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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6章 真假玉米的交锋(二)

    第四更送上。下更十一点,呜呜,我好伟大,求表扬!

    ***

    槐和郑氏就愣住了,因为他们确实派人问过了,然结果却不是像大苞谷所说。

    黄豆上前来,对二人道:“姑姑姑父,我们都想找回真玉米。这就越要警惕,把事情弄清楚。不然,再跟上次一样心软,那会不会过几年又来第三个、第四个自称是玉米的人?”

    郑氏颓然往后一靠,心如乱麻。

    她既觉得这人就是自己儿子,又被一些事搅得思绪混乱,有些糊涂。

    张槐忙拉住她手,低声道:“让他们问吧,我们只要听着看着就好了,总会弄清楚的。”

    黄豆又对大苞谷道:“你别怪我无情,实在是事情蹊跷的很,我们不得不谨慎。那个秋霜,当年我们就派人去问过她,她并没有说你说的那些话。若不然,我们就知道白凡是在撒谎了。”

    大苞谷并不生气,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她肯定是被白凡收买了。”

    黄豆认真道:“这话你可以说,我们不行。我们只凭证据,王大人也只凭证据。所以这一节还需传秋霜来证实。”

    王尚书点头道:“不错!再问下一个。”

    玉米初战告捷,精神振奋,继续问道:“你说,你是如何逃跑的,又是如何躲过白县令布下的天罗地网的?”

    大苞谷忽然对他一笑道:“我也忘记了。你不是说我应该忘记吗?我能记得个大概就算不错了。”

    玉米不料他这样回答,不禁一滞,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尚书把脸一沉,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陈离,你若不能用心回答问题,本官当堂判你是假玉米,再追究你跟海盗勾结之事,决不轻饶!”

    香荽急忙道:“你快说呀!你为什么不说?”

    大苞谷鼓嘴蹙眉不语,仿佛实在难以抉择。

    他为什么不说?

    再说多了,身份当即就能判定,那他还怎么赚银子?

    刚才一番话,让香荽和娘亲都认了他,他虽然高兴,但是惦记着陈老爷和四小鬼去赌场下注的事,又后悔不及,因此这会儿就不想说了。反正爹娘都来了,大势已定,再说他还有杀手锏没亮出来呢。也因此黄豆说秋霜作了伪证,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这娃儿真是财迷入骨了!

    在这一点上,张家现在的玉米差了他不止一筹,拍马也赶不上。

    可是,王尚书那是什么人?

    宦海沉浮几十年,哪能看不出他在掩饰推脱。

    他奇怪极了,不知是什么缘故,让这个陈离竟然放弃认亲,也要掩盖事实。难道跟那个姓陈的海盗有关,当年他就遇见了姓陈的海盗?

    实在不能怪王尚书。

    在官场打滚久了,或者潜心钻营为官之道的人,思维方式都异于常人,譬如张杨,譬如黄豆,都和他是一类人,因此这二人都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大苞谷。

    大苞谷正在挣扎犹豫,耳听得玉米冷笑,立即生气了,脱口道:“我从屋顶上翻出来,借着树枝荡去隔壁家,就碰见了小灰,它一直在隔壁等我呢。”

    王尚书虽然看了卷宗,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遂问道:“小灰是谁?”

    香荽急忙道:“是我家的一条狗。它追着那狼去了。”

    王尚书点头,继续问:“后来呢?”

    大苞谷道:“后来我跟小灰就从狗洞里爬了出去,到了街上,找了个人家躲了。”

    玉米却紧追不放:“你是怎么逃跑躲藏的?说仔细些。”

    大苞谷怒视他。

    玉米冷笑道:“刚才你不是要问我这个吗?我自认为在五岁的时候没这么厉害。就请你说给我听听,我也好长长见识。凌晨前的黑夜,你一个五岁的娃儿,到底是如何找到秋霜家去的。据白县令说,他们发现你丢了,很快就派人上街搜查了。我实在想不通,就凭你那两条小短腿,怎么就能跑那么快。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

    黄豆也问道:“卫讼师刚才说,你不止在一家人躲过。你还进了什么样的人家?说出来,我们也好去查证。”

    众人对此十分感兴趣,都急切地盯着他。

    大苞谷被逼,心下不住掂掇:到底是全部说呢,还是说一半留一半?要删减,也得删那些容易证明他身份的情节,比如骑着小灰跑,那简直是张家玉米的标识,万万不可说!

    他在那里权衡利弊不要紧,人们只见他眼珠骨碌转,越发疑惑,觉得这小子大有文章。

    忽然,小苞谷脆声道:“我知道!”

    这话引得众人将目光一齐投向这个六七岁的娃儿,不明白他知道什么。

    红椒忙对他低声喝道:“苞谷,别瞎说!你知道啥!”

    小苞谷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

    说完踮起脚,扯着二姐姐的袖子,将她拉得低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话,红椒顿时瞪大了眼睛。

    王尚书不耐,再次沉声喝道:“大胆陈离,还不快从实道来!若不然,本官就认定你偷学白县令当时言辞,是假冒张家玉米。”

    大苞谷心道晦气,再不说,就完了。

    “小人骑着小灰,随它往哪跑。它把我带入一户人家,只有夫妻俩,我就躲在他们床底下。”

    他噼里啪啦将小灰驮着他躲入那对夫妇家的经过说了。

    小苞谷对红椒叫道:“我猜对了!我就知道他骑着狗跑路的。我也干过。”

    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骑狗?这也太离奇了!

    香荽笑眯眯地看着大苞谷,她已经确定无疑了。

    玉米只愣了一瞬,立即质问:“苞谷骑狗是三四岁的时候,如今那狗根本驮不动他了。你说你骑着小灰在大街上跑那么远,谁信啊!”

    大苞谷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要多谢你那个狼心狗肺的干爹呀,折磨得小爷皮包骨头,浑身没几两肉,小灰驮着小爷,跑得比马还快呢!”

    玉米被他喷火的眼神吓得往后一仰,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你躲在那家,外面全城的人都在找你,你自己也说你就像丧家之犬,根本不敢露头,那你吃什么,喝什么?”

    大苞谷道:“我带了几个馒头,吃完了。我让小灰叼了一块银子给那媳妇……”

    既然说开了,索性不隐瞒了,他将在那家躲藏和被搜捕的经过仔细说了出来。

    “……我攀在床底,听白县令在外那对夫妻说我撒谎,凡我说的话都不是真的,让他们发现我一定要将我送回县衙。他一直说,就是不走。我的手臂都麻木了,我一动不敢动。最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掉下来的。醒来的时候,小灰用舌头舔我的脸,头上砸了鸡蛋大一个包,手臂上两条血棱子,动也不能动。我想这家不能呆了,等到晚上想走……”

    他回忆起当年那一幕,手臂似乎还隐隐作痛。

    张家人听得再次泪流满面。

    这一回,堂上堂下的人也都默然,他们不禁疑惑:难道这个黑小子说的都是真的?

    王尚书神情出奇冷峻: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白凡,就是大奸似忠的人,隐藏得太深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张杨黄豆也如此想。

    郑氏已经泪眼模糊,可是她不想上前认他,她要继续听,听这孩子到底还经受了些什么。

    这一次,她一定要认准了,然后,将所有的债都讨还回来。

    小葱则在一个小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狗叼银子送人、买肉包子喂狗,所有这些,她都要亲自去梅县证实,再不假手他人。

    玉米的心越来越沉。

    大苞谷见大家都静静地听他说,他便再次偷工减料起来,三言两语把从梅县逃走的事交代了,就说到碰见陈家爹娘一截。

    香荽却走到他面前,疑惑地说道:“不对!我弟弟不可能这样笨的。那家人天天送夜香出城,他怎么也能想个法子跟着逃走。游水走太危险了,我弟弟不可能这样没脑子,他聪明着呢!”

    大苞谷听了这话气坏了,打小他就跟香荽争来斗去,是最听不得香荽说他笨了。

    他怒道:“你说得轻巧,有那么容易吗?要是你在那,哼,没准早就被抓了。”

    香荽很有把握地说道:“要是我在那,我至少能想出三种主意逃走,而不是泡在水里。我当初也被人追杀过,我就顺顺利利地跑了。”

    大苞谷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你以为我没想?我想过要装成小女娃,可那也太丢人了。小爷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装成女娃呢?”

    众人都使劲憋住笑。

    香荽鼻子里轻哼一声,不屑道:“除了装女娃就没别的法子了?”

    大苞谷气得晕了头,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大喊道:“什么法子?我还能躲在粪桶里?那不是更让你们笑掉大牙!哼,我都想过了:藏车子底下不行——我躲在那家人床底下的时候,把胳膊都快弄断了,那会儿还疼呢,没法用力;装成要饭的也不成——秋霜说满城的叫花子,只要是小孩子,都被拉去认了。”

    香荽听了迟疑道:“说得也是哦!”

    大苞谷怒气冲冲地说道:“怎么不是!你不知道当时有多难。哼,我就知道你会笑话我!哼,我想来想去,怎么也不能藏在粪桶里。我听说城里有一条河,我不就下河了!划水逃走比躲粪桶里要体面多了。”

    香荽马上道:“那你也太笨了,跑到城外就上岸,不知道后有追兵吗?”

第477章 娘说,大地是圆形的

    晕死,八点那章时间定错了。第四更、第五更连续发了,别漏看。亲们看了粉红榜了吗,距离前十也不是很远,若冲到前十,就再来一个五更。

    ***

    大苞谷见好容易说得她信服了,转眼又质疑他,再次大怒道:“谁上岸了?谁上岸了?小爷有那么笨吗?小爷整整游了一晚上,到第二天上午,那河流进山里了,把梅县城不知甩哪去了,小爷才上的岸。”

    香荽立即指出疑点:“可白县令说在城外找到玉米的。”

    大苞谷气得七窍生烟,挥舞着双臂喊道:“都说他说的话是假的了!小爷能睡在草地上?草地上能随便睡吗?就算不怕狼,那还有蜈蚣蝎子呢!小爷能那么蠢吗?小爷爬到树上睡的,还把小灰也拉上树了。”

    香荽干咽了下口水,似乎无话可说了。

    正想下一节,忽然似有所觉,转头一看,王穷正微笑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带着赞赏之意。

    香荽不知他是谁,只觉那目光直撞入她心底,头一次有被人看穿的感觉,羞得小脸红了,慌忙转头,胡乱问道:“那你吃什么?几个馒头,你跟小灰一天就该吃完了。”

    大苞谷破天荒地没有再大嚷,嘀咕道:“小灰逮了一只兔子,我烤了,吃了。”

    香荽马上来劲,揭露道:“我弟弟不会烤兔子。”

    大苞谷不服气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就使劲烧,不也烧熟了。”

    香荽见他眼神闪烁,觉得不对,“哼”了一声道:“烧熟了?怕是半生不熟吧!没准吃了拉肚子,拉得昏天黑地。”

    大苞谷被她一语道中,无话可说,最后强辩道:“小爷命大,有福,一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拉了两遍就没拉了,你不服气?”

    香荽笑道:“服气,服气!”

    真的拉肚子了!

    张槐郑氏等人见两人这样,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一齐偷笑。

    过了这么些年,玉米还是斗不过香荽。

    大苞谷见王尚书认真听着,旁边的文书奋笔疾书地记录,爹娘他们也都含笑看着,忽然醒悟过来:他又被香荽给哄了!

    少年盯着香荽,咬牙道:“死香荽!臭红椒!烂山芋!你们有本事,就知道哄我!你们有本事怎么不去问他?”他指着跪在一旁的玉米,满脸悲愤。

    山芋和红椒无辜挨骂,却笑眯眯的,一点不生气。

    玉米心中五味杂陈,冷笑道:“当然问了。但小爷问心无愧,自然就没事。倒是你,说个话都藏头缩尾、吞吞吐吐,究竟有什么阴谋?这到底是你编出来的,还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还要查证呢!”

    毫不意外的,两人又争起来。

    香荽打断他们的话,继续问大苞谷遇见陈家人的经过。

    这时,陈家太太便跟着补充,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堂上堂下的人都被大苞谷传奇的经历吸引了,听到他豪气地将辛苦带出来的金银珠宝往水里扔,眼珠都不转了;再听陈太太说他将膏药贴在子孙根上,导致受伤惨叫,先是愣住,接着轰然大笑,冲淡了紧张肃穆的公堂气氛。

    大苞谷恼羞成怒,大叫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小爷那里被银子磨破了,不得治?还不都是大姐说的,有病得治,要喝药,疼了当然得贴膏药……”

    小葱猛然咳嗽起来,羞愧低头。

    红椒和香荽连笑都不敢了,脸憋得通红;花生难得地觉得这小子也蛮可爱的,哈哈大笑起来。

    香荽忙转移话题,抢着问道:“你为何改名叫苞谷?”

    大苞谷鄙夷地说道:“这你都想不到?真笨!有人追杀我嗳,我不得隐姓埋名?我又不能忘了根本,苞谷就是玉米——这我们家人都知道;苞谷不是玉米——仇人听了不会注意,所以我就改名叫苞谷了。你有我这么聪明?”

    众人不得不承认,就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能这么想,心思真的很缜密。

    玉米眼前一片黑暗,再也不能镇定,挣扎问道:“你这么聪明,要来京城,为什么最后倒跟他们往南边去了?除非他们骗你!”

    陈太太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没有。我们没有骗他。我们跟他说清楚了,说我们这船是往南方去的,跟京城方向是反的。但他不听,说反了也不要紧。”

    王尚书追问:“这是为何?”

    他还在怀疑,大苞谷早就遇见了什么人,那人一直在他背后指使。老实说,他实在不能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这番经历。

    大苞谷霍然转向郑氏,幽幽道:“因为我的好娘亲曾经告诉我——”他用手拍拍地面,惨然笑道——“她说,我们住的大地是圆形的,从一个地方一直往前走,只要肯吃苦,坚持走下去,总会走回到原来的地方……”

    众人“刷”将目光投向郑氏。

    郑氏听了这话,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一头往前栽去。

    张槐吓得大叫,急伸手托住她;小葱等人一拥而上,堂上顿时乱成一团。

    大苞谷含泪呆呆地看着他们,神情木然;玉米也呆呆的,神情绝望。

    花生见大伯母被大家围着,自己根本挤不进去,也插不上手,遂转头恨恨地瞅着大苞谷:这小子认个亲,把一家子都搅得不安宁。

    老天爷保佑,希望这个惹事精不是真玉米,还是原来的玉米好;希望张家还跟以前一样,一家子和和乐乐地生活。

    堂下众人又跟煮开的沸水般沸腾起来,猜测黑小子这话有什么玄机。

    “肯定是老王妃以前说过的。”有人道。

    “俗话说‘天圆地方’,大地怎会是圆的呢?”有人立马反驳。

    “老王妃肯定顺嘴胡诌的,小孩子就信了,结果闹出这样的事。”

    这话赢得众人一致点头,觉得女人家就是见识浅薄。

    那边,小葱已经将郑氏弄醒过来,大家才松了口气。

    郑氏挣扎着对张槐道:“不用再审了,这个一定是玉米。带他回去,有话回家说。”

    小葱姐弟听了大喜,花生则呆住了。

    小苞谷忙跑到大苞谷跟前蹲下,稀奇地打量他。

    张槐点头,转身对王尚书说了这话。

    王尚书却摇头道:“老王爷,本官以为,尚不能证明陈离就是真玉米。再说,就算陈离是真玉米,那张家现在的玉米就来的蹊跷,必须再审下去;况且,陈家还牵扯海盗一案,也需要审问清楚。”

    “王尚书言之有理!”

    随着一声高喝,堂下人众闪开两旁,一班人簇拥着英王走进来。

    他大踏步走到堂上,转身站定,高声道:“刑部尚书王令宣听旨!”

    王尚书急忙下堂,整理衣装,跪地接旨。

    此案惊动了永平帝,命刑部牵头,三司会审。其理由是,玄武王乃国之柱石,位高权重,张家绝不能轻易认回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儿子。况且,前一个玉米牵涉到朝廷重臣,后一个玉米又牵扯出海盗,这桩认子案已经不是张家的家事了,必须慎重。

    原来,自打秦霖成立安国后,大靖已经有不少官员和世家投奔北方去了,经查,都是宁王旧党和一些不得志的官员。

    都说天无二日,如今大靖天下出现了两个皇帝。

    秦霖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安国”即是大靖,投奔他依然是为大靖效忠,不像之前,谋反那就是叛国,会背上千古骂名的。

    因此,那些人都跑得欢畅的很。

    良禽择木而栖,从此后,大家伙爱跟谁跟谁。许多不得志的年轻士子也都悄悄往北边去寻找机会。

    永平帝如何能忍下这口恶气,终日焦灼不安,脾气越发暴怒,全没有文治武功远超太祖皇帝的喜悦。这种情形下,张家屁大一点小事他都要关注,何况冒出个不明不白的儿子来了。

    大苞谷一听,顿时乐坏了,身上也没那么疼了,心里也不气了。

    他刚才还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呢,这样固然好,但那发财大计只能半路夭折了。谁料凭空起波澜,连皇上都插手,不让张家轻易认他这个儿子,真是太好了!

    看来老天爷也看不过他受了许多苦,要帮他发财。

    玉米也松了口气。

    他心里坦坦荡荡,没干任何坏事;反观这黑小子,一副奸诈模样,实在不像张家儿子,他一定要跟他斗到底,坚决不能让他进入王府。

    郑氏听完,则满腔怒火。

    这一桩事的根源,都是从朝廷和官场牵惹出来的,如今越陷越深、越来越说不清了,连儿子也不让认了。

    她一拉张槐,上前对英王施礼,正容道:“王爷,臣妾已经认定这人就是小儿,因此要将他领回去。至于说牵扯上海盗,刑部只管放手审查。只要证据确凿,到时候上玄武王府拿人,我张家绝不敢庇护!”

    英王淡淡一笑,道:“老王妃不必生气。刚才审案经过,本王在外面都听清楚了。王妃请想:当年白凡能弄一个玉米来,说得头头是道,令张家上下都不能分辨真假,那么这个玉米说的一面之词,又怎能判定真假?若是再来第三个,又说出差不多的一套话,不过做些添减,要如何证实?”

    王尚书点头道:“不错。刑部将派人去梅县,寻找玉米当年藏身的那户人家,还有秋霜,以及捡拾珠宝的码头劳力来京城作证。其实这些就算证明了,也还不敢就证实他的身份,怕的是别人得知玉米的经历,听玉米说了家中的事,冒名顶替。最好有一样隐秘的事,而他又不可能告诉别人的,方能证实他的身份。”

    郑氏断然道:“刚才他说的这句话,就是我亲口告诉他的,连我这些儿女都不知道。我只跟他说过,原是逗他玩的。”

    黄豆走上来,轻声对郑氏道:“可是姑姑,陈家人不是知道了?又怎知他没有把这事当一件学问跟人炫耀?”

    郑氏太阳穴突突跳,胸口剧烈起伏:照这样怀疑,那一切都有可能,她就别想认回儿子了。

    张槐忽然道:“我有办法。”

    说完,问大苞谷道:“你可曾藏过一个黑匣子?”

    大苞谷眨巴两下眼睛,怔怔地问:“什么黑匣子?”

    张槐道:“就是我跟你娘放在暗柜里的黑匣子,你好好想一想,拿过没有?”

    大苞谷眼珠转呀转,然后道:“我一直对被狼叼以后的事记得特别清,忘都忘不掉。以前的事,也有些记得,就是不多。”

    张槐便又换一个问题,都是他以前藏银子或者用一些法子赢哥哥姐姐银子的事。

    大苞谷傻眼——他真不记得了!

    他全部的心思都用到那些“重要”的事上去了,这些小事他后来根本没用心记过,如何记得!

    见他毫不作伪的表情,张槐心直往下沉。

    郑氏也狐疑起来:刚才不是还记得许多事吗,怎么转眼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第478章 真假难辨

    谢谢亲们昨天的支持。今天暂定为两更,冲上第十三名加一更,冲入前十就五更。

    ***

    玉米立即道:“你撒谎!刚才还说,哥哥姐姐们让你记住家里的事,你又那么贪财,要是拿了黑匣子,怎会不记得?”

    大苞谷怒道:“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记得!记得哥哥姐姐名字,记得家乡,记得他们说的一句话两句话,凭什么我应该什么都记得?”

    两人又吵了起来。

    英王紧盯着大苞谷看了一会,然后和王尚书交换了一下眼光,将张杨张槐唤过去,低声说了一番话。

    两人退回后,对张老太太婆媳低声解释了几句。

    接着,张杨也坐上了大堂,和王尚书一起接着审讯。

    王尚书问大苞谷,既然心心念念不忘前事,为何永平十八年张家平反没来京城认亲。

    “这不怪他,怪我!”

    随着话音,陈老爷带着五猫四鬼挤进人群,边挤边对周围人喊:“我是玉米他爹。让我进去。”

    一个汉子嗤笑道:“你既然是他爹,你还带着他来认老王爷当爹?想富贵想疯了吧你?”

    陈老爷气坏了,怒道:“我是他干爹,是义父!”

    王尚书对衙役挥手道:“让他进来。”

    马上有公差上前,将陈老爷等人带上堂来。

    五猫看见大苞谷身上血迹斑斑,顿时眼泪就下来了,一拥而上,围着他哭喊“少爷”“稍也”,四鬼也是一样。

    他们跟大苞谷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名为主仆,感情深着呢。

    王尚书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敢扰乱公堂。还不退下!”

    几个衙役立即上前喝止。

    可是,王大人的威严却仿佛失效了。

    白猫哭得泣不成声,扬起泪脸问道:“把人折磨成这……这样,还不让治……还……让不让人活了!”

    黑猫哽咽道:“不认儿子就不认,干嘛折磨人?”

    花猫脾气躁,说话又快又脆,站起身来仰天喊道:“这还有天理吗?养父母当宝贝一样,到了亲生爹娘跟前,倒被折磨成这样。天哪,你怎么不下雪呀!”

    郑氏等人立即红了眼睛。

    黄猫只顾呜呜哭,说不出话来。

    蓝猫拉着大苞谷的手,哭道:“稍也(少爷),稍也(少爷)……”

    几个豆蔻少女哭的哭,喊的喊,一齐开口,大堂上莺声燕语、此起彼落;这还不算,大苞谷又不停劝“白猫,别哭了。”“花猫,你少说两句。”“蓝猫,你干嘛也来凑热闹?”“黑猫,你带他们下去。”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四五只猫啊,还有一只是异国品种!

    把这样如花似玉的少女取名叫猫的,天底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听着她们哭诉指控,乱糟糟的一片,连衙役都不知如何是好,王尚书也蹙眉,不知如何应对。

    若再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震住这样几个小姑娘,好像很没意思;若跟她们解释,他堂堂刑部尚书,好像又有失威仪。

    张家兄妹都尴尬:怎么瞧着他们才像亲兄妹呢?

    香荽见事不对,急忙上前解释说大苞谷不是张家让打的,张家一定会追究此事;小葱也上前正色道,如今王大人正在审案,请她们莫要扰乱公堂,带累了自家少爷。

    花生越发看不惯大苞谷,斥道:“你们不要信口胡言。谁不认儿子了?事情还没弄清,怎么就成了亲爹娘不顾儿子了?”

    花猫马上质问道:“玄武王不是威风的很吗?这还没弄清是不是他弟弟,就被人伤成这样;回头要是弄清了,是他弟弟,玄武王府的脸面往哪搁?”

    黑猫幽幽道:“说明人家根本不把王府当数!再不然,根本就是王府人指使的?是谁?难道他心虚害怕了?”

    张槐张杨听后一齐转向童侍郎,脸阴沉的可怕;玉米则被他们含沙射影的话气得发昏,想要辩解,哪能插得进去。

    聪明鬼道:“认亲爹娘还认出祸来了。这真是天下奇闻哪!”

    机灵鬼跟着道:“我家少爷五岁就在外闯荡,从北向南,又漂洋过海好几年,一路都是逢凶化吉。如今回到大靖,在天子脚下、亲爹娘眼皮底下,还差点被人害死,咱大靖难道就没王法吗?”

    大头鬼道:“……”

    吊死鬼道:“……”

    他们争先恐后地说话,嘈杂的声音直往众人耳朵里灌。

    大苞谷见英王眼睛微眯,忙大喝道:“都给我闭嘴!”

    等四鬼五猫收声后,他先对五猫喝骂道:“小爷还没死呢,你就嚎丧?”再转身对四鬼道:“闲了是不是?闲了就去帮猫卖东西。大头鬼跟白猫一组;吊死鬼跟黑猫一组;聪明鬼跟黄猫一组;机灵鬼跟花猫一组。”

    一边对机灵鬼不停使眼色。

    机灵鬼慌忙拉住聪明鬼,两人又去扯大头鬼和吊死鬼,然后轻声快速地对四猫说了一句话,四猫就架着兀自不停抽泣的蓝猫退到一旁。

    转眼间大堂上就清净了,看得众人掉了一地眼珠子。

    英王对大苞谷轻笑道:“五猫四鬼,你可真不简单!”

    郑氏再一次肯定:这人绝对是她的儿子玉米。

    管贴身伺候的丫鬟叫猫的,只有玉米能干得出来。

    等公堂肃静后,王尚书才沉声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陈老爷伤心地抹着眼泪道:“是我!都是我!……”

    不等他说完,大苞谷抢着道:“永平十八年,张家平反的时候,我跟爹正好出海去了,所以我们不知道这事。等回来听说了,我立即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养父母和奶奶了。我爹为这个伤心难过的不得了,说要不是他,我早就能认祖归宗了。”

    陈老爷听了一愣,不明白儿子为何要替他开脱掩护。

    王尚书敏锐地扑捉到他的神情,问道:“陈老先生有何话要说?”

    陈老爷虽然不知大苞谷为何不说真话,想来无非是顾全他,怕张家怪他的意思,因此抹着眼泪道:“都是小人思虑不周,想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将来也好把这一份家业传给他,就带他出去了。谁知差点连命都丢了。”

    王尚书和英王对视一眼,继续问他们在海外那几年的经历。

    然每每陈老爷要说话,都被大苞谷抢过话头,无非说是自己父子二人运气好,一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什么的。

    王尚书沉声问道:“陈离,你可认得海盗陈华风?”

    大苞谷很干脆地答道:“认得!”

    王尚书再问:“是如何认得的?”

    大苞谷道:“我救过他儿子陈鲨。”

    遂把救陈鲨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然后,任王尚书、张杨、黄豆等人轮番提问,却再也问不出新东西了。不仅如此,凡问到陈老爷,他总是吞吞吐吐,然后说自己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儿子年轻,应该问儿子。

    大苞谷则振振有词,有时候还胡扯几句,又停顿一会,想一会;一时又说这个忘了,一时又说那个刚才说错了,事情太多,弄岔了等等,话语颠三倒四,前因后果不能对照。

    几位大人越发神情凝重,堂下百姓也都窃窃私议。

    大苞谷难道真有隐秘?

    自打陈老爷等人进来,混乱中机灵鬼悄悄告诉他,已经押出两万银子后,他就满脑子堆得都是白银了,思路难免混乱。

    不过这没什么,他冷笑着心想,反正当官的都不信他,就算他亲娘说认他都不行,那他何必急,等最后再掀老底好了。

    有银子不赚,那不是天字号的傻瓜!

    不过,被人怀疑的滋味也不好受,这算是代价吧。比如黄豆,每每问些刁钻的问题,气得大苞谷对他怒目而视,和卫讼师联手应对他。

    从昨天开始,大苞谷就讨厌上黄豆了。

    因此,凡王尚书、张杨问话,他都规规矩矩地回答;凡黄豆问话,他都没好气,也没好脸色。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认得海盗怎么了?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不会指望我剿匪杀敌吧?哼,要是你,还不知会怎样呢。就凭你那狡诈的性子,说不定得认人家做干爹!哼,把我当贼审,有本事你去海上转一圈试试。能活着回来,我就佩服你,我管你叫哥!”

    黄豆郁闷得要死,心道我就不去海上转一圈,你认祖归宗了,也得管我叫哥。

    童侍郎跟狼一样盯着大苞谷。

    今日若不能问出陈离罪证,他只怕要倒霉,冷笑插嘴道:“那陈华风杀人不眨眼,怎就单单放过了你父子二人?还是你们本就是一伙的,都姓陈嘛!”

    卫讼师立即驳斥道:“大人此言,学生不敢苟同。同姓即是一伙的,那天底下跟罪犯、贼人、敌人同姓的多了去了,都如此算起来,没一个好人了……”

    大苞谷则不等卫讼师说完,就问童侍郎道:“大人难道不是科举出仕的,没念过书?”

    童侍郎大怒道:“胡说!本官……”

    大苞谷截断他话道:“大人既然熟读正史野史,怎会问出这样可笑的话来?认得海盗就成了海盗了?那关云长还认得曹操呢!曹操不仅封了他官,还放了他,后来关羽也放过曹操,照你这样说,刘备就该斩了关羽才对;还有,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可是在东吴当官,刘备也该斩了诸葛亮才对。”

    下更十二点。

第47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第二更。加油哟,冲入前十就五更。

    ***

    童侍郎抖手道:“你……竖子大言不惭,竟敢与关公诸葛武侯比肩……”

    大苞谷今儿跟他杠上了,总不让他把话说完,再次打断他话道:“关公和诸葛武侯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比了?就因为他们名垂青史,才更具说服力。大人想定我的罪,有本事举出铁证来。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跟白凡和假玉米勾结呢。你们就是一伙的,要不你昨晚能对我严刑逼供?”

    玉米冷笑道:“你除了会胡乱攀诬,还会什么?”

    童大人也斥道:“任你如何狡辩……”

    “今日暂审到此。详细内情,择日再审!”

    他的话又一次被人打断,这次是王尚书。他觉得这么扯下去毫无进展,因此宣布退堂。

    “等一下!”大苞谷高声道,“请问大人,审问小人这么久,主谋白凡如何处置?这个假玉米又如何处置?童大人勾结奸人,私自审问,对小人刑讯逼供,又如何处置?”

    王尚书沉吟不语,他是真为难了。

    这真假玉米尚不能分辨,按例该都放出去,然陈离牵扯海盗,必须收押入监;白凡乃是能力卓著的官员,若没有确凿证据,更不能处置……

    于是,他便斟酌言辞,委婉地将缘故解释了。

    大苞谷听后,大喊道“我不服”,恨恨地将目光转向玉米。

    张槐急忙站起身叫道:“两人一起关押!”

    玉米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张槐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案子尚未审问明白,你们都有可能是我儿子。我也不偏袒谁,就都关起来吧。让山芋陪着你们。至于童大人……”

    他顿住不说,显然也不肯干休。

    红椒对黄豆和田遥猛打眼色,二人忙上前,准备帮腔。

    这时,香荽忽然上前跪下,对王尚书和英王道:“王大人,审了这半天,白费了许多口舌,却不能水落石出,为何不打板子?四十板子不成就打八十,八十不成就打一百,一百不成就用烧红的烙铁烫……把各样刑罚都用一遍,不怕他们不招。这样岂不省许多事?”

    话音一落,满堂哗然!

    王穷见香荽满脸恳切地等大伯回答,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个小丫头……

    王尚书如何不知香荽的用意,沉声道:“本官会如实向皇上奏明实情,一切待皇上定夺!”

    英王却站了出来,冷声道:“童侍郎恣意妄为,滥用刑罚,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童大人顿时眼前一黑。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来他是想立功的,谁料丢了官不算,还要被问罪。

    大苞谷顿时心怀舒畅——终于干倒了一个!

    童侍郎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张家人却觉得太便宜他了。

    小葱和黄豆当晚暗自派人去调查他的过往经历,这且不说,只说眼前。

    张槐命山芋陪大苞谷和假玉米蹲大牢,一是想安慰他们,二是想兄弟间闲谈也许能套出些话来;花生又怕玉米伤心,自告奋勇地要陪他一块;小苞谷也跟着凑热闹,说他也想坐牢。

    堂上堂下一干人再次惊得合不拢嘴——抢着坐牢,这可真是新鲜!

    大苞谷气坏了,坚决拒绝,道“不必”。

    他是想闹,但如果闹得自家兄弟都蹲大牢里去了,让那背后的坏人得意,他不是脑子有病么!回头再被坏人一锅端了,那可真是后悔莫及了。

    “哼,真有那份闲心,不如好好用些心思,把这家伙的底细查清楚。陪着我们蹲大牢,回头被人暗害了,又算到我头上,我跟谁喊冤去?哦,我知道了,你们舍不得这个假儿子,当他是真儿子。哼,既然舍不得他,索性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玉米被他气得红了眼睛,呛声大叫。

    王尚书大喝“住口”,截断二人争论,威严地吩咐道:“一齐带走!谁也不准陪同!派人严加看管!退——堂!”

    众人这才罢休。

    退堂后,看热闹的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争论不休。

    外面没挤进来的人慌忙迎上前来询问结果。

    问:“谁是真的?”

    答:“还没分出真假来呢!”

    再问:“那怎么办?”

    再答:“能怎么办?都关起来了,等下回再审。”

    问的人就吃惊了:“把王府的五少爷也关起来了?”

    旁边有人道:“还不知这个少爷是真是假呢。”

    马上有人就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老王爷说把五少爷也关起来的时候,可是说了,让那个叫山芋的哥哥陪他一起坐牢。还有两个张家小少爷也要亲自去陪。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张家还是认原来那个儿子。两个一起关起来,那是做给人看的!”

    众人恍然大悟。

    一个汉子使劲摇着大蒲扇,道:“我就说嘛,我看那个黑小子就跟王爷长得不像,一脸奸猾像。老王爷问他话,他也答不上来;大人们问他话,他答得也是结结巴巴的;还总喜欢骂人,他跟他的养父母倒是亲热的很。这小子肯定是冒名的。”

    “跟海盗一个姓,能是好人?”

    ……

    众人顶着正午的烈日,聚集在一处议论、分析,然后又结伴散往四面八方,将这些讯息带往京城各个角落。

    大苞谷实在是白担心了。

    虽然审问了一上午,他也说了许多事,但是,从上到下,没人相信他是张家儿子,恐怕也就香荽和郑氏相信自己的直觉,余者如张槐和张老太太等人都糊涂着呢!

    因大苞谷身受刑罚,伤势严重,经小葱和张槐夫妻请求,没再将他关入刑部大牢,就在刑部后院找了间屋子诊治养伤,陈家还派了白猫来照顾;玉米也一视同仁,也在刑部后院住下了。

    英王吩咐调一队龙禁卫过来守卫。

    等安置妥了,郑氏在小葱陪同下,去看大苞谷。

    大苞谷正斜依在床上养神呢,见两人进去,先是一愣,然后立即背转身躺下,赌气不理。

    他不敢面对郑氏,怕撑不住,说不定会哭着喊娘。他心想,再等等吧,反正张家现在也不认他,那就别费眼泪和工夫了,不能耽误赚银子。

    再说,他心里也别着气:凭什么那个假玉米啥也没说,张家人却将他留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而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弄了一身伤,也没换来他们的信任?

    现在来看他,什么意思?

    在他想来,真的就是真的,儿子是生出来的,不是演出来的!

    就应该是他往爹娘跟前一站,他们就应该认得哪个是自己亲儿子,这叫父子天性,母子连心!

    一点感觉都没有,那还叫亲生的?

    郑氏见他这样,也不坐,先打量一番屋里的布置,暗自点头,然后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那孩子。

    过了一会,才轻声道:“我生平最讨厌的事是:有话不说清,双方白白误会冤屈。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还有什么不方便在堂上说的话,要亲自跟我说的。”

    她前世看电视和书中的故事,最恨那种桥段,就是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可主角死都不说,憋在心里烂几年、几十年,然后再后悔遗憾。

    她以为,无论什么事,该说的一定要说清。

    说清了,误会也许并不能解开,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但如此一来,当事人尽力了,也就无怨无悔了。

    大苞谷听后,翻身爬起来,牵动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也不管,盯着郑氏说道:“你还想听什么?我说的还不够多?多的别人都怀疑我是假的了,怀疑一个小孩子不该记住那么多事,你还想要我说什么?那个玉米什么也没说,你们不是把他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我说了那么多事,还不能让你们相信,我发誓,我什么也不会再说了。”

    他红了眼睛,再一次生出只证实自己的身份,不认爹娘的想法。之前在大堂上,他本来是一时气愤冲动才说了那样的话。一场堂审下来,他就忘了。现在,他又想起来了。

    郑氏和小葱怔住。

    她忽然觉得心颤,体会到这孩子的绝望和怨恨。

    他的确已经说得够多了,尽力了,然而大家都不信他,能有什么法子?是他的爹娘不称职,没有尽力。

    这就是人心和世情:有的时候,真话未必会让人相信,假象倒更似真相。

    “娘知道了!你安心地住着。”

    郑氏含泪说完,拉着小葱转身就走。

    大苞谷听了她的话,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住。

    郑氏疾步出门后,小葱低声问道:“娘,为何不……”

    郑氏道:“什么也不要说!就当分不清才好,也许更能迷惑敌人,对他也是一种保护。”

    小葱一激灵,点头道:“是!”

    郑氏低声道:“走,去看看玉米。”应该一视同仁才对。

    玉米就住在隔壁,刚才他站在窗前看着郑氏和小葱进入大苞谷的房间,顿时惊惶不安、痛苦迷茫,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了。

    失去富贵不是最重要的,然伴随这富贵的,却是亲人,还有……姻缘!

    下更预计晚八点。

第480章 玉米的未婚妻

    这是第三更,努力哟,给我加更的理由。

    ***

    前不久,张家回京后,为他和户部尚书赵耘之次女赵翩翩定了亲。如果他不是张家儿子,这门亲事还算数吗?

    会算数的,但赵翩翩不会嫁给他,而是嫁给那个陈离。

    这一想法让他恐惧万分。

    从此,他将孤独地存在这天地间,没有一个亲人,不知自己从哪来的,也不知往何处去。

    正在滚油锅似得煎熬,郑氏和小葱进来了。

    玉米心下一松,急忙站起来,叫一声“娘”,眼睛就红了。

    郑氏上前,拉他坐下,微笑道:“才离开家就想娘了?”

    玉米忍不住哭道:“娘!”

    郑氏任他哭。过一会,等哭声低了,才轻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娘平常怎么教你的?凡事问心无愧,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小葱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娘安慰玉米,那言语显然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全不似平日里对他们兄弟姊妹说话的感觉,不禁为他悲伤起来。

    她必须得说些什么,不能养了六年,给张家养出一个仇人来,那不是她所乐见的。

    于是上前一步,站得笔直,满目森寒地盯着玉米道:“玉米,真假什么的,咱们先不说,你怕吗?你香荽姐姐、玉米小时候,都是几岁年纪就漂泊在外,他们都没怕,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还不如他们那时候?你要是真玉米,自然不应该怕;你若是假玉米,更不应该被他们比下去才对!”

    玉米见大姐摆出将军的气势教训他,习惯地正身束手应道:“大姐姐,玉米记住了。”

    小葱点头,肃然道:“从白县令将你送来张家,已经六年了。不管真假,这六年里你是张家的儿子,是玄武王和玄武将军的弟弟。你别忘了张家对你的教导。若你能永远保持这份心境不变,那大姐承诺你:不管真假,你都是张家的儿子!”

    这话昨天以及今天堂审前玉米都听过了,那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相信;可是现在……

    他满眼含泪,看向郑氏。

    郑氏微笑着对他点头。

    玉米这才用力闭眼,挤出泪水,对小葱道:“请大姐姐放心。”

    他听出了大姐对他的关爱和期望。

    他不会让她失望!

    ……

    郑氏和小葱从玉米房内出来,一名龙禁卫上前对小葱抱拳道:“禀将军,英王请将军过去。”

    小葱点头,将郑氏送到前面,让葡萄等人陪她上车回府,又嘱咐护送的孙铁几句,才转头回来。

    刑部后堂,英王坐在上方,王尚书、张杨、张槐分别坐在下首左右,听他剖析此案内情。

    “此事非同儿戏,父皇绝不是多管闲事。玄武王不日将还朝,白虎公也要回来,老王爷何不等他们回来再定夺?若担心这两个孩子的安全,请放心,本王已经吩咐人调一队龙禁卫过来,日夜监守。”

    张槐张杨也担心被奸人利用,因此只能配合。

    正说着,人报玄武将军到。

    英王沉声道:“尔等先退下,本王有几句话要吩咐玄武将军。”

    众人听后,急忙退了出去。

    小葱进去后,一盏茶的工夫才出来,然后才回王府去了。

    她回府后,跟张槐将刘黑皮、孙铁、鲁三叫去密议分派,令他们仔细防护王府及家人,又跟李敬文打了招呼,然后带着白云等四个丫头化妆后悄悄出京去了。

    张家认子一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除了百姓茶余饭后多了一项话题,更在相关人家引起反响和震惊。

    户部尚书赵耘府邸,二小姐赵翩翩上午就闹着要去刑部看审案,被汪氏给拦住了,急的团团乱转。

    大小姐赵羚劝她不要急,说等爹回来了就能知道情况了。

    赵翩翩流泪道:“大姐,要是那坏人害了玉米怎么办?”

    赵羚嗤一声笑了,用手指戳了一下妹妹额头,嗔道:“你别闹得太厉害了,回头传出去被人笑话。再说,你不是瞎操心嘛,张家还能认错儿子?”

    赵翩翩擦了把泪道:“那可不一定。那小混蛋要是没把握,他敢去刑部告状?玉米又忘记了以前的事,说不定就会被人钻了空子。史书上的冤假错案还少嘛!”

    赵羚听了点头道:“妹妹说的也是。”

    赵翩翩更加担心了,不停落泪。

    赵羚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泪,小声道:“别闹了,让丫头听了笑话。等爹回来,咱们去跟爹说。玉米可是他未来的女婿,他还能不管这事?爹的能耐你知道的,再狡猾的奸人,也逃不过他的双眼。”

    赵翩翩听了这才安心了些。

    中午的时候,大少爷赵翔回来了。

    汪氏急忙命人叫了儿子进去问情况。她知道他定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一定会去刑部听审案的。

    赵翔赶到母亲房里,一屁股坐到木椅上,使劲地摇折扇道:“热死了!”

    汪氏立即吩咐丫头:“再摆两盆冰进来。打水给大少爷洗脸;再去厨房瞧瞧,把那冰镇的绿豆汤端一碗来给大少爷喝。”

    丫头们忙答应了去张罗。

    等赵羚和赵翩翩得了信儿赶来时,大哥刚吃完消暑冷饮,丫头们才收拾了碗筷出去呢。

    汪氏见她姐俩来了,遂遣出一干丫头,只留下一名心腹嬷嬷在身边伺候,然后命赵翔细说事情经过。

    赵翔就把上午堂审的情形说了一遍。

    几人听得紧张万分。

    听到最后,赵翩翩叫道:“那小贼都答不出张伯父的话,刑部为何不判他欺诈罪?他跟海盗相识,还同姓,在海外游荡了几年都没事,要说跟海盗没勾结,鬼才信呢!”

    汪氏瞪了他一眼,喝道:“别胡说!”

    赵翔道:“妹妹,你别说孩子话了。那小贼答不出张伯父的话,可玉米也是什么都说不出啊!凭什么单单判人家欺诈?”

    赵翩翩急眼道:“玉米被狼叼过,吓傻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咦,那小贼为何没被吓傻?这根本不可能!那么小的孩子,被狼叼跑了,还能不害怕,鬼才信呢!除非他根本没被狼叼过。”

    赵翔和赵羚相视叹气。

    汪氏板脸道:“是真是假,你们张伯父和张伯母心里肯定有数。就算有什么事,还有你爹呢,哪轮到你们插嘴?你们听是听,大热天的,别跟着添乱。都回去吧!”

    三人忙辞别母亲出去了。

    赵羚却又拉着哥哥妹妹,回去自己小院,三人悄悄商议。

    赵翩翩道:“大哥,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赵翔蹙眉道:“不然怎办?”

    赵翩翩道:“咱们得想法子帮玉米呀!”

    赵羚道:“那要是那小子真是张家儿子怎办?”

    赵翩翩霍然起身,大声道:“不可能!”

    赵翔也摇头道:“看着不大像。你们不知道,从审案的王尚书到看热闹的百姓,都十分怀疑那个陈离,都说他是假的。”

    赵翩翩顿时就高兴地笑了。

    赵羚就怀疑地问:“那为何香荽姐姐和张伯母还说,那人就是真玉米?”

    赵翔分析道:“这有个缘故:他们是至亲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当局者迷,生怕伤了亲生儿子。你们是没瞧见,他们一会安慰玉米,一会又迁就陈离;最后只好两个都关起来。唉,我瞧着张伯父张伯母的模样,怪可怜的。山芋哥哥和红椒姐姐他们也是一样。可花生就不同了,花生跟那个陈离都吵起来了,说就算他是张家儿子,他也瞧不上这样的兄弟,说他只认玉米。”

    赵翩翩听了激动不已,说道:“爹看人还有错儿?玉米肯定是真的。”

    又问道:“大哥,那你是旁观者清,你看那个小贼像不像张家儿子?”

    赵翔抓抓后脑勺,笑道:“我当然是向着玉米了。不过,那小贼也确实不赖……”

    不等他说完,赵翩翩就气得推他道:“哥!我不管,你要想法子帮玉米。事情没弄清楚前,张家人不好偏帮谁。那小贼有陈家在后面撑腰——陈家开了好几家铺子,整天跟京城人嚷嚷呢;玉米只有孤身一人,咱们不得帮他?”

    赵翔转着眼珠道:“说得也是,可要怎么帮呢?”

    赵翩翩气道:“枉你平日里聪明,该你用脑子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赵翔被妹妹一激,还真想出一个主意,道:“现在刑部和张家人都在找那个叫秋霜的,据说当年帮过玉米。关键就在她身上,只要找到她,就好办了。”

    赵翩翩跺脚道:“那你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赵翔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赵羚见两人说着说着就要插手,忙阻止道:“这是张家的家事,咱们还是不要多事了。回头被父亲知道了,该罚你们了。”

    赵翔摆手道:“我又不干坏事。我要是先找到了那个夜香女,还立一大功呢!这件案子非得她出面作证。她的话就能决定陈离和玉米的真实身份。”

    赵翩翩急忙道:“大哥,你找到她先带回来。咱们一定不能让她说出对玉米不利的话。”

    赵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然费那么大劲找她干嘛!”

    说完匆匆走了。

第481章 纷纷出手

    下午,赵耘落衙,汪氏又向他问起这件案子。

    赵耘可不比儿子,蹙眉道:“连槐子哥哥和菊花姐姐都分不清,我们这些外人怎能分清。只好慢慢查了。”

    汪氏惊呆了,楞楞地问:“那……那要是现在张家的玉米是假的,那怎么办?”

    赵耘叹了口气,道:“都怪我,非要赶着要帮翩翩和玉米定亲。菊花姐姐原来不答应的。”

    汪氏更惊,颤声问道:“难不成……难不成……菊花姐姐早就怀疑他了?”

    赵耘摇头道:“那倒不是。菊花姐姐不太赞成给孩子小小年纪就定亲,说变数太多。可我瞧着咱们翩翩跟你当年一个脾气,跟玉米走得又近,两人性情相投,回头闹出事来不好,不如定了亲,就少了好些顾忌了。谁知会出这事!”

    汪氏听了前一句话,才松了口气,心想玉米也不一定就是假的,又听见后一句,便直问到丈夫脸上:“你什么意思?我脾气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我脾气怎么了?还不是你先去招惹我的!”

    赵耘忙握住她手,笑道:“是我先招惹你的,行了吧?”

    汪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想想主意呀!”

    赵耘苦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这既不是文比,又不是武比,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绝不会因为谁本事大、武艺高,张家就认他做儿子。所以只能等。”

    汪氏急了,道:“那你快去玄武王府,看槐子哥哥和菊花姐姐是个什么想法,咱们也好早些准备。”

    赵耘点头,起身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晚上不用等我吃饭,我就去王府吃了。”

    他不担心玉米是假的,就担心玉米是奸细,那可就麻烦了。

    等他走后,汪氏兀自坐着发呆。

    与赵家一样关注此事的,还有胡家。

    胡家,胡敏得了消息后,立即吩咐家下人秘密出动,在京城各处寻找秋霜,务必要在刑部和张家找到她之前,将她带到胡家。

    如此一来,刑部、张家、赵家、胡家,加上郑家纷纷派人寻找秋霜,她却如水滴融入江河般,消失无影踪了。

    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正午时分,英王府,世子秦旷的居处,世子妃姜玘身着淡黄纱衣,斜倚在一张精致的躺椅上,一边轻摇檀香扇,一边听贴身的金嬷嬷回话。

    “什么?嬷嬷没弄错,真是那个叫秋霜的?”她不知听了什么,霍然坐起身。

    金嬷嬷压低声音道:“这是多大的事,我还能不打听清了,就胡乱来回世子妃?我都问清楚了,那个秋霜呀,前些日子四处找人买铺子,想做买卖。她一个姑娘家,也没人帮衬,也不知怎么被人骗去了银子,没法过了,就到处找活做。恰好我娘家兄弟那侄儿媳妇怀了身子,一个丫头不够使,想找个帮工,碰上她了。”

    姜玘目光炯炯地盯着金嬷嬷,问道:“可留下她了?”

    金嬷嬷点头道:“当然留下了。要不然我哪能碰上她呢。二小姐,现在怎么办?”

    姜玘蹙眉想了想道:“嬷嬷得想个法子,把她弄到王府来。”跟着又摇头否定,“不,还是不要弄来了。不能弄到王府来,就让她呆在你兄弟家。不过,要安排好了,不能让她乱跑,得安排一个不大走动的活计给她。你兄弟那没人使唤,让他只管买,费用我出就是了。”

    金嬷嬷忙道:“可不敢这么想。世子妃用他们,那是他们的福气。可是世子妃,为何不直接将她弄走,或者关起来呢?再不然……”

    她犹豫着不知如何说。

    姜玘沉吟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最好能想个法子,让她上堂作证,不过要按照咱们教的话说。”

    金嬷嬷忙道:“这可不容易。要是这么告诉她,那咱们不是自己找麻烦上身嘛!那边可是玄武王府,她不一定会听咱们的。”

    姜玘垂下眼睑,慢声道:“所以我说,先稳住她,咱们再慢慢想主意。”

    金嬷嬷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姜玘又问:“她都会些什么?”

    金嬷嬷道:“听说煮饭的手艺还不错,还认得几个字,会写会算,洗衣裳做家务那些活计更不用说了。”

    姜玘轻皱眉头,道:“不能让她干这些,省的她到处走动。嬷嬷就让她学刺绣吧。找个人教她,就说学好了,将来也是一门傍身的手艺。再派两个人看着她,不许出门。等我想出法子来再说。”

    金嬷嬷忙答应了,请她放心。

    姜玘又问道:“世子呢,这都下午了,也不见人影?”

    金嬷嬷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二小姐放心。按照小姐吩咐的……这些日子,都派人跟着呢……这就去问,顺便把秋霜的事安排好。”

    姜玘点头,重新躺好,闭上眼睛,道:“去吧。我先歇会儿。”

    金嬷嬷忙掀珠帘出去,叫世子妃的贴身丫头翠凤,“世子妃睡了,进去打扇。”

    翠凤忙应声进去伺候。

    一个时辰后,金嬷嬷转回来,英王世子妃已经睡醒了,翠凤正伺候她净面匀脸。

    金嬷嬷知翠凤是世子妃心腹,因此并不避讳,悄声将秋霜的事回禀了,然后道:“世子去了清阳街。那个来认亲的陈家,在清阳街上开了一家铺子,贩卖从海外带回来的洋货,围了好些人瞧热闹呢。”。

    姜玘身子顿了一下,问道:“张家三姑娘是不是也去了?”

    金嬷嬷有些犹豫,不知怎么说。

    姜玘面色不变,然纤纤素手微颤,无意识地去矮几上摸了一把扇子,轻轻扇了扇,道:“说!”

    金嬷嬷点点头道:“听说张家三姑娘也去了。在场的还有郑家三少爷……呃,前年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都在。”

    姜玘顿时目光发冷。

    哼,她就知道,要是张家三姑娘不在,秦旷会跑去街上瞧热闹?想了解什么,让随从跑一趟就是了,何必亲自去。

    张家,香荽!

    “你们说,能不能找个人代替秋霜上堂作证?张家的儿子都能弄个假的出来,为何就不能找人冒充秋霜?”静了好一会,姜玘才平淡地问道。

    “那可不容易。国子监好些人都见过秋霜,她家还有哥哥嫂子呢,刑部肯定会验明身份的。张家儿子从小丢失,那两个玉米都是隔了好些年才回来认亲的,当然真假难辨。秋霜就不同了,都长大了。”金嬷嬷觉得不妥。

    翠凤也摇头,说这样太冒险。

    正出神,丫头来回说,英王妃让世子妃过去一趟。

    姜玘忙起身,吩咐道:“先这样。这事回头再说。”

    金嬷嬷点头。

    如此一来,不管外面人上天入地找秋霜,再也找不着了。

    再说张家人,从刑部回来后,都聚集在张老太太屋里。

    这次回京,张家两兄弟分开吃住了。

    整座王府呈倒“品”字分布,面向朱雀大街的房屋分东西两大块。大房当然住在西边正殿这一片了。这一片有三所院子,板栗和周菡住了正殿后三层院内,张老太太带着孙女们住在四进院内;张槐夫妻和山芋玉米则住了东院,西院空着。

    二房一家就住了东路那一块,有四所院子。

    不管是东边还是西边,都没住满,更不要说,往北面纵深的第三块了。这一块是大花园里套小园景,共有五所院落,目前只有小葱的灵苑,她偶尔回娘家来就住那里,其他的屋子都空着。

    张老太太屋里,郑家人也过来了。长辈们都在里间,听张槐说上午堂审的事,小辈兄弟姊妹们则在外间议论纷纷。

    这时,葡萄进来回说,外面有消息说,陈家又在清阳街上开了一家铺子卖洋货,说这些东西原本是那个陈离带给张家兄弟姊妹的,现在认亲不成,反而被诬蔑为海盗,要变卖这些东西,换了银子打官司。

    里里外外的人听了都一呆。

    张老太太抱着重孙子张念祖,对郑老太太叹气道:“要说他这抓银子的性格,倒比咱们家的玉米还厉害。”

    花生则气得喊道:“我瞧他根本不像张家人,打着张家的名头挣钱才是目的。你们想想,从昨儿开始,他就跟演大戏似得,一出一出好戏登场……”

    不等他说完,南瓜厉声喝道:“闭嘴!”

    一把揪住他拖往隔壁屋子去了。

    南瓜和青莲已经入了国子监太学,昨天和今天正赶上小考,所以没能及时回来。今天上午考完才回来,却听说这件大事。

    隔壁屋里,花生被哥哥推得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见他神情少见的严厉,不服气地辩解道:“我又没说错。”

    南瓜骂道:“蠢材!连大伯父和大伯母都不敢断定二人真假,你瞎嚷嚷什么?听说你昨天还一直不待见人家,跟人家吵了起来,你这样不是正中奸人诡计!”

    花生气道:“照你这意思,那咱家的玉米就是假的了?”

    南瓜低喝道:“假不假的,要等审问清楚了才能定。你自己心里先定了个真假,你凭什么?你怎不见山芋哥哥红椒姐姐他们这样?难道他们还不如你熟悉以前的玉米?只有亲兄弟才会这样慎重,你个糊涂东西!大伯的亲儿子,是你凭私心就能乱定的?若咱家的玉米是假的,后面还不知会牵扯出什么样的阴谋。你这蠢材!”

    花生无言以对。好一会,才悻悻地说道:“那要是那姓陈的是假的呢?”

    下更预计晚八点。

第482章 挥泪大甩卖

    南瓜道:“我又没说他一定是真的。”

    花生嘀咕道:“我不过就是看不惯他那敛财的手段,借着认亲敛财,这像咱张家人吗?”

    南瓜怒道:“当然像!你知道咱张家人是什么样的?你懂个屁!你也就在黑莽原过了几年苦日子,哪知道世道艰难。姓陈的不偷不抢不骗,做生意,八仙过海,各逞手段,怎么就不行了?我还告诉你,我觉得他才像玉米。”

    花生怔住了。

    两兄弟正互相瞪视,忽听老太太那边传来一阵喧嚷,忙赶了过来。

    原来是红椒等人都嚷着要去清阳街看卖洋货。

    郑氏不许,吩咐周菡操持家务,红椒和妹妹们陪奶奶外婆,却叫过香荽道:“你跟山芋、青莲、南瓜去瞧瞧。记得换身衣裳,扮个男儿出去。”

    她这样安排,一是香荽行事稳妥,再有就是,郑氏觉得她也认出玉米了,派她去看个究竟,也放心。

    香荽点头道:“嗳!”

    张槐又交代了山芋和南瓜几句,几人就出去了。张槐和郑青木叫了管家刘黑皮等人去前边商议。

    且说香荽,回房换了衣裳,扮作个清秀少年,带上白果、虎子、黑娃,又命鲁三叫了几个护卫跟随,和三位哥哥坐车往清阳街去了。

    清阳街跟朱雀大街相连,可香荽也没来几次。这条街上酒楼店铺多了些,因此人流也多了些。

    走了一段路,山芋指着旁边一所宅院,对香荽道:“瞧,这就是陈家新买的宅子。”

    香荽打量了一番,道:“他们家还挺富的。”

    山芋道:“听说在南边做生意好多年了,有些家底。”

    正说着,马车停了,原来到了地方了,也走不动了,被人流堵住了。

    两人下车,后面,青莲和南瓜也下了车,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无数人拥在一间店铺门前,想是里面挤不动了,都在外面排着队等候呢。

    香荽看得张大嘴巴发愣:这洋货又不是点心,难道还能免费试吃不成,都围着,有便宜捡吗?

    山芋等人也都发愣。

    黑娃机灵,一把扯住一个飞奔的汉子,赔笑道:“大叔,这是干嘛呢?里面东西不要银子?”

    那汉子见他们一群人衣饰不俗,忙停下脚步,笑道:“卖东西怎会不要银子。是这么回事:那个跟玄武王家攀亲的陈家,说认亲的事不顺利,儿子被刑部给用了刑,张家还不肯认,他们就把原本给张家带的洋货拿来卖了,好筹集银子打官司呢。”

    香荽疑惑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买?”

    那汉子笑道:“这有个缘故:这些东西原是陈家从海外贩回来,是那个自称是玉米的苞谷带给兄弟姊妹们的。这眼看认亲没指望了,就贱价出售。好多东西呢,有各样香料、海货、地毯……都折价卖。”

    香荽听了,心中腹诽:什么折价,哄不死你们!

    南瓜不信地问道:“这些东西从海外运回来,必定不便宜,再折价,也不会太低吧,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围着?”

    “哦,你问这个?他们分三间铺子卖。排队最多的那个,是卖调料、香料的,一点点就要好几两银子呢;”汉子指向另一间相连的门脸,门前并没有人,“那两间是卖贵重物品的,少于一百两银子,就不用进去了。我是回去帮我家老爷取银子的,他看中了一株小珊瑚树,才要三百两银子。”

    才三百两银子?

    还真是有钱。

    香荽笑眯眯地摇了摇折扇,一边对山芋道:“二哥,咱们进去看看。”

    山芋点点头,一行人就进了人少的铺面。

    进去一看,三间屋子无间隔,一通到底,宽敞亮堂。物品也是自由散放,倒像居家摆设般,随着格局布置: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大幅波斯地毯,像一幅巨画,另一边挂着西洋来的自鸣钟,红漆桌面上摆着精美的珊瑚树,柜台上陈列着珠宝盒,里面各式珍稀珠宝……

    也有许多人,却与隔壁的纷杂不同,这边的人明显非富即贵,漫步在各处观看、询问。

    香荽正打量,忽听有人道:“咦,你们也来了?”

    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黄豆、田遥和王穷。

    山芋等人忙上前见礼。

    王穷目光扫过女扮男装的香荽,微微一愣,紧跟着就微笑起来。

    香荽有些不好意思,躬身施礼道:“见过王翰林。”

    王穷忙还礼道:“张……小弟不必多礼。”

    黄豆田遥闻声看过来,愣一愣才认出香荽,用手指点着她道:“你……像什么样子!姑姑可知道?”

    山芋忙道:“是娘让她来的。黄豆哥哥,这里怎么样?”

    黄豆见问,撇着嘴悻悻道:“怎么样?都说是送给咱们的东西,都折价卖了。”

    看了半天,他别提多郁闷了。

    陈家人每卖出一样东西,必定要说这东西原先是准备送给张家或者郑家谁谁的,如今都不送了,折价出售。

    虽说尚未分出真假玉米,这话不过是画饼充饥,可听在耳内还是不痛快,仿佛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心疼啊!

    田遥在他们身后找了一圈,然后低声问香荽道:“你二姐怎么没来?”

    香荽微笑道:“二姐帮大嫂管家务,忙的很,所以没来。”

    一面又问道:“这些东西价格如何?”

    王穷道:“价格确实比市面便宜。”

    黄豆气道:“便宜至少两成呢!这个败家精!”

    香荽听了不敢相信:玉米真会折价出售?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啊,让利两成,那简直是剜他的肉!

    她疑惑万分,不知大苞谷搞什么名堂。

    正思索,忽听一个甜美的声音道:“这是我家少爷带给他三姐姐,也就是曾经在刑部告状的张家三姑娘的礼物。原价要两千两银子,现价一千八百两……”

    香荽急忙转头去看,是什么东西这么贵。

    原来是一颗小小的心型吊坠,镶嵌了一粒银白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像夜空里的星星,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她看呆了,宝石她有许多,比这颗还大,但都不如这颗的截面多,因此光彩灿烂。

    白果也看傻了,听说这原是送给姑娘的,心疼极了,忙道:“姑娘,咱们买了吧!”

    香荽微笑摇头道:“不用。不过是宝石,当不得饭吃,也当不得衣穿。”

    眼见那宝石被一个戴帷帽的贵人买走,白果直跺脚。

    香荽不理,上前问那个卖东西的丫头道:“刑部还没断清案子,真假玉米还没分清,你们把这些都卖了,那要是最后断定你家少爷是真玉米,那怎么办?”

    旁边一人笑道:“这位小兄弟,人家就是挂个幌子来卖东西的。什么认亲,他根本就不是张家儿子,认什么亲!”

    另一人哈哈笑着接道:“不错。不过,这都不干咱们事,只要这东西好,价格公道,咱们只管买就是了。”

    众人纷纷应是。

    一个小二——原来是聪明鬼——气道:“谁挂幌子了?谁挂幌子了?这些东西比市面卖的都便宜,我们还怕卖不出去,还要挂幌子?”

    有人笑道:“那你们急着卖干嘛?难道是怕玄武王府追究罪责,早早清完货好跑路?”

    众人轰然大笑。

    聪明鬼怒道:“既这么说,那我们就不卖了。不,还是要卖,一律按原价卖。”

    众人一听惹火了他,忙不迭赔礼,说大伙儿说笑的,不是成心的,还说你家少爷没准真是张家儿子等等,不过话语戏谑的成分多,目的是令聪明鬼消气,好继续折价卖东西给大家。

    那丫头笑对香荽道:“这位客官,你一定没去刑部听审。你要去了,就会知道:我家少爷被用了大刑,折磨得不成模样了,已经不打算认亲了。他现在只想证明自己的身份,说这辈子给陈家做儿子,下辈子还给陈家当儿子。那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聪明鬼道:“对!原来我家少爷想着,认祖归宗后肯定要住在京城,所以买了好几家铺子。但现在……唉!等这案子了结,我们就要回南边去了,所以才要折价清货。这位客官说我们想跑路,你也不想想,我家少爷还关在刑部,我们往哪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因此更加勤奋地挑选货物,生恐卖完了,再买这样优惠的货物可就不容易了。

    香荽四下乱看,心思电转,怎么也猜不透大苞谷折价出货的原因。

    黄豆也蹙眉苦思,不得其解。

    忍不住转头,低声问王穷:“王兄,可看出蹊跷没?”

    王穷摇头。

    想了想,低声道:“有一点猜想,就是拿不准。”

    黄豆听了一振,忙到:“走,咱们换个地方说。”

    再看下去也无益,不如别处去分析。

    于是众人出来,就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楼,要了间雅间坐下,讨论起刚才的事。

    黄豆对王穷和田遥道:“两位兄台,我脑子乱的很,怕是当局者迷。你俩帮我好好想想,这陈家此举是何意?”

    山芋南瓜青莲也都点头,他们也迷糊。

第483章 豪赌

    香荽因为王穷名气甚大,自小有神童美誉,便期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出点关窍来。

    王穷察觉,抬眼一看,星眸和黑瞳相撞,伊人仿佛在问:“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

    他不禁心一颤,破天荒地红了脸,急忙垂下眼睑,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状似无意地说道:“陈家此举,一是为了出货,二是为了筹款。”

    香荽道:“可是,他为何要急着出货?还有,他筹款干什么?”

    她自觉十分了解玉米(这里指大苞谷),今儿可真糊涂了。

    王穷也不知怎么了,不敢看她,面向黄豆道:“若他是假玉米,自然是为了脱身。可在下实在想不出他就算把货出了,能有什么好法子脱身,令他这样有恃无恐。若他是真玉米,那可就难说了。必定有个什么缘故,使得他急于筹措银两。他需要银子。”

    香荽和山芋呆呆对视,想不通大苞谷要银子干啥。

    山芋喃喃道:“陈家又不穷,住那样大的宅子……”

    南瓜忧心忡忡地问:“他不会是想行贿吧?”

    香荽摇头。

    她有种感觉,大苞谷绝对有目的,这小子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黄豆自言自语道:“要是假的,还说得通;要是真的,真说不通。王兄不知道,我这个表弟,自小爱财如命,若无绝对的理由,让他折价出售这些货物,那等于要他的命。”

    王穷见他们兄妹都苦思,香荽更是拧着秀眉出神,脑子里浮现她在刑部大堂逗引陈离的情形,隐隐觉得,只怕陈离就是张家真玉米。

    他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一定要想出陈离为何筹银,然后告诉她,让她喜欢。

    于是,他也紧皱眉头苦思起来。

    雅间里静了下来,偶尔南瓜和青莲窃窃私语。

    正想着,虎子从外边窜进来,回禀道:“英王府世子来了。”

    大家一怔,转眼间,就见黑娃打起门帘,秦旷大步走进来,笑道:“诸位怎么都聚在这里了?难道要再堂审一回?”

    黄豆等人纷纷笑着起身,拜见世子,并请他入座。

    秦旷四下一扫,目光落到香荽脸上,诧异地问道:“这位小兄弟没见过。是张家的还是郑家的?”

    香荽抿嘴一笑,嗔怪道:“世子早就认出人家了,还故意这么说。”

    秦旷这才笑道:“原来是香荽妹妹呀!好几年没见香荽妹妹了,自然觉得眼生。谁让张家和郑家瓜果蔬菜多呢,我分不清也难怪。”

    当下,众人寒暄坐下,又谈起这桩案子。

    你一言我一语,胡乱猜测,总也没个头绪。

    秦旷说,他也派人去找秋霜了。

    黄豆急忙抱拳致谢。

    王穷见秦旷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香荽身上,心下一沉,莫名不自在起来,低头把玩手上的折扇,陷入沉思。

    香荽见他们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想起关在刑部的大苞谷,心中惦记,便起身告辞。

    她要回去做些吃的,去刑部探望两个玉米,顺便探探大苞谷的心思。

    山芋等人都起身,秦旷笑道:“咱们同路,一起走吧。”

    众人便散了。

    香荽等人苦思大苞谷筹银的目的,却不知各大赌坊都疯狂了,下注的人越来越多,大苞谷的赔率已经飙升到一赔八。

    张家玉米依然是一赔一,可见他人气之旺。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押张家现在玉米赢的,也有人押陈离,还不少呢,因此那赔率又降到一赔六。

    陈家的老管家奉命带着大头鬼等几个忠心的家人,在各大赌坊下注,甚至连小赌坊都没放过。

    老头儿嘴上贴了一缕长胡子,眉毛也加粗了,身穿光华灿烂的锦衣,扮作个大富商;大头鬼等人也都改了装扮。

    陈老爷没出来,他是怕被人认出来。

    各赌坊转一圈,大苞谷的赔率始终居高不下,老管家激动地直哆嗦,心跳跑得那叫一个快,脑子阵阵晕厥,努力强撑着。

    把身上带的银票都砸完了,老管家才喘着粗气——他觉得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从一家小赌坊挤出来。吊死鬼当他的小厮,陪在他身边。

    “陈爷爷,你可撑得住?”吊死鬼觉得老头儿有些不对劲,腿脚一个劲地哆嗦。

    陈老管家低声道:“没事。走,回去。”

    回去,不是回陈家,而是去了一处租来的宅子。少爷说了,这些日子他们都不许回陈家,只派那些小孩子往来传递消息。

    到了地方,大头鬼等也都回来了,也都说没银子了。可是不怕,陈家又送银子来了,刚筹集的,六千两!

    于是众人又继续出去忙。

    截止当晚,陈家已经砸出五万多银子,家里已经空了,老太太把首饰都拿去当了不少。

    还是不怕,老太太高瞻远瞩,临上京的时候,吩咐人卖庄子卖铺子,凑了银子立即送来京城,如今送来了。

    整整三万五千两!

    陈老管家心里算着账,顿时心跳跟赔率一样飙升,眼一翻,晕过去了。

    众人吓坏了,一阵混乱后,把他救醒过来,觉得再不能让他去赌场了。

    老头儿不依,一定要去,说我老人家不去坐镇,你们这些小孩子,容易被人骗了。

    机灵鬼眼珠一转,告诉他道:“陈爷爷,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少爷敢这样押,也是没法子。如今形式对咱们不利,要是这官司输了,陈家就会被当成海盗,抄家、流放都是轻的,说不定会满门抄斩。”

    老头儿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少爷不是说……不是说……他有把握吗?”

    机灵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没来的时候,少爷就知道这认亲不容易。陈爷爷你想,既然有人弄了个假玉米放在张家,那人能不防着真的回来?少爷为何会被刑讯逼供?还不是他们急了,狗急跳墙!这会子诬告咱们老爷少爷跟海盗勾结,想除掉少爷呢!”

    老头儿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热情骤降,心跳放缓,手也不抖了,脚也不颤了。

    机灵鬼又道:“少爷说,横竖是拼,赢了,权势钱财一起收;输了,陈家肯定就没了,一家子大小、主仆都得倒霉。反正那些银子留着也没用,就拼一把好了。”

    见老头儿有些颓丧,觉得自己打压过了头,忙又安慰道:“陈爷爷也不用太担心。你老想想,咱少爷轻易不出手,机会来了,那也毫不含糊。他肯定也有些把握,才敢这样赌。”

    吊死鬼也道:“对,这时候咱们要稳住。少爷要是知道押出去这么多银子,也一定会拼命的。少爷一拼命,那脑子就格外灵光,一定能想出更多小时候的事,证明自己的身份,再把那背后陷害张家的狗贼给揪出来,那咱们不就赢了!”

    老头儿一颗心被他们捏来揉去,弄得七上八下,难受极了。

    不过,心跳过激的毛病总算给治好了。

    他老眼一眯,问道:“少爷可说过,要是事后赌场不认账,收不回来银子怎么办?”

    机灵鬼失笑道:“哎哟喂,我的老爷子,你老迷糊了是不是?要是赢了,那咱家少爷就是玄武王的弟弟,谁敢不还赌债,他还想不想开赌场了?”

    陈老管家道:“可这到底是赌,官府要是插手呢?”

    他心跳放缓后,脑子也好使起来,考虑问题就周详了。

    机灵鬼呵呵笑道:“这个不劳你老费心,咱少爷早有对策了。不然他费这大心力折腾玩儿呢!”

    陈老管家想想大苞谷从小就表现出的超常精明,心中不再迟疑,沉声喝道:“走!”

    再次带着大家雄赳赳地奔赴赌场。

    当天晚上,大苞谷就从送饭的陈老爷口中得知详情,低声吩咐道:“别急,慢慢押,省得被人发觉。刑部在查证当年的情况,没个十天半月,不可能再升堂。让他们一天少押些。”

    陈老爷一个劲地点头,他也有些激动。

    大苞谷立即就发现了,跟机灵鬼一样,也打击了他一番,又说自己的伤很疼等等,又说张家不认他他好难过什么的。

    陈老爷就慌了,抹着眼泪安慰他。

    大苞谷见他不再一心惦记发财的事,才放下心来。

    这已经是豪赌了,玩得就是心跳,实在不适合老人家。

    其实他自己也紧张,可是每每一想起受刑的事,想起张家人的怀疑,想起海盗的事,他就心里一沉。

    海盗啊!

    他得想好。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因为他确实跟海盗有牵连,不然他父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这牵连可以说是交情,也可以说是勾结。区别在于,陈华风专门抢劫,他却从没有主动抢劫过。

    陈老爷揣着一颗沉重的心走了,张家山芋来了。

    王尚书下令:无关人不准探监,张家和陈家只能派一人出面送饭送东西。

    陈家报了陈老爷,张家是山芋。

    郑氏认定了大苞谷,却不表露出来,借口没分出真假,不许红椒香荽去探望,只让山芋去。

    同时,张槐派人去西北找板栗,将京城情况都告诉了他,催他尽快回京。

    隔日早朝,永平帝下旨免去刑部童侍郎职务,并令刑部查证他是否受人指使,才对陈离刑讯逼供。又因张家认子一案尚未结束,谕令两案并审,查证后复旨。

    跟着,他又下了一道旨意:荆州知府白凡,在荆州六年,政绩卓著,擢升为户部左侍郎,即日进京。

    下更预计晚八点。

第484章 大苞谷造就的奇迹

    有事,第二更先发了。求粉红,嗯,十票加一更。

    ***

    擢升白凡,有两个用意:其一,他确实政绩斐然,该当提拔;其二,是为了借升官调他进京。若他心中无愧,就该坦然前来就任;若他不敢进京,那可就有戏了。

    白凡敢进京吗?

    京城这两日被张家认子案闹得如火如荼,白凡已经得了消息。

    荆州知府后衙,书房,一直跟随他的老管家看了飞鸽传书,担心地问道:“老爷,张家亲儿子找回来了,怎么办?”

    白凡轻笑道:“不怎么办!”

    老管家道:“可是,那个玉米……我们……”

    白凡抬眼看他,正色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让他们查好了。做的多,便错的多,人家正张开网等着咱们呢;不动,便不会错,便是刑部查明那玉米是假的,又能奈我何?”

    老管家疑惑极了,问道:“那玉米可是老爷送去的。”

    白凡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淡然道:“那又如何?我当时可没说这就是张家玉米,我还让他们好好问仔细问来着。他们自己认错了,干我何事?这些年,我也没跟玉米联系,更不曾做过危害张家的事。什么背后主使,难道任凭他们信口开河不成?”

    老管家依旧转不过弯来,拧着眉头道:“但是……”

    白凡见他放不下,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张家那个玉米是假的,我们也不知道。你过来……”

    他招手唤老管家近前,低声对他说了一番话。

    老管家听后,眼睛越来越亮,总算放下一颗心。

    他忍不住笑道:“还以为这孩子死了呢,没想到命这样大。”

    之前一直从容淡定的白凡听了这话,却叹了口气。这些年,他一直行事都很顺利,却在张家这屡屡失手。

    出了会神,他吩咐道:“该收拾行李了。”

    老管家一呆,问道:“老爷要去哪?”

    白凡道:“咱们怕是要进京了。”

    老管家更疑惑:“进京?什么时候来的消息,老奴怎不知道?”

    白凡道:“还没来消息,你怎会知道。原来不知会去哪里,出了这件案子,进京是肯定的了。”

    “哦。”老管家将信将疑地退下,去吩咐人打点行囊。

    ******************

    再说小葱,带着四个侍女日夜兼程,赶赴梅县。

    在梅县,她很容易就寻访到大苞谷当年躲藏的那家夫妇,家主姓何。

    为何如此容易?

    因为从那年小灰叼了一块银子给老何媳妇后,他们家后来开了个小铺子,卖些馒头包子什么的,就渐渐就有了起色;并且,老何媳妇一月后发现有了身孕,次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每每说起这些,老何媳妇便说,是他们夫妻心善,感动了老天爷,让狗送银子给他们。

    街坊邻居听了只当笑话,所以小葱略一打听,就找到他们了。

    老何夫妇听小葱说了当年的事,直惊得目瞪口呆。

    怔了一会,两口子一齐跪下,给小葱磕头。

    小葱急忙拉他们起来,把来意说明了,希望他们能去京城,到刑部帮大苞谷作证,将当年的情形详细说出来。

    老何夫妇忙不迭地答应,说是应该的。

    老何媳妇抹着眼泪道:“我说那么多年都没开怀,怎么忽然就怀上了,原来那么个金贵的人儿躲在床底下。这就是送子娘娘派来的呀!又送了银子。当家的,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一定要去京城帮着作证,让他回去王府。可怜的孩子!”

    老何头不住点头。

    小葱疑惑地问:“送子娘娘?”

    那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那个孩子……他……躲在床底下的时候,我跟当家的正好……那个……后来,就怀上了。”

    小葱听得脸也红了,又好笑不已。

    那媳妇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么说,白县令是坏人?”

    不等小葱回答,老何急忙摆手道:“瞎说什么!白县令那样的好官,怎会是坏人呢?他要是坏人,当年找回那个孩子,还不把他弄死了,还养着?”

    他媳妇也糊涂,道:“可是按女将军说的,他找回来的不是真的王爷兄弟,真的顺河跑了。他是怎么回事?”

    老何苦恼地抓头道:“别是弄错了吧?反正白县令是好人。将军,白县令真的是好人哪!不信你去街上问问,咱梅县的老百姓都清楚的很。这事肯定弄岔了。”

    小葱心里一沉,面上却不显,微笑道:“二位放心。我们也相信白大人是好人,所以刑部才命我亲自来核查此事,就是想弄清其中缘由。若是当他坏人,早抓起来了。可是没有。皇上已经委派三司会审,肯定会查明真相的。你们只管实话实说就行了。”

    何家夫妇听后,这才放心。

    小葱又命请来了秋霜的父兄,一并带到梅县县衙,在县令的见证下,当场录了证词,盖上官印。

    她将证词揣起来,命刑部派来的人先带这几人去京城,她却顺着梅河继续往下追查。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不能陪他们回京,以防万一,先录下证词,也多一层保障。

    当下,她沿着梅河一直走,既为了感受大苞谷当年的经历,也为了验证他说的真假。

    老实说,这一趟走下来,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从梅县城出来约二三十里地是平原,那河流很平缓外,进入山中后,河道上下起伏,左弯右拐,水流湍急。

    若不是娘和香荽已经认定大苞谷就是玉米,她都要怀疑他在撒谎了。

    “死小子,胆子比天还大。”小葱骑着马在山里穿行,心里唏嘘不已,越发心痛。

    等河流拐出山,她们也轻易找到了大苞谷所说的那条通往他丢珠宝的枫林镇道路,因为出山后只此一条路。

    白雪等丫头回望身后,都不敢相信地说道:“将军,这河……一个孩子不可能从这河里漂出来还能活命的。”

    她们都担心张家被奸人骗了。

    小葱能怎么说?

    她“唔”了一声,道:“上次回去奔丧,你们也见了桃花谷的河流,玉米小时候常顺着那河漂的,所以他有经验。再说,小孩子不比大人,身子轻,溜刷的很。还有,按他在刑部说的,那时候是四五月间,梅雨季节刚刚开始,河水没这么深。”

    最后一句话似乎说服了几个丫头,她们不再言语了,几人直奔前方小镇。

    到了小镇,打听永平十五年,一个骑着狗的小孩子的事,也没费多大心力,就查问出来了。

    因为大苞谷当年挥金如土的豪气行为,让小镇崛起了几位土财主。听小葱问起这事,人们回答的那个熟练啊,都传神了,比戏剧话本还离奇。

    也因此,连大苞谷在包子铺买包子喂狗,和为了让狗喝汤,跟卖包子的大婶买了个碗的事都问出来了。

    小葱精神振奋自不必说,四个丫头都眉开眼笑地赞道:“三少爷太厉害了!”

    她们总算相信大苞谷是真的从那条河逃生了。

    娘嗳,就算现在让她们去漂一趟,她们也不敢。

    小葱亮出了身份,加上她另派刑部的人去当地县衙请来了县令,跟在梅县一样,很顺利地取得了证词,并将这一帮人都请去京城,承诺玄武王府决不让大家白跑这一趟。

    能跟玄武王府攀上关系,大家欢喜还来不及呢,更何况那几个土财主亏得大苞谷才发了横财,然后才发家的。听说真相后,早把他当恩人了,巴不得从此跟着他混才好。

    于是,小葱此行圆满成功,于七月中旬带着一帮人回到京城。

    ******************

    再说板栗,将北方的事安排后,于七月初和葫芦各自带着四万人回京交令。

    为何带这么多人?

    是为了换防。

    自从永平十八年末,荣郡王谋反一案后,朝廷制定了新的规章:京城的龙虎禁卫,每隔三年,就跟边疆驻守的禁军调换一批。

    一来保持军士的战斗力,省得他们被京城的富贵温柔乡给磨得没血性了;二来就是为了防止谋反。因为换防的军士都是从各军各营中择优抽调出来的,谁想收买他们,可得费一番心力。等收买了,又被换防了。

    葫芦趁机将小叔青山和刘井儿都换了回来。

    他们刚进入飞虎关,就接到张槐派人送来的信。

    板栗看后,急忙跟葫芦商议后,当即悄悄派出几拨人,分别前往荆州白凡处,以及溟州东罗府等地,监视白凡的同时,也彻查海盗的事和陈家过往。因知道小葱亲自去了梅县,那里就没派人去了;又有张杨和黄豆在查童侍郎的老底,他也没管这狗官了。

    安排完这些,板栗命大队人马随白虎公缓行,自己则带着一千铁骑,快马加鞭奔向京城。

    一路上,他不住回想有关白凡的一切,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真是大奸之人,为何这么多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还是他已经动作了,自己没察觉?

    又或者,他还在暗中筹谋?

    思之不解,他心下不耐,越发恨不得一步赶到京城。

    张槐谨慎,并未在信中告诉他谁是真玉米,只说闹得轰轰烈烈,连皇帝都插手了,让他留心言行。

    因此,板栗对家中的玉米也是疑惑万分,他不信一个孩子能伪装得那么好,逃得过自己兄妹和爹娘的眼睛;还有那个陈离,在刑部二次堂审时,比白凡多说了许多内容,可是问及当年那个黑匣子,他却回答不出,这也奇怪。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黑匣子就是玉米藏起来了。

第485章 玄武王也吃瘪

    粉红130了,亲们强大,没说的,加更。这是第三更。

    ***

    七月六日,玄武王张乾返回京城。

    他一面派遣魏铁回王府报平安,一面往皇宫去见皇帝。

    乾元殿御书房,永平帝看着眼前年轻威武的王爷,神情有些恍惚:玄武王,算上最近新拓展的疆土,大靖有一半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他已经无法再往上封他了,因为大靖祖制不得封异性为亲王,所以只能将他郡王的爵位变成世袭。

    他倚重他,又防范他,对他的感觉实在复杂的很。

    “爱卿可知朝中近况?有人竟然背弃大靖,去投靠秦霖那个乱臣贼子。军中可有此事?”永平帝紧紧盯着板栗问道。

    “臣已经听说了。”板栗点头道,“但军中绝无此事。”

    永平帝点头,告诉他投靠秦霖的世家和官员,语气十分愤懑不平。

    板栗正容道:“皇上不必为此事烦心。想我大靖泱泱大国、巍巍天朝,皇上坐镇中央已经二十多载,威德远播,岂是秦霖小儿可比?皇上只将安国与昔日金国、元国等国家一般看待,况且疆土小了一半,另一半已经被皇上收入囊中,还有什么可忧虑的?他在皇上面前,永远没有嚣张的资格。”

    永平帝听了这番话,心里十分受用,不住颔首。

    其实,不用人开解,他自己如何不知这道理?

    原本大靖周边有元国、金国、蕃国、南雀国、水国,他不是照样高枕无忧!如今这些国家都没了,只剩下水国和安国,他反而睡不着了。

    究其根本原因,就因为安国的皇帝也姓秦,还是他的侄子,还是从大靖叛逃出去的。他的存在,好像一根刺,如鲠在喉,又如芒刺在背,让他不得安宁。

    板栗明知皇帝的心思,只能以豪言抚慰。

    当下,将北方的情形回禀了,说朝廷派去的以刘水生为首的年轻官员,正在整顿治理新打下的疆土,颇有成效。

    刘水生就是泥鳅,因当年大靖灭了南雀国后,他和李敬文分别治理雪州和南州,对治理异邦收复人心颇有心得,故而这次又将他调到北方去了。

    永平帝听后很高兴,话锋一转,正色对他道:“关于张家认子一案,朕下旨命三司会审,绝非想干预张家家事。当此非常时期,爱卿又是我大靖国之柱石,一切都该小心。老王妃怕是对朕有所怨怼,以为朕不体念她母子情深……”

    话未说完,板栗便急忙跪下叩首,连道“不敢”。

    永平帝命他起身,解释道:“当年张家玉米丢失的经过,大多数人都已经知晓,只要稍有心机和计谋,便可编出一套话来骗张家。若是真玉米被奸人调换,张家被骗事小,找不回亲生的儿子,岂不令人伤痛?所以,朕以为后来这个玉米,相隔了九年,若要确定他的身份,应该万分慎重;之前的玉米,更要细审,因为,这牵涉到朝中重臣——白凡!”

    板栗也肃然道:“此事微臣已从家信中得知。母亲顾念亲子,情急失态,望皇上恕罪。臣这一路来,也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定当详细查证,以免为奸人所趁,找回亲弟弟。”

    永平帝欣慰地点头道:“爱卿能体会朕的一片苦心就好。”

    君臣又说笑几句,皇帝道:“本当留爱卿陪朕用膳的,然张家正值多事之秋,爱卿应该先回府去看太妃和老王妃,再将家事好好理一理。再者,王相还在外面等候王爷呢。”

    板栗忙赔笑道:“等白虎公进京,臣再来陪皇上用膳。”

    言毕躬身告退。

    宰相兼刑部尚书王令宣果然在偏殿议事房等候他,张杨也在。

    三人寒暄见礼后,王尚书和张杨将案情告诉了他。

    板栗听后蹙眉问道:“秋霜还没找到?”

    张杨摇头道:“没有。我已经命人画了画像贴出去悬赏了,只要有人见过她,提供线索者,张家均有重赏。”

    板栗道:“京城虽大,若是刑部和张家联手找一个人,应该不难。除非有人将她藏了起来,或者……暗害了。”

    张杨和王尚书相视点头,均面色沉重。

    静了一会,王尚书才道:“白凡不日进京。请张大人和王爷早做准备。”

    叔侄二人点头,这才向他告辞,板栗又请求说,等拜见过祖母和父母后,要去刑部见一见两个玉米。

    王尚书笑道:“王爷只管去,下官这就跟他们打招呼。”

    叔侄二人从皇宫出来,张杨一路低声告诉板栗,他已经和黄豆查清了童侍郎的底细,确是酷吏,目前有三桩命案有确凿证据证实是冤案,只此一项,他就永不得翻身了。

    板栗目露寒光,问道:“没发现跟什么人勾结?”

    张杨摇头道:“没有。他是从云州下辖的永庆府升上来的,以前跟白凡没有来往。”

    说话间就到了皇城门口,两人分手,张杨自去大理寺办公务,板栗回到玄武王府。

    一家子老小见面自然高兴,却顾不上叙别情,立即说起真假玉米的事:大苞谷的伤已经无碍了,然一身疤痕是免不了了;陈家的生意如火如荼等等。

    因他错过了饭点,周菡便命人弄了细粥和各色菜肴端上来,边吃边听。

    三两下吃完了,立即就要去刑部。

    郑氏忙起身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板栗遂跟着娘去了东院,母子二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板栗才出来。

    半个时辰后,刑部后衙,板栗先去见了玉米。他跟小葱一个心思,因此正容告诫了玉米一番话。

    过后,板栗才来到关押大苞谷的屋子。

    大苞谷终于见到了阔别九年的大哥——如今的玄武王,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英武、威风。

    板栗已经从郑氏那得知,这个就是真玉米,自然不像之前那些兄弟姊妹,用怀疑的神色打量他,目光是亲切的,笑容是真诚的。

    他努力将眼前少年跟小时候的玉米联系起来,首先是眼睛重叠,接着是神态……

    大苞谷立即就感受到他的不同。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些片段:大哥将他架在脖子上;大哥用那只手揪他耳朵;大哥罚他跪;大哥逃走那晚,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张乾……

    他的哥哥是玄武王!

    他忍不住想流泪,自豪的同时,心里也立下了人生目标:大丈夫当如是!

    既然要向大哥看齐,那他更要努力了,这官司更要漂亮地收场。要想漂亮地收场,眼下就不能认大哥。因为他干的事儿,不适合让大哥知道;更不能被大哥知道后,表露出来,又被外面的人知道。

    再说了,他心里还有气呢,怎能就这么轻易地认大哥,那太便宜他了!

    大苞谷心下计议停当,就冷下脸来。

    板栗哪里知道这小子这一会工夫,心思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就只见他先是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接着面上又呈现悲欢和孺慕之情,跟着再呵呵傻乐,然后忽然间神色就冷了下来,不禁纳闷极了。

    他也不管了,含笑问道:“你就是大苞谷?”

    念着这个名字,他有些想笑,脑子里浮现一根大玉米棒子,煮熟的,香喷喷的。

    大苞谷没好气地说道:“是不是,关你屁事?”

    板栗一怔,沉声喝道:“怎么说话呢!”

    他原想自称“大哥”的,可是娘让他暂时别露出端倪,等候再审,于是就只好装作不知情了。

    大苞谷讽刺地笑道:“王爷好威风!那也别在小人跟前摆呀。你有本事灭了好几个国家,怎么就不能把你们家那根玉米来历弄清楚呢?还是你只会打仗?我告诉你,你这样不成的,迟早要出大事的。”

    板栗听了他的话,习惯性地就想上前揪他耳朵,就跟对黄豆等人一样。又一想,他是受了刑的,心里存有怨气,眼下兄弟还未相认,若是揪了他耳朵,只怕更生气了,于是忍住。

    不过,他和葫芦身为长兄,张郑两家的弟妹们性格各异,他们都有一套应对的手段。迄今为止,除了小苞谷让他没辙外,像玉米这样的刺头,他有的是法子对付。

    当下,他闲闲地说道:“听你这口气,好像有些不服气?”

    大苞谷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服气?我有什么可不服气的?我五岁就在外闯荡,从北向南,又在海外漂了几年,阎王殿里咱都逛过好几回了,到现在才十四岁;你呢,你投军的时候十几了?跟我比,你也不嫌寒碜!”

    板栗被他一席话说愣了。

    要这么比,他还真比不上大苞谷。

    大苞谷见他张大嘴巴,心下暗爽,又冷笑道:“我最瞧不上你们,板栗、小葱、红椒、山芋、香荽,一个个的,名气大呀,好能耐呀!可是怪的很,怎么蠢起来比驴还蠢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人家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就信了,怎么就这么好骗呢?怎么就这么蠢呢?”

    他满眼不可置信的模样,不住重复问话,把个板栗给气得,牙根痒痒,手也痒痒,脚也痒痒,却找不到出手的理由——眼下,人家还不是他弟弟;还有,人家是原告,他虽然贵为王爷,却没权利审讯。

    这个臭小子!

    好些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若是黄豆在这,怕是要热泪盈眶地跟他握手。

    到底是大哥,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自然不会被大苞谷几句话给骂得失态,再说,他怜他年幼就吃了许多苦,这次更被用刑,心里有气是难免的。

    若是骂几句能让他消气,那就让他骂吧!

    “你是因为恨张家人,才不说出黑匣子下落的吗?”板栗认真问道。

第486章 潇洒赌一回

    今日保底两更,下更预计晚八点。粉红十票加一更,二十加两更……

    ***

    板栗想起皇帝的话,又想起白凡,他不得不提醒大苞谷:刑部其实审的已经不是张家的认子案了,而是白凡,还有陈家跟海盗的牵连。

    真假玉米,张家已经分清了,却无法将他领回家去。

    大苞谷脱口而出:“你们对那黑匣子这么关心,比儿子还上心,那当年为何不问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玉米?”

    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凭什么那个玉米什么都不记得,张家却认了他;而他明明是真的,却被逼问各种问题,来证明自己?

    板栗原本是站着的,这时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对着床上的大苞谷认真道:“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玉米已经被狼吃了。忽然有一天,白凡送了个玉米来,跟玉米小时候还有几分相像,爹娘想儿子想得都绝望了,这种情形下,我们怎能把他往外推?他什么都不记得,确实是最好的借口。因为,一个被狼叼过的五岁孩子,没吓死已经是万幸了,失忆也很正常……”

    板栗耐心地对大苞谷解释当年一家子的心态和情势,以及眼前的情势复杂。

    大苞谷听后,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不是玄武王吗?小葱不是玄武将军吗?还有郑家的白虎公、榜眼、秀才,张家的大理寺卿……一个个都跩得很!就算当年你们有苦衷,眼下呢?真正的玉米,他能逃脱狼口和敌手,并且顺利长大,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剩下的,就看他的兄姐了。没本事查清并揪出幕后主使,你干脆别当玄武王了!灭了几国又怎样?连亲弟弟都不能认、不能救,我要是你,羞都羞死了!还只管问我,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板栗如同被打了个耳光,再也不能镇定,霍然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少年。

    大苞谷冷笑道:“怎么?怪我冲撞了王爷?当年张家被抄,想救玉米也有心无力;现在呢,赫赫扬扬的玄武王府,哥哥姐姐一大堆,连弟弟都认不回来,难道不丢人?我要是你们,我早一头碰死了!”

    ……

    看守真假玉米的龙禁卫就见玄武王面色铁青地从屋里出来,气冲冲地走了,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难道王爷已经认出这个姓陈的不是张家五少爷?

    这很有可能,之前去看玉米的时候,王爷出来可是面色如常的。

    屋里,大苞谷眼见大哥被自己气得暴走,有些心虚,嘀咕道:“本来就是么,还不让人说了!”又暗自想,“老大,对不住了。等赢了钱,请你吃酒。”

    他真是抠门,真要赢了,那就是几十万的银子,他只肯请吃酒。

    白猫担心地看着少爷道:“少爷,你干嘛骂王爷呢?”

    大苞谷硬气地挥手道:“不用管他,小爷我自有主意。”

    从小到大,四猫四鬼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小爷我自有主意”,也很少失望过,因此就丢开这话不再提,伺候他吃药。

    且说板栗,急匆匆回到王府,也不去后面见奶奶,也没去见爹娘,独自坐在书房内生闷气。

    不是生大苞谷的气,是无名火。

    因为大苞谷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恶狠狠地想道:“本王要是不能把此事弄清,是该一头撞死了。”

    大苞谷说的对,他小小年纪就历经艰难,已经非常不容易了,现在,是哥哥姐姐们出力的时候。

    若无法弄清,那就是无能!

    说是说,要如何弄清呢?

    正苦思间,儿子张念祖在外大喊大叫:“我要爹!爹!”

    奶娘和丫头低声哄劝。

    板栗急忙扬声叫道:“魏铁,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从外面冲进来,一头撞进他怀里,仰脸叫道:“爹!”

    板栗就笑了,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一边捏着他露在短裤和小背心外面的胳膊腿,一边问道:“在玩什么?”

    小念祖撅嘴道:“没玩啥。不好玩。爹,我想大乌龟了。”

    “大乌龟呀?”板栗忽然一顿,怔住了。

    大乌龟,大乌龟……

    他喃喃地念了几声,转头冲外面大喊道:“魏铁!”

    魏铁急忙跑进来,抱拳道:“王爷!”

    板栗急道:“去,把孙铁给我叫来。”

    魏铁听了,忙又跑出去。

    等孙铁赶过来,板栗已经将小念祖打发走了,正等着他呢。

    见他来了,叫他近前,低声吩咐了一番话。

    孙铁立即风一般冲出去了,王府守卫暂由魏铁接管。

    板栗自己也起身,召集几百亲卫来,命令道:“给我在京城仔细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叫秋霜的找出来。”

    众军见王爷发怒,齐声应道:“属下遵命!”然后也一阵风似得冲出去了。

    英王府,金嬷嬷正紧张地跟世子妃姜玘回禀:“……撑不住了,玄武王派人挨家挨户地寻问、搜查,已经往我兄弟那片去了。因为秋霜去那之前,被人看见过。”

    姜玘葱白的手指掐紧了丝绢,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金嬷嬷试探道:“世子妃,要不把她放了吧?”

    不等姜玘回答,她自己就否认道:“不成。回头玄武王问起来,说外面都找翻了天,为何不让她出去,不好交代,要牵连咱们的。世子妃,我看还是不要想法子代替秋霜了,这事不成。”

    姜玘垂下眼睑道:“告诉姜非,杀了她!”

    金嬷嬷听了一呆,半响才道:“是。”

    遂退下去了。

    于是,板栗翻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秋霜,

    七月九日,刑部接到一桩惊天大案:云州知府上报,在云雾山王家山庄附近,发现五十四具尸骨,有大人有小孩,已经多年了。初步判定是他杀,猜测是原张家旧有的庄户。

    云州知府惊得魂不附体,急忙就上报了刑部。

    王尚书接报后长叹一声——王家的麻烦来了!

    七月十日,孙鬼从外边办事回来,才进入清阳街,就被监视陈家的张家护卫认出——那人恰好是张家老护卫,立即就被抓住了,揪来见板栗。

    陈家人拦也拦不住,急忙飞报陈老爷;陈老爷又急忙赶去刑部告诉大苞谷。

    街坊们见了,都猜测玄武王知道陈家的少爷是假玉米了。再者,虾有虾路,鳖有鳖道,当日玄武王在刑部被大苞谷气走的事,也被有心人打听到了,因此,赌坊里押张家玉米赢的人又飙升了。

    板栗见了孙鬼,听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这些年的经历说了后,勃然大怒,喝命人将他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他真是气狠了:这死鬼守在大苞谷身边,还让他跟陈老爷出海;出海就出海吧,张家平反你得来报信啊,却怕死不敢来,板栗简直不敢相信——这也叫理由?

    若他不这么可恶,板栗再不会打他的。

    因为孙鬼并不是张家奴仆,张家抄家的时候,他虽然奉孙铁之命去找玉米,但那时张家不可能付他工钱了,因此也不能算是张家护卫,张家没权利打他。

    孙鬼被打得鬼哭狼嚎,然后被关押起来,等候最后审理定案。

    至此,板栗因为没找到秋霜而焦灼的心才算安定了些。

    七月十二日,白凡进京后,先去刑部表态:张家认子一案,刑部要传唤当年相关人等,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保证随传随到。

    王尚书和张杨都迷惑了,板栗更是警惕万分。

    同日,白虎公郑昊率领众军到京,永平帝在乾阳殿大摆筵席,为一干将领庆功。

    七月十三日,玄武将军张灵儿带领一干人证回京。

    七月十四日,刑部宣告: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将于七月十五日在刑部大堂公开审理张家认子一案,同时,九年前云州云雾山屠杀案和童侍郎刑讯逼供案因为同张家认子案相关联,也一并审理。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都说这一次定会真相大白。

    各大小赌坊更是沸腾起来,因为赌坊截止明天升堂后,不再接受下注。那些还在打听消息的人都纷纷出手,选定自己要押的对象。

    王穷因为王家族亲牵扯上了命案,这几天也忙起来,每天都早早从翰林院回家,帮大伯处理事务。

    十四日下午,他回家的时候,经过一条街,跟随的小厮看着一处房舍笑道:“这些人都赌疯了。”

    王穷纳闷地问:“赌什么?”

    小厮道:“少爷不知道?赌坊为真假玉米一案开了局,赌两人谁是真玉米呢!”

    王穷脑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我明白了!”

    小厮不禁愣住,少爷明白什么了?

    王穷拨转马头,想要去找黄豆,又停驻马,长叹了一声,转头回家去了。

    十四日晚上,玄武王的书房内,板栗、葫芦和小葱聚集在一处,低声说话。

    “他说我们无能。说他要是我们,早就一头撞死了。”

    葫芦和小葱听了板栗的话,呆了半响,愣是一句话没有。

    板栗悻悻地说:“别发呆了。过来,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先这样……”

    他这些日子再没去刑部找过大苞谷。

    若不能破了这个局,他真要撞死了。

    这晚,三人整整忙到子时后,才去歇息。

    陈家人也是一晚不安宁,第二天凌晨,一家子主仆都早早起来忙活,准备去刑部,连店铺也不开了。

    饭后,陈老太太立即催促儿子儿媳赶快走,说早些去,能占一个好位置,因为今天人肯定很多。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车骑马往刑部去的时候,路过清阳街一家赌坊,有人认得他们是陈家人,立即哄笑,说陈家儿子行情不好,就算一赔六也没人押。

    这话本应该让陈老爷高兴才对,可他见大苞谷这么不被人看好,心里那个气呀,跳下马背,冲进赌场,质问道:“还能不能押?”

    赌场正要封局呢,闻言笑道:“陈老头,你想押你儿子真是人家儿子?”

    这话说的,众人轰然大笑。不,是嘲笑!

    陈老爷怒不可遏,大喊“管家”,命他将陈家的房契拿来押大苞谷赢。

    老头儿豁出去了,潇洒赌一回!

第487章 一锤定音(一)

    二更送上。还差几票就加三更了,加油哟!

    ***

    为何要赌房子?

    陈家没银子了呀!

    如今可是真空了,就留了几百两当盘缠,以防万一输了,一大家子得回老家不是。

    赌场的人见他这样大手笔,都心惊不已,尤其是庄头,不禁犹豫起来。

    旁边有人笑道:“你要送银子给咱们,咱们不能不收。想当王府干亲,你就做梦吧!”

    庄头眼见那么一所大宅子押上来,当然动心。他心想那么多人押王府的玉米,反正自己也不亏,怕什么,就收了他的房契,开出凭据来。

    收完这一笔,立即就收摊子关门。

    干嘛?去看审案哪!

    今日审案结果可是关系着万千人的钱财。

    七月十五,说艳阳高照那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烈日炎炎。等会到了中午,只怕大街上都能晒得熟鸡蛋。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京城人看热闹的热情,刑部衙门前的大街上人山人海。也不知他们都来干嘛。也不想想,这么多人,刑部不可能都放进大堂的,来了也白来。

    果然,人一批一批地进去,根本没老百姓的份,实在太多了。

    张家和郑家全部出动,除了老的没来——怕中暑,女眷只来了大房的郑氏和小葱姊妹,其他如紫茄、青蒜、绿菠都不准来。

    陈家一家子当然都来了,连老管家和四猫四鬼都进去了,因为他们也要作证。少爷说了,今儿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出来,不用捂着藏着了。

    然后是赵家的,赵翩翩哭闹着死活要来,因为这场堂审决定到她未来的命运,赵耘和汪氏拗不过她,就让她来了。

    王家也来了不少人,因为王家麻烦大了。

    新任户部侍郎白凡带着管家和下人也在场。

    其他人家就不一一细数了,总之,这些人挤满了堂下,百姓根本进不来;小葱带来的一干证人都押在刑部后堂,等候传唤。

    只见大堂上方,从左至右,顺序坐着大理寺卿张杨、刑部王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冯大人,三人均面容端肃、神情威严。

    堂下左上首坐着玄武王及其父母、白虎公、玄武将军,红椒和香荽站在他们身后;右上首则是英王、户部尚书赵耘、户部侍郎白凡、奉州辖下河间知府王统,即已死的混世魔王的姐夫,还有胡钧之父胡敦等

    云州云雾山屠杀案一报到刑部,板栗立即上奏皇帝,同时派人去奉州河间府,将王统一家看住,防止他逃跑。

    如今安国几乎成了大靖官员的避风港,他当然第一时间防范王统逃跑。

    虽然尚无证据证明王统伙同胡镇杀害张家管事庄户,但作为当年的地方官,办地契、杀人,都在他任内辖下发生,他当然逃不脱责任,更何况张家的山林还转到了他王家名下。

    皇帝既然如此重视张家认子案,便没有理由拒绝玄武王的要求,何况云雾山屠杀案太惊人了,于是命王统进京。

    至此,所有涉案官员都传来了,今日必要做个了断。

    因为案情牵涉三司会审中的两位官员——大理寺卿张杨和刑部尚书王令宣,皇帝便派英王亲临刑部监审,可见重视。

    堂上阵势俨然,张郑两家的兄弟、田遥、王穷王突等官家子弟,都在堂下站着;百姓们来的早的,就占据了大门口的位置,外面更是人头攒动,一个个被晒得面上流油。

    待王尚书把惊堂木一拍,里里外外合计上千人——不包括街上的——顿时鸦雀无声,连街上的人都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

    王尚书喝令,带陈离、张离上堂。

    两个少年立即被带入大堂。

    所过之处,人们都望着他们。

    这一看,大家就发现:大苞谷长胖了些、白了些,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对着陈家诸人含笑示意;玉米则瘦了些,有些沉默。大家还发现,这样一来,两人竟然有五分相像,若大苞谷再养白些,猛一看去,倒像双胞胎。

    堂上的张杨首先有这感觉,满心狐疑;郑氏更是惊悚,若不是她亲生的,知道自己只生了一个,她可能会以为两个都是了;张槐板栗葫芦等人无不觉得怪异。

    其他人则惊叹,这背后主使者太厉害了,竟然找了这么相像的一个人来冒充,难怪张家人会弄错。

    大苞谷和玉米上得堂来,也凝神打量堂上的人。

    见今日各方汇聚,大苞谷十分满意,也不摆脸子了,对着张家人笑,还对葫芦挤挤眼,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大表哥。

    葫芦挑眉,无声道:“死小子,敢骂大哥大姐!”

    郑氏见他这副表现,和张槐对视一眼,高兴地笑了。

    玉米看见赵耘、赵翩翩等人,不禁一愣;目光转到白凡脸上,更不是滋味了——他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埋在张家的一颗棋子呢?

    白凡对他微笑颔首,神情十分亲切。

    等二人拜见过三位主审官,王尚书先简单阐述了案情,以及上次审问留下的疑点,说刑部已经往梅县取得人证,接着审理。

    正要吩咐带人证,谁知玄武王站了出来。

    玄武王来到大堂中央,对三位主审官抱拳道:“各位大人,本王已经认定陈离就是永平十五年张家被狼叼走的玉米,现有重要人证和狗证。”

    王尚书一惊,沉声问道:“人证何在?”

    板栗对外大声道:“带孙鬼!”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哗然——这就认定了?

    这可是玄武王说的话,不仅有人证,还有狗证,真是闻所未闻。

    大苞谷更是张大嘴巴——他还没开口呢,还没亮出杀手锏呢,怎么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了?

    玉米霎时脸色惨白,霍然转向白凡。

    白凡却对他安慰地一笑,示意他冷静。

    不知怎的,他的笑容让玉米心安,于是镇定下来。

    等魏铁带着孙鬼、牵着小灰上堂,大苞谷气呼呼地瞪着大哥——把他的人和狗弄去,算什么本事!

    板栗冲孙鬼喝道:“还不跪下!”

    孙鬼见堂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官,吓坏了,身上挨板子的地方又疼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叩头哭叫道:“拜见青天大老爷!青天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该死啊!小人没用啊……”

    小灰则扑向大苞谷,两只前腿搭在他肩上,用舌头舔他的脸。

    大苞谷不住躲闪,使劲推它道:“别闹了!没见这是公堂?一点眼色都不懂。给我坐好了!”

    王尚书等人均皱眉。

    板栗也是眉头直跳,刚要喝止孙鬼,忽听大苞谷骂完狗又转头骂孙鬼:“老鬼,小爷还没死呢,你就嚎丧?瞧你那点出息!还不给我歇了呢!好好说。再哭我抽你!”

    孙鬼一个激灵,忙停下哭声,抬头看向他道:“是。少爷。”遂规规矩矩跪好了。

    那狗也乖乖地坐了下来,歪着狗头打量堂上三位主审官,后面尾巴直摇摆。

    众人惊掉一地眼珠。

    王尚书努力镇定心绪,喝道:“下跪何人?”

    孙鬼忙答道:“小人姓孙名鬼。是张家的护卫。”

    王尚书问道:“玄武王说你能证明这陈离就是张家丢失的玉米,你可将有关内情一一道来。”

    孙鬼忙从头说起,张家被抄后,他如何奉堂哥之命去找三少爷玉米,又如何在溟州遇见三少爷和狗……一一禀明。

    右都御使冯大人立即质问道:“当年张家平反,你为何不带你家少爷上京认祖归宗,却任由他小小年纪出海?”

    陈老爷便上前跪下,说是自己从玉米日常嘀咕中,得知他就是张家丢失的玉米,因此当他得知张家平反、玄武侯进京的消息,不舍得将儿子还给张家,便将他拐出海去了。

    此言一出,张家人都怒视他。

    终究还是没有人出声责怪,因为要不是人家,玉米怕是早死了。

    孙鬼点头道:“小人那时还不知道张家已经平反了。等知道了,少爷已经出海了。他嘱咐我留在家打听张家的消息。小人打听出来了,少爷又没了,张家又冒出个玉米,小人就不敢上京,怕被藏在暗处的仇家灭口,小人觉得他肯定等着我们上门呢。”

    大苞谷低声喝道:“什么没了?是不在!臭嘴巴,说话都不会。”

    听了这番话,众人再次惊呆,这陈离是张家玉米确定无疑了。

    赵翩翩嘴一瘪,就要哭出来,被赵耘回头严厉地瞪了一眼,遂使劲憋住,无声流泪。

    王尚书却猛拍惊堂木,大喝道:“大胆孙鬼,既是如此,上次堂审为何不上堂作证?”

    孙鬼道:“因为小人那时不在京里。小人奉少爷之命,去云州查证张家山林被霸占一事去了。”

    王尚书转问大苞谷:“陈离,你为何进京后不急着认亲,却派人去查张家祖产?”

    大苞谷尚未回答,小灰见王尚书对少爷疾言厉色,不乐意了,张开狗嘴冲他“汪汪”狂叫两声,意思你再骂少爷我就咬你。

    王尚书顿时面色发黑,堂上众人也都忍无可忍,不知该笑还是怎样,反正这样的堂审是他们从没见过的。

    大苞谷慌忙抱住狗脖子,低声喝道:“闭嘴!不许叫!你乖乖的,我等会带你去吃肉包子。”

    小灰果然闭上了狗嘴。

    大苞谷安抚住忠犬,这才抬头,冷笑道:“因为云州祖产关系到小人顺利认亲,小人当然要查了。不然能怎么办?我能指望谁?张家,郑家,两家子几十人,这么多年了都拿假玉米当真的,我还有什么指望?这老鬼——”他指向孙鬼——“胆子比芥子还小,当年得知张家平反的消息,死活不敢进京找我爹娘,我能指望他?我养父母倒对我疼爱的很,可他宁愿把我拐出海,也不让我认亲。大人想,我自己不操心想法子,我能指望谁?”

第488章 一锤定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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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完那番话,大苞谷无意识地用右手摸摸小灰的狗头,“哼”了一声道:“小灰倒是能干得很,就是不会说话。”

    他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孤寂和落寞。

    堂上众人都感受到了。

    是啊,掰着手指头细数,亲的、干的一大堆,然他却只能自己筹谋自救。

    从五岁那年被狼叼走,他就只靠自己了。

    一时间,连王尚书都沉默下来。

    他忽然觉得,郑氏在抄家前夕告诉孩子们,张家就要崛起了,绝不是一句空话、大话。张家这一抄,造就了一个玄武王,一个玄武将军,剩下几个自不必说,眼前这个陈离将来成就只怕不输其兄姐。

    英王紧盯着大苞谷,眼睛发亮。

    已经确定他就是玉米,张家人感觉自然比上次更不同,张槐郑氏难受自不必说,红椒和香荽已经满脸是泪,板栗、小葱和葫芦更是难堪。

    板栗原以为今日可以搬回些面子,谁知上来就挨了这一耳光。

    这辈子,他们兄弟都别想在大苞谷面前挺起胸膛了。

    王尚书深吸了口气,接着问板栗道:“王爷确定这狗是张家的?”

    板栗点头道:“确定。它追着玉米去的那年才三岁,今年十二岁了。”说完,对小灰伸手道:“小灰,过来。”

    那狗果然起身,跑到他身边,对他摇摇尾巴,仰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不但如此,山芋、红椒、香荽上前叫它,它也是一样,都认得他们。而换一个陌生人上前,小灰则会耸起全身毛发戒备。

    王尚书点头,对英王道:“如此,确实可以证明陈离就是张家玉米。”

    真是太顺利了,连刑部在梅县找来的证人都不需要了,或者说他们的证词可作为佐证。

    英王无话可说,颔首认可了这一结论。

    不等王尚书开口,板栗转脸面向白凡,紧盯着他道:“白大人以为呢?”

    白凡不慌不忙地起身,微笑道:“下官认为,陈离就是张家丢失的玉米。”

    他如此坦然,令张家人意外极了,仿佛全力打出一拳,却落在空处,自己倒往前栽了个踉跄。

    张槐和张杨对视了一眼,满心狐疑。

    只有板栗不为所动,指着玉米追问道:“那这个玉米又是怎么回事?大人从哪找来的孩子?”

    他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善了。

    玉米呆呆地跪在那,仿佛待宰的羔羊,身子微微颤抖。

    白凡回答十分干脆:“不知道?”

    张杨冷笑道:“白大人,人是你送来的,你说不知道?”

    白凡走到大堂中央,对上抱拳道:“下官没来之前,觉得这陈离怕是假的。不过,王爷提出的人证狗证,确实让人无可辩驳。下官真糊涂了,又不知哪里不对。若是自己辩驳,未免不能取信于人。就请各位大人按规定审讯,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下,连王尚书也疑惑了。

    他眼神犀利地盯着白凡,觉得这人不是大奸,就是整个事件哪里出了问题。

    正沉吟间,就听张杨问道:“白大人真的是从梅县城外的河边找回他的?”

    大苞谷大叫道:“他撒谎!小人根本没在城外上案,他上哪找一个人来?”

    王尚书轻拍惊堂木,道:“陈离,你且听着,莫要插嘴。我等自会审讯。问你的时候,你再回答。”

    大苞谷很有眼色,乖乖闭嘴。

    白凡先不回答张杨的问题,而是肃然对大苞谷道:“虽然你认定本官有加害你之心,然而本官问心无愧,否则就不会来了。哼,真要加害你,当年你才五岁,任你如何聪明,弄死你十次都够了,岂能容你活着逃走?”

    说完,不理大苞谷的怒视,又对张杨道:“回大人话,是在城外河边找回来的。还有,今日不但下官来了,下官还带来了当年照顾玉米的管家、下人,和找回他的家人,一并听候传讯。”

    张杨眼神一眯,道:“传!”

    于是,五六个人又被带上堂来。有婆子,有汉子,有老头,都是大苞谷认识的人,斗鸡眼和瘦竹竿当然也在其中。

    王尚书问:“玉米丢失后,何人找回来的?”

    如今已经能断定,双方的分歧是从玉米逃出梅县城开始的。

    两个汉子就叩头道:“是小人找回来的。”

    接着将找回玉米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杨又问白凡:“白大人当时不在附近?”

    白凡摇头道:“不在。是他们带回来给下官看的。下官见过后,就让老管家继续养着他了。”

    王尚书追问:“你难道就没发现两个孩子有区别?”

    白凡再次摇头道:“大人,本官之前总共也没见过这孩子几次,况且——”他轻笑转脸,示意众人看大苞谷和玉米——“大人觉得他们长相如何?”

    张杨道:“他们虽然长得很像,但还是有差别。”

    王尚书点头,对找回玉米的两个汉子叱喝道:“本官再问一次:你们真是从梅县城外河边找回玉米的?”

    两汉子叩头,赌咒发誓说真是从城外河边找回孩子的。

    小葱起身,对旁边衙役道:“带梅县一干人证上堂。”

    于是,老何夫妇、小镇的土财主等人都上来了,跪了一片。

    小灰立即冲着老何夫妇叫了起来。

    老何媳妇疑惑极了,“当家的,这狗……”

    老何激动地说道:“这就是送银子给咱们的狗。真是神哪!”一边对狗儿不住作揖。

    众人无不称奇。

    王尚书喝令肃静,逐个询问,令他们将当年的情形再说一遍。

    众人都说了。

    得知大苞谷就是当年那孩子,老何媳妇转身对他磕头,感谢他给何家带来了孩子,感谢他让狗给他们送银子;小镇上的几个土财主更是磕头如捣蒜,说全家都感谢他,还给他立了个善财童子的牌位,早晚都上香呢……

    大苞谷不料当年无心之举有这般结果,咧着嘴巴傻笑起来;陈家人则郁闷万分:他们收养了大苞谷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带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白凡比他们更加郁闷:那都是他的财物好不好!

    又不禁对大苞谷佩服万分,觉得输在他手上一点都不亏。

    堂上堂下众人都对大苞谷一路创造奇迹佩服不已,今儿堂审可真是开了眼了。

    小苞谷更是对三哥仰慕万分,生平第一次佩服一个人;张槐和郑氏相视一笑,这个儿子,福缘不是一般的厚。

    问明后,王尚书重重一拍惊堂木,对找回假玉米的两汉子厉声喝道:“真玉米在此,狗也在此,一干人证都见过他们,你二人还不从实招来?还敢狡辩?再不招,大刑伺候!”

    两人顿时浑身筛糠般抖索。

    白凡也沉声道:“你二人若说的实话,就无需害怕;若说的假话,趁早言明。否则,等查明真相后,便是官府不治重罪,本官也饶不了你们。”

    两人便伏地求饶,告道:“这人确实是从梅县城外河边找回来的,但不是玉米。”

    张杨立即喝问:“怎么说?”

    一个汉子道:“当日,小人们找遍了梅县城,也找不到那个玉米。后来,听人说,头天晚上看见夜香王胡子的闺女带着个孩子往河边跑去了,小的们就去王胡子家……后来禀告大人后,就顺着河往城外找……进山后,在河边一棵树下发现一滩血迹,一直延伸到林子里去了。我二人吓坏了,心想这孩子八成被野兽吃了……回来半路上,就看见了这个孩子。觉得他长得跟玉米有些像,我二人怕被大人责罚,就用他混了大人,又找了一条狗……”

    天底下竟然有这等巧事,丢了一个孩子,正好就送来了一个,还不记得任何事了,这话谁信啊。

    大苞谷气坏了,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嚷道:“他撒谎!”

    都编得没影儿了。

    板栗挥手制止他,沉声问道:“那他身上狼咬的伤痕是如何弄出来的?”

    汉子道:“小人当时并不知这是张家的孩子,想不通老爷为何对一个捡来的孩子这么看重,又是派人看着,又是找人伺候。偏这孩子还不领情,老是骂人,说我们是拐子,小的们都很烦。用这个孩子代替玉米后,用兽牙在他肩上弄出伤来,借口他逃跑受了伤,要静养,老爷来看了一看,吩咐好好替他诊治就走了。当时他睡着,老爷没看仔细,就混过去了。原以为这事完了,谁知后来送给了张家,说是张家的儿子。我二人都害怕,都不敢说出真相了。想着那真玉米反正已经死了,也没人知道这事。谁知又没死,又找来了。”

    板栗朝着白凡冷笑道:“白大人编出这等漏洞百出的话来,是将我等都当傻子呢!”

    白凡躬身道:“下官不敢!”

    小葱道:“你不敢?你派人掳去我弟弟,又毒打他,后又送个假的来,究竟是何居心?”

    白凡猛然转向她,双目射出迫人光芒,沉声道:“将军说下官是何居心?是杀了他,还是残了他?至于下人打他,那是他见人就骂,下人们中也有不良之辈,如何能忍他?自从下官猜测他是张家儿子,便让老管家照顾他,就再也没有人打他了。不信你可以问他自己。不然,他逃走的时候,那些珠宝从哪来的?还有,当日送这孩子来张家的时候,下官也让张家仔细辨认了。你们自己都认不清,凭什么他们混下官,下官就该认出来?下官那时尚未成亲,不便将他带在身边,都是交给老管家养的,总共也没见过他几次,能有多大印象?还有,下官送这个孩子来张家,他可做了不利于张家的事,还是下官做了不利于张家的事,使得你们怀疑下官居心不良?”

第489章 玄龟认主(一)

    小葱怔住了,众人也都怔住了。

    就连亲身经历的大苞谷也怔住了。

    因为当年他刚到那个院子时,确实被人折磨。自从白凡去看过他后,他日子就好过多了,挨打只有一次,那一次打得特别狠。等养好伤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打他的黑脸家伙了,他也再没有挨打过了。

    这么说来,仿佛白凡真是好人。

    他说仿佛,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好人,这一切都是他蓄意的。可是,他却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整件事无迹可寻,有破绽的地方也拿不出证据来。

    太可怕了!

    这个人隐藏太深了!

    他死死地盯着白凡,白凡也坦然无惧地看着他,两人无声地传达别人看不懂的斗争:一个发誓要揭穿他伪善的真面目,一个说你尽管放马过来。

    梅县来的老何媳妇忽然对大苞谷道:“白县令可是好官哪!他不是坏人。小爷,你是不是弄错了?白县令那年到处找你,可没让人害你,这事准弄错了。”

    老何猛点头,道:“小爷,你说你那会儿就藏在我家的床底下,你不是听见了我们说话的?白县令真是好人哪,这我们梅县的人都知道。”

    小镇上的几个土财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道:“白县令虽然不在我们县当官,那名声我们也听说过的。所以,我们都喜欢去梅县贩货回去卖。”

    王尚书等人都面露异色。

    玉米却盯着白凡,恨声道:“你没有居心?那我是从哪来的?我爹娘是谁?”

    白凡一反之前的淡然,神情凛然,厉声道:“我现在说话有谁信?你信吗?既然不信,就不要问。要问,也是问你自己。你有过要害张家的念头吗?你当初到张家来是为了富贵吗?若没有,你怕什么?他陈离是真玉米,所以理直气壮;你没生过任何害人的念头,问心无愧,也应该理直气壮。你不比他差!要说错,也应该错在我身上,与你无关。等此案审清,有冤申冤,有仇报仇,那时再说!你慌什么?”

    玉米被他凛然气势震住,又觉得他句句都振聋发聩,不觉精神凝聚,心气回升,看着他用力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白凡对板栗抱拳道:“玄武王指责下官阴谋暗害张家,就请亮出证据来,请三位大人审理。”

    板栗和小葱顿时陷入僵局。

    原以为没有秋霜也照样能把案子审清,现在看来是不成了。眼下非秋霜来不可。

    正思索,忽然堂下有人大声道:“白大人带来的这个孩子是假的,陈家送来的也不是真的!”

    众人一惊,一齐望向门口。

    从人群众挤出一个中年书生,自称是刑部侍郎童大人家请来的黄讼师,要为童大人出首辩护。

    王尚书沉声问:“何以见得陈家带来的玉米也是假的?”

    黄讼师冷笑道:“本来学生有些地方想不通,可是这二位说——”他指着白凡带来的两个汉子道——“在山上发现血迹,找不到人,才用了个假孩子代替。学生就想通了。”

    张家人和大苞谷都不敢相信,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敢信口雌黄,说大苞谷是假玉米。

    王尚书道:“讲来。”

    黄讼师道:“真玉米已经死了。这个陈离是他——”他指向孙鬼——“和陈家弄来混张家的。”

    孙鬼大惊失色,呼天抢地地喊冤,被大苞谷厉声喝止。

    大苞谷出奇地没有愤怒,但神情十分严峻,冷声问黄讼师道:“证据呢?”

    黄讼师道:“证据?证据就是他身为张家护卫,找到小主子却不护着他,却让玉米出海去了;等张家平反,又说不敢来京城报信。这话你们信吗?”

    他环视四周。

    众人确实觉得荒唐。

    连板栗都觉得那理由荒唐,要不然也不会气得打他二十大板了。

    黄讼师对众人的神情十分满意,道:“刚才学生就怀疑,又提不出证据来。如今就能说得通了。孙鬼找人代替玉米,心中有鬼,怕隔了短短几年工夫会被张家认出来,于是慌称出海。时隔九年后才来,就有把握多了。他在张家呆过多年,张家玉米自小就由他看护,陈离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教的,所以比白大人说得还多还要真实。云雾山的地契说不定也是他偷卖的,所以他现在又想凭着假玉米将这处产业拿回来,所以才在进京后,不先帮玉米认亲,而是去云州摸底……”

    他真是高才,这一番话,让人听了,觉得比白凡说的更合理,甚至比大苞谷说得都合理。

    可见,越是合理的,越不容易是真的。

    人,是性情动物,就算规划详细,在执行的时候,还会有偏差;人,有时会犹疑,有时会果断,有时会冲动,有时又灵机一动……

    这就是大苞谷、孙鬼种种不合理的行径明明是真的,却屡屡被人怀疑的缘故。

    郑氏霍然起身,冷笑道:“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我当娘的说他就是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来信口雌黄?”

    白虎公郑昊起身按住她,安慰道:“姑姑别理他。”然后对玄武王喝道:“板栗,别听他啰嗦了!”

    他们可没闲工夫跟他耗,今儿事多着呢,白凡、王统、童茂才是他们的目标。

    板栗冷笑一声,转身对外大喝道:“孙铁何在?”

    魏铁在外面高声答应:“传孙铁上堂。”

    人们都惊疑不定,不知玄武王还有什么关键证据出示。

    等孙铁带着三个护卫,小心地抬着一张半丈长宽的方木盘进来,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所有坐着的人,包括英王在内,都站了起来。

    木盘上趴着一只巨大的乌龟,比那年公孙匡抄完张家后送来京城的那只还要大。

    大堂大家怀着崇敬的心情,盯着这只灵物。

    英王皱眉道:“玄武王,你把玄武请来干什么?不是说不能轻离龟巢,会水土不服吗?”

    板栗忙躬身道:“禀王爷:小王请来玄龟,一是拜见皇上,二是为了这桩案子。事后立即送回去。”

    英王听后这才不言语。

    板栗转身面向黄讼师,沉声道:“本王没空与你辩驳。你既然出头,想必早就编好了说辞:孙鬼在张家呆了多年,又照顾玉米多年,灰狗也认得孙鬼,所以陈离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孙鬼教的。”

    他又转身,朝堂上抱拳道:“三位大人,英王爷,这只玄龟很少出世,连我张家也不是人人都见过的。但是,本王的三弟玉米当年却是常常跟这只玄龟一处玩耍。现在,就请陈离和玉米,或者其他人,来唤这只玄龟,看它有何反应。这样得出的结果,可能作为证据?”

    王尚书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点头道:“若是玄龟真能认人,将是有力的证据,任何人再提出异议都没用。”

    他们觉得,大凡稍有灵性的动物,直觉都很灵敏,又不像人,会被外界人事扰乱心智。所以,玄龟若是认得陈离,比郑氏认子更可信。

    郑氏受不了了:她当娘的,还比不上一只乌龟?

    她忍不住就提出抗议,因为她怕老龟忘记了儿子,那可怎么办?

    王尚书道:“老王妃请稍安勿躁!我等不是不信王妃,不过是慎重些而已。不错,母子间本来有种天然的血脉牵连。然世事纷杂,这天性很难保持最初的纯净,极容易受情感左右,而情感又容易受俗事外物支配。而这玄龟就不同了,它的灵性是不受人间俗务影响的。”

    众人都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板栗忙对娘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张槐等人也都纷纷安慰她,说玄龟一定能认得大苞谷。

    郑氏明知大家对神物的信仰和崇拜,只好暗中祈祷了。

    当下,板栗上前一步,大声道:“其实,本王已经认定陈离就是本王兄弟。但为了慎重,也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不得以才请出玄武。”转向大苞谷和玉米,“陈离,玉米,你二人分别用自己的方式唤它,看它可有反应。”

    从老龟被抬上来,大苞谷就傻了,他没想到大哥会用这个法子。看来,老大被他气狠了,气得开窍了。连他都没想起来这招呢。

    这么一来,不是没他啥事了?

    他一边想,一边对玉米道:“你先请!”

    他依旧是那么精明,怕假玉米跟着自己学,怕老龟老糊涂了,只要听见相同的话就答应,于是留了个心眼。

    玉米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大木盘跟前,蹲下身子,对老龟道:“龟爷爷,你饿不饿?我拿虾给你吃。”

    他在桃花谷,也曾见过许多大乌龟,这一只却没见过。

    但张家的孩子,对这种超大的乌龟,都是叫“龟爷爷”的,也常拿些食物逗引它们。玉米这么叫,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看老龟是不是为了吃而动心。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那老龟。

    可是,老龟却毫无反应。但也没害怕,没缩回脖子,只是乱转脑袋四下看人。

    玉米逗引了好一会,换了好几种说辞,始终不能让老龟回应,只得放弃。

    于是,大苞谷走上前来。

    ***

    下更两点。踮起脚伸伸手就是三更、四更,两个加更后就冲入前十,就可以加五更,比之前冲前十五更容易,努力吧。

第490章 玄龟认主(二)

    很快就可以五更了,二更提前。亲们加油哟!

    ***

    他见了这老龟就亲切,也想试试它还记不记得自己。

    他特意蹲在离木盘一尺多远的地方,笑道:“龟爷爷,抄家的时候,我放在你那的东西,你可藏好了?我说长大了来拿的。龟爷爷,我那天说拿鱼和肉给你吃,后来抄家了,我就被狼叼走了,就没去了。你不怪我吧?”

    人们顿时发现,那老龟昂首看他,似乎在审视他,又伸长了脖子靠近,似乎轻嗅一般。

    大苞谷忙又道:“龟爷爷,你带我去你家玩,好不好?”

    这下可精彩了,只见那老龟从盘子里爬出来,爬到大苞谷身边,用脑袋不住地蹭他,仿佛久别重逢的友人在打招呼。

    众人都看傻了。

    大苞谷就像跟它心有灵犀一般,摸着它的脑袋跟它说话:“你让我坐啊?不成,我现在长大了,你驮不动我了。”

    老龟使劲蹭他。

    大苞谷乐得哈哈笑,童心大发,果真一屁股坐到老龟背上,把双腿一盘,道:“好了。龟爷爷,咱们去你家玩。”

    他不过是随便这么一说。因为当年他常这么说,老龟对这句话熟悉,怕说生疏的它不记得。

    谁知那老龟听了这话,调转身子就往刑部大堂门口爬去,爬得那叫一个快!

    想是这地方太吵了,它老人家受不住了。

    顿时,满堂人众把眼珠子全瞪出来了。

    大苞谷急忙大叫道:“哎哟!龟爷爷,这不成!湖州远着呢,你这样驮着我爬,啥时候能到家?咱们歇两天,我带你在京城逛逛,回头咱们坐马车回去……”

    一路嚷着喊着,转眼就到了刑部门槛前。

    老龟逢山翻山,遇水游水,遇见门槛当然爬门槛了,大苞谷就滚了下来。

    老龟察觉,还扭头看他呢!

    堂上堂下,刑部门外,所有人都哗然惊叹——今儿堂审可真开了眼了,好戏连连哪!

    先是狗——小灰已经被带下去了——后是乌龟,都通灵的很。

    五猫四鬼喜翻了天,一窝蜂地跟着老龟跑,嘴里不住喊“少爷”,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苞谷忙转头吩咐道:“白猫,快去弄些鱼虾来,我龟爷爷肯定饿了。”

    四猫一齐答应,立即就冲了出去。

    小苞谷飞奔过来,大喊道:“五哥,五哥,让我坐!让我坐!”

    板栗忙制止道:“别闹了!大苞谷,把龟爷爷叫回来。也别弄鱼虾了,你孙铁大哥都带了的,回头把这堂上弄脏了不好。”

    右都御使冯大人却道:“且慢,让这位小兄弟也去试试。”

    他指向小苞谷。

    英王等人都点头,要看这老龟是不是对所有小孩子都喜欢。

    当下几个护卫上前,将老龟抬回大堂中央,然后小苞谷就坐上龟背,也说了同样的话。

    可是,这回老龟却不理人了,还颠了颠身子,想把小苞谷颠下来。

    大苞谷忙对小苞谷道:“你不能硬上,你要先哄它。等玩熟了,它才驮你。”

    这下众人无话可说了。

    板栗一挥手,命孙铁将老龟抬下堂去。

    大苞谷跟在后面,弯腰嘀嘀咕咕跟老龟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人一龟挥手告别。当然,老龟是昂着头的。

    王尚书转头分别跟张杨和冯大人低声商议了几句,然后坐正身子,轻拍桌案,待肃静后,大声道:“本官当堂宣判:陈离乃张家第三子——永平十五年春丢失的张离;永平十八年末白凡送去的玉米系错认!”

    话音一落,红椒大声欢呼,张槐和郑氏也都含笑相视,香荽早从郑氏身后跑出来,要拉大苞谷见爹娘,山芋和南瓜也围了上去。

    只有花生失魂落魄。

    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高兴,可是不由自主地却把目光投向玉米,昔日的五弟看去是那么孤单恓惶,无助的很。

    其他众人也都反应不一,赵翩翩泪水立即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玉米。

    黄豆呵呵乐道:“好小子!我得管他叫哥了!”

    田遥笑道:“我瞧着,你比他差远了。”

    黄瓜、青莲等人无不开心地笑了。

    门外的百姓们反响最大。

    这消息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荡起的波纹一圈圈朝外扩散,最后整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那些赌徒们无不捶胸顿足,只有少数谨慎的人,两头都押了,这时大喜过望。

    王尚书再次轻拍惊堂木,喝令肃静,一边道:“此处是公堂,尚有几桩相关案子要继续审理。张离认祖归宗、张家亲子养子如何安顿,待退堂后你等回府处置。眼下,本官要接着审理。”

    衙役们齐声大喝,众人立即收声。

    王尚书道:“陈离就是张离。童侍郎不分皂白,严刑逼供,实属滥用刑罚。然童侍郎指称,他是为了弄清张离和海盗勾结一案,才刑讯的。眼下,本官即刻传童侍郎上堂,与张离对质。”

    板栗立即上前道:“且慢!”

    王尚书眼皮跳了跳,问道:“玄武王有何话说?”

    板栗铿锵言道:“今日三司会审,牵连甚广。说实话,小王十分怀疑白大人对张家有企图。然,小王拿不出证据,所以只能暂且搁下。同理,溟州东罗府的知府也只是怀疑陈家跟海盗有勾结,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小王不许审问我五弟。今日,小王就把话撂在这:拿了证据再来找张离,那时我张家接着!若查明张离与海盗有勾结,小王愿去了世袭王爵,再同张离担此罪责!!!”

    小葱亦清叱道:“童侍郎乃一酷吏。他想诬陷张离,拿了证据再来,我李家也接着!”

    葫芦霍然起身,沉声道:“我郑家也接着!”

    三人气势一放开,连王尚书也一滞。

    英王眼神微闪,沉思不语。

    黄豆这时上前道:“当日,东罗府的知府在奏报上说,陈家卖房子卖铺子,不知所踪,怀疑其逃匿。如今已真相大白:陈家是为了筹款上京帮我五表弟认亲,所有猜测均属子虚乌有,何来跟海盗勾结?况且,我们也怕中了奸计,当日已经仔细审问过张离。为这,下官还挨了表弟好一顿骂呢!”

    张杨也道:“不错!我等并不因为他自称是张家的玉米而有一丝纵容;当晚童侍郎更是刑讯逼供,均无所获。”

    王尚书微微点头。

    黄豆却从袖中扯出一道状子,呈给王尚书,道:“下官要告童侍郎:在任期内严刑酷法,草菅人命,造成数桩冤案。下官已将一干人证带到,恳请各位大人一并审理。”

    王尚书接过状子,越看越心惊:张家和郑家这是要彻底收拾童侍郎,为新回归的儿子出气了。

    他心思电转,果断做了决定。

    人皆有私心。他刚才这么说,是因为按常理,该问大苞谷让玄龟藏了什么,然后顺势转入云州云雾山屠杀案。可是,那案子牵涉到王家族亲,他本能地避免,能拖一刻是一刻,好见机行事。

    然而,白凡那边缺少证据审不下去,他只得将童侍郎先拎了出来。

    谁知张家却霸气冲天,再不许碰张离。

    王穷明白大伯父的心思,轻咳一声,望着他摇摇头。

    王家,决不能在此事上姑息养奸。

    王尚书挺了挺身子,带着决然道:“张离,本官问你……”

    话音未落,就听陈家那边传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真认了?我们赢了?认了!赢了!九十万两……哈哈哈……呃……哦……”

    随着一声好似鸡被掐住脖子似的挣扎漏气声,接着就是好几声尖叫响起。

    众人往堂下一看,原来是陈家的老管家晕倒了,陈老爷、四小鬼都手忙脚乱地扶他、紧张地叫喊。

    大苞谷吓了一跳,也冲了过去。

    小葱急忙也冲过去,诊治抢救。

    原来,刚才王尚书宣告大苞谷就是张家儿子时,陈家也是一片欢呼声。

    陈老爷夫妇想的是:他们终于帮大苞谷认祖归宗了,那么大苞谷就会继续给陈家当儿子,且陈家还攀上了玄武王府、白虎公府、玄武将军府……哎哟哟,多了许多权贵亲戚呢!

    陈管家却不管这个,大苞谷当谁的儿子也没他事,他只顾算账去了。这么一盘算,按一比六的赔率,陈家总共押出去十五万多两银子——因为带回来的洋货海货全部折价变卖了——除去本,净赚九十多万两。

    九十多万两啊!

    老头儿心跳骤然加快,手抖脚颤,完全忘记了这是在刑部大堂上,那边玄武王三个正跟王尚书对阵呢。他激动地望空大喊,心脏再也不堪重负,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也难怪他,陈家不过是乡绅,三四代人奋斗了近百年,才攒下目前这份产业,他何曾经手过九十万两的财物!

    闹嚷嚷中,王尚书刚要命人将陈老管家抬去后堂诊治,以免影响堂审,忽然堂下有人大喊道:“是他们!我认得。他们押陈家小子赢的!”

    一声未落,另一声又起,好些人从大堂门外涌入,指称陈家老管家和四鬼在各赌场押赌。

    “他们赢了九十万两?”问话的人嫉妒欲狂,红了眼睛。

    “我听见了,那老头儿喊的!”黄讼师立即证实。

    “我不服——”一人疯狂地喊,“玄武王府和陈家联手,诓骗我们!”

    这下炸开锅了,外面掀起一股声讨陈家的狂潮,席卷整条大街,人们蜂拥扑向刑部衙门。

    因今日人多,板栗便请调了龙禁卫在此维持秩序。见此情形,众军忙上前拦住,又不能伤人,紧张极了。

    九十万两这个数目,刺激得所有押赌之人失去理智,便是没押的人也嫉妒不已。

    他们根本不想自己也许只输了五两、十两,多的几百两,几千两,不过是九十万两中的一份子,再说了,以往也不是没输过,他们被九十万两刺痛了耳朵,嫉妒欲狂!

    黄豆见人们越来越疯狂,顿时慌了,心头预感不妙。

    王穷见他着急,叹了口气,低声对他道:“你那表弟实在厉害。我昨晚才想起来,陈家人折价清货,是为了筹银两去赌坊下注。”

    黄豆听了变色,急忙往板栗那边跑去。

    下更预计五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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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