一抬倒有寻常人家两抬多,因此大家除了羡慕和赞叹,倒也没别的说法。

    这些嫁妆都被马小六指挥下人,送进新人居处——东面竹院,有当时摆出来的,也有收进库房的,色色都安置妥当了。

    前面正院,又抬进一百二十抬嫁妆,看得众人精神一振,都想知道这些是什么。照他们算起来,该有的都有了,哪里还有许多东西呢?

    秦家派来送妆的是秦枫的二弟子张继明,念嫁妆单子的是医学院的学生。

    等他念完前面的嫁妆,张继明立即回身,从一个丫头手上抱过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穿着绣花的大红裤子和小袄,披着大红披风,胸前戴着黄灿灿的金项圈;头上戴着顶红艳艳的软帽,上面尖尖的,尾梢垂在耳畔,尾端坠了一粒大珍珠和一粒红宝石,衬得小脸粉团团的。

    众人看得一呆:这闹得是哪一出?送妆仪式有这一项吗?

    张继明笑嘻嘻地对小师妹秦溪嘀咕了几句话,见她点头,就将她放在一张椅子上。

    秦溪一本正经地站笔直,小脸十分严肃。

    然后,那当头两人就把嫁妆歇在她面前,并掀开篓子盖——这一拨的嫁妆都是清一色竹篓装的,但编的很细致、光滑,不似寻常粗糙的篓子。

    接连抬过来五抬,都掀开了,才退向一旁。

    秦溪探头,逐一查看篓子,有的篓子里装的是稻米,有装的是麦子,还有黄米、小米和豆。

    看完后,她抬头举手,向着人群大声喊道:“五谷丰登!”

    奶声奶气的声音,清脆甜腻,直灌入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人精神一振,再看看那粉团团的小人儿,喊完后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说不出的喜庆。

    首先是那些军汉们,顿时就鼓起掌来,全忘了谁家成亲也没上过这样一出戏。

    秦溪见大家鼓掌,十分兴头,笑得更开心了。

    张继明手一挥,家人立即抬起这五抬嫁妆,在郑家人带领下,送往竹院去了。

    接着,又上来六抬嫁妆,里面装的则是活物,分别是鸡、鸭、小猪崽、小狗、小羊和小牛。

    秦溪看着不停挣扎的小牛和汪汪叫的小狗,喜气洋洋地喊道:“六畜兴旺!”

    六畜乃是马、牛、羊、猪、狗、鸡,为了方便,也为了应时——乡下养鸭的倒比养马的还多,于是就把马儿换成了鸭子。

    等把这些抬走,再下来就是各样蔬菜和瓜果。

    新鲜真品有大白菜、白萝卜、红萝卜等,其余则用布艺代替,做得活灵活现。有可爱的南瓜型小抱枕,有做成黄瓜模样的绿布娃娃,有红艳艳的辣椒娃娃,两头鼓起的花生靠枕,还有个鼓囊囊的大山芋——上头还带着山芋根呢,各种形式的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众人惊叹不已。

    秦溪大喊:“蔬菜满园!瓜果飘香!”

第358章 馋嘴的小姨子(二更)

    这些才是秦家为秦淼置办的嫁妆,是云影和郑氏商议拟出来的,取吉利旺家、喜庆福寿的意思。

    接下来,是各种医药书籍、医药用具、各种方剂以及秦枫手录的各种医案经验等五担,乃是“悬壶济世”。——这是秦家真正的家底,都毫不藏私地传给女儿了。

    秦溪却卡住了。

    前面那些东西好玩也好认,再说她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专门有人陪她练习这个呢,所以说得顺溜的很。

    当这些书啊啥的抬到跟前,她却傻眼了,小身子前倾,瞪着一排篓子,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硬是想不起来喊啥。

    张继明站在一旁护着她,本想提醒的,但是又一想,让她一个小人儿来喊这个,本就是讨口彩、图吉利的意思,须得她自己喊出来才好,因此就忍住了。

    见小女娃蹙眉,看热闹的人都乐了,都催道:“是什么?说啊!”

    秦溪心里也着急,先是两只小手无意识地绞缠,接着又放下,在身上揉巴不停,揪住红袄襟使劲扯。看得众人嘴直咧,也跟着急——好好的新衣裳,被她搓得皱巴巴的了。

    但是,这情形也太可乐了,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

    山芋、南瓜等兄弟更是跺脚不已,有些严肃的官员也捻须微笑,觉得赤心稚子,甚为喜人。

    正在下不来台的时候,躲在后面屋里窗户后看热闹的香荽见了,命人去厨房拿了个葫芦给虎子,让他送去给秦溪瞧。

    果然,秦溪见了葫芦,想起在家学的,灵光一闪,欣喜地叫道:“悬壶济世!”

    跟着举起小胳膊,也放过了身上的红袄儿。

    众人轰然大笑并鼓掌,张继明也松了口气。

    好容易过了这关,再下来,是纺车、舂米的石臼,并一些针线簸箩和锅碗瓢勺等,这是“勤俭持家”。

    秦溪又卡住了!

    真的不怪她,这“勤俭持家”无形五状,让人家咋记嘛!

    张继明想起在家的时候,她也是常忘记这个,也不指望她想起来了,直接告诉她说了,把这些打发了,再应付下一拨。

    当那些红枣、桂元、花生、莲子抬过来,篓子盖一掀开,秦溪立马用手指着那红枣,大声对众人道:“这个我认得。”

    把眼望着大家,却不说出来,一副等人问的小模样。

    众人也非常愿意配合,立即齐声笑问道:“是什么?”

    “早——生——贵——子——”秦溪得意地喊道,声音拉老长,似乎这样才搬回了刚才丢失的脸面。

    众人轰然叫好,却见小女娃喊完后转身蹲下,手扶椅子面,先探下一条腿,一滑溜,就爬下椅子。跑到装红枣的竹篓面前,伸手抓了两颗枣儿,塞一个进嘴就嚼了起来。

    张继明愣住了,居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阻止她。

    这一吃,可就忘了正事了,吃完红枣又吃桂圆,又吃花生,小手和小嘴都忙个不停,又是剥又是嚼。

    大伙儿都看呆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吃的香甜。

    难道早上没吃饭?

    板栗等人正好抽空过来瞧热闹,见此情形,大喊道:“秦溪,别只顾吃,还有好些没喊完哩!”

    秦溪头也不抬道:“再吃一个。”

    把那晒得哗哗响的桂圆捏碎了,剥出中间萎缩的红肉,放进嘴里打了个滚,“噗”一声吐出圆圆的果核,然后使劲嚼——

    嗯,甜!

    众人大笑。

    这时候,所有客人都得了消息,都道这送嫁妆送出了新鲜花样,都赶来瞧热闹了。

    究竟不知是看嫁妆,还是看小女娃。

    见小师妹只顾吃,张继明受不了了,走上前去,弯腰低声道:“小溪,后面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这句话管用,秦溪立即丢下手上的桂圆,一挥手道:“抬走!早生贵子!”

    郑长河和郑老太太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张继明重新将秦溪抱上椅子,才站稳,她就看见站在一旁的葫芦,忙大声喊道:“老虎!老虎!”

    外人听了都纳闷,看见葫芦满脸含笑走过去,方知是叫白虎将军,都失笑不已。

    葫芦这几天都跟做梦一样,丝毫没有要成亲、做新郎的切身体会,倒像是在看别人成亲一般。

    记忆中,乡下成亲娶媳妇是很热闹的,同村的少年们全部出动,迎亲待客抬嫁妆,更有无数的小娃儿吵闹跟随,在地上捡鞭炮放、抢糖吃……

    这几日,将军府也很忙碌,依照一些古老的婚俗礼仪操办亲事,让他很别扭;上门恭贺的官员客气、有礼,一派应酬的模样,倒像在衙门里办公事一般。

    今日催妆,那些富丽堂皇的嫁妆一抬抬进入将军府,他看了好陌生。直到秦溪出场,喊出那一声“五谷丰登”,他心中才猛然激动起来——

    这才像成亲!

    然后板栗、老鳖等人哄笑,山芋、南瓜、花生、青莲、玉米等小少年吵嚷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连后院有些女眷也戴了帷帽出来瞧热闹,他这才有了做新郎的自觉性,破天荒地,脸居然发烧起来。

    可这种带些羞意和期盼紧张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歹是将军了,千军万马都杀了出来,抵挡众目睽睽的瞪视自然不在话下。

    他略定了下心神,含笑走到秦溪面前,看着粉团团的小姨子,柔声问道:“后面的可都记得?”

    秦溪笑弯了眼,在椅子上蹦跳两下,道:“记得。老虎哥哥抱!”

    刚张开双臂,忽想起上次弄脏了他衣裳的事,被娘和大姐好一顿说,刚才她也吃了东西的,忙把小手在身上用力擦了擦,才又重新对葫芦伸过去。

    看见她,葫芦想起明天就要嫁过来的秦淼,柔情泛起,伸手抱起她,走到新抬来的嫁妆前。

    瞅了一眼,箩筐里装的是白果。

    便望向秦溪,等她报名。

    秦溪见老虎哥哥也不知这是啥,可高兴了,大声喊道:“福寿绵长!”

    众人照样鼓掌大笑。

    笑声中,玉米不服气地问:“这白果怎么就是福寿绵长了?”

    山芋忙示意弟弟不要乱说话,一边解释白果树是长寿树,所以这果子寓意福寿。

    葫芦微笑着想,也就姑姑心思巧,想出这样的主意。

    接下来四抬是葵花子、南瓜子、松子和西瓜子,这是“子孙满堂”;

    又有两抬黑芝麻,篓子边沿插着正开花结实的芝麻株,中间是竹竿,外面套着绿布缝制的秆皮,青色叶片中间缀满了青色圆筒型果实,顶端还开着白色小喇叭状的花儿。

    “芝麻开花节节高!”

    ……

    一抬抬嫁妆送来,秦溪不停高喊。

    真难为她记住这么多,众人笑得腮帮子都酸了,还不肯歇,玩命地拍手掌鼓励她。

    最后几十抬嫁妆送了进来。

    各种衣物鞋袜、被褥床帐,以及各种点心吃食等二十抬,都是这一个月内赶着置办的。

    好些被褥衣物都是云影和秦淼亲手做的,点心更是昨晚熬了一通宵做出来的,每样点心和菜肴盒子里都放着一张制作方子,汇总还有一本食谱,这是“衣食无忧”。

    衣物倒还罢了,那些点心一抬上来,秦溪眼睛瞪得滴溜圆,当即就挣扎着要下地。

    葫芦却抱紧她不放,示意张继明“拿一样给她”。

    若是放她下来,吃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秦溪手抓一块芝麻绿豆糕,一边吃一边喊“衣食无忧”。

    跟着是“年年有余(鱼)”。

    这是各种鱼虾水产凑成的五抬,全是张家从黑莽原带回来的。

    喊完,秦溪就忙着吃去了,因为她师兄说没她事了。

    接着,还有最后一抬嫁妆,由张继明念了出来:田庄三处五千亩,房产铺面五处,却是皇上赐给仁王的产业。

    秦枫和云影懒得打理这些俗务,秦瀚秦涛骨子里都跟秦枫一样,随性的很,因此他们夫妻就想多陪些给秦淼——反正郑家有人打理,被郑氏劝住了。

    郑氏告诫他们:就算秦瀚和秦涛无所谓,焉知以后秦家子孙没有意见?况这也太不公平了!

    秦枫一想也是,就只陪了秦淼那一份。

    众人都呆了:原来最值钱的在后面,一抬就完事了!

    全部喊完,都抬进竹院,宾客们都还不散去,纷纷议论这别出心裁的陪嫁,倒比那些金玉财物更抢眼了。

    明眼人都看出,这一百二十抬才是仁王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前面那些都是皇上赏赐和皇族添箱的。

    有人就窃笑,说亏得秦枫认祖归宗了,皇上又封他为亲王,否则的话,这嫁女可就寒碜了,还不让京城人笑话死。

    另有些年长看透世事的人却暗赞秦枫超脱,因为不论金玉财宝,还是田产房产,人们追求这些,无非是想保家宅兴旺、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然以他们在名利场中倾轧的经验来论,这些东西都比不上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蔬菜满园、瓜果飘香来的实在,更有医药传世、勤俭持家,使得芝麻开花节节高,方可衣食无忧,年年有余,能保家族源远流长!

    否则的话,再多财富都没用,张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到半日工夫,仁王府的特别陪嫁新闻就传到街面上,为酒肆茶坊的百姓们津津乐道。

    永平帝听了大悦:仁王此举不但宣扬了节俭精神,还提倡“以农为本”,着实合了他的心意,在太后面前把秦枫赞了又赞。

    再来看将军府,所有嫁妆都归库后,黄瓜黄豆赶忙吩咐打赏、安顿抬嫁妆的人吃席面等事,张槐板栗等人则帮着招呼客人。

    二更求粉。葫芦要成亲了,明日三更,第一更早上九点,二更一点,三更晚八点。

第359章 压床(一更)

    葫芦倒闲了下来,微笑问秦溪道:“咱们进去找紫茄姐姐可好?”

    秦溪环住他脖子,点头道:“嗯,我要吃糖炒栗子。”

    葫芦小声道:“小溪,咱能不能不说吃?”

    秦溪天真地问:“不吃,干啥哩?”想想又道,“嘴巴吃东西的!”

    葫芦彻底收声,也不跟她争论,嘴巴除了吃还能用来说话。

    进入内院,秦溪被众女眷接了过去,一个个都稀罕的跟什么似的,紫茄红椒香荽等人更是夸赞她记性好,说的也好。

    秦溪很是得意,趁机要了许多吃的。

    青蒜和绿菠见了十分羡慕。

    大半个月养下来,这姐俩脸上有些肉了,皮肤也光洁许多,显出不俗的容颜来。

    绿菠就道:“红椒姐姐,明儿去接新娘子,我也想去。”

    红椒忙道:“接新娘子是哥哥们的事。等接回来了,你不是要和青蒜做撒花童女么?也好重要的。你娘都亲自帮你新衣裳绣花哩!”

    青蒜忙点头,喜悦地说道:“我晓得。我今儿都没穿那套红的,娘说明天穿。”

    绿菠听了就美滋滋的。

    红椒又叮嘱她们,明儿千万不能慌张,要跟秦溪今儿一样才好。

    姐俩对视一眼,用力点头。

    **********

    腊月二十清晨,郑府人丁早早起来忙碌。外面寒气逼人,下人一个个缩着脖子,闭住气息。只有十分忍不住了,才张口狠吸,然后喷出浓浓的一团白雾。其喘气的形状,虽是冬天,倒跟夏天似的急促。

    各屋廊檐根下,凡沾了水的地方,都结了厚厚的白冰,冰面上细碎的纹路形若菊花,踩上去咯吱响。

    葫芦昨晚熬得晚了,比人后起床。

    然一睁开眼睛,竟觉神志清醒,毫无朦胧之意,且心中满满都是说不明的期盼,浑身都是劲儿。

    他看看身边还在睡的青莲和小表弟刘平,微微一笑,迅速下床穿衣。

    青莲和刘平是来压床的。

    因京城的习俗是以几岁的小男娃压床,而清南村的习俗则是未成婚的少年压床,最好是新郎的亲弟弟,郑老太太便作主说,干脆两个都用。

    于是,青莲当仁不让是要来的。

    然小于五岁的男娃娃张郑两家都没有,幸好葫芦舅母带了小儿子——刘蝉儿的弟弟刘平,他才两岁,就由他充当压床娃娃。

    葫芦正穿新衣,早有刘氏命人抬来了大木桶,放在床后帘内,倒了许多热水进去,又洒下各色花瓣,让他沐香汤。

    葫芦微笑着,顺从地洗了,然后满脸红光地出来。

    接着,舅太太和李敬文娘等都来了,为他梳头、穿衣裳。

    正忙着,床上的青莲被惊醒了,揉揉眼睛,看见一屋子人,忙爬起来。

    忽然“嗳哟”一声,对着还在睡梦中的小表弟大喝,“刘平!”

    小刘平被他吓得一哆嗦,从睡梦中惊醒,“哇”地一声哭起来。

    刘氏急忙走过来,问道:“咋了?青莲,你叫这么大声,看吓着弟弟了。”

    青莲生气地掀开被窝,示意娘看,一边道:“刘平尿床了。我裤子都叫他尿湿了。”

    刘平虽然脑袋迷糊,也知道闯祸了。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娘定会掀翻他屁股,“啪啪”打几下,一边骂“讨债鬼”“不省心”啥的,一边扒了他的湿衣裳,换干衣裳,换好了往旁边一摔,再收拾床铺。

    于是瘪嘴不敢哭了,怯怯地看着刘氏——他怕姑姑打他哩!

    手无意识地摸到床上,好些花生、枣子,想起昨晚的事,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让他当压床娃娃,他却尿床了,看来甭想拿红包了。

    众人却都笑起来了,嘴里说着吉祥话,拥过来替他们兄弟换衣裳收拾床铺。

    葫芦见青莲湿了一条裤腿,暗想幸亏表弟睡床里,不然自己可就要受罪了。

    刘平见没人骂他也没挨打,又听说尿床是好事,才放下心来,又想起昨晚说的,忙爬到大表哥枕头底下翻寻,嘴里乱嚷“红包,红包哩”。

    闹嚷声中,葫芦已经穿戴停当:一身大红衣裳,喜气昂扬,衬得他眉目黑亮,英姿勃发,却少了些煞气。

    这还不是正式吉服,正式吉服等午后去迎亲时再换。

    听着众人不住赞叹,刘氏眼睛有些酸涩,无意识地帮儿子牵牵领口,扯扯衣襟,其实都已经妥当了,根本无需再弄。

    葫芦捉住她手,轻唤一声“娘”。

    刘氏点点头,笑道:“先去吃点东西。一会人来多了,怕是连喝水的工夫都没了。”

    于是出了新房,至前面给爷爷奶奶磕头。

    略吃了点东西,葫芦来到正屋厅堂,见爹好似有些紧张,把黄瓜和黄豆吆喝得团团转,马小六马小七更是走路都小跑,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青木道:“爹,让我来。”

    说完,对黄豆道:“黄豆,等会你陪爹在门口迎客。按昨天说的,不同客人引入各处接待看茶。板栗等会过来,这一块由他张罗。”又转向黄瓜,“黄瓜,你就在前院照应,小六和小七有事也好问你。”

    黄瓜黄豆一齐答应。

    葫芦又对青莲道:“四弟,你虽然小,不用管事,但你带小易(马小五的儿子)冷眼瞅着,哪地方有事了,就去告诉二哥或者爹。”

    青莲重重点头。

    此时,李敬武和老鳖等人也都从别的院子过来了,他们昨晚都歇在郑家。

    葫芦就对老鳖道:“等一下城外的兄弟们来了,你跟敬武要交代好他们,今儿迎亲都靠你们了。”

    略一停顿又道:“叮嘱他们些,这是去迎亲,不是上阵杀敌,别凶巴巴的跟狼一样,得乐着点。要是让我瞧见谁板着脸,就不让他去了。”

    刘井儿呵呵大笑起来。

    老鳖郁闷地说道:“我说葫芦,这个还用你嘱咐?没见我为了你成亲,把留了好几年的胡子都剃了个精光么!就怕吓着淼淼!”

    众人都大笑。

    其实老鳖把胡子剃了,是因为那天见了刘蝉儿,吓了她一大跳,半天不敢认。过后又悄悄埋怨他:“人家都年轻轻的,就你弄得跟大叔似的。脸上长一丛茅草,洗脸都洗不干净!”

    幽怨的口气,让他听了心软,遂忍痛把胡子给剃了。

    葫芦是知道内情的,遂瞪了他一眼。

    又叫杨明道:“今儿迎来客往、各处支应的事一概不用你管,你只带手下人在各处查看,防止下人生事,并保护客人安全,再防范宵小——这个尤其要当心,保不住就有人来捣乱。”

    杨明连连点头道:“将军放心,今儿大喜日子,我们一滴酒都不沾,等把郡主娶回家再喝。”

    葫芦点头道:“就是这个话。”

    正要再说,就听门口有人大笑道:“葫芦哥哥,你虽然满腹帅才,可今儿你成亲,这指挥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原来是张家人到了,说话的是板栗。

    只见张大栓两口子,并张槐郑氏,率领板栗小葱等兄妹,浩浩荡荡一大群,全都盛装丽服,打扮得流光溢彩、喜气盈腮,先不进二门,直接往正厅来了。

    青木等人急忙站起身,迎上前去,寒暄一气。

    葫芦注视着板栗,见他笑容爽朗,满脸喜气,遂微笑道:“自然要劳动你。这不是你没来,我先安排一下么。”

    板栗上下打量他,赞他“帅呆了”,又对他肩膀捶了一拳,笑道:“这下好了,我来了,你该交出帅印了。”

    众人哄笑。

    板栗不理,自顾转向小葱道:“里面的事全指望妹妹了。”

    小葱笑着点头道:“哥哥放心。”

    当即就安排:奶奶跟外婆在后面陪下塘集来的老亲友和乡邻;若有诰命夫人来,则由娘和大舅母分别接待;紫茄、刘蝉儿等人陪年轻女客;她总揽内务,由马小六家的和韩庆家的按昨日分派好的人手各处支应,红椒协助。

    兄妹俩三下五除二议定内外各样事项,倒真像是抢兵权一样,老鳖等人都笑不停。

    葫芦心里却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定。

    这时,郑氏走过来,望着他微笑问道:“紧张不?”

    葫芦笑着摇头,道:“前两天还没头绪,从昨儿就好了。”

    郑氏把他从头看到脚,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笑。

    二十年前,哥哥青木成亲恍惚就在眼前。

    葫芦见姑姑神情,扶了她手臂,道:“姑姑,咱们进去。”对板栗道,“这都交给你了。”

    板栗挥手笑道:“去吧,去吧!你还得化化妆,这脸上要搽粉不?”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刘云岚这时接了出来,拉着郑氏的手,喜悦地说道:“菊花,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又对小葱道:“小葱,你可要帮大舅母。”

    不等小葱回答,郑氏先就笑道:“这不是应当的。我侄儿娶媳妇,我要不是怀了身子,怕是早三天就过来了。”

    小葱道:“娘,大舅母,都去后面吧,这前面待会就有人来了。”

    转身招呼红椒等人,扶着张老太太就去了二门。

    果然,等他们走后才一会,赵家人就来了。

    赵三和赵锋来到正厅,汪氏和婆婆也没下车,直接去了内院。

    赵三见了青木,猛拍他肩头,大笑大说道:“青木,马上就能抱孙子了。”

    青木好笑,板栗和老鳖等人都呛咳——有这么快么?

    赵三兀自不觉,又解释道:“石头没来,要去衙门,要到下晌才能来。”

    青木含笑点头,说不敢耽误他,张杨也是要到下午才能来,又道:“忙完了葫芦这事,咱们可都要去吃锋儿的喜酒了。”

    赵三连连点头,赵锋也傻笑着挠后颈,乐得合不拢嘴。

    他侄儿赵翔咋呼道:“可不是,我家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差点今天都没工夫过来了。可不过来又不成,我娘是全福娘娘呢!”

    赵三呵斥道:“你这娃儿,咋说话哩?再忙,今儿也要过来。”

    下更中午一点。

第360章 葫芦大婚1(二更)

    说笑间,渐渐就有客人上门。

    青木、葫芦、黄豆父子三人站在大门前,笑脸相迎。

    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

    虽然郑家初次入京,并未给百官送请帖,还是有不少人借着跟赵耘和张杨的关系,趁机上门恭贺。

    既来了,就没有把人赶出去的理,只能接着。

    顿时一座将军府就喧腾起来,只见各院各屋都是人,穿堂、夹道内常有人小跑,说笑声也大了起来。亏得板栗头两天就把张家一干男女管事下人都派来,不然真应付不开。

    天公也难得作美,当一颗红灿灿的太阳从重重屋宇后升起,大伙顿时心里暖和起来,眼睛都亮不少。

    巳时初刻,郑青山带着一队西北军官进府;少时,汪魁也带着几十西南军来了,却是玄龟等清南村的少年居多。

    板栗先让老鳖李敬武带这些人去吃茶果。说笑歇息一个时辰后,就挑出五十少年,换上早已备好的红色外袍,准备去仁王府迎亲。

    少年们都奋勇争先,差点打了起来。

    板栗大声笑道:“这是去迎亲,不是打仗,武功高低不讲究,要长得俊。”

    大伙谁肯承认自己长得不俊?因而吵得更厉害了。

    更有当场刮胡子、洗脸的,一叠声喊人打水来,老鳖等人都笑得直跌脚。

    板栗眼珠一转,扯过老鳖、李敬武和刘井儿,命令三人评判,须得他们都认可了才能去,方才没话说了。

    葫芦早又被一干媳妇婆子拉入新房,盛装打扮,准备迎亲。

    午初时分,终于都准备停当。

    青木派黄瓜来竹院催促,说是时辰已经到了。

    葫芦深吸一口气,一抖衣袍,大步走出竹院。

    前院五十少年,连同老鳖李敬武刘井儿,早排列整齐,一顶四角悬挑红色彩球,四帷绣麒麟送子、花开富贵等图案的花轿停在当中。

    玉米站在轿旁。他是压轿孩,被姐姐们装扮得唇红齿白,形容俊俏。

    葫芦往众人跟前一站,眼神一凝,逐一扫过每张脸。

    白虎将军一眯眼,便是罩着大红喜服,浑身上下洋溢着喜庆,也掩不住那凛凛虎威。

    熟悉的感觉从心头泛起,大家不自觉地收声,就算脸上还带着笑,但一股凌厉的杀气立即弥漫开来。

    葫芦点头,微微一笑道:“笑一个!”

    老鳖一愣,李敬武先大笑起来,继而少年们都跟着大笑。

    板栗忍俊不禁,问葫芦道:“这是阅军呢,还是干啥呢?赶紧走吧,误了时辰可不好。还要在仁王府吃一顿酒席呢!”

    葫芦点头,板栗立即抱起玉米,送入轿中,喝声“起轿”。

    抬轿的也是少年们自己,不是轿夫。

    葫芦等人都跨上马背。

    临行前,郑长河乐呵呵地赶上来,拉着大孙子马缰绳,仰头叮嘱道:“葫芦,早些回来。回来还要拜堂哩!如今天短,黑的早。让人家早些看了拜堂、吃了酒席好回家,摸黑走路可不好。”

    葫芦微笑道:“知道了,爷爷。”

    在一帮亲眷的殷切期盼下,鼓乐齐鸣,迎亲队伍从将军府出发了,引得道旁无数人观看。

    葫芦一马当先,看着两旁指指点点的百姓,微笑想:“回来更热闹了。因为小孩子们最喜欢追着花轿喊‘新娘子’。不过,淼淼是郡主,怕是没人敢这样。”

    正想着,就听后面花轿里玉米大喊。

    回头一看,只见玉米掀开轿帘,伸头出来,断断续续对他喊道:“葫芦……葫芦哥,我……我受……不了……嗳哟,别——晃——了!”

    葫芦吓了一跳,忙示意那抬轿子的抬稳点。

    玄龟正好是抬轿子的,他苦着脸道:“他一点重,不晃不成哩。”

    玉米大喊停轿。

    中间的吹鼓手见他们喊话,不知怎么了,忙歇了鼓乐声。

    葫芦放慢马,等轿子过来了,才哄玉米道:“你忍会儿,也没多远,好快就到了。等这事完了,表哥封个大大的红包给你。”

    玉米扒着轿子边沿喘气道:“你……你说真的?”

    太难受了,早知道他就不跟花生抢着来了。

    葫芦笑道:“当然是真的。况且,你是压轿孩,等去了那一头,他们也是要赏你红包的。”

    玉米想起香荽姐姐叮嘱的话,一咬牙道:“走!”

    把头缩回轿子,连轿帘也放下了。

    众人都笑,道旁的人更是笑个不停,都说将军府找了不会抬轿子的,等会郡主可要吃亏了。

    见葫芦担心的神色,玄龟等四个抬轿子的少年抱屈道:“他要是重一点,压得住这轿子,就不晃了。”

    葫芦还是叮嘱他们稳一点,不担心别的,要是把他颠得恶心吐了,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鼓乐奏响,重新起轿。

    仁王府在长安东大街,着实不近。

    等到了地方,玉米小脸折腾得惨白,还好没吐。葫芦好一番安慰,玄龟也不知从哪摸出一颗糖,塞进玉米嘴里,“含着,一会就好了。”

    仁王府另有一番热闹,远非将军府可比,这里来的都是皇子王孙和王公大臣。

    白虎将军不是随便可以攀交的,得小心皇上忌讳,所以去将军府的多是与张杨和赵耘有旧情的。

    但仁王就不同了:其一是秦枫辈分高;其二是他与世无争;其三就是他的医术了,这些日子,无数权贵和命妇登门请他们夫妇治病。

    故此,今儿来的除了皇室族中人,就是那些有病求医的人了,没病的也来了——得防着以后生病啊!

    永平帝知道皇叔一家年后就要回清南村,索性卖人情,不但命廉郡王帮着主持酒宴,还从宫中拨了两个御厨来仁王府帮忙,又令诸皇子都上门恭贺。

    这么一来,王公大臣们就更加放心地跟风来了。

    廉郡王不负重托,十分尽心尽力,将自家王府的管事和下人都拉了来,其他如赵王府英王府也都派了人来帮忙。

    秦枫和云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自己忙着招待自己,全没他们一家人什么事,简直跟做梦一样。若不是女儿正待嫁,他们几乎都以为自己也是上门吃酒的客人了。

    葫芦看着那些富贵华丽的车轿,太监侍女们川流不息,配着朱门华宇、巍峨殿堂,说不尽的风流气象,转头对身后少年们扫了一眼。

    幸亏来迎亲的都是军中儿郎,自有一股英气和胆识,不显畏缩、不失锐气,且挑选的都是阳光少年,相貌不俗,观之令人精神振奋,并不堕了将军府的气势。

    果然,廉郡王率众迎出来,看了这一队人马,都赞叹不已,心道果然是沙场武将,便是迎亲也与旁人不同。

    他先引葫芦去拜见秦枫,赵锋老鳖等人另有人带去别屋招待。

    秦枫和葫芦略叙些话,问了那边的情形,很快就开了宴席。

    盘盛珍馐美馔,杯倾玉醴琼浆,富贵之极,却要沉闷得多,不及将军府热闹。

    想想也是,跟秦淼同辈的,如廉郡王等,都年纪大了许多,自然不会跟葫芦开玩笑;如秦湖、秦昭等小辈,又都比他或矮一辈,或者矮两辈,也不好闹的。

    宴席已毕,眼看就要催促发嫁了,众人都着急:就这么放白虎将军走了?

    他们不能闹,有人能闹啊!

    这艰巨的重任就落到小姑奶奶秦溪的头上。

    被大家一顿挑唆,得了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秦溪就在大姐绣楼门口拦住了老虎哥哥,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此时,不单将军府来迎亲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连仁王府的客人也来了许多看热闹,秦溪感受到昨天的万众瞩目,因此倍有精神。

    “老虎哥哥,我要问三个题,说对了,大姐就坐轿。”

    老鳖等人都大笑,均不以为意,闹闹才热闹么!

    葫芦朝对面扫了一眼,见就她一个小人站在门口,身后门帘内却传来窃窃私语和低笑声,显然有人在后指点,便忍笑问道:“你想问啥?”

    秦溪刚要说,一搜索记忆,全忘光了。

    都是那些侄女侄孙女太高看她,以为她能记得“五谷丰登”什么的就了不起了,出的题全跟吃没关系,她怎么能记得住嘛!

    见她想不起来,躲在门内的乐安郡主等人都急得直跺脚;外面的秦湖等人也干着急——就是他们写了条子传进去的。

    秦溪还是很聪明的,既然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她从荷包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剥开,里面是一个圆溜溜、绿莹莹的小点心,托在手心问葫芦道:“老虎哥哥,你猜这是甜的,还是咸的?”

    反正都是猜,猜什么不是猜!

    里里外外的人都抓狂:这算什么问题?

    可是,葫芦却呆住了,因为他没吃过这玩意儿。

    这点心是宫里御厨做的,若是云影做的,那他肯定就认得。

    葫芦没吃过,只能瞎猜了。

    想着小女娃爱吃甜的,于是就道:“甜的。”

    秦溪兴奋极了,大声道:“不对,是咸的!”

    众人愣了一会,见白虎将军一脸郁闷的模样,都大笑起来,门内一干女孩笑得肚子疼。

    秦溪笑眯眯地两口把那圆球给吃了,举着那张油纸再问道:“你猜猜,我荷包里还有这个么?”

    葫芦也警惕起来,盯着她荷包看了好一会,只见鼓鼓囊囊的,再联系她贪吃的个性,这么爱吃的东西,断不会只装一个,于是点头道:“有!”

    二更求粉,下更晚八点。

第361章 葫芦大婚2(三更)

    秦溪大声道:“错!没了。”

    见老虎哥哥瞪她,忙将荷包翻开,掏出好几个纸包,都是其他形状的点心,证明自己没撒谎。

    原来,御厨降临,好吃的太多,云影生怕馋闺女撑出毛病,严令照管她的丫头,不准她多吃,于是,那些点心一样只装了一个。

    葫芦傻眼了,栽在这小丫头手上,还真是冤的很。

    看着一大一小对峙,众人笑得都站不稳了。

    秦湖小声告诉秦昭道:“幸亏小姑姑忘了我们说的。”

    他们出的题,无非是些文字题,白虎将军又不是不通文墨,未必答不上来。

    秦昭笑着点头,这个小姑奶奶真是馋嘴得可爱。

    他想想又郁闷,秦淼嫁给白虎将军后,他叫秦淼姑奶奶,香荽妹妹是白虎将军的表妹,那他不是比香荽矮了两辈?

    难怪朱雀将军特地跑去跟皇上说,他要依赵家的辈分叫,不依郡主的辈分喊。

    老鳖一看这样不是个事,忙道:“秦溪,你不能都问吃的。”

    秦溪眨巴两下眼睛,道:“那问啥?”

    老鳖心想,再这么问下去,你大姐就嫁不出去了。

    葫芦也想主意,柔声对小女娃道:“老虎哥哥对你好不好?”

    “好!”

    “那你说个容易的,吃的太难了。”

    秦溪一想也是,于是问道:“一个圆圆的,长了两只尖角的是什么东西?”

    葫芦再次愣住,四下乱看,哪里有这样东西。

    见他还是答不上来,秦溪叹气道:“老虎哥哥,你太笨了,连自己帽子都不认得。”

    她害羞地用小手捂脸。

    这可真是……

    葫芦听着大伙儿的哄笑声,哭笑不得:三个问题都答错了,还发嫁不发嫁了?

    且说众人见秦溪如此有趣,早乐得忘了规矩了,少年们纷纷怂恿秦溪道:“再问三个。小姑奶奶(小姑姑),再问他。”

    “对!答错了郡主就不能出来。”

    “白虎将军连三岁小孩子都斗不过,岂不有失颜面?”

    “一定要再问!”

    “再问。回头我带小姑奶奶去御膳房吃一天。”

    ……

    朱雀将军赵锋把脸一放,龇牙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对秦溪道:“再胡闹,三叔打你屁股!”

    秦溪却不怕他,嘻嘻笑起来,说他像大灰狼。

    香荽姐姐说故事的时候,就是这样比划的。

    赵锋郁闷得无法可想。

    葫芦听着乱糟糟的吵嚷,抬头对楼上望了一眼,再收回目光,定定地瞅着秦溪。

    “小溪,你要再这样问,老虎哥哥从此不喜欢你了。”

    秦溪听后,觉得问题很严重,于是歪着脑袋问:“那要问啥?”

    “问吃的让人笑话,还是问数数吧,这个有学问。”葫芦柔声哄劝道。

    秦溪点头,想了一下才问道:“一加一等于几?”

    葫芦大声回答:“等于二!”

    秦溪见老虎哥哥答上来了,也替他高兴,再接再厉,又问道:“二加二等于几?”

    葫芦笑眯眯地回道:“等于四!”

    秦溪跳起来,拍着小手儿欢呼道:“老虎哥哥好冲(聪)明!四加四等于几?”

    “等于八!”

    “不对!等于六!”

    众人本就被这一大一小的游戏给弄得目瞪口呆,闻言轰然大笑。

    葫芦却一本正经地指出:“小溪你错了,是等于八。不信你问别人。”

    秦溪十分犹豫,忙回身凑近门帘,想是问里面的人去了。

    秦湖跳脚大喊:“这不算!这太儿戏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连秦昭也忍不住了,笑着质问葫芦道:“白虎将军难道只会哄小孩子?”

    “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当我们是瞎子呢!”

    葫芦转身,凝神逐一扫视众人,盯得众人都收声,却眼不眨地望着他,这是一定要给个合理的解释了。

    葫芦肃然正色道:“心性高洁之人,不可以利诱之;勇猛无敌之人,不可以恐吓之;通达明理之人,千万不要欺骗他。面对不同的对手,须审时度势,用不同的方法应对。你们用这三岁小儿来阻挡我,除了用哄,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众人愣住。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何应对,须临机应变。若明知不可为,还死守不知变通,那是愚蠢!”

    言下之意,若依他们的意思,跟秦溪耗在这,那就是愚蠢了。

    秦昭张大嘴巴,傻傻地点头。

    众人也都无言。

    扯到兵法上去,别说哄了,骗、诈,什么手段不能用?

    见他们不再聒噪,葫芦满意地点头,转身面对绣楼,发现秦溪已经被抱进去了。

    原来是秦淼,听兰儿说妹妹在下面跟葫芦捣乱,忙让她带她进去,谁知葫芦已经摆平她了。

    葫芦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根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笛音清亮悦耳,欢快流畅,王府诸人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隐含逗引之意,仿佛招朋引伴出去玩耍一般。

    老鳖等人却都熟悉,一个个面含微笑,陶醉之极。

    楼上忽然响起一道箫声应和,与笛音高低起伏,婉转缠绵,众人仿佛看见“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画面。

    而葫芦和秦淼却双双陷入童年记忆,那个小少年骑在马上吹笛,小女娃仰头看天。

    “葫芦哥哥,你看那橡树上有个喜鹊窝儿。好大哟!里边儿说不定有小喜鹊。”

    “葫芦哥哥,瞧那云彩,就像马儿在跑。”

    “变了变了,又堆成山了。旁边那个好像条龙嗳!”

    “葫芦哥哥……”

    小女娃的笑声纯净清澈,如同山溪水,流淌在乡村秋岚远景图中,丰富和滋润着他童年的记忆。

    楼上,一身凤冠霞帔的秦淼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完全沉浸在乐曲中,仿佛跟着“像天空一样高远,像湖水一样深沉”的葫芦哥哥,挖药草、采菱、钓鱼……春日在山上玩打仗,冬日在雪地里滑雪,所有苦难都退色淡去,唯有青梅竹马的一幕幕画面定格!

    乐安郡主听痴了,望着姑奶奶暗想:这到底是什么曲子,欢快无邪,却又有着点点羞涩和喜悦,仿若情窦初开?

    外面,老鳖也听痴了。

    他也会吹笛子,不过是为了玩乐,并不十分精通乐理。听了葫芦吹的曲子,让他想起了那次众顽童打架——

    “瞧,那是葫芦的媳妇儿!”

    “嗳哟!还长得怪好看的!”

    “好了!我说错了!她不是你媳妇,是我媳妇。这总成了吧!”

    “这个老鳖,说我是他媳妇。”

    ……

    没想到,真没想到哩,蝉儿果然成了他的媳妇!

    老鳖呵呵傻乐出声,惊得一旁的李敬武浑身起鸡皮疙瘩,怪异地瞪他道:“你想啥?这副鬼样子?”

    老鳖忙站直身子,用手擦了下嘴角,还好没流口水。

    正在这时,笛音和箫声缠绕着渐渐低下去,仿佛小男孩和小女孩携手,隐入杳然深远的青山背后,或是归入鸡鸣犬吠的农家小院。

    人群安静了好一会。

    老鳖忽然瞥见葫芦抬手,忙高声喝道:“恭请郡主!”

    众少年醒悟过来,齐声高喝:“恭请郡主!”

    气势轩昂、好不整齐。

    再不能不发嫁了,立即有人飞快抬来大红地毡,从绣楼门口一直铺展开去;跟着声乐起,两名侍女搀扶着一头盖喜帕的新人款款步出,另有数人簇拥在旁。

    葫芦迎上前去,也不及细看,就被喜娘引着,一起去往正殿拜别仁王和王妃。

    正殿上座,秦枫和云影皆龙袍凤冠,正装端坐。

    葫芦引着秦淼上前,恭敬拜别。

    因有许多人瞧着,秦枫也未多话,只对葫芦略一点头,道:“从此好好过吧!”

    云影眼含泪水,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生怕一开口,就要哭出声来。

    接下来就是上轿了,须由新人兄长或叔伯背着上轿。

    秦淼辈分高,找这样一个人还真不容易。从皇帝堂哥算起,很多堂哥都一把胡子了。于是,廉郡王自告奋勇,亲自背堂妹上轿。

    新人入轿,送亲的秦瀚秦涛兄弟、喜娘、各陪房丫头等人皆准备,就要出发,就在这时,变故突起。

    秦枫出来拦住那些陪房和丫头道:“你们就不用跟去了。这王府太大,也需要人看守。再者,我医学院也缺人,只兰儿跟去就成了。”兰儿是从小就跟着秦淼的。

    说完,对秦瀚一挥手,使了个眼色。

    秦瀚翻身上马,扬声道:“出发”!

    葫芦正在轿旁悄声嘱咐秦淼“他们抬轿子有些晃,你忍着点”,听秦淼喜悦地答“不怕”,才放心下来。

    他听了秦枫的话,回头扫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一眼,神情漠然,转身对玉米伸手道:“表哥带你骑马。”

    老鳖忙制止道:“你是新郎,带个娃儿骑马算什么?玉米,跟老鳖哥哥坐。”

    玉米乐呵呵地点头道:“好!”

    葫芦于是抱了他送上马去。

    再说那些陪房的下人和侍女,被葫芦扫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冷颤,那机灵的便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鼓乐喧天中,水柔郡主的送亲队伍从仁王府出发了,将军府早有人在这盯着呢,立即飞奔回去报信。

    秦溪见大伙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都走了,就不带她,拼了命的叫喊:“我要去!我也要去!”

    众人忙哄道:“郡主出嫁,不能跟去。过两天再去……”

    秦溪挣扎不依,哭喊道:“我要出嫁!我——要——出——嫁——”

    三更求粉。明天还有三更。第一更早上九点。

第362章 千种情思(一更)

    两岁的秦溪哭喊着要出嫁,这一幕笑话只有秦湖等少年注意,而那些皇子郡王亲王什么的,则根本没留心,他们被秦枫的举动惊呆了。

    堂堂郡主出嫁就带一个丫头,这事也就仁王做得出来,也就他敢做!

    这些陪房和下人,都是各府送的,甚至其中还有永平帝通过二皇子的名义送出的四个侍女。

    本来郑家入京后,一不通过人牙子买人,二不接受别人送人,好容易找了个陪嫁的借口,又被秦枫一句话给搅了。

    真是水泼不进!

    秦枫就像没看见大家难看的脸色,若无其事地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女儿,招呼廉郡王进屋去了。

    ************

    再说葫芦,一马当先,引着鼓乐喧天的送亲队伍,往清华街将军府行去,无数百姓挤在街道两旁争相观看。

    这时候,他的心仿佛被一根线绳拴住,另一头系在花轿内,被轿中人牵在手中,随着花轿一起起伏颠簸,晕乎乎的。

    瞥见人群中咧嘴微笑的老汉,似乎满眼都是祝福;汉子们则满脸都是羡慕;更有那小女孩们,满眼满脸都是憧憬和渴望。

    不自觉地回头望向花轿,看见轿帘动了一下,便微微一笑。

    她在看着他吧!

    秦淼真的在看着葫芦,因为这一幕如梦如幻,似曾相识。

    无论外面多么喧闹,一对新人却闹中取静,双双脱离此情此景,仿佛跟多年前一样,暮色降临,相伴归家。周围的山、身旁的树、远处的村,甚至自己,都是淡远图画的一部分。

    在街上,葫芦好歹还知道领头,到了将军府,听见“来了,来了”的哄嚷声,紧接着冲天炮竹响,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就昏了。

    依稀看见张槐、张杨、赵耘、板栗等人迎上前来,问他什么话儿。

    他只顾点头咧嘴笑,完全不知自己说什么。

    接下来,他便跟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指挥着动作:射轿门,牵引新娘下轿,新娘跨火盆……

    在去往正堂的途中,青蒜、绿菠、赵翩翩、刘玲儿(蝉儿妹妹)四个女孩,花生、玉米以及曹家两个男孩,一对对跟金童玉女似的,各自提着精致小花篮,大把往新人身上撒花瓣,都是彩纸和彩绸剪成的。

    欢笑声、祝福声、吉庆的鼓乐声,连成一片。

    拜堂的时候,也是满眼绚烂、满耳祝福。

    白虎将军觉得自己醉了。

    看着跟自己相拜的新娘,他褪去最后的虎威,眼中溢满柔情,以至于“送入洞房”的喊声落下后,他居然不知动作,站着傻笑。

    张槐撞了他一下,戏问:“你不想入洞房了?”

    众人大笑。

    葫芦这才醒悟过来,忙迈步就走,把秦淼扯得一动,慌忙又停下来等她。

    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进入红光灿然的新房。

    新房内,满满都是人,压抑的低笑声充满好奇和兴奋。

    赵耘之妻汪氏含笑将秤杆递给葫芦,“请新郎掀盖头。”

    葫芦接过秤杆,毫不犹豫地挑开——

    凤冠下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庞映入眼帘,珠光翠色映着凤眸,炫彩迷人,仿佛云端的仙女,令人不可亵渎。

    葫芦愣住了。

    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觉得陌生。

    秦淼是纯净的,今日凤冠霞帔,全不是记忆中的形象。

    秦淼见他怔住,眨了下眼睛,轻声唤道:“葫芦哥哥?”

    这一声唤醒了葫芦,方才明白这不过是成亲仪式所需罢了,淼淼如今可是郡主呢,再说,自己不也是穿着礼服么,遂笑了下,问道:“你累不累?”

    轿子颠不说,那顶凤冠看样子也不轻,那纤巧的脖子可怎么承受得了。

    秦淼就展颜一笑,高兴地说:“不累!葫芦哥哥,我跟你说,晃来晃去,怪好玩的……”

    她一笑,葫芦就找回了真实的淼淼,满心欢喜起来。

    汪氏见两人自顾叙起话来,咳嗽一声道:“请新人喝交杯酒!”走进一步,低声戏谑道:“私密话儿留着晚上再说吧!”

    周围响起一阵笑声,也不知都是何人。

    葫芦和秦淼都不好意思,于是接过汪氏端来的酒,各自喝了一杯。

    两臂缠绕,两人头脸靠近,见葫芦满眼都是柔情和宠溺,秦淼忍不住对他吐了下舌头,小声道:“有点辣!”

    葫芦刚要说话,汪氏早忍笑命人端来了饺子等物,逐一让他们吃。不然的话,任他们小两口说下去,没完没了,她们这些人都成墙上贴的画儿了。

    好容易都完了,汪氏又提醒道:“将军,就算你舍不得新娘子,只怕也要去前边应酬客人……”

    一语未完,葫芦和秦淼都脸红了。

    葫芦讪讪地笑着,一边想着是该出去,一边打量房里都有些什么人。待看见小葱红椒紫茄姐妹都来了,放下心来,小声对秦淼道:“小葱她们都在这,我去去就来。”

    秦淼喜悦地点头,体贴地说道:“去吧!不去人家该笑话了。”

    汪氏嗤地一声笑,扭过头去心想,人家早就在笑话了。不过,小两口这形景让人看了,打心眼里觉得甜蜜,连她也忍不住想起跟赵耘成亲时的情形,满腔柔情荡漾。

    这下葫芦倒没黏糊,大步走出去,连头也没回。

    到底是武将!

    等葫芦走了,红椒等人才涌上来,围着秦淼叽叽喳喳品论她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凤冠,另是一番热闹。

    再说葫芦,出了竹院,到前面一看,夕阳渐沉,寒气又逼回,上房却一片喧哗,早已排开宴席了,于是挨桌敬酒。

    人太多,又都争相跟他对碰,便是板栗心细,帮他单备了一壶白水,也喝得肚子发胀。这时候,板栗、青山、老鳖等人都帮他出面应对,方才好些。

    他没事,板栗却被灌多了,一圈喝下来,只觉眼前红光闪烁,人影飘荡,丝竹弦乐入耳,勾起千种情思、万般心肠。

    今日是葫芦哥哥和淼淼大婚的日子,他要祝福他们!

    他帮着安排婚仪,帮着应酬客人,帮着挡酒……

    他看着他们拜堂成亲,看着他们步入新房……

    他要祝福他们,可是,为什么心中这样疼?

    原以为黎水死了,一切都已经了结,谁知他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眼中已经有了湿意。不行,不能再呆下去!

    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板栗,他必须离开这里。

    于是,踉跄着出了大厅,被寒气一冲,脑仁生疼。抬头四顾,四面都是门户。于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了过去。

    他要找一间屋子,要找一张床,躺下来好好歇歇。

    魏铁心细,见侯爷脚下虚浮,知他喝多了,忙跟了出来,扶着他胳膊问:“侯爷去哪?”

    板栗顿了一下,闭眼依在他肩上,疲惫道:“找间安静的屋子,我歇一会!”

    魏铁听了,举目一看,遂搀着他转往东北角小跨院去。

    这里不是正院,故而只有一所小小的房舍,三开间。魏铁扶板栗进东边房内,在床上躺下。

    谁知板栗喝多了,出来被寒气一浸,加上他五内俱崩、心神失守,竟是门户大开,引得邪气入体,有些发烧起来。

    那魏铁还不知道,当他只是喝醉了。张罗他脱了靴子上了床,一边帮他盖上被子,一边想着去弄些醒酒汤来。

    正忙着,却听侯爷嘴里咕哝道:“阿水!阿水!”

    魏铁听了,差点掉下眼泪。

    连他都思恋阿水兄弟,更何况侯爷了!

    阿水虽然不是侯爷亲兄弟,可是这几年处下来,比亲兄弟还亲。好容易做官封爵了,可同甘共苦的兄弟却不能共享富贵,怎不让人难受?

    魏铁抹着眼泪,匆匆出去找人弄醒酒汤。

    屋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床上的板栗,昏昏然中不断呼唤阿水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想是并不久,魏铁没回来,跨院却来了两个人,周菡和周篁弟弟两个。

    “三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周篁抱怨地问道。

    “就陪我送样东西,你就这样不耐烦,你还是不是我弟弟?”周菡脸色很不好,双手攥住斗篷领口,匆匆在前走着。

    “你要送玄武侯什么东西?”周篁问道。

    “不是送,是还。他不小心落了东西在我这,我还给他。”

    “你刚才说送的。”

    “我说错了!”

    见周菡心情实在不好,周篁也不敢再问了,心道有什么东西不能当面交给玄武侯,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两人走进屋内,来到里间,只见小小的架子床上躺着个人,似乎睡着了,屋内并无其他人。

    周菡踌躇了一下,掏出一个式样怪异的荷包袋,放在圆桌上。

    周篁见了,伸手要拿了看。

    周菡急忙制止,瞪了他一眼。

    周篁撅着嘴,用口型指责她这是私相授受。

    周菡气得要打他,被他躲开了。

    东西已经送来了,周菡就准备离开,又有些不舍,只管望着那荷包出神。

    忽然她想,刚才是听魏铁说侯爷喝醉了在这边歇息,他去张罗醒酒汤去了,一会就回来,到时他回来看见这荷包可怎么说?

    想毕,她觉得稳妥起见,还是把荷包放在侯爷身边比较好,于是又捡起那荷包向床边走去。

    下更一点。

第363章 万股柔肠(二更)

    要看见他了!

    周菡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涩。

    周篁不知姐姐要干什么,忙跟过去。

    姐弟俩走到床边,周菡刚要把荷包塞到板栗胸前,对那沉睡的人注目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周篁更是“啊”了一声,倒退了两步。

    已是日暮时分,屋内光线昏暗,先前站得远没看真,眼下凑近了一看,只见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玄武侯了,女的么,周篁不认识是谁,可周菡却认识,刚才还见了呢,正是秦淼!

    “这是……是……姐,快走!”

    周篁少年面嫩,面红耳赤地拉着周菡就要退出去。他觉得自己不能看,姐姐闺阁女儿,自然更应该回避了。

    可是,他却拉不动周菡,只见她愣在那,面色发白。

    周篁跺脚,咬牙低声道:“还看什么?这是你能看的?快走哇!”

    周菡不理他,似乎不相信一般,伸手推板栗,推不醒,又去推秦淼,还是推不醒。

    她心儿狂跳,喃喃道:“不对!这不对!”

    见板栗酒气冲天,显然醉得狠了,遂下死力去掐秦淼的人中。

    还是不醒。

    “不对!他们被人害了!”周菡终于想明白过来。

    “谁害他们?”周篁还不相信,这明明就是玄武侯喝醉后睡了丫头嘛,说什么被人害了。

    不过,这丫头可真美,难怪玄武侯酒后乱性。

    周菡怒道:“别问了!赶快把她弄走!”

    她紧张极了,弟弟不知这女子是秦淼,可是,等新房那边发现新娘不见了,找到这来,那玄武侯、水柔郡主和白虎将军就都完了。

    她使劲想扶起秦淼,因为中间隔着板栗,她一动手,就扑倒在板栗身上。

    使不上力,见弟弟还愣着,忙道:“还不来帮忙?”

    周篁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女子软软的,扶不起来,哪有睡得这样死的?

    于是急忙上前帮手,一边问道:“这是谁?”

    姐姐很明显认得这女子。

    周篁紧张道:“你别管。”

    好歹把秦淼弄了出来,居然只穿了一身小衣裳。

    周菡怒气横生,不知谁这样歹毒,忍气把扔在床里的衣裳给秦淼穿上,又用一床被子包上,正忙着,却听见远远有人声喧哗,似乎往这边来了。

    果然,这是个阴谋,意在玄武侯和白虎将军!

    她觉得手脚都哆嗦了,一边让弟弟帮忙,把周菡往背上背,一边嘱咐道:“你什么也没看见。你就说,听魏铁说侯爷醉了,他去弄醒酒汤,你就过来瞧瞧。”

    周篁本是极聪明的,已经觉察此事不寻常,连连点头,催促道:“我知道怎么说。姐姐快走!你能背得动吗?知道送她去哪儿?”

    周菡咬牙背起秦淼,喘了口气道:“这你别管。”

    不然还能怎样?

    她不可能留在这里陪侯爷,周篁也不可能去送秦淼,说不得只好她拼命了。

    “三姐,走这边。我刚才发现这屋子是有穿堂通后面的。”周篁扶着跌跌撞撞的周菡,走后门出去了。

    将他们送走,周篁返回屋内,听得院外笑语声渐近,急速思想这一切,待会要如何应对。

    跨院外,正是葫芦等人过来了。

    原来,一轮宴席过后,众人找不见玄武侯,老鳖等人到处问、到处寻。

    葫芦正和青木等人送客,见了笑道:“找他干啥?他喝了不少酒,又累了一天,让他歇息会吧。”

    他心里一直觉得很歉疚。

    这样的日子,板栗心里高兴是肯定的,难过也是肯定的,难为他一直坚持,眼看就要结束了,让他松泛松泛,也好透口气。

    李敬武道:“又在开席了,不拉他来帮忙,我们可撑不住。再说,少了他,这就不显热闹了。”

    汪魁也起哄,说要看看玄武侯喝醉了是什么个形象。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正闹着,碰见取了醒酒汤来的魏铁,还带着秦瀚一起来看侯爷,忙问缘故。

    听说板栗醉狠了,众人更要去瞧瞧了,葫芦也不放心,遂跟了来。

    还没到跨院门口,只见兰儿带着两个丫头,慌慌张张走来,说是郡主不见了。

    众人大惊,葫芦一把抓住她手,喝问道:“怎么就不见了?你们不是一直守着她的吗?”

    兰儿哭道:“她们都被叫走了。我……我们几个打了个迷糊,一睁眼就不见了郡主。”

    见葫芦两眼闪烁寒光,可怕地瞪着她,秦瀚也面色难看,兰儿哆嗦道:“刚才过来,听两个婆子说,先前好像看见两个女子去了旁边小院,看衣裳好像是郡主,所以我们才找了过来。”

    她并不知旁边的小院就是那间跨院,是以当做一件大线索告诉葫芦,说完却见众人面色古怪、神情尴尬。

    葫芦更是听呆了。

    他听了兰儿第一句话,直觉认为淼淼是被坏人掳走了,不由自主地恐惧愤怒,然而再听她后面说的,这光景竟然是淼淼自己走出来的。

    淼淼怎会出新房?

    他看向跨院,心头涌起不祥预感。

    见众人也都神情迷惑,他急切要进跨院去瞧瞧,又不能支开众人——

    若明明没事,却支开他们,回头反而叫人疑心。这情势,是一定要带大伙去瞧的了。

    葫芦从不知道自己一双脚如此沉重,拖不动的感觉。

    秦瀚却早已冲进跨院去了。

    老鳖等人想退也不能,只好跟着葫芦进去了,因为,除了众军官,还有白凡、田遥等人,他们也都跟葫芦想的一样,主动回避,若没事也显得不明不白了。

    至于是不是有事,众人都相信板栗为人,倒不太担心。

    进入里间,只见周篁坐在桌边,看见魏铁,欢喜地站起身问道:“你怎么才来?”

    葫芦看见他在,屋里又没别人,长出了一口气,急忙上前问道:“侯爷怎样?”

    周篁自进来后,被秦淼一惊,再被周菡一吓,如今更是浑身戒备,哪里有心思细看板栗怎样了,见葫芦问,忙顺嘴胡扯道:“醉死了,推都推不醒呢!”

    这个他可没说谎,他看见三姐推的。

    葫芦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

    他因听兰儿说,有婆子看见秦淼走出院,想来肯定有缘故,但只要没被人掳走,又没出现在板栗房里,他心里就踏实一半了,是以先查看板栗的情况。

    心神松懈之下,他却忘了兰儿等人无缘无故睡过去这回事。

    秦瀚抢上前一步,给板栗号了脉,沉声道:“不好,板栗哥哥风寒入体,已经发烧了。”

    葫芦一惊,忙问道:“严重不严重?你赶紧开个方子,我让人送进里面,让紫茄抓药煎。”

    一边探头看板栗,用手抚摸他额头,果然发烫。

    秦瀚点头,四下找纸笔写方子。

    魏铁捧过一盅醒酒汤来,说道:“先让侯爷把这个喝了吧。”

    葫芦便亲自扶起板栗,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示意魏铁喂他,一边对兰儿道:“你去后面瞧瞧,郡主说不定有事去后院了。我马上就来。”

    兰儿答应一声,带着两丫头转身出去了。

    老鳖和刘井儿挤上前来,老鳖“啧啧”两声道:“这个板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也没比我喝的多呀,咋就醉了哩?”

    葫芦道:“谁都跟你似的,是个酒桶。板栗……”

    忽然他停住了,就听怀中的人喃喃道:“阿水!阿水!……”

    葫芦如被雷电击中,身子僵硬。

    魏铁一边喂板栗醒酒汤,一边生气地对老鳖道:“侯爷心里难受,他想起死去的兄弟了。”

    老鳖等人听了,都唏嘘不已。

    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种感受毫不陌生。

    葫芦面无表情,看着魏铁喂完,示意众人先出去,他慢慢地转过板栗的脸庞,轻声叫道:“板栗?板栗?”

    板栗朦胧中听见有人叫自己,好像是葫芦哥哥。

    他心里彷徨无助,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拉着葫芦胳膊哭道:“葫芦哥,阿水死了!阿水死了!呜呜……我再也看不到阿水了……”

    葫芦见他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不断哭泣,不禁心如刀绞。

    正在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大喊道:“葫芦哥哥!”

    葫芦茫然转头,见是小葱,呆呆问道:“什么事?”

    小葱急促地说道:“淼淼不见了。”忽然看见板栗面色潮红,满脸是泪,“哥哥怎么了?”

    葫芦惊醒,忙道:“我让兰儿去找了。刚才有人看见她出来,往这边来,想是去后院了。板栗喝醉了,受了风寒,我让秦瀚开了药。”

    小葱并未松一口气,仍然紧张地说道:“我就是从后面来的。我也去新房看过了,有人用了迷药。我让杨明带人在找。”

    葫芦霍然站起身,惊恐地问道:“迷药?”

    是了,新房那么多人,那么巧都被叫走就不说了,兰儿几个居然睡着了,这可不是天大的蹊跷?

    两人顾不上板栗,命令魏铁在这照顾,旋风般卷了出去。

    小葱看见山芋,忙命他进去找紫茄抓药,熬了送来给大哥喝;葫芦则分派老鳖等人四下寻找秦淼。

    正乱着,周篁扯了扯葫芦衣袖,使劲对他眨眼。

    葫芦见他神色异常,忙带他进屋,又喊小葱进去。

    才一会工夫,葫芦就从屋里冲出来,仰天长嚎:“啊——”

    二更求粉。

第364章 失踪(三更)

    惊得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那个身穿大红礼服的新郎,一把扯掉头上的插花礼帽摔在地上,双拳紧握,凶狠的神情如同一头饿狼!

    不,是一头猛虎!

    一头咆哮的猛虎!

    老鳖等人才走没两步,听见这声音浑身一激灵,都转头跑回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葫芦?”

    小葱追了出来,一把拉住葫芦:“葫芦哥哥,这时候你要冷静。”

    又厉声对老鳖道:“淼淼被人掳走了。老鳖哥哥,请你即刻带十五个人去东华门,拦住一切出城的可疑人;井儿叔,你去西华门;敬武,你去南华门;赵三叔,你去北华门。先这样,我会请二叔进宫请旨,立即封城。”

    老鳖不相信地问道:“已经带出去了?”

    偌大一座将军府,那么多的护卫,还有他们这么多官兵都来吃酒,居然让人在眼皮底下把新娘给劫走了,这让他们脸往哪搁?

    小葱道:“不管怎样,咱们要先一步堵住城门。”

    葫芦呼呼喘了两口气,一边对老鳖等人挥手,一边对闻声赶来的黄瓜道:“告诉杨明,把将军府各门都封起来,出入人等严查。大门口尤其要仔细,暂时不放人出去。”看一眼老鳖,“除了老鳖他们。”

    黄瓜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赵锋老鳖刘井儿等人都咬牙切齿,当即点齐了人手,分头奔向四城门。

    这时候,郑青木、张槐、张杨、赵耘等人都得了消息,聚集在一处商议分析、调度人手各处查寻;葫芦和小葱带着郑家护卫和张家护卫满府搜寻,然周菡和秦淼如同冰人晒化了般,连滩水渍也没留下。

    忽然杨明带两个护卫过来报,说一盏茶工夫之前,玄武将军带人坐车出府去了,说是回侍郎府取一样东西。

    小葱用食指点着自己鼻尖问道:“我?”

    那两个护卫用力点头,忐忑道:“是……是将军。刚才,杨护卫说,将军还在府中,属下才奇怪……”

    小葱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报应。”

    几年前,她和秦淼曾经扮作青鸾公主侍女的模样,将青鸾公主捉了去,如今,敌人居然也用上了这一招。

    果然,那两个曾看见郡主的婆子被叫来,见了小葱也道,她们就是看见水柔郡主和她在一块的,因为原先不认得玄武将军,所以不知是谁。

    小葱当即去找青鸾郡主——她也来恭贺了,结果好好地在那里呢,一点异样也没有。

    周夫子也被惊动了,因为同时失踪的还有他孙女。

    确定人已经被带出将军府,张杨当即进宫,向永平帝禀告此事,并请旨封城彻查;小葱命秦瀚回仁王府请师父师伯过来;葫芦则和青山带人去城里搜寻;黄豆黄瓜一一盘查府中下人和护卫,想找可疑线索。

    此时,离戌时三刻关城门还有一个时辰。

    葫芦才上马,就见一个军士飞马赶来,说他是跟刘水胜将军一起去东华门的,一刻钟前,有一辆蓝绸马车匆匆出城。

    葫芦听后,寒声对青山道:“小叔,你马上出城去,调集城外的军队,往东华门去追。”

    青山抱拳大声道:“是!”

    可是,他才拨转马头,又一个军士飞马赶来,说是刘井儿将军派来的,说西华门也有一辆蓝绸马车出去了;跟着南华门和北华门也传了信来,都有一辆蓝绸马车出城,且车上坐的是两名女子。

    葫芦叫住青山,目光转向皇宫方向,定定看了好一会,才翻身下马,大步走进门。

    青山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得也带人进去了。

    葫芦找到小葱,将刚才的消息告诉了她,两人一齐来找板栗。

    出了这样大的事,紫茄和刘蝉儿一齐出动,灌药的灌药,扎针的扎针,硬是将板栗弄醒了过来,虽然还是头疼,好歹神志清明了。

    葫芦走进来,望着表弟,满眼伤痛。

    板栗见他神色不对,讪讪笑道:“葫芦哥,这是怎么了?”

    小葱也难过,令刘蝉儿和紫茄先出去,然后把秦淼的事说了。

    板栗听呆了。

    想到刚才跟秦淼盖一床被,自己竟然一无所知,更是导致周菡和淼淼被人掳走,禁不住大叫一声,狂喷一口血,往后便倒。

    小葱和葫芦大惊,急忙上前扶住他。

    小葱连声叫紫茄,搬了针具来,好一通忙活,嘴里责怪道:“你现在生气有什么用?赶紧振奋起来,葫芦哥要你帮忙呢!”

    葫芦紧紧攥住他肩头,一字一句道:“我只带了两千人来,你有一万人。眼下等皇上下旨,怕是来不及了,咱们要先一步动手。”

    板栗额头冷汗直流,不知是急的,还是怒的。

    葫芦低声在他耳边说了起来,板栗连连点头,小葱也不住补充。

    一时,人报郑氏来了。

    郑氏虽然是妇人,却经历两世,更看过无数悬疑恐怖阴谋剧情,所以,她听了这事,第一反应就是有大阴谋。

    “该怎么办,你们自然有数,娘也不懂。但是,小葱你马上派人把你二婶接过来,把所有咱们家人都集中到将军府来,省得忙乱起来照顾不到。娘觉得,这事不寻常。”

    小葱点头,当即出去交代人去了。

    板栗喃喃道:“四个城门都出去一样的车?这分明是吸引咱们注意?要抢淼淼早就该抢,不应该等到今日……”

    他眼中闪着刻骨的仇恨,低声对葫芦叽咕了一番话。

    葫芦犹豫了一下,看着表弟布满红丝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下,兄弟俩各自调动麾下兵马,分四个方向出城去追赶,一面请赵耘进宫,跟皇帝诉说详情,并告罪。

    张杨和赵耘一先一后,都被挡在了皇宫外,因为宫门已经关闭了,好说歹说,那守门的龙禁卫也不肯进去禀告,说从无此先例。

    张杨不耐,怒叱道:“狗才,你就不怕明日皇上惩罚你?还是你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明日……”

    话未说完,忽然一个激灵,盯着那龙禁卫的眼神就深邃起来。

    另一军士见他面色不对,急忙赔笑道:“二位大人既然这样着急,小人就进去通报一声。规矩如此,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说完,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忙也道歉,一面就小跑进去通报。

    张杨却对赵耘道:“我在这里候着就成了,师弟回去看着,省得他们小孩子慌张。”

    赵耘早觉不对,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就走了。

    守门侍卫眼睁睁地看着,又不能拦住。

    赵耘带着几个随从,狂奔回将军府,找到小葱等人,匆忙叙说详情,一面安排布置,一面派人去接应张杨。

    此时将军府的宾客大部分散去,只余少数亲眷,云影也带着秦溪赶了来,秦枫则跟板栗出城去找女儿去了。

    戌时二刻,皇宫方向传来喊杀声,并有火光腾起。

    至此,有人谋反逼宫已经确认无疑了,只不知是何人,又从何地动手。

    周夫子急忙吩咐小葱:“赶紧带人去救皇上。”

    张槐听见街上有大队人马往这里来,情急之下拒绝道:“不行!有人朝咱们这里来了,府中人手不够。”

    周夫子厉声喝道:“蠢材!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皇上没了,张家郑家赵家即刻土崩瓦解!”

    张槐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

    他不是不知这道理,可是,若保住了这巢,张家郑家赵家却被一锅端了,他又如何能甘心?

    眼下三家所有人丁都集中在将军府,只有葫芦、板栗和赵锋出城去了。

    小葱和赵耘对视一眼,毅然道:“我去!二叔还在皇宫呢,也要接应。爹不用担心,我跟葫芦哥自有安排。”一面和赵耘出去找黄豆、黄瓜、杨明、鲁三等人交代。

    只有孙铁不在,他跟张杨去皇宫了。

    才交代完,就听外面喊杀声震天,原来是有人领了一千虎禁卫来,团团围住将军府,说是玄武侯和白虎将军谋反,奉皇命来擒拿。

    他们竟然首先从这里动刀,可见有多重视将军府了。

    周夫子说得没错,若是皇上没了,张家郑家赵家的冤屈就说不清了。

    小葱立即褪了钗环,脱去长裙,束紧腰带,内穿藤甲,外罩铠甲,带了十个人从后园地道出去了。

    这地道是才挖的,并不长,通向隔壁一所民宅——郑家特地买下来让马小五一家住着。

    等她走后,将军府就与外面人展开战斗。

    总算起来,三家护卫加上下人,也不过三百多人而已。

    杨明等众护卫用刀箭什么的都不稀奇了,鲁三用飞镖也算正常,稀奇的是黄瓜黄豆红椒带着几家弟妹们,把面粉、草灰、石灰、秦家的迷药,甚至郑氏还让大锅熬辣椒水、茅厕中的粪汤等,统统都用上了,千奇百怪的用具也都搬了出来。

    正面抵挡,暗地里却派人从地道出去,从清华街两头冲过来,喊打喊杀,充作救兵来了。

    虎禁卫损伤好些人,急切间竟然拿不下一座将军府。

    再说皇宫里,永平帝听着四面喊杀声,震惊又绝望:明明边疆大胜,明明民心渐稳,明明四灵护国,为何突然就有人谋反逼宫呢?

    两万龙禁卫、三万虎禁卫,彼此混战一气,都说对方是乱党。

    皇帝并不知谁是乱党——龙禁卫大将军混乱中被人杀了——他也不知调谁来护驾,也不知该信任谁。

    他从来没这么无助过,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干等。

    因为有人谋反,就有人救驾,若是全部龙禁卫和虎禁卫都叛变,那乱党也无需费事了,这江山早就易主了。

    ********

    三更求粉。这节骨眼上,不敢不加更,明天依旧是三更哈!

第365章 决断(一更)

    永平帝被一队殿前侍卫护持着,且战且走,往太后慈宁宫退去。

    在一间偏殿拐角,忽然他看见一员女将扯着一根绳索从墙头翻过来,落地就刺死一名龙禁卫,顿时眼睛一亮,高声叫道:“玄武将军救驾!”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小葱可信。

    这个女子,当日在乾阳殿上说,她投军“首先为国,其次为家”,让他极为感动。

    小葱盯着他,眼神凌厉,手一扬,一点寒光扑面飞来。

    永平帝吓得魂魄飞散——朕命休矣!

    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亏他还以为自己封了女将军,是襟怀广阔,开创先河,谁知是自掘坟墓……

    正后悔间,冷森的寒气擦着耳边飞过,皇帝并未觉得疼痛,却听见身后闷哼一声。战战兢兢转脸一看,一名手持匕首的太监倒在地上,脖子上还插着玄武将军的短剑。

    侍卫们大惊,急忙将剩下几个太监从皇帝身边推开,凝神戒备。

    永平帝却大叫一声,跑向小葱,哆嗦道:“将军救朕!”

    太可怕了,这些人到底谁是忠心护主的?

    还是跟玄武将军在一起比较安全,他没看错人,玄武将军果然忠心耿耿。

    可是,为什么玄武侯和白虎将军没来?

    一把胡子的皇帝张臂扑向俏丽的女将军,那模样就跟寻求庇护的孩子扑向娘亲的怀抱,令得在场人一呆。

    小葱略有些尴尬,只得接住他安慰;那些浑身浴血的侍卫们则是满眼受伤的感觉——合着刚才他们都白忙活了?

    小葱见情势危急,无暇多想,急忙归拢众侍卫,并三言两语说了外面的情形,请皇帝赶紧去慈宁宫,她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于是大家避入慈宁宫固守。

    进入慈宁宫,紧闭三层宫门,皇帝身边有玄武将军带着一百多侍卫守护,心里踏实许多,也有心情细想这场叛乱了:到底是大皇儿干的呢,还是二皇儿干的呢?又或者干脆是乱臣贼子,想颠覆大靖江山?

    不对,二皇子要是叛乱,那张家郑家应该帮他才对,郑昊可是二皇子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么一想,他看小葱的眼光就有些怀疑了:难道玄武将军奉命制住他,然后等二皇儿进京后逼他下诏让位?

    不得不说,这人老了就是疑心,或者说没信心。

    永平帝又开始惶恐不安起来,觉得孤零零地无所依靠,真正体会到孤家寡人的滋味;倒是太后,拉着小葱的手,说说笑笑的,又安慰她,说水柔郡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的自我折磨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得知叛乱的人是谁了。

    ……

    再说葫芦,他并未出城,而是让一个军士穿了白虎将军的衣甲混过去了,暗地里,他却带领数十人在城中查探。

    当喊杀声一起,他立即带人奔向西华门,杀了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放信号引埋伏的两千西路禁军进城。

    同时,另有人打开南华门,引赵锋进入。他率领的是板栗麾下两千西南禁军。而板栗则将剩下的八千人分作四路,和老鳖、李敬武、刘井儿等人往四个方向追下去了。

    之所以留葫芦在城内,并不是为了救驾,而是他们担心敌人用计迷惑,其实秦淼和周菡根本就没有被带出城,所以才内外兼顾。

    这两路人一进城,赵锋杀向皇宫,葫芦则奔向将军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围攻将军府的一千虎禁卫杀个精光,血洗清华街。

    然后,葫芦留下青山带一千人守护府邸,他杀奔皇宫。

    这时候,京城内早已大乱,各皇子、亲王、宰相大臣,纷纷带人往皇宫涌来,分不清谁是来救驾的,谁是叛乱的。

    百姓们吓坏了,都闭门不出,甚至藏入床底,簌簌发抖。

    混乱只是暂时的,当荣郡王和世子率领三千龙禁卫围住慈宁宫,将永平帝和太后等人逼入最后一层宫内,这场叛乱幕后主使终于浮出水面。

    皇帝心如死灰,他想起荣郡王还有个统帅大军的儿子——青龙将军洪霖。

    荣郡王如此有恃无恐,定是洪霖率大军进京了。

    理由么,实在太容易编了,最方便莫过于说白虎将军和玄武侯谋反,那些不明内情的军士又知道什么?

    今日,大靖江山就要易主了!

    他转过头去,歉疚地望着头发散乱的玄武将军,哽声道:“将军……”

    他们君臣就要共赴黄泉了,刚刚他还在怀疑她。

    就在荣郡王命军士门用重木冲撞最后一层宫门,眼看就要攻进殿内的时候,葫芦和赵锋杀了过来。

    龙禁卫和边疆禁军强烈对撞。

    他们固然都是千里挑一的英勇儿郎,若是单打独斗,武功身手也是一流,然而论混战中自保和杀人,那还是久经沙场的边军更凶狠顽强。

    更何况,这边军是由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领头的。

    “你没有出城?”

    荣郡王看着杀神一般降临的郑葫芦,震惊万分。

    回答他的是一柄大刀。

    葫芦根本不与他啰嗦,今晚,唯有杀人才能让他泄愤。

    荣郡王满脸惊愕的头颅就飞上了天空,伴随他的,还有身边护卫的人,一刀砍了三颗头颅。

    龙禁卫齐齐后退。

    当一切都结束后,慈宁宫内外尸首堆积如山、血凝成冰。

    永平帝踩着“嘎吱嘎吱”的冰血走出来,侍卫在旁替他踢开挡路的尸首,小葱搀扶着太后,太后攥着皇后的手,一齐来到正殿门口,看见葫芦正在殿外场地上疯狂追杀残余乱党。

    便是丢下兵器束手就擒的,也被他一刀砍了。

    这情形惊呆了众军,连赵锋这个杀神也暗自咽了下口水——他虽然凶狠,但是不杀放弃抵抗的人。

    小葱见了急忙道:“葫芦哥哥,不要杀了!”

    永平帝看着被捆在一旁的荣郡王世子,摆手道:“让他杀!”

    语气森寒如冰。

    水柔郡主下落不明,若不让白虎将军泄愤,还不知会怎样呢,便是他这个皇帝,此刻也想大开杀戒。

    小葱当然不能任由葫芦杀人,再杀下去,就要疯了。

    “葫芦哥哥,你还不去快去找淼淼!”

    这一声大喝惊醒了葫芦,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茫然回头看向小葱。

    太后赞赏地望了小葱一眼。

    赵锋忙拉葫芦过来,向皇帝见礼。

    葫芦恢复理智,恭声道:“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照例这是句场面话,赵锋却辩解道:“我们接了信号就杀过来,一刻工夫也没耽搁。”

    永平帝听了莞尔,太后也微笑。

    众人进入殿内,皇帝给葫芦颁发了两道密旨,又授予他虎符,秘密交代了一番,然后葫芦和小葱就领命而去,赵锋则留下镇守皇宫。

    子时初,葫芦领兵围住胡府;小葱则带人查抄荣郡王府。

    且说胡府,之前荣郡王尚未发动时,胡敦就召集胡钧、胡钊,宣布晚上的计划:要胡钧和胡钊带人从长安门杀入皇宫,成就大事;待洪霖大军到,就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城。

    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怕胡钧出岔子,是以事到临头才告诉他,这样他就没有回头路走了。

    谁知,胡钧呆了半响,当时没反对,转眼却命亲卫将父兄和家中护院全都拿下,关在主院中,“明日拂晓前,谁也不准离开这院子一步。否则,杀无赦!”

    胡钧表现出超常的果决和狠厉。

    胡敦看着杀气腾腾的儿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个不孝子,你想干什么?”

    胡钧冷笑道:“儿子不想干什么,儿子只是想为胡家留一条路。父亲都敢弑君了,儿子不孝也算不得大事。”

    胡敦哆嗦道:“胡家哪里还有路?你爹都被罢官了,还有军中那桩事,迟早要出问题……”

    胡钧打断他的话,怒喝道:“那也比你谋反强!”

    他朝父亲逼近一步,恨声道:“从小到大,大哥出了事你护着,二哥出主意你听从,三哥你也常夸,你可有听儿子一回过?”

    胡敦忽然冷笑道:“老夫养的好儿子,果然义正言辞!这满京城权贵,谁家没个纨绔?嚣张跋扈的也多了去了,都跟你说的似的大义灭亲,一刀砍了?你好,你很好!今日居然把父兄都捆了,他日世人定会为你立碑立传的。”

    胡钧施施然坐下,淡然道:“父亲放心,此事过后,儿子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为的是五弟,我要保他一条命,给胡家留一条后。”

    胡敦见他油盐不进,气得倒仰。

    胡钊沉声问道:“四弟,你明知眼下是胡家一个机会,为什么不肯试一试?况且,不是我们要谋反,是洪霖——他是宁王之子,先帝之孙……”

    胡钧大怒道:“住口!先帝之孙岂止他一个?二十年前,宁王就输给了皇上,此乃天命!”

    他看着焦心绝望不服的父亲和堂哥,忽然冷笑道:“以前看史书时,总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自寻死路。如今看看你们,我倒有些明白了,想来世人都是如此,总盯着那一成的机会,却忘了有九成的危险。”

    胡敦骂道:“老夫怎么养了你这样懦弱无能的儿子!”

    胡钧俊脸涨红,不住点头道:“是!你儿子是懦弱,但总比没有自知之明好。”

    胡钊忽然问道:“四弟不妨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

    他还抱希望,希望能说服胡钧改变主意。

    下更一点。

第366章 一个一个地杀(二更)

    胡钧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不用耍心机。反正夜长的很,我就跟你说说。”

    “若是把玄武侯和白虎将军留在城内,你们说不定还能多一成胜算;如今玄武侯、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及麾下将士都被你们引出城去了,等于龙归大海鸟入林。在山野里,你们想抓住玄武侯?呵呵,真是做梦!”

    胡敦冷笑道:“你白在军中历练这几年,倒会长他人志气!”

    他就是不服气,把几个农家娃子说得如此神奇。

    胡钧深吸一口气,淡笑道:“不相信是吧?我也不信。可当初他们兄妹就凭十来个人,把南雀国后方搅得天翻地覆,掳去青鸾公主,你们以为是侥幸?凭三千人马奇袭蕃国王城,你们以为是侥幸?凭七千人就水淹孔雀城,你们以为是侥幸?”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玄武侯兄妹了,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玄武侯麾下那一万人撒入山野会有多难对付,因为他就是他们中一员。

    胡敦怒道:“他再大的本事,皇位易主,他又能如何?不趁着他和白虎将军尚未接掌兵权发动,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胡钧嗤笑道:“别说眼下还没怎样,就算洪霖已经登上皇位,他也休想坐稳!玄武侯南归,定会和镇南侯顾涧率军进京勤王;白虎将军西去,那十万兵马朝廷又将如何应对?京城中众皇子就算束手就擒,还有二皇子呢?”

    胡钊却听得出神,这时急忙道:“青龙将军就是想趁二皇子归京时,在路上动手拿下他。此时玄武侯未北上接掌帅印,这是个空子。”

    胡钧冷冷地说道:“二哥一向聪明,咱们不妨打个赌,赌玄武侯若知道你们谋反,肯定会去救二皇子。”

    胡敦气道:“他知道我们还反什么?”

    谋反谋反,谋的就是出其不意!

    胡钧幽幽道:“你们忘了还有个玄武将军在城内。”

    胡敦怒道:“一个女人你也如此害怕,你还能再出息点吗?”

    胡钧站起身,肃然道:“虽然是女人,对付你们足够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胡敦气得差点晕过去,不知这儿子到底算谁家人。

    大太太这次坚决支持儿子,将内院所有丫鬟婆子归拢,一个也不准走动。

    “钧儿,你大姐二姐算是完了。”她流泪道。

    这事陈国公也参与了。

    “这也没法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谋反罪断然没有赦免的道理。”胡钧疲惫地说道。

    “可是钧儿,你爹跟荣郡王都商议过了,到时候皇上能免了咱们的罪吗?”

    荣郡王肯定会供出胡家的。

    “娘不用担心,儿子自有主意。至少能保住五弟。”胡钧神情淡漠。

    当葫芦率军围住胡府,胡钧闭目长叹:来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还以为要激战到天明呢!

    没有想象中的混乱,胡府上下人等按男女被集中在两个院子,这让葫芦有些意外。

    “参见白虎将军!”

    胡钧迎上去抱拳道。

    葫芦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明白。

    但是,他却没空跟他多话,吩咐军士将胡家所有人都捆绑看押起来,并对各房彻底搜查,他自己也匆匆往后面走去。

    胡钧惊恐不已:这是要抄家了?

    一盏茶的工夫后,葫芦面色铁青地步入正厅,喝命将胡家直属人丁都押过来。

    面对上百名男女老少,葫芦寒声问胡敦:“郡主在哪里?”

    胡敦看着端坐在上方的青年,神思有些恍惚,竟然不知回答。

    胡钧急忙道:“今晚之事,胡家并未参与,望将军明察!”

    葫芦喝道:“闭嘴!没问你!”

    又将目光对准胡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再问一遍:郡主在哪里?若不说——”眼光一扫,指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就从她手上的孩子开始,一个一个杀。杀光为止。”

    立即就有军汉上前,将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拉出来。

    那女人惊恐万状,凄声大哭,连叫“饶命”;胡家其他人都吓得哆嗦不止,女人们眼含泪水,看葫芦的目光仇恨又绝望。

    胡钧不可置信地看着葫芦,面色惨白。

    胡敦终于回过神来,习惯性就要叱喝“竖子焉敢如此放肆”,一想今非昔比,眼下已是阶下囚,遂颓然垂头。

    胡钊忽然冷冷地说道:“白虎将军果真是好威风!无凭无据,就在这里滥杀无辜,连襁褓中幼儿都不放过。”

    葫芦猛拍桌案,“咔嚓”一声,那张紫红方桌居然从接缝处断裂开了,斜叉歪倒在地,“你说的是,那就换个大点的。”他一指胡家大太太身边十来岁的少年,“就是他,十息之内,你若不说出郡主在哪,就从他开始杀。”

    于是,胡钧之弟胡钥被扯了出来。

    胡钧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道:“将军,此事确与胡府无关,何故相逼?”

    葫芦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暴喝道:“杀!”

    随身亲卫陈强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钢刀,尚未劈下,胡钧便猛扑过去将他撞开。

    大太太也尖叫着扑过去,踉跄跌倒在地,却对胡敦哭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掳了郡主?你快说!”

    胡钥吓得呆了,无声吞咽泪水。

    胡敦惨笑道:“你们还不明白,他不会放过胡家的。掳没掳郡主他都是要杀光胡家人的。”

    陈强见葫芦面色不耐,心里也着急,可他又不能杀了胡钧,毕竟他身份不同,因此用力推开他。

    胡钧咬牙不让,以身挡住胡钥。

    忽然外面乱糟糟地吵嚷,有人高喊要见白虎将军。

    原来是胡钧的亲卫,他们原属西南禁军,因此并未被看押起来。

    葫芦瞥了胡钧一眼,命人带他们进来。

    两个军汉走进来,对葫芦跪下,将胡府之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胡将军一刻未犹豫,把家人全部看押起来,连只苍蝇都没放出去。属下等恳请将军网开一面,莫要祸及无辜,只找那祸首。”

    说到最后,眼光瞟向胡敦和胡钊,暗含强烈谴责与愤恨。

    葫芦对胡钧呵呵笑道:“你很好。可惜,你爹并不看重你,事到临头才告诉你这事。你敢担保他们之前没有参与掳走郡主之事?”

    胡钧就呆住了,那求情的军汉也愣住了。

    “可是将军应该逼问他们才对。”一名亲卫忍不住辩解道。

    葫芦声音寒彻入骨:“本将军没那个耐心。胡家人是人,我郑家人就不是人?掳我新婚妻子,此仇不共戴天!你父兄既然不在乎家人死活,本将军也不介意背上滥杀无辜的骂名。哼,本将军刚才在皇宫杀了几千人,这还没开始呢!”

    紧接着又猛拍桌案,谁知桌子早被他拍散架了,一掌拍在空处,身子一歪,大怒喝道:“杀!”

    “且慢!”

    胡钧也大喝一声,霍然转头,逼视着胡钊。

    胡钊被他看得低下头去。

    胡钧大步走到他面前,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二哥,不管小弟多不喜欢你,可你对自家兄弟总是不错的。连大哥那样的人你都一直护着,你就忍心看着钥儿因为你之过而丧命?”

    胡钊猛然抬头,脸色涨红,“我没掳郡主!”

    胡钧逼问:“你敢发誓,你不知道掳郡主的事?”

    胡钊死死盯着他,呼呼直喘气。

    大太太凄声对小儿子道:“钥儿,去!去给你二哥磕头!去给你爹磕头!去求他们!”

    胡钥木然站着不动,看葫芦的眼神固然没有善意,看爹和二哥的眼神更是带着仇恨。

    胡钊见五弟这样,终于崩溃,“这事是我出的主意,由荣郡王府和青鸾郡主一手操办的。人是青鸾郡主的侍女带出将军府的,然后青龙将军手下接应,从西华门送了出去,其他三路都是假象。具体送到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你放心,他们不会杀她的,以防万一,还要用她来挟制白虎将军和玄武侯……”

    胡钊既开了口,出奇地配合,一五一十交代很清楚。

    可惜,说了也没用,因为如今秦淼在哪他也不清楚。

    这更让葫芦绝望——城外那么大的地方,他要上哪找淼淼?

    胡钧胆战心惊地看着白虎将军,只见那双虎目中风云汇聚,眼看就要爆发雷鸣闪电,他猛跨前一步,疾声道:“将军,属下有个主意……”

    凑近葫芦低声说了一番话,葫芦渐渐平静下来,“如此,你满门老小性命就都在你身上了。”

    胡钧坚定地说道:“属下定会立功赎罪。”

    葫芦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胡钊一眼,吩咐手下:“把他看好了,千万别让他自杀了。”

    这特别关照的话让人心寒彻骨,胡钊木然无语。

    胡钧带领一支人马连夜出城去了,青山奉命将孔雀王府一干人也全部看押起来。

    这天夜里,京城混乱喧嚣持续了一整夜。

    *************

    西华门外,离京城五十里的地方,有个汪村,散住着几十户佃农。

    村尾靠山的坡地上,有三间破草屋,无人居住。屋主原是一绝户寡妇,死后就没人住了。偶尔有上山打柴或打猎的人进来歇歇脚。

    凌晨时分,秦淼在草屋东间醒转,入目漆黑一片;动了动身子,听见簌簌响,用手摸摸身下,原来铺着茅草。

    “葫芦哥哥!葫芦哥哥!”

    她惊慌地叫起来,哪里有人应答。

    她努力回想前事,迎亲、拜堂、入洞房、喝交杯酒,然后葫芦哥哥走后,跟红椒紫茄她们说笑,再然后……

    没有然后了,因为菊花婶婶突然有点不舒服,她们都慌忙赶去瞧,她昏昏然打瞌睡,一觉醒来就躺在这。

    难道那些美好的场景都是梦,其实都是她瞎想出来的?

    二更求粉。下更晚八点。

第367章 不能太残忍(三更)

    三更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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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淼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为她解惑了。

    脖颈上升起一股凉彻入骨的寒意,一支长剑横在喉部,同时,暗影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你若再叫,我就让你永远也发不出声音。”

    秦淼浑身僵硬,不敢动,也不敢吱声,生怕他顺手一拉,她便香消玉殒了。

    那样的话,岂不是冤得很?

    那人见她不再喊叫,便撤了长剑。

    秦淼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壮士,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你被人掳掠了。”

    寂静中,又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却是个女声。

    秦淼吓了一跳,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那低沉的声音又是一番冷言恐吓,然后才告诉秦淼事情经过。并非他有多好心,意在让她明白:若是她们不听话、不配合,他就杀了她们。

    周菡在一旁补充。

    秦淼这才知道昨晚的事,多亏周菡救了自己,才免于身败名裂,可她也因此和自己一道被掳出京城了。

    说完后,周菡诧异地问道:“要是我没进那院子,等人来了,玄武侯和郡主虽然会被人发现,可你们也不能掳走郡主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冷冷地说道:“让郡主跟玄武侯躺在一起,是我们的人看见玄武侯醉了临时起意。事后混乱,还是有机会把郡主弄走的。”

    周菡就不吱声了。

    那人又淡然道:“你们先吃点东西,方便一下。”

    说完各扔了两个冷馒头给二人。

    周菡追问道:“吃完东西你还要弄晕我们?”

    那人干脆道:“这样省事。省得你们不听话,耍花招。”

    秦淼听完事情经过一直在发呆,这时忽然匆忙表白道:“我们听话。我还要见葫芦哥哥呢!壮士,你能让我再见到葫芦哥哥吗?”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这要看白虎将军和玄武侯是否识时务了。”

    周菡撇撇嘴道:“那你们也要有诚心才对。如今外有敌寇窥伺,内则百废待兴,朝中支持你们的人想必也不会有很多,玄武侯和白虎将军在军中又有威望,若你家主子真有雄才大略,就该以明主之襟怀收服他们,而不是用下三滥的手段逼迫。”

    她本就满腹诗书,在书院呆了近一年,又常听爷爷他们议论国家安危、民生疾苦,因而对靖国的局势十分了解。

    “你倒有些见识!”隔了好半天,那声音才道。

    “那是。她可是前任宰辅周楠的孙女,如今在青山书院读书呢!”秦淼道。

    “在下知道,所以才没杀她。”

    周夫子弟子门生遍朝野,学识更是名满天下,在书生士子心中有极高声望,谁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人,周菡比秦淼更不能杀。

    停了一下,他又解释道:“我们事先并没想污秽玄武侯和白虎将军的名声,不知青鸾郡主为何临时起了这心思。”

    秦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青鸾郡主认出自己是黎水了?”

    周菡问道:“那你打算把我们怎么办?”

    那人道:“只要你们不耍花招,在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周菡道:“我们两个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招?我就不说了,白虎将军和玄武侯何去何从,可不是只干系郡主一人性命,而是干系着张郑两家好多人性命。所以这事不是我二人能决定的。我们只能等白虎将军和侯爷与你家主子交涉结果了。”

    那人听后赞道:“姑娘所言极是。如此,在下定不为难二位。眼下情势所迫,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包涵。日后白某自会向二位请罪。”

    周菡细声长叹道:“这也没法子。”

    于是和秦淼拾了馒头啃,那人又递给她们一壶凉水,喝了冰得牙根发酸,也只好挺住。

    周菡一边吃,一边问“白大哥”其他问题。

    姓白的汉子嘴上说得客气,并不有问必答,言语很少,绝不多话,因此她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说话间,外面天色渐明,窗户上透入微光,她便看清那人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一身青色短装,倒像个护院。

    虽然肚子很饿,可是啃了一个冷硬的馒头,周菡就啃不下去了。秦淼却把两个馒头都啃光了,据她说,她还是昨天出嫁前在娘家吃了点儿东西。

    一时吃毕,秦淼就期期艾艾地对那人道:“白大哥,我们……想……”

    姓白的汉子不等她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这屋子后面没有门,窗户和门都朝前开,他只要守在院子里,就不怕她们逃走。

    好一会,他才转身进堂屋,敲了敲房间门框,问道:“两位姑娘,在下可以进来了吗?”

    周菡道:“进来吧!”

    于是白姓汉子进来,打量二人一番,只秦淼在用手拢头发,别无异色。他便不吱声,自顾拿出一包药,打开倒入一只小些的皮囊中,晃了晃,先走到周菡面前,道:“得罪了。”

    周菡和秦淼面面相觑:还要弄晕她们?

    周菡苦着脸道:“白大哥,能不能不喝这个?”

    白姓汉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抱歉!在下身负重任,无暇顾忌太多,还请二位多多包涵,日后白某定会向二位请罪!”

    又是那套冠冕堂皇的话!

    周菡撇撇嘴,无奈地接过皮囊举到嘴边,却又停下来,不知想些什么。

    白姓汉子之前听她说话言语不俗,本就对她留心,眼下见她这样,便十分警惕,紧紧盯着她催促道:“姑娘别让白某费心才好。”

    周菡嘀咕道:“知道了。我喝就是了。”

    再次将皮囊口对准嘴巴——

    白姓汉子正低头盯着她,忽然颈部左侧刺疼,跟着右膝弯一麻,不由自主地一头栽倒。

    他到底身手高强,倒地后伸手往后一捞,抓住秦淼纤腰,猛一用劲捏紧。

    秦淼大痛,却咬牙忍住。

    周菡立即丢下皮囊扑了过来,双手抱紧白姓汉子胳膊,下死力咬在他手腕上。由于太用力,未免显得面目狰狞。

    于是秦淼腾出精力,用手中尖细竹签连续猛扎他颈部要穴,顿时就瘫软萎顿下来。

    可怜白姓汉子英雄一世,不防备之下,被两个女子制住。

    这当儿,他发现两女突然活了过来,再不似先前那样,一个文质彬彬,好像女书生,一个可怜巴巴,好像思念情郎的怨女。

    周菡一手揪住他头发,一手摁住扶稳他脑袋;秦淼骑在他身上,手上的竹签飞快起落,头上、脸上、颈部,一下下,顿时把他扎成了筛子。

    就算是竹签,他也承受不起,因为秦淼可不是乱扎的,遂眼一翻,晕死过去。

    周菡却还怕他使诈,毕竟这是个生猛的大男人,于是捡起那皮囊,把囊口对准他嘴巴,捏住他下巴,一面喊秦淼帮忙,将一皮囊不知什么药水死命硬灌下去。

    这下好了,白某彻底没气了。

    两女这才颓然放松,靠在墙上喘气。

    等气喘匀乎了,周菡才道:“斩草一定要除根。这人得杀了,不然等醒来咱们对付不了他。”

    秦淼见她说得果断,手腿却在不停地颤抖,想着她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情形,忍不住就笑起来。

    一笑之下,龇牙咧嘴,哼哼两声道:“我的腰……这家伙太狠了!”

    白姓汉子昏迷不醒,不然,定会悲愤质问:到底谁狠?

    周菡担心地问道:“那你不能走路了?”

    秦淼道:“不妨事,我活动活动就好了。我跟你说,这人不能杀。”

    周菡瞪大眼睛问道:“为何?”

    秦淼白了她一眼,道:“人家昨天成亲,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杀人呢,这不好!”

    周菡望望地上跟死猪一般毫无气息的白姓汉子,张张嘴又闭上了。

    秦淼站起身,左扭扭右扭扭,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活动了好一会,才来到白姓汉子身边,慢慢蹲下来,吩咐周菡道:“把他衣裳扒了。”

    周菡吓了一跳,问道:“干嘛?”

    秦淼道:“扎针。我帮他扎几针,除非我爹来,否则谁也别想弄醒他。他饿死了可不能怪我,这样我就不算杀人了。”

    周菡扑哧一声笑了,连说这主意妙。

    她一边帮白姓汉子脱衣,一边羡慕地对秦淼道:“淼淼你真了不起。唉,早知道我也学医就好了。”

    秦淼边忙边道:“你懂的那些,我也不懂啊!我也好羡慕你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全无被掳掠的悲惨,好像在帮人治病一样。

    一切弄妥之后,周菡将白姓汉子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秦淼又帮她挽起头发,打扮成男人样,她自己也改了发式。

    周菡跑到外面,查看了一下四周地形和环境,回来道:“外面是个村子。这屋子旁边有个大坑,咱们把这家伙丢到坑里去,省得人来了发现了。”

    秦淼点头赞成,于是两人合力去抬。

    谁料秦淼刚一挺身,腰就疼得难受,使不上劲。只得停下来,让周菡一个人拖着走。

    周菡咬牙鼓劲,拖死尸一般,将白姓汉子拖到外面场院边缘,就再也拖不动了。于是停下,弯腰用手推——

    “扑通”一声,白姓汉子接连翻滚了好几个转,掉进那不知是垃圾池还是什么的坑内,扬起一阵灰尘。

    想了想,她又跑进屋去,抱了一抱茅草出来,撒在汉子身上。

    然后拍拍手掌,站在场地边缘端详道:“好了!不走到跟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随他自生自灭吧。咱们女孩子,不能太残忍。”

    秦淼大加赞赏,觉得她这话十分有理。

    自己在战场上杀了许多人,从今以后,要努力治病救人,不能再杀人!

    两人见天已经大亮,稍远处的村内有庄户人影走动,便进屋去收拾了一番,然后准备离开这里。

    咬咬牙,明天还是三更,把这事交代完。

第368章 回城(一更)

    周菡看看秦淼,再看看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站在屋子当中仔细想了一下,忽然一拍手道:“我知道了!”

    忙跑去堂屋四下查看。

    结果,发现堂屋西边的室内更衰败,里面灰尘满满的。

    她选了个灰尘厚的地方,往地上一躺,翻过来翻过去地滚了几个滚,待头上、身手都沾满了灰尘,才停下来;还不满意,又抹了两手灰,往脸上胡乱涂。

    她一边忙,一边朝看得呆愣的秦淼招呼道:“过来,这么弄一下,旁人就认不出咱们了。”

    秦淼惊异地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闺阁女儿,说往地上打滚就打滚,便是她在军中混了四年,也没这样过呢。

    周菡笑道:“我在清南村,看见夏天的时候,牛被蚊子咬得难受,跑到泥巴浆里打个滚,身上跟糊了层甲壳似的,就不怕蚊子叮了。我觉得怪好玩的。刚才想起来,我也打个滚。这样弄得脏兮兮的,看上去才显得真。”

    话未说完,秦淼已经笑得弯了腰。

    于是也打滚变装。

    变装已毕,互相看看,还是不满意。

    这下秦淼有主意了,她道:“人脸上最传神的是眉眼。我跟师姐改装,首先要改变这两处。眼下没有趁手的药物,只能这样了。”

    她从包袱里翻出白姓汉子的匕首,在周菡面前屈膝跪下,举起小刀,道:“别动啊!”

    三下两下,跟剃头似的,就把周菡两道黛眉给刮个干干净净,接着,又开始割睫毛。

    这活儿有些难度,没有剪子,只能一根根地捻着慢慢割。

    好容易割完了,去后面灶膛内掏了些锅底灰刷上一遍,才松口气道:“好了,便是周爷爷站在你面前,也认不出了。”

    接着,教她帮自己如法炮制。

    周菡因为第一次化男妆被板栗笑,如今被秦淼一番捯饬,似乎很成功,不禁兴致勃勃,忙帮她也收拾起来。

    她哪里比得上秦淼拿刀稳,将她眉梢尾端刮破了一小块皮,吓了一跳,道:“糟了!破相了!回头白虎将军非找我算账不可。”

    秦淼忙安慰她,说一点点不要紧,往后能长平。

    周菡帮秦淼弄完,见她眨巴着光秃秃的眼睛,眉峰上更是寸草不生,说不出的怪异,由此推想自己的形象,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担忧——这模样,敌人认不出来,家人怕是也认不出了。

    秦淼很有把握地告诉她:“咱们什么也不用管,只想法子回到京城就成了,其他的事有葫芦哥哥和板栗哥哥呢!还有我师姐呢!哼,那些人,斗不过他们的,横竖白忙一场。”

    言语间对葫芦和板栗信心满满。

    周菡连连点头,想起板栗,心里有些疼,忙问道:“可是他们知道是青鸾郡主捣鬼吗?”

    秦淼又哼了一声,道:“我师姐肯定知道。我师姐饶不了她!哼,我也饶不了她!”

    她十分生气。

    在南雀国的时候,她是跟师姐扮作青鸾公主侍女的模样骗了她。可那时候不同,那时候在打仗。如今南雀国都没了,孔雀王都投降了,她还折腾。折腾就折腾吧,居然赶在她成亲这天,太不厚道了!

    她一定饶不了她!

    秦淼恨恨地对周菡诉说青鸾公主的种种不是,听得周菡心里一动,就问红鸾公主如何。

    许是为了贬低青鸾,秦淼把红鸾好一番夸:又美丽又善良又通情达理,还救过板栗哥哥等等,“青鸾还好意思折腾,上次水淹孔雀城时,要不是她姐姐救她,她早就没命了。如今不知珍惜,又作出事来,看这回谁还救得了她!”

    周菡听说红鸾这样好,心里越发难过:玄武侯定是舍不下她了。

    她点头道:“若是别的事,还可恕;谋反的事,断无饶恕的道理。皇上即便不会将孔雀王满门抄斩,也定会囚禁青鸾郡主。”

    秦淼诧异道:“皇上为何不敢杀了孔雀王一家?”

    周菡解释道:“大靖才灭了南雀国,正要广施仁政,收拢民心,否则容易引起南雀百姓反抗,心怀故国。孔雀王在南雀国素有威望,自然要善待于他;青鸾公主原是南雀国储君,也不能随意杀了。”

    秦淼悻悻道:“这样啊!”

    说话间,两人全部收拾完毕,遂佝偻着腰、拖拖踏踏的,做个邋遢穷花子模样,往村道上去了。

    她们才走一会,从村里涌出一群庄稼汉,扛着钉耙锄头、担着箩筐等物,来到这间破院内。说笑言谈间,原来是有一家的小儿子要成亲,因家穷盖不起房,于是要把这无主的破屋子收拾一番,做个落脚处。

    一帮汉子在场院西面坡地上,甩开膀子挖土,打土坯砌隔墙、收拾屋子,又商议把那大坑填了,拓宽场院。

    于是,当第一筐土倒入坑内,可怜的白姓汉子就迎来了活埋的命运。

    当然,村汉们是不知道的。因为坑内本就有树叶枯草,周菡又撒了不少茅草盖上,大家根本没发现下面躺了个人。

    秦淼和周菡自然更不知道了。

    她俩可没干亏心事,心里敞亮着呢!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两人问了农人去京城的方向,在乡间小路上走了好久,直到日上三竿,还没看见通往京城的大路。

    秦淼腰部受伤着实不轻,也不用伪装,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先还能坚持,后来疼得狠了,就不能走了。

    周菡无法,只得背着她走。

    刚背上不觉得,时间一长就吃不消。日头一高,冷硬的地面被暖阳照射,那有冰的地方就化了,软烂不好走。周菡接连跴滑了好几下,跌了几个嘴啃泥。两人都摔得“嗳哟”连声,形容十分狼狈,更像叫花子了。

    不过,这样一来,身上唯一的破绽——那双绣花鞋就被糊满了烂泥,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累得气喘吁吁的,就停下来歇息。出了一身汗,被寒气一浸,冰冰凉,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于是,秦淼就咬牙再走一段,然后周菡再背她。如此走走停停,傍晚时分,才走到通往京城的大路边一个村子。

    两人商议,决定先歇一晚,明天再想法子雇辆车进城。

    可是,她们那副形象,没人肯收留。好说歹说的,大年下,终于有户好心人答应让她们在柴房睡一晚。

    周菡见秦淼实在疼得厉害,时分担心,让她给自己开个方子,她去买药来治一治。她手上还戴着玉镯呢,还有耳环等物,就是不敢拿出来。

    秦淼哼哼两声,道:“还是别费事了。葫芦哥哥找咱们,敌人肯定也在找咱们,万一被发现了,又被捉了去,可怎么好?不如挨一天,横竖我知道这伤不会出大问题,就是疼得不得劲。”

    周菡忧心道:“不碍事还能这样疼?你哄我吧?”

    秦淼有气无力地嬉笑道:“不哄你。明天咱们一定要想法子回去,我怕葫芦哥哥他们着急。”

    于是,两人各啃了一个馒头,钻进柴火堆睡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色尚未明亮,两人就被外面响动惊醒,忙相互搀扶着从柴房出来。

    院子里燃着火把,正当中停着一辆牛车,原来,是主人家要进城卖些豆子和鸡鸭土产,好换些银子买年货的。

    周菡大喜,急忙跟赶车的老汉说好话,又装作十分不舍地从腰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个镶绿玉的金耳环。说这是自己在路上捡的,让老汉看看真假。若是真的,等进了城,换了银子分一半给老汉。

    老汉见了眼睛一亮,接过去就着火把光亮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使劲用牙咬了一下,道:“是真的。你这小叫花倒好运气。我老汉也不贪你的,等去了京城,卖了这东西,你可要分一半给我。”

    秦淼连连点头,说她摔了腿,跑不了。

    于是,两人得了允许,欢欢喜喜地爬上牛车,坐车进城了。

    一路顺利,辰时末赶到京城附近,离西华门约莫还有半里路的样子,却遇见许多人返回,说是城里出了叛党,正戒严呢,所有人一概不准出入。

    老汉傻眼了,停下来好一番询问,确定消息无误,就要回家,连带周菡二人也要带回去——他怕她们不分银子给他。

    周菡二人哪里肯回去,忙将那耳环塞给他,求他将车赶到城门口瞧瞧去,说不定哪时候城门就开了,不省了他再跑一趟?

    老汉得了耳环,又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就答应了,于是依旧往城门口赶去。

    这时人多车多,有来有往的,十分不好走,就没那么快了。

    就在这时,就见大批官兵从后奔来,将百姓往道旁赶,引起一阵混乱。

    接着,就见旌旗招展、剑戟林立,雄赳赳气昂昂过来一支队伍,当头数十名威武将军簇拥着一位披大氅、穿龙袍的王爷,头顶大旗上“秦”字金光闪闪,那气势惊得百姓们纷纷后退,屏息不敢吱声。

    秦淼看呆了——那骑马走在王爷身边的不是葫芦哥哥是谁?他板着脸、蹙着眉,神情肃然,定是找不着她着急。

    她只觉心里充满喜悦,就要站起身喊他,却被周菡一把拽住了,低声道:“不要动。那是英王。咱们这样子,会被人误以为是奸细的。”

    如今可是正戒严查乱党呢!

    下更一点。

第369章 烧成灰也认得(二更)

    秦淼一想是哦,眼下她这样子,葫芦哥哥肯定认不出来,还是不要生事了。多年前,她和小葱在外游历回来,在下塘集碰上板栗和葫芦,两人可不是都没认出她么。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葫芦走过。

    葫芦找不到秦淼,焦心加绝望伤痛,正五内焚烧,忽然心有所感,霍然转头看向那些百姓,形形色色的人丛中,他一眼看见坐在没有车篷牛车上的小叫花。

    满脸黑灰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眼神,灼得他一颗心生疼,狠狠地抽了一下。

    多年前,在下塘集,也是有这么一双眼睛望着自己。可是,那次他错过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错过了!

    英王殿下和众将官忽然看见白虎将军拨转马头,往那些挑担赶车的百姓人丛中冲去,都愕然愣住,不知他又要干什么——昨天他可是大杀了一气呢!

    百姓们都吓傻了。

    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丢下担子撒腿就跑,余者立即跟随。道上顿时就乱了起来,哭爹喊娘地叫,好像土匪来了一样。

    英王皱眉,示意身边人去看个究竟,并安抚百姓。

    葫芦也觉出不妥,忙跳下马背,一个虎纵,冲过去拽住被惊动的牛车,对秦淼展开一个灿烂的笑脸,激动地喊道:“淼淼!”

    秦淼见葫芦居然认出她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才欢呼一声,张开双臂叫道:“葫芦哥哥!”

    葫芦笑眯眯地接住她,抱在怀里,悬了两天两夜的心落回胸腔,霎时觉得冬日艳阳暖融融的。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秦淼仰着脸,欢喜地问道。

    “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葫芦柔声道。

    这双眼睛,无论再怎么改装,他也不会忘了。

    他呵呵笑着,用拇指轻抹她脸上的灰尘,又是拍又是吹,努力想使她露出点原本的颜色。却是徒劳无功,只得作罢。并忍住想亲她一口的愿望,若是那样,怕要啃一嘴泥。

    秦淼见他这样,心里欢喜之极,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忽然想起周菡,忙对葫芦道:“葫芦哥哥,周……这位大哥救了我。”

    她是怕说出周姐姐三个字令人觉得怪异,所以才含糊其辞。以她想来,她和周菡一起失踪的,葫芦既然认出了她,一定会猜出另一个小叫花是周菡。

    谁知葫芦一心只在她身上,一时间忘了周菡跟她一块失踪的事,听她如此说,忙转头对周菡道:“真是多谢小兄弟了……”

    小兄弟?

    周菡禁不住要泪流满面:一样是小叫花,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满心感伤之下,只好点头。

    秦淼急忙低声道:“这是周菡。”

    葫芦这才想起来,急忙将秦淼放下,郑重整理衣装,对周菡行了个大礼,慌得周菡摆手不迭。

    再说英王等人,看见白虎将军抱着个邋遢小叫花又是说又是笑的,无不诧异呆愣。便是百姓也看傻了,赶车的老汉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还是李敬武,猜出那两人可能是秦淼和周菡,于是悄悄告诉了英王。

    水柔郡主?

    英王忍住一肚子的疑惑,吩咐他去唤二人过来,这样堵在道上也不是个事,让百姓猜疑不好。

    李敬武急忙过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后,英王率众在西华门外空旷之地安营扎寨,等候永平帝宣召。

    这时,英王才唤了郑昊等人过来,对着满脸黑灰的秦淼,很艰难地叫了声“姑姑”,行了家礼。

    秦淼急忙回礼,拜见英王殿下。

    周围无数官兵,她和周菡索性也不换装了——也没装可换,只好等进城再说,所以还是那副叫花子模样。

    听英王问起她们脱身的经过,葫芦也期盼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问呢。

    秦淼就跟周菡说了。

    众人听得愣愣的,觉得似乎忒容易了点。

    周菡见了他们的神情,急忙道:“那人厉害的很,我们两个人都对付不了呢。郡主腰都被他捏伤了。”

    秦淼跟着道:“可不是,这一路,都是周姑娘背着我走。把她累得七死八活的,摔了好多跤,我们才成了这副模样。”

    当然不能说在地上打滚的事了,于是找了这么个借口。

    众人听后反应不一。

    英王等人神色古怪,因听周菡说那人姓白,猜测是洪霖身边的一等护卫白鹤。若是这样的话,别说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姐了,就算几十个也对付不了。

    葫芦才不管那些,听说秦淼受伤了,吓了一大跳,忙问要不要紧,要唤军中大夫来诊治,又感谢周菡一次。

    英王急忙派出几名军士,按两人说的方向去找白鹤。去晚了怕他脱身走了。此案还需他的供词作证呢。

    军汉们骑马,自然快的很,周菡和秦淼不过是吃了顿葫芦叫人从附近农家弄来的热饭,他们就把白鹤的尸体带回来了。

    两人见人死了,很惊异。

    秦淼道:“怎么就死了呢?我可没杀他。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是活的。”

    周菡更是诧异极了,也撇清道:“我也没杀他。就喂他喝了些迷药汤。这个汤他之前也喂我们喝过的。我们都没死,他怎么就死了呢?”

    众人看看白鹤头脸脖子上被扎得斑斑点点血痕,再看看据说是郡主和周家三小姐的小叫花那副无辜的模样,心都狠狠地抽了一下。

    去找人的军汉畏惧地看着二人,告诉英王道,他们去的时候,这人被不知内情的乡民们活埋了。

    秦淼恍然大悟,一拍手,总结道:“这就是报应了。半点怪不得我们。”

    周菡立即点头,感叹道:“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这人该死,与她们半点无关!

    众人都无语,只有葫芦连连点头,哼了一声道:“所以说,人万不可做亏心事。前有胡钰,今有白鹤,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伙儿面色古怪,一个个竭力容忍,以至于龇牙咧嘴,心中却都默问:昨天杀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都是谁干的!

    见众人都低头,英王咳嗽一声,对葫芦道:“请白虎将军带她二人先入城,向父皇禀告前情。本王在此等候圣旨。”

    葫芦忙大声应了,精神气象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又请英王派人知会在北边寻找郡主的玄武侯等人,一边欢欢喜喜地背着秦淼和周菡走了,留下一片钦佩的目光。

    葫芦找了辆马车,先将二人送回将军府,再去皇宫复旨。路上,被秦淼追问,遂告诉她们昨日的事情。

    原来,板栗带人往西路追下去,追到百里之外,就发现被丢弃的马车,而车上的人却踪迹全无。

    他警惕万分,不肯再追,吩咐一千军士回头,化整为零,四散在乡野村庄寻找;另派探子伪装去前路探查,自己则带一千人潜伏入山中。

    时候不长,城内的葫芦发了信号,西路军杀入城去,一面派人通知玄武侯等各路人马:城中有变。半个时辰后,又派一拨人来报:荣郡王谋反,小心青龙将军洪霖。

    板栗探知前路有埋伏,再接了葫芦消息,正要带人杀回京城,紧跟着又接到第二条消息,当机立断,从小道绕路西北飞虎关,去迎接英王秦源。

    秦源及其亲卫并护送的人马两千余人,被洪霖率领五千人马围困在距离飞虎关八十里的铜岭山中。

    洪霖不敢公然承认截杀皇子,只能出动手下最亲近信任的一只军队,却命另外三万人在山中蛰伏,假称等候谋反的玄武侯或者白虎将军。

    板栗带的人少,机动灵活,绕过那三万人,横空杀出,二皇子方才脱身,并喝破洪霖阴谋。

    北路禁军顿时大惊,遂束手就擒,归于二皇子帐下。

    洪霖事败,率三千残余往东奔逃,要会合北面尚不知情的六万禁军。他们奉命隐藏在京城百里之外等候消息。

    事成之前,洪霖不敢让大军靠京城太近,怕走漏了消息——军中并不是人人都支持他的。只等荣郡王逼宫成功,那时木已成舟,才敢宣布自己身份。

    再说老鳖、刘井儿和李敬武等三路人马,除了南路的刘井儿,老鳖和李敬武都遭到伏击。

    因他们将军士化整为零,散入乡野寻找秦淼二人,只有两三百人落入伏击圈,损失并不大。后二人接到葫芦消息,见势不妙,都退回京城附近。

    谁知胡钧率几百军士前来,假称奉荣郡王之命来迎接洪霖,说京中大事已成,葫芦却隐藏在其中。待见了洪霖和众将,二人暴起发难,大撒毒药迷药,迷倒一片将领,一场内战遂土崩瓦解。

    这是云影,她气疯了:秦家医药世家,用药的行家,女儿竟然在新婚之夜被人迷晕带走了,真是怒火攻心,把积攒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护身药物全搜给葫芦了,让他大把撒。

    大战虽然避免,然小战却没能免。

    葫芦四处搜寻秦淼不见,拷问又无果,气怒交加,再次大开杀戒,连洪霖也一刀砍了。幸得英王和玄武侯赶来,才没造成更多杀孽。

    因审问了洪霖手下,得知他派了护卫白鹤入荣郡王府协助大事。这白鹤最是心思缜密,所以众人分析后,不往远处找,反往京城附近一路寻来。

    英王略整顿北路禁军,将详情具表上奏,听候皇上发落。

    一天一夜过去,板栗在北路,葫芦在西路,其他两路也都派了人,把那些村镇都翻了个个儿,秦淼二人却踪迹全无。

    谁知道她们已经脱身,大摇大摆往京城来了呢!

    众人分析一点没错,当初白鹤弃了马车后,往回跑了几十里地,隐入乡村。他机关算尽,全是防范玄武侯和白虎将军的招数,却万没料到对手就在眼皮底下,以至于最后栽在两个弱女子手中。

    下更晚八点。

第370章拔情根(三更)

    大战后的京城清冷凄怆。

    叛乱平息,但百姓们依旧心有余悸,不敢出门,因此城中十分萧条。就有人上街,也是行色匆匆,看见街道上大片暗红色血迹心里发颤。

    杀戮并未停止,先前是叛党,如今轮到皇帝了。

    永平帝没想到,二十年前争夺皇位的情形会在二十年后重演一次。这一次,他离死亡是如此之近。想想那个太监,他的后脖颈就凉飕飕的。

    龙禁卫两万、虎禁卫三万,混战中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而死的达一半,算上跟荣郡王叛变的,共计耗去三万多人;更有无数嫔妃、太监和宫女死于混乱中。

    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被清理出皇宫,听了清理后的报数,永平帝觉得一股暴虐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他想象白虎将军一样杀人!

    因此,朝中一大批朝臣被牵扯而出,皇帝要大开杀戒了。

    白虎将军一怒,伏尸数千;今日天子一怒,不说伏尸百万,也要伏尸数万!

    宰相杜明等老臣竭力劝阻,说大肆杀戮会动摇国本,劝皇上惩治主犯,余者从轻发落。

    劝不住,后来请出周夫子,也不知他如何跟皇上说的,竟然令皇上打消了迁怒的念头。

    腊月二十二日午后,葫芦率太监出城向英王传旨。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见到了接信归来的板栗。

    暖阳照射的山坡上,葫芦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表弟,眼神深邃。

    板栗也神情肃穆,没了往日的嬉笑。

    “淼淼回来了。就是腰受了点伤,其他都好。”葫芦道,“周姑娘也没事。哦,她们把眉毛睫毛都刮了,有些难看。”

    板栗没有笑,只点点头,道:“有紫茄在,帮她养几天就没事了。”

    葫芦点头,催马走近一步,直视着带病奔波两日夜的表弟,容颜清减了好些,坚定地说道:“对于哥哥来说,什么都可以送给你。可是,淼淼不是一件东西,她是一个人,所以哥哥不能把她让给你。”

    板栗浑身一震,面色潮红,死咬牙关不出声。

    葫芦哥哥到底已经知道了……

    “想必淼淼自己也为难过吧!然她心性单纯,依照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做了选择。也免了我兄弟二人为难,为此心生嫌隙。”葫芦轻声道。

    板栗目中涌出泪水,依旧不发一言。

    “哥哥最近常想,若是你跟淼淼都当我死了,在军中定了终身,那哥哥该如何?”葫芦自问。

    仿佛不指望板栗回答,他自答道:“哥哥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假设罢了。究竟事实会如何,不到临头,谁也不知道。”忽然声音轻下来,“就如你,当初选择了成全哥哥,临了却终究不能放下!”

    “不是的,葫芦哥哥!”板栗泪流满面,“我……我没有……我只是有些……”

    他跟个孩子似的哭着辩解,却说不清。

    因为他确实没有想过破坏葫芦哥哥的姻缘,但他那天看着二人成亲,也确实痛苦难当,这是一笔算不清的账……

    他无法表述自己的心情。

    葫芦神情却严厉起来:“哭什么?今日,哥哥不是来责怪你,而是来告诉你:既然淼淼已经做了选择,既然你也已经做了选择,就该放下!”

    他陡然提高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必须放下!为了张家,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必须放下!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把这事放下!否则,哥哥定不饶你!”

    他头一次在板栗面前摆长兄的威严,如同教训黄豆一般,口气严厉。

    板栗抹了一把泪,仰头道:“哥哥放心,弟弟不是那没出息的人。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真的,他这次是真的放下了。

    两天两夜的奔波和揪心,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痛悔、羞愧,奇迹般地将他对秦淼最后的牵念连根拔除,以至于刚才听见葫芦说她已经回府后,他除了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并不挂念她、想见她。

    葫芦点点头,丢下一句“晚上早些回来吃饭,让小葱帮你好好瞧瞧”,就打马走了,留下他一人安静地想这事。

    望着那纵马而去的背影,板栗颓然放松身体,跪坐在山坡上,默默地仰望天空。

    沐浴着冬日暖阳,用手揉搓着身下晒得干枯暖和的枯草,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片草地一般,沉寂下来,却说不出的轻松,仿佛丢弃了所有。

    然而,明春这里依旧会呈现一片绿色,他的心也一样。

    ……

    忙碌一天,晚间进城后,板栗先去周府,向周菡面谢。

    周夫子去了宫中,还没回来,周菡让周篁出来见他,自己却没露面。

    板栗没见到周菡,有些诧异,问道:“你姐姐呢?我听说她没受伤,怎不出来?”

    他丝毫没想到周菡不愿意见自己,因此这么问。

    周篁忙道:“我三姐姐说,她有些累,先睡了。”

    板栗失笑道:“那就是说,还没睡,是不是?什么时候她这样不待见我了?她救了我,我一定要当面谢谢她。她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他真心感激周菡,若不是她,事情真是不堪设想。

    周篁听了,忙道:“这个……侯爷,我姐姐不大方便见人呢!”

    板栗忽然想起什么来,扑哧一声笑道:“不就是把眉毛刮了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去告诉她,我早见惯了,这招我妹妹老早就玩过了。”

    周篁张大嘴巴,半响笑道:“原来侯爷都知道了。”

    板栗笑道:“早知道了。你去跟她说,我不会笑话她的。她要是不来,我就不走了。”

    周篁呵呵笑道:“那我让人叫她吧。”

    周菡听说,她要是不出去,玄武侯就不走了,顿时愣住。

    想起他一向爱说笑,定是想看她的笑话。于是吩咐冰儿帮忙,对着铜镜把秀眉仔细描画复原。至于睫毛么,她往眼睑上虚画了浅浅的虚线,好歹不那么光秃秃的。再刻意修饰了一番妆容,这样,那眼睛上的缺陷就没那么明显了。

    于是,当她出现在板栗面前,板栗丝毫没发现异样。

    “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刮了眉毛呢?”

    板栗没看见想象中的稻茬桩子,诧异极了,凑近细看。

    周菡见他这样,有些得意,抿嘴一笑道:“如何?”

    板栗凑近了看,就看出修饰的痕迹了,赞道:“不错,足可以假乱真。你这手艺比小葱那时候好多了。”

    于是形容小葱当年卸妆后的形象给她听,听得她不住笑。

    笑完了,看着他发愣:跟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可是,这样的日子往后再不会有了。

    板栗见她看着自己异样的神情,却多心了,脸色飞红,轻声道:“这次真是谢谢你!”

    虽然是青鸾郡主搞得鬼,然别人会看出他的心思吗?

    周菡摇头,轻笑道:“这是你运气好。刚好撞上我跟篁弟去看你。下次可不能这么喝了,过两天就是朱雀将军成亲,你要再闹一回,那可就……”

    板栗急忙摆手道:“甭提了!到时候我一杯酒也不喝。”

    又问她们被劫持和脱身的经过。

    他只听说两人回来了,并不知真相如何,结果听周菡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惊得合不拢嘴,连周篁也听呆了。

    周篁不敢相信地问:“那个白鹤就这么被你们弄死了?”

    周菡纠正道:“不是被我们弄死的,是被那些村民活埋了。这是巧合!说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不能怪我们!”

    板栗骤经大变,被折磨两日夜后,又挖出情根,心里正空荡,听说这件事后,忍不住欢畅地大笑。

    “是,是,这件事是不怪你们!你们好心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他自己没福气,也不能怪人。”

    他一边说,一边笑得不住咳嗽,冰儿忙送上茶。

    周菡悻悻地说道:“本来就是。谁知我们前脚走,后脚那些村民就去收拾房子呢?还挖土填坑,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周篁叫道:“还不是你们给人家灌了药……”

    周菡打断他的话道:“之前他也给我们灌了药的。”

    周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道:“那样一个人,你们怎么就拿住他了?”

    周菡无辜地说道:“这我怎么知道。郡主用竹签一戳,他就倒了。”

    说得白鹤跟稻草人似的。

    板栗又笑:被淼淼戳一下,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能经受得起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了。

    果然,再想到淼淼,心里再不疼了。

    周菡见他面色发红,又咳嗽,想起他带病奔波两天,忙道:“你也谢过我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你那天不但喝醉了,还发烧呢。要好好养两日,别弄出大病来才好。”

    板栗笑道:“小葱是大夫,哪会让我生大病!”

    又寒暄两句,方起身告辞,并让他们姐弟闷了就去张家或者郑家玩。

    回将军府的路上,他细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想到青鸾郡主,他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她要自取死路,谁也救不了她!

    将军府一片灯火通明,大门口新挂出一溜大红灯笼,街道旁还插着数支火把,马小五正带着一帮人在用热水和竹扫把冲洗街道。

    一担担的热水抬出来,倒在石板路上,冲得血水到处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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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