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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4章 新的希望

    抱歉啊,一更更晚了。真的很感谢亲们拼命投粉红和打赏,今日预计三更。

    ***

    一时吃毕,堂审又开始了。

    王尚书注定要失望了,堂审并没有立即结束,而是掀起新一轮纷争和高潮。

    张家人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据指控白凡。可是大苞谷对他的仇恨是刻骨的,刚才审前面两桩案子的时候,因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就已经在苦思如何对付下一个仇家——白凡了。

    所以,待堂审一拉开阵势,大苞谷就走到大堂中央,讼师也好,哥哥姐姐也好,都被他划拉到后面,他要亲自跟白凡叫阵!

    时隔九年,两人再次面对。

    白凡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但心里却凝神戒备。

    这个少年满身缺点:霸道难缠,贪财狡诈,然而聪明坚韧、心机深沉。在他五岁的时候,他就拿他毫无办法,仿若那藤条,反复折、拧,就是弄不断。

    现在,他已经十四岁了!

    他丝毫不敢小觑他。

    此时,堂上堂下落针可闻。

    张家儿子已经分出真假,然而这丝毫不能令众人减少兴致,他们都想知道当年这桩公案的内幕,都想知道这人品气度、仕途官声都十分优秀的白凡到底是大奸还是无辜。

    赌坊的庄家灵机一动,又开了一局:赌白凡是忠是奸,押赌者趋之若鹜。

    王尚书沉声问道:“张离,你指称当年掳你之人就是白大人,说他有莫大阴谋,可有凭据?”

    他想,若你还藏有证据,这会子该亮出来了吧。

    大苞谷却盯着白凡出神,半响没有回应。

    板栗以为弟弟对白凡毫无办法,只是恨极了他才上前的,忙对黄豆使了个眼色。

    他们也没白忙,也碰头仔细分析了,公推黄豆出来辩讼。

    黄豆便上前对王尚书抱拳道:“大人,下官有两点质疑:其一就是,真玉米当年逃脱后,白大人若想在短短两日工夫内,找一个长相跟他十分相像,又恰好失去记忆之人,绝非易事。除非早有图谋,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他指着假玉米道:“这样一个人,随便就碰上了,这样的巧合谁信?也正因为这样,张家直到真玉米找上门来,还不敢相信前一个是假的,因为他真的像玉米。”

    不但王尚书,连赵耘等人都不住点头。

    王尚书颔首,接着问道:“第二呢?”

    黄豆道:“第二就是,据真玉米说,当年狼叼着他跑的时候,张家看家狗黑子就快追上他了,可是这时有人射了一箭,将黑子射死了。这就证明,这一切确实是阴谋,背后的主谋驱狼叼走了真玉米。狼将真玉米叼走,最后不应该交给它的主人吗?若它是野狼,真玉米肯定被吃了,黑子也不会被人射死。可最后真玉米却落在白大人手中,这难道还不能证明白大人就是主谋?”

    张杨连连点头,如此分析,就明朗多了。

    王尚书转向白凡:“白大人有何话说?”

    白凡抱拳道:“下官无话可说。”

    王尚书追问:“那你是认罪了,自承就是背后主谋?”

    白凡摇头道:“下官只是对找到假玉米的巧合无话可说。因为,下官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下官却没有阴谋。若说巧合,张离自从被狼叼走后,遇见的巧合何止一桩,孙鬼去找他,偌大的靖国,两人就那么碰上了;冯五在北方谋生,恰好就投在王家,从而替张家争回了家产……这些都是巧合!”

    他侃侃而谈,神态自如,毫不作伪。

    “至于第二点,下官只想问张家:若真的机缘凑巧,那狼不知为何跟背后主谋失散,从而被我的家人救下,张家的儿子就等于被我救了——事实也确实如此,下官从未做过危害张家的事,假玉米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难道你们就凭他是假的,就要把我二人绳之以法?玄武王就不怕误害了好人,并使得那真正的主谋逍遥法外?”

    黄豆等人都怔住。

    王尚书、冯大人、张杨都陷入沉思。

    尽管不相信白凡,但没有证据,的确不能光凭这话就证明他是背后主谋。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从过往来看,白凡无论人品气度,还是官声风评,都无瑕疵。这样的人,若不能举出有力的证据,是不能随意逼问定罪的。倘若行事太过,玄武王府定会落个陷害忠良的名声,御史也会干涉。

    堂下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各自绞尽脑汁苦思其中关键。

    大苞谷忽然冷笑起来。

    王尚书立即问:“张离,你有何话说?”

    大苞谷走近白凡,盯着他的眼睛,幽幽道:“不管你装得如何君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白凡点头道:“不错!但你可知道,你若心中存了成见,便会误入歧途,看不清真相。你如此固执,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大苞谷不理他云遮雾绕的话,对王尚书道:“请大人传斗鸡眼和瘦竹竿来,小人要跟他们对质。”

    斗鸡眼,瘦竹竿?

    王尚书一愣,不明白他说谁。

    张杨听了好笑,他想起这两人是白凡手下的家人,侄儿想必太恨他们了,就帮他们取了这两个绰号。当下,就对王尚书低语了一阵。

    王尚书忙命传白凡家人上堂。

    等那两汉子上得堂来,众人一瞧:可不是吗,矮胖的眼珠突出,高的瘦长,还真像斗鸡眼和瘦竹竿。再联想五鬼五猫,大家对大苞谷取绰号的本领刮目相看。

    大苞谷走近他们,双臂抱胸,闲闲地笑道:“你们好呀!”

    两汉子看着这小子,别提多郁闷了。

    大苞谷道:“那一年,你俩满大街地找小爷。找不着,就发牢骚。一个说‘这小子躲哪去了?难道出城了?可城门也没狗洞啊!’一个说‘管他躲哪去了,咱们把城门守死,他还能飞出去?’……”

    两汉子听到这,立即变色,跟见鬼一样瞪着大苞谷。

    大苞谷见他们这样十分满意,继续道:“又一个说‘你还真别小瞧了他,昨天人家不就飞出院子了。’另一个就说‘等把他抓回来,老子要好好伺候他!’小爷当时那个怕哟,小心肝直蹦……”

    他使劲拍胸脯,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两汉子道:“哦,忘了告诉你们,那会儿,小爷我就蹲在你们经过的街道旁边的竹篓子里。”

    两汉子浑身颤抖起来,强撑着道:“那又怎样?你这小子就是狡猾……”

    大苞谷用手指敲着脑门,作苦思状:“我记得,有一个人说,‘要我说,都是公子太心软,早该……’”他停住不说,凑近斗鸡眼,“你当时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斗鸡眼哪里还记得!

    但那样的时候,漏出一句半句什么来都有可能,他就心慌了,情急之下恶狠狠地说道:“早该让你被狼吃了。我们就不该救你!”

    大苞谷冷笑道:“狼吃了?不,是早该把我杀了!”

    话音一落,众皆哗然。

    王尚书和张杨同时大喝,命斗鸡眼和瘦竹竿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白凡他们不能动,这两个人他们要动却是毫无顾忌的。

    两人却咬牙道,就算打死他们,也是这个话,又叫屈说,救人还救出祸来了。

    白凡对张杨抱拳道:“张大人,就算他们当时真说了这样话,大人从中听出什么了?下官只听出了满腹的怨气。要杀张离,下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张杨答不出来。

    他之所以恐吓,不过是见那两汉子神色慌张,想诈一诈而已。这是审案的技巧,王尚书也是因为这个发话的。

    白凡对大苞谷冷笑道:“你住在老管家那的日子里,得罪的可不止他们两个。你以为外面人都该跟你爹娘兄姐一样顺着你、宠着你?哦,你运气比较好,遇见的养父母的确就是这样的,所以你就以为人人都该这样,不然就是坏人。以你那见人就骂的难缠脾气,他们对你有怨气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不是还有一个人因为你老是骂他,而把你毒打了一顿吗!当然,你把这些账都算到我的头上了……”

    话未说完,陈老太太不乐意了,高声道:“谁说苞谷难缠了?我们养了他九年,人人见了都夸的,怎么到你那就难缠了?”

    四鬼四猫一齐出声,说他们从小就伺候少爷,少爷最是讲理的,脾气一点都不坏。

    红椒瞪眼道:“我弟弟最讨人喜……”

    郑氏也道:“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脾气就算再坏,那也是稚子童心……”

    白凡打断她们的话,正色道:“老王妃请恕下官无礼。无论你们如何喜欢他,但他不是下官的儿子。下官更没有对下人说出实情,他们不耐烦也难免。他当时见人就骂,若不是后来打听到他有可能是张家的孩子,下官早就把他送走了,何必多管闲事。”

    大苞谷见白凡处处有理,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不会承认的。我也不会跟你磨工夫。我要找的是他——”他一指假玉米——“他身上一定有问题。”

    众人都疑惑,白凡也拧眉,不知他是何用意。

    下更预计下午两点。

第495章 对假玉米的诊断

    二更送上。

    大苞谷对上抱拳道:“各位大人,碰巧遇见一个孩子很容易,碰巧长得有几分像很难。这两样都占全了,小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是,恰恰好的,他忘记了以前的事,这可没那么容易了。”

    王尚书追问道:“此话怎讲?”

    大苞谷盯着假玉米,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身上,一定被人施了手段。不然,不可能忘记以前的事。”

    白凡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撞击,经久不变的淡然差点崩溃,好容易才维持住了。

    王尚书疑惑地看着假玉米;张杨、张槐、板栗小葱等人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似乎有些迟疑。

    白凡忽然笑道:“你这想法新奇。玄武将军就是名医秦大夫的高足,那就请玄武将军上来帮他瞧瞧好了。”

    板栗和小葱走上前,不知如何对大苞谷说。

    因为,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当年,假玉米进门,秦枫和云影就在京城,张家当然要仔细检查了,却是毫无异样。

    大苞谷听了小葱的话,并未放弃,他环视四周道:“那又怎样?这就能证明他没有问题了?不!秦大夫是医术高明,但他不是神医,这世上总有他不知道的病、诊断不出的病。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也有人。我那年离开大靖到了海上,以为大靖之外就是海了。谁知船行了不知多少日子,看见了许多另外的国家。这天下之大,不是我们能想象的;这世上的疑难杂症,也不是秦大夫一人能知道的。”

    他一个旋身,再次面对玉米,盯着他咬牙道:“他的身上,一定有问题!秦大夫看不出,就请别的大夫来看。我就不信,他还能无缘无故地就不记得事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心头大震,一齐看向玉米。

    郑氏激动万分:这个儿子,眼界已经提高,面向世界!

    小葱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张杨立即站起身,对英王抱拳道:“臣恳请王爷传太医来。”

    板栗也道:“请王爷让太医院所有太医来给玉米会诊。总有人能看出蹊跷来。”

    英王瞅了大苞谷一眼,果断挥手道:“传太医!”

    一来他也很好奇,二来人家可是刚给医学院捐了那么多款呢,这个面子得卖。青山医学院虽然名义上是私有的,却是皇叔秦枫掌管,几乎就是靖国官方的医学院,还不用朝廷拨款,他自然看重。

    他身后一名王府属官立即小跑了出去。

    葫芦也吩咐黄豆,让人去京城各医馆、药堂请大夫,只要稍微有些专长和名气的,都请来。

    看着人不断奔出刑部大堂,白凡终于色变,第一次手脚微颤,却找不到理由阻止。

    玉米被这么多人盯着,仿佛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一股屈辱和伤心浮上心头。他忽然很想从这里逃出去,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也不要什么爹娘兄弟了。

    小葱走近他,认真道:“想必你也想弄清自己从哪来的。大姐说过,只要你保持这份心境,你永远是张家的孩子。”

    玉米垂头不语。

    郑氏和张槐忧心地对视了一眼,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

    张槐遂起身上前,对玉米道:“不错!若不弄清这事,就算爹娘还像以前一样待你,你心里怕也不自在,以为我们不真心对你。等弄清楚缘故,大家就丢开这事了。陈家能把捡来的真玉米当儿子养,我们照样也会把假玉米当儿子养。”

    张杨在上也道:“二叔也对你说过:我张家不介意多一个儿子,但其中牵扯的阴谋一定要弄清。你身为张家儿子,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听了这话,玉米终于抬头,视线逐一扫过他们,想找到一点依靠和信赖。

    爹和二叔的目光都很真挚,大哥板栗虽然未说话,那目光却坚定,似鞭策,似鼓励,似责怪……就是没有生疏和厌弃。

    再转脸看向赵耘,也含笑对他鼓励地点头;旁边的赵翩翩红着眼睛一直盯着他,他都是知道的。

    他觉得眼睛潮湿了,转脸对小葱用力点头。

    不管怎样,弄清身世,那才是最重要的。

    见家人这样,大苞谷不满了,气呼呼地说道:“不就看个大夫嘛,弄得跟上刑场似得。这么矫情!那我先前被人那样逼问,还不憋屈死?”

    玉米听后气得胸膛直鼓,先对小葱道:“大夫还没来,大姐先替我看。”又恨恨地瞪着大苞谷道,“别说是太医院的大夫,就算全天下的大夫都来,我也不怕!”

    大苞谷讽刺地笑道:“你能干!佩服,佩服!”

    英王喝道:“张离,你还想不想审案了?还是想跟人吵架?”

    大苞谷方才悻悻转头。

    小葱当即拉玉米到一旁坐下,又请衙役搬来一张桌子,首先为他号脉。

    这一号,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就拧了起来。

    板栗和葫芦见她这样,知道出了变化,玉米肯定与当年情形不同了,便紧张地盯着他。

    小葱一边号脉,一边闭目沉思。

    良久,才松手睁开眼睛。见板栗和葫芦紧盯着自己,便对他们转了下眼珠,然后垂下眼睑。

    三人无声交流,外人再看不出。

    小葱见玉米也望着他,微笑柔声安慰他道:“别担心!”

    遂走到他身后,用手指在他脑侧和顶门轻轻揉捏。也不知碰了哪里,就听玉米大叫一声,双手捧住脑袋。

    小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玉米使劲搬着脑袋,垂头喘气不止。

    小葱慌忙扯下他的胳膊,重新替他号脉。

    白凡在玉米叫出那一声时,心狠狠揪了一下,双眼微眯,神情凛然,再无之前的雅致温润。

    大苞谷一直跟狼一样盯着他,王尚书也注视着他,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

    张槐郑氏等人都提着一颗心,盯着小葱那边。这可是养了五六年的儿子,就算知道不是亲的,也丢不开。只见玉米已经缓过来了,却面色苍白,仿佛挣扎了一场,小葱正低声询问他。

    这时,黄豆派出的人,已经找来了第一位大夫。

    此后,不断有大夫前来,直到太医院一群大夫到来,玉米再无异样。

    大家挨个给玉米诊脉后,也有觉得不对的,也有说毫无异样的。最后,小葱留下了五位大夫,同他们低声商议。

    商议后,小葱上前对王尚书等人道,玉米这失忆虽然不知是因何而起的,但眼前可以通过针刺百会、脑户、天柱等穴位,或可通血脉,复记忆。

    “不行!”

    就听一声怒喝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白凡。

    他神情凛然,目光犀利,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再无一丝之前的温润。

    王尚书沉声问道:“白大人因何阻止替玉米诊治?”

    白凡不理他,盯着小葱等人问道:“你们有几分把握,还是只是尝试?本官也略通医理,那百会穴也是轻易能尝试的?张灵儿,我敬重你,身为女子,不但上阵杀敌,更因为当年为西南军士回清南村征招大夫,时刻不忘医者的本分。今日,你若行针刺他百会穴,我发誓,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他竟然直呼小葱的名字,并出言威胁,全无一丝惧怕。

    小葱怔住了。

    葫芦和板栗迅速转身,大步逼向白凡:“玉米是谁?”

    白凡冷笑道:“你们问我他是谁?他就是玉米!是张家的儿子!”

    板栗眼神一缩,沉声道:“此话怎讲?”

    白凡嗤笑一声道:“怎讲?张家,不是号称积善之家吗?怀疑也好,调查也好,都冲本官来!这孩子若是奸细,那也是我指使的,有本事你们都冲我来!今日,你们若拿他的性命当儿戏……”

    小葱走上前来,将板栗和葫芦推向一旁,看着白凡的眼睛,认真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扎针?”

    白凡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有十分把握?”

    太医院一位老太医不满地说道:“当然有把握!就算不能让他恢复记忆,但肯定不会有危险。你这样阻挡,到底是何居心?”

    小葱点头道:“这位前辈说的对。但是,我们医者,无论有多大的把握,都不能这样告诉人。因为,总有些不可知的因素,或者会发生意外。所以,你要告诉我,为何不能替他扎针,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白凡摇头,道:“下官就是不忍。刚才,你按他头部,他叫得那样,你该谨慎才是。他是下官带进张家的,若因为下官的缘故出事,如何忍心!”

    板栗盯着他叫道:“白大人!”

    葫芦也望着他,目如寒冰。

    白凡不避不闪,回望他们道:“小王爷,小公爷,便是下官真的有阴谋,玉米当年才几岁,又能知道什么?张家人才济济,就不能绕过他查出真相?之前几次审问陈离,均是劳而无功。今日玄武王请出玄龟,一举证实了他的身份,这才是上策。为何在此事上就不能另辟蹊径呢?”

    说完,对三人躬身一礼,道:“请小王爷、小公爷和将军三思!”

    对着这三家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竟然软声恳求。

    ***

    要三更吗,加油啊!

第496章 替假玉米施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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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苞谷冲过来,指着白凡道:“你这个骗子!当年,你就是这样花言巧语,明明想抓我,却告诉梅县的百姓,说我撒谎,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好像多关心我一样。你就是个伪君子!”

    白凡猛然转头,逼视着他道:“那你说说,本官该如何告诉他们?”

    大苞谷一愣。

    白凡冷笑道:“难道本官该告诉梅县的百姓,说你是流犯,说张家被皇上抄了家,所以见了你要绑了送去衙门领赏?”

    大苞谷傻眼了,不知如何接话。

    白凡轻笑道:“张离,你的确很聪明。不过,聪明过头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不再言语。

    板栗沉声问道:“若我们一定要替玉米诊治呢?”

    小葱接道:“不错!我没有理由不替他治,一来可能让他恢复记忆,二来有助于查清案情。白大人的阻拦毫无道理。”

    白凡忽然森森一笑道:“信不信由你。若是真玉米,你敢这样无把握地下手,还是任凭他没记忆?”

    小葱蹙眉,仔细地想,若真是弟弟,她会不会下手?

    白凡的声音幽幽地穿入耳鼓:“你不会!你会说,不记得就不记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现在要替假玉米诊治,那是因为你们觉得他身上有阴谋,想要揭开这个阴谋,你心里就希望替他诊治,觉得是为他好。”

    葫芦冷笑道:“真好一张利口!倒是我们的不是了,白大人成了大善人。”

    大苞谷恨声道:“他就是狡诈,比黄豆哥哥还要狡诈。”

    黄豆听了郁闷得要死:这是夸他呢,还是贬他呢?

    山芋红椒等人想笑,又觉得现在非常时刻,不宜笑,只好忍着。

    王尚书忽然大喝道:“都住口!”

    等人肃静后,他看着白凡严厉地说道:“白大人,你分明知道这假玉米是谁,却不说出来,难道果真有阴谋?若是如此,本官会上奏皇上,将你拘押审问。”

    白凡正了正衣冠,躬身道:“如此,就请相爷上奏皇上好了。下官愿意接受任何审讯。”

    他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情。

    大堂上气氛凝重起来,人们都被这突变弄得满心疑惑;大堂外的人更是悄悄奔走,将每一次对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往外后传。赌场便在这种情形下,赌得如火如荼,赌徒们的情绪比七月流火还要炽热。

    张杨和张槐、赵耘、板栗葫芦等人目光交汇,心中浮起巨大疑团。

    他寒声道:“白大人,你阻止玄武将军替玉米诊治,不就是怕他恢复记忆后,说出你的阴谋吗?你知道我们从你身上找不到破绽,才如此大方地放言,好像很关心玉米一样。哼,若真替他着想,就该……”

    白凡霍然抬头,厉声道:“就该怎样?张大人,我白凡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尤其对得起你张家。哼,你张家不是人才济济吗?若觉得本官乃奸佞之辈,就该动动脑子去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露破绽的阴谋!”

    一直未出声的英王忽然对小葱喝道:“替他用针!”

    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小葱却犹豫了,不知怎的,她觉得白凡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很不安;郑氏也觉得很不对劲,望着玉米出神。

    白凡冷冷地与英王对视,目光似乎撞出火花来。

    英王目光犀利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郑重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他却没有说。

    白凡神色复杂,对着玉米暗叹了口气。

    小葱深吸一口气,对英王躬身施礼道:“王爷,臣以为,慎重起见,还是派人去请师父前来看看。这样白大人也无话可说。”

    英王冷冷地问:“将军,难道你从未替人在百会穴上扎过针?那就让几位太医来。”

    一位老太医对小葱道:“将军为何如此担心?不过是施针而已,绝不会有危险的。”

    小葱摇头,轻声道:“不对劲。”

    到底哪不对劲,她不知道。

    大苞谷怒道:“他看准了我张家是良善人家,就用这话激将,大姐便是有把握也不敢试了。”转向白凡,“哼,你若真关心假玉米,就该把知道的说出来。别弄得跟他亲爹似得。什么冲你来,我呸!你不把他弄来,能有这事?莫非他是你儿子?”

    板栗急忙断喝道:“不得无礼!”

    白凡忽然哈哈大笑。

    小完,躬身对英王和堂上施了一礼,慢慢后退。

    退到大堂边沿站定,淡笑伸手道:“各位请便。”

    他先疾言厉色地阻止,眼下又退后不管不问,弄得众人惊疑不定。

    英王喝道:“施针!”

    小葱转头跟太医们商议了几句,上前恳请:要带玉米去后堂诊治,这里太嘈杂了。

    王尚书等人点头同意,于是玉米被带入后堂。

    从大夫们进来开始,玉米就一言不发,任凭他们折腾。后来对大家的争吵也是置若罔闻,只在听到白凡问小葱“若是真玉米,你敢这样无把握地下手”时,嘴角才扯了扯。

    当下,堂审再次停顿,众人一边等候针灸结果,一边进些饮食。

    这一停,大家顿觉得浑身疲惫之极,偏偏精神又亢奋不已,就好像失眠的夜晚,困得要死却睡不着的感觉。

    从来没有一次堂审这样紧张、高潮迭起,刑部也很少在半天之内连破了数桩积年陈案、翻了冤案。

    京城出现一个怪现象:大热天,以往这时候人们都躲在家里睡觉,今日却冒着烈日到处窜,茶馆、酒楼、赌场这几个地方,更是人头攒动,热议正在进行的刑部堂审。

    皇宫内,永平帝也关注着刑部的案情进展。

    派来打探消息的公公本应该等案子结束后再回报的,但大苞谷豪赌赢了九十万两,又豪气地把这银子捐了出去,他的心情跟着起伏动荡。当听了大苞谷山呼万岁后,再也忍不住了,吩咐手下小太监接着听,他屁颠屁颠地回宫讨皇上欢喜去了。

    永平帝正跟几位臣子商议国事,听说玄武王请来了玄龟认主,比上次那只还大,惊异不已。

    及至听到尘埃落定,新回归的张家儿子赢了九十万两、民众哄闹不依的事,不禁怒气勃发,强压着才没当场发作,但已经下了决心要处置他了。

    紧跟着就听说这张家儿子把九十万两白银分别捐给书院、医学院和皇家慈善机构,还当众劝人戒赌,又大力赞颂了皇上,他就傻了。

    主要是从大怒到大喜,这喜怒之间过度太快,来不及转换,因此卡住了,别扭极了。

    几位臣子也跟他一样。

    所以,等后来的太监回报云雾山屠杀案和童侍郎在任期内屈打成招的冤案结果时,他积压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因此,当王尚书上呈审讯结果时,永平帝在判决结果上又添了几条:削去镇北将军胡敬的封号——死后也不得安宁啊;王统所有家产,除赔偿张家损失之外,悉数充公,用以安抚死者亲眷;命刑部将童侍郎在任的所有死刑案全部重审,童家三代不准入仕!

    此是后话,暂不提,且说刑部大堂,半个时辰后,小葱等人带着玉米再次上堂,人们立即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

    板栗和葫芦见小葱眨了下眼睛,便知道白忙了。

    玉米低垂着眼睑,神情仿佛很颓丧。

    小葱上前,对王尚书抱拳道:“回大人,施针后,玉米并没有恢复记忆。”

    王尚书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也许是今日经历的事太多了,若是这假玉米再说出点什么来,再掀起一波审讯高潮,他怕自己支撑不住。

    其他人也都放松精神,案子又回到原点。

    大苞谷却不依,走近玉米,盯着他问:“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玉闻声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奇怪,含着一种决心。

    大苞谷十分疑惑,忽然道:“你别是想起什么来,却不肯说吧?”

    花生喊道:“大苞谷,你别逼人太甚!”

    赵翩翩也哭喊道:“你好过分!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赵耘听了急忙阻止,那话早已经喊了出去,引得众人一齐对这边看过来,赵翔忙将妹妹拉到身后。

    大苞谷听了花生的话,还没来得急发作,就又听见了赵翩翩的话,见赵翔将一个小姑娘往身后扯,连声道:“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谁要娶你了?”

    板栗小葱急忙挡住他,低声道:“别多事了。这是公堂,岂能由得你们胡闹!”

    可是,大苞谷忠心的小厮机灵鬼却大声道:“张家替假玉米和赵家二小姐定了亲。少爷,你这真玉米回来了,媳妇当然该归你了。”

    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好有面子呢。

    大苞谷却不乐意了,道:“胡说!这关我什么事?给谁定的亲谁娶。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算起来,我当年把自己的木雕玉米给了秋霜姐姐,我们还同床共枕地睡了,她算是我的原配;后来,我养父母又帮我订了一门亲;再后来,我在海外……我一个身子还不够用呢!我是坚决不会娶什么赵家小姐的。那个谁,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娶不上媳妇,我还有五个丫头,都比你长得美,绝不会为难你的。”

    这话说的!

第497章 收赌债

    板栗等人原本不会任他嚷嚷的,但听他说起跟秋霜的事,因想了解他是否在外定了终身,就听下去了。

    谁知到后来就变味了,再阻止也来不及了。

    板栗急忙对赵耘赔笑道:“石头叔千万别生气。他小孩子家不懂事。这事咱们回头商议。”

    上上下下的人都听呆了,又忍不住笑,总算给严肃的堂审带来点轻松的乐趣。

    可轻松那也是旁人轻松,赵家人如何轻松?

    赵耘气得牙根痒痒。

    原来,那日他和妻子说起张家的玉米,以他的精明,早觉得这个恐怕是假的了。便悄声安慰妻子,说真要是事情不可转圜,他就跟张家商议,到时候这门亲依然不变,人换一个就是了。

    谁知被翩翩听见了,因此今日堂审,死活要来看这个真玉米。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真玉米今日一再扬名,她还是看不贯,所以才说出死也不愿嫁他的话。

    可大苞谷那是能吃亏的人?

    他说出来的话更是气得人肝都疼。

    赵翩翩当然更气了,自己不嫁是一回事,人家不要是另外一回事,立即反唇相讥道:“我就是上吊抹脖子也不会嫁你!”

    大苞谷道:“那正好,你不用上吊抹脖子,我也不用担心了。”

    张槐板栗赵耘一齐出声喝住二人,免得再惹笑话。

    等静下来,王尚书便宣布今日堂审结束,择日再审。

    因为指控白凡证据不足,审不下去了。只能等收集到新的证据后再审。

    大苞谷满心不平地盯着白凡,恨不得吃了他。

    白凡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本官今后就在户部任职,张家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说完转身对板栗道:“小王爷,下官看张离对玉米的成见颇深,不如让下官将玉米领回去。当日送他来时,下官也曾说过,若张家确认他不是玉米,就将他还给下官,下官就当捡了个儿子。”

    一时间,堂上静了下来,都看玄武王如何回答。

    不等板栗回答,郑氏就站出来道:“不用!我张家就当多了个儿子。至于张离,兄弟之间争吵难免的,他们亲兄弟还不是一样会吵嘴打架。日子久了就好了。”

    张杨也急忙道:“不错!白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大苞谷不满地叫道:“娘!”

    他可是发过誓的,与假玉米势不两立。

    郑氏正色道:“儿子,娘知道你在外吃了苦,可是,这跟玉米没关系。你想想,若不是陈家收养你,你能过得这样好?所以,咱们应该收养玉米。他那时候跟你一般大,不可能参与阴谋诡计的,咱们不能牵连无辜。”

    大苞谷便低下头,嘟囔道:“我就是不喜欢他。”

    花生气道:“你就不能大度些?我本来也不喜欢你,还不得忍受着。”

    大苞谷怒视他道:“谁要你喜欢!”

    板栗和南瓜一齐喝止他们。

    小葱道:“玉米虽然没有恢复记忆,我还要继续替他诊治。留在张家,我才好照看他。”

    白凡轻笑道:“张家肯不计前嫌收留玉米当然好。可是,张大人何不问问玉米自己,还愿不愿意留在张家?”

    这个情形,玉米还能在张家呆得下去吗?

    众人都以为他要离开张家了。

    张杨便对玉米道:“玉米,你且留下。若你觉得难以面对张离,便来我二房,跟花生一起住,从此算是我二房的儿子。”

    花生大喜道:“玉米,你放心,咱们还跟从前一样是兄弟。”

    山芋红椒等人也都纷纷出言挽留他。

    玉米从进来一直就没有说话,这时才慢慢抬头,视线从张槐到郑氏,再到张杨,再到板栗小葱,一一注视。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神情似哭似笑,痴痴的。

    这模样,看得郑氏心中一紧,忙叫道:“玉米!”

    玉米垂下眼睑,好一会才点头道:“我留在张家。”

    张家人松了口气,其他人不免怀疑玉米是贪图富贵才甘受屈辱留下,只有白凡看着他若有所思。

    当下,王尚书宣布退堂。

    众人纷纷起身,正要散去,却听大苞谷道:“等一等!”

    王尚书给这小子折腾怕了,生怕他又生出新的事故来,忙问道:“张离,你还有何话说?”

    大苞谷道:“就是我陈家赢的银子,我不是都替爹娘捐了嘛。”

    王尚书纳闷道:“你待如何?”

    不会是心疼了,又想要回去吧?

    看这小子模样,说不定还真能做得出这样事。

    张槐郑氏等人也想到这点,慌忙道:“儿子,这事咱们回家慢慢商议。”

    大苞谷道:“还商议什么。”

    他对英王施礼道:“英王爷,陈家才上京,人生地不熟的,人手又少;再说,我们也不方便去要赌债,回头那些人非把我撕了吃了不可;还有,这银子搬来搬去的也费事。不如咱们商量个法子,一次解决了完事。”

    英王挑眉,笑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他看出这小子早就有主意了,在这等着他呢。

    大苞谷对陈老爷和管家道:“爹,管家爷爷,把那些单子拿来。”

    陈管家愁眉苦脸地走上前来,一手捂着胸前。

    陈老爷则不像他那样,十分欢喜地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又从袖子里扯出一卷布帛,再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带,一股脑儿都交给大苞谷。

    大苞谷见老管家捂着胸口不肯松手,白了老头一眼,不管不顾地上去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大布包,一边道:“拿来吧!你老人家还想再晕倒一次?无钱一身轻。你老人家好吃好喝的,也能多活几年。”

    老管家抱住不松手,两人扯了起来。

    看得众人一齐发笑。

    陈老爷喝道:“管家,还不松手?”

    老管家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目光还留恋地沾在布包上,跟看情人一样。

    大苞谷抱了一怀抱物事,转身对英王道:“王爷,这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趁着几位大人和大家都在这,做个见证,我们当堂点清。再商议下,看把这些单子交给哪个衙门。让衙门开收据给张家和陈家,然后衙门派人去收赌债,不比我们出面收容易些?”

    英王听了又张大嘴巴,王尚书也是一样。

    让衙门出面收赌债,亏他能想得出来!

    张杨急忙道:“王爷,他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大一笔银子,做见证是应该的,也好平息外面百姓的怨气。”

    黄豆见英王还在迟疑,忙道:“王爷,以下官看来,官府出面收赌债才好呢,正能教化民众,再摸一摸他们的底子,也方便日后管理。”

    英王便看向王尚书。

    赵耘这时开口道:“王爷,先请王相爷等人做见证,收了那些凭证再说,此事陈家和张家都不宜再插手。至于交给哪个衙门,等回禀了皇上再定夺。”

    英王终于点头。

    于是,众人重新坐下,并搬了算盘及笔墨纸砚上来,分几拨人整理那些单子。

    黄豆、田遥、王穷、白凡等人很荣幸地被选为计数的账房,亲自整理,为的是公正,张家和陈家都只在一旁看着。

    几人埋首纸堆中,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惊叹苦笑。

    英王踱到王穷身边,弯腰低声问道:“怎么了?”

    王穷道:“王爷请看:这些单子来自京城各大小赌坊,用的是不同的名字,金额有大有小,任谁也想不到都属于一家押的。张小兄弟心思实在缜密。”

    英王看了那个正低声跟三个姐姐说话的少年一眼,轻笑一声,走开了。

    香荽正悄问大苞谷:“你都捐完了?”

    大苞谷道:“留了一点。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没一点私房银子,那可不成。我用我的私房银子押的,当然归我自己了。”

    红椒噗嗤一声笑了,嗔道:“陈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还藏什么私房银子?”

    香荽笑眯眯地说道:“他从小就这样,二姐还不知道?我猜,他肯定到处都置办了产业:东买一个庄子,西置一个铺面,城里有房产,乡下有地产,是不是?”

    大苞谷闭嘴不言。他发现,在外逛了一圈,混了九年,他就好像孙悟空一样,依旧跳不出三姐姐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香荽总是能一语道中他的心思。

    说笑一会,那边已经按各赌坊分门别类将单据整理好了,英王和王尚书又大吃一惊:竟然有三十多家赌坊。

    尽管有的赌坊很小,只押了几百两,但那也是赌坊!

    王尚书神情肃然:京城赌风已经严重如此了?

    他和英王相视,目光里传达别样消息。

    黄豆看见,急忙道:“我的好王爷,你可不能把这些赌坊给抄了。回头我表弟还不被人恨死!他一片诚心,王爷可不能让他成为赌徒的仇家。”

    英王听了脸色发黑——难道为了顾忌张离,朝廷就不能治理赌风了?

    王穷扯了扯黄豆,示意他不要激怒英王,上前低声道:“王爷,此事下官有法子,咱们不妨如此这般……”

    英王听了不住点头,赞赏地对他道:“很好!这事就由你们几个出面操办。”

    王穷黄豆都诧异道:“我们?”

    翰林院可是清贵衙门。清,指的是翰林院人编书撰史、讲学科考等,少有办理经济民政等事;贵,指这里是重臣和地方官员的踏脚石。

    英王点头,道:“本王会上禀皇上:将捐给书院的凭据交由翰林院,由翰林院收取后转给书院;捐给医学院的凭据交给太医院;捐给皇家慈善机构的单据由太后娘娘派人去收。再派御史及户部监督三方。你等趁着上门收取赌债的机会,好好摸一摸京城赌坊的底,再写一份详尽的案录,上呈给皇上,以备制定政策时用。”

    三人这才明白。

    于是,将整理好的单据分成三份,唤了大苞谷和陈老爷过来,在王尚书、冯大人和张杨的见证下,写了收据给大苞谷,当堂盖上刑部官印,连英王盖了私印。

    这样慎重,乃是这件事作为此案的衍生事件,王尚书命师爷多抄了一份,留作案底备查。

    下更五点。求粉红,亲们好容易把名次推上来,不能让它掉喽!原野在酝酿下一波高潮。

第498章 亲爹娘,也要明算账

    二更,求粉红。

    一切都处置完毕,英王看着大苞谷,问道:“张离,你可还有话说?”

    他怕众人刚一转身,大苞谷又喊“等一等”。

    大苞谷赔笑道:“王爷,小人没话了。哦,还有一句:请王爷告诉那些巡城官兵,甭管白天晚上,多在清阳街我们陈家附近转转。我怕有人上门找茬。我胆子小的很……”

    英王使劲闭住嘴,转身就走。

    真是岂有此理,家里有两个掌管大靖近五十万兵马的统帅,亲戚里面四五个将军,居然还求他保护!

    再说了,鬼才信他胆子小,他之前不是在公堂上说,从小就是吓大了吗!

    冯大人呵呵笑道:“贤侄,这事找玄武王和白虎公就成了,求旁人那不是舍近求远?”

    见大苞谷发愣,小葱笑着拍了他脑袋一下,道:“走,咱们回府去见奶奶。”

    大苞谷忙闪身躲开,道:“谁说我要去王府了?”

    小葱听这话不对,慌忙问:“怎么不去了?”

    张槐和郑氏等人都围了上来,一齐盯着这小子。

    陈家人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一家子。

    大苞谷被爹娘兄姐看得不自在,道:“我之前就说过,要给陈家做儿子。陈家养了我九年,他们又没有一儿半女,我不得帮着续香火、养老送终啊!”

    陈老爷听了这话,喜翻了天,和老娘妻子笑得合不拢嘴——儿子虽然年纪小,说话最是算数了。

    他们欢喜,张家人可就黑脸了。

    张杨正和王尚书冯大人低声商议如何写奏折,好即刻进宫向皇上回禀此案审理经过,就听见侄儿这番话。

    他慌忙跟王尚书打了声招呼,匆匆跑下堂来。

    大苞谷见张槐脸色发黑,郑氏发愣,忙又道:“爹,娘,人家救了你们儿子,养了你们儿子九年呢,这次又卖房子卖地陪你儿子上京城来找亲爹娘,这是多大的恩情!难道就算了?”

    板栗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就直说吧,该咋办?”

    大苞谷嘀咕道:“我就这样跟你们回家,是不是太便宜了些?咱们做人要厚道,不能忘本,不能让人家戳咱脊梁骨……”

    兄弟姊妹一齐迷惑,不知他到底想怎样。

    郑氏却高声叫道:“刘总管!”

    王府总管刘黑皮忙高声答应:“老王妃请吩咐。”

    郑氏道:“回府准备特等厚礼,摆全副仪仗执事,请老太妃前来——我们全家上陈家拜谢救命之恩。再吩咐府里准备晚宴,等会我们接了干亲家去王府,为干亲家接风。还有,请郑家姥爷舅爷和李家姑爷前来陪客。”

    刘黑皮听后急忙转身去了。

    郑氏说完,转脸再问儿子:“还有什么要求?”

    她其实早就打算上陈家拜谢的,没想到儿子不见兔子不撒鹰,现站这里讲条件。她索性问清楚,免得走弯路。

    大苞谷对娘的安排十分满意。为养父母争取了应有的脸面后,就开始要实惠了。

    他道:“陈家无儿女……”

    张槐和张杨对视了一眼,急速打断他的话:“这个咱们等会去陈家再说。这可是刑部,站在这妨碍人家办公,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大苞谷想想也是,便接着道:“云雾山的产业呢?这么多年了,你们都没收回来,亏得我才要回来了。”

    赌来的银子不能留,这个可不能错过了。

    虽说是一家人,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要不是他当年藏了云雾山的地契,要不是他今日出头,这产业还没着落。更何况,他还替爹娘捐了三十万两呢,有出没进那怎么成!

    众人听了一齐发呆。

    王穷等人正准备走,却见张家人聚在一块,刚认回来的儿子跟老子娘现算账提条件,不然不回家,都惊奇万分,一齐围上来听,连王尚书和冯大人也竖起了耳朵。

    这个张离,实在是与众不同。

    张杨用胳膊拐了哥哥一下,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一切都依你。”

    张槐道:“不错!”

    郑氏却拦阻道:“那可不成!我们张家这么多儿女呢。大苞谷啊,你虽然也立了功,但是,也不好全占了。”

    一边用脚踢了香荽一下。

    香荽马上明白过来:弟弟那脾气,就喜欢占便宜,喜欢跟人争。他争赢了,就特别高兴。今日若是把这云州的地产就这么给他了,没准还要生出新的花样来,必须寸步不让地跟他讨价还价,然后不甘不愿地让步,才能取得效果。

    于是,香荽就道:“大苞谷,你立的功劳咱们都是看见的。不过,要是没有爹娘当年置办的产业,你哪有地契藏?所以,云州的产业顶多给你一半,通天了。”

    大苞谷猛摇头:“一半太少了!不成!”

    香荽不依道:“一半还少?咱们剩下这么多兄弟姊妹呢。你三姐我还没出嫁呢,就指望这个陪嫁了。”

    王穷实在忍不住,扭头偷笑。

    红椒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也道:“大苞谷,二姐姐一把年纪了还没出嫁,就是因为嫁妆少,没人要……”

    田遥听了猛咳嗽,又幽怨不已:张家的娃都心眼子多,偏偏红椒直肠子,耍个心眼也耍得那么明显。

    板栗见山芋也要插嘴,忙喝道:“别吵了!都说了这是刑部。咱们去陈家……”

    大苞谷耍赖道:“不成!先讲好了再去。”

    转头对圈子外的陈老爷喊道:“爹,娘,没我的话,甭管什么玄武白虎,一个不许放进门!”

    陈老爷见他为了陈家跟亲爹娘对杠,那心里比吃了冰还要爽,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有儿子撑腰,他怕什么玄武白虎啊!

    板栗听了黑脸,张槐也对这个儿子无奈。

    葫芦沉脸上前,对大苞谷道:“这么点事,跟个老娘们似的在这歪缠,你丢人不丢人?说,要多少,咱们用个爽快的法子解决。”

    山芋急忙道:“就用石头剪刀布!”

    大苞谷道:“好!就用石头剪刀布。我要八成。”

    香荽瞪大眼睛,道:“八成?你也太狠了点!顶多六成。”

    板栗便道:“就这么定了,用石头剪刀布决胜负。”

    大家这下可开心了,大苞谷这边当然是他自己,张家那边,兄弟姊妹争了起来,都要上。

    香荽一挽袖子,将红椒山芋扒拉到身后,道:“都闪开!让我来!小时候我常赢他。过了这么多年,我瞧瞧他长进了没有。”

    这话激得大苞谷斗志昂扬,立即摆了个架势,将右手放在腰部,两眼盯着香荽,喊道:“准备好了?”

    香荽将袖子挽起,露出雪白一段皓腕,小拳头捏紧,也凝神盯着他的手,嘴里道:“准备好了。”

    王穷等人何曾见过这样的,一家子争产,用石头剪刀布决定,真开了眼界;王尚书和冯大人也啧啧称奇,再次领教了这个张离的脾性。

    就见黄豆、山芋、红椒、青莲等人神情兴奋之极,仿佛回到了童年,齐声大喊:“准备——开始!”

    “石头——剪刀、布!”

    第一局,大苞谷赢。

    “石头——剪刀、布!”

    第二局,香荽赢。

    第三局还没开始,南瓜、花生、小苞谷等人也加入进来,一齐跟着大喊:“石头——剪刀、布!”

    第三局,大苞谷赢。

    大苞谷乐得眉开眼笑,神气活现地对香荽道:“八成!”

    板栗被这小子逗乐了,讽刺道:“你小子真心善,好歹给咱们留了两成。你咋没一锅端呢?”

    大苞谷解释道:“陈家人手不够,没空打理。你们派人去管,顺便帮我也一块管了,年底分银子给我就成了。”

    众人听了一齐绝倒。

    郑氏黑脸道:“你就不怕他们坑你?”

    大苞谷笑道:“不怕。等一二年工夫,我养足了人手,就接管过来。”

    众人拿他无法可想。

    谁知大苞谷又对葫芦道:“还有郑家呢?你不分我一半?”

    这小子,连外公舅舅都不放过。

    葫芦咬牙道:“我不跟你闲扯,四成!再不能多了。”

    大苞谷点头道:“四成就四成。我又不是郑家儿子,少几成是应该的。”

    众人轰然大笑。

    这个账算的太精了!

    孩子们闹的时候,张杨和张槐在一旁低声商议,那就是:无论什么都能答应,就是不能让大苞谷做陈家的儿子。

    大家子,三妻四妾的,那不都是为了子嗣。张家儿子也不算少,可真数起来当用的不多。

    其中:山芋资质一般;小苞谷倒不错,还小呢;二房两个也算不错了,但不够出色。

    谁让大靖如今能人辈出呢。武有玄武王、白虎公、朱雀王等,文有白凡、王穷、黄豆这些人,差不多优秀的便都跟不上,只能算二等了。

    真玉米小小年纪,已经历练得比一般成人都有见识,又聪明权变,正好与板栗呼应,所以,此事张家断断不能让步!

    也因此,连郑氏也不好就答应将大苞谷让给陈家了。本来在她看来,儿子是自己的,姓什么没关系,可板栗和张槐都不同意。

    这可不是简单的跟谁姓的问题,这中间的差别大着呢。

    当下,大苞谷从亲人那抠了一部分财物过来,安慰了自己因捐款而受损伤的心后,神情好多了。

    张槐便问:“可能走了?”

    大苞谷点头,豪气地挥手道:“走!带你们去我家做客!”

    大家都黑脸:这小子完全没打算回王府!

第499章 认祖归宗

    出来刑部,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依旧闷热的很,地面滚烫。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骑马坐轿往清阳街去,只张杨、葫芦和板栗不在,他们三个暂时进宫去了,要晚一步才能来。

    张槐怕假玉米难受,嘱咐了他几句,没让他跟去陈家,吩咐南瓜和花生陪他先回王府。

    众人来到清阳街陈家宅子,发现玄武太妃的大轿已经在等着了,连白虎公府的老公爷和夫人都来了,足见重视。

    陈家人满脸荣光,喜气洋洋,又忐忑万分。

    陈老管家从捐款的失落中挣扎出来,投入新的忙碌中,将一干家人指使得团团乱转。

    陈老爷和大苞谷将众人迎进陈家,在正院上房分内外坐定。陈老爷陪张槐、郑长河等人在外厅上吃茶,陈老太太婆媳陪着张郑两家女眷在内间叙话,大苞谷和哥哥姐妹们也陪在一旁。

    等坐定后,丫头们川流不息地端了洗漱用具上来,让大家净面,然后才上茶。毕竟大伙在刑部呆了大半天,心情又紧张,出了许多汗。

    净面完毕,陈家婆媳便起身,要大礼参拜玄武太妃、老王妃等人。早被人扶住,张老太太和郑氏反过来对她们拜谢。

    张老太太拉着陈老太太的手,流泪道:“老姐姐,多亏了你们陈家,要不然,我这个孙子就没了。”

    双方对着哭诉安慰,被郑氏小葱劝住。

    大苞谷便上前给奶奶和外婆磕头。

    张老太太将他拉到身边,摸着他脸,含愧道:“都是奶奶瞎了眼,连自个孙子都认不出,害得你吃了那许多苦。”

    大苞谷笑道:“奶奶,你别难过。你心疼那个假玉米,那是因为把他当我,其实就是心疼我,我也一样感受到。”

    张老太太听了这贴心的话,眼泪便止不住了,哽咽道:“我的孙子就是聪明。可惜了你爷爷,没能瞧见你回来……”

    抱住他就哭开了。

    小葱忙又劝道:“奶奶,爷爷那不也是当玉米就是……真玉米么。在他老人家心里,这个孙子早就回来了。他走得心安的很。”

    大苞谷忙点头。

    这时候,他忽然觉得,那个假玉米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的,至少这些年家人没那么难受。因此,心里对他的怨气少了些。

    他听大姐喊“玉米”“真玉米”拗口的很,便道:“往后大家就叫我大苞谷,不要叫玉米了,听了不顺耳。”

    他说,玉米这个名被人家用过了,他不能再用了。

    很简单,比如一件坏事,是那个假玉米曾经干过的,他要是恢复原来的名字,那人家不得把这账算在他头上?

    众人哄笑。

    张老太太道:“那咱家可就两个苞谷了。小苞谷,你过来。从今往后,咱们就叫你小苞谷了。”

    小苞谷全不管众人说笑哭诉,对大苞谷道:“五哥,你给我讲讲海外的事听听。”

    姊妹们急忙附和,说都想听。

    于是他们兄妹等人退到一旁说笑,这里长辈们也相互寒暄。

    今日张家人隆重前来,一是为了谢恩,二是要接回儿子。

    两家人心里也都有数。

    张家要等张杨和板栗来再说,陈家全指望大苞谷做主,所以眼下大家都不提,都小心地绕过这话。

    因在公堂上,大苞谷说起自己定亲的事,张槐便向陈老爷询问详情;里面,郑氏也问陈太太,可帮大苞谷定了亲。

    陈太太忙道,并没有帮他定亲,当时曾提过一户人家,可是他自己不答应。可是她又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说,有些事还是问大苞谷自己。

    郑氏和小葱诧异不已:难道大苞谷还惹了什么情债?

    当着人,她们不好问的,只能再换一个话题。

    陈老太太便告诉干亲家,自从大苞谷去了陈家后的一切新鲜精彩事。他带着五鬼四猫那是无所不至、无所不玩,偏偏读书还比人强,气得东罗府城内另一家乡绅整天骂儿子不争气。

    这个话题安全,而且喜乐,就听屋子里笑声阵阵。

    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聚精会神,都为了共同的孙子自豪。

    另一边,红椒等人围着大苞谷说笑。

    兄妹们有的端坐,有的斜倚;山芋则骑坐着,将下巴搁在椅背上,四猫等丫头在旁打扇。

    紫茄、绿菠和青蒜也跟过来了。

    绿菠甜甜地笑道:“大苞谷哥哥,我叫绿菠。你可记得我?”

    大苞谷急忙道:“记得,记得!”

    一边脑子里使劲想关于绿菠妹妹的事,哪想得起来。

    见满屋子红飞翠舞、环动钗摇,脆笑声此起彼伏,他仿佛又回到了张家祖宅桃花谷,被哥哥姐姐们围着逗笑,又记起大哥大姐走的那天晚上,大家教他记名儿的情形,别提多高兴了。

    因回头对白猫等人道:“我怎么说的?我说我的哥哥姐姐们都出色的很,我没吹牛吧?蓝猫,你瞧我这个绿菠妹妹,比你们的公主还美呢。”

    一副炫耀得意的模样。

    五猫猛点头,花猫羡慕地说道:“玄武将军最威风!”

    绿菠看着蓝猫眼睛发亮,她早就听说了,新哥哥有五猫四鬼,有一个蓝猫是海外来的,于是问她许多问题。

    大苞谷想不起来关于绿菠妹妹的事,觉得亏欠,见她喜欢蓝猫,便说要送她。

    蓝猫来不及抗议,其他四猫同时出声,一力撺掇,把这只海外来的猫给卖了。

    绿菠大喜。

    接着,众人鼓动大苞谷说过往经历。

    从梅县逃走的经历大家都听说过了,在陈家生活的四年,和出海的五六年,大苞谷随意挑了几件事出来说,就已经惊得众人合不拢嘴了。

    红椒尤其惋惜。

    在她想来,大哥大姐的经历堪称传奇,香荽收服山匪的经历也精彩万分,如今玉米弟弟的经历更上层楼,比他们都要惊险,独独她和山芋在黑莽原没有作为。

    她顿足对山芋道:“就咱们俩没作为,就跟人打了几场架。嗐,我就不服气了,照说我这脾气才应该在外闯荡才对,咋把香荽和玉米给弄出去了呢?”

    香荽忍笑道:“二姐姐,你是觉得没被狼叼走、没被土匪掳走吃大亏了?”

    众人轰然大笑。

    别说,小苞谷也觉得十分遗憾,说没赶上抄家。

    众人听了都笑不动了。

    正闹着,张杨、板栗和葫芦过来了,连黄豆都落衙赶来了。

    他们一来,谈话就进入正题。因为玄武王府来人,说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亲戚们已经来了,正等着呢。

    因外男就陈老爷一人,又是长辈,大家便索性坐到一处议事。红椒领着弟妹们在里间静听,只小葱和大苞谷留在外间。

    陈老爷面对张家一干人热烈的目光,明知躲不过,便硬着头皮说开了。

    他也是个精明人,要不然,那年也不会把大苞谷拐出海了。

    于是说道:“上京之前,苞谷说,将来生了儿子一半算陈家的,一半算张家的。可是上回他挨了打,就跟我说往后给陈家当儿子。说这辈子是陈家儿子,下辈子还给陈家当儿子。呵呵,你们瞧,这孩子不是说傻话么!”

    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就看玄武王府怎么办。

    他就不信了,玄武王府能仗势欺人。

    大苞谷点头道:“我是这么说的。爹,娘,张家有几个儿子,也不少我一个,我就给陈家做儿子了。”

    老实说,他有些后悔了,可又不能不认账,只得实践诺言。

    也正因为这样,他之前才死命要云雾山的产业。因为他觉得,必须趁机从张家这个大锅里将家财弄到陈家这个小锅里来,不然往后就没他的份了。

    张家人听他这样表态,都傻眼了。

    张槐和郑氏相视苦笑,他们不能凭着王府的势力逼迫陈家。更何况,儿大不中留,大苞谷自己愿意,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张老太太更是难受不已。

    然而板栗和张杨对视了一眼,却斩截道:“不行!”

    陈老爷等三人脸色一白,身子一僵。

    若玄武王不答应,他们是没有法子的。

    陈太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陈老太太也微微颤抖。

    郑氏急忙叫道:“板栗!”

    大苞谷更是不满——他虽然想回张家,但却不喜被人逼,于是说道:“大哥,就算你是玄武王,也不能命令我。我想给谁当儿子就给谁当儿子!”

    陈老爷等人顿时开心地笑了。

    板栗道:“三弟你先等等。”

    转脸对陈老爷三人道:“陈伯伯,陈奶奶,我玄武王府是不会仗势欺人的。晚辈就直说了吧:晚辈想让三弟认祖归宗,然后拜认陈伯伯做义父。等将来娶妻生子后,都算陈家的,张家只留一个续他这一支香火就成了。晚辈这样做是有理由的,陈伯伯且听晚辈说。”

    陈家三人听了松了口气,先不管儿子能不能要回来,但孙子是有保障了,且听玄武王怎么说。

    大苞谷疑惑地问道:“你有什么理由?”

    板栗道:“陈伯伯,你也希望大苞谷给陈家光宗耀祖吧?”

    陈老爷忙点头。

    板栗便说了一番话,简而言之,大苞谷认祖归宗后,仕途起点比较高。

    大苞谷不痛快了,撇撇嘴道:“我就不靠着玄武王,照样能出人头地。”

    板栗笑道:“大哥信你。可是,你知道我们刚才在皇宫听到什么消息?”

    大苞谷问道:“什么消息?”

    板栗认真道:“皇上要加强海防,扩展水军。”

    下更下午五点。

第500章 更名

    二更送上。有亲打赏和氏璧,加上粉红,应该要加更了。可是,原野能不能先欠着呢?没有存稿了,又在酝酿下一波高潮,所以需要缓一缓,到时候再来三更五更地归还。所以,再小声求粉红。

    ***

    大苞谷虽然精明,到底不通政事,因此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只想到做生意上去了,便答道:“那好啊!往后我们再出海,就不怕海盗了。”

    葫芦喝道:“你除了赚钱,就没点别的出息?”

    因葫芦少言寡语,大苞谷小时候就怕他,因此嘀咕道:“我怎么没出息了?”

    板栗笑着解释了缘故。

    原来,近日京城将会迎来几个使团。

    是东南海外有几个小国,仰慕大靖天威,派了使者前来朝拜。谁知半路遇见海盗陈华风,将携带的贡品给抢了不少。

    永平帝听后十分生气,所以上次海盗的事才会令朝廷分外重视,大苞谷因此还吃了亏呢。

    如今的大靖在陆地上是兵强马壮,但海上力量稍显薄弱,板栗和葫芦便提议加强海防、扩展水军。

    “你在海外漂了五六年,又会说好几个国家的话,正是优势,难道就不想趁此机会出头?”板栗引诱道。

    “除非你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富家翁,那你就做陈家的儿子好了。就像你说的,张家有几个儿子,又不需要你传宗接代。”小葱激将道。

    “我不做张家的儿子,投军后一样能出头。”大苞谷傲然道。

    葫芦嗤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跟海盗有牵连——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若是你姓张,朝廷便不会计较,就会放心地用你;若是你姓陈,那可就难说了。”

    大苞谷被三人蛊惑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有野心,而且野心大大的。

    小葱见他动心,又加一把火道:“其实我们是这样想的:若你不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那尽管改姓陈;但你若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最好还是认祖归宗比较好。这样一来,你与张家荣辱与共,必将创下一份基业,让陈家子孙继承。”

    大苞谷这下听明白了,不禁沉思起来。

    板栗又道:“刚才在宫里,皇上还问起你呢。”

    大苞谷诧异道:“问我干什么?”

    板栗笑道:“那几个使团在溟州派来的地方军护送下,不日将抵达京城。我观皇上的意思,想是到时候要叫你去见见,毕竟你在海外呆了那么几年。”

    葫芦补充道:“这是英王举荐的。”

    大苞谷踌躇地望向陈老爷夫妇和陈老太太。

    郑氏算是看明白了,板栗为了能让大苞谷认祖归宗,花了不少心思。

    她便添上最后一把火,笑道:“儿子,这有什么难决定的?你要是不想当官呢,你就姓陈好了;你要是想干出点什么,就回来。咱们挑个好日子,摆酒请客,让亲朋们做见证,让你认陈大哥为义父。再定下来,将来生了儿子闺女,都姓陈。”

    这下陈家人也听明白了。

    精明的陈老太太依旧高瞻远瞩,当即为大苞谷做了决定——认祖归宗!

    霎时间,房里气氛轻松明快起来,恰如春风吹绿原野。

    张老太太对陈老太太笑道:“老姐姐,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心,等大苞谷回家了,张家会选个好日子,把亲戚们都请来,让他认大侄子做义父。”

    陈老太太笑着不住点头,神情十分喜悦。这下,陈家是真要旺起来了。

    陈老爷也笑得合不拢嘴,道:“要摆酒,也是陈家摆,哪能让王府操心呢。”

    陈老太太摇头笑道:“你别在亲家跟前充脸了。你摆酒请客谁来?这事就得王府操心!”

    众人轰然大笑。

    暮色降临的时候,玄武王府祖孙三代人接了干亲家和丢失九年的儿子,终于返家了。

    二层仪门内,正殿偏殿均张灯结彩、笙箫悠扬,家下人忙忙碌碌,侍女们如穿花蝴蝶般进进出出,将佳肴美酒端上来。

    王府正殿,非重大事项不启用。

    在正殿设宴,不仅代表张家对大苞谷认祖一事的重视,更代表了张家对大苞谷这个人的重视。

    东偏殿祠堂内,张槐正率合家大小、男女长幼,簇拥着大苞谷向张家列祖列宗牌位磕头上香。

    青烟袅袅中,他敬告祖宗:张家第六子,小名大苞谷,大名张兑,在外漂泊九年,如今平安返家,认祖归宗!

    原来,大苞谷不但小名不想叫玉米了,连大名也不想再用“离”字了。试想假玉米在国子监读书,被人称张离多年,他若是再用这个名字,人们能分清是谁吗?

    所以,他便改名为张兑。

    但是,当他听张槐将他排行定为第六,立即不乐意了:“爹,我怎么就成老六了?为什么他不是老六?”

    他疑惑地看着玉米:大家都不知他从哪来的,怎么就断定他比他大?

    张槐没想到他会计较这个,一时哑然。

    大苞谷见爹答不上来,知他就是顺势排的,并无根据,遂愤愤道:“我就是老五!这个谁也别想抢!”

    让了大名,让了小名,还要让他屈居假玉米之下,门都没有!

    谁知玉米也不让,冷冷地说道:“你不服,就用石头剪刀布决输赢!”

    张杨忙喝止:“吵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转头跟板栗等人商议怎么办。

    花生撇撇嘴道:“大苞谷,争这个有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再叫玉米和张离,不就是怕和原来的玉米弄混了么。那你要是还当老五,别的不说,家下人整天‘五少爷五少爷’地叫,你知道叫谁?连我们一时半会儿也难改口,叫玉米的时候,难免叫‘五弟’。你听了别发火!”

    大苞谷听他说的有理,虽气怒也无法,对玉米恨声道:“别指望我叫你五哥!”

    玉米冷声道:“叫不叫的,我都是你五哥!”

    哼一声,抬眼望向上方牌位。

    板栗听了诧异地转头看他,不知他态度为何如此强硬。

    张槐喝道:“就这样!张兑,上前磕头!”

    大苞谷忍下一肚子气,上前给几位祖宗磕头。

    对着张大栓的牌位,他忍不住哭了:“爷爷,玉米回来了。你放心,你孙子在外面吃的好,穿的好,一点没受罪,玩得可开心了,还去海上逛了一圈呢。可惜爷爷看不到孙子带给你的好东西了。”

    众人见他用原来的名字向爷爷祭告,也忍不住心酸落泪,玉米则觉得怪异极了。

    “爷爷,我虽然讨厌那个假玉米,可是这些年有他陪着爷爷,爷爷才没当我已经死了,也没想我,也没难过,我就不怪他了。可是爷爷,你千万别弄错了,我才是真玉米,我现在叫大苞谷,你要记好了……”

    张槐张杨见他能如此想,都点头不已。

    大苞谷唠叨哭诉了一番,又磕了几个头、上了香才退下。

    当下,一家老小敬献各样贡品,再次鞠躬后退出祠堂。

    众人一出来,筵席就开始了。

    正殿大堂内是男客,女眷在后殿,一般的笙歌入耳、笑语喧哗,张家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

    这一闹,直到二更多还未歇止。

    陈老爷到底不是官场中人,板栗等人在旁,他总有些拘束,倒跟张槐和郑青木更能谈的来。

    于是,看看差不多了,板栗便向他致歉一声,和葫芦、李敬文退下了,任由他们闲话家常。

    女眷里面也是一样。

    张老太太和陈老太太因为拥有共同的孙子,加上两家处在南北不同地域,其风俗、民情、饮食习惯等等大有差异,都觉得对方有无数新鲜趣谈,越说越投机。

    两亲家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暮年人喜热闹,加上郑老太太,三人聊得热乎乎的扯不开。

    酒宴撤后,张老太太一力挽留亲家,说道:“我才认了孙子,是不会放他回陈家去的。你要舍不得,就在这住着,咱们一起心疼他不好?”

    陈老太太便就在王府住下了。

    板栗听说后,长吁了一口气,笑道:“总算解决了这桩大事。嗯,吃多了点,咱们往园子里走走去。”

    三人便穿过东跨院,往旁边小花园走去,两个护卫提灯笼在前引路。

    刚到小花园月洞门门口,就听里面传出一阵朗朗诵书声,清脆的童音,还有的奶声奶气。

    板栗失笑道:“这真是稀奇!咱们家想不兴旺都不成啊,瞧这些小东西,这么用心上进。”

    葫芦和李敬文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已经听出,这是他们的儿女在读书。

    李敬文道:“刚才听小葱说,山子他们在后边玩水,怎么背起书来了?”

    葫芦心就柔软起来,道:“去看看。”

    三人大步往园子中间的水池走去,水池旁边有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矮屋,读书声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原来,郑氏从板栗、小葱和玉米经历得出,小孩子会水真的很重要,加上夏天的京城实在热,于是命人将挨着正殿的小花园中的荷花池改造了一番,将池底清干净了,铺上些鹅卵石,夏天的时候,让孩子们游水玩。

    这条件跟祖宅桃花谷是不能比的。

    就算这样,刚学的孩子身上都背一个扎羊皮筏子的气囊。谁让如今孩子金贵呢,不像他们的祖、父辈,整日山上河里打滚。

第501章 王府小霸王

    板栗等三人走进小院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娃儿们是在背书,而且是跪在院子当中的泥地上背书。

    不仅跪在地上,还是穿着湿漉漉的紧身衣跪着。想是刚从水池里爬上来,一个个毛发湿透,在蒙蒙的灯光和月光映照下,跟小水鬼似的,嘴里兀自大声背诵千字文“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有板栗的儿子张念祖,李敬文的儿子山子,葫芦的娇女儿雪莲、儿子雪峰,黄瓜的儿子雪晖。

    廊檐下站着一大群丫头媳妇,都望着他们。

    葫芦勃然大怒,暴喝道:“谁让哥儿跪的?”

    这些下人真是狗胆包天,他都没罚儿女跪过,谁给他们的胆子?

    他的宝贝闺女——雪莲,因生得跟雪团似的,又是冬日出生,正好有人送了两朵高山上的雪莲给秦淼养身子,他便为闺女取了这个名。

    等再生,就是儿子了,连黄瓜取媳妇后,生的也是儿子。这样一来,老郑家连续三代都只有一个闺女,以后不知怎样,眼下大家看得她们格外金贵。

    可是,眼下这金贵的小女娃却像只花猫似的。

    她大概直着腰跪累了,便用手去撑地。撑过了,沾一手灰,难免弄到脸上和身上,看去实在和葫芦心目中冰雪般的闺女相去甚远。

    白虎公发怒,丫头媳妇们吓坏了,呼啦啦跪了一地。

    许是葫芦威严沉肃,大家都怕他,因此明明想要解释,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板栗也生气了。

    这些娃,除了山子和雪莲大一点,一个五岁,一个六岁,其他几个才三四岁。不论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该罚他们跪;就算罚跪,也轮不到这些下人来。

    这要不是亲眼看见,别人告诉他,他都不会相信。

    “说,谁让跪的?”他寒声问道。

    大家神情很奇怪,不回答,眼睛却往院外瞄。

    葫芦和板栗纳闷地看向外面——没看见人;李敬文则急忙叫他们起来。

    可是,几个娃并没有如释重负、欢呼雀跃地往起爬,而是如那些下人一样,一致扭转小脑袋,将目光投向院外。

    这下三人更奇怪了: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威风,令他们这样害怕?

    李敬文便催促道:“起来吧,还跪着干嘛?”

    他儿子山子挺了挺胸膛,说他们做了错事,要跪两个时辰再起来。

    葫芦气坏了,问闺女道:“到底是谁让跪的?”

    几个声音一齐抢答:“是七叔(七舅舅、七表叔)!

    小苞谷?

    板栗等三人听呆了。

    半响,他才问道:“七少爷呢?”

    一个丫头总算镇定下来,回道:“七少爷在池子里呢。”

    小雪莲用手揉了下鼻子——脸上便又多了一块污痕,葫芦看得心直抽——道:“爹,好快就跪完了。爹你去喝酒吧,等你喝完我和弟弟就能跟你和娘回家了。”

    山子也道:“对!我们不能知错不改。”

    李敬文忍无可忍地问:“你们干了啥错事?”

    不等回答,小苞谷身穿紧身短衣裤,浑身是水,踏着月光从外面走进来,一边用块布巾擦身上的水,两个小小子跟在身后。

    板栗问道:“七弟,你干嘛欺负侄子?”

    小苞谷慢条斯理地说道:“谁欺负他们了?你问问他们干的好事,不打要上房揭瓦了。大哥和表哥忙,我就代你们管教了。”

    嘿,这话说的!

    葫芦耐心地问:“他们干了什么?”

    谁知众小一齐软声恳求地对小苞谷叫“七叔(七舅舅、七表叔)”,竟是要他不说。

    小苞谷才不理呢,很尽职尽责地把他们干的事都抖露出来,听得板栗也想打人。

    原来,先前几个娃儿在水池里游水,山子和雪莲大一些,都会游了,就没背气囊;其他几个小的都背着气囊,满池子扑腾嬉戏。

    偏偏张念祖和郑雪峰觉得自己早会游了,嫌那气囊碍事,想要解下来,跟的人当然不许了。

    雪莲也是淘气的,跟山子一合计,摸出老爹给配的小匕首,将那气囊戳破了,于是张念祖等三个小的就跟鱼似的钻进了水。

    这还不算,山子和雪莲觉得看管的人好讨厌,要吓唬他们一下。于是教几个小的,在水里窜了几个来回后,就装作溺水昏迷,然后山子大喊“淹死人了”。

    水池边守候的除了伺候他们的人,还有几个会水的丫头,为的就是防备出事。

    见此情形,众人都惊得面无人色,不要命地跳下水,把大的小的,一股脑儿都捞上来施救。

    偏偏几个小的淘气,使劲闭住眼睛,就是不睁开。

    那施救的人本就吓得心慌手抖,哪里能辨出真假,何况也没想到他们会淘气,急得几乎要晕过去,又有人飞奔去前面喊人。

    正乱着,小苞谷就来了。

    他跟侄儿们一块玩过的,知道他们的水性,上前略一查看,见郑雪峰和张念祖眼睛用力闭着,不像自然闭上的,便一手一个,捏住他们的鼻子。

    才几息工夫,两小就张嘴大喊:“呜哇!哪个……捏小爷鼻子?”

    谎言戳穿后,小苞谷让人喊回要往前边报信的人,一边训斥他们,一边命五人跪下,还不许跟的人上去伺候换衣擦脸。

    他从不曾这样淘气过,因此很想不通:这些猴儿撒谎捉弄人,到底有什么趣儿?回头真淹得半死不活,吃亏的还不是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

    乖娃觉得大人说得没错,这些小娃子就是淘气,不管那是要上房揭瓦的。

    他自觉是长辈,因此归于大人一类,忘了自己只比他们大一点点,也是小娃子。

    葫芦和板栗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葫芦觉得,小雪莲以前很乖的,怎么到了京城就变了呢?一定是山子和张念祖调皮带坏的。

    板栗也觉得,张念祖虽然调皮,但是胆子没这么大,都是跟哥哥姐姐学的。

    李敬文更加不能忍受,他家山子多老实一个娃,怎么跟这些表姐表弟到了一块,就干出这样事了?

    几人在心里腹诽对方的儿子(女儿),又诧异这些娃儿咋就这么听小苞谷的话呢?

    就听小苞谷道:“把气囊戳破了,要是真淹死了怎么办?还有,他们撒谎骗人,不该罚?今儿六哥认祖归宗,这大喜日子,要是咱家淹死三个娃,那不晦气死了。奶奶和外婆说不定就吓昏了。这是大不孝!一定得罚跪!”

    岂止是晦气死了,那可就大乱了。

    板栗等三人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很对。刚才若是下人把这信报到前面去,没准就会吓出人命。

    三人当然不能不管教儿子,于是一顿训斥,“这事也能闹着玩?没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喊多了,等狼真来了,就没人救你们了。”

    五个小东西都低头不吭声。

    小苞谷很满意大哥表哥的表现,又道:“这是我,心疼你们,才让你们跪两个时辰。不然就凭玄武王和白虎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脾气,打不死你们!”

    葫芦训完,觉得骂也骂了,跪也跪了,正要说“起来吧”,闻言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并且郁闷地跟板栗对视——

    心疼侄儿才罚跪两时辰?

    那要是不心疼还不打断他们的腿?

    就听小雪莲辩解道:“我爹从来不打我。”

    小苞谷道:“那是以往你们没干出这么淘气的事。这一回不同,肯定不能饶,不然他们还怎么统帅三军?”

    板栗正想主意下台阶,听了这话也干瞪眼。

    山子道:“我们不是军士。”

    李敬文暗赞儿子聪明。

    小苞谷却道:“那也不成。许是看在你们是他们的儿子份上,惩罚轻一些,那也少说打断你们狗腿。山子你别以为你爹不是将军就不怕,你娘我大姐可是将军。那杀起人来,一剑一个,一剑一个洞,根本不用砍的,还没来得及流血,人就死了。你扯慌,就等于谎报军情,她能饶你?”

    五个小娃娃听得满脸惊悚,万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的娘(大姑姑,表姑)这么血腥。

    葫芦三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小苞谷把他们捧得很高,高到他们没法当慈父了。

    他们不能怪小苞谷,因为他做的对,若这样的错都不罚,迟早要出事;但任由他这么说下去,李敬文还好,葫芦、板栗和小葱在娃儿们的心中,已经演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

    正在不得主意,一大群人过来了。

    原来是酒宴散了,山芋兄弟姊妹带着大苞谷在王府四处逛,顺便纳凉。路上又遇见小葱秦淼等人来找孩子,就一起过来了。

    大家看见这副情形,都不明所以,都以为是葫芦板栗罚他们跪的,谁让他们站在旁边看着呢。

    秦淼先就心疼地叫起来:“雪莲,怎么就跪上了?”

    又责怪葫芦道:“葫芦哥,你怎么能罚她跪呢?就算她做错了事,也该罚写大字才对呀!这么跪着,晚上地上凉气重,这身上又是湿的,弄出病来怎么办?”

    葫芦难受死了,心道你以为我不心疼啊!

    小葱也询问是怎么回事。

    小雪莲是个坚强的娃,她没觉得罚跪怎样,但雪峰和雪晖年小,早受不了了,看见娘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苞谷喝道:“还好意思哭?”

    两小立即憋住哭声,瘪嘴抽噎。

    惊得众人都望着小苞谷,不知为何侄儿这样怕他。

    他们哪知道,几个小的见葫芦、板栗和李敬文也没能从小苞谷手上把他们解救出去,因此对这个小叔(小舅舅、小表叔)忌惮不已。

    说穿了,这也是狐假虎威。

    小葱等人弄明白了情况后,也觉得他们太淘气了,又骂了一顿,然后打圆场说,跪也跪过了,现在让他们起来吧,罚他们回去写字背书。

    小苞谷严肃道:“他们这样不孝,不跪着怎么成?今天他们要是吓坏了奶奶和外婆,可怎么办?我们天天得跪着。”

    两老太太那个年纪,真要是被他们吓倒,没准就醒不来了。

    他记得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年纪虽然小,每天也跪好久的,所以,他根本不觉得罚侄儿们跪两时辰有什么不对。

    众人都哑然,竟是无话可说。

    下更五点。

第502章 绝望

    二更求粉。

    ***

    板栗和葫芦郁闷地发现:张郑两家第三代也太强了些,强得连老幺儿也气势十足。

    第四代的表现让他们十分担心。

    像他们,从小古灵精怪地淘气,便是犯了错,谁肯好好地听话受罚?就算跪着,那也是浑身痒痒般,折腾出许多事来。

    可这五个娃,咋就被他小叔(小舅舅)压得不敢动弹哩?

    最气人的是,这个只比他们大一点儿的小叔并不凶神恶煞,而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乖孩子模样。

    小苞谷见大家都不吱声了,十分满意,继续道:“大哥和表哥事忙,你们就跟野猴儿似的没人管了。往后我就看着你们,省得你们惹出事来,给大人添麻烦。”

    板栗等人都惊呆: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从此后,他们的儿子会不会被管得胆小如鼠?

    红椒等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小葱正想主意,忽听张念祖打了个喷嚏,急忙道:“七弟,你罚他们是应该的。可是你想想,他们穿湿衣裳这么跪着,回头弄出病来了,不是也让奶奶担心?我刚来的时候,奶奶外婆正跟陈奶奶说话,可高兴了,还拼命留陈奶奶在咱家住呢。要是念祖病了,她肯定就不安心了,岂不是不孝?”

    板栗闻言对她竖起大拇指。

    小苞谷听后认真想了想,觉得大姐说的有理,于是道:“那就让他们起来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都觉得他是就事论事,而不是变着法儿整侄儿们。

    其实,这样才更令葫芦等人郁闷。

    当下,大家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起几个小娃儿。

    可怜,跪了这么久,起来都站不稳了。

    小苞谷又道:“回去背两首诗。明天我要检查的。”

    板栗气得刚想说话,张念祖已经点着小脑袋道:“明早就背给小叔听。”

    雪莲等人也都忙不迭地答应,惊掉一地眼珠。

    秦淼笑眯眯地说道:“七表弟放心,表嫂明天就带他们过来。”

    心里却想,明儿一定不来姑姑家,往后来了吃一顿饭就走。

    小葱和秦淼等人带着娃儿们去换衣后,大苞谷笑对小苞谷道:“七弟,你咋这么厉害呢?”

    小苞谷丝毫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同的事,拉着他手道:“六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神情有些兴奋。

    板栗笑道:“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就等你六哥骂你吧!”

    知情的都哄笑起来,簇拥着不明所以的大苞谷穿墙过院地往后面大园子走去。

    原来,当日香荽鲁三等人在虎王寨的时候,鲁三教虎子、黑娃、香荽和白果在沼泽地上练轻功,颇有成效。等来到京城后,没有沼泽地,就没练这个了。

    搬入王府后,香荽想了个主意:让人在后面大园子的偏僻处挖了一亩大小池子,隔两三尺远就栽上一根细木桩,再灌入半尺深大粪水,然后在上面练习。

    鲁三觉得这主意好。

    若是在池子里插上尖木头,容易致人受伤;若是灌上水,练习的人觉得没有危险性,心里就没有压力,就达不到逼迫的效果。

    大粪水就不同了,跌下去没危险,但是谁也不想跌下去,都拼了老命地提气奔跳,最大限度地压榨潜力。

    一时间,王府的少年们一有空闲就来练。

    开始常常弄一身臭,后来就好了。

    大苞谷看着这样一个所在,惊得目瞪口呆:“谁出的馊主意?”

    王府里弄这样一个地方,不是馊主意是什么?

    当然,为了防止臭气远扬,这地方用围墙圈了起来,外面是菜地,以便经常更换大粪水。

    香荽笑眯眯地说道:“我的主意。你要不要试试。”

    大苞谷看着众兄弟如同蜻蜓点水般,在那池子上飞奔,池子里的粪水在月光下呈现黑绿色,仿佛清水一般,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今儿就不试了,等闲了再来试。”

    今天上去肯定会弄一身臭,白给人笑话。

    可是,板栗能放过他么?

    他拉着大苞谷,不由分说就冲进了粪池。

    急掠中,大苞谷尖声大叫,慌得脚底下乱踩,盯着下面找木桩。每每脚底踏空,就被板栗悬空提起来。板栗提着他,还跑得飞一般,仿佛在池面上飘,直把大苞谷吓得心蹦蹦乱跳,胳膊也被他扯得生疼,不要命地喊。

    众兄弟姊妹见他终于吃瘪一回,都哈哈大笑,一齐停下来,站在池子边看板栗整他。

    玩闹嬉笑中,玉米悄悄退了出去,一个人踏着月光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走。

    他觉得,玩也好,笑也好,他都被排除在张家之外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甚至觉得,大哥和大姐在戒备他。

    也是,众人觉得他还没恢复记忆,当然要防备他了。

    也许,早就防备他了吧!

    今天在刑部大堂,那只从湖州运来的巨龟,他在桃花谷住了那么久,从来都没见过,它住在哪里?

    大苞谷说他把黑匣子藏在玄龟那,那是什么地方?

    他感觉红椒山芋香荽她们都知道那地方。可是,他却不知道。

    桃花谷有秘密,他被排除在这个秘密之外。

    今日是七月半,是鬼节。天上的月亮大而圆,映照的园子里花树亭台楼阁清晰无比,却又带着清冷、静谧和神秘。

    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那边隐隐传来的笑声很刺耳,让他觉得,偌大的园子,他竟无处藏身。

    于是,他转身往园外走去。

    忽见前面黑娃在月光下急掠,一边四下张望。

    他知道他在找他,便隐在树后,等他过去了,才继续走。

    他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不想人跟着。

    来到园门口,远远望见月洞门外的灯光,他又踌躇了,心烦意乱起来:回房又怎样呢?

    照样吵得很。

    况且,他今天刚把东西搬去王府东边二房那里,虽说那边他也常去的,可是,今日过去,仿佛是被人撵去一般,无处容身,才被二房收容。

    他停下脚步,又回头。

    这么大王府,他竟不知去哪了。

    他觉得有些疲倦,顺着墙根信步来到一块大石后,靠在上面长长地吁了口气。

    仰脸望着头顶一轮皓月,脑子里混沌一片,心也麻木不知是伤感还是绝望。

    忽然,有人声传来:“园子里都找了?”

    是香荽姐姐的声音。

    “都找遍了。没有。”

    这是黑娃的声音。

    接着,他们问园门口值守的婆子,可看见五少爷出去了。

    婆子说没有。

    香荽便吩咐道:“虎子,你去我二叔那边瞧瞧,看他回去没有。”

    虎子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黑娃道:“三姑娘,我去前面找找。他在东院住惯了,没准还回原来的屋子去了。”

    香荽点头道:“去吧。找到了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放心。你也对他用心点照看。”

    黑娃点头道:“三姑娘放心,我会一直跟着五少爷的。”

    说完也飞奔而去。

    玉米看着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心直往下沉。

    一直跟着他?

    是不是从他来的那天开始,三姐姐就派黑娃一直跟着他了?

    三姐姐跟原来的玉米感情最深,最了解原来的玉米,早就怀疑他了,所以才将黑娃派在他身边,为的就是监视他。

    可笑他还对她感激的要命。

    无论黑娃还是虎子,他们都能在粪池上连续疾奔半个多时辰而不落入粪池。他们早不在粪池上练习了,春夏荷叶展开后,他们就去大荷花池子练习登萍渡水;一手飞镖更是百发百中,早得了鲁三真传。

    他们和鲁三、白胖子等都是香荽的人。

    就算黑娃跟了他,也还是把香荽的吩咐当圣旨一样奉行。

    这样的人跟着他,亏得他没有阴谋,否则早就尸骨无存了。

    玉米死死地用手抠住山石,浑身颤抖。

    外面,白果小声道:“三姑娘,五少爷会不会……”

    香荽打断她的话道:“五弟只是走开了。今天经过这么多事,他心里有些不好受也是难免的。等往后大家兄弟们相处久了,就好了。”

    说着话,两人又往园子里走去。

    往后么?

    他会不会成为他们的兄弟呢?

    玉米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离开王府呢?

    离开了,不受这份闲气,他也能在外流浪生存,未必就不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可是,心底里却不舍的很。

    正心乱如麻间,又听见有人喊“红椒,红椒!”

    是田遥,声音由远而近。

    玉米忽然发现一个往日没留心的现象:当你沉下心来,悄悄闪在一旁,就会像一个看客般,看见身边的人和事如同戏台上演的戏,一幕幕登场。

    他现在就仿佛置身局外,看着这个王府里的人和事。

    红椒不耐烦地停住脚,质问道:“你老跟着我干啥?”

    田遥不回答她的话,却对丫头枫叶道:“你一边去,我跟你们家姑娘说几句话。”

    红椒怒道:“胡说!田遥,亏你还是读书人,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说的?枫叶别听他的,就待在这。哼,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小心我大喊一声让人把你拿下!”

    田遥急忙摇手道:“好了好了,你别嚷,我说还不成吗!唉,你这个脾气……”

    红椒火大道:“我这脾气怎么了?你嫌不好,何必来招我?”

    田遥笑道:“我怎会嫌不好?要不然张家才出服,我爹就托周爷爷上门提亲了。”

    红椒愤愤道:“提亲又怎样?我又不答应。”

    田遥急了,忙问道:“红椒妹妹,你怎么能不答应呢?”

    怪不得张家迟迟不给回音,原来是红椒自己不答应。

第503章 红椒:嫁,还是不嫁?

    原来,张家上京前,青山书院山长田夫子就托了周夫子向张家提亲,为儿子田遥求娶张家二姑娘红椒。

    张家因离开京城几年,也不知田遥近况如何,便说等进京后看看再给回复。

    进京后,这件事还没解决,大苞谷就找上门来。

    后来张家一心都在认儿子上,把红椒的婚事暂时搁下。田遥心急,找了几次机会询问黄豆,却不得其果。

    今日,他便亲自问红椒。

    若是其他人家,他这样做不仅失礼且会坏事,但他知道张家不同,张家儿女的亲事,都会征得小辈点头同意,长辈才会做主。

    果然出问题了,红椒居然不答应。

    田遥又心慌又奇怪,便追问缘故。

    红椒忽然没话了,沉默下来。

    就听田遥柔声叫道:“红椒妹妹……”

    红椒退后一步,说道:“你别这么叫我。我不爱听。”

    田遥很受伤。他虽然跟张家不是亲戚,却是跟张家的孩子一块玩大的。那时候,他们也是两小无猜的。他想不出,除了黄豆,红椒不嫁他还能嫁谁。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红椒忽然轻声问道:“听说,你们常常喝花酒?”

    田遥听了一呆,急忙道:“不是那个……是叫了来弹曲助兴的,我们并未做什么。”

    文人骚客,这行为再正常不过了。

    红椒道:“是什么也没做,就是她弹琴你作词曲,赞人家眉如弯月眼似清泉……”

    田遥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道:“红椒,不过是个歌女,你怎么能吃人家的醋呢?她们怎能跟你比呢?”

    红椒冷笑道:“歌女怎么了?若她们没有才情,你们会请她们去?可见你们是欣赏她们的。她们不过是被生活所迫,才入了这一行。当日张家被抄,要不是后来翻身,没准我连歌女都不如呢!”

    田遥听得愣住。

    红椒又道:“你家里,是不是有人送了你一个丫头,准备将来收了她?”

    田遥听了心惊,忙:“这个……红椒,你听我说,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红椒低声道:“解决了还会有。”

    田遥急了:“红椒,你听我说……”

    红椒打断他的话,哽咽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你很好。我知道,京城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他们也不会阻止你纳妾、喝花酒,因为这都是好正常的事,文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我不应该嫁给你这样的人,我应该回乡下,嫁一个像我爹那样的人,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说着话,她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堵着,因为真假玉米的事,才顾不上细想。今日,面对这个京城有数的才子、千金闺秀们渴望的如意郎君,她禁不住满腹酸楚。

    她是那么不合时宜!

    别看她平日里很厉害,可她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比不得大姐,大姐能把敬文哥拿捏得死死的,再说,敬文哥也是清南村长大的,并不像其他读书人。

    她也比不得香荽,三妹妹其实很厉害的。

    她这次回京后,听说了一些田遥、王穷和黄豆等人的事,她便觉得自己的问题来了:她能嫁给田遥,然后整天跟他争吵,像个河东狮一样吼叫吗?

    问题是,即便是她吼叫,田遥,骨子里骄傲非常的田遥,也未必会听她的。别看眼下这样,有一天,他会嫌弃她不够温柔、太霸道、是个醋罐子。

    她要怎么办?

    嫁,还是不嫁?

    田遥见她哭了,对枫叶沉声喝道:“走开!”

    这回红椒没有阻止,枫叶没敢留下,退得远远的,站在那边看着。

    田遥心里绞疼,冲口对少女道:“红椒,你放心,我……我一定不纳妾。”

    他从来没见过红椒这副模样,居然当他的面哭了。

    小辣椒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可是她眼下慌张无助的很。

    他不管不顾地就说了那话,掏出一块帕子,递给红椒。

    红椒不接,用自己的丝巾擦泪。

    她低声道:“田遥,你是很骄傲的。你不要随便就答应我,你要好好想想,你做得到吗?你做不到的。我不是说你贪花好色,反正你就是做不到。你们这些人,骨子里都很……很……多情,你做不到的。”

    她找不出话来形容,便用了“多情”二字。

    其实她知道,不是多情,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世俗观念。在这点上,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多年前,娘教她们姊妹《女诫》的时候,就很小心地阐述了她的想法,掩盖在三从四德下面。

    那时她还不太明白,眼下才真正体味其中三味。

    娘用她特殊的方式,教导出了不同的女儿,她怕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泪如雨下。

    田遥沉默下来,他已经明白红椒的意思了,也意识到问题的根本:不仅仅是因为喝花酒,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丫头。

    他在清南村生活了那么些年,回想起张家和郑家的一切,真的很特别。

    京城其实已经悄悄传开了:张家和郑家不喜纳妾。

    也因此,便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家拼命想把女儿嫁入两家,却少有人愿意娶两家的女儿。

    大家都在拭目以待,要看张家剩下几个闺女嫁给何人。

    玄武将军张灵儿自然是不同的,再说,她嫁的也不是王公子弟,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除了她,张郑两家其他女儿能不能像她们的娘一样如愿呢?

    上次有位同僚要为田遥做媒,他说已经向张家提亲了。

    那人惊讶万分,很不客气地指出:若干年后,也许他会因为在外吃一顿酒、在家摸一下丫头的手,而被妻子“狮子吼”,纳妾那是想都不要想。

    他当时听了很不舒服,却并未深想。

    可是,眼下不能不想了。

    他隐隐觉得,张家似乎把纳妾一事看得太过严重了。

    刚才他冲口而出说了往后不纳妾的话,其实家里那个人他还真不太好处置。

    田遥看着对面的少女,月光下,她的身形有些孤单、柔弱,就像多年前拖着手脚镣去流放一样。那时他恨不得跟了去呵护她,那时他发誓,要官居一品保护她……

    呆呆地望着她,思绪万千。

    心疼,心乱,心烦!

    他很想跟她再保证一次,可是……

    过了好久,他才轻声道:“红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大丈夫一诺千斤。我是该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再回答你。”

    红椒没有应声,仿佛对他没有指望了一般。

    一阵说笑声传来,是山芋他们过来了。

    大苞谷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挂在山芋胳膊上,被他拖着走。

    枫叶忙走过来,三人迎着大家。

    等走近了,田遥勉强对山芋笑道:“老远就闻见一股臭气。我说你们这训练的法子也太难受了,每次练习完,身上都臭不可闻,怎么见人?”

    山芋笑道:“每次练习完,都从头洗到脚。鲁三叔说这样更利于身体结实。”

    黄豆蹙眉看着他和红椒,有些疑惑。

    大苞谷也直起身子看着田遥,又望望随香荽走出去的二姐红椒,眼珠转了转,不知想什么。

    说笑着,大家便出了园子。

    黄豆扯住田遥,两人落后一步,问他道:“你跟红椒妹妹说什么了,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田遥火大,冷笑一声道:“你这么关心她,想干什么?”

    ……

    山石后的玉米听着二人一路低声争吵着走远,脸上现出嘲讽的笑容,又有些悲伤。

    等周围都静了,正要出来,忽听又有说话声过来,忙又定住身子不动。

    是大哥板栗和葫芦表哥从小葱姐姐的灵苑过来。

    就听葫芦道:“白凡那边到底要怎么办?”

    板栗“哼”了一声道:“怎么办?当然要查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从来就没有不露破绽的阴谋。”

    玉米听了浑身一震,使劲闭住气,不敢透出一点声息。

    就听葫芦道:“不知怎么了,我有种感觉,这个白凡将是我们最强大的对手。”

    板栗断然道:“没错!我也是这种感觉。”

    葫芦又道:“这园子太大了,你没多派些人加强守卫?”

    板栗无奈道:“怎么没有,东西南北四面,二门外全是护卫。可是不好把护卫们弄到园子里面来,不说避嫌了,人多了反而容易被人趁乱。所以说,住这么大的府邸,根本就是自找麻烦。”

    等声音渐渐远去,玉米才放松身子,然后慢慢走出来,往园外走去。

    守门的婆子见了忙道:“五少爷,刚才四少爷找你呢。”

    玉米“嗯”了一声,径直往王府东面跑去。

    才跑了一会,就觉身后有声音,转头一看,是黑娃,如同鬼魅般靠近。

    玉米停下脚步等他。

    黑娃笑道:“五少爷,刚才不见你,小的到处找呢。”

    玉米闷声道:“我在园子里面逛了一圈。”

    黑娃道:“哦。我去找了,没看见五少爷。”

    玉米不吱声,转头就走。

    曾经,这个小厮高强的身手令他沾沾自喜,常缠着他陪练武艺,眼下他却半点跟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再说,正殿那边依旧人声喧哗,他听了心里十分难受。

    他们在干什么呢?

    以往这个时候,兄弟姊妹们不是聚在奶奶那请安,就是在爹娘那,说笑一会才各自去歇息。今日大苞谷认祖归宗,他们八成都聚集在爹娘那里,因为奶奶那有客人。

    再也不用想这些了。

    他生活已经翻天覆地改变。

    ***

    亲们努力啊,粉红已经在原地停留了。虽说最近没加更,但两更也不算少呢。给我动力!

第504章 往事如梦

    二更求粉。

    ***

    到了东院二门口,黑娃看着玉米头也不回地进去,理也不理他,有些发愣,站了好一会才转头走了。

    玉米回家,花生正在他屋里坐等。

    听说他回来了,忙迎上来拉住,急问道:“五弟,你刚才去哪了?”

    玉米低声道:“在园子里!”

    花生纳闷道:“真的?那我们找半天都没找到呢?”

    忽然想起什么,扯着他往外走,一边道:“不说了。走,跟我去见爹。他说等你回来就去见他。”

    玉米默默地跟着他,来到书房。

    张杨正在书案后看书,南瓜也在一旁坐着。

    玉米看见张杨,滞了一下,才低头行礼道:“见过小叔!”

    张杨点头,命他们兄弟都坐下,然后眼神犀利地盯着玉米,似在审视端详他。

    “你难受吗?”他猛不丁问道。

    “难受!”玉米红着眼睛道。

    张杨见他坦言,微微点头,道:“然我张家被抄时,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遭受的比你多何止百倍。可是他们扛过来了!”

    玉米低头不言。

    张杨威严地说道:“这件事没完!”

    玉米浑身一颤。

    张杨道:“可是,不论真相是什么,小叔都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你要记住:你是张家儿子!”

    花生低声道:“五弟,爹说的对。说不定啊,你还跟白凡有仇呢!你想想,他找了你来代替六弟,还把你弄的啥都不记得了,肯定不是好人。”

    玉米听后面色古怪地瞅着他。

    南瓜白了弟弟一眼,温和地对玉米笑道:“白大人今日对五弟颇多维护,然我张家也从未亏待过五弟。所以,不管五弟跟白凡是不是有渊源,以目前的形式来看,你都应该置身事外。”

    张杨沉声道:“不错!当年你年纪幼小,不论怎样都属无辜。可是,如今你已长大,希望你不要令张家失望才好。刚才回来的时候,大哥大嫂还特意嘱咐我,要好好待你呢!”

    玉米先听他话中带着警告,心一沉,接着又听说张槐郑氏牵挂他,便红了眼睛。

    他低声道:“侄儿记下了。”

    张杨又嘱咐了一番话,才道:“去吧。你小婶让人煮了艾叶水给你洗澡,说是在刑部呆了许多日子,该去去身上晦气。花生,你陪弟弟去。”

    花生忙笑道:“我也洗一个。”

    遂拉着玉米一起对张杨施礼后告退。

    等两人走后,南瓜忧心道:“爹,我观他今日十分不对劲呢。要不要……”

    张杨打断他话,道:“这事你大哥大姐会安排。你只管跟从前一样待他。”想了想又道:“记得小心些。”

    南瓜点头。

    张杨又静默了一会,忽然冷声道:“哼,若他真是只狼崽子,养不家,那也怪不得我们!”

    南瓜叹了口气。

    张杨将他唤到跟前,道:“这个白凡,行事无迹可寻。为父左思右想,还得从他初到青山书院查起……”

    他低声对大儿子说了一番话,“明日一早为父就要去衙门,你去告诉你大哥……”

    南瓜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

    且说玉米,洗了一个驱邪清晦的艾叶澡,拒绝了花生要陪他睡的提议,道:“不瞒四哥,我心里乱的很,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花生无法,只好嘱咐他不要多想,便回房去了。

    玉米躺倒后,才合上眼,浑身疲倦都涌上来。

    恍恍惚惚的,仿佛听见娘招呼:“玉米,吃饭了。”

    听声音,依稀是郑氏,又似乎是另一个女子。

    在黑白梦的天地里,呈现一片山野,树林内有栋茅屋,一个包头巾的女子在屋里屋外忙碌着。

    “玉米,来写大字。”

    “玉米,今天我们来学《论语》。”

    “玉米,把昨天背的诗温习一遍。”

    ……

    倏忽一转,似乎那个女子躺倒在床上,苍白的很。

    “玉米,你一定要记得回家!”

    “玉米,你一定要记住你爹的名字!”

    ……

    “娘!娘!娘——”

    玉米在睡梦中不安地滚动,使劲抱住头,忽然惊叫大喊,猛然坐起来。

    他发现浑身汗透了,喘息不止,头更是疼痛欲裂。

    夜已深,周围静悄悄的,月辉映在外面窗户上,依稀可辨房内家什,都冷冷地凝视着他,让他觉得陌生。

    他仿佛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一双含泪的眼睛,站在窗前看着他:“玉米!”

    “娘!”

    他无声地哭了。

    隔壁丫头被惊醒,点了灯过来敲门:“五少爷,五少爷?”

    玉米沉下心,擦了一把泪,深吸一口气,对外叫道:“没事。下去吧。”

    丫头听他声音还算平静,答应一声就回去睡了。

    玉米觉得头疼的很,便扯过搭在床架上的衣裳,将宽腰带抽出来,用力把头捆紧,然后靠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眯着。

    **************

    西院,正如玉米猜的那样,板栗兄妹都聚集在郑氏外间屋里。

    连小葱也没回房,把儿子和张念祖放在一起睡了,自己跟弟妹们说笑

    郑氏将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大苞谷拉到矮榻上坐下,用一大块布巾为他擦头发。

    “掉粪池里了?”一边的张槐笑问。

    “没有。就是胳膊差点被大哥拉断了。”

    大苞谷靠在娘怀里,舒服地哼哼两声,顺便告了大哥一状,将他扯着自己在粪池上窜的情形说了一遍。

    郑氏便责怪板栗道:“他身上的伤还没长好,你折腾他做什么?”一边揭开儿子衣领查看。

    板栗笑道:“早好了。小葱都看过了。”

    小葱也急忙证实道:“已经好了。如今就是调养。”

    郑氏见大苞谷身上确实平复了,但是却留下一身疤痕,心里一阵难过,忙掩上衣服。

    她一边替他拢头发,一边跟小葱商议,如何清除那疤痕。

    小葱说完全消除很难,内外一齐调养,应该能变淡。

    小苞谷挤到张槐和郑氏中间坐下,歪靠在爹身上,笑看娘搂着六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话,偶尔插一句嘴。

    板栗便笑道:“大苞谷,你瞧七弟,比你那时候可强多了。要是你是他,看见娘这么疼哥哥,准要吃醋哭闹。七弟就从来不会。最乖了,也不像你那样淘气。”

    大苞谷听了这话,竟没有争执,伸手捏捏弟弟的小脸,欢喜地点头道:“七弟是乖,又讨喜。七弟,六哥不知道娘生了你,本来没给你带东西的,后来回来,听老鬼说娘又生了一个弟弟,我就帮你挑了一样好东西。你见了肯定喜欢。”

    小苞谷听了眼睛一亮,道:“真的?”

    大苞谷点头道:“当然真的。”

    香荽立即道:“我也要。大苞谷,你把给我们的东西都卖了,现在怎么办?”

    大苞谷笑道:“能怎么办?没有就没有啰。”

    红椒道:“别信他!肯定还有。”

    山芋也道:“他那个性子,是不会把老底子都卖完的。肯定还有。快说!不然今晚你别想睡觉。”

    张槐和郑氏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兄妹闹。

    大苞谷架不住哥哥姐姐逼,举手道:“好了,别吵了。”

    转头对外喊道:“白猫,叫个人去我屋里,把那两个大木箱抬过来。再把我那个小木箱也拿来。”

    白猫答应一声去了。

    大苞谷笑对大家道:“等会儿就拿来了。”又问郑氏,“我陈奶奶呢?”

    郑氏道:“她跟你外婆都在你奶奶那。放心,她们聊得可开心了。你义父母一定要回去。我怕他们拘束,就让他们走了。等明天早上再派人去接来。”

    大苞谷这才放心,环视周围,忽然没见大嫂,又问道:“怎不见大嫂?”

    板栗便道:“你大嫂在外张罗事。”

    郑氏微笑道:“娘如今可享福了,家里有你大嫂帮着,省心许多。这样的日子,要是往常,还不知怎么忙呢。今日全是你大嫂在张罗。”

    红椒也笑道:“连我刚才要去帮忙,大嫂都说,六弟刚回来,一家子肯定有许多话说,让我只管自己玩呢。”

    香荽对板栗眨眨眼道:“咱大嫂就是贤惠。”

    板栗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这都是你大哥我教导之功。”

    众人哄笑。

    张槐道:“你岳父要是听了这话,非骂你不可——他教出来的闺女,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了?你那么能耐,咋不把你儿子好好管教呢?居然学会骗人装死了!”

    一听这话,大家再次哄笑,都把目光投向小苞谷。

    提起这事,板栗就觉得郁闷。

    他苦着脸道:“爹,不就是我儿子不如你儿子聪明乖巧么!你老人家就不要显摆了。”

    张槐听他“我儿子”“你儿子”的,忍不住笑了。

    郑氏笑道:“这些猴儿胆子也太大了。咋想起来的?”

    板栗摊手道:“娘问我,我问谁去?咱家念祖在桃花谷的时候,也没这么淘气哩。怎么跟葫芦哥的闺女和儿子一碰面,就干出这事了?还有山子也是。”

    小葱立即瞪眼道:“哥你啥意思?难道你儿子不好了,都赖我跟葫芦哥的儿子和闺女?我家山子在家可实诚了,一来京城就变了。不对,是来舅舅家就变了……”

    板栗嚷道:“真是岂有此理!……”

    红椒等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使劲揉肚子。

    等笑声停下,郑氏分析道:“这些娃在自己家,就一个两个,自然不能兴风作浪;三家的娃都凑一处,人一多,胆子就大了,当然是无所不至。你们小时候不也是一样。”

    板栗兄妹都不相信,都说自己那时候虽然淘气,但都有分寸,不会胡来。

第505章 我还未婚

    正自夸着,白猫带着两个婆子将箱子抬来了,放在屋子当中,又将一个小小的扁木箱放到大苞谷脚前。

    板栗见箱子四周还钉着木条防护,忙命人拿来锤子、凿子,亲自上前开箱。

    小葱等人都兴致勃勃地围过去,看里面藏了啥好东西。

    忽然绿菠和青蒜走进来,嚷道:“六哥哥,有好东西分,也不叫我们一声。亏得我心里一动,急忙赶了过来。”

    郑氏笑道:“你们这可来的巧了。”

    青蒜抿嘴笑道:“我俩本来听奶奶和外婆说话的,见二姐三姐好久也没回去,我们就猜肯定是在大伯母这。我们就过来了。”

    说话间,板栗三两下已经把箱子外面的木条都除了。

    掀开箱盖,里面各色物件:怀表,掐丝珐琅鼻烟盒,小钟,还有些水晶宝石等首饰。也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一件一件都拿了出来,众人观看挑选。

    可是,郑氏却被大苞谷手上的东西吸引了。

    只见他从小箱子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筒,递给小苞谷道:“这个给你。”又教他放在眼睛上对外看。

    郑氏失声叫道:“望远镜!”

    大苞谷惊住了:“娘知道望远镜?”

    郑氏张大嘴巴,不知如何圆刚才的话。

    大苞谷满心疑惑:这可是他从一个西方来的洋人手上换来的,据说大靖还没有这东西。娘怎会知道呢?

    小苞谷双手捧着那单筒望远镜瞄准窗户照,惊奇地嚷道,这么看窗子上的雕花都放大了许多。

    板栗等人急忙围过来,要看是何物。

    大苞谷便跟他们解释,如何用望远镜看远处的景物,说在海上航行的时候,这东西最管用了。

    从板栗等人的惊讶神情中,他知道大靖确实还没有这玩意,便狐疑地看郑氏。

    郑氏道:“别看娘。娘老喜欢将书卷成一个圆筒,凑在眼睛上看远处。我瞧见你这个,还真有人做这样东西,娘就吓一跳。”

    大苞谷恍然大悟。

    弄清望远镜的功能后,板栗和小葱神情立即郑重起来,再也不肯把这东西还给小苞谷。

    郑氏见两人一边研究这玩意,一边低声讨论,还走出屋外去看天空的月亮和星星,嘴巴张了又合,张了又合,最终还是闭上了。

    她很想提醒他们:这玩意并不复杂,虽然她并不会做。

    她还想提醒他们:那即将到达的海外人,甭管哪个国家的,都应该好好跟他们唠唠,把人家已经有的技术学来。

    比如制造这望远镜的玻璃是如何烧制出来的。

    可是,她不知如何说。

    正思索,转头就见张槐诧异地看着她,显然是看见她刚才嘴巴张呀张的,想说话又不说的怪异情形。

    她忙小声对他道:“瞧咱儿子,多出息!”

    张槐听了就微笑起来,问大苞谷道:“儿子,你给爹带了啥好的?”

    大苞谷急忙道:“有。有好东西给爹。娘也有。”

    正埋头在箱子里翻,忽听小苞谷委屈地说道:“大哥抢我的东西。那望远镜是六哥送我的。”

    大苞谷忙用手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吱声,悄悄地又拿了一个小型的望远镜塞给他,小声道:“藏好了。”

    小苞谷惊喜地接过去,飞快地揣进怀里,还左右张望一番,看有没人注意他,就跟做贼似的。

    大苞谷又摸出一块怀表递给张槐,道:“这个给爹,能随时看时辰。”

    接着,又特别对郑氏道:“娘,我给你留了一块好漂亮的波斯地毯,收着没拿来呢。等明儿让他们拿来。我记得娘最喜欢种菜和种果子的,是不是?所以我从各地搜了许多种子来。”

    郑氏听了大喜,说这是最好的东西,又问都有些什么。

    大苞谷道:“我也不知道,要种了才知道。也不知能不能在咱们这种成。”

    于是又翻出来给她看。

    忙碌中,白果从外边进来,在香荽耳边说了几句话,香荽点点头。

    郑氏问道:“什么事?”

    香荽抬头道:“先前没找到玉米弟弟,我惦记着。刚才黑娃让人来告诉说,玉米已经回去了。”

    郑氏听了点点头,没言语。

    大苞谷等香荽和青蒜她们又去箱子里翻腾去了,才坐上榻,往爹娘跟前挤了挤,低声道:“爹,娘,那小子肯定不是好人。我今天瞧他很不对劲呢。他肯定想起什么来了。说不定就是那个白凡儿子。”

    张槐和郑氏对视一眼,摸摸他脑袋,小声道:“别瞎说。他哪有这么大儿子!”

    见大苞谷不服气地嘟嘴,又道:“这事有你小叔、大哥和大姐呢。你先好好养一阵子,别操心了。还是你觉得,咱家人全是大笨蛋,不可靠,没你操心准要出事?”

    大苞谷知他故意提起自己在公堂上说的话,便一头滚进他怀里,抱怨道:“爹,你儿子吃了那许多苦,还不许人家说两句?”

    张槐搂着他,温声道:“怎么不许说!你说的都对,咱们是该警醒些。”

    小苞谷看着这父子二人,忽闪着眼睛不知想什么。

    大苞谷正要问爹话,板栗走进来,扬起那望远镜问大苞谷道:“就这一个?”

    小苞谷一听,忙往郑氏身后一缩。

    大苞谷笑道:“不就一个,你还以为你兄弟带回来一船?”

    板栗便惋惜地对小葱摊摊手。

    郑氏对板栗道:“你明儿找个巧匠人,把这玩意拆开看看,说不定他就能做出来。”

    板栗眼睛一亮,道:“娘说的对。明天我就去工部问问。”

    大苞谷笑道:“难倒是不难,听说就是两块琉璃片做成的。可是这个琉璃片——他们不这么叫——咱们大靖不大容易做。”

    他仔细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又扯出许多海外的事。

    郑氏又道:“等明儿那些海外来朝拜的使者进京后,你们多向他们请教,一定要把这琉璃片是怎么做出来的给弄清楚。多跟人家学,总是没错的。”

    板栗和小葱都点头。

    郑氏变着法儿将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心里一松,就对红椒姊妹笑道:“挑好了?”

    香荽拿起一颗炫丽的宝石,跑过来美滋滋地对郑氏道:“娘你看,这个才是给我的。我那天说弟弟卖了的那颗,比这个小。娘,你说我用这个镶什么好?”

    郑氏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钻石。

    她真的很怀疑:大苞谷出海才多大年纪?陈老爷又是一个普通商人,他们怎么能有这些收获?

    这个儿子身上秘密太多了,还不知有多少没说出来呢!

    她便试探地问道:“大苞谷,这些……这个宝石,还有那颗彩珠,你从哪换来的?”

    难道海外珠宝遍海岛,随便人捡?

    张槐也紧紧盯着他。

    大苞谷笑道:“这个说来话就长了!话说那年冬……”

    他噼里啪啦展示自己的好口才,又说了一段传奇:钻石等珠宝是遇见海盗抢劫,反而斗赢了海盗,从海盗那得来的;珍珠是救了一个采珠的渔民,那人给的。

    郑氏等人听了,半点也不信。

    可这是自家儿子,若是别人,准要怀疑他有阴谋。

    板栗也疑惑,郑重地将圆凳移到郑氏榻前,对弟弟道:“大苞谷,有些事,你得先告诉大哥。省得将来事情捣腾出来,大哥心里没准备……”

    大苞谷忙打断他的话,瞪眼道:“我能有什么事?”

    又大惊小怪地对张槐和郑氏撒娇道:“爹,娘,你们瞧大哥,我都认祖归宗了,他还怀疑我!从我告状认亲开始,大家一直都怀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赌气扭头。

    小苞谷忙安慰六哥道:“我信你,六哥。”

    郑氏也安慰道:“儿子,你大哥不是怀疑你,他是想弄清你那些传奇经历。”凑近他耳边,“你大哥嫉妒了,谁让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呢。”

    大苞谷忍不住就笑了。

    郑氏拉拉张槐,两人一起面对大苞谷,诚恳地说道:“大苞谷,说老实话,爹和娘也很好奇呢……”

    大苞谷又瞪眼。

    郑氏忙道:“娘就是想问问:你干娘那天说,有些事她也说不清楚,让我们问你。你在外面……你没跟人定终身吧?”

    大苞谷听了再次瞪眼道:“娘!儿子才多大?你儿子单纯的很,又离家在外,家仇未报,功名未立,还没认祖归宗,谁想那事呀!”

    小葱等人一齐翻白眼:他要是单纯,天底下没复杂人了。

    张槐追问:“真没有?”

    大苞谷断然道:“真没有!”

    郑氏道:“那我们要是寻到合适的人家,是不是能帮你定亲?”

    大苞谷用力点头道:“那当然!我真真切切未婚呢!”

    大家一怔,然后轰然大笑,郑氏也扑哧一声笑了。

    大苞谷又道:“不过爹娘,我可不要那赵家的闺女。还有大哥,你帮我好好找找秋霜,我挺牵挂她的。”

    板栗道:“好。我也一直在找她。”

    一家人说着话,不觉夜深,周菡忙完进来凑趣笑道:“六弟,听说你在派好东西,有没有大嫂的?”

    大苞谷立即起身,笑得山花灿烂:“大嫂好!当然有给大嫂的。瞧,这红宝石就是弟弟特地带给你的。刚才我都没敢拿出来,就怕她们抢了。”

    周菡听了这话顿时笑容满面。

    板栗和小葱等人对视一眼,向大苞谷请教道:“你在外面,都不知家里的情形,怎会知道大嫂,还特地给她带东西?”

    大苞谷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大哥你一把年纪了,肯定已经娶了亲;就算眼下没娶,迟早也是要娶的,我帮大嫂带东西有什么不对?只要你娶的是女人,这红宝石她都能用。”

    众人顿时笑倒。

    当夜,大家闹到三更天才去睡。

第506章 打草惊蛇

    二更求粉。

    ***

    第二天清晨,张槐和郑氏又早早地起来,带着在家睡了第一个夜晚的大苞谷去张老太太屋里请安,然后就在那里用早饭。

    “奶奶!”

    大苞谷高兴地冲过去,对着坐在上方的两老太太跪下,分别磕了三个头。

    顿时两老太太眉花眼笑。

    张老太太忙将他唤到跟前,拉着手问长问短,吃的可好,睡得可香等等;大苞谷又问陈奶奶在这可住得习惯。

    说话间,外面也已经摆好了饭菜,众人出去用饭。

    席间,陈老太太见张家这么多孙子孙女、孙媳孙女婿,连重孙重外孙都出来了,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这还只是大房,二房的几个孙男还没来呢——原是因为路远,老太太命二儿媳不必天天过来请安,说都是些虚礼,净耽误工夫了。

    陈老太太真心实意地夸张老太太有福气。

    张老太太也着实得意,安慰她道:“老姐姐不用愁,等大苞谷成了亲,你还怕没孙子抱?”

    众人都笑了。

    板栗兄妹不怀好意地看向大苞谷,都为他肩上担的重担捏一把汗。

    因说起今日安排,山芋等人都要去上学了,张槐便对大苞谷道:“等会爹送你去国子监官学。”

    大苞谷喝了一口豆浆,忙道:“再等几天,我还有好些事呢。”

    众人听了都诧异,不知他有什么事。

    板栗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大苞谷道:“我还有些赌债没收呢。”

    板栗黑着脸道:“把单子给大哥!我看皇上派哪个衙门去收那些捐款,顺便请他们把你这些代收了。往后你不许再去赌场!”

    两老太太听了,忙都劝大苞谷把这事托给大哥办。

    张老太太对板栗道:“板栗,你不许扣你弟弟的银子。”

    红椒山芋等人听了还没怎样,周菡顿时呛咳起来。

    板栗哭笑不得地叫道:“奶奶!”

    张老太太道:“我可不是说笑,我是怕你捉弄他。”转向陈老太太,“玉米……就是大苞谷,他小时候喜欢攒钱,哥哥姐姐们老是捉弄他,总是不让他称心。”

    玉米“哼”了一声,道:“那是从前。现在,想捉弄我?这是在王府!他扣一两,我就去他屋里搬一样东西;扣得越多,我搬得越多。我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众人哈哈大笑。

    板栗对周菡道:“听见没有?从此后,家里要看紧了。”

    周菡忍笑点头。

    赌帐有人收了,大苞谷便答应跟爹一块去国子监。

    他想想又道:“我去是去,大哥,你得派个人带我那四猫四鬼把这王府好好认一认。生来乍到的,咱得小心些。要是刚一回来就被人给欺负了,那不冤的很?”

    这回换张槐黑脸了。

    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架,郑重道:“儿子,这是在咱自个家!你也别动那些小心思了,爹等会把你黑皮叔叫来,你想干啥要啥,就直接跟他说。我让他安排人带你那些鬼呀猫呀把整个王府的人都认一认、四处瞧好了,这总成了吧?”

    大苞谷忙点头道:“我忘了。黑皮叔可是最喜欢我的。他家扁头呢?”

    山芋道:“扁头也在上学,等会你就能见到了。回头等下了学,二哥亲自陪你四处逛。”

    大苞谷点头,继续想还有什么其他事。

    正在这时,南瓜过来了。

    先给奶奶请了安,然后说找大哥有事。又犹豫了一下,才告诉众人:玉米病了,请大姐姐过去看看。

    众人一愣:玉米病了?

    郑氏和小葱急忙问怎么回事。

    南瓜说,也不知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今早丫头见他没起来,才发现病了。又说似乎是夜里头疼病犯了,头上捆着腰带,还有些发烧,如今迷糊着呢,嘴里喊爹娘。

    郑氏听了一呆,心里便难过起来。

    大苞谷听说玉米病了心里就不痛快,又听说喊爹娘,更难受了——这不成心跟他过不去么?他可是才回家跟爹娘过一个晚上,就这样闹起来!

    饭后,郑氏吩咐周菡:七月十八日大苞谷拜认义父,已经吩咐刘总管拟请客名单了,各样人事和动用之物也都在准备,让她监管着。

    然后她又对张老太太道:“娘,我跟他爹过去瞧玉米。你老人家就不要跑来跑去的了。回头折腾病了,反让玉米过意不去。再说,小葱她们也要去的。”

    张老太太看看陈亲家,便点头道:“那我就不去了。你去叫他们当心些照应玉米。不管亲的干的,养了这些年,我也是舍不得他的。”

    陈老太太忙点头道:“那当然。我可是当大苞谷是我亲孙子一样。”

    于是,郑氏和小葱等人去看玉米,张槐、板栗等人也都去了,探过玉米就从东院往各处去忙事。

    玉米房里,曹氏正带着丫头婆子们在那照看。

    张杨已经去了衙门,花生还在这陪着。

    张槐和郑氏看到玉米头上捆着腰带,脸烧得通红,都红了眼睛,担心得很。

    小葱疾步上前给玉米把脉。

    诊毕,众人出来厅堂,小葱低声道:“他怕是已经恢复记忆了,所以头疼。他这个头……唉!”

    郑氏急忙问:“可要紧?”

    小葱摇头道:“不要紧。只是,这到底是如何造成失忆的,我还是不能找出根源。这头疼也来得莫名其妙……现在看脉象又没大事,只是发烧。”

    板栗目光炯炯地说道:“你能不能马上让他醒过来?”

    小葱点头道:“已经让抓药去煎了。”

    板栗便道:“我等会再出去。”又对张槐道:“爹先带六弟去国子监见先生吧。山芋,你们也都去上学,耗在这也无益。”

    张槐便点头起身,道:“也好。我很快就回来。”

    山芋花生等人只得也跟张槐一块走了。

    大苞谷临走时对板栗道:“大哥,你一定要仔细些。他要是想起从前来,说不定会不说实话。”

    板栗挥手道:“你只管走吧。”

    他和小葱对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玉米真不说实话,他们也不能把他怎样。要找突破口,只能从白凡那边下手。

    哼,他就不信了,就斗不过他!

    丫头煎了药端来,曹氏要上前喂,郑氏忙接过药碗,轻声道:“弟妹,让我来。”

    香荽、青蒜和绿菠也来了。她们姊妹每天都来二房这边跟曹氏学琴的。

    香荽见玉米睡梦中蹙眉,似乎很不安,便问小葱道:“大姐,他这个样子,我弹一段《普安咒》给他听,看能不能安神?”

    小葱点头道:“也好。”

    于是,香荽就去外间,在窗前的琴案后坐了,轻拢慢捻,祥和安宁的乐曲就回荡在房内。

    郑氏喂了药,见玉米眉头渐渐展开,平静下来,对小葱点头。

    玉米醒来是在午后。

    这一上午,香荽都在他房里弹琴。

    板栗等人也都走了。

    小葱含笑看着他,问道:“五弟,你可好些?”

    玉米不答,反而转动眼珠,目光外斜,哑声问道:“谁在弹琴?”

    小葱道:“是香荽。”

    玉米便收回目光,定在小葱脸上。

    小葱微笑道:“爹和娘都来看你了,山芋他们也都来过了。你睡了一上午呢。”

    玉米扯了下嘴角,静了一会,才道:“大姐,我……想起来一些事?”

    小葱顿了一下,才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玉米道:“看见山坡上一所茅屋,有树林,一个女人,好像是我娘……”

    “就这些?”

    “就只想起这些。”

    小葱点头道:“说不定你家就住在梅县城外的山里。至于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还是被人抓走的,你都不要想了,大哥会去查的。”

    玉米默默点头。

    一时郑氏和曹氏等人都过来了,大家嘘寒问暖,玉米脸上也有了笑容。

    户部,赵耘接到板栗派人送去的信,便故意将玉米生病头疼的消息告诉白凡,说也许他很快就会想起过去的事。

    白凡不置可否。

    这是张家故意放消息给他,以打草惊蛇。

    若他心慌害怕,必定有所行动;若他心中无愧,自然对此无反应。

    他会行动吗?

    ************

    板栗得知皇上已经将捐给书院的赌债交给翰林院负责收取,他便将大苞谷的单子给了黄豆。

    黄豆、王穷、田遥等人便领着一帮人在京城各大小赌坊收起赌债来。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翰林院,那是读书人和士子向往聚集的地方,跟赌场绝对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赌徒们激动万分,现场又捐款,仿佛如此就抬高了他们手中银钱的价值,为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减轻了罪孽。

    快午时,他们正在京城有数的大赌坊——吉祥赌坊停留,忽然一个双鬟小丫头找了来,说是要见田翰林。差役们便带她进去了。

    田遥见了她诧异道:“明心,你来干什么?”

    明心惊慌地说道:“少爷,素姑娘晕过去了。”

    田遥站起身,皱眉道:“可请了大夫?”

    明心道:“去了永安堂。可是他们今天忙的很,没空出诊。姑娘又弱的很,不能行动。嬷嬷想,少爷跟玄武王府熟悉,就让我来回少爷,看能不能请玄武将军……”

    她呐呐言道,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下头去。

    黄豆顿时脸色铁青,鼻子里冷笑一声道:“玄武将军什么时候开医馆了?”

    明心小声道:“素闻玄武将军仁心仁术……”

    黄豆打断她的话道:“仁心仁术?按你的意思,不管谁生病,只要上门请,玄武将军都应该去瞧,也不用管家,也不用管自己孩子了?不去的话,就是枉顾人命,没有医德,是不是?那满京城的大夫和太医院的大夫都是窝囊费是不是?”

    田遥面色尴尬,对明心沉喝道:“你先回去。”一边对身边长随道,“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

    那长随忙去了。

    明心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会,转身要走,又回头道:“少爷不回去看看?素姑娘心口疼呢!”

第507章 愿得一心人

    今日三更,求粉。下更二点。

    ***

    田遥沉脸对王穷和黄豆抱拳道:“两位包涵,在下去去就来。”

    黄豆挥手命众随从和赌坊主事人退下,对田遥冷笑道:“好啊!很好!田大少爷果然多情。”

    田遥不理他,转身就走。

    黄豆笑道:“这个什么素姑娘真是好心机:挑了这么个日子晕倒,又挑了这么个场合来报信,然后全京城人都知道我们田翰林有一位素姑娘了。还想请玄武将军上门帮她看病?嗳哟哟,这个算盘打的——忒精了!”

    田遥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攥紧拳头。

    明心脸色煞白,含泪对黄豆道:“大人,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真病了。”

    黄豆摇着折扇笑道:“你家姑娘智谋如海!此举若是能激得张家性烈如火的辣椒杀上门去,那就更好了。这份心机,便是朝中沉浮几十年的老臣也未必能赶得上。田兄弟真是艳福不浅哪!”

    田遥浑身颤抖。

    明心则不住流泪,仿佛被吓坏了。

    黄豆却冷笑道:“不过,她打错了主意。她这样一个人,还不值得张家把她当回事。所以,田少爷想干什么,只管请便!”

    王穷看着这一幕,想要劝说,又无从劝起。

    明心忽然冲黄豆跪下,磕头哭道:“对不住,郑大人!不干田少爷的事。求大人不要怪田少爷。都是婢子的错。婢子看见素姑娘晕倒,到现在都没醒来,就慌了……”

    黄豆气得说不出话来,王穷也皱眉。

    “闭嘴!”田遥转头大喝,“还不出去!”

    明心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抹着眼泪出去了。

    田遥沉着脸,对黄豆略一拱手,道:“此事在下自会给张家一个交代!”

    言毕转身就走。

    黄豆冲他背影高声道:“不!你不必给张家交代。你还是别多事了,省得让张家落一个倚强凌弱的骂名!”

    田遥顿了一下,又继续大步走出去。

    黄豆端起桌上茶盏,一气饮尽,然后狠狠往桌上一顿,呆着脸生闷气。

    王穷见这样不是事,遂起身对他道:“快晌午了。走,去吃饭。”

    说着,招来手下人吩咐了一番,然后拉着黄豆就出了赌坊。

    两人就在附近找了家酒楼,要了间雅间,点了几个菜,浅酌慢饮起来。

    王穷见黄豆依然沉思,微笑道:“还在生气?”

    黄豆嗤笑道:“有什么好气的!”

    王穷摇头道:“何必强撑。郑兄弟今日有些失态了。”

    黄豆听了,颓然垂头。

    王穷认真问道:“郑兄弟,在下对张郑两家的规矩也有所耳闻,想问一句:你们两家真的不许小辈纳妾?女儿也不嫁纳妾的男人?”

    黄豆拧眉道:“谁说的?”

    王穷笑道:“都这么说。何况已经成过亲的,如玄武王、白虎公、玄武将军,还有郑兄弟你自己,都没有纳妾,令在下深为纳罕。须知这很不容易。”

    黄豆叹气道:“我们两家并没有说一定不许纳妾。”

    王穷奇怪道:“那是……”

    见黄豆看他,他便解释道:“在下只是奇怪。一般人家都有规矩,比如在下,很早的时候,母亲就挑了两个丫头放在我身边。不过我只收了一个。《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黄豆瞪大眼睛,失笑道:“别说了!谁不让你娶媳妇了?”

    王穷认真道:“可是有些没纳妾的男人,并不就是情深如海、品格端正的。纳妾不纳妾,并不能据以判定一个人的人品。”

    黄豆点头道:“不错!”

    王穷继续纳闷道:“那你们两家是怎么回事?”

    黄豆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街上行人,幽幽道:“你不懂!我……要怎么跟你说呢?”

    他沉静下来,似乎在整理纷乱的思绪。

    “说不清楚。你不会懂的。”他又摇头道。

    “说说看。在下好歹也曾经是‘神童’,也蒙皇上隆恩,朱笔钦点为状元,你就这样小瞧在下?”王穷轻笑道。

    “不是小瞧,”黄豆转头看着他道,“是你没有那种经历。你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骨子里,不愿意她受一点委屈。‘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哪怕这个人只是小妾。”

    “我大哥二哥,我表哥表姐,他们的娶嫁都是这样。与世俗礼法无关,与规矩无关。”

    王穷听呆了:爱到骨子里,不愿意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心中茫然,脑中不期然浮现香荽的面容。

    这算不算?

    够不够那个分量?

    “我们两家,并没有不让纳妾的规矩,全看小辈自己。比如剩下几个闺女,若她们嫁入世家,夫君三妻四妾,也能应对。哼,若是没有那份深情,做个贤妻还不容易的很!”

    王穷低声问:“那田兄和张二姑娘?”

    黄豆道:“田兄弟自小就跟我们两家孩子走得近。张家抄家流放的时候,他当着全村人的面对红椒发誓,说将来一定要金榜题名。”

    记起当年村中相送的情形,他忍不住流下泪水。

    田遥,自从张家平反后,今日送红椒一幅画,明日写首诗,不知什么时候起,把她的心偷走了。

    偷走了,又这样对她,真是罪该万死!

    他喃喃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与其嫁给他,不如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王穷不忍道:“这又何必!”

    黄豆摇头,再次道:“你不懂!看不见,便不会心疼。”

    王穷怔住,他忽然懂了!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黄豆说道:“郑兄弟……喜欢令表妹?”

    黄豆摇头:“这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哥哥放心不下妹妹呢,还是男女之情。可是,我对内子也是很在意的。前日,她因诊出有身孕,就把身边丫头开脸,要给我做通房。我没答应。因为,我想不出理由。”

    王穷不解道:“这要什么理由?”

    黄豆自嘲道:“我们夫妻刚成亲才两年,初雨她还年轻,并未色衰,又正为我怀孕养子,我想不出丢下她去睡通房的理由。将来是不可知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变得贪婪、好色,可是,至少眼下我一心一意对她。然而,田兄他尚未成亲,就已经……”

    王穷无言以对。

    他默默地自斟自饮,连喝了两盅酒,忽然问道:“张三姑娘可说过,决不嫁有妾的男子?”

    黄豆正沉思,闻言抬头问:“什么?”

    王穷又问了一遍。

    黄豆审视地打量他一番,摇头道:“香荽妹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外漂泊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心思。”

    王穷微微敛目。

    黄豆又道:“香荽妹妹跟红椒妹妹完全不同。若是她,我们都不会担心。红椒不一样。”

    两人都静默下来,慢慢用完饭,又一起回去收赌债。

    下午,田遥也回来了,闷声不吭的,黄豆也懒得理他

    这日公务完毕,黄豆命人回白虎公府送信,说他晚上去姑姑家吃饭。

    他是想把今日之事告诉姑姑和姑父,看他们怎么样。

    到了玄武王府,他直接去见郑氏。

    少时,葡萄姑姑出来唤他进去,笑道:“小王爷和大姑娘也在呢。”

    郑氏房里,板栗小葱正和爹娘说玉米的病呢。

    黄豆进去后,先向板栗交割了大苞谷的部分赌债,听了这话皱眉道:“玉米真想起来了?”

    小葱点头道:“应该不假。”

    黄豆断然摇头道:“一定有假!”

    板栗问道:“怎么说?”

    黄豆道:“玉米失去记忆,误被人当做大苞谷带走,不可能有这么巧。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早就跟白凡认识,还有莫大的牵连,自愿被他利用;其二,他根本不认识白凡,是被他掳来的。可是,他想起的事中却没有这些,对白凡也无恨意,那只能说他在撒谎。”

    众人沉默下来。

    板栗道:“就算知道他撒谎又有什么办法,白凡就一直在撒谎。我们只有找出证据,才能揭开真相。我已经派人回清南村去查了。”

    黄豆听说,忙道:“回清南村?那正好……”

    他便将今日之事说了,“姑姑,这可怎么办?我问过田遥多次,他都不肯说那个女子是谁,又不肯撵她走。而且看情形分明就不是一般人,不然他只要解释清楚就行了。”

    张槐大怒道:“那就不做这门亲了!离了他,我闺女难道就嫁不出去?”

    板栗示意爹先不要发火,问黄豆道:“你好好问了?”

    黄豆道:“怎么没好好问!可他死活不说,总说他会给张家一个交代的。”

    小葱沉吟道:“怕是真有缘故。不然以田遥的性子,行事不会遮遮藏藏的。”

    郑氏淡然道:“人家都不急,咱们急什么?就等些日子,看他如何交代。好就好,不好就算了。就像你爹说的,咱还怕闺女嫁不出去不成。只记住一条,那个什么素姑娘的事千万不要掺和。”

    众人都点头。

    郑氏将这事丢一边,问青山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黄豆就笑了,说有眉目了,“奶奶说找个日子,请姑姑去帮着相看。”

    原来,赵耘帮青山物色了一门亲,对方是翰林院一位老翰林的女儿。郑家觉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于是提出相看。

    郑氏微笑道:“那是应当的。”

    青山这孩子,实心眼的很,这么些年,居然没看上一个女子,他的终身,只好由长辈包办了。

第508章 惊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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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正说着话,大苞谷高声喊着“娘!娘!”从外边冲进来,一头扑进郑氏怀里,小苞谷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他新近返家,老喜欢腻着爹娘,比小苞谷还娇气。

    郑氏掏出帕子帮他擦汗,一边笑问道:“看这一头汗。从哪来的?”

    大苞谷道:“从我娘那来。”

    黄豆听得受不了,笑道:“我说大苞谷,你能不能换个叫法,叫陈家伯母‘干娘’或者‘义母’?左一个娘右一个娘的,听得人糊涂死了。”

    大苞谷嘻嘻笑道:“我叫习惯了。”

    张槐笑问:“非要回陈家吃饭,吃啥好的了?”

    小苞谷抢着道:“吃了好多好的。娘,陈伯母炖的汤很好喝呢。”

    他也跟着去了。

    郑氏笑道:“那我们回头可要跟陈家好好学学。”

    板栗问大苞谷道:“今儿头一天上学怎样?同窗有没有当你是赌棍,对你敬而远之?”

    大家都担心这个,所以张槐才要亲自送他去。

    大苞谷使劲摇头道:“怎么会!他们不知道多喜欢我。”

    他见众人将信将疑,不高兴地说道:“不信你们问二哥和四哥。哼,从来都是我走到哪都被人喜欢的。当然,除了那个白凡,还有他手下一个比猪还黑的汉子。那家伙,别让小爷碰见他,不然非撕碎了他不可。”

    郑氏见他提起白凡就生气,忙道:“我儿子这么聪明,任谁见了都喜欢。大苞谷,快瞧瞧你哥哥帮你收来的银子,数数有多少。”

    大苞谷闻言精神一振,立即跟板栗讨要了银票,挪到旁边的茶几上,招呼小苞谷帮忙,哥俩用心点数起来。

    张槐和郑氏看着他数银票的享受神情,都抿嘴笑。

    等数完了一算,有一万二千多两。

    又告诉众人,说陈老爷临上刑部去之前,把宅子押了出去,赢了两万多两银子。他准备在京城开一家酒楼呢。

    小葱摇头道:“还是别干这个了,繁琐死人了,干系还大。倒不如就卖些海外的洋货。”

    众人纷纷开言,直到人来叫用晚膳。

    两日后,大苞谷拜认陈老爷当义父,王府请了许多亲朋来做见证,比七月十五那日还要热闹。

    板栗既然告诉白凡玉米恢复记忆了,当然会加强王府守卫,外面固然被防守的如铁桶一般,便是里面,也有许多亲卫四散巡逻。

    玉米,也派了人监视。

    晚宴过后,除了至亲,其他来客渐渐散去。

    等外客走的差不多了,张郑两家的兄弟姊妹加上郑青山、刘井儿,大家不避嫌疑,都聚集在郑氏屋里说笑。

    这样的情景,玉米以往也曾经历过,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可是今日不同,今日多了大苞谷。他在外九年,仿佛有说不完的奇迹和故事,引得大家阵阵哄笑和惊叹。

    玉米觉得很落寞,借口身子不舒坦,先回东院去了。

    他躺在床上,听着大房那边隐隐的细乐和笑语声,双眼渐渐朦胧。

    忽然,一声细长的轻鸣清晰地传入耳鼓,惊得他狠狠哆嗦了一下,立时坐起,侧耳倾听。

    又一声来了!

    不过就是蟋蟀的叫声,从窗外传来的。

    入秋了,夜晚秋虫的鸣叫渲染了秋情,也渲染了听的人愁绪。

    玉米的心却“咚咚”狂跳起来,使劲深吸气稳定心神,然后慢慢起床,下地,穿上外衣,走出房间。

    两丫头听见声响,忙赶过来问道:“五少爷睡了怎么又起来了?可是要什么?”

    玉米摆手道:“不用。我心里烦的很,想在院里走走。”

    两丫头便退下了。

    五少爷近几日心里不好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没什么好惊怪的。回来个六少爷,证明他是假少爷,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然张家仁厚,还当玉米是张家儿子,并特地给下人们都打了招呼,不许看轻他,所以下人们也不敢就因此糟践他。

    玉米来到院子里,默默仰望天空,并注意侧耳倾听。

    又一声蟋蟀鸣叫传来,是在墙外。

    他便出了他们兄弟住的小院,一路不断有蟋蟀叫声,引着他往东院的花园——芥子园走去。

    所谓芥子圆,就是把各式园林美景浓缩,然后纳入这园子里,取“芥子纳须弥”之意。看着山树繁复、流水回旋,以为其间有大场景、大丘壑,其实总共也不过三亩地大小。

    玉米慢慢走进园子,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后,他来到一座奇石林立的假山旁,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往后倒下,将双手枕在脑后,仰脸看漫天星斗。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捂住他的嘴,迅速将他扯入山石背后。

    山石背后还是山石,可是他们却没有碰见任何屏障,就这么进入石头里面去了。

    芥子园的东墙墙头上,两个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墙头上,一边如蚊蝇般交流。

    “他不在房里睡觉,跑这山上来睡?”

    “心情不好。要是你,你心情能好?”

    “这不折磨人嘛!”

    “忍忍吧。”

    “要不要过去?太远了,看不清他在干什么。”

    “不用。上头交代了,只要他不干坏事,他就是五少爷。靠的近了,被他发现了怎么说?横竖这里没人来,随他去。”

    “也是。外面守得那么死,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

    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在黑暗的地下,一支蜡烛被点燃,玉米看着含笑的白凡,惊得嘴巴张老大,“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凡轻声道:“你说呢?”

    玉米转头四下打量,这里是一间狭小的地下暗室。前面,幽深黑暗的通道不知通向哪里。是了,他真是昏了头,这人自然是从地下进来的。

    他额头冒汗,问道:“你……”

    白凡抢着问道:“你全想起来了?”

    玉米沉默了一会,用力点头。

    白凡就不吱声了,只静静看着他。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时间似乎凝固了。

    过了一会,玉米受不了了,仿佛很艰难地问道:“你……你来……要我做什么?”

    白凡审视了他一会,轻声道:“你说呢?”

    玉米望着他,面色阴晴不定。

    白凡又道:“若我要你做什么,你会做吗?”

    玉米不答再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白凡微笑道:“自然是来看你。他们告诉我你恢复记忆了,为的是打草惊蛇。现在,我这条惊蛇出洞了,想来瞧瞧你是否都想起来了。果然想起来了。”

    玉米紧闭嘴唇不语。

    若是他没想起来,也不会循着蟋蟀的叫声找来了。

    他眼前浮现一副场景:一个孩子睁大眼睛在林子里四处寻觅,找一会,竖着耳朵听一会。前后左右不时发出各种鸟鸣、虫语。

    找呀找,最后,他扑向茂密的草丛,“找到了!”

    扒开草叶,露出一张阳光的笑脸,那人道:“玉米,你好厉害!”

    回忆令玉米的目光迷离。

    白凡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也想不起来比较好?”

    玉米依旧不回答,轻声问道:“你经常来王府?”

    白凡看着他不语,好一会才笑道:“你在试探我,你在替王府担心?”

    玉米低声道:“自然担心。”

    “别担心。就算我进来,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不过就在这院子里。你当玄武王是窝囊废么。”他轻笑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下面看看。”

    说完,他端起蜡烛,投前引路,往地下走去。

    真的是这样吗?

    这样一条通道隐藏在王府里,外人可以无声无息地进入王府,而王府守卫一向是外紧内松的,因为女眷多,不方便让护卫们进入内院,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破绽!

    玉米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还有他被烛光投射的光影印在山壁上,拉长、放大,好似巨人,呆呆地不动。

    好一会,他才跟上去,盯着前面那个身影,拳头捏得死紧,心情前所未有的紧张。

    白凡忽然回头,对他轻笑道:“快些。等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就会到处找你。那时就麻烦了。”

    玉米加快脚步跟上去。

    他们下到地底,进入一间宽大的洞室,只见里面好些木箱、麻袋、布匹等物,这是一个藏财物的地方。

    从室内积灰可以看出,这里很久没有进来人了。

    白凡径直来到一堆散乱的木箱前,弯腰挪开四五只木箱,露出一只小木箱。打开后,玉米顿觉光彩耀目,却是一箱珠宝。

    “这是给你的。”白凡转身对玉米道。

    “你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玉米不相信地问。

    “不然,你以为怎样?”白凡对他的反复追问很有耐心。

    “你就不怕我揭发你?”玉米盯着他道。

    “你不会!”白凡轻笑,“就像我从来不让你做危害张家的事一样,因为我明白你不会答应的。很抱歉,让你处在这样两难的境地。”

    玉米被说中心思,仿佛很愤怒,又无奈,胸膛剧烈起伏。

    忽然,白凡似乎听见什么,俯身卧倒,将脸颊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仔细倾听。

    才一会工夫,他就弹起身子,匆匆对玉米道:“快走!他们来了。”

    说完,一手拿起蜡烛,一手扯着玉米匆匆往洞室角落走去。

    ***

    下更预计八点。加油鼓励原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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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