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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6章 童年梦(二更)

    二更求粉。

    只见那个小女娃把上衣和裤子打结系在一块,朝狗儿扔过去,自己却去抓漂在另一边的一只木盒子。

    可怜的小黑狗还不会自救,一边扑腾一边汪汪叫。

    小女娃骂道:“笨狗!你不晓得张嘴咬衣裳?淹死你活该!”

    抓住盒子后,见狗儿快沉底了,只得游过去把它抱起来,好一顿训斥。

    这情形看得李敬文一头雾水。

    显然,小女娃没打算放过小狗,骂了一顿后,又把它扔进河里,同时被扔进河的还有那个盒子,然后她继续一边抓盒子,一边让狗咬衣裳。

    看了一会,李敬文总算明白了:小葱妹妹是想在抓住盒子的同时,把狗儿也救上来。

    看着小女娃伸胳膊弹腿地在河中忙碌不停,一边不停骂“笨狗”,他差点笑出声来:小葱妹妹平常瞧着挺文静的,没想到这样淘气!

    他不禁也起了兴趣。见那狗儿实在费劲,小葱的衣裳又小,裤子和褂子连起来也不够长,眼珠一转,就脱下自己的上衣,悄悄地团成一团,推滚入河中,他却闪身躲在一丛灌木后面。

    幸亏他出来的时候,想着要坐在草地上,特地换了身旧衣裳,是舅舅小时候穿的,小葱肯定没见过,认不出来的。

    果然小葱见漂来一件衣裳,忙伸手抓起来,一面四下张望。没看见人,以为是上游清北村人丢的。顺手就跟自己的裤子系在一起,又玩了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黑狗求生意志强烈,终于开了窍,不但晓得张嘴咬衣裳,还主动往小葱身边扑腾。

    于是,这同时并举的救援游戏就玩成功了!

    小葱还不满足,继续试验:手抛盒子,脚踹狗,把它们一起丢下河后,再迅速扑进水施救。

    如此,玩得越来越纯熟,河里响起一串清脆的嬉笑声,外加狗儿兴奋的“汪汪”叫声——它也喜欢上了这游戏。

    暮色渐渐降临,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映在河水中,不时被小女娃搅成碎片,凌乱晃荡。

    李敬文看着跟游鱼似的在水中窜来窜去的小女娃,光洁的脊背在月光映照下,泛出一层莹莹光彩,忽然心跳起来:他看了小葱妹妹的身子……

    这样不好!

    他想走开,可是肯定会惊动河里的小葱。眼下他光着膀子,小葱又没穿衣裳,要是两人对面,那多难为情!

    这样躲着也难受,因为蚊子盯上他了,咬的他浑身痒痒。

    正没个主意,忽然远处传来隐隐的呼唤:“小葱——”

    是张奶奶在叫小葱妹妹!

    小葱听见声音,忙停住戏水,站在河岸边,侧耳听了一阵,才对黑狗道:“快起来!奶奶在叫了。”

    一边爬上岸来,把湿淋淋的裤子就这么往身上套。

    湿衣裳不容易撑开,她单脚立着,把另一条腿往裤筒里踩。塞不进,差点栽了个跟头。只得嘀咕着慢慢用手往上捋。

    李敬文见她撅着小屁股忙活,十分的可爱,一边觉得害羞,一边忍不住不看,心里又想:我看了小葱妹妹的身子,等长大了,我就娶她。

    这么想着,觉得很甜蜜,也不觉得看小葱不该了。

    等小葱带着狗撒着欢儿跑走后,他才背着一身红包也往家跑。

    到了家门口,依稀听见隔壁菊花婶子的声音:“小葱,你衣裳咋都弄湿了?”

    小葱脆声道:“小黑淘气,掉河里去了,我救它弄的。”

    小黑狗“汪汪汪”大叫。

    李敬文:“……”

    此后好几天,李敬文总能在傍晚看见“小黑落水”,然后小葱去救。小女娃那戏水的身影就深深地刻入他的心底。

    小葱听得泪水涟涟:原来,他这里也有童年的梦!

    “是我,那年听娘说了这个问题,觉得好难过。我想自己好聪明的,一定要同时把两个人一块救上来。我就用盒子当娘,让狗扮媳妇……”

    李敬文呵呵笑道:“我今天才明白,原来你当年是把狗当媳妇救的。”他显然酒上了头,用手抚上小葱的脸,“可是我从那时起,就当你是我的媳妇了。你可知道?”

    小葱使劲摇头。

    李敬文就颓丧道:“你一心记挂泥鳅,当然不知道了。”

    提起泥鳅,他忽然道:“泥鳅成亲了。你知道么?是我不让他退亲的,是我告诉他不能娶你的,是我说,你是我媳妇……”

    他一股脑地说着,舌头打结。

    小葱听呆住了。

    李敬文见她发呆,凑近她,捏着她下巴小声问道:“你生气了?”

    小葱无力摇头。

    李敬文认真道:“我跟你说哦,我爹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嫁自己喜欢的人。我之前也觉得这话对。后来我又觉得不对——你不能嫁给泥鳅,泥鳅也不能娶你。我就跟泥鳅说了,还训了他一顿。他就让家里把定亲的姑娘送来成亲了,还叫我好好待你。谁知你却奉旨选婿起来!”

    原来是这样,小葱呆呆地看着李敬文。

    “你没告诉我。”

    “我想等泥鳅成亲了再跟你说的。省得你想些乱起八糟的。可是……有泥鳅的时候你不要我,没泥鳅了,你还不要我……”

    李敬文终于把眼前人跟过去串联起来,不再嬉笑,而是痛苦地揪住自己胸前衣襟,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葱抹了一把泪,伸手攥住他手腕,轻声道:“你别急。那奉旨选婿不算数了。”

    李敬文困惑地问:“不算数了?”

    小葱用力点头道:“不算数了!张家另外请了大媒,上你们家提亲去了!”

    李敬文用手点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上我们家提亲?为谁提亲?”

    小葱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张家想把小葱嫁给李家的长子李敬文,托了赵石头和小葱的舅舅做媒。”

    李敬文“哦”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小葱的手,问道:“你说真的?你没哄我?”

    小葱摇头道:“我没哄你。是真的。”

    李敬文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思绪停顿,不知思想了。

    小葱默默地坐着,静静地等着他回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掌柜的先见他们又说又笑又哭的,这会子又不吱声了,满心纳闷。走过来,问他们可还要什么。

    小葱摇头,吩咐他煮些醒酒汤来,他急忙就去了。

    这里,李敬文忽然开口道:“那我也不能答应。小葱太淘气了。那一年,她帮板栗一块把我家敬武打了一顿;还有一回,她和板栗把我家晒酱的瓦钵子弄翻了,洒了一地酱……”

    他絮絮叨叨地数落小葱小时候的“光辉事迹”,嘴角却带着笑,傻傻的,声音喃喃的,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小葱鼻子发酸,站起身,走到外面吩咐鲁三找辆车来,然后进屋帮李敬文揉太阳穴。捣弄了一会,让他吐了一次。再喝了掌柜的送来的醒酒汤,才叫鲁三进来,合力把他扶上车,往京城去了。

    夕阳沉坠,暮色渐浓,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李敬文靠在小葱身上沉睡不醒。

    进城后,已经是掌灯时分。满街华灯高悬,流光溢彩,街道上更是人潮汹涌,笑语喧哗。许多人手上都提着精致彩灯,一眼看过去,长街如同一条流动的灯河。

    在这样的情形下,马车是走不动了。小葱便吩咐鲁三,将车赶往僻静人少地方,避开主要街道。

    喧哗笑闹声惊醒了李敬文。

    他睁开朦胧双眼,车内昏暗,目不能见。心下疑惑,略动了动,感觉倚靠着软枕般,鼻端又闻见一股清甜气息,顿觉不对,霍然坐直身子。

    小葱本用双手扶着他身子,感觉手上一空,立即惊喜地问道:“敬文哥,你醒了?”

    李敬文一时没听出她的声音,沉声喝问道:“谁?”

    小葱忙掀开一角车帘,让外面的灯光透些进来,一边道:“是我,小葱。”

    李敬文一愣:“小葱?”

    借着照入的微光打量她,还是看不清,只看见一个轮廓。

    小葱点头道:“是我。你喝醉了,我叫了马车,我们坐了回城的。”

    李敬文就沉默下来,似乎在努力回想前事。

    一点一滴,零星片断凑在一处,依稀有了些印象,也明白大概缘故,心里一痛,彻底清醒。

    “你选完了?”他轻声问道。

    “是。我选了你。”小葱知他清醒过来,也直言相告。

    李敬文又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道:“我不是你要选的人。那不是我答出来的,是我小时候见你玩过,所以才知道。”

    小葱也沉默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这个问题,我能根据事发时的情形,答出好些答案,绝不是那一种。你在军中呆了这么些年,该知道‘临机应变’四个字的含义,又岂能这样来挑夫婿?”

    声音带着浓浓的谴责。

    小葱低声道:“是!”

    “万般无奈时,选择先救娘,你不能说人答错。”

    “是!”

    “敬德心眼多,他肯定写先救娘,再陪媳妇一块死什么的。看着很假,但我知道,真有这样的事,他肯定不会舍得丢下媳妇的。”

    “是!”

    “以老龟的水性,就算先救娘,也来得及救媳妇,你难道说他先救娘不对?”

    “是!”

    ……

    李敬文一条条举例,竟然把所有人的答案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并且证明这些答案都合理。

    见小葱低着头,只顾答“是”,李敬文叹了口气,道:“随便你选吧,他们都不错。只要你真心相待,日后总能过好的。”

    小葱泪水就流了下来,死咬住嘴唇不吱声。

    原来,不是随便选一个人就能成亲的!

第387章 放弃后牵手(一更)

    李敬文下了车,见小葱也跟下来,明明一身劲装英姿,却显得柔弱单薄,孤零零地站着,周围流光飞舞、人来人往,仿佛全不与她相干,遗世而独立!

    他心中大疼,仍不住自问,为何会这样?

    他赶了这么远的路,牵肠挂肚这么多天,如此离去,那这次进京所为何来?

    难道就为了赌一口气?

    心中一软,鬼使神差般对她道:“我送你回去吧。这么多人,坐车是不成的了。骑马也不成,咱们牵着马走吧。”

    小葱面上一喜,忙点头,转身吩咐了鲁三几句。

    鲁三就打发了马车,自顾先走了。

    这里,李敬文和小葱并肩而行,专找人少的地方,边问路边走,辗转往张府行去。

    清朗朗的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照着下面欢乐的人群。这样的日子,想找安静少人的街道实在难。渐渐的,他们身边人多了起来。挨挨擦擦的,李敬文不知不觉就抓住了小葱的手,怕她被挤散了。

    小葱急忙反手回握过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身后的马儿就费事了,常常被人堵住,拉也拉不动。

    李敬文见这样不是个事,忙抬头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找人流稀疏的地方,挤过去停下喘气,一边转头问小葱:“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刚才被马踩了一蹄子,所以才这么问小葱。

    小葱摇头道:“没事!”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巷子里支了个敞篷,生着炉子,好像是卖什么食物,于是低声道:“我肚子饿了。”

    李敬文听了一愣,忙四下查看,立即就看见了那个食摊。

    “那边卖吃的。咱们过去瞧瞧。”

    小葱点头,两人手拉手就过去了。

    原来是卖元宵的。

    卖元宵的大婶见了两人,忙热心招呼道:“两位客官,来尝尝我们这元宵。最是好味道了,街坊们都夸的。有甜酒煮元宵,有芝麻馅儿的,还有葱肉馅儿的,还有馄饨哪!”

    李敬文听了甚为满意,正要过去坐下,又停住脚步,踌躇地看着那两匹马,不知往哪放。这棚子不大,里面还坐了好几个吃元宵的客人。

    大婶一见他神情,忙道:“这马交给我,先拴在我家院里去。”转头对身后喊:“当家的,出来帮把手。”

    原来她身后就是门户,这小摊是依着自家门口支起来的。

    随着答应声,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出来,问明了情况,憨笑着把马牵进院去。大婶一再跟两人保证,不会有事。

    于是两人在一张空桌旁坐下。

    坐下才发下还牵着手呢。

    李敬文慌忙松开,瞅了小葱一眼,却发现她根本没在意,依旧抓着自己的手,嘴里问他:“你要吃什么味儿的?”

    李敬文想起两人的情形,心里有些闷,随口道:“随便什么味的,都成。”

    小葱就叫了两碗芝麻陷的元宵。

    一时元宵煮好端上来,小茶碗装着,香甜扑鼻。

    李敬文下午醉了酒,又心情不顺,闻见这味觉得腻烦,才吃了一个,就丢下勺子,道:“你吃吧。我不大饿。”

    小葱折腾了半天,是真的饿了,吃的很香甜。见他这样,明知是醉后遗症,便想法子。

    因看见旁边有人吃馄饨,碗里还漂着几根绿色的菜叶,大为诧异,忙问道:“请问婶子,那是什么青菜?”

    大婶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就笑道:“不是青菜。——这个时候哪来的青菜呢!这是萝卜苗。我想着丢了可惜,就掐了嫩心来下馄饨,搭点青气,人都爱吃。”

    李敬文也看了一眼,忍不住就道:“给我来一碗馄饨。”

    他肚里空,嘴里苦,看见那碧青的菜叶就觉得想吃。

    小葱听了,急忙道:“大婶帮我挑些嫩萝卜苗,这馄饨我来做。”

    “你要自己做?”

    大婶听了发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敬文急忙阻止道:“费那个精神干啥?吃一碗就走了。”

    小葱微笑道:“我也想吃了。横竖外面街上还有许多人,这时候出去也是挤,不如在这歇会,弄些好吃的。我瞧大婶还有酸白菜,腌得不错的样子。我做个酸菜馅儿的馄饨咱们吃。”

    说着,一面催大婶弄酸菜,一面三口两口将自己碗里的元宵吃了,又把李敬文那碗也端过来,也一气吃了。然后解下斗篷搭在凳子上,起身去炉子后面,蹲在大筐前捡那萝卜苗。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仅看得李敬文发呆,也看呆了在座几位客人。

    就见她择菜、洗菜,一会工夫就攥着水淋淋碧绿一把萝卜苗站起身来。

    转身看见大婶正在切酸菜,忙又接过刀去,道:“我来。”

    跟着“咚咚咚”如细碎的鼓点敲击,很快就将黄亮的酸菜切成碎丁,和着葱姜肉末搅拌了一小碗馅儿,又把萝卜苗也切碎了。

    大婶见她如此麻利,笑眯了眼,一边包馄饨,一边赞她手艺好。

    一个老汉对李敬文笑道:“小兄弟这媳妇贤惠。没的说!”

    众人都交口称赞。

    一个女人做这些本算不上什么,问题是小葱那身装扮,看起来就不同寻常,分明是位贵人,又是在外面游玩,却说动手就动手,动起手来还如此麻利,大家就不能不赞叹了。

    李敬文听了哑然,不知如何接腔。

    似乎她真的应该算是自己媳妇了呢!

    撇开奉旨选婿的事不谈,便是他酒醒后,依稀记得之前她曾说,已经托石头叔上李家提亲去了。

    以他对爹娘的了解,定会忙不迭地答应。

    爹娘答应了,他还能反悔?

    这正是他一心期望的,可是,为何他心里这般难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他望着低头忙碌的小葱,不时问大婶可有这个、可有那个,俨然是掌勺的,大婶反倒成了打下手的。

    小葱还是那个小葱,自己却不是泥鳅!

    正想着,就见小葱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过来,放在他面前。因萝卜苗切碎了,菜汁染得那汤色碧莹莹、清亮亮的,衬得薄皮馄饨晶莹剔透,香气诱人,顿时食欲大开。

    小葱含笑递了把勺子给他,期盼地说道:“尝尝咋样。”

    李敬文压下心头隐痛,接过勺子,舀了一颗馄饨,吹了两下,喂入口中。慢慢吃了,对她点头道:“鲜!”想了想又道:“清爽得很!”

    小葱就高兴地笑了,道:“你慢慢吃。吃完再让大婶下,还有好多呢。大婶还在包。”

    李敬文见她撑住胳膊望着自己吃,顿了下问道:“你不吃?”

    小葱这才想起来,忙起身道:“还有一碗。”

    于是端了过来,又拨了些给他,然后跟他头挨着头,一边吃一边说道:“这萝卜苗有些温苦,可是清热的。”

    李敬文喝着清汤,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小葱吃得很欢畅,吃完对大婶道:“婶子,再下两碗。”

    李敬文愕然道:“你还吃?”

    刚才她可是已经吃了两碗元宵的。

    小葱点头道:“我还没吃饱呢!敬文哥你也多吃一碗。这馄饨汤汤水水的,不怕存食。”

    大婶一边下馄饨一边对他们笑道:“能吃是福气。”

    小葱就抿嘴笑了。

    李敬文见她一扫之前的失落,笑得活泼灵动,仿佛那个水中嬉戏的女娃又回来了,忍不住嘀咕道:“你原来可没这么能吃。”

    小葱听了,忙凑近他,要告诉他自己在军中饿肚子的情形。

    正好那大婶端了馄饨过来,乐呵呵地笑道:“这位客官,你最好找大夫帮媳妇瞧瞧,怕是怀孕了!这馄饨馅儿掺了酸菜,酸菜是开胃的,所以她就比平常吃的多了。你们刚成亲不多久吧?小夫妻不懂这些个,别是怀孕了都不知道,那可不大好。要知道怀孕头几个月最是要紧的,可马虎不得。”

    絮絮叨叨的,站那说个不停,还把眼睛看着小葱,等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跟自己讨教,她好再解释。——谁让她是过来人呢!

    不能怪大婶鲁莽,一来刚才那老汉对李敬文说“你媳妇”,李敬文没反驳;二来他俩说话都凑一块轻言细语,外人瞧了活像才成婚的甜蜜小夫妻,所以她才这么说。

    小葱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喂馄饨,被烫得直吸溜嘴儿。

    李敬文又是尴尬,又是无措,且心里极不是滋味——若是以往,他听了这样话,定会欢喜地偷笑的——待要不理那大婶,又怕她说个没完,于是慌乱地说道:“不是的。”急忙从腰里摸了块碎银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她要算账找钱,总该走开了。

    大婶见这二人面嫩,便不再说,接过银子笑眯眯转身离开了。

    李敬文松了口气,转脸一瞧,小葱又把一碗馄饨吃得见底了,于是张大嘴傻傻地看着她。

    小葱听见大婶离开,才敢抬头,正好撞见他愕然的神情,讪讪地笑了。因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清楚,于是再次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前几年,军中缺粮,常饿肚子。我们又天天训练,最是容易饿的。我就……我如今很能吃的。”

    李敬文听了怔住,好一会才轻声问道:“常吃不饱?”

    小葱刚想轻描淡写地带过这话题,忽然心里一动,便道:“嗯。一天吃一顿,只有一碗粗粮,还发霉。有一回打仗的时候,我饿得头晕,站不稳,差点被人砍了。是混世魔王的堂弟救了我。”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她自然是信手拈来。

    李敬文见她不说了,想再问,又觉得没意思,事后关切算什么?

    慢慢用勺子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往她碗里舀,心中又软了两分。

    每天直面生死,怕是没多少闲心想儿女情长的。自己心心念念的情事,她未必会想那么复杂。

    下更晚八点。

第388章 从头再来(二更)

    两人默默将剩下的馄饨吃了,小葱转头对街那边看了看,问道:“咱们走?”

    李敬文忙道:“还有马。”

    小葱道:“这好办。”转身对来找余钱的大婶道:“大婶,剩下的银子不用找了,我们还有事劳烦婶子,我们想把马儿寄放在这里,等明天让人过来牵。”

    大婶听了满口答应,且是意外惊喜,多了一笔收入。

    于是告诉地址,正要问明天什么样的人来牵马时,忽然一群半大的孩子冲进巷子来,其中一个少年看见小葱,愣了一下,大喊道:“玄武将军!”

    小葱不料会被人认出来,吓了一跳,忙靠近李敬文,低声道:“走!”

    李敬文立即握住她手,两人转身就走。

    其他孩子也都转头看小葱,都认了出来,又一个大喊:“是玄武将军!玄武将军跟夫婿逛灯市!”

    今天可是玄武将军选婿的日子,这个男人跟玄武将军手拉手,肯定是她新选的夫婿。

    于是喊着跟出了巷子,引得街上人都围过来观看。

    小葱和李敬文急忙拼命往人群里钻,左躲右闪,穿街过巷。幸亏没了马儿碍事,才跑得快。

    奔跑了好一阵,才在一条闹嚷嚷的大街街口停下,周围全是五彩绚烂的花灯,行人只顾看灯,没有人注意他们。

    小葱拍着胸口喘气,一边笑道:“幸亏吃完了才发现。要是开始就叫人认出,就吃不成了。”

    李敬文没有应声,不知为什么,他脸色很不好看。喘了一会气,对小葱板脸道:“这是朱雀大街,离公府不远了。你走吧!”

    小葱听他声音不对,急忙一把抱住他胳膊,哀求道:“敬文哥!”

    李敬文推她道:“天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槐子叔和菊花婶子该着急了。”

    小葱不松手,急切间忽然道:“我肚子饿了。”

    李敬文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绷脸道:“你不是才吃的元宵和馄饨?”

    小葱也觉得这个借口不大好,但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耍赖道:“那碗小的很,元宵在我煮馄饨的时候就消化光了;馄饨都是水,跑这一路早就没了。”

    李敬文听了脸色发黑,脑中浮现那个自己玩水打湿了衣裳却赖到黑狗身上的小女娃。

    见她不撒手,经过的路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无奈问道:“你想吃啥?”

    小葱听了这话,精神一振道:“吃啥都成。咱们边走边瞧,碰见啥就买啥。”

    扯着他就往朱雀大街外边走,这是一过家门而不入了。

    先遇见一个推车卖麻花的,站住买了一包,敬文捧着,小葱挽着他胳膊,边走边嚼,“这个麻花很脆哩!”

    眼前灯光迷离,繁华似锦,身边佳人相伴,李敬文如在梦中。感觉不真实,便低头去看小葱。见她津津有味地嚼着麻花,吃得分外香甜,不觉口齿生津,忍不住伸手到纸包里掏了一根出来,想要尝尝。

    却被小葱挡住,抢了过去,仰脸告诉他道:“敬文哥,这油炸的你不要吃。这两天你忌些油荤,吃点清淡的。嗯,回头我熬红米粥给你喝。”

    李敬文听了,瞅着她的眼神怪异极了:这说话的口气,怎么跟已经进门的小媳妇一样哩?

    小葱兀自不觉,絮絮叨叨地告诉他,要注意身子什么的。

    李敬文故意道:“你嘴巴说让我注意身子,还拖着我逛街?也不担心我累。”

    小葱听了一怔,停下脚步,望着他忐忑道:“那……敬文哥,咱们回去吧。先送你回家。我待会一个人回家不要紧的。我在军中混了几年,能抵好几个大男人。”

    她这话本是想让李敬文放心的,谁知又戳中了他的软肋——好好的女孩子,槐子叔和菊花婶子看得她心头肉一般,便是村里的男娃也不常见面的,却在军中跟男人混在一块拼了几年。

    她这个将军,是拿命换来的!

    心里想着,鼻子发酸,主动牵起她手道:“我就是说说,其实还不累。难得赶上京城的灯会,咱们就再逛一会。”

    小葱听他声音明显温柔下来,心里欢喜,走在他身边,也不吃麻花了,看着各色彩灯,指点品论。

    一时遇见舞龙灯的,又停下看一会;再看见猜谜语的,也挤过去猜。

    李敬文猜中一个,得了一盏小鱼灯,小葱当宝贝似的提着。

    慢慢地,他们来到一条街上,李敬文仔细打量了一会,纳闷道:“这是往我家来了?”

    小葱点头道:“嗳!我问了人,特地往延华路来的。”

    李家新买的宅子就在延华路。

    李敬文点头,关注街道两旁,怕错过了家门。

    小葱却又瞄见一个小吃铺,叫做“大锅粥”,遂扯着李敬文往那边走。

    李敬文不知她要干嘛,及至进屋坐下来,才发现又是卖吃的,忍不住问道:“你肚子又饿了?”

    小葱摇头轻笑,凑近他小声道:“你不累?咱们正好歇会儿。”

    其实是她不想跟他分开,想认真地跟他说说心里话。

    李敬文听了,看看周围坐着的人,都在吃东西,他们占住人家的位子,若不叫些东西吃也不像,于是对小二招手道:“小二。”

    小二急忙过来,微微躬身,打着招牌笑脸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本店有熬得香香的红枣糯米粥,红豆羹,莲子羹……”一口气说了四五样。

    小葱听了一喜,对隔壁桌上客人碗里扫了一眼,吩咐道:“先来一碗红豆羹和一碗红枣糯米粥。”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小二说完利索地转身去了后堂。

    先来两碗?

    这说明等会还要?

    李敬文瞅了下手里只剩下一半的麻花纸包,又悄悄地瞥了小葱一眼,不过没吱声。

    小葱对他的神情十分了然,含笑解释道:“我瞧这里的红豆羹熬得细滑的很,就帮你叫了一碗。这个吃了暖胃。又是稀的,容易克化。”

    李敬文这才释然。

    说话间,小二已经端了两碗粥上来,都是一色的小茶碗,吃两碗也不会撑。

    李敬文见那红豆羹熬得跟糊似的,又细又香,舀一勺喝了,热乎乎的,还不烫嘴,寒温正合适。点点头,三两勺喝完,赞道:“确实好喝。”

    小葱还在慢慢地吃着,又不住地看他,听这样说,微笑道:“你歇会儿。想吃的话,等下再叫一碗别的。”

    李敬文见她静静地说笑,不似之前那般情急,预感有话,便望着她。

    小葱吃完,将碗推开些,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定定地望回他。略酝酿了会,刚要开口,又皱起眉头——这里乱糟糟的,又不好大声说话的。

    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回去吧!”

    李敬文默默地起身,会了账,当先就出去了。

    这一回,他们没有驻步,一直走到李家附近,这里人少了些。

    小葱忽然开口道:“敬文哥,你可愿让我从头再来?”

    李敬文脚步一顿,站住,慢慢转身,“从头再来?”

    小葱点头,轻声道:“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也没啥好解释的——都过去了,解释也没用。”

    李敬文捏着拳头,坚决问道:“若我一定要听解释呢?”

    小葱沉默了下,才轻声道:“第一次,我还小呢,娘把求亲的人拟了个名单,让我选。说真的,我心里没头绪的很,我都还没想好要嫁人。真要选,我就只能从你们两个中间选一个了。我只跟你们两个熟一些。”

    “可你选了泥鳅!”

    “嗯!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你跟葫芦哥哥他们差不多,从小就一副大哥哥的样子。泥鳅就有点不同。”

    小葱实话实说,努力描绘自己当时的心境和感觉。

    李敬文闷闷地问:“后来跟泥鳅不是没成么。”

    小葱诧异地反问:“我跟泥鳅的事闹得那样,转头我就找你,你觉得我该这样?”

    李敬文哑口无言。

    似乎,他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

    “那第二回呢?”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他就不服气,为什么小葱明知道泥鳅定了亲,还要选他。

    小葱回忆道:“第二回么?我头次回乡,听见泥鳅定了亲,我就很难过。本来以为我们就算完了,谁知第二次回村,听说他竟然悔婚了。我又为他担心又感动,我就有些动心了,想着他要是真能退了亲,我就不负他。后来你知道的,我被刺杀,泥鳅救了我,我自然心意更坚定了。”

    李敬文听了默然,他忽然不想再问了。

    有了刚才的经验,他自然也能想象得到:小葱和泥鳅这次虽然一条心,无奈情势不由人,被逼分开,心情自然不会好,还是不能转头就找自己。没那个心情,也太缺少诚意和情义了,小葱是不会做的。

    真要那样做了,他会喜欢吗?

    他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他阻止泥鳅退亲娶小葱的心思后,并没想过小葱来找他,而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再请人去张家提亲的。

    但是,奉旨选婿呢?

    奉旨选婿就有情义了?

    忽然想起刚才小葱说的“从头再来”,奉旨选婿就是她想从头再来吧!

    果然,耳边响起小葱幽幽的声音:“我奉旨选婿,就是丢开了泥鳅,想从头再来。”

    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我心里是希望你能来的。如今想想,是我太不该了:就算从头再来,也该把机会先给你,就算被你骂,被你唾弃,也该先问你一声的。”

    她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这个关键处,坦然对他承认了自己不敢面对他的懦弱。

    二更求粉。

第389章 亲友团的力量(一更)

    ********

    这句话一出,李敬文终于动容,眼睛酸涩起来。

    不等他出声,忽听背后有人大喊:“哥!”

    转头一看,黄瓜、黄豆和李敬武带着孙铁等一大群护卫从街道那一头赶过来,那架势显然在找他们。

    他这才想起,在外逛了一晚上,两家人肯定担心死了。

    小声对小葱埋怨道:“都是你,玩得心野了,不想回家。瞧,他们都找来了。”

    说完转身迎向众人,刚要说话,就听黄豆欢喜地喊道:“大姐姐,大姐夫,你们跑哪去了?叫我们好找,差不多把半个京城都翻过来了。再找不着,我哥都要请虎禁卫出头了。”

    大姐夫?

    李敬文被他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跟在后面的小葱吓了一跳,忙扶住他,对黄豆叫道:“敬文哥喝多了,快扶他进去。”悄悄捏了李敬文胳膊一把,“你就装醉吧!”

    还装什么醉呀!

    当他们进入李家,发现上房厅堂内济济一堂,严阵以待。

    不但李长明夫妻在,张槐、郑氏、张杨、郑青木,连红椒和香荽都在;板栗和葫芦不在,据说还在街上找李敬文和小葱呢。

    看见众人簇拥着二人进来,敬文娘欣喜地站起身来,“敬文,小葱,你们可回来了!”

    一把拉住小葱的手,笑问道:“街上人多吧?婶子跟你娘都好想出去瞧热闹哩!可是你石头叔刚才来了,我们就不好去了。总不能丢下客人自己玩去。来,说说看,街上都有啥好玩的。”

    众人听了微笑:在她嘴里,儿子是和小葱出去观灯去了。

    李敬文看见这个阵仗,哪里还记得装醉,急忙整衣,上前给各位长辈见礼。

    张槐笑着扶起他,示意他坐下,又关切地问了劳乏等语。

    红椒和香荽也笑眯眯地上前给李敬文见礼,没跟黄豆似的叫“大姐夫”,而是叫“敬文哥”,这让他松了口气。

    郑氏迅速打量了李敬文和小葱一眼,问道:“可吃了?”

    李敬文忙又站起身,躬身道:“谢婶子惦记。我们吃过了。吃了元宵、馄饨,刚才还在前面街上喝了粥呢!”

    他不过是实话实说,可众人听后齐齐松了口气,且脸上都笑逐颜开,互相交流视线目光,虽未说话,那情形十分的忙碌。

    最高兴的要数李长明两口子了。

    敬文娘照例是存不住话的,将小葱揽在怀里,喜气洋洋地告诉儿子:“刚才你石头叔来了,和你青木叔一块,亲自向我跟你爹提亲,要把小葱说给你。我跟你爹都答应了。”

    能不答应吗?

    且不说小葱是儿子喜欢的,也是他们夫妻中意的,就冲张家倒求上门,她就没法不高兴:谁家能有这样的体面?

    从来说亲事,哪怕是女家看上男家,那也要暗中托媒说合,然后男家先向女家提亲。

    更不要说还有太后懿旨撑腰了。

    真是苦尽甘来,也不枉这些年一家子都坚持等待。

    李敬文望着喜不自禁的娘,又看看她怀里的小葱,尴尬又难受,不知说什么好——下午的时候,他还对小葱说,他不能娶她,要她另择良配呢!

    敬文娘并不知儿子的心情,接着又放出一个更为震撼的消息:“这事定了,我跟你爹就想:你在那老远的地方做官,没几年工夫也回不来,等几年工夫也不一定能回得来,你又老大不小的了,小葱打仗也耽误了几年工夫。我们就跟你槐子叔和菊花婶子商量,赶紧让你俩把亲事办了。”

    小葱听后浑身一震。

    李敬文脸上讪笑还未退,就被这话惊呆了,望向小葱,不知是喜是忧。

    李长明见儿子发愣,忙体贴地问道:“你是怕来不及?这事全不用你操心!下午的时候,你石头叔已经进宫求过皇上了,帮你告了半月假,成亲尽够用了。”

    言下之意,你只管当新郎就成了!

    敬文娘忙道:“就是!我们两家都是实诚人家,也不讲那些个虚礼,嫁妆聘礼都用实在的。再说,我都准备这么多年了,家里啥都齐全的很,就是没搬来京城。搬来也不合适,你们成亲后,也不一定住京城……”

    两口子你来我往,说得正热乎,被郑氏打断了。

    郑氏注视着李敬文,微笑道:“敬文,这只是我们长辈的意思,具体怎么样,还要听你的意思再定夺。今儿天也晚了,你们也忙了一天,先歇息吧!”

    小葱听了娘的话,精神一松。

    李敬文看着菊花婶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慌忙又站起身道:“多谢婶子!”

    敬文娘诧异极了:“菊花,咱们不是说好的……”

    郑氏瞅着她,眨了下眼睛,笑道:“梅子,好事不在忙中起。都快三更天了,先不忙说这个。你瞧敬文都累了,赶紧让他歇息吧。”

    李敬文之前心里不痛快,若是一点余地不留,弄得跟逼婚似的,只会令他更不痛快。

    还是让他好好想想吧!

    想通了,这婚事才能算美满,不然恐怕要造成怨偶。

    张槐就站起身,扶起郑氏,笑道:“就是。我们年纪大了,可撑不住,也要家去睡了。”

    于是青木等人纷纷告辞。

    经过李敬文身边,张槐拍了拍他的肩膀,丢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低声道:“敬文,张叔心里都有数。”

    郑青木也冲他微笑,神情亲切。

    李敬文鼻子一酸,忙躬身肃立,送他们出去。

    在大门口,小葱先扶了娘上车,然后回头望向李敬文。

    他看着那期盼希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对她一笑,笑完自己吓一跳——怎么就笑了呢?这完全不受控制了!

    心底叹气:他根本见不得小葱一点委屈,这么多年,已经成习惯了,哪怕心里存有疙瘩,也还是改不过来。

    再说,他还在生气吗?他像在生气吗?

    他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没出息!

    小葱见他笑了,眼神闪亮,也抿嘴一笑,转身爬上车去了。

    等人都走后,李家四口聚集在一处,李长明问道:“敬文,你今儿咋了?”

    敬文娘也迫不及待道:“就是!敬文,你就算要争口气,也不能太过了——太矫情了人不喜。张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脸面也挣足了。”

    李敬武呵呵乐道:“哥,咱见好就收!”

    李敬文正把自己瘫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放松疲惫的心神,闻言苦笑道:“爹,娘,你儿子是那么矫情的人么?”

    敬文娘诧异地问:“那你咋跑了哩?连家里也不给个信儿。娘都担心死了。”

    李敬文颓然往后一靠,不知如何回答娘的话。

    他们哪里知道他心里的痛苦!

    这根本就不是脸面的问题!

    敬文娘暂时收了高兴的心情,立时发见儿子一脸倦色,忙起身走到他背后,替他揉捏头部,一边轻声道:“敬文,娘知道你委屈。可是你想想,你等了这些年,为的是啥?好容易她丢下泥鳅,转过弯来了,你要是再生气,那这些年不是白等了?这可是咱们乡下说的,砍了一年的柴火,一灶就烧光了。”

    砍了一年的柴,一灶烧光了?

    这比喻粗糙,但形象、贴切!

    李长明难得地摆了副严父面孔,沉声道:“你娘说的对。谁都能事事顺心哩!如今她丢开就好了。”

    敬文娘道:“可不是么!你就说你槐子叔吧,别瞧他对你菊花婶子好的很,当年他可是说过不要菊花哩……”

    李长明急忙打断她的话,责备道:“梅子,你提事这干啥?”

    李敬文和李敬武却同时来了精神,一齐把目光对准娘。

    敬文娘冲李长明笑道:“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丑事,有啥不能说的?”转向两个儿子,“当年你张奶奶要聘菊花,你槐子叔不乐意,说‘菊花再好,那我也不能娶她呀’。结果叫你奶奶听见了,传了出去,闹了好大一场事出来。你菊花婶子还跳了湖,差点没了。”

    李敬文和李敬武听得目瞪口呆。

    隔了一会,李敬武追着娘问道:“那后来哩?后来槐子叔咋又娶了菊花婶子了,他不是嫌菊花婶子丑么?是不是菊花婶子脸长好了,槐子叔才回心转意的?还是张奶奶和张爷爷硬逼他娶的?”

    郑氏小时候脸上长癞皮的事他们都知道。曾经娃们淘气,吵架的时候骂了出来,被板栗和葫芦打得半死,后来就再没人敢提了。

    敬文娘白了小儿子一眼,嗔怪道:“别瞎说!你槐子叔哪有嫌菊花丑?他从小就对菊花好得很。”

    李敬武诧异地问道:“那他咋不乐意娶菊花婶子哩?”

    他娘气道:“不嫌丑就一定要娶回家?那要是有两个丑的三个丑的,只要不嫌弃都得娶回家?你真是死脑筋!就算是美的也不能这么娶哩!”

    忽然明白过来,转头对李长明笑道:“槐子当年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他先没这个想法,才说了不想娶的话;后来他到底还是不舍得菊花,就又转过弯来了。所以说,这婚姻大事是要讲缘分的,时候没到,早了晚了都不成。”

    李长明点头微笑,赞媳妇说得好。

    他可不就是快三十了才娶的梅子嘛!当年人都以为他要打光棍哩!

    敬文娘又笑道:“槐子转过弯了,菊花还不大乐意哩,求了好两年,才定的亲。那时候菊花脸还没长好!”

    李敬武听得神奇不已。

    李敬文却若有所思。

    他在咀嚼娘说的“婚姻大事是要讲缘分的,时候没到,早了晚了都不成”这句话。

    好一会,他才笑道:“娘真会说笑话!就算槐子叔说了不娶的话,菊花婶子也不会跑去跳湖的。定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村人乱说。咱们村那些媳妇婆子,啥话扯不出来!”

    敬文娘诧异地和李长明对视一眼,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后来悄悄地问你菊花婶子,她也说没投湖,说是不小心掉湖里了。可她说了人家都不信,都说是她想不开,气得投湖了。”

    李敬文点头道:“菊花婶子心胸宽的很,断不会因为这个产生轻生的念头。”

    忽然激灵一下,沉默不语。

    敬文娘替儿子揉了一会,就丢开手,转而坐到他身边,劝道:“敬文,先前你跟小葱的缘分没到,所以才一直磕磕碰碰的;如今可是到了,你可要抓紧了,别把媳妇放跑了。”

第390章 各逞心思(二更)

    李敬文听了爹娘一番劝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心底本就舍不得小葱,不过是一时自尊和傲气使然,才说了要小葱另择夫婿的话。如今两家都议婚论嫁娶了,小葱选婿的结果也肯定已经报给太后知晓,断没有悔婚的道理。

    只是到底意难平,因此任凭爹娘做主,并不多话。

    这一日心情几起几落,令他疲惫不堪。然想起小葱在那小巷食摊择菜煮馄饨的身影,紧抓住自己手的余温犹在,心头便清明几许,仿佛清晨初生的一片霞光。

    就从头再来吧!

    李长明道:“成亲的日子要等明日跟张家碰头,再请石头来一块商议。”

    敬文娘点头,当下父子娘儿们又说笑一会,才各自安歇。

    这一夜,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的,李敬文睡了几个月来最沉的一觉,天光大亮还没醒。

    李敬武奉爹娘之命过来叫哥哥起床,见此情形,腹诽道:“哥哥昨天气得那样,这不睡得挺香的嘛!看来气平了。”

    便叫醒他,说爹娘都等他呢,还睡!

    李敬文忙起床,洗漱完毕,才去上房。

    一家子正吃早饭的时候,却有宫里太监来传皇上口谕:宣李县令进宫见驾。

    李敬文接谕不敢怠慢,急忙丢下才吃一半的饭碗,换上官服,将仪容收拾齐整了,跟着太监入宫去。

    李长明两口子十分忐忑,不知皇上叫儿子进宫是好事还是坏事。当下连饭也不吃了,匆匆赶往张家告知。

    永平帝见了李敬文,十分满意。

    玄武将军选的这个夫婿,去岁的进士,人品端方,既不辱没了她的身份,也没有深厚的根基家世,再好不过了。

    他招李敬文来,并无要紧事交代,和颜悦色地勉励了他一番话,命他成亲后即刻携妻回任上,嘱咐谨慎为官、用心治理民政经济等语。

    李敬文恭敬领旨。

    原来,昨日玄武将军选婿,选中的新女婿却先行离开了,玄武将军又是那副情形,尽管玄武公竭力掩饰,邱公公跟了太后一辈子,如何看不出不妥?

    他回宫后一五一十跟太后和皇上述说了选婿的情形,以及最后诸人的诡异表现。

    太后听说玄武将军居然哭了,很是震惊。

    永平帝也诧异:难道李敬文不愿意娶玄武将军?

    那他所为何来?

    这选婿可是自愿的,又没有人逼他来。

    不管怎样,玄武公和白虎侯马上就要赴边关,走之前,他不允许张家再出事。于是今日一大早,就派人宣李敬文进宫。

    从乾元殿出来,李敬文回望身后那巍峨的殿堂,心有余悸。

    他最近有些神智混乱,真是被儿女情长搅昏头了,竟然忘了这次小葱奉旨选婿意味着什么,居然敢在选中后再悔婚!

    便是小葱和张家不会对他怎样,皇上也饶不了他。

    幸亏只是跟小葱置气,旁人又不知内情,才未闹大。

    一路思索出了皇城门,忽然迎面来了一人,叫道:“敬文哥!”

    李敬文一看,原来是小葱,“你怎么来了?”

    小葱走近他,小声道:“我听梅子婶婶说你进宫,不大放心,就过来瞧瞧。如何,皇上没为难你吧?”

    李敬文看着她关切的神色,心中暖暖的。

    忽然他目无表情道:“皇上斥责我狂妄,说我配不上玄武将军。要替你重新择婿,命我立即滚回西南去。”

    小葱听了面色大变,刚要有所行动,忽然瞅着他脸色发愣,好一会才“扑哧”一声笑了。

    李敬文绷着脸问道:“你笑什么?”

    小葱满脸笑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轻声道:“敬文哥,你不会撒谎的。装都装不像。”

    说完又抿嘴乐,忍得腮颊泛红。

    李敬文就有些讪讪的,又气闷,暗想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在她面前耍心眼了,尴尬之下低头只顾往前走。

    小葱忙问道:“敬文哥,你去哪?”

    李敬文道:“回家!”

    小葱就道:“长明伯父和婶子都在我家呢。商议……商议那个……事儿。让我来接你过去。”

    李敬文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低声道:“有长辈做主就成了。我去做什么?”

    小葱听了一愣,略一思索,便紧追了几步,撵上他,柔声道:“听婶子说,你早上饭也没吃完就进宫了。我就熬了红米粥,还做了些小菜,特地接你过去吃饭的。”

    李敬文听如此说,转过脸看她。

    只见她满脸关切和期望,想起昨晚她说的,要熬红米粥给他喝,果然就熬了。

    他满心不忍拂她的好意,便点头道:“嗯!”

    小葱微微一笑,跟他并肩往长安大街走去,一边诚恳地跟他商量道:“长明伯父和我爹他们商议过两天就为咱们办大事,我觉得不妥,因此来问敬文哥一声,是不是缓一年再成亲?这样敬文哥也能好好想一想,我也能在家多呆一年——我不放心我娘呢!”

    李敬文听了心里一沉,不知怎的,很生气,板脸呵斥道:“都说好的事,还缓什么?刚才皇上都让我即刻成亲后回任了,你想让我抗旨挨骂?”

    小葱听了急忙道:“那就听你的。咱马上成亲。”

    李敬文似乎觉得自己口气有些冲,停了一下又道:“你走了,不是还有红椒么?张家那么多人,还怕菊花婶子没人照顾?若说因为你是大夫,紫茄不也是?还有清姑姑也分娩过了,她的医术比你更好,也能请她照应一二。”

    张家难道离了她就不能过了?

    闺女养这么大还不出嫁也真少见,他大妹慕琴娃儿都生了,她居然还想在娘家赖着!

    小葱柔声道:“你说的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接着又低声道:“我该多想着你的。你一个人在丰县,要操劳公务,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应,肯定吃了不少苦吧?在家的时候,婶子和慕琴事事都替你安置妥当,在外头就没那么方便了。刚才婶子还说呢,不放心你,要去岷州照顾你,又丢不下家里一摊子。她天天都记挂着。”

    李敬文脚步就慢了下来,等她说完了,才道:“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你跟板栗在军中都能过,我这点苦还不能吃?再说,家里也派了人去伺候。就是菜花,从小就在我们家的。”

    菜花是李家的丫头,小葱也有点印象。

    便点头道:“有她伺候,你也省心些。”

    李敬文心里一动,忽然道:“嗯,她还算聪明伶俐。你知道的,她从小就来我们家了,对我的脾气性格都清楚,凡事都能想得到。茶饭和女红也好,都是我娘教出来的;行事也温柔体贴,便是我晚上看书办公务,也都陪着,端茶倒水煮宵夜,勤快的很……”

    小葱越听越觉不对劲:这是……红袖添香?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是个难得的。她多大了?咋还没嫁人?”

    李敬文心里忽然就亮堂起来,微笑解释道:“她还不算大。你知道,调教一个人出来不便宜。好容易用顺手了,又要嫁人了,白忙一场。我就想着多留她两年,再不然,就不放出去了……”

    小葱脚下一顿,差点要抓住他质问“留下干嘛”,好险才忍住了,想起两人还没成亲呢,自己还没进李家门呢,还没资格管这些。

    于是深吸一口气,把疑惑压下去,心想自己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堂堂女将军,还制不住一个丫头?

    还是不要大惊小怪,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往后家里什么丫头老婆的,多的很呢,这也不算什么。

    这么想着,便暂时丢开此事。然心底却隐隐横了根刺,满脑子都是一副烛光摇曳、红袖添香的温馨图景。

    她暗自想道,怪不得昨晚她跟爹娘商议,说成亲后还留在京城,以便照顾娘。娘坚决不同意,还责备她说,除非她想把夫君送人,真是糊涂什么的。

    果然娘说的对。到底是长辈,过来人,就是厉害!

    一边想,一边对李敬文微笑道:“你说的对,自己调教出来的人,用了放心,还顺手。这次,我们家从原来的佃户里面挑了一批小丫头带了来。我娘说,要陪四个给我呢。如今我天天都带着她们教导。”

    李敬文把她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也微笑道:“是么?那也是她们的福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玄武将军教导的。医术、厨艺、武艺,样样精通。将来菜花你也好好教教她。她聪明的很,我偶尔教她认几个字、念几句诗,她都记得清楚的很呢!”

    说完转身自顾去了。

    又是菜花!

    小葱霍然转头,盯着李敬文的背影,震惊地想:“他对菜花这么上心,真是觉得合心意,不打算放她出去了?”

    正好他们来到长安大街,等候的随从牵了马过来,李敬文翻身上马,回头见小葱还愣着,奇怪地问道:“咋还不走哩?”

    小葱狐疑地看了他一会,才翻身上马,二人便往张府去了,一路再无多话。

    李敬文却一扫连日来的颓丧,心情开朗了许多,嘴角隐现笑意。

第391章 贤妻(一更)

    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等佳人在怀,他有一辈子的光阴跟她缠耗、跟她私磨,泥鳅什么的终究会消失无影踪,他李敬文将会灌满她整个生命!

    他就不信了,他把她捧在手心,她能不动情。

    他们一定会像他爹娘那样恩爱的!

    李敬文总结检讨,小葱也在想:敌情未明,先静观其变,待嫁过去再审时度势、临机应对,此时万不可自乱阵脚,以至失了先机。

    二人各自思量,又不时相视一笑,看去颇有情义。

    因把昨日的郁结和黯然都丢开了,面上笑吟吟的,竟然现出些春色来,他们却一点也不自知。

    后面跟的护卫很高兴:大小姐终身已定,他们又要吃喜酒了!

    就这样,二人到了张府,见了长辈,李敬文又转述了皇上的旨意,于是两家人都兴奋不已。

    郑氏溜了李敬文和小葱一眼,见他们不像昨日那般闷困,心下微动,含笑对李敬文道:“你早饭也没吃完,饿了吧?”转向小葱,“小葱,你带敬文去吃饭。吃了饭再歇会儿。这里我们商量安排,也不用你们操心的。”

    敬文娘急忙道:“就是,就是!你爹跟你张叔都把人全派出去了,个个都领了一桩事,没有办不了的。你只管跟小葱去。”

    李敬文就躬身对长辈们施礼告退,随着小葱去了。

    小葱安心要收服李敬文的心,况且她自己也要从头来过,今后一心一意待他,因此也不拘礼,将他带去东院西厢自己卧房外间,命荷叶和丫头们摆上饭来。

    李敬文看时,却是一大碗暗红粘稠的米粥,并四碟清爽小菜,还有一碗汤。那菜都是清南村乡下常见的:酸笋皮,炒青椒,凉拌莴笋条,雪里蕻炒肉丝。

    虽然是家常菜,却做得十分精致,色泽光鲜,香气诱人:酸笋淡黄;青椒碧绿;泡发的干莴笋条也绿莹莹的,淋上麻油,倒像新鲜的时令菜一般;黄灿灿的雪里蕻夹着粉红肉丝,让他见了腮帮子直冒酸水。

    小葱一边用个小碗帮他盛粥,一边道:“这个红稻米是宫里赏的。平常都是给我奶奶、我娘、我二婶她们几个吃的。”

    说完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将盛好的粥放在他面前。

    李敬文心里打定主意,因此不再像昨日那般隔阂。端起碗先舀了一口粥吃了,然后望着她道:“你偷偷煮的?没让他们看见吧?”

    小葱白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她坐在一旁看他吃,帮他将各样小菜都搛了些,然后又另取了碗舀汤。

    李敬文很快吃完一碗粥,小葱立即接过空碗去,一边将那汤端到他面前,道:“你尝尝这个。”

    李敬文诧异道:“吃粥还喝汤?那不是一肚子都是水了!也太淡了些。”

    小葱轻笑道:“你尝尝再说嘛!又不是很多,哪里就喝一肚子水了!”

    李敬文就喝了一口,抬眼对她道:“好喝!”

    低下头慢慢喝着,又舀起些莹白透明的萝卜片和粉红的肉粒来,也吃了。

    小葱就解释道:“这个萝卜汤里放了些火腿肉,带点咸香,清爽还不寡淡,开胃最好了。”

    李敬文微笑道:“这些都好吃。就是素了些。”

    确实开胃,害得他勾起了食欲,觉得眼前的清粥小菜不过瘾,想大鱼大肉地猛吃一顿才好。

    小葱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吃这粥垫垫,也养养胃。等晌午我再做鱼给你吃。那鱼是红椒和山芋从黑莽原带回来的。你别说,那地方死冷,鱼和鸡的味道特别好,比咱清南村的还好。那鱼浑身一根刺,蒸了又嫩又鲜。送了些进宫,也就是个意思,谁知皇上和太后吃了都说好,又特特派人来要。亲戚们也都抢着要。”

    说着,她忍不住就笑了。

    李敬文忙道:“红烧吧!我喜欢吃红烧鱼。”

    小葱摇头道:“这鱼极嫩极鲜,若是红烧的话,就没那个味儿了。通常都是用来清蒸或烧汤。你想吃有味儿的,我也有法子:我先把鱼清蒸出来,再另外用虾酱笋尖火腿肉熬些红汁出来,拌上葱花,淋在鱼身上,蘸着吃,倒还不失原味。”

    李敬文眼前顿时出现一幅色香俱全的图景,肚里也寡,嘴里也淡,只觉刚吃下的东西全不管用,倒更饿了!

    说话间,小葱又帮他盛了一碗粥,任他自己吃。

    她起身进里面拿了一根木尺出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仰脸道:“敬文哥,你抬抬脚,我量个尺寸,帮你做双鞋。”

    李敬文听了发呆,道:“做鞋?”

    小葱点头道:“嗳!凡闺女出嫁,都要给夫家人做衣裳鞋袜的。我虽然来不及做许多,但也不能偷懒。旁人就不说了,总要帮你赶一身衣裳鞋袜出来。就是我的针线活计不大好,你怕是瞧不上眼。”

    李敬文愣愣地瞧着她,也没心思吃饭了,问道:“纳鞋底可是费工夫的很,你能赶得急?”

    还有,他十分怀疑,她还记得咋捉针么?

    回头一只鞋底她三五针就纳完了,穿到脚上三天就得散开,那可就麻烦了。

    小葱可不知他想了这许多,解释道:“不用纳鞋底的。我们家人多,各人的单鞋和棉鞋,那尺寸也都不同的,所以沾了许多鞋底备用,也都纳好了。你这个尺寸,跟我哥和我爹差不多,肯定能挑到合适的。”

    李敬文听了,这才释然,忙抬起脚让她量。

    小葱量好后,用纸笔记下,吩咐荷叶去找合适的鞋底来,她又从房里端出个秀气的针线箩筐,坐在他身边缝起衣裳来。

    李敬文瞅着她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温柔模样,心头升起异样感觉。这时候,什么泥鳅,什么奉旨选婿,都不知丢哪去了,心里眼里只有这个从将军变为淑女的小女子。

    “这衣裳是帮我做的?”他问道,一边胡乱吃了口粥,也不知是啥味。

    “嗳!这个颜色你可喜欢?”小葱举起手上淡蓝衣袍问他。

    “喜欢!”李敬文脱口而出。

    “就是我手艺不好,做起来费劲的很。”小葱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李敬文轻声道:“不要紧,你慢慢做。”停了下,忽然又道,“以前你帮板栗和葫芦做的那种荷包,我也好喜欢,好想要一个呢!”

    小葱听了一呆:他不嫌弃她做的不好,她当然高兴。可是,做针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赶制一身衣裳,已经够她忙的了,还要荷包?

    呆了一瞬,她立即满口答应:“好!回头我就帮你做一个。”接着,她又不经意地问道,“那样式的荷包,慕琴不是也帮你做过?慕琴针线比我好多了。我的东西都不好意思拿出去见人呢!”

    李敬文斩截道:“我就喜欢你做的!”

    妹妹做的能跟媳妇做的情义一样?

    再说了,这可是他小时候就渴望得的。

    小葱便说他不嫌弃自己女红手艺差,往后她一定常帮他做这些,要多少做多少。

    李敬文满意地笑了,一气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一顿饭吃完,两人情意又近了一层,隔阂又淡了两分。

    小葱唤丫头进来收拾碗筷,自己边做针线边跟他说话儿,李敬文就看着她缝衣裳。

    这人哪,干自己不在行的事,那个架势都不对。

    小葱厨艺没的说,便不在自家厨房,随便街头一家小吃铺,挽起袖子照样麻利干活;虽然是女子,领兵也有气势,当日李敬文可是目睹过她的风采的;至于行医更不用说了,往病人跟前一坐,立即全身心进入状态。——要不当初怎会不避男女嫌疑为黄观治伤呢!

    可是,这针线活计对她来说,确实有些个不大容易。

    明明她做的很熟练,穿针走线很快,针脚也细密,效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点也不匀净。

    还有,每缝到边角处结线,她总是左一针右一针地绞缠,将线头锁死缠紧,怕会散开。李敬文感觉那架势就跟他爹绞麻袋似的。当然,这样缝出来的东西很牢实,绝不会裂线的,轻易也不容易扯破。

    他看得实在忍无可忍。

    并不是嫌她缝的不好,而是觉得让她做这个实在难为她,不比做饭,那是她拿手的,因此就有些心疼。

    想要劝她别做了,又想起刚才自己还让她缝呢,转眼就改口,好像有些无理取闹,只得继续忍着,暗想以后不让她做这些了,就让下人做好了。

    小葱玲珑心思,将他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微笑,也不多说,闲谈中问起他丰县任上的公务和经济治理。

    李敬文眼睛一亮,告诉她一件事,说他和泥鳅拟了个规划上呈给岷州知府,开通了蜈蚣岭和孔雀城之间的水路,另外动用军俘,从蜈蚣岭修了一条山路到眉县城,将岷州和南州彻底相连。

    “如今蜈蚣岭可大变样了,山上驻扎了军队,山下聚集了许多百姓,形成了一个寨子和集镇。人来车往,热闹的很。”

    小葱停手,惊喜地看着他问道:“这是真的?”

    李敬文笑道:“那还有假!那地方属于眉县治下,泥鳅将山谷的田地出售,广招百姓,连南州都有好些人赶去买呢!”

    说着话,不自觉地注视小葱,看她听见泥鳅的名字会怎样。

第392章 成亲前夕(二更)

    谁知小葱跌脚叹道:“吃大亏了!我们忙一场,啥也没得到。早晓得我们就自己分了那些田地才对。如今转手一卖,肯定能赚一大笔银子。”

    李敬文听了一呆,半响才道:“哪有那样的好事?你们当时在军中,都是有军饷拿的,开荒出来的田地自然也是国家的,怎能私下就分了呢?”

    小葱一想,可不是么,她真是昏了头!

    不过,嘴上依旧惋惜不已,毕竟那是自己亲手开垦出来的土地,“我跟你说,那些树,那些田,都是我带人伺候的。我比他们有经验嘛!”

    李敬文见她述说在蜈蚣岭的那些经历,神情十分兴奋,他也听得很入神,仿佛随她经历了一遭,于是轻声道:“你喜欢那里,我就去那买几十亩地,修个小庄子。你闲暇的时候就去住一阵子。”

    小葱摇头笑道:“费那个心思干嘛!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在那呆了两三年,当然喜欢那里了。可是,你不可能总呆在丰县,往后还不知会去哪当官。何必在那老远的地方置田地。”

    李敬文认真道:“怕是几年不得离开。因为我跟泥鳅提的这项举措,知府上报给朝廷,今早皇上还问了我呢。皇上十分高兴,说只要我们好好历练两年,做出政绩来,就派我们去南州和雪州任知府。”

    小葱听了傻眼,忽然哭丧着脸道:“我想家咋办?”

    她才回到爹娘身边,在京城转一圈又回去西南,总共也没跟家人团聚几个月,这不是折腾人嘛!

    还有,之前忙选婿,心思乱的很,况且也不知会选中谁,一些情形未及细想,此时才忽然意识到:如今可不比在清南村了,嫁人就要远离亲人和娘家。

    便是当日在军中,虽然也跟亲人分别,但心底总在期盼团圆的日子;眼下就不同了,那是一辈子都住人家家了。

    她看着李敬文瘪嘴,也顾不上装贤良温柔唤回他的心了,满脑子都是离家的恐慌和无措。

    李敬文见她忽然展现这副小女儿态,不禁怔住。

    仔细一想,成亲后就是他两人相依过日子了,连两家的爹娘也不在身边,顿时心底满满都是幸福甜蜜和期盼,再没一点之前的伤心不快,连算计征服她的心思都一并丢开。

    他将凳子移到她身边,打叠起万般言辞安慰她,声音低沉温柔——

    “我会努力上进的,争取早日能任京官,或者到京城附近来。或者,你想家想的不行了,就回京来住一段日子。”

    见小葱还是神游天外,狠狠心又道,“要不,成亲后你就留在京城……”

    不由自主的,就握住了她的手。

    这话实在是口不由心,他一万个不想她留下来。

    小葱正在心里计算,李敬文最快能几年回京,或者到京城附近就任,听了这话惊醒,急忙道:“不用!我跟你去丰县。”她想起了菜花,“你一个人在外,光靠菜花照顾你咋成哩?”

    李敬文一时转不过弯来,诧异极了:“菜……菜花?”忽然想起之前的话,“哦,你说菜花呀!你放心,她很能干的……”

    小葱便瞅着他微笑,问道:“很能干?”

    李敬文这样撒谎还是头一回,见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自己笑,心虚外加难为情,脸就红了,小声嘀咕道:“没有你能干!”

    怕惹得她真起疑心生气了,忙转移话题,柔声对她道:“小葱,你放心……”

    放心什么,他却说不下去了。

    这实在无法保证。她想娘家,他又不能把她娘家给搬到岷州去,只能自己努力往她娘家靠近。这最快也要几年工夫。

    忽然记起昨晚在那小食摊吃东西时,那个大婶说小葱怀孕的话,不自禁地想道:“等有了孩子,小葱就顾不上想家了吧!”

    这念头立时就在心里生了根,挥之不去,红脸看着小葱傻笑。

    小葱被他这样瞧着,不自禁脸也红了,低下头去。

    正在缠绵间,忽然一声柔柔的呼唤传了过来:“大姐姐!”

    是香荽。

    从外边笑眯眯地跑进来,也没觉出两人间的不对,一头扑进小葱怀里,揉搓腻歪了好一会,才转头对李敬文叫道:“敬文哥!”

    李敬文遗憾地放开小葱的手,笑问道:“香荽,刚才咋没见你和红椒哩?”

    香荽低头,羞涩地笑了一下,才抬头道:“我们在帮大姐姐准备嫁妆。”

    刚才娘交代他们兄弟姊妹,不要过来打扰大姐姐和敬文哥。

    原以为敬文哥和大姐姐吃了饭就会出去的,谁知等了这半天也不见两人出去。红椒实在忍不住了,仗着香荽年纪小,就派她过来叫了。

    他们姊妹弟兄比小葱自己更看清形势:过两天大哥大姐都要走了,能不难受吗?此时恨不得天天兄弟姊妹们腻在一块才好。可大哥公事忙,大姐却跟敬文哥扯不清,真是急死人了!

    李敬文听得愣住了,“准备嫁妆?”

    香荽用力点头,娇声恳求道:“敬文哥,你跟大姐姐去瞧瞧吧!那些东西都是我们亲自挑的呢!”

    大姐昨天一天都不在家,要是这剩下几天都陪着敬文哥,她们姊妹连说话都没空了,因此,她先恳求李敬文。

    李敬文还能说啥?

    在香荽的嘴里,大伙儿都在为他成亲忙碌,他却跟小葱闲在这聊天,实在是不像话,因此急忙点头。

    三人出去,才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忙碌,不时有人在东院和正院之间往来穿梭,奔走相告,呼唤叫人拿东西。

    还没愣一会,李敬文和小葱就分别被人叫走了。

    能不忙吗?成亲日子定在正月十八,就只剩下一天工夫了。

    这么急,一是为了迁就李敬文。他在西南做官,若不趁着两家长辈都在京城把亲事给办了,回西南再成亲的话,那就更折腾了;二就是板栗和葫芦,他们正月二十就要开拔,赶赴边疆。

    因此两件,两家长辈便商议: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了,也不分婆家娘家了,就合在一块办这亲事。

    新房就安置在玄武公府。

    这次若不是小葱,皇帝和太后也等不急葫芦和赵锋带军来救驾,因此,她的功劳绝非旁人可比,偏又不能封爵加官,只得赐了一所豪宅做将军府;另外,太后私下赐给小葱一枚玉令牌,言明有特殊用途,却没细说,只告诉她,可凭这枚玉令随时进宫。

    这些也不必细说,只说这成亲,因将军府来不及收拾整理,而李家又太小,加上二人成亲后,李家人都是要离京的,家中少了主人看守,毕竟不妥,所以,就把新房放在了玄武公府。

    张家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玄武公府这所院子就留给大小姐专用了。

    再说嫁妆和聘礼,前有葫芦秦淼成亲开先例,后有老鳖刘蝉儿相随,此次李敬文小葱自然也比照着来。还别说,真是省事顺心。

    即便这样,小葱的嫁妆也不菲。

    这有个缘故,就是此次叛乱的叛党家资被抄。

    国库虽然穷,当官的不穷,不说那些暗中参与的大小官员了,只说荣郡王和陈国公两家,均是百年望族,又都是正荣耀兴盛时反叛,抄出来的家财何止百万!

    永平帝要犒赏平乱的西路禁军和玄武公麾下的西南禁军,根本不愁银子,比之前灭了两国出手还大方。

    为何?因为这次封赏的人少啊!

    之前可是几十万将士都要赏,皇帝把两国搜来的财物都归拢,也得算计着来,何况还要安顿俘虏安抚民心等,无处不要花费银两。

    这次,他大大地封赏这一万多人,还有个用意:救驾平叛的功劳,不是别的功劳可比的,鼓励臣民效忠他永平帝。

    因此一节,张家的封赏就多了。

    香荽先前说的帮大姐姐准备嫁妆,就是从封赏的财物里面挑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和各样摆设等物。

    再说酒宴。两家并不打算大办,又想要多些空闲出来家人欢聚,不想费神,因此就把酒宴托给酒楼承办。

    消息传出,好些酒楼都争相自荐。最后,如意楼夺得此殊荣,连厨师带小二都派了来,这也无需多说。

    且说眼前,聘礼嫁妆酒宴等事都解决了,那也还是忙,谁叫只有一天工夫了呢!

    李敬文一会被叫去量身裁衣制新服,一会又被叫去告知各项亲事程序,不胜烦记。

    张家虽然准备充足些,然小葱也是一样忙。

    如今家中理事权由红椒接手,她在上房东耳房坐镇,葡萄姑姑在旁襄助,郑氏也在旁监督,因此紧张忙碌不说,更是用尽心思。

    听说小葱出来了,大喜,立即请了去。

    小葱听她问了一堆问题,跟郑氏对视一眼,坐下笑道:“红椒,大姐跟你说:这家中的事,有前例的照前例,没前例的你自己根据当前情势想主意,拟出规定来送给娘和葡萄姑姑审查。便是那些定例,你若觉得不合理,你有更好更合理的法子,也可以修正,这叫破陈腐旧例。只有这样,你才能长进。若是一步不敢多走,只知死搬硬套,便永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当然,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朝令夕改是不成的。”

    郑氏笑对红椒道:“你大姐在外历练多年,到底不一样。就是这个意思。”

    红椒坐在炕上,也不知是不是穿多了,头上冒汗,笑道:“事太多了,我总觉得心慌慌的,抓不出头绪来。”

    小葱笑道:“外头的事有爹和黑皮叔操持,你只管家里进出事项安排。你脑子里要有咱家家务全景概要,不能陷入某一两件事的烦难中,无法自拔。”

    遂细细跟她逐项解说,香荽也在旁认真听着。

第393章 灯火阑珊处(一更)

    如此,忙到晚上,两家人就凑在一处吃了晚饭。

    今儿是十六,元宵灯会尚未结束,街面上照样彩灯如画、热闹非凡。

    因他们兄妹很快就要离开,李敬文和小葱也要多磨合相处,长辈们便吩咐板栗葫芦带弟妹们一块观灯玩乐,多聚一时是一时。

    板栗怕出事,不敢走远。正好公府也在大肆布置,比昨日元宵更显喜庆热闹,因此,众人就在朱雀大街公府附近游玩。

    李敬文和小葱碰头,均觉恍如隔世。

    难怪他们有这感觉,这两日工夫,心理落差太大了。

    昨日选婿前,李敬文煎熬绝望,小葱无措茫然;选婿后,李敬文痛下决心斩情思,却欲舍难休,小葱幡然悔悟追情郎,以退为进;今日,二人又各逞机心,想要占据对方一颗心。

    才开了个头呢,就被突然袭来的婚事搅乱了心绪。

    明晚,他们就是夫妻了!

    李敬文摒除杂乱的心思,坚定地想:等成亲后,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缠磨、呵护疼爱她,也定会让她把自己放在心口。

    小葱望着站在灯影下的青年,各色灯光斜照在他身上,交织变幻、穿梭明灭,映得他如梦似真。这一刻,她想起“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诗句。

    不论以前跟泥鳅的种种过往,眼下,她真切感受到:这才是陪伴她一生的良人!

    既如此,她再也不会放过他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然对李敬文这样的人,一切手段和心思都是多余的,只要真心待他就够了。

    想毕,她上前来到他身边,仰脸对他笑,比昨晚和白天都更轻松释然,流露出即将出阁女儿的羞涩和欢喜。

    李敬文立即捕捉到这一变化,心中大喜,再难自控,双手齐出,握住她两只手,连声问道:“你累不?我可被他们折腾死了,一刻工夫都不得闲,想去找你也不成。还有,你不是答应我,晌午做鱼给我吃么?咋都忘没影了呢?”

    小葱使劲笑,好一会才道:“太忙了,我腾不出工夫来。等明儿忙完了,我天天做给你吃。你放心,我腌了好些鱼,咱们走的时候带走。我还挑了许多东西,都装好了,咱们都带走。”说完又笑,“红椒说我把娘家的东西往婆家搬呢!”

    李敬文听了呵呵直乐,望着小葱的目光情浓如火。

    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毫无阻隔。

    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一边说话儿,一边在公府正门前转悠,看四处悬挂的彩灯。

    这时,山芋南瓜等人从后面蜂拥而上,夹杂着玉米花生的尖叫和绿菠青蒜的脆笑。

    香荽挤到两人中间,仰头埋怨李敬文道:“敬文哥,明天过后你就能天天跟大姐在一块了。这时候还跟我们抢大姐?”

    她最是有眼色的,见两人神情非比昨日,就敢说这话了。

    李敬文不好意思,忙松开小葱的手,咧嘴笑道:“把你大姐还你!”

    于是,小葱就牵了香荽的手,绿菠抱住她另一只手。

    玉米又冲过来,一头撞进李敬文怀里,把他撞得往后倒退一步,大喊道:“大姐夫,明天我帮你压轿。”

    李敬文急忙扶住他,一边点头一边笑问道:“你压轿?我是没意见。可是这成么?”

    小舅子压轿,还真没听说过。

    花生不等玉米回答,立即道:“你还压轿?你都压过一回了,这回该我压了。”

    “就是因为我压过,有经验,所以还应该我来压!

    两人吵了起来,哥哥姐姐们也不管,只顾说笑看灯。

    才要出去,从角门进来一群人,原来是葫芦兄弟几个,并秦淼紫茄都来了,立时人声高涨,说话要用喊的,不然听不见。

    秦淼和紫茄把香荽等几个小的挤开,跟小葱说笑不停。

    葫芦则用力捶了李敬文一下,笑问:“板栗呢?”

    李敬文“呃”了一声,尴尬道:“和敬武还在后面忙。”

    他真真不好意思了,这场亲事中,他是最闲的一个,别人都忙得跟什么似的。

    板栗从军营回来,立即安排明天的送妆和后天的送亲迎亲等事,这些还要请诸位军中兄弟,因此和李敬武商议调度。

    葫芦听了这话,本想也去后面帮忙的,看了一眼大大小小一群弟妹,又停下脚步,笑道:“这是他该忙的。咱们不管,咱们去看灯。”

    当下吩咐孙铁护卫公府,鲁三魏铁杨明率属下散布在街道上,保护众兄弟姐妹。

    因公府坐落在朱雀东大街尾端,兄弟姊妹们围随在小葱李敬文和葫芦秦淼周围,一路往西游玩。

    走了一段,葫芦命转头。前面正街以北就是英王府邸,若是去了,不进去拜见不好,索性不往那头去。

    几个小的还不肯依,被葫芦瞪眼道:“再跑远,小心被老拐子拐了去。”

    花生嘟囔道:“有白虎侯在,老拐子还敢来?”

    众人都哄笑。

    葫芦不理,命人将他们硬拽回头。

    恰在这时,一辆深蓝绸布车从身后过来,车帘微掀,里面的人探头对他们这群人张望。

    魏铁急忙拦住,命他们快走。

    葫芦却看见帘后那人面容,浑身一震,急忙喝住魏铁,命他不可造次,并要上前行大礼。

    车中人摇手制止,他才停下,装作不经意地领着弟妹避闪开来。

    车里坐的是英王秦源,还有世子秦旷。

    秦旷看见香荽,眼睛一亮,对英王道:“父王,那个穿红衣裳的就是香荽妹妹。”

    英王看着小葱姊妹蹙眉,想是因为节日,又赶上玄武将军要成亲,因此她们都穿了红的,他怎么知道香荽是谁?

    看看儿子亮闪闪的眼神和跃跃欲试想下车的样子,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别妄动!”见儿子有些失落,就问道,“哪个是香荽?她们都穿了红的。”

    秦旷急忙道:“就是那个在笑的,十来岁的模样。”

    他奇怪极了:香荽妹妹如此与众不同,父王怎会看不出来呢?其他几个小女孩能跟她比嘛!

    英王也郁闷:儿子这话说的,等于没说,这街上谁不在笑?

    恰好此时香荽对花生道:“我出个对子,花生你要是对了出来,但凡是三姐姐有的,你要啥都送你。”

    花生大喜,连连催促道:“三姐你快说!”

    他对不上来,难道不会家去问爹嘛!

    香荽就道:“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花生傻眼,小葱和葫芦一齐大笑。

    这是往年元宵期间,郑氏为了逗儿女,把前世的对联拿来考他们。她这方面知识贫乏的很,只记得这一副名句,花生如何能对上来。

    秦旷惊喜道:“好句子!父王,这就是香荽了!”

    英王用心打量香荽,诧异极了:这小女孩如何有这才能?

    就听南瓜问道:“这真是香荽妹妹自己想出来的?”

    香荽抿嘴笑道:“我哪有那个能耐!是娘从书上看来的。连小叔那时候都没对上来呢!三哥要对上了,小叔也要奖你的。”

    秦昭怔住,英王瞅着儿子笑了,又想这小姑娘纯真无邪,实诚的很,“既是她说的,你就好好想一想,对出来父王也赏你。”

    一边说,一边敲了敲车壁,令马车前行。

    秦旷就皱眉思想起来。

    当下马车在前,葫芦等人在后,说笑着很快就到了玄武公府。只见板栗正和李敬武站在大门前台阶上说话呢,葫芦兄妹忙都涌了过去。

    英王马车继续前行。

    忽然他看见斜对面巷口,灯火阑珊处有个人正痴痴地望着这边,不知是看灯火璀璨的玄武公府,还是看被兄妹们簇拥在中间的玄武将军。

    英王凝目细看一会,低声对外说了一句话,马车遂悄没声息地拐了过去。

    于是正发呆的白凡就发现英王陡然出现在眼前。

    他心里一惊,急忙就要参拜。

    英王挥手道:“不必了!白知府尚未离京,今夜来此,难道是伤感错失佳人?”

    白凡低声道:“王爷既知,又怎忍心嘲笑下官!”

    英王盯着他道:“本王可没有嘲笑你。然男儿大丈夫,既已错失,就当放下。京城名媛还多的是!”

    白凡躬身道:“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当铭记在心。”

    于是英王略点了下头,就放下帘子去了,留下白凡孤独一人,望着公府东面黑压压的屋顶出了会神,直到身后巷内走出一个老仆,“老爷,夜深了。请回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白凡点头,慢慢转身,没入观灯的人流中。

    玄武公府门前,板栗小葱等人也都进院去了。

    兄妹们聚在正院上房,说笑间,山芋就问道:“我们今晚住哪边?依我说,就不要回那边去了,就住在这边。还省了明天早起跑路。”

    板栗瞪了他一眼道:“这点路你都不乐意跑?明天还要送你大姐过来呢!难道你也不送了,就在这边等?好大的架子!”

    香荽急忙告诉二哥道:“二哥,爹和娘说了,明天咱们家人都过来。”

    小葱成亲后,李敬文还有几日假期,一家人当然要住一块亲香了。所以,张家决定,嫁完闺女就搬到公府来住。反正这边都布置好了,只要把各自日常用惯的东西带过来就成。就算不带都没关系,方便的很。

    山芋就十分高兴,对小葱道:“大姐,明天咱们兄弟都送你。”转向李敬文,“敬文哥,你往后可不能欺负我大姐,不然,我们这许多小舅子,一人揍你一拳,就够你受的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李敬文忍笑,瞟了小葱一眼,心想,还不知谁欺负谁呢!

    李敬武把脸一放,对山芋道:“比兄弟多?我们李家兄弟就不多了?我们家文武全才,外加贤德儒雅,八大金刚……”

    “哈哈哈……”

第394章 小葱大婚1(二更)

    二更求粉。

    正月十七,张家送妆的日子。

    一如秦淼出嫁,张家也用了吉祥朴素的象征物品,加上金银财物,一百多抬嫁妆看上去十分风光。

    真实价值也不菲:郑氏直接把小青山自己名下的山林划了三千亩给闺女,加上铺面和木耳场地、各种金银古董玩物,以及皇上太后赏赐给小葱自己的宅子和财物,比秦淼还多。

    为了不至太出格——其实已经出格了——嫁妆先从李家绕了一圈,才送往公府内的新房。

    这也没办法,李家太小了。

    皇上不可能给百官都赐宅子,何况李敬武等人并不在京城任职,是要镇守边关的。当日,也就玄武侯和白虎将军赐了宅邸,这还是因为几年前抄了张家和郑家,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后来,因平叛又立功,赵锋封侯,也赐了府邸;至于其他人,如李敬武、刘井儿等人,宅邸就在边关了。

    这次,嫁妆唱名的还是秦溪。

    一来她喊过一次;二来她小,可爱的很,像绿菠都虚八岁了,不便在许多人前露脸的。

    于是,秦溪又露了一把脸。此种热闹已经叙述过一次,不再重述。

    当夜,郑氏跟小葱同床而眠。

    她当然不会教闺女那些人事——小葱是学医的,什么不懂——她只跟闺女聊些家常道理。

    “小葱,你虽然嫁得有些急了,可是娘对这门亲事满意的很,可以说盼了多少年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娘只告诉你一句话:千万不可以再惦记泥鳅,要一心对敬文。这样你往后的日子肯定错不了。”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怕闺女犯糊涂。

    小葱急忙道:“娘,我是那样人嘛?你还不信你闺女的人品?”

    郑氏摸着她头发道:“娘不是那个意思。你的人品娘自然是信的。可是娘说的是从心里忘记泥鳅,不是表面恪守妇道。感情不由自己控制,可是真正聪明睿智的人不会死揪住那虚幻的东西不放手,于人于己都无益。”

    小葱闷闷地答道:“我晓得了。昨晚就想通了。”

    郑氏还怕她不悟,又道:“以前你小,说多了你也不能体会。这次你看到了吧?泥鳅确实不错,可跟你没缘分。你若死不松手,不仅误了自己终身,也会害了他。”

    黑暗中,小葱眼中溢出泪水,咬住嘴唇不敢吱声。

    郑氏想了想又道:“一个人,有没有付出真心,是瞒不了人的。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说以娘才跟你说这番道理,要你真心对敬文。若是心里记挂泥鳅,他总会觉察出来。”

    小葱含泪笑道:“嗯!娘放心!”

    郑氏就不吱声了。

    小葱是个聪明懂事的,除了警告她用心对李敬文,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切凭闺女自己过吧。

    外面还隐隐传来喧嚷声,母女俩却相拥入睡了。

    正月十八日辰时初,二太太曹氏亲自来帮小葱化妆打扮。

    先沐香浴,然后略吃了点东西,便开始梳妆。

    起云鬓,染香腮,描黛眉,涂朱唇,穿礼服,戴凤冠,曹氏带着几个丫头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一个轻灵秀美的新娘才展现在众人面前。

    自从小葱进京后,虽然也穿女装,然一直是劲装衣裤,以凸显将军英姿,今日才恢复真正的女儿本色。

    此时,小葱奶奶和外婆、娘亲、师傅、舅母以及姊妹们都聚集在她的闺房内。张老太太见孙女如花似玉,哪里移得开眼,禁不住就滚下泪来。

    因拉着她的手叨咕道:“照说奶奶不该说这丧气话,可是奶奶就是不服气:养这么大个闺女,说送人就送人了。怪不得人都不想生闺女哩,太亏了!”

    郑老太太见亲家这样,变着法子劝她,遂对她嗔道:“你可是老糊涂了,今儿说这话。就算舍不得,也不能说哩!我把闺女都送你家多少年了,我要咋跟你算账?”

    众人都笑了起来。

    郑氏却上下打量小葱,赞道:“我闺女今儿真美!”转头对婆婆,“娘,就算小葱嫁人了,难道就不能回来了?咱家可没那些规矩。她要是想家了,就回来住几个月。”

    张老太太立即道:“嗳!这话我爱听。小葱,你常回来住。那院子就给你和敬文留着。”

    小葱笑着点头。

    红椒紫茄姐妹几个挤上前来,一齐喊“大姐姐”,神情甚为不舍。

    绿菠对小葱瘪嘴道:“在黑莽原的时候,总是听二哥二姐说大姐这样大姐那样。好容易我们回来了,才住两个月大姐就出嫁了。”转向郑氏,“大伯母,大姐不能等明年再出嫁么?”

    郑氏笑着对她道:“我也想晚两年,可是外边人人都老早嫁闺女,大伯母有什么办法!”

    她的闺女才二十,愣是被人说成老姑娘,真是气死人!

    红椒捏着绿菠的腮帮子晃了晃,笑道:“我还没伤心哩,你倒不舍起来。我跟你们说,待会大姐夫来了,咱要好好难难他,别让他轻易把大姐给接走了。”

    本来这些早就要准备的,可是小葱的亲事实在太急,全家大小都忙得团团转,谁顾得上想这个,因此就只好临时发挥了。

    青蒜和绿波立即兴奋起来,一齐把目光对准香荽,“三姐姐,你想主意。”

    曹氏急忙道:“别太淘气!误了时辰不是玩的。”

    姊妹们哪里听得进,当即凑一块嘀咕去了。

    巳正一刻,李敬文带领李敬德、老鳖、玄龟、赵亮等五十军士,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前来迎亲了。

    喧天锣鼓声中,迎亲队伍被迎进张府。

    板栗和葫芦亲自出面款待,因都是熟人,双方聚会另有一番热闹形景,也无需一一细说。

    简单酒宴过后,李家的人就开始催嫁了。然而,李敬文等人却被挡在东院门口。

    原来,红椒派人告诉黄豆:让哥哥们拦在东院门口,守第一关;姊妹们在小葱闺房内守第二关,要考较大姐夫。

    板栗、葫芦和黄瓜大了,没有参与,只黄豆领着弟弟们嬉闹。

    黄豆想,敬文哥是进士,在场的除了他能出些难题外,弟弟们是不成的;况且这考较本是为了热闹,不是真的要难为他,不如来个俗题目。

    想毕,他便笑嘻嘻地对李敬文道:“敬文哥,你都中了进士了,咱还是个秀才,所以哩,就不问那些诗词学问啥的了,咱来个简单直接的。”

    说完,跺跺脚,站稳了,才接着道:“弟弟就站在这一尺见方的地方,你若能把弟弟说得动了脚,就算你赢。不许用手推。”

    李敬文听了,黑着脸道:“这算什么题?非文非武!亏你还念了那么多年书,就不能想点高雅的?换一个!”

    黄豆笑道:“敬文哥可不要小看这题,也是考较人的机智的。”

    玉米和花生听见如此有趣,跳脚大喊:“不换!不换!就答这个。答不出就不准接大姐姐走。”

    李敬文瞪着黄豆,沉声问:“换不换?”

    黄豆赔笑道:“敬文哥你进士都考中了,还想不出法子来说动我?好好动脑子想一想……”

    话未说完,李敬文转身就走。

    黄豆傻眼了,疾步上前扯住他道:“别走啊,大姐夫!换就换一个!”

    他真怕李敬文走了,那板栗和葫芦非揍他不可。

    李敬文转身,指他脚下笑道:“动脚了!”

    黄豆愕然愣住,众人拍手大笑。

    花生见黄豆哥哥这么一会就输了,很生气,把昨晚香荽问他的上联亮了出来:“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李敬文微笑道:“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他昨晚想了半天也没对出来,就去问板栗,板栗便告诉了他。

    花生听说缘故后气得连声埋怨大哥。

    玉米见两个哥哥都没难住大姐夫,眼珠一转,走上前,背着手儿仰头问道:“请问敬文哥,怎样才能日进斗金?”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李敬文忍笑答曰:“做梦!”

    玉米疑惑,强调道:“我问你怎么样才能日进斗金。”

    李敬文认真道:“我说做梦的时候才能日进斗金。不信你去问岳父,这世上没有讨巧的事,须得积少成多。不然的话,就算偶然一次能挣大钱,必定不能持久。”

    黄豆把玉米扯到一边,笑骂道:“你个小财迷!就算日进斗金,那也是由许多人力物力支撑的大产业,小本买卖怎么成?你到底要问哪种情形哩?”

    说笑间,李敬文把目光对准山芋、青莲和南瓜,要看他们问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山芋便出面道:“敬文哥,连黄豆哥哥都难不住你,我们哥仨就不出丑了。也不挨个地问了,三人出一个题,答完你就进去。”

    李敬文警惕地问道:“你说。”

    山芋咳嗽一声,指着青莲道:“你若是能让青莲开口说话,就算过关了。”

    老鳖大笑道:“怎么你们兄弟都出这样的题?都跟秦溪学的?”

    李敬文郁闷,这可真难了。青莲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神仙也难下手。

    急切间想不出主意来,只把各样话去激他、撩他,然青莲淡定如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第395章 小葱大婚2(一更)

    李敬文正无法可施,忽然李敬德飞快地跑到西厢耳房旁的一棵桂花树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捣腾了一会,也不知弄了些什么,跑过来对着青莲身上戳过去。

    青莲闻见一股臭味,急忙跳开,大喊道:“你干什么?”

    少年气得脸通红:太过分了,把狗屎往他身上蹭!

    这是玉米新捉的一只小狗狗拉的屎,这个李敬德可真够缺德的,想到这个馊主意!

    众人笑得揉肚子,连李敬文也白了堂弟一眼。

    不过好歹赢了,因此歉意地对青莲道:“你开口了,大姐夫可要进去了。”说完大步走进东院,众人也哄笑着跟进去。

    本来站在东院内偷看的丫头们见了,一窝蜂地喊“来了来了”,叽叽喳喳嬉笑着转身就跑进西厢房,就听“啪”一声响,门也关上了。

    老鳖等人齐声大喊:“恭请将军出阁!”

    喊了两声,白果掀帘子出来了。

    小丫头很神气地告诉李敬文:“姑娘们商量好了,也不为难姑爷,请姑爷在一炷香的工夫里,把我们大小姐请出房,就领上花轿抬走。”说完,就赶紧蹲下身子点香。

    可真够直接的,但也不容易。

    若不当着众人面,以好言语恳求新娘,说不定就容易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恳求的言辞须文雅又不失夫君气概,还要打动新娘,就要花费一番心思了。

    众人都注视着李敬文,看他如何求小葱。

    李敬德低声对堂哥道:“敬文哥,你干脆做一首诗,说想她想得茶饭不思……”

    李敬文横了他一眼。

    今日是闹着玩,他就算说自己得了相思病,小葱不在规定的时辰内出来,他又有什么办法?

    皱眉思索了好一会,看看那香已经燃了一大截,心道就算认输,也不能不做些什么。

    看着白果笑眯眯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对着门内扬声道:“郎在花下坐,卿在水中游。娘子,敬文恭候芳驾!”说完对着门一揖。

    众人听了愣愣的:这诗什么意思?

    可里面的小葱听了却动容,再一细想,又着忙起来。

    这是在提醒她那天元宵选婿、他心伤离去的事,她若是念顾他的一片深情,就该出去;若不出去,说不定他就要把她当年玩水和逼狗咬衣裳的事当着人说出来。

    小葱又是好笑又是赞:亏他脑子转得快,竟想到这个。

    她一定得出去!

    虽然觉得他不会把她玩水的事说出来,但自己若是为了一个游戏的赌约,不顾念他的深情,也太无情了,他难免会用那个威胁她,这样彼此就伤心了。

    想毕,她让喜娘搭上红盖头,起身就要往外走,红椒紫茄等人大急。

    绿菠一把扯住她礼服下摆,软声笑道:“大姐姐,再等会儿。随他念什么诗,你等会儿再出去嘛!”

    青蒜也叫道:“对!对!大姐姐,你再等会儿!”

    小葱转身,把盖头掀开,板脸道:“还等啥?都是你们出的这题不好,倒怪我!笨死了,想个题目都想不出来。”

    说完,把盖头一撂,再次转身往外走,喜娘慌忙跟上去搀扶,丢下姐妹们面面相觑,不知大姐为何这样着急。

    香荽诧异道:“这诗有什么玄妙不成?”

    红椒摊手无语,满脸郁闷。

    她们都不知那天选婿后,李敬文留的便笺内容,自然也不知其中的玄机了。

    外面的人见李敬文念了两句诗,小葱果真就出来了,一齐鼓掌大笑。

    玄龟等人也跟红椒香荽一样纳闷:这诗有啥特别的意思吗?

    他们就算读书差一些,也不至于连这两句诗也听不懂,可咋就没弄明白哩?

    李敬德转着眼珠想:难道是大哥偷看了小葱洗澡?

    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敬文看着红罗巾覆盖的新人,心中十分柔软,迎上去低笑道:“多谢娘子体恤!”

    小葱暗自捏了他胳膊一把,可惜衣裳太厚,没感觉。

    当下,鼓乐齐鸣,板栗上前背了小葱去上房拜别祖父母和父母。

    上房厅堂内,张大栓两口子端坐上方,张槐夫妻和张杨夫妻分坐两旁。

    小葱跪下,挨个给他们磕头。

    张大栓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长孙女,心里难受极了,哑声道:“小葱,嫁人了,不比家里,要好好的。敬文是个实诚的娃,往后好好跟他过。”

    张老太太接着道:“就是这个话!你公婆也都是好人,就是你太婆婆有些不着调,你不理她就是了,让你婆婆对付她。再说了,你们也不在一处过日子。她就是来看孙子,也就住一阵子,又不是常住,你敬着她点就完了……”

    她怕花婆子给孙女气受,因此絮絮叨叨地叮嘱。

    郑氏忙小声提醒道:“娘,别说那个!”

    那花婆子连梅子都不怵她,小葱还能受气?再说,大喜的日子,说人长短也不合适。

    张老太太方才住了口。

    张槐满心伤感,眼眶湿润,看着小葱只点了点头,并无他话。主要是小葱离家四五年,才团聚两个月,这就要嫁人了,他心里十分不舍得,竟不知说啥好。

    郑氏却松了口气,暗想道:“好歹解决一个,还剩五个。一个一个慢慢来!”

    她也没特别的话,该说的昨晚娘俩都说了。

    几个侄儿侄女里面,张杨最是喜欢小葱了,其他几个小的因为接触少,感情就淡一些,因此破天荒地嘱咐侄女道:“小葱,你最是聪明的。然做人媳妇跟当将军带兵打仗不一样,夫妻相处之道,须以怀柔为主,当然,也不能失了当家奶奶的气势……”

    此言一出,不但曹氏愕然地看着丈夫,连郑氏也用怪异的目光看小叔:他居然教侄女这个?

    张槐忍不住笑了起来,板栗也莞尔。

    张杨正说得兴起,忽觉不对,转眼见妻子正愕然看着自己,讪讪道:“小葱年纪小,我怕她太要强了会吃亏,才啰嗦两句。咳,小葱,二叔就是这些话!”

    说完端起茶来喝。

    小葱听了眼睛亮亮的,告诉他道:“二叔放心,小葱明白的。曲则全么,《女诫》之‘曲从’章有详述的,便是对夫君敬顺小葱也会谨记在心。”

    “噗”!

    张杨喷了一口茶,不看小葱,转脸看大嫂郑氏。

    郑氏眨巴两下眼睛回望他:怎么了?

    张杨回头,听妻子跟小葱话别。

    曹氏这些日子得小葱悉心照顾,感情匪浅,望着她不舍道:“婶子真舍不得你呢!这些日子,感觉跟多了个女儿似的。你二叔说的对,你是个聪明的,婶子就不多嘱咐你了。用心襄助敬文,等历练几年,再让板栗和你二叔想法子,请皇上委任他到京城附近做官,一家子好歹在一处。”

    小葱认真点头,磕了头后,被板栗扶起来。

    再盖上红盖头,板栗便来到妹妹身前,蹲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兄妹俩的身影牵动着身后十二道视线,眼巴巴地望着。

    板栗背着妹妹,没了往日的嬉笑。

    他一步步走近那花轿,似乎朝圣一般,明明不舍,却又坚决。

    原来,女儿家嫁人是这样的!

    她必须去过自己的人生,可是却因此要和朝夕相处的亲人分开。

    娶媳妇和嫁闺女绝对心境不同,至少,葫芦哥哥娶秦淼时,他们的心情都是很高兴的。

    打从娘胎起,兄妹二人就在一块儿,如今,就要分开了。

    小时候,他们在一块淘气、戏耍、读书;长大后,他们一起孝顺长辈、管理家业、教导弟妹;在军中,他们一起杀敌,兄妹合力,莫之能挡!

    想起这一切,板栗眼睛酸涩,视线模糊。

    小葱几乎立刻就感觉到哥哥的伤心和不舍,禁不住搂紧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也流下了泪水。

    他们兄妹之间,比对爹娘的感情更深,真正的心意相通。

    出了二门,葫芦迎上来,握住小葱一只手,兄弟俩将妹妹送到轿前。葫芦抱下小葱,板栗掀开轿帘,轻轻扶妹妹坐了进去。

    待直起腰,两人一致调转目光看向李敬文。

    见二人神情肃穆,非比寻常,李敬文忽然有些紧张,郑重道:“请二位哥哥放心,敬文一定会好好待小葱的。”

    敬文哥当即降为妹夫了!

    板栗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妹妹我知道,她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就绝不会再三心二意。你切莫作茧自缚!”

    李敬文躬身道:“敬文记住了!”

    葫芦也不说话,对黄豆等人一挥手,随即众兄弟纷纷上马,大的带小的,七八个小舅子整装待发。

    这情形看呆了老鳖和李敬德等人,“你们都去送亲?”

    玉米得意地笑道:“不成么?”

    李敬德急忙道:“成!怎么不成?唉,要是在清南村就好了,李家一帮小叔子,陪你们一帮小舅子,那该多热闹!”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随即鼓乐齐鸣,花轿启动,比来时更浩荡的队伍从张家出发了。

    板栗和葫芦也上马跟了去。

    等他们走后,张家诸人也都略收拾一番,坐车往公府去了。因为酒宴开在公府,这里只是发嫁,两家的客人都在公府入席。

    迎亲队伍跟昨日送妆的队伍一样,也绕道李家一圈,然后才往玄武公府来。中途,还多绕了几条街道。这是向京城人宣告:玄武将军成亲了!

第396章 小葱大婚3(二更)

    二更求粉。

    花轿悠悠颤动,小葱听着外面喜庆的鼓乐声,以及街道两旁百姓的议论声,想着在前面牵引自己的李敬文,心中充满新奇和陌生的感觉,还有些微紧张和期盼。

    她闭上眼睛,努力镇定心绪。

    今晚,她就要成为他的妻!

    她将彻底告别过去的生活,走向另一段不同的人生。

    心头不期然地浮现泥鳅的面容,他成亲后过的好吗?

    既然无缘,她只能祝福他。从此后,她会丢下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夫君。希望他也丢开她,莫作无谓的挣扎,那可真不值亦不智了。

    小葱坚定地想着,随着花轿一路起伏,忽然喧哗喝彩声扑面而来,并冲天的炮仗炸响,夹着噼里啪啦的小鞭炮声、小儿的欢呼声,原来是进了公府,抬往后花园“灵苑”去了。

    小葱正紧张,感觉花轿顿了一下,停了下来。

    紧接着,有人掀开轿帘,她被搀扶出去,又有一截红绸塞入她手中。红绸中间垂着红色绒球,另一端牵在前面,她只看见半截大红衣袍,下面一双暗红靴子。

    似乎等她站稳了,看准了,那靴子才迈开,小步走着,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前面红袍忽地闪开,地上出现一盆烧得红旺旺的炭火。小葱知道,这是要跨火盆了。

    她正要抬脚,忽然前面那双靴子走回来,跟着红盖头下伸过来一双大手,帮她提起大红喜服下摆,就听李敬文小声嘱咐道:“别犹豫,使劲一跳就过去了。”

    周围人本来窃窃私语,静等新娘跨火盆,见此情形,一齐大笑起来。

    就听有人喊道:“李大人,我们将军在战场上飞马杀人,这小小的火盆能挡住她?”

    “李大人也太小看人了!”

    “别说一只火盆,就算摆三只火盆,玄武将军也能飞过去。”

    “哎呀,你们这些人,咋这么没眼色哩?敬文哥是怕新娘子衣裳烧了。”

    哄笑嬉闹声不绝入耳。

    小葱没听见李敬文应声,她能想象他尴尬脸红的模样,急忙悄悄扶了他胳膊一下,安慰的意思。

    借着扶他的力道,轻盈地跨过火盆。

    周围响起喝彩声,并喜娘的祝福声。

    李敬文这才放手,跟着又提醒道:“小心些!要踩碎瓦了。”

    毫无意外的,他的“好心”又引来一阵哄笑。

    李敬文不理这帮家伙,自顾扶着小葱走过那一地碎瓦,马上就有成片的花瓣从天而降,撒花的童男女将各色花瓣朝二人身上不住抛撒,仿佛摇落一树香片。

    两人同时想起清南村的春天。

    柳线飘飞、春风吹落红的日子里,一个小男娃躲在桃树下,头上、身上带着点点残红,眼望着河里嬉戏的小女娃,想着要娶她为妻,如今果然娶了她了!

    这一刻,两人心中都欢喜甜蜜,竟然就这么手拉手,往新房厅堂走去,也不牵红绸了。

    喜娘瞧了愕然,想要提醒,又觉得他们这么手拉手也不错,于是就这样进去了。

    厅堂里,李长明和敬文娘看着走来的一对新人,喜极而泣——大儿子这终身大事,可算是着落了!

    敬文娘见儿子乐呵呵的样儿,顿时也咧开了嘴,心里骂道:“臭小子,娶了小葱这样高兴!”

    接下来,新人拜堂,其热闹喧哗自是不用说,小葱只听见满耳笑语不断,分不清东西南北,唯有跟着李敬文动作。

    礼毕,送入洞房。

    洞房里早已挤满了人,秦淼、紫茄等人又转来这里。

    全福人依旧是汪氏。

    李敬文接过汪氏递来的秤杆,轻轻挑开红盖头。不意外的,他看见一张熟悉的笑颜,即便凤冠耀目,也遮不住眼底的慧黠。

    他就望着她傻笑起来。

    “小葱!”

    他只记得她是小葱!

    什么玄武将军,什么奉旨选婿,都通通忘了!

    他娶了清南村张家的长女小葱了!

    小葱感觉周围无数视线射过来,觉得脸发烧,对他轻笑着使了个眼色。然而却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倒像是眉目传情似的。

    周围已经有人偷笑了。

    汪氏急忙道:“请新人喝交杯酒!”

    两人便乖乖地按汪氏指点喝交杯酒、吃饺子等物。

    一时完毕,李敬文感觉没事了,便问汪氏道:“婶子,能帮小葱把这个凤冠取下来了吧?这么压在头上好久了,脖子怕是受不住。”

    汪氏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道:“这是自然的。敬文你放心,婶子会照应小葱的。还有,你该去前边敬酒了。”

    李敬文点头,对小葱道:“那我去了?”

    小葱也忍不住笑了,大大方方地点头,柔声道:“你去吧!”

    忽然秦淼走过来,对李敬文道:“敬文哥,你放心,今晚我就守在师姐身边,看谁敢来下药!”

    这话一出,不但李敬文吓了一跳,小葱也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忙白了师妹一眼,嗔怪道:“淼淼!”

    众人都笑了起来,道表嫂成了惊弓之鸟。

    汪氏抿嘴笑不停,一再跟李敬文说,板栗和葫芦早做了妥善安排,他才放心地出去了。

    等他一走,姊妹们都朝小葱围过来,叽叽喳喳,笑的,问的,闹的,秦溪更是爬到床上打滚,洞房立时成了女儿们的天下。

    “大姐姐,先前你为何听了那诗就出去了?”绿菠心中一直疑惑,问小葱道。

    小葱听了一滞。

    李敬文曾经悔婚的事怎好说的?便是自家姐妹也不方便说,何况还有小时候在河里玩水被他看见的事,更是不能出口。

    可是,香荽、青蒜和绿菠都眼巴巴地瞧着她,若是不说,私心里肯定认为大姐不把她们当亲姐妹了,小心思会难过的,得想个法子圆了这话才好。

    略一思索,才对妹妹们道:“不出去,他不是好没脸?他如今是大姐夫婿,他没面子就是大姐没面子。自家人,非得争个输赢干嘛?凡事要适可而止。你们哪,不能学得太要强了!”

    香荽等人听得愣愣的,不过都一齐乖乖点头。

    小葱见妹妹们肯听她说教,十分满意,丢开此事不提,因见红椒也来了,忙问她内宅谁在照应,娘谁陪着。

    红椒道,云姨和大舅母都陪着娘,还有二婶也在。

    小葱才放下心来。

    当下,众姐妹围着小葱和秦淼说笑不绝,又哀求两人以后要多往家写信,有好吃的、好玩的也记得托人捎回来,说不完的话儿,也不消多记。

    夜色深深,等李敬文回到新房,就看见帷幕深处,站着的,坐着的,红飞翠舞;绫罗帐内,歪着的,趴着的,娇笑连连。往人丛中张望半天,大姨子小姨子表姨子,外带一个呼呼大睡的小女娃,就是没有自己的新娘,顿时呆住:没走错门吧?

    这时,汪氏从外赶了来,疾声道:“姑娘们,该走了!”

    大家停止玩笑,一齐朝房门口看过去,这才发现新郎回来了——亏她们还记得李敬文是新郎,忙都起身。

    绿菠依依不舍,对李敬文道:“大姐夫,天还早呢!你跟大姐也不能这么早就睡觉,让我们再玩一会嘛!”

    她们可是客人,哪有往外赶客人的?

    赵翩翩立即附和:“就是嘛!过两天小葱姐姐和淼淼姐姐就要走了,我们都舍不得呢……”

    李敬文脸都红透了,又满屋乱看:小葱哪去了?

    汪氏急忙捂住小女儿的嘴,生怕她说出要留下来跟小葱姐姐睡的话,那可就丢人了,一边对秦淼和红椒使眼色。

    秦淼和红椒又是笑又是忙,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顾把妹妹们往外扯;秦淼又从床上抱起秦溪——小丫头正睡得流口水呢,又见她两手握拳,忙掰开,抠出几颗红枣和桂圆丢下。

    正闹着,小葱从床后转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家常红缎衣裙,清爽俏丽。

    “要走了?红椒,丫头们可都在?把灯笼照好了,走夜路小心些。”转向绿菠,“绿菠,明天再来玩。”

    李敬文看见小葱,松了口气,若不是满屋子人,他几乎都要以为她也被人掳走了。

    把妹妹们送走后,新房里安静下来,只余红烛摇曳,偶而滋滋轻响。小葱上前帮李敬文宽衣,一边轻笑问道:“喝了多少酒?”

    李敬文握住她手,不让她动,然后自己脱衣,一边含笑道:“没喝一点。酒壶里都是白水。就是陪石头叔、爹和二叔喝的是酒。”

    宽去外面礼服,又去了礼帽,小葱从衣橱里翻出一件水蓝衣袍,递给他穿上,笑道:“去洗洗吧。这屋子布置倒巧,洗漱间就在后面隔间里,热水也是现成的。”

    说完,引着他转过拔步床,果然后面有一间精巧的暖阁,角落里另有一扇门,通往洗漱间。

    一时洗漱完毕,李敬文已情难自禁:青梅竹马的爱人就在身边,更兼灯影朦胧、如梦似幻,哪里还能忍得?几步路的距离,他拥着小葱慢慢走过来,又低头亲她额角。

    “小葱……”

    喃喃低语中,不知今夕是何年,更不知是何日。

    曾经的心丧若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回到床边坐下,小葱柔声哄他脱了外衣,省得揉搓得皱巴巴的。心里好笑,早知道就不穿了。一边自己也脱了外衣和夹袄,二人相拥着坐到床上。

第397章 洞房闹剧(一更)

    “敬文哥,你还生气么?”

    李敬文一愣,他满脑子迷糊,身子如在云端,对着小葱真诚纯净的目光,想不起来为何要生气。

    随口道:“生气!你都不肯好好待我……”

    小葱见他这时候还这么说,心里一酸,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轻声道:“那……今夜小葱任凭你处置!”

    明明是一句大有深意的话,李敬文却想歪了:任凭他处置?

    他怎么舍得呢!

    不过,妻子既然有这个兴头,他就陪她玩,至于是惩罚还是怜爱,两口子自己知道就好了。

    于是,用额头抵着她鬓角呵呵笑道:“娘子既这么说,那为夫就不客气了,今晚要一振夫纲。”

    说完,把怀里佳人翻转过来,扬手朝她美臀上拍了下去。

    小葱蓦然睁大眼睛,看着映在床壁上的影子,那手臂高高扬起,朝着自己那个地方拍下去,禁不住又羞又惊又是笑,脱口大嚷:“李——敬——文——你敢打试试!”

    长腿一个旋转,就翻身而起,把李敬文压在身下。

    李敬文正要高抬轻放,想揉揉那两瓣柔软,不料被突袭,“嗳哟”一声趴下,脸贴在床铺上,门牙正好磕在一粒枣子上,满心柔情怜爱和旖旎都被砸得无影踪,霎时清醒过来。

    “小葱,你干啥?”

    李敬文哀嚎,他又没想真打,不过想揉揉而已,可怜一个不妨就被揍趴下了,真是太丢人了!

    他敢说,没有哪个新郎会像自己这样,新婚之夜被揍趴在床上!

    小葱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压在他身上闷笑起来,笑得都软了,好一会,才喘气道:“谁让你打……打那里的?”

    李敬文本来还想解释的,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玩,于是将错就错。故意道:“你太淘气,为夫惩罚你也是该的。再说,又没有人在跟前,‘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不都是这样的!”

    小葱断然娇嗔道:“不成!不许打那里!”

    轻捶他后背。

    李敬文侧脸,看着她笑道:“不是你说,任凭我处置么?”

    小葱捏住他耳朵咬牙,道:“笨!谁让你这么处置?”

    李敬文当然不笨。灵光一闪,正要纠正错误,重新再来,忽听外面有人喊:“大姐姐!你怎么样了?”

    是玉米!

    依稀还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外面不止一个人,怕是小舅子们都来了。

    捣乱的来了!

    李敬文闷闷地拖过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话问的,他还能把他们的大姐姐给吃了?

    现在是他被揍趴下了好不好!

    就算把他们大姐姐吃了。那也是应该的。

    小葱也着忙,遂不敢再动。竭力用若无其事的声音对外喊道:“没事!回去睡吧。”

    外面院中,黄豆正紧张地低声询问荷叶,之前姑爷回房的时候,可有跟大小姐吵架。

    荷叶纳闷地摇头,说没有吵架,挺好的呀!

    黄豆和山芋都奇怪:没吵架。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打起来了呢?

    原来,李敬文回新房后,这帮小的想来闹新房玩。

    谁知恰好就听见小葱直呼李敬文名字,还威胁“你敢打试试”。黄豆是知道些他们之间的事的,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屏气息声,竖起耳朵听下文。

    可是,却再也听不见了。

    山芋和南瓜都紧张起来:大姐夫新婚之夜就打大姐,这还得了!

    正想要进去质问,被黄豆拉住了。

    没弄明白咋回事,这么闯进去不合适,因为他们听荷叶出来说,姑爷和小姐已经歇下了,让他们别闹了。

    黄豆想了想,就怂恿玉米喊声大姐姐,问问可有事。

    听小葱高声应答,声音没有一丝异样,众小才放心。

    然屋里悄没声息,李敬文仿佛不存在一般,大伙儿复又惊慌起来。

    他们差点忘了:大姐姐可是将军,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大姐夫当然不是她对手。这且不说,大姐姐最擅长的是刺人穴道,别失手把大姐夫给戳那啥了吧?

    众人越想越觉得有理,又担心又害怕,只是不得主意。

    黄豆心想这么杵着也不是事,得劝啊,于是硬着头皮朝窗户问道:“大姐,要不你开门让我们进去坐一坐,好不好?”

    李敬文霍然抬头,对小葱使劲瞪眼,意思叫千万别答应他。

    这孩子,太没眼色了!

    咋都说他机灵呢?

    小葱也不知外边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弟弟们都不肯走,她忍住笑,又朝外喊道:“天晚了,明儿再来吧。”

    她本想呵斥他的,可这是新婚之夜,若是她急慌慌地呵斥他们,人听了怎么想?好像她等不及怕被人打搅似的,也太羞人了,于是竭力做平常无事样。

    说完推李敬文,小声道:“你也说两句。”

    李敬文郁闷地抱住她腰,委屈地说道:“我不说!都是你弟弟,我要是说了,平白地得罪小舅子。”

    他认定这帮小子是故意来捣乱,若是他开口的话,只怕他们更来劲了,是以让小葱出面打发。

    可是,外面黄豆等人却都想,他们都这样说了,大姐夫还不出一声儿,定是出了事了,不是晕过去了,就是死过去了。

    谁知赵翔也来了,只当新婚夫妇真打起来了。他觉得这是大事故,因不是张郑两家的人,所以不肯隐瞒,于是去上房把李长明两口子给叫了来。

    黄豆倒没怪他多事,他也正想着要不要去请长辈呢。

    当李长明问起缘故的时候,黄豆含糊说好像似乎大姐和大姐夫争了几句嘴,让他们问敬文哥就知道了。

    若李敬文还没声息,那可真出事了。

    敬文娘大惊,急忙对着新房窗户高声问道:“敬文。你灌了多少黄汤,新婚夜里就跟媳妇杠嘴?咋这么不懂事哩?”

    新房里,李敬文再不能不吱声,急忙应道:“娘,谁说我跟小葱杠嘴了?”想这一切都是小舅子们惹出来的,又扬声道。“黄豆,你这么大了还淘气?还不带他们走呢!再呆下去我喊你哥来,瞧你咋收场?”

    他是镇不住这帮小舅子的,只能狐假虎威地搬出板栗和葫芦。

    黄豆听见李敬文中气十足的声音,暗叫“坏了”,原来他们都误会了。也是,小葱姐姐再跟敬文哥吵架,也不能把他给戳晕了。

    小葱听见公婆都来了,慌忙也叫道:“娘。我们没吵架。我们闹着玩呢!”

    她也顾不得害羞了,直接把缘故说了出来,一边急忙就下床,又催李敬文,两人穿衣出来见长辈。

    闹着玩?

    黄豆兄弟们都面面相觑,虽然光线昏暗,彼此都看不清表情。

    李长明两口子心里就明白了,听见开门的声音。急忙道:“敬文,别出来了!我跟你娘就走了。”伸手拍黄豆的头。“糊涂小子!这下闹得好。”

    儿子肯定气坏了!

    他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敬文娘赶众少年出院,也笑道:“也不怪他们。他们才几岁,懂啥事!”一边不住地笑,回房后两口子还笑了一场好的。

    等人都走了,小葱长出了一口气,她也大概明白。恐怕是自己那一声叫喊惹出来的祸,便歉意地望着李敬文。

    李敬文颓然倒在床上,嘀咕道:“这叫什么事?”

    小葱偎依到他身边,小声道:“怕是误会了,听我喊‘你敢打试试’。他们就想歪了。”

    李敬文转脸,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他们不是故意的?”

    小葱柔声道:“黄豆虽然调皮,不会这么没轻重的。咳,敬文哥,咱不说这个了……”

    李敬文刚才一腔柔情被折腾得不翼而飞,见她这样,早又不胜其情,重新搂了她小声道:“我就打两下,还能把你打坏了?就喊那么大声!况且我刚才也没准备打你,不过是跟你闹着玩的。”

    小葱把头埋在他胸前闷笑,道:“我是没想到嘛!怪难为情的。我小时候我娘和奶奶都没打过我屁股呢!嗯,想想也真是,家里从没人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外面就不同了。”

    两人缠绵一番,又脱衣裳,边脱边笑,说今晚脱了好几次了。

    这一次,可都脱了。

    当小葱露出里面水绿的小衣和白短裤时,李敬文张大嘴巴,“小葱,你……你穿这个?”

    跟小时候在河里戏水时一个样!

    “敬文哥不喜欢?”

    小葱跪在床上,双臂抱胸,有些羞涩地问他,问时眼睛亮闪闪的。

    李敬文哪里答得出话来,他脑子轰轰响,只有一个念头:她是故意的!

    儿时的记忆是他心底最神圣的一幕,那在桃柳河畔玩水的小女娃活泼又天真无邪,半丝亵渎不得;然眼前春光旖旎,让人情动难耐,又不能不想起儿时那一幕,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他憋得满脸通红,一把抓过妻子,扬手又要打她屁股。

    抓是抓过来了,哪里打得下手,拥在怀中立即沉沦。

    这辈子他也别想斗得过玄武将军了!

    恍恍惚惚中,不知今夕是何年,亦不知到了何地,仿佛又回到了小清河边,猫在桃树底下,悄悄注视河中嬉戏的小女娃,不好意思被她发现。

    然而,小女娃却转头冲他笑着招手:“敬文哥,快下来!来帮我教这笨狗!”

    于是,他就摒除了羞涩,欢喜地下河去了,跟她一块在清冽的河水中嬉戏、追逐。一阵微风吹过,片片桃花落入水中,随着他们荡起的涟漪沉伏旋转,飘向远方……(未完待续。。)

第398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二更)

    第二天清晨,新婚的小两口并未贪睡,小葱是新妇,要给公婆请安敬茶,李敬文就陪她一块起来了。

    初春的京城,气候还冷的很,然墙角各处已经透出点点新芽,昭示着春天的临近。

    李敬文帮妻子紧了紧斗篷,半拥着她往上房去,一边低声道:“爹和娘怕是还没起来呢。”

    小葱白了他一眼,道:“哪像你说的!婶子那日还跟我娘说,她来了京城不惯,总也睡不眠,早上老早就醒了。昨天闹得那样,他们回房更不容易睡了,这会儿肯定起来了。”

    李敬文听了觉得有理,轻笑道:“还是你心细!”

    果然,上房门已经开了,一个丫头正往外泼水,看见他们,忙叫道:“老爷太太过来了!”

    一边就打起帘子。

    小夫妻走进屋,来到里间。因天光尚未大亮,里面还点着灯呢。李长明正活动胳膊腿,敬文娘闲不住,趴在炕桌上粘鞋面。

    “爹,娘!”

    两人一齐叫道。

    李长明和敬文娘同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儿子和小葱,见两人笑意盈盈,小葱腮颊更是泛出春色,都欢喜得心花怒放。

    “小葱,快来坐!起这么早,咋不多睡一会哩?敬文又不用去衙门,回门也要到明天,又没啥事……”

    敬文娘拉了小葱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

    父子娘儿几个闲叙了几句,李敬武也来了。

    小葱就对一个小丫头挥挥手,她转身跑了出去,很快,荷叶就带人把沏好的茶端了来,让大小姐给公婆小叔敬茶。

    敬文爹娘乐呵呵地受了,又给了小葱一对玉镯做回礼。

    小葱见那玉镯并不普通,知是李敬武从蕃王城得来的,也笑嘻嘻地受了。

    因今日不能回门,便是张家就在前面,他们也不好过去的。当下,一家人也不出院,父子说些闲话,婆媳两个凑一处做针线,温馨的很。

    晌午的时候,小葱就笑道:“今儿我来做饭。”

    敬文娘急忙阻止道:“新媳妇三天才下厨,你头天就做饭,哪有这样的?”

    丫头婆子伺候的人也多,根本轮不到她做饭,若是叫张家人听了,还以为他们给新媳妇下马威哩!

    小葱微笑道:“那不是通常的规矩么。眼下敬武过两天就要走了,我跟敬文迟些日子也要去南边,一家人就这几日团聚,还讲那些虚礼做啥?总要叫小叔尝尝我这嫂子的手艺。”

    敬文娘听这篇话有情有理,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敬文看着媳妇,觉得无处不好,心里欢喜异常,遂对娘道:“娘,就让小葱做吧。也是她做儿媳的心意。”转向弟弟,“你嫂子做的菜可好吃了。”

    李敬武乐呵呵地说道:“那我可要尝尝。小……嫂子你晌午多做几个菜。哦,我想吃那个从黑莽原带回来的鱼。”

    敬文娘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娃,还点起菜来了。”

    李敬文忙对娘道:“叫庆嫂子帮她打下手,把菜什么的都洗好,再派个人烧火……”

    敬文娘瞅着大儿子乐道:“你这么不放心,不如你去帮小葱打下手好不好?”

    李敬文红脸笑了,“儿子哪会做那些!去了也是碍事。”

    小葱不好意思地斜了他一眼,自招呼荷叶等人出去忙。

    她将陪嫁来的白雪、白云、白莲,连同荷叶都叫进厨房,指挥分派事务,从配菜、切菜,再到煎炒蒸煮用料火候等,色色叮嘱教导。

    那三个小丫头都只有十一二岁年纪。

    因张郑两家的孩子小名都是果菜,为免主仆不分,故而她们的名字不敢用这方面的字眼;又因为这三个丫头都是随着白果的名字来起的,听去倒比主子小名还要高雅了。

    正忙着,白果跟枫叶跑了过来,说是找白雪她们说话。枫叶还提了些果菜来。

    小葱忍不住就笑了。

    一定是香荽和红椒想她了,自己不好过来的,派她们俩过来瞧瞧自己在干嘛呢!

    白果很有趣,怕自己坏了风俗规矩,因而叽叽喳喳告诉小葱各样事,却一个字也不提红椒香荽,好像她就是来串门子,找白雪说话的。

    小葱可不管那些,仔细问她大老爷太太等人都在做什么。

    白果这才一一说了,“公爷一早就出去了,是被人叫出去的。好像很急的样子,饭都没吃呢!”

    哥哥出去了?

    小葱沉思,怕是那谋反案要结案了吧!

    很快她就知道缘故了:公府骤然增加大批禁军,张家老小住的院子都被团团防护起来,小葱这里也不例外;李敬武也被葫芦派人来叫了出去。

    原来,刑部验出洪霖的尸体是假的。

    当日,尸体运回时,仵作并未仔细查验。一来白虎侯当众斩杀青龙将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二来伤口只有一处,就在脖颈,也是一目了然,所以仵作就没有详查身体其他部位。

    然时隔多日,尸体发生变化,脸上戴的假面皮松脱,被人发现后揭开,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这才慌了,急忙上报刑部。

    刑部立即命仵作重新查验,证实青龙将军尸身是假的。汪正松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向永平帝禀告此事。

    永平帝听后浑身发冷,京城和皇宫立刻戒备森严,白虎侯府和玄武公府也派了重兵把守。

    同时,皇帝命三司会审荣郡王世子洪霆,想要追查洪霖下落并叛党余孽。

    然世子在公堂上嘲笑怒骂,并无新鲜隐秘吐出。皇帝无奈,只得按原计划命英王秦源监斩,于正月十九日傍晚在德胜路菜市口将一干乱党主从犯共一百多人处决,余者妇孺均流放。

    胡钧被释放,仍为将军;其父胡敦贬为庶民;其叔胡敏谋杀玄武公——原黎章将军,未杀讫,免官去职后,犹判徒刑两年,不准赎;胡钊因无官职抵罪,被判徒刑两年。

    德胜路法场,世子夫人被允许来为丈夫送行,这是胡钧特地向板栗恳求,才得以通融。

    洪霆看见胡家大小姐,怒骂道:“贱妇,都是你的好兄弟,背信弃义,才害得我洪家满门被灭,还敢来见我?胡钧出卖亲父亲叔亲兄,苟且偷生,真天下第一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仰天大笑道:“你们等着吧!三弟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回来找你们的!胡家、张家、郑家……你们等着吧!”

    胡家大小姐泣不成声,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抹了脖子。

    原来她早就存了死志,因而携了短刀来法场,要陪丈夫共赴黄泉。谁知来后一句贴心安慰的话也未听到,却惹来一顿骂,当下不再眷恋红尘,一死了之!

    幸亏身边一人及时出手,才救下一条性命,却是秦枫。

    胡钧因不放心,也跟了大姐过来。

    见此情形,惊出一身冷汗,遂站起身对洪霆骂道:“不忠不义的东西,你们自己干的好事,还敢迁怒发妻!”

    洪霆见妻子自刎,也惊呆了。

    怔了好一会,才冷笑回应道:“你这种不知信义的小人,如何能体会我等心思!我洪家本就贵为郡王,何须改朝换代?都是我父得宁王救命之恩、知遇之德,才舍弃荣华,铤而走险。若不然,二十年前,宁王将襁褓中的秦霖托付时,就向皇上告发,岂不是又立大功?若是如此,与你这等小人又有何区别?”

    周围观刑的人听了,窃窃私语,看向洪霆的目光甚为同情,而对胡钧却指指点点,鄙夷不屑。

    胡钧气得面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

    在场的刑部尚书汪正松大怒,喝命人堵上洪霆嘴巴。英王尚未到来,此时断不能出事。

    却被一人上前阻止了。

    “哦?荣郡王如此有情义,那为何我师父救了他性命,不见他报答,却反而掳去师傅的外孙女,借以达到他谋反目的?”

    原来是秦枫。他替胡家大小姐诊治包扎完毕,站起身来,正好听见洪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便上前喝问。

    洪霆哑口无言,嗫嚅不能答。

    当日,定下此计也是不得已:若掳别人,绝没有在新婚当日掳去新娘能令白虎将军和玄武侯方寸大乱。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的人并不曾伤害郡主。”

    他只能如此辩解了。

    秦枫犀利指出:“不过就是利欲熏心罢了,你又何须掩饰?荣郡王若真替宁王着想,就不该挑唆洪霖谋反。他如此年纪便被皇上封为青龙将军,何等器重!便是我等皇室中人,如赵王、肃王和本王,也不过是闲散王爷罢了,怎抵得上青龙将军手握重兵,被倚为国之柱石?想必宁王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父子。却偏不知足,定要唆使他谋反,终于陷他身败名裂,还敢说是报恩?”

    又转向胡钧道:“胡将军是不是小人暂且不论,然他救了胡家满门,对胡家祖宗而言,乃是大孝;他勇于出首,避免一场内战,对天下百姓来说,乃是大仁。岂是你这等人可以非议指责的!”

    胡钧顿时眼窝发热、鼻头发酸,竭力忍住,才没落泪。

    汪正松等人听了,则不住颔首点头。

    洪霆瞪眼怒道:“青龙将军算什么?这天下本就是宁王的,先皇明明立宁王为太子……”

    秦枫厉声打断他的话:“这天下是我秦家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岂能容尔等胡作非为?宁王输给了皇上,此乃天数!若当今皇上有纣、桀之暴,他洪霖有汤、武之仁,方可言天命人心。如今国家承平,你父子却逆天而行,上愧对皇上倚重栽培,下愧对洪家列祖列宗,既陷民众于水火,又有负宁王托孤之厚望,正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汪正松猛拍桌案,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喝道:“说得好!”

    洪霆则面如死灰。

第399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秦枫恨恨地转身,对胡家大小姐道:“当日,你父亲指责玄武将军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玄武将军言道,她投军先为国、次为家,因而舍弃卑微之身躯。你与她同为女子,何故宁愿为了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男人舍弃性命,却不肯为了儿女忍辱求生?你是怎么当娘的?难道你一死就能彰显妇德?”

    在场百姓听了这番话,彼此交头接耳、争执议论。

    此时他们的口风又转了,一个个都道:“是啊!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死太不值了。”

    “她该跟玄武将军好好学习。”

    小民原无主见,大多人云亦云。听秦枫说的有理,他们又对胡家同情起来。

    不说别的,单秦枫说胡钧阻止一场内战,就足以让大家感激了。国家大事他们是不懂,然打仗对百姓生活的影响他们可是记忆犹新的。

    胡家大小姐怔然不语。

    她被丈夫当街辱骂,伤心万分,暗想你们父子谋反失败,却把气出在自己一介妇人身上,这算什么?便是弟弟临阵倒戈,也有他的理由。难不成人人都要陪着洪家一起死,才算对得起他们?

    可她身为胡家女,已经嫁入洪家,偌大的家族,如山峦崩塌,她委实不知如何捱下去,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被秦枫这么一喝,忽然惊醒:她还有儿子和女儿呢!

    她出身名门,难道连一个村女的见识都比不了?如此轻生,徒与他人作笑谈,于儿女半点无益!

    想毕,她慢慢站起身,对秦枫施礼道:“多谢仁王警醒!民妇险些铸成大错。”

    秦枫沉声道:“你能想通就好,不枉皇上网开一面,饶恕你儿女性命。”

    胡家大小姐点头,上前来到丈夫面前,对他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君请恕妾身无情,顾不得你了!”

    洪霆呆望着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百姓们也都伸长脖子,看这女子要做什么。

    却见胡家大小姐转向汪正松拜道:“大人可否暂缓行刑?民妇有下情呈诉。”

    汪正松威严地说道:“此乃皇上旨意,如何轻易更改?有何事你且说来,本官视情形为你传达。”

    胡家大小姐面色决然,一指洪霆道:“民妇要在行刑前与这人和离。”

    洪霆大震,目瞪口呆地看着妻子。

    汪正松也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她。

    这可是从未有的事。

    “本王答应你了!”

    随着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英王大步走入法场。

    “来人,即刻传洪家族老和胡家族老,见证二人和离!”

    英王连下数道命令,要在行刑前为这对夫妻办理和离手续,围观人众一片哗然!

    这条消息迅速在德胜路传开,引得百姓们奔走相告、议论纷纷。原先不敢来观刑的人也都赶来了,要看这旷古未闻之奇事。

    一阵混乱过后,所需之人都已传齐,当众写下和离书,夫妻二人和双方族老俱都签名画押。然后,胡家大小姐决然而去,也不为丈夫收尸了。

    望着那道纤弱的身影汇入人流,所过之处,看热闹的人如避蛇蝎,纷纷闪开,洪霆泪水溢满眼眶。

    “你满意了?”英王来到他面前,盯着他轻声道,“不管你是否居心如此,本王都成全你。本王不怕遗留祸患。洪霖也是如此,他想来就来吧!本王倒要瞧瞧,他手握重兵时尚且不能成事,孤身一人要如何兴风作浪!”

    言毕,大步走向正中桌案,抓起令牌,沉声喝道:“行刑!”

    事后,法场临刑前和离之事传遍京都,酒楼茶肆都热火朝天地议论。也有说胡家大小姐该的,也有说她无情义的,言论不一。

    皇宫,御书房内,永平帝盯着监斩回来复旨的英王,喜怒不辨。

    英王恭声道:“儿臣本待派人禀告父皇,又怕误了监斩时辰。遂自作主张,令其和离。也是鼓舞民众,认清大是非的意思。”

    好一会,皇帝才道:“不过是和离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又随意问道,“旷儿年纪不小了吧?也该娶亲了。可曾有中意的人家?”

    英王不料他陡然转到这上头来,浑身一震,斟酌一番言辞,才道:“十四了。因儿臣一直在外,王妃又顾念他年幼,尚未考虑议亲之事。”

    皇帝点点头,看着他道:“该议亲了。姜贵妃娘家有个侄女不错,回头让皇后帮着看看。”

    英王忙应道:“谢父皇!儿臣这就请母后相看。”

    心头不期然闪现张家三女香荽的面容,父皇是因为这个,才关注旷儿的婚事吗?

    永平帝满意地点点头,父子又闲叙一会玄武公和白虎侯离京的事,至掌灯时分,英王才离开皇宫。

    这几日,京城真是怪事不断。

    胡家大小姐和夫君临刑前和离一波未平,胡钧婚事一波又起。

    礼部尚书黄真之女原许了胡钧,定于去岁腊月二十五日成亲。然洪家谋反事败,胡家受牵连,婚事自然耽搁了,如今黄家要与胡家退亲。

    谁料他养了个脾气执拗的女儿,认定胡钧乃大仁义智慧之人,宁死也要嫁他,竟然带着丫头直奔胡府,就这么自己送上门去了。

    这一出戏又引得市井议论纷纷,比昨日之事更让人津津乐道。

    永平帝把黄真叫去大骂一顿,让他不用惺惺作态,他又不是嗜杀之君,并未牵连无辜之人,何须如此!

    于是,胡钧临出征前,无声无息地娶了黄小姐。

    也无鼓乐花轿,也无聘礼嫁妆,一身素衣,两根红烛,便将终身托付。

    胡钧握着妻子一双手,低声道:“是钧肤浅了。原以为父亲定此亲事,是为了联络权贵,加固根基,故心中万般不乐意。谁知今日却得一贤妻。”

    黄小姐听后,诧异半响,才低头道:“幸亏洪家谋反,方成就了妾身良缘。不然,纵嫁了来,怕也不得将军真心相待。”

    胡钧听后仲怔,竟不知要不要感谢这场谋反了。

    ************

    永平十九年正月二十日,玄武公和白虎侯一早进宫,拜别永平帝,直出西华门,分别赶赴西北和西疆而去。

    正月底,玄武将军也随夫婿离京,往西南丰县去了。

    正当京城严防秦霖时,朱雀侯赵锋传来消息:秦霖策反旧部,带领三千人叛逃出边界,不知何往。

    永平帝气坏了,严令朱雀将军谨慎防守北疆,并全力缉捕叛党。自此,京城安定下来。

    二月中旬,英王世子秦旷与姜国公孙女定亲。

    板栗、葫芦和小葱相继离开京城后,家中诸事不能多记。且说板栗,接掌西北兵务后,谨防边界、操练兵马、处置军务,无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将西北布防得滴水不漏。

    西北安定,大靖东北却屡屡发生战事,与金国大小摩擦不断。

    朱雀侯赵锋勇猛无敌,因性烈如火,智谋稍嫌欠缺。数次与金国交战,均败多胜少。亏他知道自己短处,每次都能及时退却,才没酿成大败。但这也使得他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了,幸亏有宁静郡主时常开解,才好些。

    再说西疆,自永平二十年初开始,蕃国余孽那日松集结了几万人马,常绕过盐湖,偷袭蕃州边界诸城镇,葫芦亦调兵遣将,与之周旋。

    可这支兵马行动迅速、来去如风,短期内也不能剿灭。

    边疆战事传入朝中,永平帝甚为心烦,与重臣商议,要挑一位有智谋的军师去协助朱雀将军赵锋,不然他那里迟早要出大事。

    不等挑出人来,永平二十年九月初,元国集结十五万大军,再起战端,兵犯大靖西北;这还不算,西北兵马原为障眼法,另有十万兵马联合金国同时进攻正北云州、东北冀州。两相夹击,赵锋终于大败一场,损失两万多人马。

    西疆那日松也频频出动,与白虎侯连番大战。

    永平帝接报后,虽然自恃有三灵护国,也难免心焦。想要再派出英王,却遭到大皇子等人反对,言道朱雀将军不过是败了一次而已,打仗哪有不败的,且往后看。

    皇帝日渐老去,越发疑心,自己也不想英王再掌兵权,因此暂时作罢,与群臣日夜等待战果。

    然九月十五日过后,西北和正北、东北军报却连续断了好几天,朝中议论纷纷,都道玄武公和朱雀侯吃了败仗了。

    等了四五日,永平帝沉不住气了,正要有所行动,北疆捷报传来:玄武公协同朱雀侯大败元国、金国。

    金国兵败后,朱雀侯率军直追到金国王都。然而,秦霖半路杀出,挡住了朱雀侯的兵马,并收集金国残部两万多人,撤入极北莽莽林海深处。

    临去时,秦霖昂然丢话给赵锋:他会再回来的!

    他身为秦家子孙,并未在国家危难时落井下石,此后当自建一国,与大靖并存世间!

    永平帝听了捷报,捏紧拳头微微发颤,大胜的喜悦荡然无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群臣心惊的同时,又纳闷不已:玄武公为何丢下西北不管,跑到北方去了?

    不待他们释去胸中疑惑,次日西北也传来捷报:玄武公火烧大雁山,元国十五万人马全军覆没!

    君臣都惊呆了:这个玄武公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有事,只有一更,明日补上。

第400章 该找个媳妇了(一更)

    隐隐的,他们都猜到了些什么。

    玄武公、白虎侯乃是胸中有大丘壑之人,惯于跨地域连横作战,更喜欢事先谋划筹备。此次大战,不定早就预谋妥当了,甚至,连朱雀侯往日不断吃败仗都有可能是他们有意而为之。

    只是,这到底是白虎侯襄助的呢,还是玄武将军又重披战袍、北上协助兄长呢?

    白虎侯正与那日松周旋,刘水胜等将领各自固守一城,且西疆还有其他小国也不安分,西边应该无人去助玄武公。那么,就是玄武将军了。只有她,才能将孪生兄长扮得活灵活现,不至动摇军心,为西北元军察觉。

    然她刚刚才分娩一个多月,就能当此大任?

    朝中百官各自思量:想当初,他们兄妹一场大水淹灭了南雀国,如今,又一场大火烧垮了元国,这样的人,实在令人心惊!

    永平帝尤其感觉不同,真是又喜又忧。

    他觉得这大靖天下在玄武公和白虎侯的胸中像一盘棋,他们玩得比他这个皇上顺溜多了。当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正忐忑不安之时,又接到玄武公奏折,言道自己两次大战,一水攻一火攻,屠戮无数生灵,心中惶恐不安。如今边疆战火止熄,有胡将军和汪将军镇守西北,当无大碍。恳请皇上让他返京静修几年,以化解平定心头戾气;再者,他身为张家长子,至今尚未娶亲,实乃不孝云云。

    一句话,玄武公想要娶媳妇了!

    永平帝看后哈哈大笑,当即朱笔御批,命玄武公将军务分别交给胡钧和汪魁,回家来娶媳妇。

    他心中十分高兴,次日早朝又当着群臣说了此事,还开玩笑地说,众位爱卿有未嫁女儿的,都好生预备着,多往玄武公府找太夫人和老太夫人说合;又下令皇家寺院慈安寺的普渡方丈做好准备,待玄武公归来,上慈安寺礼忏时,为他做一场法事。

    皇帝一句话,竟使得公府宾客盈门,尤以清贵世家和小官儿内眷居多,郑氏应接不暇。

    因为,近两年张郑两家因为儿女亲事闹出不少事,大家都看出,张家不喜与权贵攀亲。

    此话容后交代,眼下且说板栗,将北方事了后,回到西北凌云关,与小葱见面后,兄妹叙了寒温别情,就说起正事来。

    “你确定那人是元国大汗?”板栗十分震惊。

    “确定。虽然他改装了,可气势、面貌等都与传言的摩多大汗相符。我怕走漏了风声,就没公布彻查此事。将他与几个侍卫单独关押的。”小葱解释道。

    板栗沉吟起来,炯炯目光注视着窗外苍茫凌霄群峰,层层叠加,最高峰映在天际,勾画出清晰的线条,犬牙交错,如同一副大气磅礴的山河图。

    “不管是不是,想法子让他逃走。”

    出了会神,他终下决心。

    小葱微微一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怕哥哥有其他想法和安排,就没敢擅自作主张。”

    板栗轻笑道:“我有什么想法?‘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又有‘兵不可废,废则招寇’,况且,我们也要防一手。”

    说着,声音略有些苦涩。

    想当初,那不是少年意气、满腔热血!恨不能屠尽胡虏,让大靖边疆永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然多年过去,他却要纵敌回国、养虎为患,这其间种种因由,微妙用意,又岂能一言道尽!

    便是葫芦哥也是这样想吧!

    否则,以白虎侯之能,又怎会对那日松几万人马束手无策!

    小葱赞同地点头。

    接着,板栗又说了上奏折请退的事,“横竖有葫芦哥在西疆镇守,我且歇几年,在长辈跟前尽尽孝心,也让皇上放心。”

    他面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只怕这场战争不但没让皇帝欢喜,还吓坏了!

    为人臣者真是难哪!

    小葱撇撇嘴道:“该这样。皇上把小叔调到刑部,却又让王家人当刑部尚书,分明就是掣肘。这算什么?帝王心术还真是难测!”

    王家,就是胡镇的姐夫王家。

    胡镇的姐夫不过是王家旁枝罢了,王家又是一大豪族。

    所以说,这京城随便一家权贵,背后都是牵藤扯蔓,若非像荣郡王那样谋反,轻易不可能覆灭的。

    这王家因为胡家的事,对张家半点好感也无;加上云州地产的事,王家族长自认为张家抄家时遗失了地契,反将罪责怪到他们买家头上,实在过分。

    谁知道是不是张家的奴仆做下的买卖,与他王家人何干?害得外面纷纷传言,说王家人趁张家落魄时霸占了他们的产业,王家名声受损,太可气了!

    还有姜国公府,其孙女与英王世子定亲,然却传出英王世子属意张家三女张水儿的流言,因此也深恶张郑两家。

    这两年间,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几家的孩子大小冲突不断,一笔也难写到,容后再叙。

    因此几件,板栗便趁机请求回京,一面韬光养晦,一面照应家里,更为了释帝王疑心,暂交出兵权。

    兄妹俩商议定,小葱又问道:“要是摩多看出咱们用意,说你纵敌回国怎么办?毕竟这次元军全军覆没,大小将领均被俘获,没理由逃了摩多大汗。”

    板栗冷笑道:“他绝不敢说!他都不敢承认被俘过——被一个女人给捉住,是好有脸面的事?他御驾亲征却大败而归,声望必定下降,能不能保住汗位还说不定呢,岂敢自暴其短?元国内斗也十分厉害,他弟弟正对汗位虎视眈眈呢。放他回去内斗吧!”

    小葱点头道:“咱们还是要做的隐秘些。我之前发现他时刻在寻机逃走,给他找个机会也容易的很。”

    隔日,凌云关逃跑了几个俘虏,指挥使金二被玄武公好一顿训斥,罚没了战功。

    十月初三,板栗将军务分别交代给汪魁和胡钧,他便带了五千人押送俘获的元国将领和各项物资启程回京。

    这次回京可不比两年前,国事、家事都已经安定,这一路心情自然不同,甚为轻松,因此他并不急赶,遇见好风景处,还会停下来观赏游玩,或者狩猎野餐。

    几日工夫,才走过飞虎关。

    小葱却等不急了,说了两次哥哥也不听,便道:“你慢慢走,慢慢玩吧,我可要先回去了。”就想要脱离大队先行,因为她实在想念刚出生才几个月的儿子。

    板栗本想跟妹妹多相处些日子,见此情形,无奈只得吩咐加快行程,一边抱怨道:“妹妹嫁人了,就忘了娘家了,多陪哥哥几日工夫也不肯。”

    小葱不满地说道:“哥,你怎能这么说呢?你外甥才几个月,多可怜!还有弟弟,咱们都没见过呢,你就一点不想?还有爹娘,爷爷奶奶,红椒山芋……”

    板栗急忙举双手求饶,道:“等明儿过了奉州,咱们加快行程。旁人就不说了,我还真想苞谷了。也不知这小子脾气咋样,别又是一个淘气的。”

    郑氏永平十九年六月生了个老儿子,取名叫苞谷。人都说跟玉米重了,可郑氏一定要用这个名字,也不知何意。

    小葱摇头笑道:“爹在上封信里说,苞谷可乖了,是咱们兄妹里头最乖的,听话的很;又十分聪明,不管教他啥,他都能记住。”

    板栗笑道:“爹那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儿子,又是老幺,当然横看竖看都好了。你不记得小舅舅小时候?外公惯得他那样。苞谷再聪明,他能有多大,还能吟诗作对不成?许是记得几个果子名儿,爹就高兴的以为自己儿子是神童了。”

    魏铁等几个亲卫听了都抿嘴偷笑,把脸转向别处。

    小葱也笑倒,对哥哥道:“这话你敢当爹的面说?”

    板栗失声笑道:“我皮又不痒,跟爹说这话!”又问她,“山子长得像谁?”

    山子是外甥小名,大名就叫李山。

    小葱和李敬文反复磋商,决定儿女的名字不从田地里找,全都依山而定,以后再生,依次就叫李岭、李峰、李峦……

    靠着山踏实啊!

    听见哥哥问儿子长相,小葱脑子里出现一个肉乎乎的小家伙,脸上便露出温柔的笑,道:“像敬文哥多一些。”

    板栗叫道:“咋像他哩?”

    小葱横了他一眼,嗔怪道:“那是他儿子,像他不是应该的?”

    板栗嬉笑道:“我是说,外甥不是都像舅舅的嘛!就算像娘也成——像你就像我了。”

    小葱笑道:“嘴巴像我,其他地方都像敬文哥。”

    兄妹俩正说着,金二打马过来,对板栗抱拳道:“公爷,前面是奉州城了。是在城外安营扎寨,还是过了奉州再扎营?”

    板栗抬头看看天,吩咐道:“就在前面扎营吧。魏铁,你把之前挑选的各样礼盒都搬上车,等会跟我去城里一趟。”

    “是!”金二拨转马头去了。

    魏铁也带人去准备。

    “哥哥决定好了?”

    等金二走后,小葱轻声问道。

    板栗抬头看向远处的奉州城,肃然点头道:“嗯!”

    他要去周家拜访。

    张家跟周家渊源颇深,路过奉州,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访。再者,他心下计议已定,准备向周家求亲——求娶周菡。故而,他想顺路看看周夫子可回祖籍来了,省得错过。

    当日离开京城时,他才听爹娘说,周夫子曾经提过结亲的事。他听后隐隐意动,至少,不像听见其他人家那么排斥。因急着赶赴边关,就将这事丢下了。

    两年过去,娶媳妇迫在眉睫,他自然又想起这桩事来。仔细想想,任凭千挑万选,找出来的闺秀也不一定越得过周菡去,其模样言谈品性,也甚合自己的脾胃——他们几次交谈,都开心的很。

    不过想想也真奇怪,为何没喜欢上她呢?

    是了,那时候他心里只有淼淼!

    又到月底了,感谢大家对原野的支持。下更下午两点。三更补昨日一章,晚上八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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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