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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1章 想不到的缘分(二更)

    当下,板栗脱去戎装,换上锦袍,戴上儒生方帽,化为一名书生。带了魏铁几个亲随,也不骑马,乘坐一辆普通马车,并另外一辆拉着礼品的马车,直往奉州城奔去。

    小葱没有去。她此行来西北是隐秘的,只有少数人知晓。

    一行人刚到奉州城西门附近,就见从城里涌出一群人来,数名官员骑着马,当中簇拥着一名锦鸡补服的大员,匆匆往官道上赶去。

    魏铁闪身到车门口,低声道:“公爷……”

    板栗急忙以眼神止住他,挥手道:“只管走!”

    看这些人的形貌和官服,都是奉州的地方官,只怕是去迎接他的。他正有事在身,不想耽搁,因此只装不知道。

    于是,等这些人都过了,他们才进奉州城。

    进得城后,稍作打听,就问出了周家住址——在城西的周家巷,阳水河畔,显然周家在奉州是极有名望的。

    当下赶了过去,望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院。

    板栗忙下了车,亲自向门房递上拜帖。

    那门房客气地接了,只看了一眼,蓦然瞪大眼睛,急忙道:“请公爷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

    转身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周家诸人听说玄武公上门拜访,一齐震动,从周三太爷——也就是周夫子的三哥——起,到周五太爷,以及各儿孙辈,都急忙换衣出来,大开中门迎接。

    周家书香门第、清贵世家,并非那等阿谀逢迎之流,等闲权贵也别想让他们攀附,今日摆这阵仗,有个缘故:

    四老太爷周楠弟子遍天下,张杨和赵耘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也不值得炫耀。可四老太爷在清南村一住就是几十年,不仅教出了许多弟子,还影响了那一方人,其中张家、郑家、赵家、刘家,更是其中翘楚。现玄武公的父亲和白虎侯的父亲,都得他言传身教;玄武公和白虎侯兄弟们也曾得他亲自指点教诲。可以说,这几家的崛起那是跟四老太爷分不开的,他们也都敬他如父祖一般。

    故而,周家对玄武公此次凯旋而归,也是与有荣焉,如同自家后辈出息一般。

    再者,这次玄武公连横西北、正北、东北,大败元国,灭了金国,战功赫赫、英名远扬,各地早传疯了。玄武公回京,沿途官府都争相迎送。他们才听家下人说,奉州巡抚率领知府等官员出城拜见玄武公去了。谁料公爷却便服来周家拜访,这个脸面就大了,因此按礼制迎了出来。

    板栗正在周家门前等着,忽然中门大开,一群人涌了出来,老少皆有,当中簇拥着两位白发白须的老人,顿时吓一跳。

    观其中一位比周爷爷年纪还要大,容貌也与周爷爷有几分相似,不用问肯定是他一辈的。

    长者为尊,当他听老人自称“周槿”,立即“推金山倒玉柱”,趴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周三太爷慌忙上前搀扶,连叫“使不得,使不得”,目中却露出赞赏笑意,他身后诸人也都笑逐颜开。

    文人尤重风骨颜面,玄武公不论官职爵位,而是以晚辈之礼拜见,正合了他的心思;周家人也觉得玄武公格外顺眼,心想到底是四老太爷教出来的徒孙,就是不一样。

    于是全家喜气洋洋,将板栗迎进正房,看茶叙话。

    板栗在三老太爷的引见下,一一辨认了周家各房的主要人丁,顿时高山仰止、满目钦佩——这才是真正的书香名门、世家大族!

    这一屋子老的、小的,虽然没几个当官的,连举人也不多,但论起来,无不是满腹诗书、各有才情,随便拉出一个来,那都是有名的很,可惜他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他越想越佩服周夫子,从未听他数过周家人如何如何,真正的宠辱不惊。在清南村这么多年,他对周家的了解也就限于周夫子一人罢了,周菡姐弟那是后来认识的。

    “原来五叔就是‘铁笔丹青’五柳先生?晚辈听田夫子提过的。哎呀,五叔画的马儿晚辈最喜欢了,还买了一幅回去挂在房中,不过是临摹的赝品。”板栗惊叹道。

    一个朴实的老书生疑惑道:“田夫子是……”

    板栗忙道:“就是‘清明书生’。当年,张家有幸请得他在家塾中讲学,因而晚辈等人听了不少名人轶事。”

    五柳先生恍然大悟道:“是那个老邋遢呀!”

    小辈中就有人偷笑。

    周三太爷却问道:“公爷为何买临摹的赝品?”

    板栗就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时候,皇上刚赐了宅邸,那么大,屋子又多,我们也没许多银子布置。晚辈父亲又道,咱们乡下人,不必跟世家比富贵,也不必跟文人比风雅,只要本色就好了。所以就……”

    他还未说完,就呵呵笑了起来。

    众人忽然一齐大笑,看他的眼神更加亲切随和。

    周三太爷立即对五柳先生道:“柳儿,听见没有?你赶紧画一幅好的送给小公爷,要不然白叫你五叔了,你也没脸!”

    五柳先生笑道:“这个自然。怕是来不及,侄儿还有几幅好的收藏,就挑两幅送给小公爷。”

    板栗惊喜地拍手道:“那晚辈这趟来可是大赚了!”

    长者赐,不可辞,他当然不能矫情。

    接着,又继续介绍余下诸人,或书法或诗词或经学文章,无一不具才名,以前都有耳闻,只想不到出自周家。就算知道姓周,也并不知是周夫子的族人。

    最后,周三太爷指着一位四十来岁的文士笑道“小公爷,我这位侄儿,你虽然不认得,肯定听说过的。”

    板栗见他对自己微笑,那笑容说不出的熟悉,正疑惑间,就见他弯腰施礼,口称“周煜周耀辉见过小公爷”,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周伯父!怪道这样熟悉。晚辈可不敢当周伯父大礼。”急忙闪身避开。

    这是周夫子的儿子,周菡的父亲。

    周耀辉笑道:“这是另外论的——在下被皇上委任为北路禁军军师,正要前去北疆朱雀侯麾下效命。此次是特地回来拜见各位长辈的。”

    因说他跟了顾涧一年多,但他又不爱做官,西南平定后,他就辞别镇南侯,去清南村伺候老父。这次是顾涧向皇上推荐了他,他才应召赴北疆的。

    板栗这才明白,于是很自然地问起周夫子。

    周耀辉道:“家父身体不大好了,因此不敢长途远劳,故而没回来。”

    板栗吓一跳,忙问周爷爷身体怎样了。

    周耀辉解释道:“也无甚要紧,就是年纪大了。他本待要回祖籍来的,是在下劝住了。一来他在清南村住惯了,二来村里有秦大夫在,调养诊治都遂心。”

    这意思很隐晦:有秦大夫在,清南村水土又好,住那能多活两年,若是回祖籍来,怕是支持不了多少日子。

    当下,众人议论起小青山和青山书院。

    周三太爷说四弟这一支算是落根在小青山了。树大分枝,也不必都死守在一处,他跟族中小辈说了,有想去湖州的,只管去。

    说笑间,板栗越看周耀辉越觉面熟,纳闷道:“周伯父,我们从前没见过?为何晚辈觉得周伯父如此面善呢?”

    周耀辉听后笑道:“见是没见过的,怕是在下面容酷似家父的缘故。在下倒是在镇南侯帐下见过小公爷一次,就是攻打蕃国之前。可是那一回,在下隐在帐后,并未被小公爷瞧见呢。”

    板栗摇头,兀自回想在何处见过他,忽然灵光一闪,霍然起身,紧张地问道:“周伯父,多年前——”掐指默算了一番才道——“八年前,周伯父是不是从渝州经过,还在一处道路上陷了马车?”

    周耀辉听了发愣,略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激动地问:“不错!难道你是……对,你是那个帮我推车的少年!我记得你们当时一行人,两个少年带着一群家仆。”

    板栗心儿狂跳,深吸一口气,才道:“那是我跟葫芦哥哥——就是白虎侯。我们从云州回来,半道上碰见了你们。”

    周三太爷等人听得奇异不已,竟不知两人还有这段邂逅经历,都笑说这可是想不到的缘分。

    想不到的缘分?

    板栗想起那个丢失多年又还回来的荷包,已确定是周菡还回去无疑了,就因为当时亲事未成,她不好再留着。至于她是如何知道他跟葫芦间的那个赌誓,应该是住在郑家的时候,听黄豆或者紫茄等人说的。

    果然应了葫芦哥的话:这可真是想不到的缘分!

    他默默地看着周耀辉,想着如何开口证实这一切。

    周耀辉感叹不已,把当时的情形对大家说了一遍,赞道:“小公爷当年就仪容不俗。”

    板栗呵呵笑道:“不俗?不俗那个小哥儿还把我们当贼一样防备?”

    周耀辉摆手笑道:“是这样的:当时在下跟内人带了几个孩子举家迁往岷州,车里坐的是三个小女。默儿见你们一行都是男子,且那些随从都十分勇猛,所以谨慎了些。”

    果然……果然是“千金”!

    他不自觉地嘴角一弯,想着跟周菡的几次过往:渝州相遇,连面也不曾见过,却因一个荷包相系;岷州再遇,也算投缘;等到京城相遇,就是亲朋故交了——她竟然是周爷爷的孙女,还有比这更有缘的吗?

第403章 情敌(三更)

    不知是他之前就拿定了主意准备求娶周菡,还是因为知道了周菡就是得了他木雕板栗的那个人,又或许是因为这段经历太巧合、太离奇,板栗心里忽然生出久违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当初惦念秦淼。

    他看看周耀辉,还有其他在座的周家长辈,心中纵有万般言语,却不能流露出求亲的意思——那太鲁莽了。必须等回京后,让父母出面,并请一位合适的人上周家提亲,才合乎礼仪。

    嗯,就请黄豆的恩师黄夫子出面为媒。

    想毕,便笑对周耀辉道:“晚辈这次回京,准备向皇上告假,只待手头事项一完,就要回乡祭祖。不知周伯父和各位长辈可有书信或者物件让晚辈捎带给周爷爷。”

    周耀辉和三老太爷相视一笑,道:“这可巧了,三伯他们也准备去湖州。正好能与小公爷做一路。”

    见板栗有些诧异,似乎不明白周三太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肯跋远途,周耀辉就告诉他:周三太爷身子也不大好,他便劝老人家去清南村,请秦大夫诊治调理;二来,他最小的女儿周菡终身有落,族中人要去恭贺。

    板栗听得呆了,半响反应不过来,周三太爷的话就跟淌水似的,从左耳灌进,又从右耳流出,“老朽也想通了,虽说故土难离,然若是心境随常,这天下处处皆是故土。不如去陪四弟几年。等两脚一伸,让儿孙们买副棺材运回来就是了……倒是菡儿的亲事,既然赶上了,那是一定要去的。”

    五老太爷接道:“正是!耀辉成亲我们不在跟前,两位侄孙女成亲我们也没赶上,菡儿出嫁一定不能落下了!”

    板栗好容易惊醒过来,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问周耀辉道:“敢问周伯父,周姑娘聘的是哪家公子?”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总是比人家晚一步?

    好容易拿定主意,且因为这意外的奇缘,心中更是充满欢喜和期望,谁知又晚了一步!

    周耀辉道:“这个在下也不知。之前有好几家上门提亲的,然在下远行在即,无法仔细筛选,只能请父亲代为相看和考查……”

    “这么说,就是还没定?”板栗陡然提高声音,连打断长辈的话也不自知。

    周耀辉诧异,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倒是周三太爷看出些许端倪来,两眼精光一闪。

    就听周耀辉道:“虽然当时未定,观父亲心意,对王家三房的大少爷较为中意,不知此时可定下了。”

    板栗听后心里着急,恨不得马上赶回清南村求证。

    这时,周三太爷道:“哪那么容易就定了!总得让我们也去相看一番才妥当。”转脸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儒生道,“老大,你去安排,给你四叔传个信,叫别急着帮菡丫头定亲,我老人家还要亲自相看孙女婿呢!”

    那儒生忙答应了。

    众人都暗自诧异,不知周三太爷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要插手侄孙女的婚事来。

    板栗松了口气,心道等回京,也要立即往清南村传信,这样更稳妥一些,一边嘴上笑道:“三爷爷关心晚辈,这是周姑娘的福气。周姑娘聪慧过人,就是性子有些跳脱,须得好好磨一磨。”

    说着,就把他跟周菡当日在岷州相遇的情形说了。

    言语间,竟好似跟她十分熟悉,也十分投契。虽然话里话外都在责怪她年轻不知世事、太鲁莽什么的,但关爱之意明显的很。

    众人听得大笑不止。

    周三太爷也笑眯眯的,像只狡猾的老狐狸,道:“就怕我们去晚了,你四叔已经定下王家大少爷了。说起来,这王家也算不错的,家教严谨。老朽听说王穷少年聪慧,七岁能诗,九岁能文,有‘神童’之美誉……”

    他为人向来严肃端方、不苟言笑,这笑眯眯的模样看得众小辈们恶寒,浑身不得劲儿。

    板栗正高兴,听了这话笑容僵在脸上。

    神童?

    会写诗就是神童了?

    诗词曲赋不过是怡情悦性的,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治理民政经济。周家多的是这样的能人,不差这么一个女婿!可周家却没有他这样的沙场统帅,正该找一个!

    心思电转毕,赔笑着问周三太爷道:“三爷爷说的可是刑部王尚书家?”

    周三太爷点头道:“不错!王穷之父现任湖州巡抚,王穷也在青山书院进学。他听说四弟有这么一个孙女,便托人上门求亲。”

    板栗心儿狠狠地跳了下:还近水楼台哩!

    他这两年只顾在边疆布防,实在是公而忘私,回头得下工夫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因叹道:“若说王家,晚辈倒是熟悉的:他家跟我张家还有一桩官司扯不清呢!”见众人面色疑惑,便三言两语解释了缘故,叹道,“唉,好端端的我们丢了云州地产也就罢了,还被人骂诬陷好人。”

    神情颇为无奈。

    周耀辉忙道:“这件事在下听家父说过。那地方是被王家族中一偏房所购。张家平反后,王老大人也曾吩咐家人严查此事,说确系购买来的。小公爷不妨仔细追查当年家中旧人,查清实据方可定论,切莫授人以柄,说张家翻身了就罔顾法理。”

    板栗听他谆谆嘱咐,急忙站起身谢道:“谢周伯父教导。晚辈也就是在这里说说而已。张家近两年也根本没提此事。”

    周三太爷忍不住好笑地看着他。

    正要说话,忽然管家来报,说巡抚大人率诸位大人来访。

    周三太爷“哼”了一声道:“贵脚踏贱地!”抬眼对板栗,“他们在城外没见到小公爷,追到这里来了。小公爷可要见他们?”

    板栗看看这群人,怕是不大喜欢那些官员,于是道:“晚辈已在奉州城外安营扎寨,若不见他们,似乎太不近情理。这就随他们去府衙吧,省得扰了诸位长辈。”

    周三太爷摆手道:“既如此,请进来便是。我周家还怕见官?小公爷来了,一顿便饭不吃就走,老朽也甚为不安。”想想又道,“等老朽去了清南村,那是张家的地头,到时小公爷再请我们便是。”

    众人都笑了,板栗道:“如此,就叨扰诸位长辈了。”

    于是孙辈和重孙辈的少年都出去了,单留周三太爷等人,迎进奉州巡抚、奉州知府等一干大小官员,陪坐叙话。

    一时间,厅堂里客套寒暄、问候请安、恭颂功德等等声音此起彼伏,人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年少有为的玄武公,恨不能掏心掏肺表达仰慕之情。

    吴巡抚没敢忘了周家,对周三太爷抱拳道:“都是老宰相教出来的好徒孙啊!我等就没那个福分了。”

    周三太爷心里很认同,面上却谦虚推却,不敢代四弟认这份功劳,说都是小公爷自己上进才有今日。

    他心里不耐烦,命人催促厨房赶快摆上酒席,吃完了好打发这些人走。

    一时酒菜摆上,另有一番热闹。

    虽然都是官场应酬、虚词来往,然板栗自小就是个活络性子,长了这么大,家国天下,历练何止一年!

    也不见他狂妄自大,也不见他清高自诩,当然更不会对这些人刻意拉拢,或谈风俗,或言民情,或是奇闻异事,间或插科打诨,就是不涉朝政。引得厅中笑声一片,人人都觉小公爷好爽快性情,言谈间少了许多阿谀逢迎的虚伪官场习气。

    周三太爷看着板栗,老眼越发深邃。

    然任凭板栗使出浑身手段,麻烦还是来了。

    吴巡抚开玩笑地问道:“听闻京城传来消息,言道此次小公爷返京,想寻一门亲事成就大礼。不知小公爷可有兴趣在奉州挑选一番,我奉州也是有许多名门闺秀的。”

    此言一出,周三太爷在心里大骂他无耻,若非多年练就的养气工夫,只怕当场就要呵斥他。

    板栗愣了一下,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笑道:“呵呵!本公在奏折上是这么对皇上说的,不过是想讨皇上恩准,好回家歇歇。其实,本公的亲事家母都已经看准了,只等回京就要下聘。”

    奉州知府诧异地问道:“为何下官听京城传来消息说,老夫人称小公爷的亲事,一定要小公爷自己相准才肯定下呢?”

    板栗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茶——娘俩推磨起来了!

    面上却一点不显,连顿一下也没有,先呵呵大笑两声,才道:“这是自然的,我们母子一向心意相通。”又戏谑道,“将来本公的媳妇可有福气了,绝不会婆媳相处艰难。因为本公喜欢的,家母一定会喜欢;家母相中的,本公也绝不会有二心。”

    这是说给周耀辉听的。

    然众人听了,更加惊喜羡慕:这要是谁家闺秀被老夫人或者小公爷瞧上了,那从此不光是享富贵,更是福气呀!

    板栗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转转眼珠,又道:“还有个缘故,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非是如此,本公的终身也不会耽搁至今了。”

    众人忙问何故。

    板栗面向周耀辉道:“那一年,晚辈跟周伯父相遇后,到客栈投宿时,发现丢了荷包……当时,晚辈年少轻率,跟表哥嬉笑间立下誓言:若有女子得了晚辈的木雕,晚辈就娶她……”

    他绘声绘色地把自己丢了荷包,如何发下誓言的事说了,就是没提荷包已经还回来的事。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要往哪里大海捞针去?

    “家母是担心,若是不管不顾地娶了妻,然后又有人拿了木雕来,那时岂不为难?因此索性等一等,一边暗访木雕下落。”

    这回他可不担心了:第一,木雕是被周菡得了去;第二,周菡又还给他了,所以不怕人弄假的来骗他。

    他只顾这么想,众人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第403章 荣宠无边(一更)

    抱歉,上章是402章,写错了,但内容没错的。

    ********

    周耀辉看着板栗面色古怪。

    依稀、好像、似乎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跟小厮争一样东西——

    小女孩:“给我!我要那个香香的板栗玩。”

    小厮哄道:“三小姐,这不知是哪个臭男人的,不能要!再说,等人家找来还要还给人家呢!”

    小女孩不信哄:“你在渝州捡的,咱们都到岷州了,怎么还人?这也不是男人的,男人谁戴这样的荷包?”

    小厮无奈道:“那三小姐玩两天就扔了。来路不明的东西咱不要。”

    小女孩:“好香嗳!为什么要扔了?我就戴着。”

    ……

    后来,听说那东西戴在身上能避蚊虫,小女孩当然更不可能扔了。

    周耀辉想起那段经历,不但没高兴,反而发了狂傲性子,他望着板栗心想:“这辈子你也别想找回那荷包了!我这就写信告诉菡儿,万不可将那东西拿出来。哼,我周耀辉的女儿,难道要凭一件死物来定终身不成!”

    原来,他不知板栗是先中意周菡,然后又知道周菡就是捡木雕之人,只想着:玄武公明明认识菡儿在先,却丝毫没有求亲意图;如今要是亮出木雕,那岂不是说,他闺女还比不上一块死木头?

    所以,这东西万万不能拿出来。

    板栗没想到自己一席话勾起了周伯父这样心思,他把众官员糊弄住后,又说笑了一番,觉得宴席差不多了,就向众人告罪,推说自己要跟五叔去看画儿,还要跟三叔去看书法……

    吴巡抚见玄武公赖在周家,不便再搅扰,于是散席,带着一帮官员告辞。

    等人都走后,周三太爷盯着板栗问:“若真有女子拿了小公爷丢失的木雕来,小公爷当真娶她?”

    板栗急忙摇头道:“这事不会发生了。”

    遂把两年前荷包被人无声无息还回来的事说了一遍,“刚才晚辈不过是托辞罢了。”

    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周三太爷也好笑,又纳闷:“这是谁?捡了东西不当面交还,要这么鬼祟?若是有所求,也不该这样啊!”

    板栗郁闷道:“可不是嘛!晚辈想,怕是晚辈那个誓言吓坏了她。她根本瞧不上晚辈,所以偷偷地把东西还回来了,生怕晚辈威胁她。”

    周耀辉听了板栗的话,刚释去心头不快,跟着又添了一层新的疑惑:以菡儿爽利的性子,要还荷包也会大大方方地还,怎会如此鬼祟行事?

    正在想女儿怎么回事,闻言忙道:“想是她另有别情。”

    板栗点头道:“只能是这个缘故了。如此也好,凭一件死物定终身,究竟不妥。不过这缘分还真是奇妙。”

    周耀辉听了心中一动,觉得女儿跟玄武公之间,确实有些奇妙:反复相遇,牵扯不断。只是心里这么想,却没再接腔。

    接下来,板栗又跟周家诸人说笑了一个时辰,收了些字画等物,正跟周三太爷约定京城会面的日子,好结伴往湖州去,忽然有周家大房的儿子走进来,在周三太爷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顿时他脸色一沉。

    “小公爷还有军务在身,老朽不敢耽搁,这就请回吧。待十月中旬,咱们同往湖州。”

    众人都诧异,不知他为何赶起客人来了。

    板栗知必有缘故,也不问,便起身告辞。

    周三太爷等人亲送至大门外,又吩咐五柳先生等人陪同他出城。

    很快,板栗就明白为何周三太爷赶人了。原来,竟有许多马车往周家来。看其彩绣车帷,周围又有婆子媳妇跟随,竟是女眷。

    他心中惊愕,又十分好笑。

    转头问五柳先生:“五叔,侄儿仓促行程,也没能好好看看这奉州城的繁华,能否劳烦五叔带路,做个指引?”

    五柳先生笑道:“小公爷吩咐,自当从命。”

    于是板栗对魏铁吩咐几句,让护卫们赶着空车走,他和五柳先生几人徒步穿大街过小巷,一边观看奉州城的民风,一边往城外行去。

    结果,等他回到军营,魏铁等人还没回来,也不知羁绊在哪条街道上了。

    一直到掌灯时分,魏铁才回来,俊脸红通通的,神情似喜似怨,说他被人当作小公爷,一路“邂逅”了好几拨闺秀,总是“不小心”就撞了人家马车,然后解释半天。

    板栗紧张地问:“你没乱说话吧?”

    魏铁哼了一声道:“属下能跟钱明一样笨吗?属下一边赔礼,一边说心急回营,玄武公还等着在下呢……”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咕哝道,“就是没人肯信,死活当属下是小公爷。”

    他本就生得俊,换上常服,更是翩翩好儿郎,正符合大家心目中的玄武公年轻形象——听说今日玄武公是微服来周家拜访的,谁肯信他只是玄武公的亲卫头领?

    当下含情注视的,遗留帕子荷包的,不知几许。

    小葱听了,笑得前俯后仰。

    板栗忍笑,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早四更起,五鼓出发。等城门一开,咱们就过去。”

    魏铁忙应“是”,遂去传令不提。

    天明,众军整肃行装,等五更城门一开,立即穿城而过,一路往东南京城去了,害得无数佳人白等了一个晚上。

    板栗心中惦记王家大少爷和周菡的事,不敢再耽搁,当下晓行夜宿,如急行军一般,于十月十一日来到京都附近。

    玄武公再立泼天大功,又肯主动返京休养,皇帝开心之极,要亲自出城迎接,又恐玄武公惶恐——他知道张家人一向不喜张扬的,于是派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时出城,迎至五里开外。

    板栗急忙率众军跪接圣旨,其恩宠荣耀一时无两,风光景象也无需细说;小葱却带着几个随从,悄悄绕小路进城,然后直奔皇宫。

    凭着玉令牌进入皇宫,在御书房见了永平帝,二话不说,先跪下请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永平帝心中虽然不快,却无法指责玄武公;军情隐秘,惑己就是惑敌,他也不能责玄武将军插手军务,更何况,这战争的结果是大胜。

    这次大败元国,可是出了他多年来心头一口恶气!

    遂抬手,和颜悦色笑道:“爱卿请起!爱卿为国劳苦奔波如此,何罪之有?只是这般大功,又不得公诸于世,爱卿委屈了。还有,爱卿身体无恙乎?下次切不可如此拼命了。不然,若有个好歹,朕心也不安哪!”

    小葱听他虽说的这样,其中诚意却比往常差了许多,不由暗自撇嘴道,再没有下一次了,下次不等敌人杀到京城来,他皇帝不亲自开口求她,她是不会再出头的了。

    这也是气话,试想有玄武公和白虎侯镇守边关,怎会任由敌人杀到京城来?

    当下君臣略叙了几句,永平帝把李敬文大赞了一番,说本当应该迁他至京城附近做官的,又一想他在岷州做了三年,对当地民政经济都摸熟悉了,正好升任南州知府。

    “等他在知府任上历练几年,朕就能调他回京了。旁人也无话可说。”皇帝言辞恳切地对小葱解释道。

    小葱正色答道:“夫君身为大靖官员,这大靖天下都是王土,不论皇上差遣他去何处,都是对他的器重,岂能挑三拣四?”

    永平帝尴尬地点头讪笑。

    也不知怎的,他面对玄武将军总觉得理亏心虚。

    她身为女子,为国为民却丝毫不计名利,对他这个皇帝也是忠心耿耿,又每每说话都是正气凛然、让人不敢轻视,在她面前耍弄帝王心术显得虚伪之极,跟面对朝中权臣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

    当下草草嘱咐几句,便命她去见太后,“太后常惦记着爱卿呢!听说这次爱卿又立了大功,高兴的很。”

    于是,小葱就去慈宁宫见了太后。

    太后还是如往常一样慈和高兴,跟她亲切地叙了好长时候,还留她用了午膳,过后又赐下大量财物,言明是代皇帝赏赐她的。

    小葱坦然拜受,然后才辞别太后回娘家。

    再说城外,圣旨晓谕玄武公明日率军进城,于长安皇城楼前献俘。

    板栗这次进京原本不想招摇的,可皇帝越老越是好面子,打败元国、灭了金国这么露脸的事,他怎会放过?朱雀侯所派押解战俘进京的禁军已经停驻在北城门外好几天了,就等玄武公到京后,一并进城参加献俘大典。

    他还能如何?只能从命了。

    两位皇子颁旨毕,言明大典诸事早已安排妥当,所有旌旗仪仗衣甲等物现场交割完毕,又赐下大量酒肉犒赏众军。

    大皇子和二皇子陪同玄武公宴饮,看着他各自思量。

    “永平十八年的献俘大典是十一月二十五日举行的。时隔两年,再次举行献俘大典,还提前一个月零十三日。玄武公为我大靖立下史无前例的功勋,必将彪炳史册!”大皇子举杯笑道。

    板栗急忙低首道:“全赖皇上威德远播、众将士拼死用命,方有此战果。微臣怎敢独占其功!”

    问及战况,他摊开双手,幽幽道:“在疆场厮杀时,想只要想到是为皇上和百姓作战,心中便热血沸腾,并无不妥。然其中两场大战,一水攻,一火攻,肆意泯灭生灵无数,也令微臣双手沾满鲜血。每每夜晚入睡之后,耳中只听得惨嚎呼救之声,心下实难安宁!”

第404章 封王(二更)

    说着话,他眼中溢出泪水,双手也微微颤抖。

    英王沉默,一边轻拍板栗肩膀以示安慰,一边将手中酒倾倒在地上。

    大皇子原有些不屑,以为板栗作态,但听了他后面的话,也不禁悚然动容,心中紧缩发憷。

    “水淹孔雀城时,由于事先筹划妥当,及时泄洪救人,伤亡还不算太重,且水退后依旧可以耕种;然这次火烧大雁山完全不同。火太无情了,就算事先预留了水路通道也没用。况且元军来自草原,大多不识水性,即便下水也是淹死。更有漫山遍野的生灵,无一逃出。大火整整烧了五天,最后,臣把镇守飞虎关的军队也调了去,天又下大雪,方才扑灭了。大雁山如今一片焦土!”

    大火的凶厉,没有人比板栗更清楚了。

    当初,张家才几百亩的山林,都烧得那么惨,而这一次,是一座山,几万亩的山啊!

    其实火根本不是人扑灭的,也不知是老天看不过去呢,还是怎么的,第四天头上,凌霄山脉飘起了漫天大雪,才将火压灭。

    军士们私下都传言,这是玄武镇火,玄武公的威望在军中达到一个高点。

    大皇子急忙安慰道:“父皇已经吩咐了慈安寺,要做一场法事,超度西北亡灵。玄武公也可听普渡大师讲经说法,安定心灵。普渡大师可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呢!”

    英王点头,轻声道:“这只是其一。本王以为,我大靖此后国泰民安,玄武公的功德与杀戮应当相抵,便是西北少战事,于两国百姓也是有益的。”

    板栗仰头笑道:“如此,臣也能在家好好歇歇,静修几年了。”

    这话听得两位皇子心头一震,他们还不知玄武公交出兵权的事,还以为他只是暂时回京面圣呢。

    “还有,微臣恳请二位殿下转告皇上:此次平定西北,微臣万万不敢再受封赏。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无这场大火,封赏当之无愧;然烧了这场大火,再受封对微臣来说,无疑雪上加霜,更将寝食难安了。”

    两位皇子听了再震动:立了这样大功,不封赏如何对天下人交代?这次封郡王是一定的了。

    板栗观二人神情,知他们想法,正色道:“将实情照实宣告就是了,就说是微臣自己要求的。这也合情理。这可不比战场厮杀,杀死几十几百几千人,这一烧就是十万人,更有无数生灵,谁敢踩着这些亡魂封王?便是玄武也压伏不住!”

    十万这个数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大皇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英王则正容道:“本王定会代小公爷向父皇转达此意。”

    他有些明白板栗的意思了。

    大皇子心惊的同时,也十分意外,想不到玄武公竟然能抵得住封王的诱惑,大为钦佩,看他的目光便不同。

    有这么一种人,即便不能拉拢,也绝不可得罪。

    接下来,两位殿下又分头慰问了诸位将士,方才回去向永平帝复旨。

    翌日,玄武公于巳时初率军进城,至长安大街皇城门楼下献俘。沿途仍旧是人潮汹涌、欢声雷动,大典盛况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一样的万众瞩目,一样的满眼荣光,他却没有两年前的万丈豪情和意气风发;面对无数百姓崇拜仰望的目光,他心中默念:“希望你们永远不再受战争荼毒。”

    自他弃文投军以来,看的最多的书是除了兵法类的,就是《易经》和《道德经》了,为的是修身养性。便是他还年轻,还不能将世事勘破,人情觑透,对这些虚名荣耀也看得极淡了。

    面对京都百姓,他因为他们高兴而高兴,却绝不敢因为那十万英灵而自豪夸耀。

    此刻,他最想回家。

    只有看着自己温馨平和的家,再想到全京城无数小家,乃至于整个大靖无数百姓家庭,他才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火烧大雁山的理由。

    尽管这还不够,但聊胜于无。

    人可以骗人,不可以自欺。

    他心中清楚,这场大火本来可以避免的,他本可以用其他方式击败元国军队,而不是给予这样的重创,但是,他却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于是,他心中便存了魔障!

    只有想起百姓们的乡野生活,那鸡鸣犬吠的平淡、俗常,才会让他觉得真实、安宁,所以他才急切想回乡祭祖。

    他已经决定了,要回清南村过年。

    街道两旁的百姓发现,玄武公面色平静无波,甚至,靠得近的人还会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忧伤。

    老汉婆子们心疼地想,玄武公累坏了;少年们崇拜地想,玄武公历练得更加深沉莫测了;少女们羞涩地想,玄武公好迷人!

    板栗可不知看热闹人们的心思,他归心似箭,所以对于皇城献俘、庆功宴会等等都漫不经心,不过是应付罢了。只有皇上封赏的时候,他才被惊醒过来。

    皇上依旧封他为玄武郡王,要不然,就是世袭玄武公,任他挑选。

    永平帝有自己的考虑:以他这般年纪,其文治武功已经远超先帝,断不能让人在德行上挑出瑕疵来,觉得他亏待功臣,所以坚决要封玄武公!

    说来好笑,这份决心比昨天更甚。

    为何?

    因为玄武公越是不在意名利,他才更要施恩,让他无话可说、无隙可乘,心里有愧疚那就更好了!

    当着文武众臣的面,板栗若再要推辞,不仅显得矫情作态,还会被人认为不尊重皇帝,所以张杨隐晦地对他使了个眼色。

    板栗无奈,暗道不过是个虚名而已,便不再执着,受封了郡王,起身叩谢皇恩。

    永平帝好奇地问:“爱卿为何不挑世袭爵位?”

    板栗整顿有些散漫的心绪,恢复了常态,笑眯眯地恭声回道:“郡王不是比公爵位高嘛,微臣当然要选位高的了。”

    皇帝笑道:“可是郡王不能世袭呀!”

    板栗“嗐”了一声道:“谁管得了那许多!微臣将来会跟儿子们说,自个努力吧,爹就留了几亩地给你们,没本事的都回清南村种地去,别留在京城丢人现眼。所以微臣不要世袭。”

    皇帝和群臣愣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纷纷赞他好豁达心胸。

    笑声中,刑部王尚书看着板栗,目露异色。

    庆功宴后,板栗又单独在御书房觐见了皇帝,递了告假折子,又将诸项军务安排细细复述一遍——本来已经上奏折呈述过了。

    “爱卿要立刻回乡?”皇帝有些发愣。

    “是!望皇上恩准!”说着,将他心生魔障,唯有思及乡野生活才能平静的状况说了,“便是请高僧讲经,也非一日能完成。湖州也有寺庙。臣此去乡野,心思沉定,在那里听讲经,效果定然更为显著。”

    皇帝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正整日忧愁担心张家和郑家权势过重,想着要如何平衡呢,忽然人家甩手不管事了,要去乡野归农,这让他情何以堪?

    “爱卿打算什么时候回京?”皇帝追问道。

    “这要看臣的心境何时平复了。”板栗认真想了想回道。

    他实话实说,可皇帝却不这样想,他看着玄武王,神情变幻莫测,揣测他这是以退为进呢,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板栗见皇帝沉吟不决,奇怪地唤道:“皇上?皇上可是有难碍之处?若有,不妨吩咐臣,臣过完年就赶紧回来。”

    皇帝听后又是一愣,他发现,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于是摆手笑道:“无事!朕不过有些纳闷:爱卿之前说要找媳妇,眼下为何又不急了,倒要回乡祭祖?”

    板栗诧异道:“臣回乡下就是为了找媳妇啊!”

    皇帝忽然觉得头有些发晕:“回乡下找媳妇?”

    板栗肯定地点头道:“是啊!”

    皇帝使劲眨眨眼睛,提醒他道:“爱卿要在乡下找王妃?”

    板栗也肯定地告诉他道:“是!臣要找的王妃在乡下!”

    老皇帝呆了半响,才使劲闭住嘴巴,点点头,挥手命他退下,意思是准奏了。

    等板栗离开御书房,皇帝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一旁伺候的王公公急忙递上茶水,并同情地看着他。

    刚才,皇帝好险没管住自己,就要开口阻拦玄武王,幸而记起张郑两家对择亲的特殊癖好,才及时悬崖勒马。

    在乡下找王妃,真亏他能干的出来!

    老皇帝忍无可忍地捧着脑袋,表示无法接受玄武王的想法,全大靖也没他这样的!

    当初玄武将军选婿时,他就下了死命令:不能丢了他这个皇上的脸面。总不能玄武王娶王妃,他还要下这样一道命令吧?那他可不真跟皇叔说的,成了保媒拉纤的媒婆了!

    皇帝痛苦地想,这能怪朕嘛?谁家像他们两家这样啊?

    除了白虎侯,他自小就跟皇妹定了亲,再说,皇妹到底是皇室血脉,容貌品性确实不同凡响,便是搁京城也是一流的,也难怪他坚持;可是,这玄武王都封王了,也没从小定亲,为何还要去乡下找王妃?

    乡下随便一个女子就能做王妃吗?

    还有,他前些日子听说郑家的老二,那个叫黄瓜的,也要去乡下娶谁,让京城无数闺秀气愤难耐。

第405章 美女如云(一更)

    不说老皇帝郁闷不休,且说板栗出了皇宫后,边走边疑惑:为何刚才皇帝鼓着嘴很不耐的样子,难道他说错话了?

    在心中把君臣对答又细想了一遍,觉得没有失礼冲撞的地方啊!

    算了,不想了!

    他猛一甩头,快步走向皇城门,迎着等候的魏铁等人挥手笑道:“走,回家!”飞身跨上马背。

    魏铁兴奋地大声应道:“是!”

    今晚他能吃一顿好的了。

    朱雀大街,玄武公府门口,早有张郑两家男人率管事家人等候多时了,女眷则一律在二门内等候。

    张大栓和郑长河听见马蹄响,刘黑皮又大喊:“来了!来了!”哪里还忍得住,也不顾规矩,乐呵呵地笑着跑下台阶迎接孙子(外孙子)。

    板栗纵马奔驰过来,一眼看见,急忙翻身滚下马,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上去,“爷爷!外公!孙子回来了!你们好快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两老汉被他一把抱住,正高兴得心酸呢,猛然听见这话,大吃一惊,一齐抬头对他身后张望。

    板栗满腔激情,却不见二老回应,转头一瞧,爷爷正对街上探头张望呢,遂纳闷地问道:“爷爷,你看啥哩?”

    张大栓小声问道:“板栗……你……你纳了小的?在哪?”

    郑长河也低声问道:“几个月了?啥时候生哩?”

    板栗猛地松开两人,瞪眼气鼓鼓地大喊道:“爷爷——你跟外公想啥哩?……”

    黄瓜、黄豆、山芋等兄弟哈哈大笑着涌过来,将板栗围在当中,这个喊“哥”,那个喊“表哥”,还有喊“侯哥”的。

    板栗先是一人擂了一拳,然后连推带搡,都扒拉到一旁,道:“去,去!都走开!咋这么没眼色哩?大哥不得先拜见爹和舅舅么,就等不及歪缠?是不是两年没揍你们,皮痒了?”

    一边对走下台阶的张槐和青木叫道:“爹!大舅舅!板栗家来了!”紧跟着,他就满脸新奇地将目光投注到张槐怀里的小娃娃身上,伸出大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那小馒头一样的小拳头,“这是……苞谷!嗳哟!这小模样……”

    他终于明白爹为何夸老儿子是张家最聪明、最乖的孩子了。

    这苞谷长得粉团团的跟金童似的也就罢了——小娃儿大多都这样,只要日子不太差,都长得讨喜的很,只是那副乖巧,竟是形容不出来。

    不像青莲小时候安静,他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不等人教,就主动喊他“大哥”,听得板栗心都化了;也不像玉米小时候淘气,他不吵不闹,也没跟他要东西;也不像香荽,表面乖,其实最不安分,一肚子古怪问题,他是真乖,喊完了就笑嘻嘻地看着大哥。

    张槐见他看弟弟看呆了,很满意这表现,索性将苞谷塞给他,一边笑道:“谁让你说话不说清楚的!你刚才那话,便是我跟你舅舅听了,也要多想。什么叫‘好快就能抱重孙子了’?就算明天就娶,也还要等十个月吧?你就敢放这样的大话?”

    听见众人哄笑,板栗自己也笑了,“我的意思是,这趟回来一定要娶媳妇。娶了媳妇那重孙子很快不就来了嘛!”

    张大栓乐呵呵地说道:“你刚才可是吓了爷爷一大跳。你还没娶媳妇,要是先把小的迎进门,那可不像话哩!”

    他如今算是对这方面有些了解了:越是豪门大族,越是注重规矩,所以怕孙子做了糊涂事,不容易娶媳妇。

    当下说笑几句,众人簇拥着板栗进了正殿正厅,刘黑皮和孙铁率所有管事家仆等人上来磕头。

    板栗急忙上前扶起,又吩咐刘黑皮:“蒙皇上隆恩,已经封我为玄武郡王。请黑皮叔交代下去,按规制将这正殿完善。门匾位置先空着,回头有御赐匾额下来。还有,所有家下人,都按等赏两月工钱。让大伙也沾沾喜气。”

    刘黑皮大声应了,笑得合不拢嘴;众人也都喜气洋洋、与有荣焉——从此这里就是王府了!

    见他吩咐完毕,黄豆忙上前道:“板栗哥哥,该进去了,姑姑她们还等着哩!”

    郑长河也急忙挥手道:“都进去说话!你奶奶你娘你外婆怕是等急了。”

    板栗点头,一行人便说笑着穿过二门往正院行去。

    才过垂花门,就有小丫头看见了,忙转身跑向里面传信;又有丫头等在上房门口,见他们来了,都满脸笑容,一齐躬身叫“侯爷”,并打起帘子让众人进去。

    板栗略一点头,大步跨入门槛。

    花生和玉米落后一步,笑嘻嘻地纠正丫头们道:“如今是王爷了!”

    丫头们都听得愣愣的,不及品味这话的意思,就听里面笑声起来了,忙都静听伺候。

    且说板栗进去后,目光在厅内一扫,只见张老太太婆媳和张家姑娘们,以及郑家婆媳和紫茄都在座,好些人样貌都有了大变化,如他娘郑氏、二婶曹氏肌肤都养白净了,红椒青蒜绿波几个更是出落得水灵灵的,还长高不少。

    满屋子锦绣辉煌、珠翠耀目,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众姐妹见他呆愣,以为他乍见亲人,心情激动;郑氏想,儿子一向洒脱性子,不会流泪吧;张老太太和郑老太太早已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潮湿了,想要叫一声“板栗”,硬是叫不出来。

    小葱忙走到哥哥跟前,从他手上接过苞谷,笑道:“瞧傻了?”低头在苞谷脸上亲了一下,“苞谷,来,大姐姐抱你。等会大哥就顾不上你了。”

    板栗觉得手上一空,方才惊醒过来,冲着大伙惊叹道:“咱们家真是美女如云哪!”

    众人一怔之下,接着轰然大笑起来,小姊妹们笑得最欢畅。

    张老太太正淌眼泪呢,也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对亲家道:“你瞧这娃儿,长这么大了,还是那个样儿!”

    郑老太太喜悦地说道:“这样好!我就喜欢板栗这热闹性子。”

    笑声中,红椒如一朵红云般飘到哥哥跟前,抱着他胳膊欣喜地问道:“哥,你瞧我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白了?”

    板栗定睛细看妹妹,虽然称不上肤白如雪,肌肤却如象牙般光泽如玉,于是用力点头道:“白了!比以前还白!比面粉都白!”

    众人刚笑完,闻言接着又笑起来。

    红椒不好意思地捶了大哥一拳,嗔怪道:“你都是王爷了,还这么贫嘴。像啥样子?”

    说笑间,长辈们都坐下了,又有丫头拿了垫子来,板栗便上前挨次磕头。

    磕完了,被张老太太拉到身边坐下,夹在她和郑氏中间。

    板栗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颜,只觉浑身轻松,心头那块如乌云般的阴霾霎时被涤荡干净。

    这时绿菠跑过来,靠在奶奶怀里,仰脸问板栗道:“大哥哥,你说我们都是美女呀?”

    她继承了曹氏的好容颜,一张小脸生得瓷白水嫩,这时显然很想听大哥夸她两句。

    板栗肯定地点头道:“当然了。像咱们四妹妹和五妹妹这样的,是小美女;像你大姐二姐三姐紫茄姐姐那样的,是大美女;像我娘和二婶大舅母这样的,是中美女;奶奶和外婆是老美女。”

    他一边说,众人一边笑。

    黄瓜笑道:“大哥这张嘴,比黄豆还能扯了。”

    张老太太喜悦地说道:“我孙女当然个个都好看了。奶奶和你外婆算啥美女?这老脸跟树皮似的……”

    板栗打定主意娱亲,急忙转脸对她道:“奶奶,你可不能这样说。就咱们清南村,那什么柳儿娘、花婆子、狗蛋娘,都比不上你跟外婆好看。”

    丫头们听了愕然:王爷怎能把老太太跟那些村妇比呢?

    只有张家人和郑家人听明白了:板栗不论富贵和地位,是真正把奶奶和外婆跟那些人比,这样张老太太和郑老太太听了才觉亲切。

    这话郑长河爱听,不等俩老太太说话,站起来对儿孙们说道:“那是!当年清南村媳妇里头,就数你外婆长得最好看。”说完又觉得冷落了张亲家,又补充道,“你奶奶也是不错的。”

    张大栓朝他瞪眼道:“啥叫不错?”

    见两位爷爷这样,小辈们顿时又惊又笑起来;青木和张槐都低下头;小葱急忙挥手让丫头们退下——本是家常笑谈,若是传出去混说就不好了。

    郑长河摆开架势辩驳道:“咋不是了?他外婆往年可是刘家塘最好看的闺女,嫁过来是咱清南村最好看的媳妇。不信你们去清南村老辈人跟前查访,都这么说!”顿了一下又指着儿媳妇刘氏道,“黄豆他娘也是刘家塘最出名的闺女,叫青木给娶来了。刘家塘两支花都落在咱老郑家。”

    刘氏不料公公当人这么说,脸就红了。

    郑老太太见小辈们笑得揉肚子,女儿媳妇等人也都低头微笑,不禁老脸发烧,对郑长河愠怒道:“当年好看咋了?这会儿还不都是脸上皱巴巴的!”

    板栗大声道:“皱巴巴的咋了?就算脸上皱巴巴的,那也是咱大靖最慈祥美丽的老婆子!”

    哄笑声中,郑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推他道:“别没大没小的!说说,咱什么时候回湖州?”

第406章 乖娃(二更)

    听板栗说,他已经向皇上告了假,今年全家都要回清南村过年,老老小小都炸开了。

    小辈们之前不知道这消息,如今听后,喜得喜、愁得愁。

    从山芋南瓜往下,小萝卜头们都蹦翻了天,他们可以跟学堂告假,去乡下疯玩了;黄豆明年二月要参加大比,是不可能回去的,因此脸拉老长,眼巴巴地瞧着兄弟姊妹们乐;红椒姊妹几个很没义气,也不理他,只顾凑一处商议该如何打点行囊,带几个丫头等。

    老的当然更开心,张大栓和郑长河合计,要叫赵三也一块回去,那才热闹;两老太太则商议要带什么样的礼回去送亲戚,数的多了,记不住,就喊孙子拿纸笔来写。

    青木、张槐则问板栗行程安排,然后又跟郑氏刘氏等商议,看看都有哪些人回去,哪些人留下。

    郑氏就问曹氏。

    曹氏羡慕道:“我也想回去呢。怕是他父亲不答应。”

    郑氏笑道:“这倒是!我们都走了,留他小叔一个人在京里,他该不惯了。弟妹晚上跟杨子商议商议,看看怎么样。”

    青木则直接吩咐黄豆:“咱家就剩你了。你索性搬来跟杨子叔叔一块住,还能常跟他请教,明年会试也多些把握。”

    黄豆苦着脸叫道:“爹,娘,你们咋能丢下我一个人哩?”

    张槐笑道:“丢下你一个人咋了?正好用功!田遥不是还在跟你做伴么!我们把这些小的都带走了,家里也安生了,你们也能安心备考。”

    黄瓜看着弟弟愁眉苦脸的样子,悻悻地笑道:“幸亏我今年没考中,不然就跟你一样了。三弟,你好好用功,争取蟾宫折桂。二哥怕是不成了,往后就指望你养活。”

    郑氏等人都笑了起来。

    今年乡试,黄瓜落榜了,黄豆和田遥都中了举人。

    可见这科举的事真是说不准,有些人忙了一辈子,就卡在那一关,如田夫子,还有青木表弟来寿——他早就中举了,却连续四次会试落榜,信心都快磨灭了。

    青木和张槐又问了板栗几句,然后起身出去找管事安排去了。

    这里,郑氏且不管小的吵闹,低声问板栗:“后天就走,是不是急了点?”

    板栗忙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再不赶紧,娘的儿媳妇就要飞了。”说着将王家向周家求亲的事说了。

    郑氏微微一笑,道:“娘早就料到你会回心转意的,也早做了准备。我也托人去求亲了,请的是黄夫子。”

    板栗惊喜万分:“这娘都算出来了?嗳哟娘你真是太神了!”

    郑氏微笑不语,看着儿子有些心酸。

    她已经听小葱说了板栗的情形,知道他心中存了魔障,丝毫不敢大意。这种情形在她前世,她也是听说过的,似乎说有些从战场回来的老兵,大多有这种心理阴影,具体怎么回事,她却不曾关注。

    但她想,这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回归田园静养应该有效。一来乡下平和的生活能化解他心头的戾气;二来也请秦大夫和云影帮着瞧瞧;三就是在清南村多住些日子,儿时的记忆清晰明了,也有助于淡忘战场杀戮;四就是常听诸位夫子讲经论道,若能像周夫子那般,宠辱不惊、不妄不动,心魔自然消退。这点她是有体会的,近年再读经史,咀嚼揣摩老庄的文章,那心境比往年更质朴。

    说话间,小葱抱着苞谷过来坐下。

    郑氏便对女儿道:“小葱,你不如也跟我们回湖州去瞧瞧你婆婆。”

    小葱摇头道:“娘,我不回去。我怕我回去就不想走了,想留下来过年。那敬文哥和山子不就可怜了!”

    郑氏听了叹气道:“太远了,苞谷又小,不然我跟你爹倒能去看你们,正好也出门逛逛。娘好想四处走走,看看大靖风光呢!”

    板栗一边逗弟弟,一边道:“娘,再等等。等我娶媳妇了,爹跟娘就能出门逛了。”

    郑氏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板栗拍胸脯道:“当然是儿子说的。到时候儿子在家管教弟妹,爹跟娘只管出门逛。呃,爷爷奶奶不同意咋办?他们年纪大了,又不好出远门的。”

    苞谷坐在小葱膝盖上,听他们说了半天,忽然仰头,奶声奶气地对郑氏说道:“娘,苞谷在家陪爷爷奶奶,娘跟爹上街玩去。”想想又道,“晚上早些回来。”

    板栗听得目瞪口呆,转向小葱。

    小葱对他皱皱鼻子、眨眨眼,意思是“咋样,这下该信了吧”。

    郑氏捏捏小儿子鼻尖,笑道:“好。等苞谷长大些,娘带你一块出去玩。”

    板栗凑近郑氏问道:“娘,苞谷真的一直这么乖?”

    他真是不习惯哪,张家咋养出这样的娃儿哩?再说,他自小看惯了的,张家的、郑家的、村里的,不淘气、不顽皮、不撒娇,那还算娃么?

    青莲小时候够乖了,然而黄豆把他惹火了,他还闹了一出离家出走呢!

    因此,他横看竖看这个弟弟都觉得不对劲。

    原以为郑氏会得意地把老儿子一顿夸,谁料她发愁道:“可不是这样!娘都不知道咋教导他。轻了不行,重了不行,死板了不行,过激也不行。”

    板栗和小葱大奇,忙问咋回事。

    郑氏道:“你们不晓得自己问他?你跟他说说话,就知道他是啥样的了。”

    接着,她举了个例子,说有一回她跟葡萄忙对账,嘱咐苞谷在里间玩,不要出来捣乱。她们忙昏了头,把他给忘了,结果,这娃儿就一直呆在里间到晚上。

    板栗失声叫道:“这不是傻子?”

    小葱虽未这么说,眼中却透露出担忧的神情。

    郑氏白了大儿子一眼,嗔道:“你才是傻子呢!咱苞谷聪明着呢!他听见我们在外边,就很放心。一个人玩厌了积木,就背《三字经》;背完了《三字经》,觉得饿了,就爬到凳子上,从橱柜里搬出点心来吃;吃了几块点心,又一个人玩你托人捎回来的小木人打仗,后来又写字,最后累了就睡着了。”

    板栗呆呆地问:“娘既然没管他,是咋知道的?”

    郑氏道:“过后他告诉我们的。一样样说得头头是道,写的字都在,《三字经》都倒背得滚瓜烂熟了。”

    小葱低头瞧着弟弟,小声问道:“苞谷这么聪明?”

    苞谷眨眨纯净的眼睛,道:“哥哥姐姐聪明”对郑氏瞧了一眼,“娘和爹都聪明,爹和娘教苞谷认字玩。”

    板栗不信邪,就问他:“咋人家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哩?你不会自己想玩啥就玩啥?”

    苞谷听了大哥的话,十分迷惑。

    郑氏及时制止他,道:“你别乱教他!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聪明了些。”

    接着,又举例子给他们听:

    说有一回葡萄把小儿子带来玩,那小子跟孙铁的儿子打架,满地翻滚,苞谷在旁看着。张槐问他为何不上去跟他们闹。他说不想把衣裳弄脏了,然后扯着爹陪他玩棋,一副对他们幼稚行为不感兴趣的模样。

    还有一回,花生和玉米争陀螺玩。山芋正教他认字,便怂恿他也上去抢。他却头也不抬地说道,等哥哥上学了,他能玩一天。噎得山芋无话可回。

    板栗听后,虽然感叹,然依旧不满意,便问苞谷道:“苞谷,娘叫你在房里别出来,你咋就不出来哩?”

    苞谷道:“娘和姑姑忙。”忽然对着大哥咧嘴一笑,“不听话,没眼色。”

    板栗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小子:这是在说他没眼色?这么简答的问题还不明白?

    笨!

    小葱笑软了。

    郑氏用手摸摸小儿子脑袋,微笑道,他不是乖,他根本就是听懂了,也看明白了,觉得对,所以就不去干。

    板栗忽然明白,为何苞谷这么聪明娘却不喜了,弟弟这样根本不像一般孩子,令他想起“慧极必伤”这个词。

    他便把弟弟抱过去,嘀嘀咕咕跟他小声说起来。也不知说些什么,听得苞谷眨巴着两眼不住点头。

    郑氏正跟小葱说话,红椒过来道:“娘,你瞧这个成不成?”

    把一张纸递给郑氏,说这是她跟紫茄拟的清单,娘要是没啥添的,就按这单子让各房丫头去收拾行囊了。

    郑氏忙接了过去,从头细瞧。

    清单写的很清楚,有些是必要带的,人人都有;有些特别注明,是爷爷奶奶或者苞谷单独准备的。

    她点点头,略添减了些,说哪些家乡有,不用费事从这里带,哪些路上要用,必须带等等;接着又看礼单,跟小葱仔细斟酌了一会,方才定下了。

    “把这次宫里赏赐的各色绸缎多带些,用来送人又好看,人还稀罕;那些首饰也是,把小巧精致的耳环、戒指、簪子多挑些带上,娘的两个舅舅家,还有你爹外婆那边,你大姐婆家,他们都有闺女,要送的人多呢。”

    红椒连连点头,用笔记下。

    正说着,人报二老爷落衙了,可以开饭了。

    晚饭跟元宵团聚似的,不过分内外间两处设席,男人们在外厅,女人和姑娘们在内室。

    吃饭的时候,张杨听说两家子人后天都要回清南村,过年也不回来,失声叫道:“都回去?丢下我一人?”

    青木和张槐一齐笑了起来。

    青木道:“也不能丢下你一人,我把黄豆留下来陪你。这段时候,你多教导他。等来年他要是高中了,青木哥好好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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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求亲(一更)

    张大栓似乎觉得丢下小儿子有些不厚道,咳嗽一声,对他道:“杨子,你安心做官。你想吃啥,爹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张槐扑哧一声笑了。

    张杨苦脸道:“爹,这话听着,咋跟我五岁那年一个口气哩?”

    他告诉板栗,小时候,爹去下塘集不想带他,就是这样嘱咐他的。

    板栗喝了几杯酒,眼睛发红,伸出手臂勾住二叔脖子,凑他耳边笑道:“二叔,你这样想回家?不如你跟皇上上道告老折子,咱不做官了,咱回去种地去。我跟你说,山上的地里的活计,侄儿都会……”

    张杨张大嘴巴看着他:“告老?你二叔有那么老么?”

    黄瓜兄弟几个都哈哈笑了起来。

    板栗嬉笑道:“老不老的,有啥关系?告老了,就自在了,在清南村住着多快活!”

    张槐觉得儿子神情有些不对,忙对黄瓜和黄豆使了个眼色,道:“板栗,你进去给你奶奶和娘敬杯酒,就不用出来了,在里面陪她们。黄瓜黄豆,你们也去。”

    黄瓜急忙站起身,和黄豆半扶半扯,拉着板栗进里面去了,几个小的也跟了去。

    这里,众人继续吃酒。

    说笑间,张杨再抗议也没法子,只能留在京城看家了。

    在外,他身为朝廷命官,不可能无缘无故告假;在家,他是长辈,不能跟儿子闺女似的撒娇不依。

    所幸的是,曹氏体贴丈夫,放弃度假的机会留下来陪他。他们夫妻不去,吴姨娘和柳姨娘当然也只能留在京城了。

    板栗进入内间,和弟妹们嬉闹说笑,把外面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隔日,张杨去衙门后,张家上下就忙碌起来:收拾行李,采购京城这边的土仪特产等,打点带回去送亲戚的各色礼……乱纷纷的,老老小小都兴奋极了。

    张槐正吩咐孙铁,将家里护卫分成两拨,一拨跟他们回乡,一拨留守王府,就见刘黑皮匆匆跑来。

    “他来干什么?”张槐板脸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我问了他,他不肯说,只说要见老公爷。”刘黑皮道。

    原来,是胡敏和胡钊父子上门来求见张槐。

    他们父子徒刑并未满,还差好几个月呢,这是被赎回的。

    虽然原定是不许赎的,但胡钧这次也立了大功,被父亲唠叨得受不了,就向皇帝上奏折恳请提前赎回三叔和堂哥;加上刑部王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庞大人也在皇帝面前求情,永平帝心想,连张家都不计较了,他又何必不肯通融?反正只剩下两三个月了,于是就准赎了。

    这胡敏父子被接回家后,才歇息一天,就上张家来,也不知为了什么。

    张槐冷笑道:“他来他的,见不见是我的事。去告诉他,就说我没空!他爱说不说。”

    刘黑皮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结果,胡敏也没死缠,只恭恭敬敬地递上拜帖,又请出官媒,持了胡钊的庚帖,说是要求娶张家二姑娘。

    饶是刘黑皮跟着张家从南至北,在张家尚未发迹时就跟了张槐,更是得张槐教导认字读书的,做到如今王府管家位置,也算是经历大风浪了,也被他这举动惊呆了。

    他脸一沉,道:“胡老爷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就请回。”

    胡敏微微一笑道:“刘管家不妨进去告知一声。这等事,就算要拒绝,也该是主人家拒绝,岂能由你一个管家做主?”

    他在“管家”二字上加重了口气,刘黑皮如何听不出来?这是在笑他:就算你弟弟做到将军,你也还是个管家!

    刘黑皮气乐了,心想管家咋了?

    管家也比你强!

    你原来堂堂巡抚,现在还不如他这个管家呢!

    王爷昨晚说了,要替他捐个官。因为一般人是不能做王府总管的,王爷不想吏部派人来,就索性想法子提拔他。

    他觉得这姓胡的有些捉摸不透,于是淡笑道:“胡老爷说的是。在下这就进去告诉老公爷。”

    追加封赠的旨意还没下来,因此张槐还是老公爷。

    当下,刘黑皮进去告诉张槐详情。

    张槐大怒道:“他这是故意来恶心张家。可恶的东西!真恨不得当初弄死他!”

    他真真气坏了,想不通胡钧怎么跟这样人一家子,板栗和小葱又倒霉遇上胡钧。不对,板栗和小葱遇上胡钧是运气,不能说倒霉。

    他深吸一口气,对刘黑皮道:“去告诉他,张家不敢高攀!”

    刘黑皮点头,又劝道:“老爷,我瞧那家伙笑眯眯的,跟个笑面虎一样。老爷既然看出他是故意来恶心张家的,就千万别生气——生气不是正好让他称心如意了!再有,这事怕是要告诉二老爷和王爷,防着他有啥鬼花招。”

    张槐冷静下来,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照刚才的说,也不必对他发怒。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不用理会他。”

    刘黑皮点头,转身去了。

    等他走后,孙铁恶狠狠地说道:“这人就是阴毒的那种。老爷,咱们不如……”

    张槐忙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别胡来!咱们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他难道不知来这会吃闭门羹?明知道会被打脸还要来,为的是什么?这是故意要激怒咱们呢!”

    孙铁听了气闷:这些当官的弯弯绕,他就学不会。

    张槐沉吟了一会,起身去后面,把这事告诉了郑氏。板栗昨晚跟弟妹闹了一宿,还睡着没起来呢。

    郑氏听了,对张槐轻笑道:“恶心人是吧?这事咱们虽然不在行,可咱家不缺这人才。你身为这王府高层,就不必管这等小事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张槐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笑道:“那这小事该让谁来管?”

    郑氏道:“去,派个人去我哥那,把黄豆给我叫来。老用功也不是个事,得找点事让他换换脑子。”

    张槐听了呵呵大笑,站起身道:“这就叫黑皮派人去喊他。我还忙着呢!随你们姑侄折腾去吧!”

    他走后,郑氏牵着苞谷去园子里转了一圈,等回来,黄豆已经坐在她卧房外间喝茶等候了。

    郑氏吩咐柳叶带苞谷去外边玩,她则对黄豆把胡敏请官媒上门求亲的事说了。

    “噗!”的一声,黄豆听后喷了满桌茶水,还不小心碰翻了茶杯。

    郑氏叹气道:“我说黄豆,你能不能镇定些?你整天说嘴,这么点小事就把你惊成这样,你可真出息了!我瞧你小时候还机灵些,不像现在,越大越回去了。”

    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桌子,黄豆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对郑氏苦着脸道:“姑姑,你就别打击我了。”

    本来他还想破口大骂一番的,怕姑姑说他不老成,经不起刺激,就忍住了。

    郑氏笑道:“你想想,这胡敏这么干,意欲何为?”

    黄豆静心想了一会,道:“明天,不,今天开始,街面上肯定会传言:胡家二少爷跟红椒情缘不浅,胡家顾全红椒名节,上张家来求亲,但张家嫌弃胡家落魄,不肯答应……”

    郑氏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听了肯定很生气。一生气就难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御史这两天肯定都睁大眼睛、竖着耳朵等着呢!”

    黄豆一拍桌案叫道:“对!就是这样!”

    郑氏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问:“那依你说,咱们该咋办?记住,就当是金殿考策论,或者是你大哥考你兵法。”

    黄豆听了皱眉苦思,也没心思跟郑氏说笑了。

    郑氏起身出去弄了些点心茶果端进来,就听他道:“姑姑,咱们这么办……”

    凑近郑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席话,“姑姑瞧这样可使得?”

    郑氏听了连连点头,略想了一想,又低声对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篇话。

    黄豆越听眼睛越亮。

    姑侄两个商议了两顿饭的工夫才散。

    午饭后,黄豆把山芋、南瓜等几个小的召集起来,带了虎子和黑娃两个,一帮人在大花园的校场上折腾了一下午。

    他们兄弟今天都没去学里。张杨一大早就亲自去国子监帮他们告假,说是要全家回乡祭祖,这两天就要动身了;黄豆也是一样,因为要送长辈们走,所以也告假在家帮忙。

    第二天上午,黄豆领着青莲过来王府,说是要为弟弟们饯行,带他们去逛街、玩耍。

    可把一帮小的乐坏了,欢呼不已。

    郑氏把苞谷往黄豆手上一塞,道:“带他一块去。整天在家闷着,都成小老头了。”又叮嘱道,“看紧了,别叫拐子拐去了。”

    黄豆笑嘻嘻地说道:“姑姑放心,我亲自抱着,保证不离手。”

    当下,刘黑皮安排了两辆马车,孙铁又派了八个人跟着。

    趁着弟弟们上车的当儿,黄豆低声问孙铁:“可查明了,都在哪?”

    孙铁也低声道:“去了德胜路的‘福缘茶楼’。那儿人多、人杂。”

    黄豆笑道:“茶楼好啊!茶楼热闹。我喜欢!”

    见苞谷睁着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笑眯眯地对小娃儿道:“苞谷,哥哥带你去喝茶。”

    苞谷道:“娘说,小娃儿不能喝茶,只好喝白水。”

    黄豆哑然。

    孙铁忍笑提醒道:“三表少爷,你可小心点。我再派几个人暗中跟着。”

    黄豆道:“我们又不是去跟人打架的。我们坐王府的车出去,别人也不敢招惹。”看看苞谷又道,“你派就派吧。我带了苞谷去,小心些也对。”

    于是跟他告辞,抱着苞谷上车,出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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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闲言(二更)

    众人坐车逛了几条街,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就往德胜路去了。

    路过街口的时候,见那里人流汹涌,有耍猴戏的,有卖艺打把式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特别的热闹,玉米和花生就提议下去瞧瞧。

    黄豆把伸着脖子掀帘往外瞧的玉米扯回头,喝道:“有点出息好不?好歹也在京城住了几年了,咋还跟乡巴佬刚进城似的?有在这看打把式的,不如回家在校场上自己折腾!”

    说完一低头,见苞谷正眼不眨地盯着窗外瞧,忙放软声音问道:“苞谷喜欢看这个?回头哥哥带你来瞧。”

    玉米立即跟上道:“我也不是自个想看,我就是见弟弟好喜欢的样子,才说要去看的。弟弟天天在家,都没出过门,多可怜!”

    花生笑道:“你就扯吧!欺负弟弟小,借着他说事。”

    苞谷看着几人斗口,没言语。

    一时来到福缘茶楼门口,只见两个小二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忽一眼看见马车上那玄龟的标识,顿时脸色就变了,一个人赶紧上前招呼,另一个撒腿就往里跑。

    黄豆瞧见了,只做没瞧见。

    他在护卫的帮忙下,抱着苞谷先下了车,才走到茶楼门边站定,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黄豆哥哥,我追了你们两条街。”

    转头一看,原来是赵翔,也坐着车来了,“追我们干嘛?”

    赵翔跳下马车,满脸郁闷地叫道:“黄豆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我爹不让我回清南村,只许爷爷奶奶带妹妹她们去。”

    黄豆好笑道:“就为这个?你说你也真是的,这么点事都解决不了。石头叔小时候那可是有主意的很,什么事都难不住他。咋你这小石头差这么远哩?”

    赵翔不满地说道:“当小石头遇见老石头,就等于拿鸡蛋碰石头。你不知我爹的脾气,那是茅坑……我怎么是他的对手?”

    他好险说出他爹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亏得刹住了。

    可是围聚过来的山芋、南瓜等人哪里还不明白,都听乐了。

    黄豆把苞谷掂了掂,笑道:“甭啰嗦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咱们先进去,边喝茶听书边说话。”

    赵翔大喜。

    黄豆交代山芋两个,把马车都安排妥了,留下两个护卫照看,其余跟他们进去。

    一行人走进茶楼,只见里边四面都是茶座,独留中间一方天井,用来说书、唱曲什么的。

    见他们进来,原先闹嚷嚷的茶楼忽然安静下来,连站在天井说书的都停下了。

    一来黄豆他们都是少年,又都衣饰不俗,所以吸引众人目光;二来掌柜的正和先前跑进来的那个小二四处作揖劝人呢,“你老行行好,别说了!玄武王府来人了。”,“祖宗,少说两句吧……”

    这样的时候,一道声音便突兀地显现出来。是个胖子,正绘声绘色地对周围人比划:“……玄武王当然不会把辣妹子嫁给胡家了!你想啊,如今胡家三房可是败落了。可惜了张家辣妹子,怕是要成老姑娘,在家守一辈子了!说不定张家会送她去庙里清修……”

    说到这,想是觉得不大对劲,周围好像安静了些,他便停了下来,转图一看,正好看见黄豆等人站在正堂门口。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也不知这些大大小小的少年公子都是谁,奇的是还有抱娃儿的。

    正要接着说,旁边一个得了消息的急忙扯他褂襟子,嘴唇微动,低声道:“还不快闭上你那臭嘴呢!这是玄武王府的人。”

    胖子吓得一哆嗦,惊恐地望着黄豆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年们旁边跟着好些护卫。

    掌柜的急忙迎上去,对黄豆赔笑道:“几位爷光临小号,小人高兴的很。爷们这边请!不知几位爷想要喝什么样的茶?”

    黄豆度其神情,心中暗想“高兴倒未必,怕是惶恐的很”,一边笑道:“都说什么呢?刚才不是挺热闹的嘛!我怎么听着在说玄武王府什么事?”

    掌柜的头上汗就下来了,嗫嚅道:“都是小民闲话,请少爷……”

    赵翔不知内情,听见有人把红椒姐姐跟胡家联系起来,气坏了,指着那胖子骂道:“混账东西,敢嚼玄武王府的舌头……”

    南瓜一把扯住他,黄豆对他道:“翔兄弟,你别骂他。”对那胖子道,“你过来,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胖子吓得腿肚子发抖,哪里能迈开脚步,哭丧着一张圆盘脸,哆嗦道:“求……求少爷……饶命!小的……小的……”

    他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真是嘴贱呢!

    正在这时,从东面雅间内出来几个书生。

    “赵石头,干嘛发这么大火?就算你爹是户部尚书,也不能这么当众骂人呢!嗳哟!郑旻兄也在?这可是巧得很了!怎么都跟约好似的,都奔福缘茶楼来了?”

    不等回答,又“咦”了一声,问道:“小弟听说,你们两家都要回乡去,都告了假了。怎么不在家收拾行装,倒来这了?”

    说话的是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少年公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副富贵儒雅清俊形象

    黄豆心里大骂他故作姿态,面上却呵呵笑道:“是王兄和胡兄啊!这不是弟弟们要回去,小弟带他们出来玩玩么,算是饯行的意思。——我明年要参加大比,是不回去的。我这小弟弟想进来听说书,我们就来瞧瞧。”

    他顺口把事情往苞谷头上一推,倒也干净。

    少年叫王突,是刑部王尚书的小儿子;旁边另一个少年叫胡钦,是胡家另外一支,胡敦大伯父的孙子,其余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大家看着苞谷暗笑,心想这么两三岁的孩子,想听书?你哄鬼呢!

    “刚才吵什么,我听见赵兄弟在骂人?”王突并不想放过这事。

    黄豆也不想放过,因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好像大伙在说玄武王府什么事。在下正要叫那位大叔过来问呢。”对那胖子招手道,“大叔过来,不用害怕,我就是想问问怎么一回事。”

    胖子万般无赖,只好走过来。

    王突和胡钦见此情形都诧异极了——这不像黄豆的行事风格啊!

    黄豆对胖子笑道:“大叔别怕,我就是问问情况。你要说的实在,还有赏呢。不用担心我们会欺负人。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玄武王府和白虎侯府的人仗势欺人了?”

    那胖子一想也是,遂镇定了许多。

    掌柜的见黄豆好声气的模样,又有王公子等人在旁,放心不少,觉得站在这不雅,便招呼道:“各位去雅间……”

    黄豆忙道:“不用!就在这大厅。”

    王突一愣,不知他为何要坐这乱哄哄的地方。

    黄豆见他神情疑惑,解释道:“在下是带弟弟出来逛的。你说这么小的娃儿,他能懂什么?不就是瞧个热闹嘛!这外面好,热闹的很。要是坐在雅间里面,那还瞧什么热闹?”

    王突和胡钦对视一眼,笑道:“如此,我等也搬出来,跟郑旻兄搭个座儿。人多,也热闹,这位小兄弟想必也喜欢。”说完,对苞谷露了个自以为很善良的笑容,“小兄弟,你说好不好?”

    苞谷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小嘴一张,摇头道:“不好!”

    众人愣愣地瞧着小娃儿,又见王突满脸尴尬,忽然大笑起来。

    黄豆忍俊不禁,一边拍着苞谷后背,一边对王突道:“王兄不必介意!小娃儿口没遮拦的,说的都是孩子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这个小表弟,那是最有眼色的,谁好谁不好,他最是知道。”

    王突脸色就不好看了:这是在说他看上去不像好人?

    掌柜的顾不上听他们斗口,忙并桌挪凳,将面对天井一方最宽敞的位置腾了出来,殷切地引他们坐下。

    南瓜和山芋点了一壶普洱,一壶龙井,又要了一些小点心和茶果,这才罢了。

    王突等人也不客气地坐下,才要问那胖子,就见玉米朝桌上看了看,问黄豆道:“黄豆哥哥,苞谷吃啥喝啥?”

    黄豆将苞谷放在腿上坐好,单手搂着他,一边胸有成竹地笑道:“不用愁,山人自有妙计!”对身后虎子一伸手,“拿来!”

    虎子急忙过来,掀开怀里草编篓子盖,从里面拿出一个碗口粗细的青皮毛竹筒,这是装水的;还有些糕点、果脯等吃食,并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一齐摆在黄豆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堆,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王突见黄豆熟练地拔开竹筒盖子,又将一根刮得精光溜滑的小指粗的竹管插在粗竹筒里,那苞谷就抱着吸溜起来。黄豆少年书生,一派文雅,怀里抱着这么个小娃娃,说不出的怪异。

    他嘴角抽了抽,嘲笑道:“小弟观郑兄怎么跟奶妈一样了?”

    黄豆心里骂道:“你才是奶妈,你娘才是奶妈!”

    面上却认真解释道:“王兄怎能如此嘲笑在下呢?在下就喜欢跟小孩子玩。告诉王兄一个秘密:小孩子不谙世事,眼睛纯净,心里也纯净,看着他们笑心里就敞亮舒适。若是经常对着那些狡诈奸佞的之辈,人心容易变得阴暗,这时候跟小孩子逗笑一番,心里就透亮了!”

    王突和胡钦听后作声不得,若要多嘴反驳的话,就成了他嘴里“狡诈奸佞”之辈了。

第409章 又打比方(一更)

    两人知他素来伶牙俐齿,也不纠缠这个,便把目光投向胖子,以目示意,意思是可以问了吧?

    黄豆便问那胖子道:“大叔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照实说!”又命山芋把一锭五两的白银摆在桌面上,说要是说得清楚,这银子就是他的了。

    那胖子见不但没惹祸,还有赏银,十分欢喜,遂一五一十把刚才茶楼里众人议论的事都说了。无非是众人听说胡家请了大媒上张家求亲,被张家拒绝了,因恨生爱的胡家二少爷郁郁不乐云云。

    王突就玩味地看着黄豆。

    黄豆笑着解释道:“是有这么回事。在下也不虚词掩饰,王兄你是知道的,张家跟胡家闹得那样,怎么可能结亲呢?”

    那胖子大喜,连声道:“就是嘛!小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还不相信,说辣妹……小的该死!”他说漏了嘴,惶恐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接着又道,“是二姑娘!他们说张二姑娘咬了胡二少爷一口,失了名节,就应该嫁给他。”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好像自己坚决不赞成张家二姑娘嫁给胡二少爷一样,至于先前所说的,张家嫌弃胡家三房败落,还有二姑娘有可能会成为老姑娘的话,早忘光光了。

    胡钦和王突等人就盯着黄豆,看他如何解释“名节”一事。

    黄豆根本没解释,只肃然摇头,斩截道:“不可能!”

    胡钦见他居然没有发怒,只是澄清和解释,心里诧异极了。

    他和王突对视了一眼,然后试探着对黄豆道:“郑兄,仔细想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呢。虽说胡家跟张家曾经闹过,但是,我大哥已经死了,且当日玄武王和玄武将军可是在金殿上当着文武朝臣的面为胡将军求情的。这份高义,令无数人感佩!小弟也感激不尽呢!如今我三叔和二哥回来了,感激张家,上门求亲也是为了张二姑娘,毕竟他们……”

    他讪笑着没说下去,但其意不言而喻。

    王突也笑道:“是啊!若是此事能成,张家和胡家化干戈为玉帛,必将传为佳话!”

    黄豆吃惊地看着二人,高声问道:“你们也这样想?”

    王突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没吱声。

    胡钦咬牙点头道:“不错!小弟以为,张二姑娘咬了我二哥一口,怎么说也算失了名节。如今胡家诚心上门求亲,双方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黄豆继续高声问道:“名节?你是这么看名节的?”

    胡钦愣愣地点头,不知他是被刺激的头脑发晕了,还是怎么了,嚷这么大声,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又见茶楼里的人都屏气息声看向这边,郑家和张家少年都满眼不善地盯着他们,心里也发憷起来。

    黄豆忽然哈哈大笑,扬声道:“我没听错吧?这样就算失去名节了?那要是你姐姐被狗咬了一口,是不是也算失去名节了,你姐姐就得嫁给狗?”

    眼看胡钦就要发怒,急忙抬起手掌制止他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胡兄听了别生气,也别说不可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姐姐出门遇见狗,又十分倒霉地被狗咬了一口,这是很有可能的!”

    面向茶楼四面笑道:“想当初,我们郑家进京,走在大街上也没招谁惹谁,老的被人暗害惊马;张家进京,就去美味斋买个糕点,小的也被人踩手欺负,你说这不是倒霉嘛!所以他姐姐被狗咬也不无可能。”

    “嫁给狗?”花生和玉米哈哈大笑。

    山芋捶桌不止;南瓜慢条斯理地剥松子喂苞谷吃;苞谷一边张嘴吃,一边仰脸看着黄豆哥哥说话。

    胡钦白脸涨红,霍然站起身,对黄豆大喝道:“郑旻!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总算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一直这么淡定了。

    王突也阴沉着脸,暗自想主意。

    国子监其他学生都暗自想道,怪不得郑旻之前这样,还以为他转了性子呢!

    黄豆失笑道:“欺人太甚?我怎么就欺人太甚了?你嫌这个比方不好听,那咱换一个更贴切的:你姐姐常骑马吧?坐在马背上,算不算跟马儿亲密接触?算不算失去名节?要是依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姐也不用再嫁人了,直接陪马儿过一辈子算了?以此类推,碰着猫的嫁给猫,挨着狗的嫁给狗,那……那成何体统!”

    玉米满脸惊恐地叫道:“我早上还抱了黑狗一下呢!那我不是要娶这只狗?它可是公的呢!”

    花生叱道:“蠢材!它就是母的你也不能娶!咱张家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人家咋想,那是人家的事!”

    这时候,茶楼看热闹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一齐轰然大笑起来。

    黄豆等笑声渐低,才对王突和胡钦等人道:“遇事不知权变,只认死理,那不是猪脑子?‘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当日,我妹妹是为了保护被人欺负的小妹,才与胡家二少爷相斗,其刚烈英勇不输男儿,令人赞佩,怎能说她失了名节?”

    南瓜一边剥松子,一边嗤笑道:“二位满腹才华,见解倒是独特的很。倘若有那心怀歹意之人欺负你等姐妹,那是不是不用反抗,直接委身于他完事?哼,我张家女子才不会这样懦弱无能,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王突尚能镇定思考,胡钦终被气得变色,冷笑道:“张家二姑娘咬人下巴,也未必值得夸赞,贤兄弟又何必沾沾自喜!”

    黄豆也冷笑道:“我妹妹咬人下巴值不值得夸赞且不去论它,若是此刻有宵小之辈或是外敌杀来,你家姐和我妹妹同时遇见,可以推想:那被玷辱清白失去名节的肯定是你家姐,绝不会是我妹妹!”

    胡钦气得浑身乱战,语不成句:“你……你……”

    黄豆高声道:“我怎么了?这难道也不可能?别忘了,我大靖自永平十三年以来,边疆烽火,连年征战,莫非你们生活在这富贵温柔乡中,根本没有耳闻不成?”

    茶楼中所有人都悚然而惊。

    是啊,有好几次,外敌随时都要打到京城来的,若真是那样,有多少闺阁女子会被玷辱清白?

    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国子监一帮学生慌忙劝住。

    王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眉敛目轻笑道:“郑兄何必生这么大气?我跟胡兄不过是听这茶楼客人扯闲话,才多嘴插了几句。至于张家二姑娘嫁给谁,那是玄武王府的事,外人无权置喙。”

    黄豆立即换上笑脸,道:“王兄这话说的是。小弟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不过是跟胡兄争论罢了。百姓嘛,都喜欢谈论些家长里短的新鲜事,也没恶意的。还能不让人家说了?古语云,‘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嘴巴长在他们脸上,不让说也不行啊!”

    王突见他变脸这样快,实在不能揣测他的心意。

    几人唇枪舌剑地争了一番,又各自转动心思应对眼前情势,只有苞谷看热闹看得有些无聊,松子仁也吃腻了,便伸出食指指向桌上的碟子。

    南瓜见了低声问道:“想吃那个?”

    那是一碟辣味豆(蚕豆),喝茶的时候用来磨牙的。

    苞谷点点头。

    南瓜笑了,捏了一粒放在弟弟嘴边,小声道:“先尝尝,喜欢再吃。”

    苞谷就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添,顿时蹙眉,忙闭紧嘴巴,转过脸不看那豆子。

    南瓜笑着把豆子丢了,拔开竹筒盖,喂他喝水。

    就见黄豆抓起那锭白银递给胖子,笑道:“多谢大叔。”

    胖子开心死了,接过银子连连向黄豆作揖,“谢郑少爷。谢少爷不怪罪小的们胡言乱语。”

    黄豆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嘴巴长在你们脸上,想说什么,谁也管不着。再说了,就算不让你们说,你们心里不还是那么想!”他忽然转向掌柜的,“掌柜的,在下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一个主意,给你指条发财的路子。”

    王突立即警惕起来,盯住黄豆不放。

    掌柜的半信半疑,赔笑道:“不知郑少爷有什么主意?”

    黄豆对茶楼四面扫视一圈道:“老少爷们来你这茶楼喝茶听书,说说闲话,满自在的!他们既然喜欢扯些东家长西家短,你就该演这方面的戏让人看,如此来的客人才多。”

    掌柜的听了有些为难,道:“可是小号本钱小,哪有那银子请戏班呢?再说,这地方也不大够。”

    黄豆笑道:“今儿遇见我,算你运气,我就帮你一把。拿纸笔来!”

    掌柜的一听,立即眉开眼笑,转过身,提着棉袍下摆就往柜台那边跑去。边跑边一叠声高喊准备笔墨纸砚。

    甭管郑三少爷想干啥,只要他留下墨宝,那就跟白虎侯府沾上边了。再说,别看这郑三少爷年纪不大,在京城可是有名的很,那一年,把个铁嘴讼师都弄得灰头土脸的。刚才听他说,明年他就要参加大比了,若是中了状元,那他这茶楼不是有状元墨宝了?

    掌柜的越想越乐,喜得屁滚尿流,亲自捧了纸笔来,小二端着砚台跟在后面。

第410章 为了名节(二更)

    二更求保底粉红哟,双倍的。

    王突等人都不知黄豆又要弄什么鬼,都狐疑地看着他。

    茶楼客人见有这等热闹,也都跟着兴奋。

    隔壁一桌客人主动让出位子,让掌柜的把笔墨纸砚摆在那里,不然总不好让这些权贵少年让出位子。

    大伙儿这样相帮,掌柜的十分感激。把笔墨纸砚摆好后,对他们连连道谢,说今儿的茶钱免了。当下两下都欢喜。

    黄豆见准备停当,就起身把苞谷递给南瓜。

    谁料苞谷扭着小身子不乐意,要自己站椅子上。

    山芋忙道:“小心摔了!二哥抱你。”

    黄豆急忙阻止道:“随他站着。”指着一名护卫道,“你扶着他。防止他掉下来。”

    那护卫忙答应了。

    黄豆为何会这样?

    只因苞谷平常都很乖,人叫干啥就干啥,大家嘴上都夸他聪明,然心里着实忧虑,觉得这娃有些傻。所以,刚才他竟然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而不是像平常那样听话,黄豆可不高兴,当然百依百随了。

    于是,众人围过去看黄豆写字,苞谷独自趴在这边桌上玩,身边护卫照应着。

    王突等人原以为黄豆会写一副对联、一首诗,或者别的什么,谁知他却洋洋洒洒地大写特写起来,写的字他们都认识,凑一块也能看明白,就是不知干嘛。

    不是诗词,也不是曲赋,也不像文章,都是大白话,还是俗而又俗的大白话。

    什么“爹说”、“闺女说”,又是“爹板脸呵斥”、“闺女捂着脸哭道”等等,看得众人一头雾水,不知唱的是哪一出戏。

    “敢问郑兄,这是……”王突忍不住问道。

    “请王兄稍候片刻。若实在等得心急,不如去喝茶。待小弟完成后,自然会见分晓。”黄豆笑答道。

    众人无法,只得都回归座上。

    黄豆嫌人多堵着碍事,索性把其他人也都赶走了,他自己奋笔疾书,写了一张又一张,不知几千上万字了。

    足足写了半个多时辰才完,厚厚一摞纸,全是蝇头小字、行书,有些地方写的快了,连在一块都快成草书了。

    王突等人正想要过去看,黄豆却笑道:“诸位,这是在下刚才突发奇想创出来的。你们就算看了,也未必明白,不如我让两个小子来演示一番。”

    说完,叫过虎子和黑娃,嘀嘀咕咕说了起来,一张纸一张纸地翻着讲给他们听。

    众人都疑惑极了,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茶客们却高兴的很,原来准备走的又都留了下来,重新叫了茶果等物,边吃喝边耐心等候。又有新的客人进入,马上就被老客人告知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一起等候。

    茶楼掌柜和小二们可高兴了,招呼客人、添水加果碟,在四面穿堂间往来奔走。

    掌柜的见黄豆写了许多字,赔笑问道:“郑少爷,这些字……能不能留给小号?”

    黄豆道:“当然留给你们了!在下不是说了么,要帮你一把,让你发财。再说,我要这个又没用处。”

    掌柜的听了大喜,千恩万谢,谢了又谢。

    好容易黄豆说完了,问虎子:“可能演?”

    虎子拍着胸脯道:“能演!表少爷别瞧不起人,我们也是读了好些书的,这样的大白话还记不住,那不是笨死了!”

    黑娃也道:“又不用唱,又不用舞,就跟平常一样,我们要是还演不好,那不是跟蠢猪一样了。”

    黄豆就吩咐掌柜的,把天井中央说书的撤下来,换虎子和黑娃上去。

    掌柜的见他们就这样走了上去,有些不放心,问道:“就这样?不用换戏服,脸上也不用涂油彩?”

    黄豆笑道:“不用!那个太费事了。在下创的这个,一概不用那些装扮,简单的很,所以称‘小戏’。再不然,演完了你要是觉得好,就定个‘小品’的名儿,也算你这福缘茶楼的独创了,做个招牌。”

    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说“小品”好,就叫“小品”。

    正在忙着,那边门口又进来几个书生,却是田遥和几位同窗。看见黄豆他们,立即就走过来,大家坐一桌。

    这时候,算上原来的,茶楼正堂已经坐了十几位书生了,其余茶客都散布在四周边角。

    这么一群文雅少年,坐在市井小民中间,十分惹眼。

    田遥一落座,就盯住胡钦不放,冷笑道:“胡家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

    跟他一同进来的一个书生附和道:“不错!真真是小人行径,令人齿冷!”

    两人说话虽然无头无脑,但众人心中跟明镜似的,哪会不知缘故。

    胡钦便冷笑道:“怎么,都要去攀附权贵了?哼,只管骂!我胡家问心无愧,由得人骂!”

    那书生被指“攀附权贵”,气得红了脸,直问到他脸上:“问心无愧?如此恩将仇报,败坏人清誉,还敢说问心无愧?”

    胡钦把身子往后一靠,轻笑道:“宇文兄,‘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没听说过?我胡家跟张家恩怨纠缠、牵连颇深,今次上门求亲,不管结果如何,用‘恩将仇报’四字概括是否草率了些?玄武王府还没这么说呢。宇文兄又何必如此不平!”

    黄豆拦住两人,正色道:“二位,切莫再议论此事!且看戏吧!”

    田遥不相信地瞪着他,街上都传疯了,纷纷传言胡钊被红椒咬了下巴又上门求亲的事,他还有心看戏?

    正在这时,就听山芋大喊:“开始了!”

    众人转头,果然天井里虎子和黑娃已经开始表演起来,众人被吸引了心神,于是都关注那里。

    看了一会,就都张大嘴巴愣住了——

    只见两人不唱不舞,就用家常说话口气,行为举止也跟家常过日子一般。黑娃演爹,虎子把头发打散了,随便挽了个篡儿,演个小姑娘。这当爹的是个刻板之人,某日小姑娘被狗咬了腿,当爹的就说闺女被污了名节,嫁不得人了,让她嫁给狗做媳妇。小姑娘无法,只得从命。

    两人虽然不是戏子出身,然用家常话语演示出来,更令人觉得逼真,又好懂。只因大伙平常在家都是这么说话行事的,没人跟唱戏似的逼着嗓子唱。

    不仅如此,他们虽然没穿戏服,却带了一个重要的道具角色上台,就是玉米养的大黑狗。

    小戏结束的时候,虎子扮演的小姑娘梳着媳妇头,牵着那狗,扭着腰在天井里转悠,一边细声细气地喊:“夫君,你慢点跑!夫君……”

    那当爹的见了直跺脚,跟着喊“女婿,你安生些!”又嗐声叹气,“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哟!”

    天井四围的看客无不捧腹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拍桌子跺脚,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胡钦和王突均脸色紫涨。

    看着虎子和黑娃那虽然不算熟练,但显然也经过排演的表演,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郑旻预谋好的!

    田遥心里狠狠抽了一下,暗想这死黄豆还是那么损。

    王突站起身盯着黄豆,冷声道:“郑兄好才情!不愧出身民间乡里,把这些市井无赖下流手段编得活灵活现。若是令师黄夫子见他十几年亲授的弟子如此‘高才’,想必会老怀大慰,自为后继有人了!”

    “啪!”

    黄豆猛拍桌子,惊得苞谷一哆嗦,一旁的玉米慌忙把弟弟搂在怀里,用双手捂住他耳朵。

    此时,茶楼里鸦雀无声,连虎子和黑娃都停止了演戏,一齐望向正堂这边。

    黄豆高声道:“郑家和张家出身寒微,来自乡里,这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少爷从未掩饰过,并不会羞于提起,王兄不必屡次嘲笑。敢问王兄,令尊是刑部尚书,令祖当年官居何职?”

    王突傲然道:“家祖父官至翰林学士!”

    黄豆再问:“你祖父的祖父呢?”

    王突昂然道:“前朝御史大夫!”

    黄豆紧追不放:“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呢?从你王家有族谱记录开始,甚至从这世上诞生‘王’姓开始,你祖宗是否就是出身名门、天生士族?”

    王突心里一惊,顿时哑然,面色通红。

    他想起族谱上第一代祖宗,正是出身寒薄,原在大户人家当仆从,后来才被主人赏识,才慢慢起步的。

    黄豆观其神色,冷笑道:“英雄莫问出处!谁也不是天生富贵。莫说你王家,就说本朝的太祖皇帝,原本也只是一个打铁的。然他赤手空拳,开创我大靖江山,是何等英雄气概,你敢说他‘出身乡里,市井无赖’?”

    山芋没那么会辩,只道:“当了官就自以为是,忘了祖宗了!”

    王突如受重创,头脑昏昏然,竭力镇定心神,想法反驳。

    胡钦也急速思索应对,哪里比得上黄豆思维敏捷,就听他洋洋洒洒又抛出一番言论——

    “老子曰,‘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王家书香门第、簪缨豪族,连这等道理都忘了不成?看不起市井小民,殊不知真正的大贤和王者,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些小民。‘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连皇上也不敢轻视小民,自毁根本,王兄怎敢小觑?”

第411章 谁干的?(一更)

    张家兄弟里面,除了板栗,要数南瓜读书最有天分了,跟他父亲张杨有得一拼。

    就听他接道:“什么富贵贫贱?若是王家有事,皇上未必会心急;然若是我大靖某州府遭灾,令百姓流离失所,皇上肯定夙夜不寐,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言下之意,这些贱民比王家更受皇上看重。

    花生指着满堂茶客道:“市井小民怎么了?谁知他们的儿孙会不会是将来的状元、将军、宰辅?难道他们就该天生是无赖的?”

    茶客们顿时看着王少爷面露不愤之色。

    青莲道:“……”

    玉米道:“……”

    连苞谷也对王突和胡钦撅嘴道:“坏银(人)!”

    顿时惊掉一地下巴,黄豆兄弟几个更是吓了一跳——乖娃居然骂人了!

    众人见他们兄弟言辞犀利,黄豆还罢了,说得有理有据,那几个小的却是故意歪曲话意,打击王突,都心有戚戚。

    王突也是王家这一代拔尖的子弟,自幼受诗书熏陶,文采和见识均不凡。他业已中举,明年同样参加会试。

    他被黄豆出其不意地绕晕了头,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加上本就是心思灵动的,略一思索,就冷笑道:“郑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小弟何曾嘲笑郑兄出身寒微了?小弟不过是不耻郑兄用这等无赖下流手段讽刺胡二少爷——不答应求亲就罢了,何须如此伤人?”

    胡钦也道:“郑兄不可断章取义。”

    黄豆立即道:“王兄此言差矣!小弟不过是打个比方,阐明看待事物应当权变通达,不可生搬硬套。王兄硬要说在下是讽刺胡二少爷,难道是心中有鬼?这茶楼刚才议论此事的人都没多心呢,二位这样愤慨不平,却是何故?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你们家不曾这样墨守成规,做出这等荒唐事,又何须揽事上身?”

    说着,上下打量二人,反复揣测。

    这么一来,周围人也疑惑了:是啊,关你们什么事?

    你家又不曾把闺女嫁了狗,气成这样干嘛?

    王突暗骂黄豆奸诈,深吸一口气,道:“然我等读书人,受诗书礼仪熏陶,岂可演示这种败坏伦常小戏?郑兄不觉有伤风化、污人耳目?”

    黄豆双手一拍,道:“对呀!小弟编这个就是为了警醒民众,万不可如此顽固不化,否则便如同这逼女嫁狗的无知愚父了。通过这样的演示,比说教更令百姓易于接受。”

    转头大声问众茶客:“这小戏好不好看?”

    众人齐声应答:“好看!”

    岂止是好看,还可乐。

    王突见他滑不溜手,无法可想。

    田遥看到现在,总算明白黄豆心思了,就微笑道:“二位何须争论。以在下看来,郑旻借此讽喻那些食古不化之人,并无不妥。王兄觉得郑旻讽刺太毒了些,趁着大家齐聚在此,咱们不妨再编一出,不用狗,就用人。如何?”

    众人都问,如何用人。

    田遥笑道:“此事争论的焦点无非是何为丧失名节。咱们就以此为鉴,把狗换成欺男霸女的纨绔……”

    黄豆不等他说完,一拍手道:“好!我郑家和张家不怕人议论。就以此为蓝本,再编一出小戏,演出来让民众评说。”

    众茶客轰然鼓掌,赞玄武王府和白虎侯府行事大气。

    山芋急忙拉住黄豆摇头。

    这样不是害得二姐姐被人议论?

    黄豆对他眨眨眼,小声道“无妨”。

    红椒咬了胡钊下巴的事,早为人知。捂是捂不住的,越是遮掩忌讳,越被人利用。不如改动一下,编入戏曲。那个效果,哼,他都可以想象的到!

    古往今来那些戏还不都是依据某些人事为蓝本编纂的,何必忌讳!

    王突和胡钦对视一眼,各自微笑。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这事越被传扬开来,对胡家越有利。他们跟黄豆田遥想的不一样,认为红椒咬了胡钊下巴这件事,毋庸置疑是有失体统和脸面的,逼到不得已,张家嫁女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观念不同造成不同的结果了。

    对于张家郑家来说,便是全天下人都说红椒失了名节,张家也不会把她嫁给胡钊的。那些人所看重的体统和脸面,在张家来说,屁都不是!

    更有一层,王突和胡钦就没有黄豆清楚了:那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黄豆当即口述,田遥执笔,将刚才编的小戏做了修改,改成一恶霸,欺辱街坊邻女。那女子奋勇反抗,不过是扯破了那恶霸衣衫,在他胸前挠了两道血棱子,便被人说是失去清白。恶霸因此上门求亲。女子家人不同意,哭号连天……

    这出小戏依旧由虎子和黑娃演出。

    因剧中不止两人,在黄豆编写的时候,掌柜的花银子请来两位常在茶楼卖唱的父女配合他们。

    这出小品开演时,茶楼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无数人闻风赶来瞧热闹。

    结果,不等演出结束,尚在演出中间,看客们就狂怒起来。

    一个老汉喊道,若是他闺女被人这样逼迫,他将跟那恶霸同归于尽,也不会答应把闺女嫁给这样人。

    众人纷纷叫停,不许演了。因为他们听说这戏结尾是女子无奈之下,含泪嫁给了恶霸,这如何能让人接受?纷纷对正厅这边叫嚷,要黄豆等人改了小戏的结尾。

    “要是这样演,还有天理吗?”

    “什么狗屁名节!好好的闺女,被人欺负还不许反抗了?老百姓就是该被欺负的?”

    “改了它!改了它!”

    ……

    王突和胡钦惊呆了,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刚才这些人不还津津乐道地议论胡钊和红椒的事吗,怎么转眼就这么大反应呢?

    他们如何知道,刚才众人不过是出于好奇心理说闲话而已,且张家和胡家同为权贵,跟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如何能切身体会两个家族之间延续多年的纠葛和纷争?

    可这小戏演的就是他们身边的事,有些人或见识过,或亲遇过,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黄豆的聪明之处:他并没有按事实编剧本,而是采用市井常见的题材。

    一来避免隐射其人其事,这也是常情,所以王突等人都觉应该;二来他就是要激发百姓的共鸣和愤慨之心,算准了会是这个结果。

    王突趁着田遥去跟众人解释,对黄豆道:“郑兄,在下觉得这戏有失偏颇。想胡二少爷和胡三少爷当日并非有意欺负令妹,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那胡三少爷并非欺男霸女之辈,那日想是胡府办丧事,心头不顺,才迁怒于人。他也因此丧命,算是得到惩处。然此事……”

    黄豆抬手制止他,道:“此事不必再提!当日三司会审已有定论;且玄武王和玄武将军也原宥了胡家,谋反那样的大事都没有落井下石,小弟又岂会再生波折?咱们眼下议论的是‘何为丧失名节’。难道这戏中女子所作所为跟我表妹不是同一种情形?”

    王突哑然。

    黄豆悻悻道:“若真按事实演出来,只怕大伙反响更大。王兄怕是不知道吧,当时我那小表妹才虚七岁,刚从黑莽原回来,又瘦小,看上去跟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王兄若是遇见此事会如何?”

    王突能如何?

    他一个世家公子,又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当然会路见不平了。

    想毕,心下后悔万分,今儿不该听了胡钦的话来这里瞧热闹、看笑话。

    说到底,他虽然讨厌这个郑旻,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但那不过是世家的骄傲罢了,究其根本,王家跟张家郑家并无大仇。虽然有些小嫌隙,那也是族中偏房惹出来的事。他之所以常跟黄豆对上,都是因为少年好胜。

    怎么说呢?

    这个郑旻,刁滑聪明,偏偏每次岁考成绩都比他好,无论玩什么也都是他占上风,久而久之,两人就杠上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面上却不显。

    无论如何,今日既然来了,他就不能失了大家子弟的气概,更不能丢王家的脸面;再说,胡家跟王家也沾亲的,他没有理由不帮着说话。

    “郑兄既然知道玄武王和玄武将军已经原谅了胡家,胡家上门求亲就另当别论了,这完全是求和与感激的表示……”

    黄豆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再次打断他的话:“王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张家原谅胡家是一回事,求亲是另一回事,名节之事更是另当别论。玄武王原谅胡家,那是看在胡将军的面子上,与此无涉!”

    王突和胡钦再次哑然。

    听着耳边乱纷纷的吵嚷,王突有些郁闷。他端起面前茶盏,揭开盖子就喝了一大口。

    那茶水刚一入口,他就立即觉得味道不对。

    才要吐出来,就听胡钦大叫一声,跟着猛咳,惊得他“咕咚”一声就把嘴里的茶给咽了下去。一个不妨,呛了大半进入气管,当即扶在桌边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两人怎么了。

    当下,有人上前帮着拍背顺气,有人端茶让他们漱口,纷乱中,一个少年对两人杯子一瞧,惊讶道:“这是谁干的?”

    嘴里问着,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黄豆。

    黄豆不解,伸头一瞧,原来两人杯子里都沉着几粒怪味豆。那怪味豆是用辣椒炮制出来的,滋味咸、香、辣,如今在茶水里泡久了,辣椒粉都融入水中,喝了能不咳嗽嘛!

    抱歉啊,今日有事,只有这一章,跟大家请假。顺便王婆卖瓜一下:原野好像很少请假的哦,更新一直很稳定哦,请继续支持……

第412章 不可能是乖娃(一更)

    黄豆见了失笑道:“这是谁干的?”

    忽然抬头对那书生道:“你瞧我干什么?难不成以为是我干的?”

    胡钦咳得好些了,一手撑住桌面,抬头死盯着黄豆。

    他头脸紫涨,连眼珠都红了,喘气道:“不是你……会是谁?郑旻,你……枉读了圣贤书,有话就该直说!先是编出这等小戏嘲讽人,又行此鬼祟伎俩,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呸!小人!”

    黄豆大怒,刚要说话,就听王突“哇”地一声,把肚子里的积货都呕了出来,依旧不停剧咳;又听人惊叫道:“不好,咳出血来了!”

    他见事情闹得大了,忙对王家随从道:“快!先送他去医馆救治要紧。”

    众人也担心起来,扶的扶,搀的搀,要将王突弄出去。

    谁料王突死死板住桌子一角不松手,意思不要去。

    众人无法,问他自己要怎么办。

    王突伸手要了杯水,漱了两口,坐着低头喘息了一阵,方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让出那污秽之地,换了个座位坐了歇息,立即有小二来收拾。

    跟他的小厮哭丧着脸道:“四少爷,咱去医馆瞧瞧,刚才都出血了。”

    若是少爷有个好歹,回家太太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王突摇头,轻声不要紧,又说了个药名,吩咐他去买药。

    小厮急忙撒腿跑出去了。

    这里,王突抬眼看向黄豆,也不言语,就这么看着。

    黄豆正色道:“王兄不必瞧小弟。小弟也不否认,否认你们也不信。小弟只请各位想一想,之前小弟可是一直都在你们眼皮底下忙活?可有半点机会做这等事?”

    众人一想可不是吗,大伙都一直盯着他呢!

    王突却看向花生玉米等几个小的,依旧不吱声。

    他想是呛得狠了,不时还闷咳两声,不便说话。

    胡钦立即对黄豆道:“他们几个呢?”

    黄豆马上转身喝问玉米和花生:“可是你俩淘气干的?若是,趁早给两位哥哥认错。不然,等回去了我告诉姑姑,有你们苦头吃!”

    他心里也忐忑,已经怀疑十有八九是这两小子干的了,因此先发制人,勇于承认错误,并把这事定性为“淘气”。

    这么十来岁的少年,正是淘气的时候,承认比不承认要有利的多。幸而两人都没有出大事,否则就麻烦了。

    被众人盯着,花生立马就炸毛:“为什么说是我们干的?谁瞧见了?没瞧见就无凭无据地赖我们,我们难道就是坏人?我们也都是跟在你们身边的。”

    面对众人不相信的目光,玉米急得赌咒道:“谁要是干了这事,谁就是孙子!”

    众人见他们这样,倒诧异了:难道真不是他们干的?

    忽听苞谷叫说道:“孙子,我是孙子。爷爷的孙子。奶奶的孙子。外公的孙子……”

    王突心里一动,问道:“小兄弟,这个……可是你放的?”

    苞谷盯着他不出声。

    这下换黄豆炸毛,他瞪着王突道:“王兄,小弟见你咳得这样,不忍跟你争辩,你别就认定是我们干的了。”他指着花生和玉米道,“你们怀疑他俩,小弟没二话——我自己首先就怀疑这两个猴儿,在家就是淘气的;可你要是怀疑我这小弟弟,我可不依。”

    他从南瓜手上把苞谷抱过来,气冲冲地说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瞧好了:才三岁的娃,他能干出这样事么?”

    山芋也不乐意了,道:“我弟弟在家是最乖的。说你杀人我信,说我弟弟害你咳嗽——”他猛摇脑袋——“我才不信呢!”

    众人瞅着苞谷水汪汪的眼睛,也觉得这娃确实不可能干这样事。

    王突脸上咳嗽造成的潮红退去后,面色有些灰白,很不好看。

    他慢慢地对众人说了一番话,大意是:黄豆第一次写小戏剧本的时候,那时茶水里还没放怪味豆,因为他后来坐回来还喝了茶;后来田遥等人来了,大家一直坐在桌子周围没离开,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不是那时候放的;只有黄豆和田遥第二次编小戏的时候,那是个空挡……

    他让大伙好好想想,那时候大家都在干什么,身边都有什么人,借以互相证明。

    于是众人纷纷回想起来。

    王突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嗓子毛痒,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咳了两声,觉得嘴里有些腥味,不太放心,便吐了一口吐沫在帕子上,竟然红艳艳的一团,顿时怔住。

    嗓子刮破了!

    因为他不仅呛了辣椒水,还呛了一小块蚕豆的外壳进喉咙,所以才咳得比胡钦更厉害。

    黄豆正好瞧见,心里一颤,忙劝道:“王兄,这不是小事,赶紧去医治要紧。你放心,就算你平日不待见小弟,小弟保证……”

    忽然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人家不信你,保证有什么用?

    胡钦也看见王突吐血了,十分害怕,破天荒没有再跟黄豆争论,也劝道:“身体要紧,王兄先去诊治。若实在放不下,小弟派人去请京兆府的人来彻查此事。”

    王突盯着黄豆看了一眼,见他默然无语,便摇摇头。

    争执归争执,闹得去见官,却并非明智之举。

    这时,众人回想已经有了结果。不得不说,王突这个方法很有效,大伙纷纷指称当时自己与何人站在一处,看见了谁、跟谁说了话等等,连附近的茶客也被问到了,无一遗漏。

    结果却不令人满意,因为人人都没机会做这事,连玉米和花生都被洗清了嫌疑,赵翔更是一刻不得闲,围着黄豆打转,一直在众人视线之内——当时大伙都被正编小戏的黄豆和田遥吸引了心神,因此一直关注他们。

    唯一不在众人视线的就只有苞谷了。

    于是大家问看管他的护卫。

    在众人的瞪视下,那护卫嗓子忽然有些发干,想起中间有那么一会工夫,好像他看热闹看得走神,竟然把小少爷给忘记了。等反应过来急忙回头查看,发现苞谷好好的趴在座上,才抹了一把冷汗。后来就一直小心盯着他。

    才那么一会工夫,应该不会是小少爷干的吧?他还那么小呢,况且,他走神的事也不敢让黄豆知道。

    因此他在心里对王少爷抱歉道,你被呛了一下算什么?我家小少爷刚才要是被人抱走了,那才是大事呢!

    护卫想毕,便赌咒发誓说他眼睛一直盯着小少爷呢;而一个书生当时正站在这护卫身边,证明他没动过。

    这可成了无头公案了。

    王突对苞谷叫道:“小兄弟……”

    黄豆把身子一转过去,不让他看苞谷,一边回头生气地说道:“王兄切莫得寸进尺。你就当是我放的好了,不用再疑神疑鬼的,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王突忍住嗓子的不舒服,哑声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令弟如此年幼,若是淘气玩乐,我等还会怪他不成?”

    黄豆霍然转身,气道:“你也知道说他年幼?淘气归淘气,他若是往某一人杯子里放豆,或者往大伙杯里都放豆,这都合乎情理。这么多人,他单挑你们俩的杯子放豆——你俩中间还隔了一个杯子呢,你说,你信不信他有这么聪明?”

    王突皱眉,他还真不信这孩子有这么聪明。

    可是,这到底是谁放的呢?

    见他还在疑惑,黄豆气呼呼地托起苞谷手腕,将他五根小手指捋开,连声道:“你们瞧瞧,瞧瞧他这手心——”他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快速接道——“这手心多干净!他要是抓了豆,能这么干净吗?”

    说完飞快地把那小手松开。

    众人就看见粉嫩嫩一只小手掌,干净不干净的,也没看清;又见苞谷转着眼珠,看看这个,瞄瞄那个,很无辜,很好奇,也很……淡定,完全就跟没事人一样,心里已经相信不可能是他干的了。

    这孩子瞅着多乖巧啊!

    黄豆心里却掀起巨浪:刚才,他看见苞谷手心掌纹皱褶里有辣椒粉尘,惊得一哆嗦,亏得反应快,才没露陷。

    这个小祖宗,难不成真是他干的?

    他手上的辣椒粉呢?

    那么小的手,哪怕只攥几颗豆,也一定会弄一手辣椒粉和豆粉才对。

    黄豆心里咚咚乱跳,故作不经意地四处乱看。

    忽然看见那个照看苞谷的护卫后腰衣服上沾有辣椒粉尘,一个小巴掌印还拖了条长长的尾巴。想是苞谷身子矮,只能涂在那个位置,是以众人才没发现。

    黄豆几乎不曾晕过去,当下暗自想主意“毁尸灭迹”。

    今儿哪怕把这事赖到玉米和花生头上,也不能让人知道是苞谷干的!

    正在没主意的时候,田遥和两个书生回来了。

    刚才这边闹嚷嚷不可开交,然天井那边却根本没人留心这里,大家正围着田遥,七嘴八舌地建议呢,他只好现场改编情节。

    待坐下后,田遥笑眯眯地对黄豆等人说,小戏他已经改好了,马上就重演,请大伙用心看吧,看完了给个意见,他再改。

    说着话,神情甚为得意,见众人反响不大,王突和胡钦脸色也不好,忙问怎么了。

    山芋就告诉了他刚才的事。

    田遥听了呵呵大笑。

    见王突脸一沉,急忙摆手道:“不笑了!不笑了!王兄见谅!小弟只是觉得这事太好笑了——谁这么促狭鬼?不是故意要笑你的。”又指着花生和玉米,“不用问人了,肯定是这俩猴儿干的!”

    花生和玉米一齐大叫大嚷,说坚决不受这冤屈,喊着要请官府来查案。

    闹哄哄的,那边小戏又开演了。

    求粉红,今日两更,下更晚八点。

第413章 撵人(二更)

    二更求粉。

    原来,田遥将情节做了这样修改:女子家人坚持不肯将闺女嫁给恶霸,这桩亲事没成。但后来女子被流言诟病,压得抬不起头来,常常以泪洗面。幸得隔壁一应考书生,感佩此女刚烈贞洁,上门求亲,遂定下亲事。待大比之日,这书生又蟾宫折桂,高中状元。即日娶亲,大登科连着小登科,合家喜气洋洋。事后恶霸也得到惩治。

    因书生是新添的角色,一时找不到人扮演,田遥便自告奋勇,亲自上去客串。

    这下百姓们不但满意,而且十分的满意。

    这正符合他们心中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渴望:坏人罪有应得,好人有好报,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比这更令人舒心畅快的吗?

    因此拜堂成亲的时候,茶楼里掌声如雷,大伙都开怀大笑,仿佛自己闺女嫁了状元一般,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泪。

    欢呼声中,黄豆盯着正拜堂的田遥咬牙想道,这该死的,编一个书生进去,还正赶上大比之年,什么意思?

    且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趁着众人看小戏的当儿,把苞谷一双小手用帕子擦了又擦,确定不会再留下“怪味豆”上的粉尘,才放心。

    又在掌声和欢呼声最热闹的时候,随意地拍拍那护卫后腰——很好,把苞谷擦在他身上的辣椒豆面都拍掉了——对他吩咐道:“你去如意楼定个雅间。等会我们这里完了,就去吃饭。”

    那护卫慌忙转身出去了。

    玉米听见这话,惊喜地问道:“咱们去如意楼吃饭?”

    王突等人也诧异,张家和郑家不大上如意楼去的,今儿怎么这样大方起来?

    黄豆敲了玉米脑门一下,叱道:“听见去如意楼就这样高兴,没出息!难道他家的菜能比你家的好吃?”

    玉米摸着脑门笑道:“没有樱桃姑姑做的好吃。我就是喜欢坐在他们那二楼的窗边看皇宫,好壮观气派!”

    这下他更被众人骂没出息了。

    忽然四周轰然叫好声响起,又有人喊“再演。再演狗女婿”,原来是小戏结束了。

    胡钦和王突听了脸色发黑。

    苞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井那边,这时忽然也兴奋地拍起小手掌来,跟着喊“再演”。

    黄豆兄弟几个都听傻了,他低头问道:“苞谷还想看?”

    苞谷笑嘻嘻地点头道:“看戏!”对前一指,黑娃和虎子正牵了狗往这边跑,“狗狗!”

    张开双臂笑迎两个虎头虎脑的少年。

    黑娃和虎子见了十分高兴,老远就喊“小少爷”,在桌椅人丛间三拐两拐的,窜到近前,先凑近小娃娃笑问:“好不好看?”

    苞谷站在黄豆腿上蹦了两下,大声道:“好看!”

    黑娃笑出一嘴白牙,道:“可累坏了!小少爷,等回家我们再演给你看。请姑娘们和太太也一起看。”

    黑狗也兴奋,仰头用舌头去添苞谷的手,被黄豆伸手拍开,让虎子牵好了,省得咬了人。

    这时掌柜的颠颠地跟过来,眉开眼笑地对黄豆作揖道:“小人多谢郑少爷!可是郑少爷,小人对这个……这个……”他想了想,才一拍脑门道,“小品!小人对这个小品还不大熟悉,能不能把这两个小兄弟借给小人几天,等小人请了小戏子来,他们教他几日?”

    见黄豆听了一愣,忙又道:“要不,郑少爷就把这两人卖给小号。价钱好商量。”

    虎子正喘气喝茶呢,闻言“噗”一声将嘴里的茶吐了出来,顾不上骂掌柜的,忙不迭地对黄豆道:“我跟黑娃是三小姐的人。表少爷不能随便卖了我们。”

    黑娃也气坏了。他被香荽吩咐暂时跟着玉米,而玉米是最爱财的,因此生怕他就答应把自己卖了,遂对掌柜的骂道:“大叔钻钱眼里去了?出这个馊主意!哼,三小姐是不会答应卖我们的。”

    两人气愤间,倒忘了一事:他们虽然是跟三小姐的人,可并不是三小姐的奴仆,是自由身,谁也无权卖了他们。

    黄豆见两人着急,忙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卖了你们的。我还想买几个像你们这样聪明机灵的呢!”

    虎子和黑娃听了这才高兴起来,同时对掌柜的“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

    等田遥也来了,黄豆才对掌柜的说道:“这两天在下府中有些忙,不能帮你。你有不明白的只管问田少爷。田少爷于戏曲诗词等都精通的很,你求他帮你多编几出好剧,只怕比求我更好呢!”

    说完,又瞪了田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既然揽下这宗事,索性就管到底。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可不管了!”

    田遥知他看了刚才的小戏心里不痛快,遂笑嘻嘻地说道:“这个容易。我跟宇文兄就花些心思弄这个。许在百年后,人们会因此记住我二人也不一定呢!”

    此言一出,众书生也都兴致勃**来,纷纷要求参加。

    田遥急忙答应,当即请宇文公子执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从台词、服饰到简单场景道具,一一细细推敲,务必要使这“小品”既简单又风趣,最重要是有不同于戏曲的特色,雅俗共赏,方能传承下去。

    郑氏没想到,她偶然一动念,让小品在异时空改头换面风行起来。田遥等人编的小剧本,词句要风雅多了,兼有市井俗言,为大众所喜。这是后话。

    且说黄豆,把这里的事安排妥了,今日上街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想而知这两出小戏今晚就会在京城传扬开来,便不在耽搁,当下推说还要回家收拾行囊,带着弟妹们告辞了。

    王突和胡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弟抱着娃、牵着狗,小厮提着篓子跟在后边,护卫围随在四周,高高兴兴地出去了。想要留下他们再查投放“怪味豆”一事,证据又欠缺,只得罢了。

    忽然苞谷回眸灿然一笑,露出一排细米牙,一滴口水掉到黄豆肩膀上,看得王突恶寒:这孩子,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

    实在是他多心了,苞谷是听见天井那边叫喊声又起,转头来瞧热闹的,根本就没看他。

    黄豆带着弟弟们出了福缘茶楼,才长长松了口气,低头问苞谷,肚子饿不饿。

    苞谷摸摸小肚子,点了点头,他一上午才吃了几块点心和几颗松子,当然饿了。

    当下,众人去了长安大街的如意楼,随意点了些东西吃了,黄豆就催弟妹们回王府——他还要回去跟姑姑交差呢!

    玉米不情愿地说道:“才来就要走?花这么多银子不是好吃亏?”

    黄豆白了他一眼道:“你再呆下去才真吃亏呢!一会要壶茶,一会要些点心,等天色晚了再吃晚饭,呆的时辰越长,花的银子越多。你要不走,你就留在这,我们可走了。明儿一大早还要赶路,你们都不急?”

    听了这话,自从被流放后还没回过祖籍的山芋跳起身,急忙道:“急!怎么不急!我都急死了!我好惦记秦涛他们呢。还有,咱们赶早回去,鱼塘是肯定没起的,正好逮鱼;咱家有山洞,果子放在里面能存好长时候,这时候柿子、板栗……还有,藕塘里留的藕种,挖出来灌了糯米煮熟了又粉又香,不比夏天的藕,是脆的……”

    几个小的听了他的话,顿时也兴奋起来。

    除了青莲,也就南瓜很小的时候去过清南村,花生根本没回过祖籍,玉米啥也不记得了,他们整天听哥哥姐姐把清南村夸得天下少有,能不向往嘛!

    兄弟们嬉笑着出了雅间,正在廊道上走着,忽然从旁边雅间里出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戴着帷帽,素纱遮面,另一人是个丫头。

    那丫头看见他们,惊喜地叫道:“郑少爷!”

    黄豆听了一怔,定睛一看,对那个戴帷帽的女子欣喜地招呼道:“初雨妹妹!”

    那女子掀开面纱,却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甚是秀美,浑身透着书卷气。看见黄豆,眼神霎时亮灿灿的:“黄豆哥哥!”又看向青莲,“青莲弟弟也来了?”

    青莲叫了一声“初雨姐姐”,便不吱声了。

    原来,这是黄夫子的孙女黄初雨。其父现任京兆府学政,她便随家人搬来京城居住了。

    两人略寒暄了几句,黄豆才知道,黄初雨是来如意楼是赴什么诗会的。

    黄豆听了奇怪,问道:“那你怎么先走了呢?还有,你出门也不多带几个人。下面可有人跟着?”

    黄初雨忽然神色一黯,勉强笑了一下,道:“黄豆哥哥,你们吃好了,也要走是不是?我们一块吧。我要去玄武王府看红椒她们。红椒昨儿派人送信告诉我,说要回清南村,我要去送送她,还有东西托她捎给爷爷。”

    黄豆看她神色有些不对,十分疑惑,对雅间望了望,才笑道:“走吧!我正好要送表弟他们回去,咱们一起走。”

    黄初雨看着苞谷,十分喜欢,道:“你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郑婶婶能放心吗?我来抱他。”

    才伸手,从她刚出来的雅间里又走出一个丫头,神色不耐地对众人道:“这里面有娇客。麻烦几位走开些,莫要在此大呼小叫的,不成个体统。”

第414章 誓言(一更)

    花生玉米听了大怒,才要张口,被黄豆一个眼神制止。

    “姑娘好没道理!我们不过是故交相逢,在此说几句话罢了,谁‘大呼小叫’了?倒是姑娘,既然是娇客身边的人,就该好好在里面呆着,轻易别露面才是,出来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丫头听了这话,气道:“是你们吵了众位小姐,我才奉命出来阻止的。”

    黄豆脸一沉,道:“这可奇了!如意楼什么时候不准客人在廊道里说话了?你家主子又没包下整个如意楼二层,为何不准我们在这说话?在下既没闯进你们雅间,又没有高声喧嚷打扰各位,不过说几句寻常话而已,何必霸道如此?”

    那丫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恨恨地看着黄初雨道:“黄姑娘,你们要在哪里说话不行,非得在这……”

    不等她说完,黄豆大喝道:“闭嘴!你一个丫头,既然知道她是黄姑娘,还敢如此放肆无礼,谁给你的胆子?”

    那丫头吓了一跳,呐呐不敢言。

    忽然雅间帘子掀开,从里面又出来一个婆子,对黄豆道:“麻烦这位少爷,你一个读书人,跟个丫头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黄豆冷笑道:“分明是你家主子不讲体统,反说起在下来了!在下跟师妹相遇,不过是在此寒暄了几句,正准备走开,你家主子却不放过,巴巴的让个丫头出来呵斥,真是狂妄嚣张之极!可这里是如意楼,你们是客人,在下也是客人,除了这里的掌柜和东家,她有何资格赶我们?”

    那婆子才要说话,黑娃和虎子立即开口,跟她吵了起来。

    黄豆命一个护卫去叫掌柜的来,一边站着看热闹。

    不是他想闹事,而是他看出这里面的客人不知何故,分明想要给他和黄初雨没脸。再联想之前初雨妹妹的辞色,分明被欺负了,心下恼怒,暗道碰见本少爷算你倒霉,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我就不是黄豆,我改扁豆!

    黄初雨有些不安,低声对黄豆道:“黄豆哥哥,这样好么?她们是……”

    低声将里面人的身份说了。

    原来这是姜国公府的二小姐立的诗会。因黄初雨的一位表姐也在其中,就拉了她加入。前几次还好,大家聚会做诗谈笑,都十分和睦。然今日众人谈起张红椒被胡家求亲的事,言语间带有轻视之意。黄初雨辩了几句,也不知怎么的,大伙忽然对她冷淡下来。她尴尬得呆不下去,只得提前告辞离开。

    黄豆听了更加生气,两个妹妹都牵在其中,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里面的人了。

    这姜二小姐也忒霸道了,凭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凭什么了。

    如意楼的掌柜到来后,才站着跟黄豆说了两句话,就见雅间里面又出来一个丫头,叫掌柜的进去,说是小姐有话吩咐,那掌柜的急忙丢下黄豆就进去了。

    才一会工夫,掌柜的就又出来了,对黄豆赔笑道:“郑三少爷,这个……看在小人面子上,请……”

    最先出来的丫头傲然接道:“请你们离开!”

    黄豆认真问道:“这是要赶我们走?凭什么?”

    那丫头道:“凭这如意楼是我家开的。”

    黄豆失笑道:“这如意楼是你家开的?谁信!我还说是我家开的呢!你家是谁家?既然有胆量赶人,为何没胆量亮出名号?”

    那丫头气得瞪着他不语。

    黄豆对她一挑眉,道:“姑娘不妨再进去问问,冒充人家东家可不是好玩的。”

    掌柜的急忙对黄豆道:“郑少爷,里面的确是小人东家。”

    黄豆喝道:“谁?”

    掌柜的哑然,半响才道:“这个请恕小人无可奉告。”

    黄豆道:“无可奉告?那就别想赶在下走。在下倒要瞧瞧,谁这么大胆子敢冒充如意楼的东家。若是真的,为何藏头露尾,不敢公开姓氏?”

    那丫头无法,气鼓鼓地转身又进去复命了,掌柜的赶紧也跟了进去。

    黄豆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将苞谷往肩头上一架,笑嘻嘻转圈子,逗得他直笑;黄初雨又是敬佩,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黄豆转了几圈,转到她跟前,小声道:“初雨妹妹不用担心,等下让你看一场好戏。”

    雅间里面,掌柜的对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低声道:“小姐,这样实在太莽撞了……”

    这少女就是姜二小姐。

    她本来不过是想借着红椒被人非议的机会,借以表示对张家的轻视,不过就是小女儿微妙的心思罢了,并没想怎样。

    可她偏偏倒霉碰上了黄豆——这是个不能以常理推测的家伙,他见黄初雨明明从这雅间里出来,里面的人还如此无礼,岂肯放过她们?管她什么千金也好、贵女也罢,他的怜香惜玉只对自己亲近的人。

    因此争执了起来,姜二小姐被黄豆指责为“嚣张狂妄之极”,脸面挂不住,就觉得骑虎难下了。

    看着周围同伴异样的目光,她一咬牙打断掌柜的话,坚定地说道:“出去告诉他:是姜国公府!姜家要撵他!”

    掌柜的颓然闭嘴。

    那丫头则兴奋地出去了。

    黄豆听了丫头趾高气扬的转达,一言不发地把苞谷递给黄初雨,躬身对雅间门帘施了个礼,然后直起身子。

    他陡然提高声音,铿锵喝道:“好!既然这如意楼是姜国公府的产业,姜二小姐因为在下等人在穿堂过道说话吵到了她,下令赶走白虎侯府和玄武王府的人,在下也不能厚脸皮留在这。临去时,也要留个誓言:从此后,凡我白虎侯府和玄武王府的人,永不再踏进如意楼一步!”

    他转着身子连续掉换方向,把这话连喊了三遍,如意楼整个二层所有雅间的食客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带着弟弟们和黄初雨下楼,在一楼大堂又把这话高声喊了两遍,说是请在场的客人做个见证。

    掌柜的跟在他们后面,劝阻不住,不禁喟然长叹。

    从他喊出第一声开始,雅间的姜二小姐脸色就煞白,一把攥紧拳头,不经意间,将无名指一寸多长的红指甲折断了。

    众女见此情形,纷纷告辞。

    与此同时,东头一间雅间内,皇孙秦旷正与几位少年吃酒,听见黄豆的喊声,先是面现不可置信的神色,跟着怒气勃发,猛然捶桌,震得满桌杯倾筷散。

    他本来就生的方面大耳、天庭朗阔,一直给人富贵威严气象,发起怒来,眉宇间风云汇聚,如压城的黑云般厚重,令人不敢正视。

    众少年见状,不好再逗留,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找借口告辞离去。

    等他们走后,秦旷对随从沉声道:“走!”

    只说了这一个字,就转身往雅间里面行去。

    原来里间另有一道暗门下楼梯,直通如意楼后院。

    到了外面,他低声吩咐护卫毛凡几句,毛凡便闪身离开了;随后,他登上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并吩咐随从,将马车慢慢赶往崇阳街。

    还不到崇阳街,就见毛凡匆匆赶过来,跳上马车,低声对秦旷道:“世子,张姑娘今儿没去铺子。说是明天就要启程回乡了,忙得很。”

    秦旷听后默然无语。

    他其实早知道会这样,因为香荽现在很少来崇阳街的铺子,甚至,也很少出王府。

    静了半响,他才低声吩咐道:“你去告诉白胖子一声,今夜戌初时分我在玄武王府侧门外等候,叫他跟他媳妇说,请张姑娘出来一见。”

    毛凡听了,咽了下口水,为难道:“世子,这样似乎不妥,若是王爷知道了……”

    话未说完,被秦旷一个眼神瞪了过去,立即改口道:“小人这就去找白胖子。”

    ********

    当日下午,姜家二小姐不许郑家和张家人去如意楼、郑家三少爷当众宣布两府永不踏进如意楼的消息就在京城权贵圈子里迅速传开了,与黄豆编写的两出小戏一样掀起一波狂澜。

    姜国公府,老夫人房里,老国公坐在炕上,看着跪在面前的世子夫妻和流泪的姜二姑娘,气得随手抓起炕桌上的茶盏砸向世子,一边骂道:“孽子,你养的好女儿!”

    世子不敢躲避,被砸个正着。

    幸亏是冬天,衣裳穿得厚,就听“噗”一声闷响,跟着“当啷”一声,茶盏从世子胸前滚到地上,转了两圈,居然还没碎。

    他惶恐地说道:“请父亲息怒!”又命二小姐给祖父磕头认错。

    二小姐哭得跟泪人一般。

    老夫人看不过去,劝道:“国公爷,就算二丫头有错,国公爷也要保重身子。仔细想想,二丫头虽然有些鲁莽,那郑家小子也欺人太甚……”

    姜国公截断她话,怒喝道:“那就是个无赖!这两家就是无赖泥腿子出身。我平日都怎么跟你们说的?不要沾惹他们,敬而远之!你们就是不听!”

    老夫人听了忙道:“谁不是这么说呢!今日这事原不怪玘儿。玘儿,你再详细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与你祖父听。”

    姜国公抬手道“不必了!去把跟她的丫头叫一个来。”

    于是,姜二姑娘的贴身丫头翠凤就被叫来了。

    “……黄姑娘和郑家三少爷在外面说笑,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各位姑娘听了都皱眉。我们姑娘听不过去,就嘱咐奴婢出去,请他们小声些到旁边说去。谁知那郑三少爷就发作起来,骂姑娘‘嚣张狂妄’……”

第415章 各方反应(二更)

    二更求粉。

    老夫人听了皱眉道:“这算什么事?他们家不讲究这些,咱们的姑娘可是没见过这样的。好声气请他走远些说,也不算冲撞吧?唉,也难怪,人家刚封了王了……”

    姜国公袖子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却对丫头喝道:“你给我闭嘴!那郑三少爷出自云州大儒黄致远门下,黄姑娘乃是黄夫子孙女,他们之间不称‘哥哥’‘妹妹’称什么?定是你没好好传话,才冲撞了人家。”

    这有个缘故:黄夫子收黄豆的时候,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而黄豆当时才四五岁,虽然亲授他课业,却是当徒孙来教的,所以黄初雨只叫黄豆为哥哥,不然,若严格论起来,该叫他“师叔”才对。

    翠凤吓坏了,急忙磕头不止,说自己断不敢这样。

    老夫人呵斥道:“好了!不管有没有,国公爷说的话你们都要谨记在心。咱们大家世族,比不得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便是下人,也要比人懂规矩才对。”转向世子夫人和姜二姑娘,“我常常的教导你们:待人一定要谦和有礼、进退有据,方显我姜家门风;万不可狂妄无礼、目中无人,失了国公府的脸面……”

    她将众人好一番训斥,然后责令姜二姑娘回去禁足三天,罚抄《女诫》十遍,又命世子夫人好好管教她,才让他们退下了。

    等人都走后,老夫人才放松神情,一边亲自帮姜国公倒茶,一边道:“国公爷,不论如何,咱们都该管教儿孙。可是,眼下也没外人在,不是我说句护短的话:这事分明是郑家三少爷狂妄,成心给二丫头没脸,给姜家没脸!”

    姜国公“哼”了一声道:“未必!若是旁人还罢了,这郑三少爷却是不同的。他小小年纪,却最是心思缜密。当年可是连京都有名的铁嘴讼师都败在他面前。他怎会如此莽撞,授人以柄?”

    老夫人听他把郑家人夸成这样,觉得不痛快,半响才道:“谁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我就瞧不上他们家遇事撒泼无赖拼命的架势。到底是乡下农户出身,封了王也不知收敛些。”

    姜国公冷声道:“你瞧不上人家,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

    老夫人不悦道:“就算封了王,也不至于狂妄到如此地步吧?他凭什么瞧不上姜家?”

    “凭什么?”姜国公盯着老妻看了好一会,轻声道,“就凭人家不到十年之内,从一乡村农户跃居朝堂,进而封侯封王;就凭人家两代之内出了一个探花,三代崛起一批文武,连女子都封为将军,便是我姜家最鼎盛时候,也没有这等荣光。”

    老夫人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姜国公。

    姜国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并不理她。

    刚才听了她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若是往常,定会自得自己娶了个气度胸襟不一般的世家小姐,然而,刚才他只觉得她言语十分可笑。

    老妻可笑,自己也可笑!

    不管什么出身来历,当差距过大时,再瞧不起人家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张家和郑家,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瞧不起的了!

    并不是因为封了侯、封了王,而是因为这两家蓬勃上升的态势,因为他们的小辈青出于蓝,绝非那些子孙满堂,然细论起来却后继无人、走下坡路的败落世家可比的。

    世家的存续不是看眼前富贵,是要看子孙的。

    两年前,张家刚平反、张乾刚封侯时,他还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还起了拉拢交好的心思——这是上位者的胸襟和气度,或者说宽容和大度。

    眼下却不同了。

    昔日一个根本没放在眼里的泥腿子出身的新贵,几年间就可以跟姜家相提并论,甚至于……还有超过姜家的势头,这让他很不舒服,也很不自在,别扭极了。

    老夫人又不蠢,被姜国公一提醒,也悟出这点,心里也极不舒服。

    她真不是嫉妒。

    这满京城如此多的权贵,她若是嫉妒还嫉妒不过来呢。她就是觉得,像张家和郑家这样的乡下人,粗俗不知礼,居然还爬到这样的地位,她就是看不上!

    换上任何一家世家大族如此,她必定会佩服;可是,张家让她佩服不起来。

    可偏偏就是这个让她佩服不起来的粗俗人家的儿子女儿,不但救了皇帝,还救了整个靖国,当然也算救了姜家了,她心里能不膈应么?

    正沉思间,外面有人回报国公爷,说如意楼的孙掌柜来了,正在外书房等候呢。

    姜国公听了,急忙起身往前头去了。

    “你是说,当时旷世子也在如意楼?”姜国公不敢相信地问孙掌柜。

    孙掌柜哭丧着脸点头,说他赶去看时,世子已经走了。

    姜国公气得浑身乱颤,使劲拍桌子骂道:“蠢货!既是世子在如意楼,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二小姐?为何不劝阻她息事宁人?”

    孙掌柜叩头解释道:“小人……小人不方便说,当时好些小姐们都在雅间内。但是,小人劝了二姑娘的……”

    姜国公死死盯着他,眼睛都红了,不住喘粗气。

    他知道自己孙女性子,有些清高自诩,加上年幼不知轻重,若不告诉她秦旷就在如意楼,只怕寻常言语是劝不住她的。

    这误事的狗杀才!

    姜国公狠狠地“呸”了孙掌柜一口,骂道:“滚!”

    孙掌柜不敢起身,用膝盖跪行,往书房门口退去。

    才退了几步,就听身后喝道:“来人!”

    他急忙又转头道:“国公爷,小人还有一事要回。”

    姜国公重重地“嗯”了一声,等他回禀。

    孙掌柜便将郑家三少爷从福缘茶楼过来的事说了,意在提醒他:今日之事不是郑三少爷故意针对姜家,而是碰巧遇见的。

    他并非要为黄豆说好话,只是把真实情形告诉国公爷,有助于他判断情势和做出正确回应,这是身为合格管事的职责。

    姜国公刚才确实要派人去查这事,见他已经想到这点,出事后能冷静应对,面色好多了。

    可是,当他听说黄豆兄弟几个抱着孩子、牵着狗,从福缘茶楼大闹了一场后,再到如意楼来吃饭,面色又阴沉下来。

    人家确实有预谋,不过那预谋是针对胡家的,自己这里不过是顺带而已,说的好听叫“适逢其会”,说的不好听是二丫头自取其辱,人家根本没把她当一盘菜。

    听着孙掌柜绘声绘色地学说黄豆在福缘楼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叱责王家少爷小觑寒门乡野、背弃祖宗一节,想起自己刚才跟老妻的对话,顿时像被人打了个耳光似的,觉得这话就是指着他鼻子骂的。

    他觉得胸口堵得慌,闷得喘不过气来,挥手令孙掌柜退下,一个人枯坐了好久,才命人去叫世子来商议事。

    ************

    再说王家,王突回去后,家人得知他嗓子受伤,都惊慌极了,请大夫拿药熬汤汁忙成一团。

    王夫人把跟王突的小厮随从好一顿骂,命革去两月月银,又骂郑家小子刁滑,欺负她儿子。

    王尚书细问了跟孙子的人,断然道:“这事不是郑家小子干的。”

    王夫人不相信道:“这分明就是他干的。老爷怎么也糊涂起来?”

    王尚书气道:“我会查案还是你会查案?我还能帮着人家欺负自己儿子?”

    众人听了这话都想笑,只不敢露出来。

    王大人继任刑部尚书以来,连续查清了好几桩积年悬案,一时间震动朝堂,威望日高,所以,他说不是郑家小子干的,肯定有充分理由。

    王夫人便不再争执,只道:“那老爷可得仔细查一查,看这事究竟是谁干的。查出来可不能放过他。”

    王尚书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言语。

    忙乱一通后,王突用了药,才到书房问父亲,这事最有可能是谁做的手脚。

    王尚书正在查阅资料,一边翻书,一边随口应道:“是那个小娃娃干的。”

    王突失声道:“真是他干的?他有那么……聪明?”

    他一大声说话,嗓子又不舒服了,忙闭嘴。

    王尚书嗤笑道:“多聪明?不过是小儿淘气罢了。你不相信,只想想你哥哥,那才叫聪明!”

    王突想起自己堂哥王穷,的确是挺吓人的,也就相信了。可是,他还是有些纳闷,“他哥哥们都赌咒发誓地说,他在家是最乖的,不可能干这样事。”

    王尚书听了这话,才抬头道:“正是如此,为父才断定不是郑家小子所为。倘若他们故意要捉弄你,定会事先套好说辞,也一定会编的天衣无缝、合情合理。再有,张家这个老儿子,为父也有耳闻,似这等聪明的孩子,行事绝不可以常理度之——你哥哥小时候就是这样——定是你表现不善,他感受到了,觉得不喜你,把你当坏人看了。”

    王突苦着脸道:“父亲真说对了。儿子当时提议跟他们一桌坐,随口问他好不好——不过是逗他玩的意思,父亲猜怎么着?他说不好!”

    王尚书呵呵笑了起来。

    王突又道:“可是儿子并没有惹他呀!”

    王尚书抬头,严肃地对小儿子道:“切不可小瞧孩子。什么是赤子之心?这便是了。他们心灵纯净,感觉最是敏锐。你定是露出对郑旻他们不善之意,才使得他不喜。”

    王突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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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