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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1章 一觉睡到大天亮(一更)

    板栗下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张家、郑家和赵家差一点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呢!

    “死了多少人?”

    他问上来招呼的马小五。

    马小五道:“咱们三府合计死了五十多个。虎禁卫……死了一千多!”

    板栗点头,葫芦带来的两千西路禁军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龙禁卫还可抵挡,虎禁卫只有送命的份。

    魏铁接过他手上的马缰绳,低声道:“侯爷,进去吧。外面凉。”

    板栗点头,大步走进正门,里面也是一片忙碌。

    赵家人已经回去了,张家人仍旧留在这里,另秦家人也在这。

    黄豆正从上房出来,看见他进来,急忙大喊道:“板栗哥哥,快来,就等你了。”

    板栗笑道:“等我干什么?”

    黄豆道:“你瞧瞧这天色,都这时候了,还能等你干啥,不就是吃饭么!”

    一边打起帘子让他进去。

    只见厅堂内已经拼了三大桌,张家、郑家和秦家老幼都在,济济一堂。葫芦和秦淼跟郑长河、张大栓、秦枫等长辈一桌,小葱、黄瓜等兄妹们足足坐了两桌。

    看见他,秦淼欣喜地招呼道:“板栗哥哥,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声音坦荡荡的,半点尴尬隔阂也无。

    在她心里,板栗哥哥喝醉了,她被下药了,他们又没做亏心事,自然不用亏心。

    顿时,板栗心头也敞亮轻松,扫了她一眼,笑道:“没事,我好着呢!我怎么瞧着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呢?你那眉毛刚割了一茬?我跟你说,我刚去瞧过周姑娘,她也不知怎么弄的,一点看不出来。”

    秦淼笑嘻嘻地说道:“我懒得化妆。先躲两天再说。”

    郑长河等人纷纷招呼他,黄豆又扯他去自己那一桌坐。

    葫芦起身笑道:“还是跟我们一块坐吧。今晚我陪你喝。喝醉了也不怕,让黄瓜和黄豆看着你。”

    板栗急忙摇头道:“让我戒两天酒吧。我之前在外边,心里担心淼淼,所以不觉得累;如今一回来,我就浑身酸痛,要好好歇两天呢。”

    葫芦听了这话,遂不再劝,只是看他的目光满含笑意,带着了然和欢喜,“小葱,你帮他瞧瞧,只怕还没大好。”

    于是板栗跟小葱等人一桌。

    小葱帮哥哥号了脉,诧异道:“好的很哩!”

    忽然心中一动,已明其理:那日哥哥心情郁结,喝醉后五内俱崩,忧伤过度,才导致风邪入体;后来听说淼淼被掳后,怒气冲顶,愤激之下,发散了郁结和忧伤,加上他当时也喝了药,身子又结实,因此竟好了。

    板栗笑道:“我就说没事。”

    郑氏等人才放下心来吃饭。

    因这场叛乱,把好好的喜事给搅了,如今三家聚在一处,众人都笑说把团圆席、回门礼、敬茶礼合在一块,更显热闹。

    可是,家人虽无甚大事,只张杨在皇宫的时候,被乱箭射中了左胳膊,然而,家人护院却死了几十个。

    这些人跟着张家和郑家,还没开始沾光呢,倒先把命送了。就算赔再多的抚恤,也换不回性命来。因此,大家也没心情大说大笑,只是低声交谈。

    吃到一半,黄豆忽然把筷子一放,用手巾擦了一把嘴,恨恨道:“这么容易就让人钻了空子,真是我黄豆一生中奇耻大辱!”

    被人算计了,他一直耿耿于怀。

    见众人都停筷子望过来,田遥咳嗽一声,劝道:“知耻而后勇,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众人听了都低笑。

    葫芦白了他一眼,道:“气啥?大哥还没气呢,你倒气上了。”

    他自己气得大杀四方,随着淼淼回来,全忘了。

    郑长河也劝孙子道:“黄豆,甭气了。那些人不都抓起来了么!所以说,还是我们家的娃儿厉害一些。”转向张大栓,“你说是不是?”

    张大栓一梗脖子,用力咽下嘴中的食物,方才道:“那还用说!凭他咋蹦跶,也斗不过咱板栗葫芦小葱,还有黄瓜黄豆红椒,还有紫茄南瓜花生香荽……”

    老汉想把所有的瓜果蔬菜都数一遍,结果口齿不太伶俐,说得舌头打结。

    小果蔬们都笑了。

    郑老太太这两天气得吃不下饭,好容易秦淼平安回来了,她才好了,结果被黄豆一句话又勾起了怒火,“那个青兰(鸾)郡主,亏得板栗没娶她。她就不是个好货!要我说,这外国的郡主就是比不上咱大靖的郡主——没家教!你们瞧瞧,人家宁静郡主可不是文文静静的,从没听说她有啥事。谁都跟她一样,整天折腾!”

    众人愕然,接着一齐大笑起来。

    张老太太不屑道:“那还用说!小国家的闺女,就是要差一些。”顿了一下,转向小葱,“差了我小葱十万八千里!”

    这次,小果蔬们纷纷赞同,小葱哭笑不得。

    郑氏忍住笑,帮婆婆搛了一筷子菜,然后道:“娘,小国家的闺女也有好的。”

    张老太太气道:“谁好也没她的事!她害你头晕,就为了把小葱她们都引回来,这你要是有个好歹,她不是作孽么?”想想又道,“就算咱板栗小葱把她国家给弄没了,那也不能这么干哩!”

    曹氏含笑道:“她是心里气不平。”转向板栗,“主要是对板栗还不服。偏你又拒绝了婚事。她心生怨怼,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行事太不顾后果了,害得她父母和家人跟着受累。”

    当下,老的跟老的说,小的跟小的议论,声音就大起来。

    说一回,叹息一回,一时饭毕,长辈们聚在一处说话,却催着葫芦和秦淼去歇息,不许弟妹们烦他们——今晚才是他们洞房呢!

    葫芦便背着秦淼回房。

    兰儿带着婆子打了水来,二人洗漱已毕,葫芦对兰儿道:“你们去睡吧。这外边不用值夜的。”

    卧房外边有一张炕,白天起居坐卧方便,晚上则让值夜的丫头睡。然葫芦可不想两口子卧房外面多个听壁脚的,因此不要人近身伺候。

    兰儿微笑点头,遂带人出去了,自去厢房歇息不提。

    葫芦宽了衣,只穿着白绸中衣,上床将秦淼搂在怀里,笑问道:“冷不冷?”

    屋里有一只铜鼎,燃着炭火。他怕炭气太重,因此让人把火盆搬出去了。

    秦淼手里攥着一本书,往他怀里挤了挤,笑嘻嘻地说道:“不冷。你身上好暖和。葫芦哥哥,来,我跟你说说这人伦大道。”

    葫芦听了身子一僵,低头看向娇妻,一副准备传道授业解惑的正经模样,再看看她手上的书,原来是春宫图册。

    这个……她不是受伤不能动么?

    天地良心,他今晚根本没打算圆房,准备再忍耐几天的。眼下把这书拿出来,算怎么回事?

    略一思索,他便咳嗽一声,两眼亮闪闪地望着淼淼,道:“也好,你就跟我说说!”

    且看她如何说,就算不能圆房,多些乐子总是好的。

    葫芦只觉心里的期盼直冒泡,将妻子搂紧些,一同观摩那本古今旷典。

    秦淼刚想翻开春宫图册,忽然想起什么,又将它丢在一旁,道:“先不能看这个,这个到最后再看。我先跟你说说这男女的不同……”

    葫芦正微笑,闻言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淼淼,男女的不同还用说?”他苦着脸道。

    “当然要说,你知道?”秦淼不相信地问。

    当初板栗哥哥可是连女子天葵都不清楚的,葫芦哥哥怎会知道?葫芦哥哥要是知道,那板栗哥哥肯定也知道,他俩可是无话不说的。

    秦淼根据这个推论,得出葫芦哥哥一定跟板栗哥哥当初一样懵懂,因此想好好跟他说说这方面的知识,免得往后闹笑话。

    葫芦本想说“当然知道”的,转念一想,横竖是玩乐,随她怎么说吧,反正小两口新婚,说啥都是甜蜜蜜的。

    于是含笑道:“不太清楚。你就跟我说说。”

    秦淼十分喜悦,郑重地从“女子七岁,男子八岁,肾气盛,齿更发长”开始讲起,到“女二七十四岁,男二八十六岁,天葵至,女子来月事,男子精气溢泄,故能生子”,详细讲解了男女发育的变化。

    她说得十分尽心尽力,可是葫芦却不能听得尽心尽力。

    红烛流泪,锦被绣帷,软玉温香在怀,莺声燕语在耳,才一会工夫,他就觉得浑身燥热,口舌发干,只得勉强支持忍耐。

    可是,终究十分难受,便低头,将嘴唇凑在秦淼耳边,吻了她小小的耳垂一下,哑声问道:“淼淼,你觉得你真比我懂?”

    秦淼诧异道:“当然了!我可是大夫。我很小就知道这个的。”

    被他亲得有些痒,身子有些软,忍不住转转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那你该知道,这样让我好难受呢!”

    秦淼身子一僵,感觉他不对劲,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

    她急忙不敢动,小心又歉意地对葫芦道:“葫芦哥你不用急,我早就准备好了。你放心,很快就不难受了。你去桌上,那壶水,你倒一杯喝了就好了。”

    葫芦听她说早准备好了,满心纳闷。本着对她的信任,也没多问,就下了床,果真倒了一杯温水喝了。

    回来重新将她抱在怀里,问道:“这是什么?有什么功用?”

    秦淼道:“这是我配的药。清心去火,凝神安眠的。你喝了就不难受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葫芦震惊万分,脑子轰轰响:他被下药了!

    本来还想着,就算不圆房,好歹能抱着娇妻入眠,聊胜于无,谁知要跟死猪一般睡到大天亮了。

    他来不及抗议,只觉头昏沉沉的,欲火全消,眼皮下沉,最后听见淼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葫芦哥哥,你忍耐两天,我好了你就不用喝这个了……”

    下更晚八点。

第372章 求情(二更)

    葫芦一觉睡到凌晨,醒来后神清气爽。

    果然秦家出品的药就是好,无副作用。

    这几日非常时期,他还要上朝,因此不打算再睡,遂坐起身。低头看着身边沉睡的娇颜,又好气又好笑:新婚之夜就这么过了,还真是让人郁闷!

    不对,这已经不是新婚之夜了,新婚那夜更惊险,杀了个昏天黑地呢!

    瞧他这成亲,都是什么事哟!

    ************

    接连几日,朝廷上都在议论处置荣郡王谋反一案,或者说,宁王之子秦霖谋反一案。

    洪氏一族八百余口,除了已死的荣郡王、宁王之子秦霖外,其余主谋如世子等人都被处以极刑,妇孺幼童等却网开一面,被流放三千里。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恩惠。

    自来谋反,都是诛九族的,永平帝却压住了怒火,彰显大度,宽大处理,引得无数朝臣感念。

    再看胡家,因为胡钧当机立断,制止了父兄叛乱,后又戴罪立功,擒拿了洪霖,因此为胡家争取了一线生机。

    然荣郡王世子恨极了小舅子,怎容得他逃脱,遂供出胡敏借胡钧之手,派人混入蜈蚣岭军中,于水淹孔雀城时,刺杀玄武侯一事,满堂哗然!

    因当时玄武侯远赴蕃国,玄武将军张灵儿代兄长坐镇蜈蚣岭,又指挥水淹孔雀城,因此这灾难就落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救援及时,只怕早已经芳魂归地府了。

    永平帝招来小葱,当殿与胡钧对质。

    胡钧一个字也没辩解,供认不讳,只求皇帝看在他悬崖勒马的份上,放过母亲和弟弟。

    小葱心中五味杂陈。

    她早就怀疑他了,并和哥哥一直暗中调查此事。准备查清后,再给胡家致命一击。谁知今日就这么被荣郡王世子给供了出来。

    真的是他吗?是他要杀了哥哥吗?

    她反复思索这件事,反复想这个人。

    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军中优秀的少年被龙禁卫押出殿外,往事倏然闪现,如白驹过隙。心头巨震,转身冲永平帝跪下,铿锵言道:“臣恳请皇上饶了胡将军!”

    群臣呆愣,永平帝也不敢相信地问:“他差点杀了爱卿,爱卿还要为他求情?”

    小葱眼中酸涩,只觉泪水不住往外涌,哽咽道:“他并不知情。若他真想杀了哥哥,臣当时作为哥哥的替身,肯定不能逃脱。”

    为什么?

    为什么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却走到这一步?

    胡钧,最开始的时候,在军中比板栗耀眼的多。

    严格说起来,初入军的时候,若是没有胡钧,自己跟哥哥万万不能在军中崛起,甚至有可能早就死了。虽然自己也救过他,那也是他先给了他们成长的机会。

    初入军时得他关照和救助,她才能在军中生存下来;

    在南雀国溪头镇那个庄院里,她不敢暴露女子身份,因而被他调戏,那次,她救了他;

    在黄龙洞内,劲箭穿入水中,还是她救了他;

    逃出洞后,被敌人堵截,他挺身救她而身负重伤;

    为了掩护哥哥,又为了不暴露自己跟淼淼女子的身份,她们逼受伤的他男扮女装,还逼他跳下悬崖,临去时,机敏的他一把扯住自己,说是黄泉路上多个说话的人;

    在山谷养伤时他们倾心交谈,他告诉自己心事;

    他们一起躲过南雀敌军的围追堵截,返回营地后又一起面对南灵王的逼迫;

    之后,他更是处处关照她,想是早就发现她女子身份了,若有心加害,像张富之流,就算她有十条命也没了。

    进京后,一直跟胡家相斗,几乎让她忘了他们之间的情义。可是,看着他被押出去,她终不能无动于衷,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处斩。

    板栗也在心中激烈挣扎,最终也慢慢走出来,跪下求情。

    他将他们兄妹投军后,胡钧和汪魁对他们的种种关照和救助,以及后来他们出生入死、并肩杀敌的情形一一说了。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袍泽之情,令满殿朝臣动容。

    “今日,并非臣为胡将军求情,是他自己救了自己。臣兄妹不过是普通人,并无太多过人之处,只因大靖朝有许多像胡将军、汪将军、忠勇公何老将军,还有镇南侯顾将军那样的忠义之士,我兄妹二人才得以有今日。若我们此时不向皇上阐明实情,而是趁机落井下石,那便难逃天理惩处,总有一日也会落不到好下场的。”

    葫芦听见他们如此说,便也走出来求情,说这次若不是胡钧戴罪立功,只怕要大战一场,牺牲许多无辜性命,才能平息这场内乱。

    永平帝叹息道:“胡敦养了个好儿子。”

    又对板栗和小葱道:“你们很好,很好!朕心甚慰!只是,这胡家……”

    板栗急忙道:“皇上,若要饶恕胡钧,断不能杀了胡敦。否则,他将无颜苟活于世,世人定会唾骂他,卖父求生,猪狗不如!”

    说实在的,他真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然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古训在眼前闪过,他还是这么说了。

    永平帝听傻了:“连胡敦也要饶了?”

    赵耘看着小葱和板栗,满心赞叹,又满心不忿,出列道:“皇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否则,就算赦免了胡钧,他也绝不可能独活的。皇上索性网开三面,也让那些窃国之贼看看:君王襟怀如海,谋反天地难容!”

    众臣一见这样,忙纷纷卖好,都上前求情,既彰显了皇上圣明,又全了胡将军孝心。

    永平帝虽然听得心情激荡,却犹豫道:“朕并非一定要杀了胡敦。然国法难容,今日若饶了胡敦,他日反贼纷纷效仿,将何以服众?”

    宰相杜明就道:“胡家情形不一样,胡敦虽然有反心,却被其子阻止。皇上正该宽大为怀,以警示后人:悬崖勒马,方有生机。”

    永平帝伤感地说道:“警示?朕虽才智平庸,然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朕感念洪家有功于国,对荣郡王也格外优容,谁知他竟然要杀朕。难道必定以为洪霖当皇帝会比朕把大靖治理得更好?”

    声音哽咽,抬手拭泪。

    赵耘急忙道:“皇上莫要难过。这世间总有些奸恶之辈,难用常理度之。大靖虽然屡蒙危难,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且遇强愈强,此乃天下归心之兆。如今朝中猛将云集,贤臣荟萃,国力蒸蒸日上,全赖皇上仁心治国,方才有此盛况。百年后,我大靖永平帝定会万古流芳!”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臣都用无限仰慕的目光看着赵侍郎——马屁拍成这样,已经不叫拍马屁了!

    永平帝激动的面色潮红,站起身道:“如此,朕便将此事交与天下臣民定夺。众臣和书生士子皆可上书言谈。”停了下又道,“众位爱卿也不妨多听听市井民言。”

    众人都有些发愣,忽然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忙高呼“皇上圣明”。

    不就是作个姿态,收揽民心嘛!

    小葱叹了口气。

    接着,又处置了数位同谋的朝臣和军中将领,都只诛杀主犯,家人只流放了事,并未牵连九族。

    最后,就是孔雀王了。

    这可有些难办了,因为孔雀王毫不知情,全是青鸾郡主搞的鬼。她因没有人手,只参与了掳掠水柔郡主一节。如今,孔雀王哭求不止,求饶恕小女一命。

    杀了青鸾公主,于大靖并无益处;然不杀她,张郑两家又不服。

    如何处置,就全看张郑两家了。

    玄武侯和白虎将军连胡家都能饶恕,想必也能饶恕青鸾郡主,皇帝如是想道。

    然葫芦和板栗都不吱声,一副任凭皇帝处置的模样。

    永平帝心里一动,想着不如去问皇叔仁王,于是便道,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先暂缓对青鸾公主的处置。

    葫芦和板栗都奇怪,不知皇帝要如何处理这事。

    差点丢了皇位,永平帝满心愤怒之下,对力挽狂澜的张家、郑家和赵家也分外感激。叛党要处置,功臣当然也要赏。

    圣旨下:

    白虎将军赐封“白虎侯”;

    朱雀将军赐封“朱雀侯”;

    玄武侯加封一等公。

    这并不算大赏。皇帝的本意是要封个世袭的爵位的,然小葱告诉太后:张家寒门农户,太惹眼了容易招人忌,再说,护国救主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不可太招摇。

    张杨则对永平帝道,张家不想要世袭的爵位,若子孙不成器,世袭的爵位反而会害了他们,使得后代没了上进心,不如留些余地的好。

    因此两件,永平帝又想起张郑两家和胡家之前的争斗,也不想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便没有大赏。

    但是不赏肯定不行:有功不赏,不利于激励臣民。于是各自提了一个等级,小葱的功劳更是被隐了下来。

    这也羡煞无数人了。

    可是,想想当晚张郑赵三家差点就被一锅端了,大家又唏嘘不已,这可真是“进则平步青云,败则堕入深渊”。

    散朝后,胡钧绑了父兄的事很快就传扬开来。

    虽然因此救了胡家,然民众对此事褒贬不一,议论纷纷;书生士子们更是沸腾,从法理、忠义、孝道出发,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张家和郑家却缄口不言。

    这日清晨,小葱、板栗和葫芦去刑部大牢探望胡钧。

第373章 青鸾和红鸾(一更)

    胡钧看着走进牢房阴暗通道的小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板栗和葫芦就被他完全忽视了。

    他呆呆地看着小葱,心中喃喃道:“她是来看我的?”

    小葱和板栗金殿求情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并不意外,那晚,他当机立断拿下父兄,赌的就是这一刻,赌的就是他们兄妹的心性,不会落井下石。

    但是,他没指望小葱对他怎样,能放胡家一马,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小葱从板栗手上接过保温用的藤篓,从里面拿出些点心吃食,还有汤,从栅栏空隙处递进去,轻声道:“这是我做的。”

    胡钧接了过去,端起汤,慢慢喝了一口。

    板栗忽然笑道:“你不怕我们下毒?”

    胡钧僵了一下,才低声道:“玄武侯有那么无聊吗?先当着人求情,再背着人下毒,有这工夫,不如去酒楼喝酒,任凭皇上把我给杀了,不更省心?”

    板栗就叹了口气,沉默下来,不知跟他说什么。

    葫芦小葱也无言。

    几人就这么看着胡钧吃,待他吃完,板栗才道:“好好的,别像个娘们一样。咱们还要一块去西北杀敌呢!咱们斗败了南雀国,还没见识过元国人的厉害,这次就好好跟他们玩玩。还有汪老三,他还要替他老子报仇呢!”

    胡钧浑身僵住不动,好一会,才低声应道:“嗯!”

    寂静中,有水滴滴在牢房乱草上,“簌簌”轻响,极轻极细。

    小葱眼睛酸涩,动手往藤篓中收拾家伙。

    收拾完毕,觉得无事可做了,才想起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死是极容易的,难的是在逆境中存活下来。对于孝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当日,我跟哥哥丢弃了亲长和家人独自逃生,也是违背孝道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一定要对他说这句话。

    胡家被赦免是一定的了,但是胡钧将来的处境将极为艰难,他并不会得到世人认可,甚至会遭受世人唾骂。若没有坚定的心性和意志,即便这次逃脱,也会抑郁终身。

    胡钧终于抬头,对三人道:“你们放心,我胡钧好歹也是一条汉子,做了选择就不后悔。”他满脸是泪,“我会向世人证明,我才是胡家最出色的儿子。”

    板栗猛拍手道:“这就对了。等你出来,我叫了汪老三来,咱们去真真羊肉馆大吃一顿。你说吧,我这心里一直不得劲,在南边咱们是兄弟,来到京城就成仇人了。就因为你姓胡。唉!”

    他也不知如何说了,只觉造化弄人。

    “我也想通了:你姓胡也好,不姓胡也好,你都是你。你没害过我,行事也够义气,这就够了,我就认你这个兄弟。”

    胡钧点头,抹一把泪,再没说其他,也没有求他们什么事。

    张家处境也尴尬,求情不能太过,否则也容易被人诟病。

    出了牢房,小葱长吁了一口气,觉得心情轻松一大截。

    三人立即赶往赵府,因为今天是赵锋成亲的正日子。

    原本就有些仓促的婚事,因为这场谋反更显仓促了。赵家和肃王府本来想推迟成亲日期,谁料皇上要派朱雀侯去北疆,催着他们赶快把婚事办了。

    因洪霖私自调动麾下兵马回京,致使北方边界兵力空虚,永平帝和朝臣商议后,重新布防:命朱雀侯赵锋成亲后即刻去北疆接替洪霖;命玄武公即刻接掌西北帅印,妥善安排西北军事,待玄武将军选婿成亲后再离京。

    白虎侯回京之前,西疆诸事安排妥当,因此原定行程不变。

    这是额外开恩了,特地让他们兄弟留下来为玄武将军选婿。

    若不是这次板栗和小葱再立大功,只怕皇上要立刻赶他去西北,以稳定军心。

    板栗也不敢怠慢,从英王手上接了帅印后,吩咐魏铜率五千兵马先行赶赴西北,以查军情,诸般事项不在话下。

    经此一事后,永平帝宣布:“青龙”封号留给皇家专用,不封给外姓。

    他又一次感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封了个姓洪的青龙将军,谁知最后得知他还是姓秦,就如当初封黎章为玄武将军一样,结果,黎章就出自桃花谷。

    因此,赵锋成亲后,年也没在家过,就带着宁静郡主赶赴北疆去了,也不必一一细述。

    且说这日,看守孔雀王府的军士来回板栗,说是红鸾郡主有请。

    板栗急忙就去了。

    红鸾是想请他为妹妹求情的。

    板栗虽然也猜到,然着实不大乐意。

    非是他小气,实在是青鸾郡主犯了他的忌讳:其一,居然利用娘亲郑氏,虽然最后无事,那也让他无法容忍;其二,便是设计他和秦淼了。

    在他看来,青鸾郡主使什么手段他都能接受,哪怕是单独把淼淼掳走,也比将二人放一张床上光明磊落些。

    见他沉吟不语,红鸾郡主黯然道:“我知你为难。然杀了青鸾,于大靖并无好处。你放心,我父王今后定会管束她……”

    “姐姐不用求他!”

    人随声入,青鸾郡主从外面走进来,看向板栗的目光充满挑衅。

    板栗正被红鸾说得心软,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讥讽道:“郡主倒是有骨气的很。”

    青鸾冷哼一声,在软椅上坐下。

    红鸾有些担忧地责道:“青鸾,不可任性!”

    青鸾摇头,对板栗道:“玄武侯一定奇怪,我的侍女为何临时起意,要陷害你跟水柔郡主。”

    板栗确实奇怪,因此不发一言,等她解说。

    青鸾玩味地看着他道:“她见了水柔郡主,想起那年在溪头镇,我被掳走的那晚,我扮作小雀,跟灵儿、小蝶装作去花园掐花;小雀扮作我的模样,躲在房里吹葫芦丝。后来,小雀也下楼,跟阿里去花园了。她觉得水柔郡主跟那晚的假公主小雀很相像呢!”

    板栗心头大震,面上冷笑道:“你说了这么一大篇,又扯上这些陈年旧事,到底想说什么?难道还对那次的事耿耿于怀?”

    青鸾郡主注视着他,轻笑道:“我听说,九月份,你那兄弟黎水死了。后来,仁王就找到水柔郡主了。黎水当初可是也去了溪头镇的,在路上还跟我吵架呢。加上玄武将军张灵儿,我忽然想起来,那晚上的事有些不对呢!”

    板栗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道:“对不对的,都不重要了。无论你怎么说,也不过是报复我罢了。”

    青鸾郡主道:“那我姐姐呢,我姐姐什么时候救的你?那时候你不在军中……”

    板栗打断她的话,眼中射出逼人的光芒,道:“你不用揪住这些事不放。实话告诉你,玄武将军已经把投军后的情形都告诉了皇上和太后,算不得什么秘密;这次救驾也是她,照样没在朝廷公布。你说,你揪住这些事有何用?惹火了皇上,谁也救不了你!”

    青鸾公主便死死咬住嘴唇,盯着他,眼中闪烁不屈的光芒。

    红鸾听得稀里糊涂,虽然不知他们说什么,但也知道涉及一些隐私,因此忧心忡忡地看着妹妹,又看看玄武侯,他似乎被激怒了。

    板栗忽然转脸对红鸾道:“郡主可否先出去,容在下跟令妹单独说几句话?”

    “侯爷!”

    她叫了一声,就不知如何说了,最终还是站起来走了出去。

    待红鸾离开后,板栗对青鸾郡主道:“我本待找机会向皇上进言,为你姐姐求情,请皇上放她走。可是,被你这么一闹,怕是再也没可能了。你惹了事,红鸾她马上想到找我说情,你可曾为她想过一分一毫?”

    青鸾郡主手微微颤抖,依旧不发一言。

    板栗道:“凡事不过三,若你再执意如此,拿那些事做文章,惹恼了我,信不信我有无数种法子让你死?放心,我既然能打下南雀国,当然也能收服南雀百姓。不过留着你父亲和你,更省事些而已。”

    说完站起身,深深注视了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青鸾郡主紧紧揪住衣襟,泪水不住滚落,无声哭泣。

    板栗出了屋子,见红鸾站在院子里,便走过去,“害你受冻了。”

    他看着越发清瘦的女子,定定地望着自己,忙笑道:“你别担心,我没把她怎样,就是说了她两句。”

    见她疑惑,便问道:“你妹妹又高傲,又任性固执,是不是你们家人从小都惯着她?”不等红鸾回答,他自顾道,“也是,她身为公主,人人都捧着她,也难怪这样。就算是我们家,小门小户的,那最小的弟妹都难管教些。”

    红鸾听得愣愣的。

    她身为公主,对这些平民家事不大了解;便是妹妹,也并非他说的这样,否则也不会得父王母后宠爱,得臣民们拥戴了。

    她有些不悦道:“青鸾虽然有些骄傲,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她聪慧明理,昔日南雀国上下都赞的。虽然这次做了不合适的事,然侯爷将心比心:试想她从一国公主落魄到如此地步,若是你会怎样?你又拒绝娶她。难道仅仅因为你们曾经是对手?”

    板栗听她轻声叱责,有些发愣,又想起当初在溪头镇那庄院里,自己毫不手软地杀了青鸾公主的侍女灵儿和小雀,后来又杀了阿里……

    红鸾转过身去,一边进屋一边道:“若是侯爷为难,就不用费心了,任凭皇上裁夺吧!”

    竟是头也不回地去了。

第374章 失而复得(二更)

    二更求粉。今日三更,下章晚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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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栗从孔雀王府出来,有些茫然。

    因和葫芦商议。葫芦说,皇上召仁王进宫去,说青鸾郡主的事,仁王也没说杀她,只说先将她软禁起来,以防再生事。

    板栗松了口气道,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遇上这么个人,杀之无益,不杀又气不顺,真是难受。

    想起红鸾,他心里沉沉的。

    连日来,他和葫芦整顿龙虎禁卫,又从西南军中挑选数千人充实进去。终是人数太少,于是通知镇守飞虎关的上官辉将军,从狼禁卫中选拔三万人入京。

    每天忙到天黑才归家,今天因为去了孔雀王府,就回家早了些。

    到家后,先去见正院上房见过奶奶,然后才回西院见郑氏,问候了一番。

    郑氏便道:“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去泡一泡。回头就要吃晚饭了。”

    板栗振奋地说:“嗳!那我去洗了。”

    连蹦带跳地冲出去,像个孩子似的,惹得郑氏好笑,柳叶更是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今日是腊月二十六日,眼见就要过年了。这是张家在京城过的头一个新年,因此大家十分重视,上下人丁都忙忙碌碌的,过年气氛浓郁。板栗瞧了心里莫名欢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他回到东厢自己房里,果然洗漱间内已经备下了热水,两个新来的小丫头已经把他换洗衣裳等物都预备下了,告诉了他,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他遂哼着小曲儿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衣裳,清清爽爽地到外间对着铜镜整理仪容。

    忽然瞧见桌上一摞书中间露出一角青布花色,伸手扯出来,原来是个旧荷包。

    仔细一瞧,心中大震,急忙解开那有些发黄的丝带,在里面掏,果然掏出个木雕的板栗来,磨得光滑滑的,依旧散发着香木气息。

    他四下乱看,又对窗外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来一个人!”他忘了新来丫头的名字,只得含糊叫喊。

    立时进来一个丫头,十二三岁年纪,青涩朴实,有些紧张地笑问道:“小公爷洗好了?”

    板栗忙举着那个荷包问道:“你知道这个是谁搁这的?”又回身指着那摞书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夹在书中间的。

    那丫头就着他手细瞧了一瞧,困惑地摇头道:“不知道。”

    板栗忙又问道:“今儿有什么外人进来这屋子?”

    那丫头又摇头道:“没有人来。我跟黄芽姐姐一直在这看着,就是吃饭也没离了人。”

    说话间,叫黄芽的丫头就来了,问起缘故,忙道:“这荷包我前日就瞧见了,只当是小公爷放在那的,收拾桌子的时候,都没敢动哩!”

    板栗听说前日就在了,心内纳罕不已,且不动声色,道:“我再问旁人去。”于是出去了,走两步,又回头问头一个丫头,“你叫做什么名字?”

    自己房里的丫头连名字也不知道,总不好。

    那丫头见问,忙高兴地笑道:“我叫黄杏。”

    黄芽乖巧伶俐些,见板栗一愣,就解释道:“这是将军帮我们取的名儿。有些随着白果叫了白云、白雪什么的,我们就用黄字开头,说是好记。”

    板栗听了点点头。这些人都是从清南村的佃户中挑上来的,想是妹妹觉得她们名字杂乱不成样子,所以才重新帮她们取了名。

    对二人吩咐道:“日常我不在的时候,你二人用心些,人来人往也注意些,屋里的东西也不要随意乱动。”

    黄芽急忙道:“嗳!这些将军都嘱咐过了的,嬷嬷也在教导我们。可是我们才来,正在学,要是做的不好了,小公爷就教导我们听。”

    板栗嘱咐说一切听大小姐的就好了,然后匆匆出去了,这里二人进洗漱间收拾不提。

    来到上房,正巧小葱和葡萄姑姑正跟娘说什么呢。

    他往郑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小葱道:“妹妹,这家你得用心管管了。这样不成,咱不能跟以前在清南村似的,迟早要出事。”

    小葱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当有什么要紧事,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

    郑氏和葡萄也一齐看向他。

    板栗举起手上的荷包道:“你瞧这个,都不知是什么人放进我房里的。问也问不出来。这还得了?要是人家放一包炸药进来呢?”

    郑氏“噗”地一声,喷出嘴里的山楂糕,连声咳嗽。

    葡萄急忙帮她拍着,小葱也忙上前查看,又瞪了哥哥一眼,怪他瞎说。

    板栗尴尬地笑道:“娘,我就是说说。不是什么大事。”

    郑氏咳嗽两声才停了,就问是怎么回事。

    板栗就说了荷包的事。

    小葱接过那荷包,才看了一眼,就惊讶道:“这不是我帮哥哥做的那个么?哥哥说丢了的。都十来年了,咋又回来了呢?”

    板栗一摊手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所以我才心里惊怕。虽然人家没坏心,可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送了来,这可不吓人?”

    郑氏疑惑地问道:“十来年?到底咋回事?”

    小葱瞅着哥哥抿嘴笑道:“这是哥哥那年去云州,路上丢了这个荷包。葫芦哥哥玩笑说,要是哪个姑娘捡了这个荷包,得了那个木雕,她就是哥哥的良人。哥哥也说,要真是个姑娘捡了,他就娶人家。谁知今儿人家送了来。哥哥就着急了。”

    板栗还真有些心慌,嘴上却不肯承认,辩解道:“我哪是为那个着急。谁知是什么人捡的,不定是个小子呢!”

    郑氏听了觉得奇异,把荷包要了去,掏出那个木雕查看,又问板栗,“你真是那年丢了?”

    板栗苦笑道:“那还能假。当时就找不着了。”

    葡萄却没有笑,拿过荷包道:“我去查问他们。”

    说着就要出去。

    板栗忙叫她道:“葡萄姑姑,还是别问了,肯定问不出来。我刚问了丫头,那个黄芽说,她前天就看见这东西在桌上了,还以为是我放的。我想前两天我们刚从外婆家回来,人多东西也多,乱糟糟的,只怕那人就是那个时候放进来的。”

    葡萄板脸道:“那也要查。你说的没错,要是人放炸药进来可咋办?”

    说完脚下不停地出去了。

    这里,小葱对板栗道:“肯定是熟人,外面人是进不来的。哥哥说我这家没管好?孙铁和鲁三可是把这府邸看得严得很。”

    板栗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咱们家下人也不能太少了。如今不比清南村……”

    在清南村的时候,虽然家大业大,却比这简单好管。首先,人口简单;再者,吃穿用也不用每天去集市采买;还有,管事下人们都在村里住,基本上大家各过各的。

    如今张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加上护院管事下人,都有两百人了,这还没够呢。因此厨房、针线房、浆洗房、各库房,养马管车的、采买杂役等,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事不知多少,自然要复杂些。

    郑氏听一双儿女议论这样那样,听了一会,摆手道:“你俩别犯了职业毛病,把咱家当军营来管了。这是家,就算要小心,也该外紧内松。要是一个人都不信任,那可没法过日子了。”

    都是叛党闹的,人心惶惶的。

    她对小葱道:“我想过了,等搬去那边公府,咱们对外是一家,家里边分开开火。这样也省了众口难调和来回跑路。不过银钱出入和采买物资还是统一管理,人情走礼也是一样。再从清南村挑一批人来,人手一定要配足了。”

    进京后一系列事件,终于使她看明白了:挣到如今这个地位,就不能随便分家图自在了,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那就是抗风险能力强。

    小葱听了娘的话,不住点头。

    又跟娘商议,每位弟弟妹妹身边放多少伺候的人合适。

    郑氏道:“山芋他们兄弟,每人配两个小厮跟着上下学,家里配两个丫头和一个有经验的婆子,不用近身伺候,只是照管他们日常起居衣物。”

    娘儿们正商议,山芋南瓜兄弟从外书房读书回来,围着郑氏说笑,等候吃饭;又有青蒜绿菠过来,喊大伯母去吃饭;隔了一会,红椒和香荽也来了。

    一屋子大小少年男女,说笑不绝,其中玉米跟花生不知玩什么,争得面红耳赤。

    板栗正凑在娘跟前说话,因要压住这嘈杂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结果玉米跟花生越吵声音越大,害得郑氏听不清他说什么,老要重复第二遍,他不耐烦,就抬头对弟弟们大喝道:“吵啥?闲的发慌是不是?”

    众弟妹见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大哥忽然放脸,吓了一跳,都噤若寒蝉。

    郑氏和小葱见了好笑,也不拦他,任他说。

    板栗扫视一遍弟妹,板脸道:“之前事多,也没管你们。如今我要定个规矩,咱们还跟在清南村一样,白日读书,早晚习武,把身子骨锻炼好。早上卯时……”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众弟妹都目瞪口呆。

    花生脆声道:“大哥,这样可不成。”

    板栗见这小子居然反驳,虎着脸道:“咋不成了?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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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站有推荐,咬牙加更了,明天还三更。悲催,上礼拜没推荐,我连续四五天三更,如今后继乏力了。

第375章 芳踪杳然(三更)

    花生端肃一张小脸道:“大伯母说,小娃儿就要像小娃儿的样子,也要学,也要玩。照大哥说的,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郑氏扑哧一声笑了,白了这小子一眼。

    二房几个孩子,就数这小子最机灵。南瓜性子跟他爹相似,儒雅端方;青蒜也是个温顺的;绿菠有些像香荽,乖巧的很。

    见弟妹们都瞧着自己,板栗气得笑了,遂坐正身子,问花生道:“哦?你跟大哥说说,这日子咋就没法过了?”

    花生掰着手指数道:“我爹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还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叫多多读书装肚子里。”

    板栗“嗯”了一声,道:“二叔没说错啊!”

    花生又道:“大伯父又说,光读死书是不成的,那样不懂经济、不知世路,将来是无用的书呆子,要我们多跟黑皮叔学着经管田地庄稼和铺子山林。”

    板栗赞道:“我爹也没说错,这个尤其要紧。”

    花生瞥了一眼小葱道:“大姐姐也教导说,咱们不能跟那些大家子公子哥儿一样,连洗澡穿衣都要人伺候,离了人就没法活,叫我们早早当家,学会管家理事。”

    这回板栗没吭声了,觉得是有些乱。

    花生自顾说下去,“大哥今儿又说,要我们早起晚睡练武,把身子骨锻炼结实。这么多,我们到底学哪样?等过了年,我们还要上学呢!这日子可咋过?”

    连南瓜青蒜玉米也都望着板栗。

    板栗听他说完了,才冷哼一声道:“这就没法过了?看把你伶俐的,又没让你‘头悬梁,锥刺股’,就怕成这样?”

    花生辩解道:“我不是怕。学这么多,我们就没空玩了。大伯母说的,小娃儿就要多玩。”

    郑氏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倒会断章取义。大伯母只说了这一句?”

    板栗呵斥道:“读书也好,练武也罢,不过是让你们多长些能耐,又不是非要你们蟾宫折桂或者当将军。我们小时候都是这么过的。你天天读书,不嫌闷?这时候,学着经管家业,又散了闷,不好么?你要不想这样,我们也不勉强,你就光读书去吧!”

    红椒就告诉弟妹们,也不是天天学经管家业,不过是读书之余顺带学着玩的,很有趣的。

    山芋道:“我就不喜欢读书,我就喜欢到山上去看种木耳,我还喜欢到地里看收庄稼。挖花生摘果子可好玩了。”看看花生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地里长的花生,不是说你。”

    香荽也道:“花生,你不是和玉米天天吵着要跟我去铺子么,这也算经济学问了。”

    花生和玉米听得将信将疑。

    郑氏摇头,对板栗和小葱道:“花生说的也对。他们的学业,你俩拟个章程出来,让你爹和二叔瞧了,定好了照着施行。省得各个长辈指手画脚,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胡乱教训。也不能太死板,也要根据他们爱好,因材施教,实在不喜欢的就不用逼着学。当然,偷懒的不算。”

    花生听后,乐得跑过来拉着郑氏手,撒娇道:“大伯母最好了。”

    玉米见了,赶忙也挤过来,抱着郑氏胳膊叫道:“娘,我学,我都学!”

    小葱见太闹了,叫道:“别吵了!吃饭去!”

    这才收声,大家披衣戴帽,呼啦啦涌出屋子,一路叽叽喳喳吵着往正院去。

    板栗和小葱扶着郑氏走在后面。

    板栗望着弟妹们的背影叹道:“这些猴子,真是不省心。”

    忽觉身边有些静,忙转头,见娘和小葱都似笑非笑地看自己,遂讪讪笑道:“娘,我们小时候没这么难缠吧?”

    郑氏见问,就回忆起来:板栗和小葱是第一胎,自然不一样,再说,他们小时候确实很可爱。

    她脸上就泛出温柔的神色,笑道:“是。不知是不是第一胎的缘故,娘觉得你们小时候可讨人喜了,最是有小主意的。便是玩,也能玩出许多有趣的花样和故事哩!你爷爷奶奶整天自夸,说他孙子孙女是清南村最聪明讨喜的娃儿。”

    板栗顿时嘴巴裂开老大,傻呵呵地问:“真的?”

    连小葱也美美地笑着。

    郑氏侧脸仰望比自己高半头的儿子,笑道:“嗯。几岁的时候,你俩加上葫芦,什么事都敢干。那时候,我们还跟外婆住隔壁,还没搬去橡园;我们两家,再加上李家,那院子里笑闹声都没个歇的,要等你们睡着了才没声音了……”

    正说着,前面的香荽就停下脚步,转头幽怨地叫道:“娘!”

    郑氏惊醒过来,忙道:“香荽小时候也很可爱的。那一年,为了吃螃蟹,把三纲五常都搬出来了。嗳哟,娘当时那个惊哟,都不知她是咋想的,以为鬼神附体了哩!”

    提起这事,板栗和小葱也一齐笑了起来。

    香荽就高兴地笑了,硬是把大哥挤开,自己抱着郑氏胳膊追问不停。

    然后,红椒、山芋都听见了,纷纷不平,问自己小时候的事,怪娘忘了他们,是不是不喜欢他们。

    郑氏就一一回忆,才发现,并不是板栗和小葱最讨喜,而是他们是长子长女,头一份记忆,自然印象深刻,其实红椒他们每一个小时候都有一堆趣事。

    当下一一说给他们听,“红椒生下来,娘就知道是个辣妹子,哭得那个响啊,还带着唱的。等会走会说了,成天跟黄豆吵架。山芋甭埋怨了,娘抱你最多了,你爹也最疼你……”

    一直说到上房,张大栓和老婆子正等着呢。

    玉米就委屈了,鼓着嘴开始撒娇,说他啥都记不得了。

    于是哥哥姐姐们纷纷开口,把他小时候的事说了给他听,听得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还有这份光辉过往。

    一时张槐也回来了,大家吃饭不提。

    饭后,长辈们吃茶聊天,小孩子们就去隔壁抹牌玩。

    张槐便和张杨说一会公府那边的布置,又提起周夫子离开京城,回奉州祖籍过年的事,“周家打发人来接,今天早上走的。我送了夫子出城。老人家说年后不来京城了,要直接回清南村。我就请夫子住到桃花谷去。反正他又不做山长了,让他在桃花谷过几年安静日子。”

    张杨连连点头道:“是。桃花谷空着没人气。夫子又爱静,住那清静。”

    板栗则惊讶万分,道:“我那天还去瞧了周姑娘,咋没听她说这事哩?这下可好,我也没去送送她,也没去送送夫子。”

    张槐瞥了一眼儿子,道:“知道你忙,才不告诉你的。连你二叔都没告诉呢!”

    又轻声对张杨道:“夫子说,原先有胡家和张家作对,看似受欺,其实那样才最好。如今洪家倒了,胡家败了,张家郑家赵家封公侯,掌管朝中大半兵权,看似气运如日中天,实则根基浅薄,立足不稳,此非好事。”

    张杨点点头,沉声道:“这事我也想过了。也不必太担心,胡家败了,还有别的权贵。照例咱们这样人家,那些豪门贵族是不大瞧得上的,所以总会有对手。就是小辈们要管教严些,别让他们惹事。”

    板栗忙道:“我先前就跟小葱说,弟妹们读书的事。”

    遂把之前一番思量说了。

    张杨就笑道:“这样好,就照这样来。原先还不觉得,在黑莽原的时候,才觉得光读书是不成的。人生境遇非是一成不变,让他们多经历些才好。小葱拟个条陈出来,我跟你爹瞧了,往后咱们张家就这样教孩子。”

    又商议一会,郑氏则问曹氏,京城过年各样习俗,家里还要准备些什么等等,等张槐和张杨说完了,他们夫妻儿女才回西院。

    西院,葡萄已经在等着了,回说查问一圈,也不知那个荷包是什么人放的。

    “最有可能是从将军府搬回来那天放进来的。那天家里来来往往进过许多人。不过,板栗和山芋住的东厢,去的多是那些读书的书生,像田少爷、周少爷、黄瓜黄豆他们。女孩子们是不会进去的。”

    板栗把那些人挨个细想一遍,觉得这些人都不可能是放荷包的人,虽然万般疑惑,也只能暂时丢下这事。

    这时候,大房一家人都聚集在郑氏房内。

    郑氏和红椒娘俩斜靠在炕上,小葱和香荽帮二人做面部保养,脸上涂了一层人乳,用手指细细按摩,板栗和山芋在旁瞧着,张槐在里间跟玉米下棋。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人不肯露面,一定是个女子,肯定听说了你的戏言:若是个女子得了这个木雕,你就娶她。她心里不乐意,所以不敢露头,悄悄的还给你。”郑氏分析道。

    葡萄不相信地说:“谁眼光这样高,连小公爷也瞧不上?”

    在她想来,就算是个公主郡主,嫁给板栗也不亏了。

    板栗也抱怨道:“娘,你儿子就那么差?”

    还真是的,这么一分析,还真有些道理,否则犯不着这样藏头露尾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木雕虽然稀罕,也不是特别值钱。

    小葱忙安慰哥哥道:“说不定人家已经定了亲,怕说出来大家面上不好看,并不是看不上你。”

    板栗拍手道:“这话有几分道理。”

    老实说,他对那拾到木雕的人真的很好奇,联想当日帮那儒生一家推车,那家仆死也不肯让他们知道车里藏的是什么,果然如黑皮叔所说,是“千金小姐”不成?或者,不是那时候丢的,是丢在另外的地方了?

    思来想去,又郁闷不已:这样大的缘分,却是一场误会,还有比这更煞风景的么?

    就不能让他遇见一位佳人?

    他只顾郁闷,却不知有人比他更惆怅、更难受。

第376章 字如其人(一更)

    板栗一向开朗,心中虽然好奇郁闷,也没忘了说笑,逗娘和弟妹开心,“这样一场奇缘,却是个误会,真煞风景!就不能让我邂逅一位佳人?”

    山芋打击哥哥道:“大哥,你认准捡这荷包的是位佳人?没准是个老婆子哩?你就不会说煞风景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板栗笑道:“我当日说了,男人和成亲过的人捡了,那话自然就不作数了。总不能我还认干爹干娘吧!”

    郑氏忍不住笑道:“谁让你拿终身大事随便说笑的!”

    板栗叫屈道:“不过是跟葫芦哥哥说着玩的。谁知他又说给淼淼听,然后不知怎么黄瓜黄豆都知道了,然后全世界都晓得了。”

    红椒正努力绷着脸,听到这,终于咧嘴笑了,“瞧大哥说的,哪有全世界都知道,不就是我们姊妹兄弟知道么!”

    板栗扬起那荷包,质问道:“就你们知道,那这个是咋回事?”

    红椒刚要说话,香荽急忙摁住她,道:“二姐别动,手滑哩。”

    红椒觉得嘴角漏进一滴乳液,忙吐出去,让香荽赶紧拿水来洗脸,“好了,有半刻工夫了,再揉就臭了。”

    于是柳叶和枫叶端水进来,郑氏和红椒净面。

    洗完了,红椒用手摸摸脸颊,问香荽道:“可白了些?”

    香荽无语,不知如何回答二姐姐。

    板栗对妹妹嗤笑道:“你当这是仙药呢,涂上去脸就白了?”

    小葱转身从柜子暗屉里捧出个木盒来,打开,里面放着四只白玉般的小瓷瓶,封口上贴着鹅黄笺,上面两个小字“梅霜”,笑道:“仙药是没有。今儿太后差人赐了这个给我,说是给娘和奶奶搽脸的。”

    红椒大喜,探头凑过来瞧,“皇宫里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小葱将她推坐下,笑道:“你呀,别光顾外面。若是不忌嘴,六腑不清,五脏不宁,搽什么仙药都没用!”

    一边拿了一只瓷瓶出来,让香荽替她搽脸,又捧起盒子递给柳叶,吩咐道:“你和枫叶把这送去正院:老太太一瓶;二太太和五妹妹一瓶;吴姨娘和四妹妹一瓶。说是太后赐的。”

    柳叶忙答应,接过盒子和枫叶出去了。

    板栗抱怨道:“太后也没多赏些,咱们家美女多,不够分哩!”

    郑氏被他逗得又笑了。

    小葱道:“多赏些?你当这是好容易得的,不过是赐给奶奶和娘罢了,旁人哪有份。我晓得娘,肯定是要让给二婶和妹妹的,所以我才分了她们。反正我师傅配的药也不差,何必盯着这个。”

    郑氏点头道:“我们老了,再搽这个也不能变年轻,白费了好东西。让红椒青蒜她们用。”

    小葱用一根银簪从瓷瓶中挑了点红霜出来,点在郑氏额头及两颊,然后用食指轻轻打着旋儿抹开。

    一边揉一边对郑氏道:“就因为红椒她们年轻,哪怕不用这个,过半年也长好了。娘才要多用呢。不说别的,年三十那天,娘和奶奶都要进宫领宴,可不得好好收拾一番。”

    郑氏听了一惊,问道:“三十晚上要进宫?”

    小葱点头道:“也不会太晚,下午就要去了。每年都这样,皇上在乾阳殿宴百官,太后皇后领内外命妇在慈宁宫设宴。”

    郑氏就犹豫道:“能不能不去?我不是怀孕了么。”

    小葱叹气道:“若是平常,告假也不要紧。可是这回叛乱刚过,皇上正要宣示太平,格外重视呢。太后今天还特地问了娘的身子好不好。若不去,倒更显眼了。不如去,反正我都要陪着娘和奶奶一起去的。”

    板栗听了,也点头道:“我明儿就要进宫布置了。葫芦哥哥刚成亲,皇上就没安排他。娘,不但小葱去,爷爷、爹、二叔和我也都要去的。虽然跟你们不在一块,但都在皇宫里。舅舅他们也要去。”

    言下之意,有事随时能照应。

    郑氏微笑道:“去就去吧。认认那些人也好。”

    该有的应酬是躲不掉的。如今板栗未娶亲,小葱要出嫁,曹氏身子不好,婆婆又是普通农妇,这个家少不得她撑着。

    板栗就奉承道:“就是。娘虽然不大出门,可从来不怯大场面,上次不就去了皇宫了么。要我说,那些贵妇人未必有娘举止自如,谈吐得体。”

    郑氏笑道:“子不嫌母丑,你把娘吹得上了天,人家还不是当我村妇。”

    板栗兄妹立即反驳。

    红椒向往地问道:“大姐,皇宫是啥样的?很气派吧?”

    小葱笑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止是气派!庄严肃穆、巍峨大气、豪华贵气,都不够形容的。”

    红椒就道:“那我去了肯定呆不惯。”

    等小葱弄好了,郑氏伸手把香荽揽过来,摸着她头笑道:“咱香荽都进过皇宫呢!听说一点也不紧张。”

    说着却鼻子一酸,嗓子一热,不由自主地把闺女搂紧了。

    她听赵耘说香荽告状的事,流了许多泪。

    红椒拍着炕沿感叹道:“要说咱们几个,就数香荽过得精彩。啧啧,香荽,二姐可羡慕你了。鲁三叔说他那天吓得腿肚子抽筋,你却跟没事人一样。”

    板栗和小葱都瞅着香荽乐,满眼的宠溺。

    山芋更是对妹妹仰慕不已,“香荽,你不是说,要想个法子教我们练习草上飞么,想出来没有?”

    香荽笑弯了眼睛,道:“鲁三叔已经想出一个法子来。可是这府里太小了,没地方弄。他跟黑皮叔商量了,在那边府里布置,等咱们搬过去就能练习了。”

    山芋高兴极了。

    香荽靠在郑氏怀里,仰脸对娘笑,小声道:“我那时候晓得大哥和大姐升官了,葫芦哥哥也升官了,所以一点也不怕。”

    郑氏赞道:“咱闺女这时机掐的准。”

    “什么掐得准?”张槐牵着玉米从里间出来,也坐上炕,凑近郑氏脸瞧了瞧,“弄好了?这气色好多了。”

    郑氏就说了三十晚上去皇宫的事。

    张槐问小葱道:“你也要去吧?”

    小葱点头。

    张槐道:“那就好。你小心看着你娘。”又对妻子道,“带葡萄去。这些丫头刚来,不顶事。”

    葡萄一愣,脑子一转,这些下人还真没有顶事的,便点头笑道:“我跟着太太去皇宫,这算是见大世面了,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正说着,柳叶和枫叶回来,将剩下一瓶梅霜交给小葱,道:“老太太说,她年纪大了,用这个糟蹋了,叫给小姐们用。”

    小葱便交给红椒,“给你吧。”

    红椒乐滋滋地接了去。

    一家子又说了会话,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板栗果然进宫去了,各处安防布置,不得归家,便是晚上也歇在宫里;小葱则在家指挥下人购买年货、张红挂彩、蒸煮煎炸、洒扫清理,预备过年。

    又有黄豆和田遥过府,送来了许多窗花剪纸。

    红椒大喜,抖开一张喜鹊报春,笑道:“还是大舅母手艺好,剪得比画的还真。”

    大家都挤过来看,一张张展开,有骑着鲤鱼的福娃娃,有花草树木,还有憨态可掬的鸡鸭鹅等,都爱的跟什么似的。

    于是众兄弟姊妹张罗各处贴剪纸窗花。

    花生玉米绿菠等几个小的,都抢自己喜欢的,要先贴自己屋子,跟炸了窝的喜鹊般,叽叽喳喳飞来奔去、窜进跳出,呼姐唤弟。

    张大栓老两口不停喊:“不要抢!不够再找你们大舅母要就是了。玉米,你慢点跑,小心跴滑了。大过年的,摔坏了就不能上街玩了。”

    闹哄哄的,哪里能管得住,丫头们也忙,端着浆糊盆跟进跟出。

    红椒便问黄豆和田遥:“你俩大字练得咋样了?要是好,就帮写些对联。我二叔手胳膊受伤了,大哥说他好几年没练大字了,山芋他们更不成了。”

    田遥立即道:“这不是小事,我正手痒呢!”

    黄豆很看不惯他热心的模样,打击道:“你那字能见人?”

    田遥笑道:“那咱们各写几幅,让张叔给评判评判。”

    红椒忙吩咐丫头们清桌面、摆笔墨纸砚。

    正写着,张杨从里间出来,吊着胳膊,见了二人笑道:“好!抓了两个。我正愁呢,一家子读书认字,没个写对联的人。”

    一边走近了仔细看。

    二人忙叫“张叔”“杨子叔叔”,又请他点评书字。

    张杨看了几幅后,纳闷道:“田少爷这字倒还罢了,黄豆的字怎会如此刚毅?都说字如其人,你小子狡猾狡猾的,这字不像你写的。”

    山芋南瓜都听乐了。

    黄豆不满地说道:“杨子叔叔,哪有你这样说人的。”

    田遥笑道:“张叔被他骗了。人家或是外圆内方,或是外方内圆,他呀,是外方内也方,那一点圆滑都藏在暗处,真正不着痕迹。这才像他为人呢!不信张叔仔细瞧。”

    张杨便又仔细端详,果然字体虽然刚硬,然笔锋转折处无不圆润自如,有飘逸之风,于是笑说果然如此。

    红椒拎着一幅对联瞅了半天,对黄豆道:“黄豆哥哥,你啥时候也能把字练得跟周爷爷和你老师的字一般值钱,那时候你就专门在家写字。”

    黄豆就咧嘴笑了,让她慢慢等,等他字写好了,要多少写多少。

    张杨敲了他脑门一下,笑骂道:“没出息!那不成了卖字画的了?”

    另一边,田遥展开一张白纸,凝神聚气,作起画来。

    也不知是他心情好还是怎的,心随意动,泼墨挥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幅栩栩如生的农家园圃就绘成了。

    下更一点。

第377章 咱们(二更)

    二更求粉。

    画上园圃里,最突出的是一畦辣椒,丰茂枝叶间垂坠着大小不一的尖椒。虽是水墨画,然色泽深浅不一,可看出老嫩间杂,更有碎花开在顶端。

    其他如茄子和黄瓜架等也都各有千秋,无不活色生鲜;柴门旁露出一角屋檐,篱笆墙上蹲着几只公鸡母鸡,或剔毛,或打盹,姿态各异;背景是隐隐山峦,层层叠叠的树林铺呈远去。

    “田遥,你画的是我家菜园子!”红椒眼中爆出惊喜的神采。

    田遥见她高兴,也微笑起来。

    一转身见黄豆黑着脸看自己,忙伸手延请道:“你来题字。”

    黄豆见他一会儿工夫就作了这幅图,显然早就胸有成竹,满心不舒坦,听说让他题字,立即不客气地抓起一只小狼毫就要动手。

    张杨等人也在观看,见他要题字,忙拦住道:“这幅乡村图景悠闲的很,须配上飘逸字体才合适,还是让田少爷写比较好。”

    一边说,一边赞田遥得他父亲真传,书画很有些功底了,这幅图尤其传神,全没看见黄豆脸垮老长。

    红椒听了二叔的话,当然奉为圣旨,立即从黄豆手上把笔夺过来,塞给田遥,催他快写。

    田遥含笑瞟了黄豆一眼,道“承让了”,挥毫写下“园圃辣椒红”。

    红椒见这画、这字都暗含了自己的名字,高兴得只是笑,说要裱糊起来,然后挂在自己房里。

    黄豆听了,狠狠跺了田遥一脚。

    田遥闪身避开,笑道:“瞧你这当哥哥的,我帮你妹妹画画,你不是该感谢我吗,怎么嫉妒起来?”

    张杨闻言笑道:“黄豆嫉妒?那就自己画一幅。”

    黄豆板脸不语。

    他不擅长作画,心思都用到文章上去了,他是要科举入仕的。再说,他也没有田遥那样一个父亲,整日耳目熏染,这书画诗词是比不过他的了。

    红椒正高兴,听了二叔的话,笑道:“黄豆哥哥才不会嫉妒呢!各人长处不同,黄豆哥哥有自己厉害的地方。”

    说着,又催二人写对联,一边让山芋和南瓜把写好的对联拿去贴。

    忙了半天,到晌午时分,黄豆二人才告辞。

    红椒留他们吃饭。

    黄豆道:“不了,家里还忙呢。等忙完了这几天,到初一那天就好了,咱们就能好好去街上逛了。”

    田遥道:“等过了年,玄武将军选婿,咱们不又要忙?哪里有空逛街。”

    说话间,二人告辞离去。

    路上,黄豆瞪着田遥道:“我们忙,有你什么事?你跟谁咱们?”

    田遥笑眯眯地说道:“我不是帮忙嘛!这些年来,你们对我父子二人那么好,我也不能见外不是。”

    黄豆恨恨地朝他马屁股甩了一鞭子,骂他自作多情。

    那马往前窜出老大一截,田遥使劲控住马。

    等他跟上来,才斜过身子对他低声道:“我说你折腾啥哩?你们家从来都是不许姑表、姨表结亲的,说是亲兄妹一般,不能结亲。你还想些乱七八糟的,就不怕你姑姑揍你?黄姑娘父亲外任期满,这次怕是要留京,到时候黄姑娘就要跟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黄豆怔了一下,接着气得大叫道:“田遥——”

    田遥说完那番话,早催马跑远了。

    忙忙碌碌的,终于到了年三十,张府各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虽然一应事项都有刘黑皮和葡萄安排下人张罗,然小葱等人还是忙得不得了,因为长辈们酉初要进宫呢!

    申时三刻,小葱骑马,率孙铁等十来个护院,并刘黑皮、葡萄等人,簇拥着两辆马车往皇宫去了。

    板栗本就在皇宫,张杨因病告假,也不去。

    皇城门口,长安门楼下,已经是马轿纷纷,车盖垂缨,牵出一长串,侍卫随从喝声不绝。

    小葱指挥车夫将马车靠边,等葫芦带着郑家诸人赶到,会齐了才进宫。

    进宫后,所有人把车马停在长安门广场,然后步行入宫。穿堂越殿的,很快大家就要分道了,葫芦等人往乾阳殿,小葱则带奶奶外婆等人去慈宁宫,专门有太监引路。

    正互相嘱咐道别,葫芦忽见英王殿下带着两个武将走过来,急忙过去见礼。

    英王沉声道:“免礼!”

    却把眼光看向小葱。

    小葱今日还是跟大典那日一般装扮,一身栗色劲装和金线绣麒麟披风,只是头上和领口的毛色换成了紫红,配上红香小羊皮靴,更显喜庆和艳丽,少了些冷肃的杀气。

    小葱听葫芦喊英王,又见他看过来,想想躲不过的,也急忙过去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见过王爷!”

    英王却没有立即叫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道:“起来吧!”

    小葱纳闷,不知他因何对自己这样。

    正想着,却听头顶上传来平板无波的声音:“玄武将军乃我大靖奇女子,爽利不拘小节,因何在择婿一事上如此草率鲁莽?若是元宵答问之人非良配,他日将如何自处?”

    小葱听了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炯目,眼神犀利。

    英王三十多岁,身材魁梧,方面,脸部线条坚硬,浓眉、直鼻、厚唇,居然跟葫芦哥哥有些微神似。只是英王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不怒自威,贵气天然;而白虎侯却威猛沉稳,含将帅之风。

    见小葱愣神,英王“嗯”了一声。

    小葱这才醒过来,急忙低头道:“姻缘天定。微臣身为女子,既然嫁人,便会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万不敢抱怨。”

    英王听了,不置可否。

    待小葱起身,才为她和葫芦引见身边两位年轻武将,原来是从飞虎关赶来的沈良和马固,都是副将军。

    小葱见这二人都含笑上下打量自己,眼神异样,忍不住难受起来,面上却一点不显,恭敬地跟英王殿下告辞,说怕误了时辰。

    英王点头道:“去吧!本王王妃也到了。若是将军有甚不方便之处,只管问王妃,无需担心。”

    小葱急忙点头谢过,转身过去,扶住郑氏继续前行。

    到了慈宁宫,小葱扶着郑氏,葡萄扶着张老太太,秦淼和刘氏扶着郑老太太,闲心和兰儿等丫头随后,一行人在宫娥的引导下,进入大殿。

    慈宁宫再无一丝叛变当日的血腥,巍峨殿堂内,彩灯高悬,红绸牵挂,重重锦帷深处,丝竹悠扬,烟气袅袅,宫娥秀女如穿花蝴蝶般翩翩进出。

    虽是寒冬腊月,这里却渲染出春光暖景。

    宴席尚未开始,张家和郑家婆媳一入大殿,立即吸引了无数目光。

    小葱四下一扫,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如礼部尚书之妻黄夫人——这是老相识了,还有左都御史家的庞夫人等;云影自然也在,她被一帮贵妇围着,问些饮食保养之道。

    殿内虽然人多,却都轻言细语,行动款款,一派和乐优雅的气象。

    赵耘之妻汪氏侍奉婆婆过来跟小葱等人寒暄,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接着,又陆续有人来打招呼问候。连黄夫人也过来跟郑氏寒暄,一副熟人相遇的模样,半点隔阂也无,让郑氏十分佩服。

    照例这种宴会不过是皇家昭示恩威的一种手段,没有人真来吃喝的,交际成了主要内容。

    小葱发现,她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那些贵妇言笑间不住打量她,目光充满探寻和挑剔。

    忽然想起选婿的事,便明白这些人是在相看她了。若是满意,说不定会让儿子孙子去张家应选;若是不满意,回头私下里还不知说什么呢。因而十分后悔,今晚万不该露面。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今晚她是一定要来的,不是在乾阳殿就是在慈宁宫。她当然不能太出格,侍奉祖母和母亲来慈宁宫才是女儿家该做的。

    好在酉时三刻,太后便率皇后贵妃等来到。

    众人大礼参拜毕,太后略说了些场面话,领众人望天恭祝大靖国泰民安、国祚永续,敬过天地神明后,晚宴便开始了。

    席位皆是定好的,一律圆几靠椅,大小不等,随人数而定。如张家郑家这样的,便是大圆几了。慈宁宫正殿一溜溜、一排排,摆的满满当当。排不下的,就排到偏殿去了,这些当然是品位低的官眷了。

    只在大殿正当中留了一块空地,这是歌舞用的。

    张家婆媳席位位于左边第一排第三位,在姜国公诰命夫人之下。

    小葱并不入座,和葡萄姑姑一样站着伺候娘和祖母。

    太后正和近处的仁王妃说笑,见此情形,忙命宫女唤玄武将军过去身边。赐座后,跟她亲密地说了几句话儿,问她祖母母亲身体好,又将自己桌上的菜赐了两道给张老太太婆媳,命宫女送过去。

    郑氏忙和婆婆起身拜谢。

    众人见太后如此看重玄武将军,都各自思量。

    太后笑对小葱道:“今晚你要跟家人团圆,哀家就不留你了。等明日你来拜年,跟哀家说说话。哀家有好东西赏你。”

    说得皇后等人都笑了。

    小葱先谢过,然后微笑道:“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自然不凡,臣只怕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太后眨眨眼睛,故意卖关子道:“明日自然分晓。”

    又轻声跟小葱说了几句话,依旧命她去伺候祖母和母亲。

    稍后,上来一班歌舞,众人在太后和皇后的带动下,渐渐说笑起来。殿中歌舞升平,仿佛前几日的叛乱从不曾有过,繁华气象笔墨难书。

    望着大殿内珠玉华彩,耳听得环佩叮当,郑氏觉得头有些晕,一些食欲也无,她这时候很想回家吃酸菜炖豆腐。——青菜炖豆腐是不成的,这边冬天没有青菜,要吃也只能是大白菜。

    好容易捱到戌时二刻,宴席结束,众人再三叩拜太后皇后,才依次告退。

    下更晚八点。

第378章 年夜(三更)

    三更求粉。

    回到张府,已经戌时末了。

    才一下车,张老太太就对前来迎接的儿孙们展开大大的笑脸,张开双臂抱了好几个,“花生,青蒜,绿菠,你们饿了吧?”

    花生大叫道:“不饿,吃了许多东西。奶奶,皇宫好不好玩?”

    玉米也问郑氏:“娘,皇宫是不是许多宝贝?”

    小娃儿满眼都是小星星,在大红灯笼朦胧的光照下,格外炫彩。

    郑氏捏着他腮颊晃了晃,笑道:“当然许多宝贝。都不用点灯的,全是用的拳头大的夜明珠,亮的跟白天一样。”

    几个孩子听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红椒失声道:“皇宫里的夜明珠多的用箩筐装?”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牵着抱着扶着,一家子老小相互簇拥着进入府中。先各自归房,卸去礼服冠带等,换上家常衣裳,再聚集到正院上房。

    曹氏已经吩咐摆年夜饭,开家宴。

    跟皇宫比起来,这里自然又是一番气象,单是大小孩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就令人心生振奋、满心欢悦外加喜气洋洋了。

    坐着歇息等候的当儿,郑氏问张槐道:“你们见了板栗了吗?他今晚都不能回来了?”

    张槐忙道:“说是安排了人,一会就回来。”

    郑氏这才点头,儿子三十晚上还上班,也太辛苦了。

    因张杨问起酒宴情形,人数多寡等等,张槐和郑氏便各自述说了乾阳殿和慈宁宫的盛况。

    两人言辞间都对这种盛宴不大适应,然张杨却听得津津有味,大有遗憾之感,说要不是吃药的话,他一定支撑着去了。

    到底做官的人,对这等大场面的会聚只有向往的。

    见小儿子有些遗憾,张大栓摆手道:“杨子,你甭叹气,那菜味儿虽然好,就是有些凉了。你受伤了,吃凉的怕是不大好。要我说,还是咱们家这样好,用炭炉子炖着,热热的,吃着舒坦。”

    老汉心里眼里只想着吃,在他看来,皇上摆宴,那不就是为了请大家吃饭嘛!

    张杨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氏则吓了一跳,忙问道:“爹,你吃了许多菜?”

    这大冷天的,要是吃病了可麻烦了。

    张槐忙安慰道:“没吃多少。是我拦住了。”

    张大栓不好意思地摘下帽子,摸摸脑袋笑道:“我瞅着那些菜花花绿绿的,跟花儿一样怪好看的,我就忍不住想尝尝。”

    郑氏有些好笑,问道:“你肚子没有不舒服吧?待会热热地喝一碗汤,暖暖胃。”

    张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还是那么馋。”转向郑氏,“菊花,娘觉得那跳舞怪好看的。咱们过年没请唱戏的来?”

    正好小葱进来,急忙接道:“请了。明天就来。是我想着,这三十晚上,该咱们自家人说笑。明天后天唱戏,大后天有说大鼓书的,再大后天……”

    郑氏打断她话道:“还大后天呢!过了三天年,咱们就要忙了,哪有工夫看这些。”

    张杨点头道:“不错。是该好好预备,说话间你就要出嫁了。虽然一切从简,也不能太寒酸。你可是咱张家长女。”

    小葱急忙摆手道:“先不说这个,先过年。”扭头就出去了。

    众人都笑。

    张杨对南瓜道:“去,到门口瞧瞧你大哥回来没有。”

    却见板栗牵着玉米,顶着一身寒气进来,笑道:“不等我回来就过年?”

    张大栓忙喊道:“那还能不等我大孙子!板栗,爷爷要跟你喝两杯。”

    花生也大喊:“我也要跟爷爷喝两杯。”

    众人哄笑,遂纷纷入座。

    张老太太招呼道:“都来坐。杨子媳妇,青蒜她娘,都过来坐。”

    老两口都爱热闹,长辈们年纪大了,小辈媳妇尚未进门,因此也没按规矩把男女分开。一家人聚在一处,张大栓老两口带着儿孙坐了一桌,郑氏和曹氏妯娌带着小葱姊妹们另坐了一桌,连吴姨娘和柳姨娘都敬陪末座。

    坐好后,张大栓首先端起酒杯,举目一望——

    儿孙齐全,比在桃花谷还齐全,那时小儿子一家还在外地呢,因此心下十分喜悦。

    “咱们大伙儿先喝一杯,再吃菜说话。”他乐呵呵地宣布,又转头问老婆子,“他娘,你可有啥要说的?”

    张老太太老脸笑得开花,连连摇头说没有啥要说的,却又望向板栗道:“就是板栗,你啥时候娶媳妇回来,奶奶睡着了也笑醒了。”

    关于板栗的亲事,张槐和郑氏跟老两口反复解释,道是他如今身份不同,不能随便娶,把这事给糊弄了过去。老两口虽没追着逼着要孙媳妇,只是每每想起葫芦已经娶了媳妇,心里就极不痛快。

    张槐急忙道:“娘放心,你孙子不会娶不上媳妇的。”

    郑氏也急忙道:“娘,孙媳妇会有的,重孙子也会有的。娘不用着急,有一天忙不过来、被吵得头疼的日子在哩。”

    众人都忍俊不禁,小葱被呛了一下,猛咳嗽。

    红椒乐道:“娘,待会你说个笑话给我们听。”

    娘的肚子里最是奇闻故事多了,好些都不知从哪来的,书上也找不着。

    小葱忙接道:“娘都累了这半天了,还说故事哩。你都多大了,还要听故事。”

    她这么一说,花生、玉米、香荽和绿菠几个正准备请求郑氏的,急忙就把话咽了回去,没敢再啰嗦。

    板栗待大家笑完了,才郑重地对爷爷奶奶道:“这个事儿孙子想过了。我想着,能让媳妇在岳父家多吃一年饭、多穿一年衣裳也是好的,咱们也能省下一年的费用不是?老早娶进门,这吃的、穿的、用的,还要拨人伺候,哪一样不要银子?”

    说完,低头无事人一样继续吃菜。

    众人轰然大笑,连张杨都笑喷了,面前好几盘菜遭殃。

    张老太太一边笑,一边拿筷子隔着张槐敲板栗的头,“那你干脆甭娶媳妇了,一辈子让你岳父养着,不更省钱?你都当了官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

    张杨笑道:“他岳父才不会帮他养一辈子媳妇呢!最后肯定得找人来养。等他想养的时候,早被人家占先了。”

    当下,众人吃喝说笑,热闹非常。

    然而,长辈们才从皇宫折腾了两个时辰回来,张大栓两口子年纪大了,郑氏又怀有身孕,是以都无力久坐;再者,张杨伤势尚未痊愈,曹氏身子也没大好,都要早早歇息。

    因此,张家来京城后的第一个辞旧迎新的夜晚,竟不能跟在桃花谷相比,不到子时就都散了。

    张槐送了郑氏回房歇息,他自去应承刘黑皮、孙铁等人,又吩咐给值夜的家下人派发赏银。

    小葱略安排了一番,就和板栗带着弟妹们守岁玩乐。熬到子时正,兄弟和姐妹们各自寻了一处屋子,横七竖八地挤在一块睡了一宿。

    初一这天,长辈们要进宫朝贺,又是好一番折腾,孩子们只好在家看戏。直到下午,张家小辈们才往郑家去拜年,吃过晚饭才回来。

    其后几日,因为有各自的亲友要走动,板栗葫芦各有应酬,又郑氏曹氏不能久累,小葱自然要出面招待女客,红椒也要帮忙照应,小辈们便难得聚会一处。

    少了哥哥姐姐,南瓜山芋就只好带着玉米他们听大鼓书。听烦了,就在房里混闹,一边嘀咕说这里不如乡下好玩。

    至初四开始,就没个停歇了。

    先是老鳖和刘蝉儿初六成亲,大家要去帮忙,连续忙碌三天。

    终于,到了初九,两家老小都聚集到了张家,郑重分派任务,明日为小葱选婿。小一些的,如山芋南瓜等都带着弟妹到旁边屋子去玩,大人不让他们参加这事,说是添乱。

    初选分两道关。

    第一道关由黄瓜和黄豆坐镇,第二道关由张杨、葫芦和板栗坐镇,两道关都过了,就算初选合格了。

    “黄瓜,黄豆,你俩要留心,看人为主,不是看字为主。”郑氏叮嘱道。

    原来,第一道关是让参选的人亲笔书写家乡、姓氏、年纪、兴趣专长以及家庭成员等,包括有几个小妾和通房。

    此举用意有三:

    其一便是试验参选的人是否识字,若是大字不识一个,那肯定不能入选了。

    其二则是了解其家中情形,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妾侍和通房。

    其三则是借着参选者说话行动的机会观察他举止人品和长相,以此判定去留,这就跟相亲一样了。

    郑氏知道这个社会重视书字,怕黄豆兄弟二人跟考试一样,只以字论人,那些武将肯定就要被刷下一大批了,所以才一再叮嘱。

    红椒听了连连点头,说她只会用鹅毛笔,用毛笔写字就很难看。

    黄豆拍着胸脯点头道:“姑姑放心,我晓得该咋办。”

    黄瓜眼神闪闪地说道:“也不能只论长相。便是长相丑一点,若是器宇不凡,那也应该留下。”

    张槐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虽然你们杨子叔叔会亲去察看,你俩也不能大意了。”

    黄豆压低声音道:“就是这个妾……有小妾的人怎么办?”

    张槐沉着脸,武断地挥手道:“当然不能选了!”

    张杨听了,有些尴尬,讪笑了下。

    明天还是三更。

第379章 初选1(一更)

    郑氏叹了口气。

    关于这个问题,她那天在皇宫就准备提出的,到底没敢放肆——她还没胆量挑战这个社会的伦理世俗,若真说了,只怕太后皇后当场就要发作她。

    转头面向小葱,肃然道:“这件事,该你自己酌定。我们也只能保得住眼下选一个没妾的。然而,往后他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对你尽心呵护,都在你自己身上。别忘了娘教你的《女诫》。这婚姻也是要经营的。经营的好,便能夫妻相和;否则,太软和太硬都不是善道。你要谨记何为‘曲从’,更要谨记‘曲则全’绝非一味顺从……”

    张杨听得呆了:嫂子这是在教导侄女《女诫》?他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小葱点点头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当下众人又仔细议定各项事。

    比如让刘黑皮对落选的人好言解释,阐明张家的为难之处,不能跟挑拣物品似的,就把人家踢走就不管了。

    一切议定,众人散去。

    郑氏待人都走后,悄悄叫来板栗,问道:“李敬文还没来?”

    板栗摇头道:“没听说进京。”

    忍不住长叹一声,问道:“梅子婶婶咋说?”

    郑氏皱眉道:“能咋说,她笑说让敬武来参选。小葱做不成大儿媳,做二儿媳也是一样的。”

    张槐忽然满脸怒气,猛拍床铺道:“小葱这回是咋了,这么扭着性子来?依我,直接跟李家定了亲,就没这么多事了。”

    郑氏忙抱着他胳膊安慰道:“这事不怪小葱。这个事说不清。她先挑了泥鳅,后来不成了,难道她转头就去找李敬文?别说她心里转不过来这个弯,就算她厚脸皮去了,人家李敬文愿不愿理她还难说呢!谁还没点刚性脾气,又不是娶不着媳妇。”

    板栗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若是人家两次都没选我,我也懒得理她了。——难道她是凤凰不成?”

    郑氏道:“就是这个话!”

    张槐恨声道:“那她为啥要选泥鳅?刘三顺都帮泥鳅定亲了,她不知道?刘家那帮人,我就瞧不上!那个老外婆,那个娘,还有刘三顺——他办的叫啥事,定亲也不跟儿子说妥了!糊涂东西!”

    他忍不住就迁怒刘家起来。

    郑氏见他火大了,也怅然无语。

    她的小葱,看起来懂事,终究跟别的少年男女没两样,一样会冲动犯错。当年,该争取的时候,没去争取;这一次,明知困难重重,她倒想拼搏了。

    也许她当年还没拿定主意,可是,现在情势也不同了呢!

    板栗见爹娘这样,忙劝道:“爹,娘,都这样了,再愁也于事无补。不如打起精神来,妹妹未必就不能嫁一个好人家。”

    张槐发泄了一通,心头舒畅多了。见郑氏默然无语,怕她难受,就有些心疼。忙展开被子,帮她盖了腿,闷声道:“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们都成亲了,咱们带着爹娘回清南村种地去,随他们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板栗听了这话,忍不住眼窝一热,叫道:“爹!”

    张槐瞥了他一眼道:“你去睡吧。我跟你娘也就睡了。”

    板栗站起身,默默地看着爹小心地扶娘躺下,细心地帮她掖紧了被角,然后自己展开另外一床被子,在床外铺开,准备躺下。

    他心头触动,忽然道:“正月二十我就要去西北了。怕是不能常回家,也不知哪天才能回家。爹和娘就帮儿子挑一户人家吧。只要你们能瞧得上,儿子一定遵从。”

    说完,对爹娘展颜一笑,把火折子放在靠近床头的矮柜上,让张槐伸手就能拿到,然后吹熄烛火,这才退出房去。

    “他啥意思?”黑暗中,郑氏有些愣神。

    “听他瞎说!我们瞧得上就成了?哼,回头吵架说都是我们帮他娶的媳妇不贤惠,我还落不到好。”张槐才不信儿子话呢。

    郑氏扑哧一声笑了,道:“这是你儿子,说得他跟张三外人似的。”

    张槐往妻子身边靠了靠,默然无语。

    别看他刚才发火骂小葱,其实他也就是抱怨罢了,并不想强迫小葱按自己的意思来。

    他想起当年,娘先也是跟他说菊花如何如何好,他急得说“菊花好,那我也不能就娶她呀”,为这,还闹了一场好的;后来,他又想通了,又死活要娶菊花。

    所以说,儿孙的姻缘一定得他们自己想通才成。

    这一夜,张槐夫妻都辗转难眠;小葱也在黑夜中望着床顶,心里空空的。

    次日一大早,张家和郑家出动了浩浩荡荡一群人,由玄武公带领,往公府去了。

    玄武公府坐落在朱雀东大街尾端、清阳街西街入口,与清华街的白虎侯府相隔三条平行街,近的很。

    这座府邸原是济宁侯高远的宅子,十分宏大朗阔,便是板栗又升一等,封为玄武公,住在这里也配得上了,不过是把正殿门楣等级略做修改提高,使其符合规制而已。

    整座府邸分三块,呈倒“品”字型分布。

    第一块,自然是面向朱雀大街的三开间正房,后面有三所大院子,仍是正院和厢房格局。这一片房屋轩昂壮丽,虽比不得皇宫亲王府邸,也是气派不凡。

    第二块在东面,也有四所院落,每个院子都是三四层进深。层层相通,四围相连,与正房这边连成一片。正所谓侯门深似海,若没有人领路,只怕会绕晕头。

    第三块承接前面两处,往北纵深延续,却是大花园里套小园景,共有五所院落,亭台水榭敞轩之类独立建筑更是随处可见。

    今日张家选婿就在正房后面的正院内举行,孙铁领着四五十护卫内外维持秩序。

    公府西角门大开,参选的少年们从这里陆续进入,才一会工夫就把院子中央站得满满的。有文有武,彼此互相打量,这个觉得那个太文弱酸儒,那个嫌这个太粗俗无礼,都觉对方不顺眼。

    正各自思量,忽听有人喊排队,大家忙朝前看去。

    只见上房台阶下摆了三张楠木桌子,前后都设置了靠椅。其中一张桌子后面站着两个少年,正是黄瓜和黄豆,二人正示意护院安排大家排成三队。

    还有一张桌后站着田遥。

    黄豆死活不让他来,可他死活要来。

    因他一直跟郑家张家孩子走得近,所以长辈们也没把他当外人,就让他来帮忙监督参选者写家庭概况。

    黄豆气得对他直瞪眼。他却忽然转了性子一样,总是好脾气的笑。惹得黄豆更生气了,整天跟他吵,这也不及细说。

    且说眼下,吆喝了一阵,众人便排起队来。一张桌子前一队。因为人多站不下,便迂回转折,呈“之”字型排列。挤了一院子,好似阅军一样。

    待秩序稍定,黄豆就站上其中一张桌子,对人群拱手见礼,把挑选的诸般要求都细细说了一遍。

    众人听如此简单,都兴奋不已,摩拳擦掌,连催快开始。

    黄豆笑道:“在下先说两句。今天大伙来这,是为张家选婿来的,不是考状元来的。所以,若是没选上,定是我们没有做亲戚的缘分,绝非诸位不好。譬如平日大家说亲,总有说不成的时候,难道离了那家,你等就娶不上媳妇了?当然不是!只怕后来娶的媳妇比原来那个还好呢!”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觉得这少年很会说话,让人听了心里舒坦,待会就算选不上,也不会太难堪了。

    黄豆也笑,等笑声停了,才接着道:“既然说选,家中亲长肯定有交代,玄武将军也有些小小的要求,必定会有人不合适。回头在下就不一一解释缘故了。不然的话,大家意见相左,争执起来伤了脸面不说,就算闹上公堂也判不清楚。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都点头道有理。

    有人喊道:“闺女是张家的,当然张家说了算。小兄弟不用解释。”

    “就是,就是!”

    黄豆笑道:“大家明理,我们总要把话说在前头。不然不说不合适,还当张家瞧不起人了。张家断断没有这个意思,只看我们不问官职高低、不论贫富就知道,绝对是诚心的。”

    众人想起刚才他说的,确实没让写官职高低和家资如何,均满意地点头。

    黄瓜含笑在旁瞧着,见弟弟解释清楚了,就示意另外两队开始,黄豆也跳下桌子。

    原来是三队同时进行,最后都到黄瓜和黄豆跟前,让二人验看。兄弟俩不分头进行,也是慎重的意思,多一双眼睛,总能看仔细些。

    后面有个军汉急忙问道:“你们不分开吗?这样不是好慢?”

    前面的书生听了,急忙闪身让开,对他道:“兄台很着急?那就先请吧!在下迟一步。”

    竟是让开了。

    后面众人见那军汉愕然的模样,大笑起来。

    原来,大家都不知黄瓜兄弟俩到底要如何选,因此心里没底,排在前面的就有些发憷,后悔站在了前面。

    那军汉见大家笑,一咬牙道:“笑什么?总是要选的,我先来就先来!”

    一掀衣裳下摆,坐到桌前,提笔“唰唰”就写了起来。

    下更一点。

第380章 初选2(二更)

    他写好后,双手拿起来,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递给黄瓜,有些紧张地问道:“小兄弟,你瞧这样可成?”

    黄豆忍笑道:“你只管按实际情况写。难道你们家就是这个情形,我们还能说不成?”

    众人又大笑,那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释道:“在下是怕写漏了,不是说别的。”

    黄瓜见他身材魁伟,样貌憨厚,略有些腼腆,却笑得坦率诚挚,且一手字虽然不是很好,笔锋却刚劲有力、洒脱豪迈,因而心下称许。

    和黄豆对视一眼后,将那张纸递还给他,笑着往左一伸手,道:“兄台这边请。”

    众人轰然叫起来,原来是选中了。

    选中的人去东院,接受下一关考验,由玄武公和白虎侯以及张侍郎亲自相看;没选中的去西院,有人奉茶点,吃完就可以走了。

    大家可不想去喝茶!

    那军汉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后面人提醒“选中了还不走”,才乐呵呵往东院跑去了。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陆续又选了六七个,倒有五个没选中,都站在那呆呆的,还不肯走。

    看着那几人,后面的人心里就有些数了:这两兄弟选中的,必定是形容举止洒脱,看上去不俗之辈;若是萎缩忐忑、骄矜傲慢、粗野不羁、举止轻浮的,都不被选中。

    当玄龟、赵亮等一批六七个清南村的少年都一个不落地过关后,一个左脸上有条斜拉疤痕的黑大个军汉走了上来。

    众人都暗自替他捏了把汗:这脸上蚯蚓似的一条疤痕,人家玄武将军能看上?

    黄豆见他步履稳健,神态不卑不亢,丝毫没为脸上的伤疤不安,先就有了个好印象;再看那一手字,又赞一声好。

    他一边把纸递给黄瓜,一边随口问道:“请问兄台在谁人麾下效命?”

    那大汉微笑道:“在下是从飞虎关调来的,刚进京不久。”

    黄瓜耳里听着他说话,眼睛看着纸上的描述,和黄豆飞快地交换了下目光,随即将字纸递还给他,伸手往东延请道:“兄台这边请!”

    那人略一点头,就大步往东院去了,似乎早知道自己会被选中。

    身后,众人窃窃私议起来:难道张家连丑美也不在乎?

    正说着,一个穿金丝织锦箭袖、外披孔雀蓝大氅的少年走了上来,头戴镶珠金冠,腰悬玉,胸垂金,浑身光灿灿,走路气昂昂。

    众人一瞧:嗳哟!这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凤眼流光溢彩,比那个叫黄瓜的少年还美。

    他仿佛也知道自己生的俊,因此顾盼自雄,把写好的家中概述往黄瓜面前一递,然后若无其事地对两旁张望,耳朵却竖起来,等着听一声“兄台这边请”。

    他确实听到了,不过是黄豆说的,而且是往西边伸手。

    少年转脸,愕然地看着黄豆,似乎以为他说错了。

    黄豆见他这样,又赔笑着说道:“兄台这边请!”

    依旧是往西边伸手。

    少年俊脸涨红,翘起兰花指,指着黄豆道:“你……你什么眼光?居然……居然连本少爷也瞧不上?哼!真是岂有此理!”

    周围人也都奇怪,连刚才那个黑大个都选上了,怎么这个俊少年倒落选了?

    黄瓜见他那副模样,嘴角抽了抽,不想理他,示意黄豆跟他说。

    黄豆便正色道:“我本说过不解释缘故的,然兄台情形特殊,不妨说给你听:是家姐的缘故。家姐在军中呆了几年,脾性刚硬的很。”对少年一伸手,目光上下一扫,“似兄台这般人才,该配一个兰心蕙性的温柔女子。家姐实在非兄台良配。”

    少年听得愣愣的,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这到底是夸他呢,还是贬他呢?

    周围已经有那明白人在窃笑了。

    白凡就站在他后面,见黄豆说得振振有词,忍不住以拳抵口,无声轻笑。

    等了一会,见那少年还不走,遂上前轻声劝道:“两位小兄弟早就说过了,就算没选谁,那也是觉得不合适,非是觉得这人不好。兄台又何必在意?以兄台这般人品,谁也不敢看轻了。当真是玄武将军觉得不合适。”

    嘴里说着,手上递过早已写好的东西,黄瓜接了过去。

    略扫了一眼,眼前一亮:好一笔颜体楷书,笔力圆厚,气势雄浑;内容则简简单单,无父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老母亲,也无妾室通房。

    和黄豆交换了下目光,朝东一伸手,微笑对白凡道:“兄台这边请。”

    他们是认识白凡的,只不好露出来。

    白凡也微笑点头,接过黄瓜手上的字纸,迈步就走。

    那少年不干了,指着白凡质问黄豆:“他怎么选中了?”

    他们不是一类人吗,怎么就选出不同结果了?

    不等黄豆回答,白凡回身,盯着那少年反问道:“在下如何就不能被选中?”

    声音清冽,眼神微凝,含而不露的威仪竟然震住那少年,让他说不出话来——

    似乎、好像,他们是有些不同的!

    不同在哪里,少年却说不上来。

    后面已经有人不耐烦地催促了,说“又不是你一个人被选落了”,又是“人家都说了是玄武将军跟你不配,还待怎地”等等。

    少年只得忍气走开,暗自嘀咕道,这样的小舅子,不要也罢!

    他似乎忘了,今儿是来找媳妇的,不是来找小舅子的。

    就这样,挑选渐渐有序起来,大家心中也都有底了:张家选婿,不看官职不看财富不看长相,只看人品风姿、看举止言谈。

    因一个军中将领从隔壁桌上写好过来,后面有人问道:“若是有人请人代写、代答,等元宵那日再换一个人进来,怎么办?”

    黄瓜含笑道:“元宵那日,要凭号叫人的。被叫的人要再写几个字,好跟今日的字迹相比,确认出自同一人之手才允许进去。还有,若是最后选中了,也不是立即成亲,我们还要根据他写的这些情况,再查访的。否则的话,若有人诚心欺瞒,或是已经有妻室,或是来历不明的敌国奸细,张家还把女儿嫁了去,那不是笑话么!”

    众人都点头道:“这样才对。不然什么人都来碰运气,那怎么成!”

    说话间,一个服饰清寒的书生上前来,微踌躇了下,红脸告诉黄瓜黄豆道:“在下已经成过亲,两年前妻子病故。不知能否参选?”

    黄瓜听了一愣,这种情形他们还真没预料到呢。

    他一边照常审视这人,一边示意身边小厮去东边院子问张杨和板栗。

    小厮飞奔去了,一会又飞奔回来,说二老爷说了,只要符合条件的,一视同仁。

    顿时人群大哗。

    这选婿,说严还真严,一大半都被淘汰了;说松还真松,连续弦也不在意,这太令人吃惊了。

    这个书生被选中了!

    再说东院的情形。

    这里的相看是在东院上房,由张杨、板栗和葫芦坐镇,也是先看各人写的东西,然后再根据具体情形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视其表现决定去留。

    三人的威严和气势自然不是黄瓜和黄豆能比的,于是,凡奴颜谄媚、虚伪做作、刻板无趣和妄自尊大等情形,都被淘汰。

    这是在为小葱选女婿,不是人越多越好,宁缺毋滥。

    其实有些人在头一关就该淘汰的,然若是那样,未免让人非议,说黄瓜和黄豆狂妄。放在第二关,被玄武公和白虎侯以及他们的叔叔淘汰,面子上要好看一些。

    选中的人都会给一个号数,元宵节那天按号排队,核对过笔迹后进入。

    落选的人则被管事引到厢房奉茶,并委婉致歉,十分客气。

    如此,一天过去,也不过选中了四五十人。

    等晚上众人收工回到张府,一家子老小连同郑家人也都在上房等着,迫不及待地询问挑选的情形和结果。

    当下,黄瓜黄豆就不停比划,说给大家听。

    “那个家伙,跟只骄傲的孔雀一样——”黄豆捏起兰花指,学着少年的声音——“你……你什么眼光,居然……居然连本少爷也瞧不上?哼!”

    红椒和秦淼都失声笑了起来,“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黄瓜无奈摇头道:“这也不算什么。就是他写的东西,说自己房里有四个丫头,不过都没收房,还说,他们家规矩大,一定要等主母进家门,才能纳妾,所以他至今还是清白之身。”

    这下,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这人还真是自作聪明,故意表白。

    黄豆见几个小的也都跟着傻笑,还不住跺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知道啥意思吗,就跟着笑?

    “你们几个小心些,不许把这话往外说!”黄豆对花生和玉米道。

    一言提醒了郑氏,急忙道:“往后不许在他们跟前说这样的话。省得他们不知轻重,传出去了,人家骂我们不厚道。”

    于是大家对小孩子们好一番叮嘱。

    花生撅着嘴道:“我能那么笨吗?我要说,也是说他‘风流倜傥,仪表非凡,卓尔不群’,是我大姐配不上他。”

    他一口气把肚子里能想到的词语都捡了出来,讽刺那个跟孔雀一样骄傲的家伙。

    “你啥也不用说!”小葱警告道。

    花生见大姐神情十分严厉,吓了一跳,急忙点头。

    因此一节,郑氏命山芋和南瓜把几个小的都带走,然后继续细问。

    下章晚八点。二更求粉。

第381章初选3(三更)

    三更求粉。

    板栗告诉爹娘道:“白知府也来了。”

    张杨点头道:“我们选了他。”

    张槐和郑氏对视一眼,又看看小葱,都无语。

    前两天,去梅县的人回来了,也没问出什么新的内容来。梅县的百姓,还有夜香王胡子家的闺女,都跟白凡说的一样。另外,白凡的官声也很好,在梅县几年,政绩斐然。

    张杨更是彻查了他的身世过往,其家境清白,人品无暇。

    因张槐说他肯定会去参选,到底留不留他,甚为踌躇,所以一家人商议。

    一来这个白凡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极出彩优异的,甚至超过了李敬文;二来从张槐开始,张家人都觉得玉米就是张家的玉米,因此疑虑渐消;三来么,就算白凡不可信,然他这样的人,张家若是淘汰的话,用意太明显了,分明就是不信任他,反而打草惊蛇。

    小葱坚决道:“留下他!若他无事,咱们这样疑心人,就太过了;若他有事,定是大奸之辈。为了玉米,我当‘入虎穴,擒虎子’、与虎谋皮!哼,我还怕他不成!再说,让他入选,难道就一定能最后胜出?咱们又何必自惊自怪,自乱阵脚,还打草惊蛇。”

    众人只好答应了。

    并非拿小葱的终身当儿戏,只因大家心里都已经认可了玉米,自然就消除了对白凡的疑虑。

    其实,他们也只是疑心而已,白凡在清南村呆了不止三年,其心性为人大家也算有些了解。也曾问过周夫子,他也说不出这人的不是来,竟是清清朗朗一介少年书生,还是很有风骨和襟怀的那种。

    只有郑氏,她虽也没什么疑惑了,可是心底依旧有一丝丝坚持,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不肯放弃。

    此事暂搁下,再说选婿。

    随后两天,来公府参选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来,大家看出张家条件虽放的宽,然而选择却严。并未开卷考试和比武,两轮选下来,无数人被淘汰,留下的无不是举止风姿出众之辈。可见张家人眼光毒辣。

    于是好些人都打起了退堂鼓,不再抱侥幸碰运气的心理来试验。

    被淘汰的人见留下的确实不俗,再者张家也没有凭家世门第和相貌选人,对落选的人又委婉致歉,因而大多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但世上人各色各种,难免有许多人不服气,觉得自己没入选是张家人没眼光。

    更有人暗暗发誓:他日定要出人头地,一飞冲天,让张家人瞧瞧,他们没能慧眼识珠,是瞎了狗眼;甚至臆想玄武将军见自己发达后,芳心暗悔、错失良缘的幽怨和感叹。

    各种情态也难描述的尽,不提也罢。

    且说公府里,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几乎没什么人来了。

    因为后两天人少,没点信心的都不敢来了,倒有许多来瞧热闹的。比如清南村的少年,来找板栗葫芦看结果;还有秦湖、秦旷等王孙公子,他们扯着赵翔一块,纯粹来瞧热闹。

    皇族没有人来参选,理由自不用说。

    整理结果,总计有一百零六人。

    板栗和葫芦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李敬文没来!

    一百多人中,下塘集和清南村的少年占了二十多个,军中将领占了四五十,其余才是书生和官家子弟。

    果然小青山地灵人杰,跟板栗葫芦那一拨长大的少年,真是个个不凡。像赵大嘴的儿子赵亮、孙铁柱的儿子孙强、李长雨的儿子李敬贤、李长星的儿子李敬德,更有刘家的玄龟、麻虾等,济济一堂。

    大家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说笑起来,都不觉得娶个将军媳妇有什么不好,觉得这样才荣耀,因此缠住板栗,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应该先透露些消息出来。

    板栗摊手道:“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妹妹要问啥,拿什么告诉你们?”

    方威也来了,方智已经成亲,自然没来。

    见面后,他先对板栗葫芦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才笑道:“我运气就是好!年前我娘差一点就要帮我议亲了,幸亏我说等我考了进士再说,结果就等来了张姑娘奉旨选婿的事。你们说我运气是不是好?”

    少年笑得满脸阳光,还是那么爽朗,跟板栗尤其投缘。

    玄龟狠狠地捶了他一拳,嗤笑道:“好啥好?你以为小葱就选你了?回头你一个字答不上来,我瞧你还说不说运气好!”

    他心想,这次选婿非他莫属了,这些人都白忙活。

    他可是玄龟!

    玄龟配玄武,还有比这更绝配的么?

    将来生一窝小乌龟……

    想着满地乱爬的小乌龟,他浑身一激灵,赶忙把这念头掐灭,觉得这么比喻好像不大好,忒不像了。

    这一刻,他万分感谢爹娘给他取了这个名儿。要知道,小时候为了这个名儿,他跟同村的少年不知打过多少场架,因为每每小伙伴们争执起来,就不喊他玄龟,而是骂他“小王八”。

    如今没人敢这么叫了,在大靖,乌龟可精贵了,那些酒楼都不敢卖乌龟了。

    玄龟美滋滋地想着,却没有言语孟浪。

    在清南村的少年中,他也是个人精,虽然比不得黄豆,比泥鳅板栗李敬德也不差,最是有眼色了,怕说了不妥的话让小葱名声受累。

    再说方威,说自己运气好,不但玄龟嘲笑,众少年也都跟着嘲笑,说要这样算的话,大家运气都好,都没来得及娶媳妇。

    “其实都是打仗闹的,要不然怕是儿子都生了。”赵亮憨厚的很,实话实说。

    孙强点头道:“怕是还不止生了一个哩!”

    众人大笑。

    葫芦和板栗看着这帮笑闹无忌的少年,相视皱眉,心里很不得劲:这情形不像争媳妇,倒像是进行什么比赛似的。

    他俩都是经历过情事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虽然潇洒,但用在此处,似乎缺少了些情义,因此不约而同地想起李敬文。

    可是,眼看天色已晚,李敬文连影儿都没有呢!

    “敬文哥不会来了。”板栗茫然想道,“这也没啥。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谁都能有福气跟葫芦哥哥和淼淼一样呢!亮子、玄龟他们人都不错,小葱选一个,等成亲了,必定能过好日子。就跟娘说的,这叫先成亲后恋爱。”

    葫芦也死心了,也不指望李敬文了,开始猜测眼前哪一个少年会成为自己的妹夫。

    东院笑闹,外面也热闹的很。

    这会子没人来,一帮少爷公子议论起前两天的情形,大说大笑的,全不畏春寒。

    秦湖告诉黄豆,说那天被淘汰的少年是工部一位官儿的小公子,“这才对嘛!他要是也选上了,哪怕就是过了第一关,小爷我也不服气,从此就看轻玄武将军了。”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他肚子里都有些什么,咱们兄弟都清楚的很。呸!还想来浑水摸鱼?就凭那副美貌?”

    听见“美貌”二字,黄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众少年都跺脚大笑。

    他们都是在一块混的,其中好些人年纪不够,因此不能来参选,只有那个少年年纪够了,就来了。谁知不但没得到纨绔狗友的祝福和助威,反在听说他第一关就被淘汰后,一个个欢呼雀跃,气得他吐血,暗恨交友不良。

    黄豆见他们笑得肆无忌惮,怕传出去不好听,忙道:“他仪容不俗,我们没选他乃是觉得玄武将军跟他不配,并非别的意思。”

    杜公子笑道:“可不是不配嘛!”

    大家心领神会地点头,弄得黄豆和黄瓜无法可想。

    正在这时,黄豆忽然瞅见影壁前转过来两个人,惊得心儿差点停止跳动,眼睛瞪大一圈。

    愣了一会,才大叫道:“敬文哥,你来了!”

    迅速扒开面前的秦湖,飞快地迎上前去,望着李敬文呵呵傻笑,在心中对天拜谢:我滴娘嗳,你可算来了!

    黄瓜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见他们兄弟这样,李敬文微微一笑,一边跟黄豆打招呼,一边和弟弟李敬武大步走过来,嘴里戏道:“是不是我们来晚了,所以不要了?”

    黄豆急忙道:“不晚!不晚!刚刚好!”

    他急切的神情,讨好的语气,让秦湖秦昭等人都诧异不已:这来的是谁?

    黄瓜望着走过来的青年,一身随常儒生服,系着蓝色斗篷,虽然满面风尘,眼睛却亮闪闪的,神情也淡然,不见恼色,也不见急色,平常的很。

    先叫一声“敬文哥”,又跟李敬武打了声招呼,然后笑道:“我哥和板栗哥哥都在东院,我们过去吧。”

    李敬文疑惑地问:“这就过去?不是要写个什么东西么?”

    黄豆急忙道:“先写。先写家庭情形。”

    好像生怕他不写一样,快手拽过一沓白纸,将笔墨都准备好,殷切地望着李敬文道:“敬文哥,凡来的人都要写这个,为的是留底查对。”

    李敬文扫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也没多话,一撩长袍,在桌前坐下,接过毛笔便奋笔疾书起来。

    黄豆本要告诉他写些什么的,一见他刷刷不停笔,显然早就知道该写什么,心里松了口气。

    秦湖忙问赵翔,这是谁。

    赵翔道,这是李敬武将军的哥哥,叫李敬文,就是“文武全才”家的老大,去岁中的进士。

    秦湖和杜少爷等人不胜敬佩,小声商议:等两年大家也要去青山书院进学,要沾沾小青山的灵气。

第382章 李敬文(一更)

    李敬文写完,看也不看,拿起纸递给黄瓜,笑问道:“黄瓜,你瞧这样可成不?”

    黄瓜接过去扫了一眼,含笑道:“成。就是这样。”

    李敬文又问道:“那我是进东院哩,还是进西院哩?”

    黄瓜听了笑容一僵,未及答言,黄豆赶忙道:“敬文哥别说笑了,快去东院吧。我哥他们都等着哩!”

    忙忙地扳着他肩头往东院去了。

    黄瓜和李敬武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丢下一帮少年大眼瞪小眼。

    赵翔看看孤零零立在暮色中的三张桌子,冲着黄豆喊道:“黄豆哥哥,再来人怎么办?”

    黄豆听了,停下脚步想了一下,再抬头看看天色,转身回来吩咐护卫小厮们:“收工,收工!把门关了!就说时辰到了!”

    又对秦湖和秦旷笑道:“两位世子,要不要一块来?外面凉了,进去喝杯热茶。”

    秦旷抢先道:“郑三哥有事在身,请自便。我等这就去了。改日郑三哥闲了,咱们再会聚闲谈。”

    秦湖急忙道:“我等十五日再来,看玄武将军花落谁家。”

    “对,对!十五再来!”

    众少年纷纷言道,好似怕十五不让他们来一样。

    黄豆笑道:“这个不难,十五那天,等他们参选的人先进去了,我让人放你们进来瞧热闹。”

    众人大喜,然后纷纷告辞,另找地方玩乐去了。

    再说李敬文,一踏入东院上房门槛,屋内说笑的少年们看见他都愣住了,玄龟呆呆地想:“媳妇要飞了!”

    板栗眼中爆出惊喜的神采,弹身而起,张开双臂大笑迎上来:“敬文哥!”

    一个熊抱,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李敬文却注视屋中众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很快掩去了,笑问板栗:“你们这是在干啥?”

    葫芦捕捉到这一幕,心中一松:这才是来找媳妇的人。

    走上来捶了他一拳,微笑道:“等你!”

    这话说的,这么多人等他?

    李敬文含笑一一跟大伙打招呼,就听孙强问道:“敬文哥,泥鳅咋没跟你一块来?泥鳅要是来了,咱们清南村的男娃可就齐全了。”

    赵亮听了连连点头,说他好些年没见泥鳅了。

    众人听了,都面色古怪。

    这两个憨的,也不想想,小葱这奉旨选婿是怎么来的?还敢提泥鳅!

    幸亏这时张杨从隔壁屋子出来,众人一齐上前拜见,才混过去了。

    张杨见了李敬文,记起哥嫂的话,心下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寒暄了几句,招呼众人坐下,说笑闲谈起来。

    李敬文却不准备跟他们闲谈,他直接问张杨道:“张叔不考查侄儿了?是不是侄儿来晚了,被剔除了?”

    张杨听了一愣,旋即笑道:“还考查什么?凡清南村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自然无须考查。没见他们都在嘛!”

    板栗却正色道:“该问还是要问的。请问敬文哥,哪天出发的?此来京城是为何公务?”

    李敬文注视了他好一会,才答道:“年前出发的。是奉顾将军之命,押送一批南雀物资进京。”

    原来是求顾涧帮忙的,板栗暗自点头。

    张杨忙道:“你在路上耽搁了,过年岂不孤单?”

    李敬文垂下眼睑,淡笑道:“也不孤单。跟将士们在虎王寨停了几天,在那过的年。”

    虎王寨?

    玄龟一激灵,似乎、好像,去年他们和小葱同路去西南的时候,就是在虎王寨停了好几天。虽然为了香荽,可是李敬文也在的。

    他干嘛巴巴地跑去那深山旮旯里过年?

    板栗则算着日子:从虎王寨到京城,也不用十几天吧?

    这是有事耽搁了,还是故意的?

    张杨却笑道:“虎王寨?那可是香荽的地盘。如今那里的地都登记入册了,听说都租给人种了呢。”忽然也觉得日子不对,“虎王寨到京城,你怎么走了这么些天?”

    李敬文不在意地说道:“当时身子有些不大舒坦,就多歇了两日,故而耽搁了。”

    板栗终于想起来,去年四月份,小葱曾经跟李敬文一块赶赴西南,途径虎王寨,遇见香荽。

    难道他特意去虎王寨的?为了什么?

    一边想一边写了个号数递给李敬文,告诉他,元宵那日就凭这个进来,以及各项规定等。

    李敬文一看:一百零七号。

    他抬头问道:“我是第一百零七个?最后一个?”

    板栗点头道:“对!”

    李敬文便对正和玄龟等人说笑的李敬武叫道:“敬武过来。也报一个名,正好凑一百零八。”

    板栗和葫芦听得目瞪口呆。

    李敬武也有些发愣:哥哥参加了,他怎好参加的?难道要跟哥哥争嫂子?

    “我在外面没写那个呢!”李敬武不好说缘故,只得含糊道。

    李敬文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那就马上写一个!难道你不会写字?”

    又瞅了赵亮等人一眼,道:“亮子、七斤(孙强小名)、老龟、麻虾,都报名了,你为何不能报名?”

    李敬武见哥哥神情不比往常,忙点头答应,找地方写家庭状况,然后也跟板栗要了一个号:一百零八!

    板栗和葫芦相视苦笑:李敬文生气了!

    张杨却没想那么多,觉得一百零八比一百零七听起来吉利,倒也高兴。

    见李敬武也拿了号,李敬文便起身向张杨等人告辞,“侄儿还要回去见爹娘。就不打扰张叔了!”

    李敬武因为爹娘进京,借住别人家不像,而且他这两次所得的赏赐也不少,因此就在京中买了所两进的宅院。

    张杨忙道:“不再坐一会?也是,你还没见过长明哥呢!那就先回去吧。等安顿妥了,再陪你爹来张叔家叙旧。”

    李敬文忙答应了,再对板栗和葫芦等人略一点头,便和李敬武头也不回地大步去了。

    当下,玄龟等人也都纷纷告辞。

    等人都走光了,板栗才叮嘱黄瓜和黄豆道:“回去别告诉小葱敬文哥来的事,省得她听了心里又难受。反正都这样了,看元宵节那天结果吧!”

    黄瓜和黄豆也觉得李敬文神色非比寻常,一齐点头。

    张杨奇怪地问道:“这是为何?”

    板栗不知如何跟二叔说,踌躇了一会,才道:“二叔就别问了。反正小葱选婿又不看人,只看谁答的题合心意就选谁,又何必告诉她。”

    这可真是听天由命了。

    张杨见他这样说,便不多问。

    当晚回家,他们果真没当着小葱的面说李敬文来的事,只说初选结束,总共选了一百零八人。

    一百单八将?

    郑氏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小葱打量板栗和葫芦等人神色,出奇地沉默,并未多问什么。众人只当她临近选期,或羞涩,或紧张,或矜持,这样表现也正常,再想不到别处去。

    饭后,将家务安顿托给葡萄姑姑,她便回房歇息去了。

    郑氏吩咐红椒,这两天多留心些家里,让大姐姐有空清静,好预备元宵的选婿。

    红椒答应了。

    板栗见郑氏说话间神情有些遗憾,明知道为什么,于是晚上悄悄地来到爹娘房中,告诉他们李敬文已经来了。

    张槐和郑氏听了大喜。

    再听板栗说,李敬文似乎很生气,就疑惑道:“那他为何还来?”

    板栗苦笑道:“这我就不晓得了。”想想又道:“怕是为了争一口气。”

    郑氏就有些忧心:若是心怀不忿前来,这求娶就变了味了。纯粹为了争一口气,这可不是好现象。

    张槐却不满地说道:“咱们这样,还不许人家生气了?他生气才对!才像个男人!要是没点气性,那软性子才不好哩,倒叫我看轻了他。”

    郑氏蹙眉道:“也没人说他不该生气。只是他这样,到底是不是真心求娶小葱哩?”

    略沉吟了一下,对板栗道:“选婿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们不方便请参选亲友上门。你去跟黄豆说,让他明天去李家,探探李敬武的口气,也看看李敬文的表现。”

    板栗点头道:“黄豆去合适。”

    接连两日,黄豆去了李家新买的宅子,都没有见到李敬文兄弟俩。原来,李敬武陪着哥哥去户部交割财物和处理公事去了。他只得怏怏而回。

    如此,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

    朱雀大街因为玄武将军选婿的事,所有临街住户一大早都悬灯挂彩,把一条街装扮得炫丽多姿,游玩的百姓和商贩纷纷聚集,其繁华热闹景致不胜描绘。

    一大早,虎禁卫就出动了,将朱雀大街及附近几条街道都防守得严密之极,堪比年前献俘大典时的阵仗。

    这是皇帝怕有漏网的叛党余孽借机生事,若跟白虎侯成亲当日那样闹一场,可不是大煞风景!

    板栗和葫芦也率两府护卫在玄武公府内外仔细布防,谨慎细微也不能尽述。

    又是一个大好的晴日,初春的太阳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辰时三刻,应选的人已经全部到场,除了李敬文和李敬武兄弟俩,更有无数人在公府附近流连,要瞧瞧玄武将军花落谁家。

    板栗和葫芦亲自核对应选者,一对字迹,二看相貌。他们凭着记性,一百多人,有几十个人是认识的,另外几十人怎么也有个大概印象了,因此不怕人浑水摸鱼。

    直到一百零六人验证完毕,全部进入正院,板栗才看见李敬文兄弟俩不急不慢地走进来,这时正好辰时末。

    下更一点。

第383章 选婿(二更)

    二更求粉。

    板栗对着李敬文苦笑了下,道:“敬文哥,就等你了。”

    李敬文含笑问道:“哦?我来迟了?”

    板栗听了一滞,顿了一瞬才道:“刚刚好。”

    李敬文就笑道:“没误了时辰就好。小公爷,我们这就进去了?”

    板栗张着嘴,不知如何应对。

    这样的李敬文让他不适应,有些陌生。似乎他也无心应付自己,对一切都兴趣寥寥,淡淡的,疏离得仿佛隔了一层纱。

    葫芦见此情景,对板栗使了个眼色,转身道:“走吧!”

    板栗便低声对孙铁交代了一番,然后四人进去了。

    正院里已经摆下了一百零八套桌椅,每张桌上都贴了号码,并配了笔墨纸砚。这是怕上房正厅摆不下,故而摆在露天场院中。

    李敬文兄弟便寻了自己的号数坐下了。

    刚坐定,便有宫中来人,是奉太后懿旨协助玄武将军选婿,也顺便监场的意思。

    大伙不免都激动起来,神情越发地期盼。

    只有李敬文低垂着头,玩弄手中的毛笔,也不知在想什么,并不对前方看。

    等太监宣过懿旨,黄豆便走到大伙正前方,先给众人施礼,然后微笑道:“各位,在下奉玄武将军之命,有些话要先告诉大家。”

    众人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等他说下文。

    黄豆被这些人用灼热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道:“首先,姻缘天定。所有初选进来的人机会都是一样的,因为玄武将军只看答题,不看人。所以,等会诸位答完题后,就由这几位公公按科考一样把名糊了,然后才送给玄武将军看卷。选中后,当场公布。”

    众人听了,都欢喜不已,都道这样公平。

    黄豆忙笑道:“先别急着说公平,在下要说其次了。这其次么,还是姻缘天定。大伙得明白:这可不是金殿科考策论,玄武将军选婿,必定有她自己的喜好和感情。也许有人答得很对,可是玄武将军觉得不合她的心意,那便是你们没有缘分了。事后千万别骂玄武将军才好,更不要说什么不公平之类的话。”

    众人听说这样,虽然没意见,但也没像先前那样欢喜,都各自思量。

    黄豆又道:“再有就是:诸位只有半柱香的答题时间。等看了题,你们就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限定了。只因想久了,即便答了出来也无用。”

    众人听了暗自诧异,怎会有这样的题目?

    等黄豆说完后,就有一个丫头掀帘子从屋内出来,将一个秀气的篾编小箱子放在传旨太监面前。里面装的是考题,请他分派人分头发给大家。

    黄豆立即大声道:“这是玄武将军刚刚才写出来的。连我们兄弟都不知道。”

    众人点头,泄题是不可能的,只看自己运气如何吧。

    于是三四个太监各拿了一沓纸,分头快速发了下去,又有人点了半柱香计时。

    于是众人都低头看题。

    玄龟看了题目,眼睛蓦然睁大:果然媳妇是他老龟的,这题目就是为他出的嘛!

    白凡看了题,两道剑眉往眉心靠拢……

    李敬文往纸上瞄了一眼,脸上似哭似笑,似喜似悲,竟然复杂的很。

    余者都倒抽一口冷气,听见黄豆喊一声“计时开始”,也顾不得其他了,只管思索怎样落笔。

    题目是:你娘和媳妇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这可真是要人命了!

    当下,众人来不及埋怨玄武将军,各展才情和心思应对这题目。

    玄龟想,我老龟水性好,别说娘和媳妇同时落水,就是一家子都落了水,我老龟也能把他们都救上来。只是这自古孝道为大,该先救老娘;救了老娘,媳妇应该还没淹死,还是等得及他去救的。

    心里这么想着,手底下也没闲着,就刷刷写将起来。写完那香也恰好烧完了。

    赵亮想,按道理该先救老娘的。可是他晓得他娘的脾气,肯定要他先救媳妇,好给赵家传宗接代。不然把娘救了上来,媳妇没了,娘说不定要骂他不孝,还会气得跳水自尽,害得他两头落空。

    心里这么想着,也这么写了出来,末尾还加一句“我娘就是这样的脾气”。

    李敬德看了题目后,眼珠直转,暗忖道:小葱问这个,分明是难为人。不孝肯定不成,不要媳妇也肯定不成。于是写道:“先救娘,然后再救媳妇。若是媳妇不能救了,就陪媳妇一块共赴黄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好感人!

    他都被自己感动了,想必小葱也会感动的。

    孙强一看题目,心道这么简单?

    能不先救娘么?

    当然不能!

    不孝的男人谁会嫁?

    提笔毫不犹豫地写下“先救娘”三个字,写完那香还才烧一点呢!

    李敬武蹙眉想了好一会,写下“先救离自己近的那个”,然后就搁下笔。他觉得只能这样了,他再想不出别的了。

    白凡想玄武将军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略一思索,提笔写道:“视周遭环境,若有可利用之物,可将二人同时救起为上策;其次视距离远近,先救离自己近的人,然后再救另一人;若二者都不能,则先救娘……”

    写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停笔不动。

    本来,他也想跟李敬德一样,写陪媳妇自尽的。然私心里又觉得太假了——如此轻生,那娘救上来由谁养活?玄武将军又不傻,如此做作讨好的行为定会招她耻笑。

    于是无奈停笔,满心怅然,仿佛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媳妇淹死却来不及救一样。

    李敬文想都没想,低头奋笔疾书,写完那香才烧一半。

    余者都紧张地思索,一边拼命写字。

    也有人,比如那个从飞虎关调来的黑大个将领,对着那张试卷发呆,一个字也没写。

    他是真的为难了,不知该先救谁,所以也不知该怎样写。他是不屑用心思巧言辩驳或者说违心话的,所以就准备交白卷了。

    呆坐了会,想是觉得交白卷不大好,于是就在答卷上写下“我不知道”四个字,也算一种回答吧。

    再说外面,里边一开始,就有人出去把题目告诉了板栗和葫芦——他二人在发卷前就被赶出去了——两人听了目瞪口呆。

    愣了好一会,板栗才有气无力地对魏铁道:“回去!回去告诉太太,就说……就照实说!”

    娘还等着呢,要瞧瞧闺女出的什么题目。

    魏铁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等答完了?这快的很,马上就有结果了。”

    板栗摇头道:“他们是好快就答完了,将军不是还得慢慢看嘛!一百多人呢!还有,太监们还要糊名呢。有的耗。你先让人回去告诉一声,也好让我娘放心。”

    只怕娘听了就没法放心了。

    于是魏铁把题目折成方块,叫了个护卫送回侍郎府。

    再看院子里面,那香已经烧完了,老太监尖细的嗓音立刻响起:“时辰到!即刻交卷。”

    就有小太监下去收卷子。脚下跑得飞快,一边毫不客气地扯各人桌上的答卷。若是不丢手的,扯破了可不能怨他。

    众人纷纷站起,写好的自然递上答卷,没写好的兀自低头奋笔疾书。

    老太监忙又喊道:“时辰到了。再不交卷就不收了。”

    写的人吓了一跳,急忙扔下笔,让小太监把卷子收了去。

    这边结束了,那边几个太监就凑一处开始糊名。

    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忙,也有人凑一块低声说话,探听对方是如何答这题的。

    可是奇怪的很,大伙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实话,也不知为了什么。

    李敬文静静地站了一会,跟黄豆要了张纸,写了张便笺交给李敬武,他便悄悄地出去了。

    黄豆见了大惊,忙追上去问道:“敬文哥,你怎么不等结果就走了?”

    李敬文回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我还有些公事未完,要去忙。敬武在这也是一样的。再说,我又不一定能选中。”

    黄豆急道:“可是……”

    没有可是,李敬文说完转身就走,根本没听他的可是。

    黄豆收声,觉得敬文哥好像很疲惫、很落寞、很……伤心!

    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道:“难道敬文哥答的不好,所以不想等结果了?”

    正呆望着,板栗过来了,问他道:“黄豆,你不去里面看着,跑这来望啥?”

    黄豆丧气道:“敬文哥走了!”

    “啊?”板栗满脸愕然,“他没答上来?”

    黄豆摇头道:“我不晓得!”

    板栗呆了一会,颓丧道:“算了!看来他们真的没缘分。进去吧。等下结果出来了,若有人有异议,你还要解说。”

    黄豆答应一声,忙转身进去了。

    等老太监捧着厚厚一摞糊名后的答卷进去上房后,参选的人忽然都紧张起了,一边轻声说笑,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上房门帘,满脸的期待。

    连那个黑大个也不例外。

    因为他忽然想起“不知道”也是一种答案,说不定玄武将军就为了试探他们的心性,他实话实说了,这才是最好的回答。

    上房堂屋内,小葱坐在桌前细细翻看着那些答卷,老太监站在一旁守着。

    虽然说有一百零八份试卷,然答案都是一目了然的,因此小葱看的很快。

    下更晚八点。

第384章 悔婚(三更)

    三更求粉。冰火!中文

    太后身边的邱公公悄悄地打量玄武将军。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劲装,外罩斗篷,头上发式也简单,斜插了一支翠凤钗,凤眼内嵌着两粒血滴似的红宝石,风嘴里衔着一串碎珠,莹亮欲滴。

    邱公公只见过她两三次,都是在慈宁宫。

    然那时候,玄武将军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活的很,不像眼下这般平静,似乎有些冷。

    他心中掂掇:难道这些人答得太不像样,所以将军不高兴?

    小葱静静地翻阅答卷。

    不过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饶是她心情不大好,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正翻着,忽然一份答卷跃入眼帘,只扫了一眼,她就浑身僵住了,定定地瞅着那几行字发愣。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她忽然眼睛发酸,并没有欣喜,有的只是对前途未卜的茫然:这到底算是觅得良缘呢,还是怎样呢?

    她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一个男人?

    心中升起莫名恐慌。

    怔了好一会,才把那份答卷抽出来,轻轻搁在一旁,然后继续呆坐。

    余下的,她也没心情看下去了。

    邱公公见小葱选出一份,满心惊喜,她发呆的神情又令他疑惑:将军既然选了合心意的答卷,怎么还不高兴呢?

    见她只顾坐着,也不往下看,忙提醒道:“将军,按规定,将军必须将所有的答卷都看完,然后才能选一份。”

    小葱听了他的话,转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知道了!”

    于是继续翻下去。

    全部看完,她拿了三份答卷出来,把余下的装进先前的小箱子,淡声道:“就这样吧!”

    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荷叶急忙打起帘子。

    邱公公愣住了:怎么拿了三份?难道要跟殿试一样,点出状元榜眼探花来?

    眼见小葱已经出去了,急忙迈步跟了上去。

    院子里望眼欲穿地少年们见小葱亲自出来了,手上还捏着几张答卷,立即轰然而动,虽未喊叫。却都满脸热切地盯着她,希望她等会宣布的是自家那张答卷。

    小葱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在正前方站定。大大方方地抬眼,直视众男。

    大伙儿忽然觉得眼花心动起来。

    那个女子,站在前面,阳光照在她身上,凤钗眼内血红的宝石耀出两团璀璨的光芒。和她眼内神采相辉映,栗色劲装衬得她粉面莹润光洁,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小葱见众人都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抬起右手举起一张答卷。开口言道:“承蒙各位厚爱,来此参选,小女子感激不尽。如今结果已出。小女子选定这份答卷的主人为良人。”

    她声音不高不低,并不软糯柔媚,却清澈悦耳,仿佛山间奔流的清溪跳跃。

    众人本就着急,又听她谦称“小女子”。并不自称将军,更是心热渴望。纷纷言道:“请将军公布。我等无不心服!”

    小葱忽然笑容一收,认真道:“适才小女子已经托表弟转告各位,言明挑选会带个人喜好。”将左手两份答卷扬了扬,“如今再重申这点:这两份答案也甚为有情理,然小女子根据心意选婿,别无他意,还望各位能够宽谅。”

    言毕,对着右手答卷念道:“边脱衣边下水,将衣衫和腰带相连,一头拴上鞋子,救娘的同时扔向媳妇,让她扯住,借力往自己身边来。”

    念完,望着众人不语。

    大家都听呆了,没有爆发惊叹,也没有强烈反对,仿佛不信还有人会这么回答一样。

    白凡神色呆滞,他只想到“视周遭环境有无可利用之物”,怎么就没想到利用自己身上衣物呢,这才是最便捷的!

    忽然孙强问道:“要是衣裳和腰带连接后,还是不够长,媳妇够不着怎么办?”

    众人纷纷点头,都望着小葱,等她解释。

    小葱轻笑道:“出这样的题,不过是想知道大家在那种紧急情形下会如何想、如何做而已,至于结果……”

    她停顿了一会,才继续道:“首先,这人应该根本没考虑什么孝道、先救谁后救谁的问题,他丢不下娘,也不想丢下媳妇;其次,他反应敏捷,行动快捷,做了这种情形下他能想到的最两全的应对措施;最后,就是结果了……”

    忽然她的声音伤感起来:“他努力了,也尽力了!可能会救了娘之后,却发现媳妇根本没抓住自己结的绳索,又或许媳妇已经沉水,又或许媳妇已经被水流冲走……我以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丢弃老娘,但也没有因为娘而丢弃媳妇……”

    人群一片寂静,大家虽然都是男人,却都明白了玄武将军的想法。至于认同不认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葱沉默了一会,又举起两份答卷,也都念了,却是白凡和李敬武的。

    “这一份答案,思虑周详,应对也得体。然而,小女子总觉得,在那种情形下很难作此周密谋划,答题才会这样写。这只是小女子浅见,或许误会了这位兄台,他的确是位冷静睿智之人!”

    “这一份答案,是最理智的了。谁近就先救谁,安排合情理,还担负了会被人骂不孝的恶名。然我知道他是实话实说,只因救远的,也许会一个都救不上来。”

    她一一解释完毕后,众人都怔怔地不语。

    黄豆在一旁听着,也呆愣半响,见大家都不吱声,忙咳嗽一声道:“还请邱公公展开糊名。”

    众人这才惊动振奋起来,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要听听是谁这样答题的。

    邱公公急忙上前。

    因为这场考对从头到尾都有人监视,且是现场阅卷、现场公布,因此糊名采用的是把姓名和籍贯等应试者资料部分折叠封贴起来,此时只要展开就可以了。

    老太监轻轻撕开被封的答卷右上角,然后恭敬地递给小葱。

    小葱接过去一看,浑身一震,两眼蓦然瞪大,猛然抬头扫向人群,要寻找那个人。

    大家见她只顾四下乱看,也不说话,都着急的很,就有人催促起来。

    这时候,张杨、板栗、葫芦、黄瓜等人也都来到近前。

    “是谁?”板栗沉声问道。

    小葱不答,依旧在人群中搜寻。

    黄豆被张杨等人瞪视,急忙上前往小葱手看过去——

    他脸上也呈现一瞬间的呆滞,紧接着就高举双臂,兴奋地大喊:“李敬文!”

    张杨、板栗和葫芦等人听后,都面面相觑,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李敬武却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哥选中了!”

    玄龟瘪了下嘴:果然敬文哥一来,他媳妇就没了!

    邱公公也不知这李敬文是谁,但见玄武将军和黄豆的反应,也知道张家这女婿选的合心意。因此上前恭声祝贺道:“恭喜玄武将军!”又转向板栗等人,“恭喜玄武公爷!恭喜白虎侯爷!恭喜张侍郎!”

    他一开头,众太监和张家护卫下人都高声祝贺;白凡的等来参加选婿的少年们也反应过来,一齐恭贺。

    虽然没被玄武将军选中,但总要有点襟怀不是,不能连句祝贺的话也不说,那太失礼了。

    张杨等人连连拱手还礼,一个个满脸笑容。

    板栗转头对魏铁一挥手,豪气道:“赏!”

    魏铁立即吩咐随从将早已准备好的封赏散发给众太监和护卫下人等。

    忙乱中,板栗见小葱来回在人群中扫视,忽然想起李敬文已经走了,急忙上前低声道:“妹妹,敬文先走了。说是有公务。”

    如今李敬文可是他妹夫了,不好叫“敬文哥”了。

    走了?

    小葱转头愣愣地看着哥哥,之前李敬文来了,他们也没告诉她;今天李敬文答完题就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板栗被小葱看得有些心里发虚,不知如何跟她解释。

    小葱见他神色尴尬,越发疑惑,忽然想起李敬武,忙命人叫了他过来,问道:“你哥呢?”

    李敬武被赵亮等人围着祝贺,乐呵呵地四处拱手答谢,那架势倒像是他被张家聘为女婿一般。

    被小葱叫过去一问,忙道:“我哥说他有事要去户部。他留了这个给……你。”

    他一不留神差点叫“嫂子”,好险忍住了,傻笑着从怀里掏出哥哥留下的便笺,递给小葱。

    小葱接过去展开一看,再次呆住了,眼睛一红,泪水就灌满眼眶。

    板栗见事不对,急忙抢过便笺一看,上面写着:“郎在花下坐,卿在水中游。原以为今生有缘,你注定是我的妻。谁知你三次弃我!我想娶的是小葱,不是玄武将军;你选的是答题之人,不是李敬文。可见我们终究无缘,那不过是一场梦……”

    板栗也惊呆了!

    虽然不知两人在曾经的过往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看明白了:这一回,李敬文放弃小葱了!

    板栗回头,望着满院川流不息和欢笑的人发怔。

    有人落选无望,已经离开;还有如玄龟等人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转而围住张杨葫芦,朝他们要喜酒吃;二门外也是一片吵嚷喧哗,高声问玄武将军花落谁家。

    没有人知道玄武将军已经被刚选的夫婿悔婚了。

第385章 倒追(一更)

    板栗迅速衡量眼前情势,当即决断:一边吩咐黄瓜黄豆和田遥等人出面,将慈宁宫的太监和其他人分别让进东院去招待茶点,一边扶着小葱往上房去,又低声吩咐荷叶去请张杨和葫芦过来。

    小葱两眼灌满泪水,看不清周围的情景,听着满耳喧闹,心里乱糟糟的,也理不清思路,比先前更加茫然无措。

    被哥哥连拖带拽地拉进上房里间坐下,那喧闹的声音也渐渐淡去,她才神魂归位、心境澄明,才能把事情从头细想,又问板栗,李敬文进京后的情形。

    板栗便细细对她说了。

    生气了么?

    他是该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还要来?

    就为了证明自己,然后再让她也尝尝被弃的滋味?

    小葱眼前浮现李敬文持重沉稳、正气昭然的面容,跟板栗和泥鳅比,他是端方敦厚的,他绝不会转门为了羞辱她而来。

    那么,就是真伤心了。

    三次弃他?

    小葱慢慢地回忆起和李敬文错身而过的几次经历,每次都是因为跟泥鳅不成,然后她觉得不该再找他,以为那样把他当做退一步的选择,是看轻了他;他也会觉得被看轻,从而觉得无味。

    她怕的就是出现眼前这样的结果!

    可是,她估错了敬文对她的感情。

    若是前两次,他绝不会这样对她的,会包容原谅她;这一次,他伤透了心了!

    他说的对,这次,她选的不是他,只是一个答题的陌生人;他也不稀罕做玄武将军的夫婿,他想娶的只是清南村的小葱而已。

    小葱刚擦净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不住滴落。

    她听见张杨和葫芦进来,问她怎么了。

    她哽咽答不出话来。

    他们又问板栗。

    哥哥解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絮絮叨叨的,将她的心再一次重创。

    正无所依靠之时,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是二叔。

    “小葱,你一向聪明。你该知道,这时候哭是没用的。敬文既然来了,说明他心里还惦记你。你该去向他认错才对。”

    ……

    板栗和葫芦也在跟她说着什么,她也没听清,可是她渐渐地安静下来。

    她当初生出要为了泥鳅拼一番的念头,那是因为她认准他,愿意为他承受任何的困难;如今,她愿意为了李敬文承受任何的困难吗?

    她认准了他没有?

    她慢慢地站起来,擦干眼泪,对张杨道:“二叔,请你回去跟我爹和我娘商议一下,请石头叔和大舅舅为媒,上李家求亲。我去找敬文哥。”

    张杨愣住。

    上李家求亲?

    女家赶着男家?

    板栗和葫芦却道:“对!妹妹这主意好!”

    不管能不能成,先要摆足了姿态,放低了身段,就当跟李家赔罪了。

    当然,关键还在李敬文身上。他若是不能转弯,还是白忙活。

    见小葱转身要出去,板栗急忙道:“我陪妹妹去。”

    小葱头也不回地拒绝道:“谁也不用陪我。我就自己去。”想是觉得这样会令家人担心,又道,“让鲁三跟着我。”

    于是,鲁三就跟着大小姐往户部去了。

    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汹涌,大家热火朝天地议论玄武将军选婿的结果,说是去岁一个进士,也是小青山清南村出来的。

    “那个清南村,听说村里的孩子都是神童。”

    “那是!他们村里的水,喝一口就能变聪明。”

    “我才跟媳妇商量,要搬到下塘集去呢。好些当官的告老都去那,那儿的水养人哪!”

    ……

    若是平常,听了这些可笑的说话,小葱肯定会忍俊不禁。可是眼下,她一点笑的心情也没有,策马直奔户部衙门。

    小葱在户部转了一圈,没找到李敬文,却惹得大小官员诧异不已,纷纷侧目。最后,有人说李县令公事已了,已经南归了,他看见他和西南禁军押送物资的人一起走的。

    小葱心往下沉,正要和鲁三去李家看看,迎面来了魏铁。

    原来板栗借口让他去李家告知选婿结果,顺便看看李敬文是否回家了。结果发现他根本没回去,于是急忙来告诉小葱。

    小葱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往城外赶去。

    到了南华门,问了守城官兵,说不久前确实有一队西南禁军出城,遂一路疾奔赶了上去。沿途问人,直追了二三十里地,终于追上了西南禁军。

    西南禁军见玄武将军来了,大喜。

    西南军可是玄武将军的娘家。

    见了他们,小葱也觉得亲切,和领头的指挥使寒暄两句,就问李县令在何处。

    那指挥使很诧异,说李县令公事尚未完结,还要在京城呆两天,刚才不过是送他们出城而已。

    小葱又扑了个空,心中难受,略跟他叙了一会,便托他向镇南侯顾涧问好,然后就拱手告辞了。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没有再纵马疾奔,而是信马由缰,慢慢在道上晃荡,一边胡思乱想,茫然没个头绪。

    鲁三跟在后面,警惕地注视四周。

    道上三三两两来往的人和车不少,穿着鲜亮的衣裳,媳妇婆子头上更是簪金戴银,这都是往京城去看元宵灯会的百姓们。

    正走着,忽见前方道旁有三间茅舍,斜挑了一杆发灰的素旗,上面只有一个“酒”字。

    小葱满心疲惫,正要找个地方歇歇,遂跳下马背,牵着马慢慢走过去。

    到了近前,将马缰交给鲁三,吩咐道:“我进去坐一会。待会咱们就回城。”

    鲁三一愣:这是不让他跟进去了?

    但他马上就应道:“是!小人就在外边等。”

    小葱步入草堂内,里面摆着几张方桌长凳,简陋的很,却收拾得十分清爽干净,让她想起清南村的一些农户。

    店内生意清淡,只有一个客人,正坐在一张桌前自斟自饮。因听见掌柜招呼客人的声音,便回头张望。

    这一看,两人都愣住了。

    竟然是李敬文!

    他显然喝了不少酒,颧骨处酡红一片,似染了胭脂一般。

    “客官这边请!”

    掌柜的还不知情,只管殷切地招呼小葱。

    小葱呆了一会,慢慢走到李敬文的桌前,站定,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

    李敬文眨巴两下朦胧的双眼,忽然嬉笑道:“是小葱啊!你咋来了哩?过来,过来坐!这老伯做的小菜有味道,比京城的好吃。有点像咱们清南村的口味。你来尝尝,再陪我喝一杯。”

    掌柜的是个老汉,听了这话十分欢喜,笑道:“原来二位客官认识。就坐在一处了?”

    小葱点头,在李敬文右手边坐下。

    掌柜的急忙又上了一套碗筷并酒杯,加了几个碟子,不过是乡野腌制的小菜和羊肉而已,然后就任凭二人自便了。

    小葱给李敬文满了酒,一边轻声问道:“你咋一个人在这喝酒呢?”

    这话也是白问,缘故她还不清楚?

    李敬文却笑道:“我心里难受。小葱,我心里头难受,我就想喝一杯。”

    却不说为什么难受,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道:“这酒不好,没咱们家酿的糯米酒甜。是不是,小葱?”

    他凑近她脸问道,一边细瞧她,仿佛确认她是不是小葱一样,眼神有些疑惑。

    小葱点头道:“是!”

    也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她迎着他的目光,轻声问道:“敬文哥,你为啥难受?是不是因为小葱?她让你伤心了?”

    李敬文想了想,忽然用力甩甩头,仿佛在回忆一样,喃喃道:“小葱啊——好淘气的!她一个人跑到河里划水,还把狗儿丢进河里,又想法子去捞。那小狗可怜死了,叫她折腾得灌了一肚子水……”

    小葱泪水涌了出来,“你咋知道的?”

    李敬文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脸庞小声道:“我瞧见的。我哩,就在河边一棵桃树底下看书,然后她就来了。把衣裳脱得光光的,穿件小肚兜,和一条小短裤……”

    那一年,四月中旬的傍晚,八岁的李敬文避开门前河段,跑到小清河上游,坐在河边一棵柳树下的草地上,靠着树干看书。

    这地方不大有人来,十分安静。

    沿河杂乱地种了许多桃柳。桃树正开花的时候,香片乱飞,簌簌轻响;柳垂金线,翠带飘扬,在清亮的河水上方荡漾,不时有几根划过水面,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欢笑。

    更有蜂儿在耳边“嗡嗡”轻鸣,下游隐隐传来媳妇们的说笑声,好像在洗菜。闹了一阵,渐渐消失,各自回家煮晚饭去了。

    他安心于这种宁静,认真地默诵《论语》。

    正读得出神,忽听脚步声响,接着从旁边的小径上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低声呵斥“别叫”,边走边扯腰带,解开小褂儿,又脱裤子。

    他惊得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娃脱光了衣裳,只系一件水绿小肚兜,穿一条小短裤,浑身白嫩嫩的,就那么“扑通”一声跳进水中,顺带的,还把一只半大的黑狗也扔进了河里。

    小葱妹妹这是在干什么?

    李敬文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

    可是,听着狗儿在水里挣扎扑腾叫闹的声音,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地抬头向河里看去。

    今天两更,下更晚上八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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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