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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4章 夸赞

    王穷见她吃的香,感觉肚子也饿了,也捡了一块点心吃起来,一边道:“一种生活有一种生活的乐趣和不足。乡野生活虽然自在,未免辛苦了些;真过上了朱门豪宅的日子,便有许多不得已和烦恼了。”

    白果肚子早饿了,见他们吃的香甜感觉更饿了。

    她心想三姑娘向来宽容,要知道她饿了肯定许她吃东西,若是特意问她倒显得造作,还打搅两人说话。

    想毕,她悄悄上前,腾出一只碟子,把各样点心都装了两块,端着走到虎子黑娃跟前,小声道:“咱们一起吃。”

    虎子和黑娃见她这样大胆,都瞪了她一眼,又不好吱声,却忍住不敢吃。

    白果自己就吃了。

    虎子和黑娃见香荽其实看见了,并未怎样,也禁不住肚饿,也吃了起来,一边听两人说话。

    吃着听着就忘了神。

    白果忍不住插嘴道:“要我说,等赚了钱再住到清南村那样的地方,雇人干活,自己不用辛苦,岂不自在?”

    王穷转头笑道:“你们少爷家原来不就是这样的!张大人那时还做官呢,可是后来照样遭难。没有相应的权势庇护,很容易丧失家业。”

    白果不服气道:“现在我们家不怕了。”

    王穷又笑道:“若是只顾在乡野过自在日子,不思奋进经营,日久天长,这权势必定不保。那时大厦倾覆,更是一场灾难。”

    白果一想也是,愁眉道:“照你这么说,想过自在日子,就只能穷得叮当响了?”

    王穷很有耐心,并不因为她是丫头就不理她,或者他根本就是说给香荽听的。

    因此继续回答道:“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不太穷,也不太富,知足长乐,这就容易多了。”

    香荽并未斥责白果没规矩,含笑听着,忽然问道:“王翰林也为家族费心,是不是希望将来位极人臣?”

    王穷摇头道:“在下以前疏懒的很,并未立志出仕。说句实在话,考状元还是受令兄玄武王和白虎公等人影响,激发了好胜之心,不愿清南村一帮少年专美于前……”

    他温柔地对她笑着,告诉她自己儿时的种种生活:他曾经想游遍天下,过无拘束的文人生活……

    现在,他经过一些事,早已经改变了想法。

    “从大处来说,学得满腹诗书,若不能用于治世,造福黎民百姓,实在无用。连玄武将军一介女子都知道为国效力,实在愧煞我等男儿;从私心来讲,若在下只顾自己逍遥,则有负王家栽培……”

    他扫了白果一眼道:“所以这位姑娘刚才说,以张家的权势,现在可以回清南村过自在日子去了,在下以为不然。长辈们可以,小辈们则不能。就是这个道理。”

    见香荽听得专注,他忍不住问道:“张少爷以为呢?”

    香荽脱口道:“那当然了。不干活,吃啥?喝啥?我们以前在乡下过自在日子,那也是要整天干活的。”

    王穷又被她逗笑了,便问她会干什么活计。

    香荽道:“洗衣煮饭做针线、种菜喂猪养鸡鸭,捞鱼种木耳……我都会的,撑起一个家不在话下。”

    王穷一个劲地笑,赞道:“真乃贤妻也!”

    白果补充道:“那当然了。我们姑娘会的可多了,弹琴刺绣作诗也不在话下。”

    香荽急忙道:“嗳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跟翰林大人说笑的。你说的那些,拿出来现眼,那不是‘鲁班门前弄斧头’么!什么作诗弹琴,也敢在状元郎跟前卖弄。”

    忙把话岔开,继续问王穷的志向作为。

    王穷似乎很愿意跟她说这些,将过往的生活细细告诉她,特别提起上次云雾山一案对他的启示。

    “那不过是族中一个偏房,然对我王家影响甚大。大伯父是个有风骨的人,一夜间老了许多。在下心有不忍,深感他撑起一个家族的不易和艰辛……”

    “……人都说在下高才,然而,在下近日才真正体会《大学》中齐家治国的精髓。修身以齐家,齐家而后才可治国。齐家之难,便是将整本《大学》诠释得完美无缺,也未必能够做到……”

    香荽见他娓娓而谈,从一家子说起,再说到国事和历史的兴衰,竟一点也不嫌弃她是个女子,更不问她听不听得懂,——他觉得她一定听得懂,不禁听住了,妙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心中这才对他有了一些具体的印象,不再只是一个状元郎和神童的名声。

    王穷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问香荽道:“张少爷饿不饿?不如在下让人去买些吃的来,省得带你出去,让人看见不妥。”

    香荽略一想,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着又道,“简单些就好,无需奢靡破费。”

    王穷起身,一边微笑道:“放心。在下在清南村的田上酒家吃饭时,一顿饭从不超过十文,会过日子的很。”

    这话听得香荽扑哧一声笑了。

    王穷便出去吩咐了一番,少时回转来,继续和香荽闲话,彼此间随意亲切了许多。

    “……治家之难,在于对子孙后代的教导。在下年幼时,因对家规礼法厌烦,才不喜俗务做官。如今想来,治大国若烹小鲜,治家亦是如此,急不得松不得。家规之类的,也是非定不可。不严不能成器,过严则会招致族中子弟逆反,便如在下当年一般。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刚才听张少爷关于妻妾的一番话,另有感触。”

    香荽忙问道:“是什么?”

    王穷微笑道:“在下以往不曾深想这个问题。如今想来,家中女人相争,实乃乱家之本!家,不同于国,不需要权力互相制衡;家是父母子女相亲的地方,若是起了争端,则祸起萧墙……”

    香荽凝目注视他,提醒道:“然而世人大多喜欢多纳姬妾,以多添子嗣。”

    王穷叹道:“以往在下也觉得理该如此。然张家和郑家皆是一妻,子嗣却十分旺盛,且教导良好。在下不禁想,似那无用的子嗣,生再多有何用?徒起争端罢了!”

    香荽听了他的话,笑眯眯地点头夸道:“王翰林真乃高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愧是我大靖状元郎!”

    白果也高兴地笑了。

    王穷见她开心的样子,十分好笑:之前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听她夸自己半句;听到这番话才夸,小心思十分明显。

    偏偏他就喜欢她这样。

    于是看着她微笑,不再多话。

    香荽却又问起来,家里如何,父母如何,弟妹如何……

    王穷一一答了,心里十分喜悦。

    闲话一会,外面响起敲门声,王穷道:“怕是饭菜来了。”

    虎子和黑娃听了,忙出去开门,果然是饭菜来了,

    王穷的随从王华提着老大一个食盒,另外茗香居的小二端了几盘绿油油、碧青的炒菜,并一锅汤。

    白果见了,也急忙过去接下来。

    一番忙碌过后,将茶水撤下,饭菜摆上。

    香荽看时,食盒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汤包,那些菜都是寻常蔬菜:有小白菜,有菠菜,还有青笋,是泡的。

    她惊奇地问:“这茶楼也卖酒菜?”

    王穷摇头道:“不是。这是茶楼老板自家做的。在下常来喝茶,与他相熟了。一次去后院闲逛,正赶上他们一家人用饭,拉了坐下,吃了一顿,觉得菜味甚美。问过,原来都是他们家后院种的,现摘了做的。后来,在下每当忙碌不想走远时,就请他娘子帮着做些菜蔬,配上这汤包,吃着比酒楼的东西舒爽多了。哦,这汤包也极有特色,皮薄汤鲜……”

    白果、虎子和黑娃已经听呆了。

    本来他们见这王大人请三姑娘吃饭,以为会弄什么好的,结果就几盘包子,外加几盘青菜——丁点肉末都不见;这都不说了,偏王翰林把这平常的饭菜说得好似人间美味似的。

    可见文人的嘴皮子就是利索,能把死人说活。

    自己种的青菜,别人家稀罕,玄武王府可不稀罕——盈虚园多着呢!

    三人都强烈怀疑,这王翰林是不是小气。

    白果只顾想这些,不免发呆起来,忘了上前伺候。

    王穷就亲自帮香荽搛了几个汤包,又将那几盘菜蔬往她跟前挪了挪,示意她赶紧吃,“汤包冷了可就不好吃了。菜也一样。”

    又教她如何吃汤包,小心烫了嘴什么的。

    香荽并未像白果他们那样想许多,丝毫不觉这饭菜有何不妥,她兴致勃勃地轻启贝齿,将汤包咬开一个口子,小心地吸了一口,品了一下,赞道:“果然鲜美!”

    王穷微笑,又帮她搛了小白菜,道:“你再尝尝这个。”

    白果这才发现,王翰林把自己的活儿抢了,忙上前伺候,还好心告诉王穷道:“我们家人吃饭,都不用下人布菜的,都是自己吃。”

    这下轮到王穷发呆,还有些脸红。

    香荽吃了汤包,又吃了青菜,对王穷笑道:“果然好的很。这菜也就罢了,我们家种的不比这差,只是这老板娘子的厨艺确实好,她竟比樱桃姑姑做的还好吃。”

    王穷笑道:“自来民间藏高人。不论哪一行都一样。大富之家、皇宫御膳房,多的是精烹细制的菜肴,然这样清淡中见真味的,才是真正绝品。”

    ***

    下更两点。

第555章 乡试和农忙

    两人边吃边轻声说话,忽然鲁三敲门,原来是王穷小厮找他,说是翰林院来人找他。

    王穷掏出小怀表瞧了瞧,抱歉地对香荽道:“在下须得先告辞了。张少爷……”

    香荽忙道:“请王翰林自便。我再四处逛逛,等会再去贡院接我二哥他们。”

    王穷有些不舍,正想不出如何跟她说,又不能约她再见,听了这话忙笑道:“在下堂弟也下场了,回头也要去接他。”

    香荽对他抿嘴一笑,并不答话。

    王穷知道她笑什么,并未尴尬,却叮嘱道:“张少爷不要走远了。刚听说发生了一桩命案,死了两个人,是跟先头的镇国公府有关。虽然你带了护卫,还是要小心些。不如就在这条街东头逛,那儿有个旧古物市场,都是些有来历的旧物。就算不买,听些相关新奇故事也是好的。”

    香荽忙点头,站起相送,看着他出去了,才招呼白果等人坐下吃。鲁三自在外面吃了东西,也就不再招呼他。

    虎子和黑娃却提起精神来。

    他们留心王穷说的命案,因此劝香荽回府。

    香荽摇头道:“咱们就在前面逛,不走远就是了。说了去接二哥的,忙了一场,半道上回去算什么。”

    白果也道:“是呀。有你们和鲁三叔在,还能有事?”

    黑娃瞪了她一眼,又不好再说。

    当下吃完东西,香荽便领着他们去了长兴街东头的旧古物市场,果然听了不少山南海北、民间乡里的传奇故事

    混了半天,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大家就往贡院去接人。

    贡院门口已经挤了不少人,都是来接人的。等到了时候,贡院大门打开,那些提着篮子篓子的书生成群地涌出来,外面声音就大了:

    “某某少爷,小的在这!”

    “某某大爷,侄儿在这边!”

    ……

    还有人叫“爹,爹……”

    虎子就笑了,对黑娃道:“也不知有没有爷爷辈的来考。”

    黑娃指着一个年过半白的老夫子道:“那不是!他肯定有孙子了。”

    他俩站在贡院门口,等候山芋和南瓜等人。

    鲁三护着香荽,和白果站在贡院对面文墨铺子的廊檐下,看着那些老老少少的书生,面目憔悴地涌出来,不禁唏嘘道:“这真是受罪。我老鲁宁愿日日扛砖头,也做不来这个。”

    香荽和白果听了都笑。

    很快,黑娃和虎子就引着山芋、南瓜和青莲过来了,还有赵翔也跟着,一路说笑。

    香荽忙挥手叫道:“二哥,三哥,青莲!”

    众人忙小跑过来。

    等到了近前,香荽上下打量他们:形容都还不错,山芋头发有些蓬乱了,南瓜衣裳有些皱,青莲最清爽俊逸,跟往常没两样。

    她便笑着上前帮山芋拢了拢头发,又帮南瓜整整衣襟,问道:“可受罪了?”

    南瓜摇头道:“还好。”

    山芋笑道:“受啥罪?我反正是没指望的,也没太操心,下场就是陪他们的。”

    众人都笑了。

    香荽转向青莲笑道:“青莲,我瞧你这么胸有成竹,肯定考得不错吧?”又跟赵翔打招呼,问他发挥如何等等。

    青莲含笑点头道:“也就平常。如今就看运气了。”

    看看周围,又问道:“怎么我家没来人?”

    香荽忙道:“不会的,外婆肯定会叫人来接你。虎子,黑娃,你们找找,肯定走岔了。”

    众人忙对着人头攒动的人群张望,寻找郑家人和赵家人。

    斜对面的街角,大苞谷、黄豆、王穷等人也正在找他们。

    吊死鬼虽然是对子眼,可眼神却好使,看见了香荽他们,忙道:“在那边!”

    黄豆一面问“在哪”,一面顺着他的目光找人。

    谁知吊死鬼的对子眼有个毛病,两眼珠对着转,明明瞄向右边,目光却还是对着面前的。

    黄豆不知他这特性,就在面前找,哪里找得着。

    因此抱怨道:“你小子看花眼了吧?”

    吊死鬼明知缘故,气得也抱怨道:“表少爷眼神不好,还怪小的眼花。”

    他先时小,不太在意自己这项毛病,如今大了,就忌讳这个,还以为黄豆故意笑话他对子眼呢。

    黄豆看着他那永远斜扯着的目光,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说我眼神不好?”

    吊死鬼没敢吭声,却翻着白眼——他永远翻着白眼——心里暗道:“你就是眼神不好!”

    王穷见二人情形,十分好笑,踮起脚四下一扫,也发现了香荽等人,便搡了黄豆一把,道:“在对面!”

    大苞谷也发现了,忙道:“别吵了。快过去。”又对王穷拱手,“王大人,告辞了!”

    当下众人挤到香荽等人身边,黄豆双手扶住青莲肩膀,上下一扫,笑道:“好小子,这么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下场呢,也是来接人的。咱家又要添一个举人喽!”

    青莲淡笑道:“当着人吹,你也不嫌丢人。”

    大苞谷忙道:“青莲哥哥,你这回一定要一鸣惊人。你可是跟唐朝的李太白一个号呢,总得沾他些光芒才是。”

    大家都笑。

    香荽见人渐渐散去,急忙道:“别叽咕了。赶紧回家,洗澡歇息。奶奶和爹娘还等着呢。”

    于是大苞谷命人将马车赶来,众人登车。

    香荽正要上车,忽然似有所觉,转头一看,王穷站在稀稀朗朗的人丛中,对她微笑。见她看过去,忙微微颔首致意,却没有过来。

    香荽也笑了,转身上车。

    靠在车壁上,她听着白果的唠叨,心里却想着今天和王穷的会面相谈,微微出神。

    他荡开神童和状元的魅丽光彩,向她展示了一个世家子弟的成长历程,比往常更真实,更具体。

    她该好好想想了。

    至于他的那个通房,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不是没放在心上——她还没那个分量让她上心——是根本没放在眼里,不过就是按规矩跟在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而已。

    对于情爱和婚姻,她有自己的看法。

    她不是二姐姐,也不是大姐姐。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并不在乎那些,她在乎的是对方的心。

    便是这颗心偶尔迷失,她也不会像红椒那样轻易抛弃。

    她以为,换一个也会经受同样或者别样的考验。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完美!

    水至清则无鱼。漫漫红尘中,总有不如意的状况,她从不会为此陷入纠结,她总是很明白自己的目标……

    ……

    半道上,众人和黄豆青莲等人分开,各自回府。

    玄武王府门口,总管刘黑皮早在等着了,笑迎大家进去,送进老太妃的院子。

    今天晚上,二房都过来了,聚在一处用晚膳。

    老太妃院子里,上下人等都喜气洋洋,如同山芋和南瓜已经中了进士一样。

    板栗见了山芋,大笑着捶了他一拳,道:“二弟,可觉得辛苦?”

    山芋猛摇头,道:“一点不辛苦。我就想着,这就是农忙的时候,又要割麦又要插秧,咬紧牙关熬他十来日,也就过去了。”

    众人听了一怔,然后轰然大笑起来。

    花生笑得跌脚道:“二哥,你是咋想出来的?”

    山芋笑道:“不是我想起来的,是娘告诉我的。”

    绿菠不信道:“大伯母怎会这样说?”

    郑氏正好走进院子,听了这话接道:“是我说的。山芋心实,要是把这科举说的那么高不可攀,他没准就会心慌,发挥不出实力。他对农事最感兴趣,又在行,我就这么比,他就不觉得这考试有啥了不得了。用平常心来对待,在考场上才不慌张。”

    山芋上前,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胳膊,道:“娘,你算的真准,我一点都没慌。我答了一题又一题,每答完一题,我都跟自己说,‘好了,收完一亩麦子,再去翻田栽秧。把这几亩地都种完了,我就能歇几天,好好钓鱼玩了。’”

    板栗等人笑得前仰后合,都说这是他的本色。

    郑氏却点头,告诉山芋道:“儿子,就是这样。你再咬牙熬几天,就跟平日做功课一样,一气把这农忙忙过去就完了。就等着秋天收谷子吧!”

    哈哈哈……

    众人越发笑翻了天。

    李敬文也回来了,听了这事,悄声对小葱道:“山芋要是发挥正常,没准就能中举。那可是意外之喜了。”

    小葱点头,喜悦地说道:“先不要说出来,还有两场没考呢。他本来没指望能中的,抱着平常的心态下场,最好不过了。他虽然不算聪明,那是跟南瓜青莲他们比,比外人也不差太多。再说,他平日也没少用功,底子还好,说不定真像你说的,能中举呢。”

    就算张家如今势头上来了,山芋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上,那还是不一样的。

    这时,上房有丫头出来催,说太妃等急了,怎么只管笑,都不进去呢?

    众人急忙都进去上房,山芋和南瓜给祖母磕了头,将考试的情形大致说了。

    张老太太问:“刚才笑啥?”

    大苞谷嘴快,忙将刚才的事说了。

    张老太太赞同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想啊,你们读书读了多少年,就跟咱们春天播种一样。这种都种了,到秋天收的时候,谁敢分心?那是拼了命也要把粮食收家来,心里才踏实!”

    红椒解释道:“奶奶,娘不是怕山芋偷懒,娘是觉得,把这比作干农活,山芋觉得亲近,就不那么紧张了。”

    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

第556章 大苞谷的誓言

    粉红九十加更。

    ***

    说笑间,下人早就将饭菜摆上了,于是众人跟往常一样分男女里外两拨坐下入席。

    席间,花生等人不住问山芋和南瓜考试的情形。

    张杨阻止道:“别问了。让他们吃了去歇息。明儿第二场,等考完再问。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这考试的规矩,要问也该问你们大姐夫才对。”

    李敬文笑道:“小叔忘了自己了。”

    张杨笑道:“都过了那许多年,我都忘了当时下场的心情了。不比你们,都是近年的进士,记忆要新鲜许多。”

    大苞谷闷头吃饭,忽然中间将筷子一放,对众人宣布道:“这科举,我一定要试一回,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那一本正经的神色令众人听了诧异不已。

    张槐赞道:“好!儿子,爹就等着你蟾宫折桂。爹知道,你要干一样事,那就一定能干成。”

    大苞谷还没来得及展开笑脸,就听板栗道:“爹,这要是他没出过海,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可他在海外逛了一圈,那脑子里全是些新奇讨巧的玩意,哪里还能容得下儒家经学?他做别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好;考科举,大苞谷,听大哥一句话,你还是别浪费工夫了。多读些书,开拓眼界即可。”

    众人听了一静,都看向大苞谷。

    大苞谷气得不理他,低头喝汤。

    李敬文接到板栗使的眼色,忙劝道:“大苞谷,各人有专长,你就不要犟了。大哥和葫芦哥一样没从科举入仕,从没人笑话他们见识浅薄。”

    张杨也点头道:“不错!大苞谷,小叔对你深感惋惜……”

    大苞谷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哼”了一声道:“别说了!不就是激将法吗?我才懒得跟你们说。进士是考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说那些废话有何用?”

    玉米立即道:“有志气!咱们就来打赌,看谁能中进士。你敢不敢跟我赌?”

    花生忙凑兴,大声道:“对!咱们三个做一拨,堵一把。六弟,你敢不敢赌?就赌你在云雾山的产业份子。”

    这可搔到痒处了,这正是大苞谷的命脉。

    大家都笑,一齐看向大苞谷。

    大苞谷冷笑对花生道:“赌?你还真是不务正业。你没长耳朵,没听见我刚才的话?进士是考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更不是赌出来的。我脑子又没毛病,跟你赌这个!有这工夫,我回去再背一段书不好?”

    说完,不理众人,自顾喝汤。

    花生气得嚷道:“你……你赌了九十万,还说我不务正业……”

    他实在拿这小子没法子。

    玉米也冷笑对大苞谷道:“你不敢应战?”

    大苞谷无所谓地说道:“你爱这么想,你就这么想好了。我就是胆小鬼。你胆大,你出去找人赌好了。”

    哼,跟他玩这个?

    他要是那么容易冲动,也不能活到今日了。

    他今晚也就是这么一说,算是立志,并不想家人如何夸他。他最擅长的,就是把肉埋在碗底悄悄吃,闷声发大财,嚷嚷得整个大靖都知道了,算什么?

    玉米也对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没主意。

    众人更是觉得,他就是张家一朵奇葩。

    大苞谷看着众人无可奈何的样子,很满意。将汤喝完后,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扬声朝里间喊道:“珊瑚,黛丝!”

    他用宝石国的语言喊的,因此两人立即就听见了,忙就出来了。

    大苞谷向众人道:“我不跟他俩赌,我跟自己赌:一日不中进士,一日不成亲。”

    他觉得,定个目标,有利于他的小家庭和睦安定。

    张槐和张杨一齐呛咳。

    板栗和李敬文异口同声地问:“要是你终身不能中进士,她们不是要守活寡?”

    大苞谷不理他们,将此事告诉了黛丝和珊瑚,大声问二女道:“敢不敢赌?”

    两女异常坚决地点头,大声道:“敢赌!”

    从此后,她们要跟大苞谷一起拼了,向大靖的科举进军。

    众人全部呆滞:大苞谷考进士,两女能使上力?

    静了一会,山芋南瓜等人轰然大笑,笑声夹着张槐的呵斥“胡闹!有这么赌的吗?”

    他真怕大苞谷不能中进士,那张家这一支不是要绝了子嗣?科举的难处,这小子根本不知道,就敢用终身来赌。

    闹嚷嚷的,惊动了里面的人,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小葱急忙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待听说了缘故,姊妹们都又惊又笑。

    红椒扯扯大苞谷的耳朵,嗔怪道:“六弟,你就不能安生两日?”

    花生笑道:“二姐姐,他马上就会安生了。发了这样的誓言,他还不得回去闭关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再没空在外晃荡了。”

    玉米也笑道:“还真是守财奴的脾气。不敢跟我赌,自个赌,这要是考不中,你连儿子也生不出来,云雾山的产业留给谁?”

    黛丝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嘲笑大苞谷,于是很生气地对他叽里呱啦嚷了一通,听得玉米一头雾水。

    珊瑚跟着翻译道:“往后你再别想吃我们做的东西。明天我们就做牡蛎汤,不给你吃。”

    玉米十分郁闷,他这是为她们着想好不好!

    郑氏和张老太太一齐反对,骂大苞谷胡闹,这事也是能用来赌的?

    大苞谷不理他们,迅速吃完,一挥手道:“回去读书!”

    叫上两猫,带上未婚媳妇率先告退,说是要回去用功。

    张槐和郑氏看着他的背影,无法可想。

    板栗则对李敬文笑得贼兮兮的。他就是要激发大苞谷的斗志。

    饭后,老太太命山芋和南瓜好生回去歇着,众人也都散了。

    郑氏来到红椒屋里,把香荽也叫过来,母女三个说话。

    郑氏也没责怪红椒,安慰了她一番。

    最后道:“嫁一个没纳妾的男人,不是就万事大吉了,这只是开始。生活中变数多的很,红尘中诱惑也多的很,往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需要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夫君共同去面对,不能随随便便就轻言放弃……”

    说着,她就有些失神。

    她是见识过一夫一妻制的,并未一劳永逸地解决婚姻中的问题,反而为某些花心男人抛弃妻子提供了合法的保障。那些婚外恋、小三小四什么的,同三妻四妾本质相同……

    她费劲地给红椒和香荽分析,又不能说得太透。

    有时候,她有一种交错时空的混乱:她既没有回到过去,也不是到了完全陌生的空间,不知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管在哪,两性间的爱恨情仇、恩怨纠缠永远都是红尘中不变的主题。

    香荽听着娘的话,双目烨烨生辉。

    她觉得,自己跟娘想到一块了,不是因为她了听娘的话,是她自己的体悟。

    红椒难过地问:“娘,你怪我?”

    郑氏摇头道:“没有。娘只是告诫你一些事。娘没有拦阻你放弃田遥,也是有考虑的。往后日子常着呢,你那火爆的脾气,未必对田遥管用,只会令你们之间的矛盾加剧,但对刘井儿肯定管用……”

    香荽忙也安慰红椒,说大家都相信她。

    母女几个又细细地说了许多衷肠话儿,红椒渐渐笑了。

    郑氏嘱咐她,等年下再商议她跟刘井儿的婚事,不然太急了,倒像在刻意打田家脸面一样。

    红椒忙道:“娘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也不愿意使田遥太难堪。

    郑氏安抚了闺女,这才回房去歇息。

    这一晚,香荽陪着红椒睡的,姐俩躲在被窝里说话。她告诉红椒,今天她出去了,见了王穷,还把王家求亲的意思说了。

    红椒果然被吸引了心神,忙问究竟。把自己的事丢在一边,很容易就心情平复了,转而替香荽操心起来。

    再说王府东面,二房那边,吴姨娘趁着张杨和曹氏都在,便说有事要恳求老爷和太太。

    张杨见她如此郑重,很奇怪,便问是什么事。

    吴姨娘对屋里的丫头婆子扫了一眼。

    曹氏忙道:“你们下去吧。”

    吴姨娘这才上前,赔笑道:“老爷,太太,田翰林可是一等的人品人才。二姑娘跟他没缘分,叫人瞧了怪可惜的。咱们家不是还有几位姑娘么。三姑娘不行,咱们青蒜也不小了……”

    话未说完,就被张杨喝止:“胡闹!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曹氏也诧异不已。

    吴姨娘坚定地说道:“老爷请恕妾身直言,这怎么是糊涂呢?妾身觉得田翰林这样的人品样貌,大靖能有几个……”

    张杨怒道:“你也知道人家是人才?那你还敢有如此念头?当人家是什么人了,我玄武王府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吴姨娘听了一呆。

    曹氏不便拿主意,又不好一句话不说,沉吟一会,斟酌言辞道:“田家刚为这事受了打击,咱们实在不便提这事。”

    吴姨娘急忙道:“妾身不是要老爷马上提。妾身的意思是告诉老爷和太太这件事,费心记着,等有机会再促成。”

    张杨摇头,耐心地告诉她道:“你想法是好的。可田翰林跟红椒她们从小一块长大,情分非比寻常,等闲人不能替代。若是他被别人家退了亲,不用你说,我自会主张;但如今根源就在我张家,怎能再结亲?况且他跟青蒜又不是很投契。此事不妥!休要再提!”

第557章 状元郎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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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吴姨娘听了万分委屈,说得红椒好像什么人似的,田翰林离了她就不能娶别人了?

    青蒜无论长相还是才情都比她姐姐强,怎见得田翰林会不喜欢她?

    然她见张杨一脸坚决,不敢再说,只得退下了。

    等她走后,曹氏忧心地说道:“老爷,这事不妥。”

    张杨道:“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不妥。若是田家上门求娶,那就不一样了。可是田遥怎会娶青蒜!”

    曹氏叹道:“吴姨娘怎会想起这事?”

    张杨不语,心道还不是怕青蒜将来嫁得不好。

    真是可笑,青蒜难道不是他的闺女?他还能不替女儿打算?

    放下此事不提,他去了书房敦促儿子学业。

    南瓜已经去歇息了,只有花生和玉米在书房默书。

    张杨便也拿了本书,半靠在西墙边一张矮榻上观摩。

    偶尔花生和玉米有疑难之处向他请教,他便耐心地给他们讲解,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回荡在书房,让两人觉得十分温馨。

    有时三人都安静地埋头看书,这时候,外面秋虫的唧唧声就清晰地传进来,与摇曳的烛火构成一幅秋窗夜景,诗意迷人。

    张杨抬眼看向玉米,少年低首读书的侧影十分专注,全身心投入,让他怜惜,有些不忍开口。可是……

    他忽然轻声道:“玉米,小叔要跟你说个事。”

    玉米惊醒,从书中抽出心神,忙问道:“小叔要说什么?”

    张杨想了想,才道:“你大哥上次派人回去清南村查白凡的事,有些眉目了。只怕他大有来头。”

    玉米被这消息炸晕了,他怔怔地看着张杨。

    花生也大惊道:“爹,这事儿是真的?”

    张杨注视着玉米道:“当然。当年清南村隔壁汪村出了一桩命案,一个怀孕的村姑无缘无故上吊死了,找不到罪魁。现在,我们查明跟白凡有关。”

    花生失声道:“这人是个道德败坏的伪君子?”

    张杨摇头道:“这事不是他干的,但跟他有关。”又向玉米道,“小叔跟你说这个,是希望你能想起一些事帮我们。你大姐帮你诊治也有段日子了,可能记起些东西来?”

    玉米面色煞白,强笑道:“小叔,我……要是想起来了,肯定会告诉小叔的。我……我都把自己当张家人了,当然要帮张家了。可我也没想起来……”

    花生道:“爹,五弟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大哥既然查出了些眉目,说不定能找出白凡的把柄。到时候,只要问出他在玉米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大姐就能治好他的病。”

    张杨点头,对玉米道:“小叔也就是这么说。既是想不起来,就别费神了。别太在意,只管读你的书,其他的事有我们呢。”

    玉米顺从地点头,神色有些不安。

    张杨见了,温声安慰道:“你别担心。小叔说过,当年你还小呢,这事不与你相干。”停了一下,又戏笑道:“你这么像我张家人,说不定真跟我张家有渊源。所以说,你完全不用担心。”

    玉米眼睛顿时红了,哽咽道:“谢谢小叔!”

    花生也忙安慰道:“五弟,你别难过了。横竖这是我张家跟白凡之间的恩怨,没你的事。”

    玉米默然点头。

    张杨不再说话,书房里又沉寂下来。

    他再看玉米的侧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专注和投入,明显失去沉静,显得浮躁。

    默默地关上书,丢在一旁,他起身往外走去,丢下一句“不要看太晚了,早些歇着。”

    花生和玉米一齐站起身,嘴里答应着,目送他走远,才坐下继续看书。

    玉米便连装样子也不能了,呆呆地盯着书发怔,直到花生叫他去睡觉,面前的书连一页也没翻动过。

    临走时,他朝西墙看了一眼,那一面墙都是内嵌式的书架,壁间雕刻着各色花草虫兽、树木人物,繁复异常。

    正当中,一只貔貅昂首挺胸,龙首口角大张,气势吞天……

    大苞谷并未因为立下重誓而整天埋首书堆,他依旧如往常一般早晚用功,白日跟着世子秦旷应对各国使节。

    两人倒是十分投契,大苞谷随时向秦旷请教儒家经义,秦旷也不停追问他在海外见闻。

    近两日,他们去翰林院多了些,因为翰林院奉命:要将西洋传教士所说的有关玻璃制造的工艺翻译出来。

    因此,秦旷聚集了一帮人,有通译,有工部虞衡清吏司窑冶案房的人,加上翰林院的文人和大苞谷,几下里凑合,在传教士的指导下,反复校对工艺的文字表述,又反复不停试验,耗费多日,终于烧出了琉璃式的玻璃,但很不完美。

    永平帝龙心大悦,下旨嘉奖众人,并定于八月十五中秋,在皇宫举行盛大宴会,宴请各国来使,特别是西方来使。

    因王穷博闻强记,一些不常见的物事,都是他通过传教士的描述找出来的,因此功劳显著。

    朝廷重赏了他和大苞谷。

    八月十三日,王家一位姑奶奶,如今是廉郡王妃,见内侄如此争气,就赐了两个女子给他做妾,都是琴艺书画精通的美人,尤其擅长歌舞。

    王穷得知后,先愣了一会,然后笑嘻嘻地拜谢收下。

    当晚,王尚书对他叹道:“皇上不想张王两家结亲。”

    王穷皱眉问道:“这真是皇上意思?”

    王尚书点头道:“当然没明说——皇上怎会做得如此明显。只是廉郡王妃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提了一句。”

    王穷道:“莫不是王妃想多了?这京城世家联姻常见的很,为何皇上要干预?”

    皇后肯定也不会明说的,但这些内宅夫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听话听音、体察上意,然后做出安排。

    王尚书摇头道:“绝不是多想。世家联姻虽然多,然张家和郑家掌管大靖半数兵权,我王家则是文臣荟萃,两家联姻,非同小可。皇上反对,又无法言说。当年白虎公和水柔郡主的亲事大闹一场后,皇上轻易不插手臣下之间的联姻,只能出此下策了。”

    王穷一点就透,知道了其用意。

    就算他不纳这二女,只要留下她们,风声传出后,张家也会望而却步——这个是长辈所赐,不是先纳的通房丫头可比的。

    收通房在先,是无意;如今若是纳了,就是有意,就好比田遥一般了。留着通房,本也是为张家和张水儿考虑,免得致使其背上恶名。张家深知其意,否则张水儿也不会去见他了。

    可是,这两个女子却断断不能留在王家。

    再说,他也不愿意被人这般辖制,便是皇帝也不行——不是君王所有的命令都必须遵循的,否则要御史干什么?

    王家百年望族,兢兢业业、事君忠诚,绝不受这样的辖制!

    臣子也要有风骨,谄媚之臣是不能在朝中屹立长久的。

    这是他展现手段和能力的时候了。

    想毕,他对王尚书躬身道:“伯父可否让侄儿处置此事?”

    “你也该经历一些事了。放手去做吧,不用担心王家——”王尚书耷拉着眼皮轻声道——“皇上不会把王家怎么样的。”

    他言语肯定,神情傲然。

    王家不结党、不揽权,他和二弟为官清正,若是皇帝连这样的人家都不能容,大靖该完了。

    当晚,王穷一一考较两女歌舞琴艺,并指点词曲,甚为惬意。

    其弟王突羡慕地说道:“歌喉婉转,舞姿翩然,兄长真是好福气。王妃怎么就没赐一个给我呢?”

    王穷听后笑了起来。

    他道:“明晚十四,虽无满月,也够赏了。不如请了朋友来聚会,饮酒赏月观舞作诗如何?”

    王突大喜道:“此话当真?兄长舍得?”

    王穷笑道:“又不送人,怎不舍得?”

    遂吩咐了他一番话,王突就乐呵呵地去安排了。

    十四日晚,王家花园丹桂苑内,彩灯高悬、丝竹轻吟,侍女穿梭往来,一场赏月诗会开始了。

    不但黄豆、田遥这些翰林院的同僚在,更有许多京城世家子弟,如肃亲王世子秦湖、杜松、黄强、汪少爷、胡少爷等,张家大苞谷也在,盛况空前。

    席间,王穷让二女出来献歌献舞。

    众人都被她们的歌喉和舞姿吸引了,尤其难得的是,二女容貌也是一等一的,那腰身仿若无骨,极为艳媚。

    歌舞声中,大家饮酒作诗猜谜,也设了彩头助兴。

    当然不是金银了,那太俗,他们赌的是名家手本、字画真迹、碑刻古籍等。

    王穷大展才情,赢了许多字画古籍回来,众人都叹息不已。

    秦湖一次没赢,忍无可忍站起身,对王穷道:“王翰林,这是请我们喝酒呢,还是学张家大苞谷发财呢?合着大伙儿都是上门给你送好东西来了?大苞谷最后把银子都捐了,王翰林弄这么多东西,难道也想捐给翰林院?”

    众人哄堂大笑。

    王穷含笑问道:“依世子之见,该如何?”

    秦湖道:“不能老是比你们擅长的东西。再说,光作诗猜谜也没意思。咱们换一样,比射箭如何?射箭也属君子六艺。”

    大家轰然叫好。

    王穷拍手道:“就依世子之言,咱们比射箭。”

    大晚上的比射箭,可不大容易,然而众人都兴致勃勃,觉得这样才更显真本领。

    王穷便让人在园内安置箭靶等物,放在五十步开外,议定谁射的箭离靶心近,算谁赢。

    这不但要比箭术,还要比眼神了。

    诸项都议定,秦湖又跟他约定比试的彩头。

    王穷一发做人情,说任他选,只要是他王穷有的,均可拿来做彩头。

    秦湖看着舞罢坐在他身边的两女,一个帮他斟酒,一个帮他搛菜,心中一动,笑道:“那就以这二位佳人为彩头如何?”

    王穷急忙摇头道:“世子爷莫要说笑了,怎能以人为彩头呢!除此外,其他东西任选。”

第558章 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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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湖见他拒绝,很意外,嘴上却坚持起来。

    王穷坚持不应,说这是廉郡王妃赐的,万万不能用来做彩头。

    秦湖笑问道:“难道王翰林已经纳了她二人不成?”

    王穷摇头道:“还没呢!”

    众人都忍俊不禁。

    秦湖便道:“既然王大人没来得及收纳她们,就不妨事了,就用她们做彩头!说好了只要王兄有的,都可以用来做彩头。如今我们都把心爱的东西输了,王兄却不舍得心爱之人,是何道理?”

    他当真稀罕这两女?

    当然不是了。两女虽妙,然肃王府怎会缺美人呢!

    一来,王穷越不舍,他越要剜他的肉;二来,能从状元郎手上将他不舍的女子给赢来,这赢得的脸面和名气。

    所以,王穷越不舍,他越坚持,两人杠上了。

    王穷郁闷道:“世子爷这不是成心让人不好过吗?那世子爷准备以何物为彩头?”

    秦湖也妙,笑眯眯地说道:“除世子妃和侧妃外,余者皆可做彩头!”展现了比王穷的大度。

    众人轰然大笑,都怂恿王穷答应,说未必秦世子就会赢。

    在场诸人中,除了黄豆隐约知道王穷的心思外,其余人都不知道王家和张家议亲的事,谁也没想到其他,只当这是一场普通文人游戏。

    王穷无奈,只得应承,讲好要秦湖收藏的颜真卿手迹,另加肃王府的一名厨娘——他上次吃了她做的羹汤,觉得十分美味,惦记着呢。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一个要舞娘,一个要厨娘,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比试。

    秦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两人走下席位,站到院子当中。箭靶则竖在五十步开外的一棵桂树下,隐隐绰绰,只能看清大概的形状。

    众人被吊起了兴致,都停杯停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二人动作,一时间丹桂苑内居然安静下来。

    头上碧空如洗,月色清朗;周围彩灯高悬,烛火明亮。可是,想射中五十步开外的箭靶中心,还是不大容易。

    因此,每一箭射出,都引来一阵轰然叫好。

    每人射三箭,头两轮下来,二人成绩相仿。第三轮开始,秦湖先射,居然射在靶心附近。

    众人哗然大叫,然后都看向挽着弓的王穷。

    王突紧张极了,大叫道:“哥,你可要手稳些!”

    黄豆嗤笑道:“光手稳就成了?”

    王穷深吸一口气,端起弓,搭上剪,瞄准桂树下的箭靶——

    正要松手的时候,秦湖咳嗽了一声。

    王穷手一抖,那箭已经飞一般地射出了。

    其结果便显而易见了。

    众人顿时炸开了,哄天叫嚷,秦湖真赢了王穷呢!

    王穷气得回身问道:“好好的世子爷咳嗽干什么?”

    秦湖乐坏了,笑道:“这可奇了。若是两军阵前,别说咳嗽了,乱军冲杀中,谁顾得了谁?难道让敌人站着不动,等你射不成?”

    王穷道:“可这是不同的……”

    秦湖挥手道:“没什么不同。谁让你不咳嗽了?”

    大家公评道,虽然秦世子捣巧了些,却无可厚非,是王翰林太大意了。

    就这样,秦湖赢了状元郎两个女人,喜不自禁。

    重新入席后,大家兴致不减,几个世家子都把目光瞄准了大苞谷——他曾经豪赌后又豪气地一掷万金,跟他比试想必很有意思。

    杜松便道:“大苞谷兄弟,咱们来比一场如何?”

    大苞谷正埋头苦吃呢。

    他空出读书的工夫来赴宴,当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就要玩,一边带着两耳朵听,这才对得起自己。

    听了杜松的话,他放下筷子,从袖中扯出条帕子擦擦嘴,问道:“跟我比,杜大哥不嫌丢人?”

    杜松郁闷地问道:“跟你比怎么就丢人了?”

    众人也都笑问缘故。

    大苞谷道:“在座的各位哥哥都比小弟年长,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比小弟日久,这么比不丢人?比试双方须得旗鼓相当,没有十分把握,至少也要有三四分把握,那才有悬念;若是明知必输还比,那不是白痴么!有什么意思?”

    众人大笑,都说他鬼精,不肯吃亏。

    大苞谷听了不服气,质问道:“怎么是我不肯吃亏了?明明是诸位哥哥欺负小弟。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不妨去跟我大哥比武,或者跟我二哥比伺候田地,或者跟我三哥比弹琴……”

    见众人傻眼,便道:“不敢是吧?那好,不跟我哥哥比,跟我姐姐比好了。谁敢跟我大姐比剑术?谁敢跟我二姐比轻功?谁敢跟我三姐比刺绣……”

    席间顿时一片咳嗽声,王穷低头微笑。

    “……别说哥哥姐姐们了,就是我小幺弟,你们要是跟他比脑筋急转弯,也未必能比得过。”

    王突听见他说幺弟,眼前顿时浮现一个金童似的娃娃,立刻觉得嗓子毛痒起来。

    秦湖忙问道:“脑筋急转弯,那是什么?”

    大苞谷问道:“树上骑(七)个猴,掉下一只猴,还剩下几只?必须立即回答,否则算输。”

    秦湖道:“六只啊!”

    大苞谷一翻眼道:“树上‘骑’个猴,它掉下来了,不就没有了么,哪来六只猴?”

    众人哄然大笑,都说这不算,没这么问的。

    大苞谷道:“所以说是脑筋急转弯嘛,你没转过来,怪谁?”

    杜松等人见他如此有趣,越发不死心,一定要他比。

    秦湖道:“你说的那些人此刻都不在……”

    大苞谷一指黄豆道:“我黄豆哥哥不是在这?世子不敢跟他比诗文,非要跟我比,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黄豆笑眯眯地听着,他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吃亏,所以一句话也没说。

    秦湖张大嘴巴道:“这个……这个……诗文已经比过了,现在是比别的。你既怕吃亏,就比你擅长的技艺,由你出题,如何?”

    大苞谷摇头道:“那也不能比。胜之不武啊!”

    众人都不服气,问他有什么技艺,是胜之不武的。

    大苞谷道:“要比咱们去海上比,那才是小弟擅长的。”

    杜松道:“这不是推脱之言吗?咱们隔海几千上万里呢。”

    大苞谷傲然道:“那就比在水里憋气,谁憋得时候长算谁赢。你们敢跟我比?”

    众人哑口无言。

    想都不用想,是肯定比不过他的。

    大苞谷见大家不吱声了,满意地挥手道:“所以说嘛,还是你们比你们的,我继续吃!”

    又指着秦湖赢去的二女道:“让她们接着跳啊!不能你把她们赢回去了,就不肯拿出来了。王翰林可没像你这样!”

    他是想多看看,回去比给黛丝瞧,让黛丝学了跳给他看。

    秦湖:“……”

    杜松笑道:“你既这么喜欢看她们跳,不如想个折中的比试法子,把她们赢回去,不就能天天看了?”

    大苞谷摇头道:“弄许多人回去,拿什么养活?”

    杜松:“……”

    黄豆等人均笑得前仰后合。

    当夜,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状元郎比箭输了美妾给秦世子的事,传遍了京城。

    肃亲王知道后,当即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不是凑上去找不痛快嘛!

    秦湖听了其父的分析,不以为然道:“父王,有这么复杂吗?这比试可是孩儿先提出的,彩头也是孩儿提出的,咳嗽也是孩儿咳嗽的,王穷难不成能掐会算?”

    他不说还好,说得肃王爷更生气了——都是儿子,他儿子怎么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转呢?

    然任凭他如何解释,说就算秦湖不提出来,王穷也会想其他法子令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提出来,偏秦湖极容易就让他达成所愿,秦湖只是不信。

    肃亲王气坏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骂也无用,只能装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更坏事。

    香荽是第二天早饭时听大苞谷说这事的。

    听得时候,她正喝奶呢,闻言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

    众人都看向她,她忙止住,问大苞谷道:“怎么你没……比试呢?”

    大苞谷傲然道:“没人敢跟我比。”

    板栗不信道:“就你?他们都不敢?”

    大苞谷一口气不停道:“是啊!我问他们谁敢跟我大哥比武,跟二哥比伺候庄稼,跟三哥比弹琴,跟大姐比剑术,跟二姐比轻功,跟三姐比刺绣,跟小苞谷……”

    众人先是愕然,接着一齐大笑。

    绿菠笑得伏在桌上,道:“六哥哥,你连小苞谷都搬出来了,就不能自己跟他们比?”

    张槐正和郑氏交流目光,心想王穷这是做给张家看的,再一听后面的话,不禁无语地瞪他。

    郑氏却夸道:“你能不受人激,把持得住自己,这是好事。”

    红椒笑道:“六弟,狐假虎威你用得倍儿熟练呢。”

    大苞谷道:“怎么就是狐假虎威了?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说这些方面,我因为年幼,所以比不上他们,但我哥哥姐姐能比得上。”

    珊瑚道:“苞谷哥哥,你该提出跟他们比划水,他们肯定没人能比得过你。”

    大苞谷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是就这么说的!我说比在水里憋气,看谁憋得长久,他们就都不敢比了。”

    众人笑了半天。

    饭后,香荽回房,心里好奇极了,不知若是秦湖不主动提出比试和彩头,王穷要如何应对。

    还有,这美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穷输了美妾的事,被永平帝知道后,把王尚书叫去骂了一顿,说身为世家子弟、翰林院编撰,居然聚众开赌,虽然行的是诗词曲艺,这也不光彩。

    王尚书躬身领训,说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侄儿。

第559章 放逐

    永平帝骂完,又放缓语气道:“王翰林乃我大靖才俊,然年轻不知世路,其父不在身边,爱卿当严加教导,免至误入歧途。”

    王尚书连忙道:“微臣明白。”

    永平帝气消了些,道:“前日他在烧玻璃一事上立了功,朕正要赏他和张兑呢,因事忙,仓促间只赐了金银。今日爱卿正好将她们领回去吧。”

    说完,不理目瞪口呆的王尚书,吩咐身边太监出去,领了四个宫女进来。

    赐给王穷两个,另外两个送去玄武王府,赐给张兑。

    王尚书看着永平帝迫人的目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躬身道:“臣,领旨!”

    永平帝这才满意地点头,命他下去不提。

    正午时分,王穷进宫谢恩。

    御书房内,永平帝端坐不动,看着下跪的王穷,淡笑问道:“爱卿输了两个美妾,朕又赐了两个美妾,可满意否?”

    他倒要看看,这个大靖的状元郎,是否敢当面抗旨。

    王穷恭恭敬敬地叩首道:“臣谢皇上隆恩!臣感激不尽!”

    永平帝冷冷地问道:“爱卿真的感激朕?”

    王穷点头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臣问过她们,不仅善厨艺,还会推拿之术,臣便欣喜万分。因臣母亲患有椎骨疾病,终日疼痛,不治久矣。臣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终日忧心。今日得皇上赐此二女,真乃雪中送炭,臣已经派人送她们上路了……”

    随着他的述说,永平帝眼睛越睁越大,死死盯住他,咬紧牙关却喝不出一句话。

    御书房内的气息仿佛凝固了。

    半响,永平帝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有孝心!”

    王穷抬眼,直视龙颜,正色道:“臣不仅有孝心,更有忠心。臣对皇上和大靖忠心耿耿,此心天日可表!万望皇上体察!”

    永平帝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颔首笑道:“爱卿如此赤诚,朕心甚慰!爱卿在翰林院也有三年了,不妨出去历练一番,以备将来大用。再者,西北新拓展的疆土广大,朝廷已经派了不少官员过去,仍需再填补充实。爱卿高才,当不会嫌弃那地方苦寒、异族难训吧?”

    王穷心里一沉,嘴上却一丝停顿都没有,当即应道:“臣万死不辞!昔日玄武王打下南雀国时,刘水生、李敬文二位大人主动请缨,去往南疆任职。数年后,政绩卓著。臣岂能让二位大人专美于前!”

    永平帝轻笑道:“好!如此,爱卿便去漠西,在刘水生手下……”

    王穷铿锵答道:“臣遵旨!”

    从御书房出来,王穷心情异常冷静。

    他被激起了傲气——去漠西就去漠西,他又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难道会却步不成!

    只是,对于张家的亲事,他却没把握起来。

    他此去漠西,不知何日能回来,张家会把女儿嫁去那苦寒之地吗?

    可是,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步出皇城南门,他转身望着那巍峨的城楼,神情肃然。

    王尚书也很快就得知侄儿被派去漠西任职的消息,眉头瞬间拧成川字形。

    皇上,真老了!

    他并非不舍得让侄儿去那苦寒之地,只是用人首要遵循“量才为用”,似王穷这样的,便要历练他,附近有的是州县,派去那遥远的地方当个小官,得不偿失。

    可是,便如侄儿将皇上赐的宫女送去伺候父母,皇上无话可说一样,王尚书同样对皇上这个安排无话可说。

    若王穷不是他侄子,他还可上奏阻拦,偏偏是他的侄子,让他无法开口。

    再说张家,张槐接了旨意,替大苞谷收下那两个宫女,也是皱眉。

    赐什么不好,赐两个女子来,还嫌儿子那不够乱吗!

    这可怎么办?

    他派人去给大苞谷送信,让他进宫谢恩。

    大苞谷得了信儿赶回来后,笑嘻嘻地说道:“正好,我那铺子里正好缺人。昨天还说要招人呢,也不用找了,就让她俩去。”

    张槐大惊,张嘴就要呵斥他,说皇帝赐的人,你敢使唤去干杂活。

    还没张嘴,就听他又吩咐道:“珊瑚,你带她们去德胜路的点心铺子,教她们做糕点。看紧些,别让她们把生意弄砸了。咱们可是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呢,连你这个未来的媳妇都不能闲着,她们当然更不能闲着了。黛丝,你也管两家铺子,让黑猫带你去瞧瞧。”

    珊瑚和黛丝听了欢呼不已——这还没进门呢,她们就接手管事了!

    大苞谷又逐一鼓励了一番,说了勤俭持家、年年有余的道理,把众女都指使出去了。

    然后,他才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张槐道:“爹,我又没有功名在身上,怎好随意进皇宫呢?我这就写个谢恩折子,让大哥代我递给皇上吧。”

    张槐木然点头道:“嗳!”

    于是,大苞谷立即展开纸墨,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本谢恩折子。

    他在折子中叩谢天恩,言称:他自小受长辈教导,知道勤俭持家的道理,因此很小就不依赖父母祖荫、自食其力过活了。近日因功课繁忙——将父母小叔大哥姐姐安排的功课全部列出——疏于管理家务,总觉人手不够,恰好皇帝赐了两个宫女来,正好派上了用场……

    永平帝看了这折子,气个倒仰。

    偏偏他拿大苞谷一点办法没有:

    人家尚未成亲,连公主媳妇都晾着呢,那两宫女算什么!

    人家勤俭持家,连公主媳妇都干活,那两宫女算什么!

    人家尚在读书,没有功名,他不能派他去漠北!

    人家一心读书,不近女色,他没有理由训斥!

    ……

    最后,皇帝深吸一口气,劝自己道:反正赐宫女主要是针对王穷,张兑不过是顺带,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堂堂皇帝,跟一个孩子生气实在不值当!

    这事就算过去了。

    当晚是八月十五,永平帝在乾阳殿大排筵席,宴请各国使臣。大靖王公贵族、大臣将军均济济一堂,板栗、葫芦、张杨、李敬文等都去了。

    大苞谷身为宝石国的驸马,也和黛丝一起去了。

    诸般繁华热闹也无需细数,直至戌时末方散。

    板栗等人回来后,又参加家宴。

    因山芋和南瓜还在贡院考试,不够团圆,家宴便简单的很,也没有戏曲凑兴,不过是一家人聚在一处吃饭说话。只等明日他们兄弟出场后,一家子再隆重过十六。

    席间,众兄弟听说大苞谷把皇帝赐的人弄去点心铺子干活去了,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张杨问道:“不管你往哪塞,她们都是皇帝赐给你的,你不能将她们随意嫁人。将来怎么办?”

    大苞谷诧异道:“皇上赐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我怎么就不能处置她们了?要是她们不听话、干坏事,我还不能管了?那可不成!这事我得跟皇上说清楚……”

    板栗急忙阻止道:“随你!随你!别再折腾了。”

    和张杨相视苦笑: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这倒跟永平帝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丢开这事,张槐将二人叫进书房,说了王家求亲的事。

    张杨大惊,喃喃道:“怪不得!”

    急忙将皇上派王穷去漠西的消息说了,再联系两次赐美妾给王穷的事,他们都看出:皇上这是铁了心要阻止两家联姻了。

    板栗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

    难道因为张家掌了兵权,连娶媳妇、嫁闺女都要受掣肘不成?不能跟皇家联姻,还可理解;不能跟世家联姻,难不成张家只能从清南村找亲家?

    他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跟王穷想法一样,他觉得此事不可退让。

    张家,也不是当初的张家了!

    “爹跟娘的意思呢?”板栗问道,“是否要跟王家结亲?香荽知道吗?”

    张槐点头道:“我跟你娘都觉得王穷不错。香荽说还要想想。不过,通过昨天和今天的事,倒是能看出这王穷的能力、品性和决心了。这门亲能结。可是,如今皇上反对,又把王穷派去漠西了,可怎么办?”

    他可不想把想把香荽嫁去漠西。

    这个小闺女虽然没跟去黑莽原,但吃的苦一点都不比他们少,再去漠西,如何舍得?

    板栗也想到这个问题,十分气恼。

    他可以跟王穷一样强硬,一定要把香荽嫁给王穷,皇帝是阻止不了,可是香荽就要去漠西了。

    几人商议良久,也不得主意。

    最后,把郑氏和小葱李敬文都找来了,也没有好办法。

    郑氏只得命人将香荽叫出来,悄悄问她。

    香荽并未气愤难过,她沉吟了一会,对爹娘道:“爹娘不用急。明儿我去见见他,看怎么说。”

    郑氏和张槐发现:闺女真长大了!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一点没反应,让当爹娘的极不自在——她不需要他们保护了,自己有主意的很!

    张槐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地说道:“也好。你小心些。”

    香荽点头,回去席上继续和兄弟姊妹们玩笑。

    ……

    英王府,英王从皇宫回来后,将世子秦旷叫进书房,劈头问道:“是不是你?”

    秦旷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我!”

第560章 香荽:我不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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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王诧异他的直言不讳,继续问道:“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旷坚定地说道:“香荽妹妹那天去见王穷了。孩儿身为皇家子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却丝毫不作为……”

    “……孩儿没有使阴谋诡计,孩儿行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看王穷如何应对。若是他没有能力破解眼前的局面,以王家的家世,往后这类麻烦断不会少,他将如何面对?”

    英王听得怔住,禁不住用异样的目光认真打量儿子。

    “王穷若是不能破局,往后难免会三妻四妾,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不是跟孩儿一样了?如此,他便没有资格娶香荽妹妹!”他傲然道,“除此一条,孩儿自认为不输给天下少年。至少,我皇家的规矩摆在那,真正是情非得已,比他王穷要无奈的多。”

    “……若他有能力破解此局,孩儿便心服口服,从此不为难他。”

    英王静静地看着儿子不语。

    秦旷见父王不说话,以为怪他,忙补充道:“孩儿只是将此事告诉了皇爷爷。便是孩儿不说,皇爷爷迟早也会知道此事的,他王穷迟早要面对皇爷爷。”

    英王沉声道:“可是他已经破局了。而且,父王以为,他应对很妥善!如今就看张家如何决定了。”

    秦旷攥紧拳头,好似在对父王说,又好似在告诉自己:“这算什么破局?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强硬手段,算不得本事。香荽妹妹是不会跟他去漠西的。”

    英王诧异道:“你这么肯定?”

    秦旷点头道:“当然。他凭什么让香荽妹妹跟他去漠西?难道凭他‘神童’的名声和状元郎的名气?真是笑话!香荽妹妹不是那种三句好话一哄,就晕头转向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主见。”

    只要香荽眼下不嫁给王穷,不跟他去漠西,他就有机会。

    听完这番话,英王也不禁期待起来,很想知道张家如何应对王家。

    ************

    第二天早饭后,香荽依旧一身男装,带着白果鲁三等四人,再来到长兴路的茗香居,还要了二楼那间雅间。

    才坐下喝了一盏茶,鲁三就通报说王翰林来了。

    香荽忙起身说请进。

    等他进来,两人相对凝视,竟然有经年不见的感觉,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

    静静直视了一会,忽然二人同时出声道:“真巧啊……”

    话一出口,香荽就忍不住笑了。

    王穷也微笑起来。

    “坐吧。”香荽示意他在左手边坐下,又好奇地问道,“说说,王翰林又是怎么看见我的,然后‘撵’来了呢?”

    王穷含笑答道:“在下让小厮盯着这茶楼呢。”

    香荽更奇了,追问:“王翰林知道我要来?”

    王穷摇头,坦率道:“不知道。但是,在下想张姑娘应该有话要告诉在下。在下怕姑娘不方便,所以特地在此等候,也是碰运气的意思。”

    香荽道:“应该说我运气好才对。”转向虎子,“我才想让虎子去翰林院找王翰林呢。又不知你走了没有。”

    “还有两日工夫。”王穷解释道,“手头还有些事,需要交代一番。”

    说着话,白果帮王穷斟上茶。

    王穷抚摸着茶杯上的细瓷花纹,沉吟一会,刚要开口,就听香荽道:“王翰林不问我来干什么?”

    王穷抬眼笑道:“正要问呢。”

    香荽用手撑住下巴,对着他问道:“你一定要去漠西?”

    王穷摇头道:“不是我一定要去,是吏部任命本官去。”

    香荽道:“若是你不用去呢?”

    王穷看着她发怔道:“姑娘此言何意?”

    香荽想了想道:“若是我让你留下那两个宫女,不用送走——我弟弟就留下了,也没怎样,你怎么想?”

    王穷摇头道:“不妥!在下跟大苞谷情形不一样。”

    他顿了下,又轻声解释道:“这不是一回事。宫女,只是外相,若是王家坚持……跟张家……在下是必定要去漠西的。”

    “哦!”香荽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穷定定地看着她道:“姑娘,在下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也是务实之人。西北新收,正该我等去治理,在下不会退缩;更不会为了躲避去漠西,而向……妥协。”

    香荽静静地听着,并不出声。

    王穷接着道:“在下来是想告诉姑娘:若是有心,便等在下三年——三年后,在下必定会回京;若是姑娘无心,或者三年后在下不能回来,都请姑娘自便!”

    香荽眨巴两下眼睛,疑惑道:“我以为你会劝我随你去漠西呢!你怎么不劝呢?”

    王穷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在下怎会让姑娘去那个地方!”

    香荽就不知如何说好了。

    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准备好的话都用不上了。

    她就看着王穷笑了起来。

    王穷也笑,笑着轻声问道:“香荽,你好像从来不急、不愁、不烦、不怒……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香荽弯着眼睛告诉他道:“整天想什么,我也不记得了。现在呢,我在想,怎么跟你说我的想法。”

    王穷精神一振,忙问道:“姑娘是怎么想的?”

    香荽笑眯眯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家闺女出嫁都晚的很吗?我娘不舍得呢!我呀,少说还要在娘家住几年工夫。你呢,要是有心的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按你自己想的,赶紧加把劲儿,把漠西治理得像模像样,回京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见他脸上现出惊喜激动的神情,她急忙又道:“我只说我们张家闺女出嫁晚,没别的意思。”

    王穷微笑点头道:“在下知道。”

    香荽歪着头道:“我不知道什么有心无心,我照往常一样过日子。”

    王穷继续点头:“在下明白。”

    香荽提醒道:“我不等人的!”

    王穷笑曰:“我会撵着追!”

    香荽还没怎样,就听旁边白果扑哧一声笑了。

    黑娃和虎子忙瞪了她一眼。

    白果吓了一跳,急忙侧过脸去,心虚极了。

    然而,香荽和王穷并未被她吸引注意,他们都沉浸在对话中。

    香荽疑惑地眨眨眼睛,仿佛不放心似的追问道:“王翰林真明白我的意思了?”

    王穷含笑点头确定:“应该不会错了。”

    香荽便哄小孩似的鼓励道:“那你说说看,我听听对不对,省得误解了意思不好。嗯,还有啊,我听听你猜得准不准,看你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聪明!”

    王穷笑意更深了。

    不知为何,跟她在一起,总是笑容不断。

    明明她也没怎么样,她都表明自己不愿跟他去漠西了,似乎很无情。要知道,只要他愿意,不知有多少女子愿意陪着他去天涯海角呢,何况还为她得罪了皇帝。

    可是,他就是觉得她的坦率可爱、纯真。

    他不会让她跟着自己去那苍茫的漠西的,他舍不得。

    虽然她能吃得起苦,但为了这个,不值得!

    他身子略微前倾,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那姑娘听好了,是这样的:张家三姑娘还小呢,老王爷和老王妃舍不得,眼下不想跟人家议亲,要多留她几年。想求亲的人家过几年工夫再来。得跑快些!没本事来晚了,张三姑娘不等人的……”

    他一边说,香荽一边笑,等他说完了,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状元郎就是聪明!”

    王穷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失神,喃喃道:“你才聪明呢!”

    他忽然觉出香荽的用意:

    其一便是表面意思,是为了考验他,看他有没有能耐挣脱困境;

    其二,张王两家暂不议亲,皇上就没有理由揪住此事不放,不必顶风而上,对王家和张家都好。

    其三,皇上已经老了,此事沉寂几年后,世事如何,尚未可知,谁知会不会就水到渠成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姑娘放心,在下断不敢自作多情,以为姑娘会等在下。”

    香荽瞅着他笑了一会,忽然好奇地问:“你不后悔?不怪我?”

    王穷摇头,怜惜地说道:“你虽然聪明,到底年幼,不知道这事其实跟你关联不大。就算没有这件事,在下也不必面对皇上的阻拦,但在以后的仕途中,一样会面临各种两难抉择。因此,在下能不能应对眼前这事,至关重要……”

    香荽“哦”了一声,问:“那你们家人……”

    仿佛不愿虎子他们听见,王穷再凑近些,声音再低些:“这就是我王家的决定。一个家族,不是光靠趋炎附势生存下来的,总要有些风骨。我王家子孙,成年后都要经历各种考验。在下自从科举以来,一直顺心遂意,是时候经历些磨砺了……”

    香荽道:“可是,磨砺也不用去漠西呀!”

    王穷摇头,郑重道:“玄武王、玄武将军和白虎公都是从逆境中走出来的;刘水生和李敬文大人当年刚一出仕,即请求去了西南蛮夷之地……他们都是靠自己拼搏,丝毫没有借助家族祖荫庇护成长起来的。在下为何不能去漠西?此去若能成功将异国民心收拢,令他们安居乐业,将来,大靖何处不可去?”

第561章 睁大眼睛瞧好了

    他心里只有一点惋惜:如今他明白了李敬文和刘水生二人是冲着玄武将军才去西南的,他们求得的是相聚;而他这次,却是离别……

    香荽心中微动,不知如何说,便轻笑打趣道:“这么说来,王翰林还要感谢我了?”

    王穷道:“当然,大伯父说多亏了姑娘呢。说是……”

    香荽忙问:“说什么?”

    王穷垂下眼睑,轻声道:“说若不是姑娘,在下也不会被激起对仕途经济的兴趣和斗志,也只好当个逍遥的‘状元郎’罢了。或者能写些诗,做些词出来……”

    香荽有些惭愧——她一个小丫头,有这么大影响力吗?

    不过,看他的模样,不像在讨好逢迎。

    她觉得自己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应该没看错。

    她掩饰地转脸,对白果道:“给王翰林添些茶水。”

    白果听了莫名其妙,王翰林的杯子还是满的呢!

    王穷忙道:“无需再添。在下还没喝呢!”

    香荽问道:“那你要不要吃点心?你……早上吃过了吗?”

    王穷道:“吃过了。”

    香荽点头,刚才那阵慌乱过去后,她认真又好奇地问:“王翰林可有想过,去漠西如何作为?”

    王穷微笑道:“有些想法,不过要等去了才能知道结果。在下其实也很期待呢!”

    香荽见他如此,心里为他高兴,道:“王大人能如此想就好了。上次我还说呢,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它的好,端看你能不能发现了。”

    王穷真诚道:“姑娘的话,在下记着呢。在下每每想起姑娘当年那一点年纪,独自跟一群山匪周旋,不知不觉中将情势逆转,这是何等智慧!而在下已经长大成人,又入仕为官,若是连这点磨难都不能闯过来,怎能……岂不让姑娘耻笑!”

    他本想说“怎能配得起姑娘的”,又觉唐突,忙改口。

    香荽忙摇头道:“王翰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有什么智慧。”她转头向白果三人笑道,“鲁三叔他们其实都是好人,谁也不想生下来就当山匪不是!我才觉得运气呢,碰见他们,其实也没吃多少苦。瞧,白果硬要给我当丫头,她其实就跟我妹妹一样。”

    白果忙扶着她的肩膀撒娇道:“姑娘,你就是心太善了。全天下也就你把掳自己的山匪当好人。”

    香荽戏谑道:“那你说,你爹他们不是好人?”

    白果便哑口无言。

    虎子和黑娃都悄悄地笑起来。

    白果忍不住又告诉王穷,她家姑娘当时上山的经过,又是自豪,又是欢喜,那也是她人生的转折点。香荽听得好笑,说她在编书呢。

    虎子和黑娃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插嘴。他们大了,又是少年,因此在香荽面前不像白果那样随意。

    王穷听得不住点头,看着他们主仆目露异色,对香荽道:“除非大恶之人,都有自己的艰难和立场。姑娘当年的经历,在治理异族中倒可以借鉴。”

    两人便又说着不同情境下的心态,越发觉得投契。

    王穷见香荽无拘束地笑着,有些发怔——她到底清不清楚自己面临什么样的选择?

    眼前闪现秦旷的影子,他欲言又止。

    香荽诧异地用眼神询问他。

    他只对她微笑,却没有提及心中所想。

    秦旷……英王……

    出身书香世家,有一个当尚书宰相的大伯父、当地方大员的爹,他比谁都清楚,英王将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如果英王继承皇位,以世子秦旷目前表现的能力,将是太子不二人选。

    秦旷,是喜欢香荽的,他上次就看出来了。

    香荽面临的,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母仪天下!

    他毫不怀疑,若是世子秦旷娶了香荽,香荽会助他登上皇位,她也一定会成为将来的皇后。

    尽管她入门时可能只是侧妃。

    旷世子现在的世子妃品性和手段都差太多了,她当不起那个位置,就算坐上去也坐不稳。

    他只顾想得出神,香荽轻唤他两声都没听见,面色就古怪起来,禁不住用手轻推他道:“你想什么?”

    王穷惊醒,忙道:“没什么。哦,不!这个——”

    他心情触动,忍不住想抓住她的手,跟她说清楚。

    伸出去才觉不妥,忙又缩回来,深吸一口气,轻声又有力地说道:“香荽姑娘,这几年,你要好好看清楚、想清楚,再决定。不然,往后也许会后悔。”

    香荽不知他为何重新说起这个,神情有些疑惑。

    王穷心情打了个转,心意却更加坚定了:他会让她看到,嫁给他比入皇城拥有更多的自由自在,还有……一份生死不渝的爱恋,以弥补她放弃万人仰望的机会。

    想毕,他微笑道:“就是让你瞪大眼睛看好了,别吃了亏!”

    香荽扑哧一声笑了。

    随后,两人谈起漠西治理问题。

    香荽告诉王穷道:“王翰林放心,刘水生刘大人就是我们清南村的,他人好的很。你在他手下做官,有事多跟他请教,有难题也找他,他一定不会推脱的。”

    又说板栗哥哥和葫芦哥哥都在西北呆过多年,对那里的民俗风情地理等都十分熟悉,她回去让哥哥找些相关资料给他。

    王穷谢道:“姑娘费心了。大伯父也帮我收集了一些,当然,有玄武王帮助更好。”

    正说着,王穷的小厮来请。

    他惋惜地说道:“本想跟姑娘一起吃饭的,看来不成了。”

    说完起身,想说道别的话,却变成了“姑娘早些回去,别让老王妃惦记。”

    香荽起身相送,一边道:“我逛会儿,等下去贡院接哥哥们。”又问,“你不去吗?”

    王穷忙道:“我抽空去。”

    再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了。

    香荽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转眼门帘弹回来,轻轻晃动,出了会神,才微笑坐下,端起茶盏喝茶。

    白果马上在她身边坐下,喜滋滋地问道:“姑娘,咱们等会去哪?”

    香荽道:“等出去再说。”

    他们从茗香居出来后,又去铺子里看了看,混到下午,立即赶去贡院接出场的南瓜和山芋,兄妹一起回府。

    尚未到掌灯时分,然玄武王府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比昨晚还喜庆,这才是中秋团圆夜!

    老太妃院子里,众兄弟姊妹围着南瓜和山芋说笑。

    张杨和李敬文回来后,仔细询问二人答题情形,然后相视而笑,都说山芋说不定会给大家带来意外之喜。

    大苞谷立即嚷嚷说家里要添两个举人了。

    山芋听了只是不信,道:“小叔别哄我了。真信了你说的,回头没中,我还不失望死了!”

    小葱笑道:“对!反正已经考完了,你心里想着肯定中不了,回头真中了,那才是惊喜。”

    闹嚷嚷中,张槐郑氏将香荽叫入偏厅,板栗和张杨也跟了过去,大家问她见王穷的结果怎样。

    香荽含笑道:“没怎样?”

    郑氏奇怪地问:“没怎样?那是怎么样?”

    绕口令似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香荽扭着双手对娘笑道:“娘,真没怎么样。他去漠西磨砺,也是王家的决定。我们张家,就跟往常一样过日子。”

    板栗愣道:“跟往常一样过日子?”

    香荽见含蓄了他们听不明白,只得跺脚道:“哎呀!就是说,张家三姑娘年纪还小呢,老王爷和老王妃舍不得她,想多留她几年,暂不跟人议亲……”

    说完,看着发愣的几人道:“还听不明白?”

    她忍不住怀疑,王穷确实比一般人聪明,要不她跟他说话就是感觉轻松呢。

    板栗和张杨听明白了,只不过不大相信而已。

    见香荽这样,方才相信,忙又细细地问详情。

    香荽有些羞涩地将王穷的意思也说了,毕竟这是她认真跟长辈谈的第一个议亲对象。

    张杨点头叹道:“王尚书毕竟不凡,襟怀高远;王穷也不负其名。”

    和张槐板栗相视,均十分欢喜。

    郑氏将小闺女拉到身边,小声问道:“你心里觉得他怎么样?”

    香荽撅着嘴道:“那要瞧他今后的作为了。”

    说完,见娘似笑非笑地瞅她,忙道:“他自己也这么说的,让我瞪大眼睛看清楚、想清楚再决定呢!”

    郑氏只觉这会儿香荽特别可爱,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嗯!咱们好好想他三四年工夫。唉,娘真舍不得你嫁人。要是能招个上门女婿就好了。”

    香荽把脸埋进郑氏怀里,娇声道:“娘!”

    张槐等人一齐笑了起来。

    板栗看着腻在娘怀里的香荽笑道:“不管怎么说,我总要关照他些,帮他找些相关资料。他初次去西北,虽说有泥鳅在……”

    张槐忙道:“对!你再给泥鳅写封书信,托他照顾些。”

    香荽眼睛一亮。

    她还没说呢,大哥就主动提出相帮了,可见是为了她才这样,忍不住又红了脸。

    张杨笑道:“只怕咱们也是白操心,王尚书肯定都安排妥当了。”

    说笑间,忽然有人来报,有位金二副将军求见玄武王。

    板栗听了一怔:这个时候,金二来有什么事?

    便跟爹娘打了招呼,往前面偏殿相见。

    金二,就是当年在张家祖宅地下溶洞住了七八年的人。自从身份被小葱知道后,就一直跟在板栗身边。这次板栗回京,他也跟着回来了。

    他的身份,也就限于板栗和小葱两人知道,张家其他诸人都不知道。

    “什么事?”板栗见了他问道。

    “王爷,属下看见一个人,就是当年蛊惑属下跟哥哥火烧张家橡园的人,跟在白凡身边。”金二激动地说道。

第562章 发现

    板栗浑身一震,沉声问道:“你没看错?永平七年的事,如今已过了十几年了。”

    金二咬牙肯定道:“没错!”

    他死里逃生,虽说对张家没了仇恨,但对当初蛊惑自己兄弟去送死的人却痛恨不已,常想起对方,那形象就鲜明了。

    板栗便道:“你等等。”

    扬声叫进魏铁,让他给里面送信,请玄武将军出来。

    魏铁忙去了。

    少时,小葱赶来,跟板栗一起细听金二说事情经过。

    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金二今日从城外军营回来,在街上看见一个中年人,很面熟。等走过了,方才想起是当年蛊惑他们兄弟报复张家的少年阿德。震动之下,忙尾随而去,看见他进了白凡在京城的府邸。

    他转身就走,在附近茶馆坐了想主意。才一会工夫,看见白凡的轿子出来,阿德跟在轿旁。

    板栗和小葱对视点头,似在确定什么事。

    板栗道:“看来他是济宁侯高远后人是没错了。只可惜,你不能暴露身份,咱们还需从他处着手。”

    金二起身,对板栗和小葱抱拳道:“王爷,将军,属下准备向刑部表露身份。一来可以指证白凡,二来属下也能认祖归宗。”

    小葱低喝道:“胡说!你表露了身份,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上哪认祖归宗?”

    板栗也摇头道:“不妥。不值得。我另想主意。”

    金二看着小葱轻声道:“属下,也不一定会……”

    “肯定会!”小葱蹙眉瞪他道,“不是放火那件事。你忘了自己在桃花谷干的事了?你要表露了身份,必定要说出在地下溶洞存身的事,那六条人命怎么算?”

    金二一激灵,这才想起来。

    当年,张家被抄的时候,两天内有六个镇军死在桃花谷的湖里,其中有一个死在龟巢;后来,板栗又杀了丫头春花和一个镇军。这么多人命,若是他承认自己在地下溶洞存身,那可就摆不脱嫌疑了。

    若不说在地下溶洞躲藏,那他当年逃往何处存身,还真不好编,因为不管在哪,都需要证人。

    那些镇军,他杀死了两个,还有四个是泥鳅杀死的。

    泥鳅在张家被抄家的当晚,从河中潜水入桃花谷,听见值守的镇军嬉笑间透露的消息——他们受混世魔王胡镇的指使,要把张家几个闺女弄走,气怒之下,大开杀戒。

    不料金二也在另一边听见,也动了手。

    两人不小心碰面,各自都惊吓坏了,沉入水下不敢吱声。

    但是,月光映照下,泥鳅却看见了金二的面容,并记住了他。所以在西南战场上,他才认出金二来。就算金二救了小葱,他也提醒她留心。

    回忆往事,金二看着小葱心想,玄武将军一定是怕他牵扯出刘水生大人,才阻止他的。

    谁知小葱道:“你好容易活下来,又挣到这个地位,正该光宗耀祖才对,你爹娘在地下见了也高兴。当年的事再不要提了,就当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

    板栗也是知道内情的,所以颇为感谢他,也劝道:“你又没改姓,说什么认祖归宗?就这样,谁还不许你祭拜祖宗了?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金二怔怔地看着小葱,不知想什么。

    小葱忽然喝道:“你还想什么?把所有的事都烂在肚子里,好好地娶妻生子,才对得起你爹娘和哥哥。生你也白生了!白养了那么大!”

    金二顿时面色涨红,低下头去,呐呐道:“属下……属下已经托了媒人说亲,就要下聘了。”

    小葱大感意外,忙笑道:“哦?什么时候的事?到时候成亲可要请我们。”

    板栗看着小葱有些奇怪,不知她为何管起金二亲事来。听见这话,忙也恭贺了一番。

    又说笑一会,板栗嘱咐金二几句,然后命他去了。

    等他走后,板栗对小葱道:“这件事,虽然不能拿到明处说,但证实了我们的猜测。等孙铁回来,就差不多了。”

    小葱却道:“虽然不能拿到明处说,但我有办法。当年,下塘集可是有人见过那个阿德和金家兄弟一起来往的……”

    板栗一拍桌子道:“不错!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说完,和妹妹商议了一番,命刘总管以张槐的名义往清南村飞鸽传书,请下塘集的来喜表叔带两个人来京城,说是有生意交给他们。

    忙完这些,兄妹俩才相视而笑,心情好的很。

    出了偏殿,两人往老太太院子去,小葱问道:“田夫子离开京城了?”

    板栗点头道:“走了。我跟爹去送了他。”

    小葱点点头,再没有接话。

    张老太太上房厅堂,张家兄弟姊妹已经闹开了:聚在一处斗牌的斗牌,行令的行令,姑娘们的脆笑声和少年们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一阵阵的。

    丫头们也都喜气洋洋,有伺候的,有观牌跟着叫好的;张念祖和李山更是跑进跑出。

    左侧珠帘内,堂间中央空地上,三个小戏子正在演小品,张槐夫妻、张杨夫妻陪着张老太太观看。

    周菡带着丫头在旁张罗茶水伺候;又不时出至外间,看小姑子小叔子们要什么添什么,两头照应。

    戏子们演得绘声绘色,老太太看得眉开眼笑,对儿子儿媳妇道:“我就喜欢看这个,比唱戏容易懂。唱戏也好看,就是太磨人工夫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提高了,因为被外边传来的笑闹声盖住了。

    张槐忍无可忍道:“这些猴儿,都反了天了!”

    刚要对外吆喝一嗓子,张老太太急忙阻止道:“别吵他们。随他们玩。可怜,一年到头念书,也就过年过节松泛些。”

    一边透过珠帘,伸头看向外面的儿孙,神情十分喜悦。

    张槐郁闷道:“娘,你别惯他们。明明就是他们吵得我们听不清戏词儿了。让他们换个地方玩去。”

    老太太忙道:“别赶他们走!我听得见。”

    见儿子黑脸,又恐委屈了他,赶紧又对戏子们道:“你们声音大点。”

    戏子们无法,只好提高说唱声音。

    张杨笑对张槐道:“大哥别管,娘就是看个热闹。真想看究竟,等明儿我们都出去了,她再听就是了。”

    张老太太忙笑道:“就是,就是这意思!我闲工夫多,不在乎今晚听戏。”

    就在这时候,板栗和小葱进来了。

    板栗一进门,就大喝道:“吵什么?这是家吗,我还以为进茶馆了呢!”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陡然沉静下来,听了后面的话,才又大笑。

    小葱见闹得不堪,便对弟妹们道:“这么玩有什么趣儿?不如我们把所有人分两拨,分别由大哥和你们姐夫领头,轮流派人下场对决——就是玩牌。以最后总分决胜负。输赢的彩头嘛,要按各人不同处罚。”

    大苞谷忙问:“怎么个不同处罚?”

    小葱笑道:“比如说你,输了当然罚银子,至少给我们每人二百两。”

    大苞谷跳起来嚷道:“大姐,你怎么不去抢?”

    板栗笑道:“不罚多些,你也不会心疼。”

    大苞谷又问道:“那他们呢?”

    小葱道:“香荽、青蒜和绿菠几个,如果输了,就给我们每人做一身衣裳。要亲手缝!”

    香荽等人也叫了起来,说这处罚太重了,主要是兄弟姊妹太多了,她们宁愿出银子。

    见此情形,大苞谷十分满意,又问剩下的。

    到花生和玉米的时候,怎么说都不满意。最后,小苞谷插嘴道:“四哥五哥要是输了,就去六哥铺子里帮忙干十天活。”

    话音一落,众人轰然叫好。

    花生和玉米也跳了起来,坚决不答应,说他们要上学。

    大苞谷乐坏了,搂着小苞谷肩头道:“咱们家就数七弟最聪明了。”

    转头对花生和玉米道:“我这些日子都告假,也没去上学,可我的学业一点没落下。你俩只要学我:戌时结束再睡,寅正就起床,没什么干不了的。”

    看着花生和玉米的臭脸,板栗和李敬文笑得跌脚。

    接着,是南瓜、山芋、红椒……

    一一分派停当后,众人在板栗和李敬文的率领下,坐下开战。

    因为这特别的处罚,这场牌局便显得紧张起来。板栗和李敬文按各人的牌技调派人手,上场的更是打起全副精神应对。外边就静了下来,只闻衣履窸窣和环佩轻响,并轻声低语。

    张老太太忽觉没了声音,还以为孙子们都走了呢。

    探头看看还在,这才放心。

    玉米暂未上场,便说回家拿一样东西,转身出去了。

    大家只顾聚精会神斗牌,也没人理会他,只有小葱嘱咐道:“多带两个人。”

    玉米忙答应了,匆匆过去二房那边。

    他吩咐小厮在外面等,自己进了书房。

    进门后,点上烛火,将门反插上,在书桌边坐下,铺开纸,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待墨迹干后,折成小方块,捏在手上。

    然后,他起身来到西墙边,盯着书架中央的那只貔貅雕刻深吸了口气,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在貔貅口中仔细摸索。

    摸到一颗凸起的后槽牙,轻轻地摁了下去——

    中间一排书架忽然往后退了一尺多地,两边露出狭窄的暗门来。

    看见那门,玉米忽然觉得手脚发抖。

    他咽了下口水,强抑心慌,推开左边的暗门,走进一个黑暗所在。借着外面的烛光映照,将手上的方纸块放入墙上的隔子里,然后立即就退了出来,将暗门关好。

    再在貔貅嘴里按了一次,书架便还原。

    玉米站在书架前长吸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第563章 白凡的身份

    出了书房,玉米觉得卸去重压般,浑身轻松。他仰头,青海中一轮圆月分外皎洁,周围竟无一丝暗云阴影,真正的“碧空如洗”,仿佛他的心境。

    强抑着喜悦,对小厮挥手道:“走!”

    撒腿就往老太妃那边跑去。

    两个小厮忙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后,书房拐角处两个护卫互相耳语。

    一个道:“这么快就走了?”

    另一个道:“怕是回来拿东西。”

    随后,周围便沉寂下来。

    玉米回到老太妃上房,板栗忙喊,说刚好轮到他和花生上场。

    一番拼杀后,李敬文这边输了,于是,大苞谷、珊瑚、香荽、绿菠和南瓜自然就输了。

    大苞谷首先叫屈,埋怨大姐定的惩罚不公,说他输了要出这么多银子,这是赌博,不合规矩。

    玉米见他十分肉疼的模样,居然有些不忍,便打圆场道:“算了,别逼他赔银子了,就让他请咱们上酒楼吃一顿好了。”

    大苞谷警惕地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玉米纳闷道:“就是请我们吃一顿啊!也不用上太好的酒家,这样就帮你省了许多银子。”

    这话很难懂吗?

    大苞谷追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有什么居心?还是吃错药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心里不踏实呢!”

    “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红椒几个笑作一团;板栗一口茶全喷在李敬文的身上。

    小葱慌忙命白云回去取衣裳,自己上前帮李敬文收拾。

    玉米气得嚷道:“那就每人二百两,少一厘也不行!”

    他以为大苞谷会抗拒,谁知他却松了口气道:“这就对了!这才是你的本色,也符合常理。”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玉米无奈道:“你真是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气。”

    笑完,绿菠也愁眉道:“这么多衣裳,要做到什么时候?大姐姐,你怎么想出这主意呢?”

    小葱对她眨眨眼睛,道:“我只说输了帮大伙做衣裳,又没定期限。横竖他们每年过生日的时候,你们都是要帮他们缝一身衣裳的。”

    绿菠和香荽立即欢呼不已。

    大家眼睁睁地瞅着他们讨巧,也没法子。

    笑声中,周菡过来招呼大家,说家宴已经在偏厅摆好了。

    于是,众人扶老携幼地过去,团团坐了两大桌。虽然有些挤,却十分亲香热闹。

    忙乱中,大苞谷抓住葡萄姑姑,问可给秋霜妹妹送了饭菜去。

    葡萄姑姑忙说早就送了。

    大苞谷这才放心。

    山芋考完后觉得特别轻松,便跟兄弟们商议,明儿安排什么活动。

    结果,花生和玉米都道,赵翔请大家明天去赵家玩;曹氏也道,曹家外祖派人来接过了,让南瓜兄妹明天去曹家做客;郑氏又说,郑家也打过招呼……

    板栗羡慕地看着弟妹们道:“你们就疯玩去吧!记好了,咱姓张。别玩得忘记自己姓什么,不晓得家来了。”

    这话又引起一阵哄笑。

    李敬文和小葱又说收到清南村的家信,说李长明夫妇近日会上京来,一家子可能要呆到过年,年后再回乡下。

    这下,轮到张老太太和张槐郑氏高兴了,忙询问行程日期、来人数目等等,又问小葱的安排。

    小葱一一回答了。

    红椒和山芋姊弟们听了也都高兴,因为李敬文的兄弟李敬全、李敬才,以及小妹妹李慕棋都来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完,兴致不减,又去盈虚园赏月听曲,至亥时末才散,各自歇息不提。

    第二日,正当小辈们忙忙地会亲访友时,孙铁回来了,然后板栗和小葱就紧张忙碌起来。

    孙铁将此行结果仔细向板栗回禀了。

    板栗和小葱听后,再结合惠灵所说,已经明白事情大概始末。

    他们等不及下塘集的证人到京,一面迅速派人将白凡及其手下看住,一面会同葫芦安排人手,将出京的各条道路守紧,一面向刑部递交了诉状:

    指控户部左侍郎白凡乃济宁侯高远之孙,曾在永平十五年主谋掳掠张家第六子张离(现名张兑)、追杀张家长子张乾和长女张灵儿(现玄武王和玄武将军);永平十三年,下塘集汪村村姑董小翠的吊死也与他关联……

    此案一提出,不仅刑部震动,朝廷也跟着震动。

    因为,玄武王向刑部提起指控的同时,也向永平帝递交了奏折,将相关情形上奏了。

    上一次,六七月的时候,大苞谷在刑部掀起那么大风波,永平帝也只是关注而已;这一次,当他看见玄武王奏折上所书的“济宁侯高远”几个字时,立即就全神戒备。

    这不是贪墨或者杀人,这是谋反乱党余孽,居然还做到了朝廷三品官员!

    毫无悬念的,白凡立即被拘押。

    永平帝下旨命王尚书亲自审理此案,严查白凡来历和其中内情,当天下午刑部就升堂了。

    板栗带着孙铁等人上堂。

    小葱也派人召回了在外的弟妹,一为安全,二是大苞谷和玉米要上刑部应答。

    玉米得知白凡被拘押,禁不住被轰去魂魄,呆呆的不知所措;山芋南瓜等人则兴奋极了,纷纷询问大姐小葱,这一次可能将白凡的真面目彻底揭开,并要跟去刑部听审。

    小葱摇头道:“这次不同上次,你们还是别去了。”

    说完,匆匆带着玉米往刑部赶去。

    刑部公堂,王尚书高居堂上,玄武王张乾在左下首端坐,两人都盯着大堂中央。

    户部左侍郎白凡依旧穿着三品补服,一身清正地站在堂下,听王尚书逐条问询其罪行。

    当惠灵等一干人证被带上堂后,一一将当年事情揭露,白凡虽然没有立即认罪,却笑对板栗道:“王爷好手段!”

    又看向惠灵道:“你果然还活着。”

    原来,惠灵是董小翠的私生子,原名商丘。

    董小翠被在张家当雇工的商平勾引,怀孕后很慌张,去找商平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商平和白凡的秘密。

    她一个村姑,并不懂朝廷的事。然商平为稳妥起见,还是设计了她上吊自杀身亡的假象,暗地里却将董家人都弄走了。

    董家搬到小青山一个偏僻的山沟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董小翠依旧懵懂,还以为商平是为了两人的名声才这样做,并没觉得不妥。半年后,她生下了商丘。

    永平十五年,商平在与人商议掳走张家玉米的时候,再一次被董小翠听见了。

    这一次,她听懂了,惊吓的很。

    可是,商平是她的丈夫,她当然不会去告发他。

    但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几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令她疑惑——商平从不许她出去,又或者她有不祥的预感,她悄悄将此事告诉了父母。

    后来,商平得知她知道内情后,再也顾不得夫妻之情,陡起杀心。他将她骗出去,推下山崖,回来却谎称妻子失足掉下悬崖摔死了。

    董家老夫妇惊恐万分,借着巨大的悲伤才掩盖了恐惧慌张,瞒过了商平。

    再后来就是董家老两口趁其不备的报复商平。

    商平临死之际,看见儿子商丘出现在面前,心里一软,便把实情相告了。他求老岳父岳母带儿子走,千万不可对人提起这事,免得招致灾祸上身。

    董老汉见短短几年女儿女婿都死了,气不过,要学戏里唱的,上京告状,顺便逃跑——这可是女婿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此地不可久留。

    如此,辗转颠沛几年后,商丘随着外祖父和外祖母来到京城附近。接着,二老又相继去世。他无依无靠,被路过的一名慈安寺老和尚收留了,成了他的弟子,法名惠灵。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惠灵有意打听,好容易弄清了外祖父当年说的事,这才要为爹娘伸冤。

    然他不敢轻易出头。因这事当年就跟张家有关,张家如今势大,所以他才借着玄武王母亲上香的机会,闹了那么一出告状的戏码。

    白凡听后摇头,对惠灵笑道:“伸冤?真是笑话!你可知当年若不是我劝阻,你父亲绝不会娶你娘,他真的要将她勒死,那就没有后来的事了,也没有你了?”

    惠灵听得张大嘴巴,惊愕不已。

    板栗讽刺地笑道:“白大人真好风采!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如此说来,你还是惠灵的救命恩人了?想必你掳我弟弟,也一样是出于好心吧?”

    他本是正话反说,然白凡却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不错!”

    板栗看着他失笑不已。

    他并不生气,他倒要瞧瞧,这人今日要如何舌灿莲花。

    王尚书威严地问道:“白大人,如此说来,你确是济宁侯高远的孙子,所以隐瞒身份,藏在暗处,是希图报复张家了?”

    白凡忽然一扫悠闲的神情,冷笑道:“报复张家?下官还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如此折腾。真要报复,让狼把张兑吃了不就完了!”

    板栗听后一震,眼神犀利地盯着他。

    这时,小葱带着玉米和大苞谷匆匆来到刑部公堂。

    刚跨过门槛,大苞谷就听见了白凡这番话。

    他恨极了白凡,看见他心里就生气,等不及向王尚书跪拜,抢过话头就道:“说的好!没用处的话,你吃饱了撑的,让狼叼我玩儿呢?那是因为你心思歹毒,想要利用我来对付张家。我跑了,你又弄个假的来充数。”

    小葱忙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王尚书猛拍惊堂木,对他大喝道:“住口!站到一边去。再打断本官问话,定不饶你!”

    大苞谷忙住口,乖乖地跟着小葱,站到一旁。

    王尚书命人给玄武将军看座,然后继续对白凡问道:“白大人,本官问你:是不是济宁侯高远的孙子?”

第564章 有恃无恐

    赶了一章传上来。

    ***

    白凡毫不畏惧地直视王尚书道:“是又如何?”

    王尚书肃然道:“如何?那就是谋反乱党余孽!”

    白凡森然质问道:“乱党余孽?荣郡王轰轰烈烈地谋反,皇上也只诛首恶,余者皆赦免;本官一未谋反,二未贪墨,为官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且宁王谋反时,本官尚还年幼,王大人凭什么判本官的罪?”

    王尚书一愣,立即道:“本官自会凭借大靖刑律判决,再上请皇上御批。此条暂放在一边,本官问你:你威逼属下杀死董小翠,又筹划掳掠玄武王幼弟张兑,再追杀玄武王和玄武将军……”

    白凡断喝道:“大人慎言!大人断案多年,当凭证据说话。”

    王尚书凛然道:“你指使商平杀董小翠灭口,惠灵就是证人。这几位小青山的猎户也都见过董家人和商平,证实惠灵所说乃事实。”

    白凡道:“事实就是:商平杀了董小翠,董家二老又杀了商平。他们互相残杀而死,尚书大人凭什么说是下官指使?”

    王尚书喝道:“若不是为了灭口,商平为何要杀妻?”

    白凡冷笑道:“下官若真要灭口,怎会容董小翠活着离开汪村,还生下惠灵?下官说过,是商平心思狠毒,要杀董小翠灭口,向下官表示忠心,并洗清失职之罪。是下官不想伤及无辜,才命他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将董家人搬走的。”

    王尚书一时静默下来。

    因为,白凡说得让人无法反驳,真要灭口,根本不用费事将董家人弄去山里住着。

    白凡愤愤道:“董小翠乃乡野村妇,又跟商平生下儿子,就算知道丈夫的秘密,也不会去告发他,所以下官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是商平这蠢材,勾引了人家闺女,觉得酿成了祸患,因此惴惴不安、疑神疑鬼,终至杀妻,又丢了性命,也害得本官今日身份暴露。”

    王尚书回思惠灵所说,确实如此,连板栗也说不出话来。

    于是再问道:“那你筹谋掳掠张兑一事,又如何解释?”

    白凡笑道:“张兑是下官指使掳走的。但是,下官说过,此举并无恶意。大人上次审问过此案,对内情十分清楚。”

    大苞谷听他终于承认了,跳起来骂道:“王八蛋!你并无恶意?那把你儿子让狼咬一口,再拖上十几里,再跟你分开八九年,你要不乐意你就是孙子!……”

    板栗一把拉住他右臂,玉米也拼命地抱着他左臂,都拖不住他,依旧骂个不停,双脚还乱踢,跟疯了一样。

    王尚书虽然同情他,也不许他扰乱公堂,因此再次恐吓道:“再敢喧哗,拖下去重责十大板!”

    大苞谷便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恨恨地退了回去。

    玉米这才松了口气,放开大苞谷。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浑身在发抖。

    王尚书等公堂安静下来后,继续审问。

    然而,就算白凡承认大苞谷是他掳走的,却坚不承认有恶意,并坚决不承认追杀过板栗和小葱,堂审陷入僵局。

    依旧是证据不足!

    目前,只能证明白凡是济宁侯高远的孙子,掳掠过大苞谷,其他猜测都是云遮雾绕。

    但这也够了,板栗想。

    小葱走出来,对白凡轻笑道:“白大人,你是从前被抄家灭门的济宁侯高远的孙子,如何定罪暂且不论,但你潜伏在书院,谋划掳掠我弟弟这条,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逃脱刑律惩处。说无恶意,白大人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白凡道:“下官自会让将军相信,觉得一点也不可笑。”

    小葱道:“哦?说来听听!”

    她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都这时候了,白凡凭什么还有恃无恐?而且,今日他虽依然镇定从容,却有些傲气逼人,不似以往那般淡然。

    到底凭什么?

    白凡道:“抱歉!下官暂时无可奉告!要说,也要到皇上面前说。”

    板栗和小葱听了都惊诧不已。

    王尚书也一怔道:“白大人想见皇上?”

    白凡点头,看了板栗一眼道:“当年张家被抄,全家流放,是玄武王和白虎公凭着战功为张家挣得平反机会。”

    王尚书愕然道:“难道白大人也想为高家……”

    白凡笑着摇头道:“我白凡虽然比不得他们二位有灭国之功,但自问对大靖忠心耿耿。为官近十载,所治理的州县无不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尚书大人以为然否?”

    王尚书朝皇城方向拱手道:“白大人的功劳和才能,皇上都看在眼里。这才提拔进京,予以重用。”

    只可惜……

    他深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白凡冷笑道:“本官也不奢望为高家平反,本官向皇上求一个赦免高家遗孤——也就是本官的机会可否?”

    王尚书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条件,还真不高。

    荣郡王也是宁王余党,他再次谋反都没有被灭九族,何况白凡这样的有功之臣求一个赦免自己的机会。若是皇上不答应,未免就不近人情了。

    比起荣郡王,宁王谋反的时候,白凡年幼不知事,更是无辜。

    板栗忽然插嘴道:“白大人妙算很好。然,必须先把掳走本王弟弟的内情说清了,再洗脱追杀本王和妹妹的嫌疑,再洗脱跟秦霖勾结的嫌疑……那时再向皇上求赦免吧!本王保证,若你都能圆了这说辞,本王亲自替你求情。如何?”

    王尚书听了暗赞他切中要害。

    皇上如今担心的,也正是白凡与秦霖有勾结。

    白凡冲板栗躬身施礼道:“如此,下官先谢过玄武王。”

    又转向小葱,微微一笑道:“也谢过玄武将军。”

    小葱觉得他眼神有些不明意味,眉头一皱,凌厉地看着他道:“白大人这么拖延有意思吗?玉米是从哪来的?你若是不能说清此事,追杀我跟哥哥之事便可据此推论,也一定是你所为!”

    玉米本就不安,听了这话更是惶惑,那手脚不住颤抖,任他如何努力,也不能平静镇定下来。

    大苞谷忽然附在他耳边道:“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要是你真记不得还好,要是你明明记得却不说,哼哼……”

    玉米惊恐地望着他猛摇头。

    板栗看见二人小动作,玉米的异样让他心中一动。

    大堂中央,白凡听了小葱的话很不悦,也提高声音道:“玄武将军反复询问有意思吗?下官已经说过,要去皇上面前说。将军是不敢让下官见皇上?”

    转向王尚书道:“尚书大人是否也不肯替下官上禀皇上?哦,下官明白了,王家和张家正在商议联姻呢,如今要共进退了!”

    一句话说得王尚书色变:好好的联姻,被他说成了结党了!

    他一拍桌案,喝道:“白凡,你既如此说,本官便上禀皇上,请求三司会审!”

    白凡肃然道:“也别三司会审了,直接上金殿面君就是了。本官要当着百官的面将此事陈述清楚,由大家公论:本官一未谋反,二未害人,为官更是政绩卓著,是否可以凭此为高家遗孤求一个赦免!”

    王尚书被他的强硬语气惊住。

    板栗和小葱也惊异不已。

    两人见审不下去了,相视微微点头,板栗便站起身,对王尚书道:“就请尚书大人将白大人的意思上复皇上再定夺。”

    王尚书颔首道:“本官即刻进宫。在此之前,白大人不能离开刑部。望白大人见谅!”

    白凡并不生气,只说“清者自清”什么的。

    就只样,初次升堂便无功而返。

    退堂后,王尚书将白凡看押起来,自己匆匆进宫见永平帝。

    板栗和小葱带着大苞谷玉米回到玄武王府,见了张槐和郑氏后,将详情告知。

    二人惊讶不已。

    稍后,张杨匆匆赶了回来。

    才坐下一会,赵耘落衙后也来了。

    众人碰头交流过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本来万无一失的事,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这白凡到底还有什么倚仗?

    张杨仰头闭眼,幽幽道:“玉米!”

    才说了两个字,大家都听明白了:关窍就在玉米身上。

    玉米肯定是张家儿子。

    但他是谁的儿子呢?

    从哪来呢?

    跟白凡掳大苞谷一事又有什么牵扯呢?

    ……

    板栗立即吩咐人,把玉米叫来。

    玉米跨过偏殿门槛,见张槐和郑氏一左一右在上坐着,左手边依次是张杨、板栗和小葱;右手下是赵耘,阵势俨然,都把目光对准他,顿时挪不动脚步。

    郑氏见他手扶门框,迟疑不进,便冲他招手,温声道:“玉米,过来娘这里。”

    玉米这才慢慢地走进来。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他手腿都在发抖。

    待他走近了,小葱便上前牵着他往郑氏跟前去,一面柔声道:“玉米别怕,我们就是想问你一点事,你仔细想想再说。”

    郑氏起身,将他拉到身边,揽在怀里,轻拍他后背道:“别怕!坐下来说。”

    小葱便挪了张椅子在郑氏身边,玉米就挨着她坐下了。

    板栗便开口问道:“五弟,你可想起什么来了?”

    “没想起来。”玉米猛摇头,又向张杨呐呐道,“小……小叔不是说过,这是张家跟白凡之间的事,我……我可以置身事外吗?”

    张杨气怒道:“你是该置身事外!但你若真想起过往却不说,眼睁睁地看着白凡牵着我们鼻子走,有何面目做张家人?”

    玉米听了大惊,泪水就下来了。

    ***

    下章预计下午两点。十票加一更,努力。

第565章 金殿对答

    郑氏忙对张杨使了个眼色,让他冷静些。

    玉米还是少年,心智也不如大苞谷坚定,万万不能相逼,恐适得其反。

    她侧头柔声对玉米道:“白凡说他会告诉皇上这一切。但是,若你知道内情,先告诉我们,我们也能早做应对。不然,我们始终蒙在鼓里多年,岂不是太不公?”

    张槐也道:“若白凡真有苦衷,我们肯定会公平处置的,你大哥和小叔也会帮他求情;若他有阴谋,或是要报复我张家,你岂能袖手旁观?”

    玉米心乱如麻,喃喃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赵耘也开口了,他用少见的严厉口气道:“张离,本官看中的是你的人品,因此明知你不是张家儿子,也不曾解除你跟翩翩的婚约。但是,白凡掳掠大苞谷,又曾追杀你大哥大姐,更有可能和安国皇帝秦霖有勾结,你若知道这一切却不说,就像你小叔说的,你有何面目做张家人?又如何让我们相信你?”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你今天要是不说,以后说的再合情理,也别想在我张家立足!”

    是大苞谷,他昂然走进来,后面跟着山芋众兄弟。

    花生冲到玉米面前,激动地问道:“五弟,我一向对你怎么样?你还把我当兄弟吗?眼瞅着人家欺负老张家却装傻,说没想起来。你这样子像没想起来吗?没想起来你抖什么?你这是把我们大家都当傻子呢!你今儿要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玉米崩溃,抱头弯下身子大叫道:“我不知道——”

    ……

    事后,玉米被关进二房的书房,看押了起来。

    板栗道:“五弟,在此案弄清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想一想。有什么话你让人叫我跟小叔。若不关着你,却派人监视你,那更让你难受,不如说明了的好。”

    玉米呆呆地点头。

    然后,众人离去。

    张杨临去时吩咐护卫道:“要什么吃的喝的都拿给他。”

    护卫答应了。

    散去后,张杨、赵耘、张槐、板栗,以及后赶来的葫芦,大家都聚在偏殿紧急磋商。

    小葱和郑氏也都冥思苦想,想不通玉米会是张家谁的儿子,到底从哪来的。

    晚上,花生和香荽又仗着以往跟玉米相处亲密,分别尝试进书房诱导他说出真相。但无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玉米根本不想说话,躺在书房里间的卧榻上,用薄被蒙住头,谁也不想见。

    再说王尚书,从刑部退堂后,匆匆拟了奏折,然后进宫去见永平帝。

    永平帝听说缘故后,沉吟不决。

    若论这白凡的过往表现,给他一个机会不是不可以,但是,济宁侯高远啊,那个人……

    永平帝忽然发现,白凡跟他爷爷很像。

    是行事方式像。

    性格上,高远更大气豪迈一些;白凡却不显山不露水,淡然如春风,柔和似细雨,沁人心脾。

    他犹豫再三,又招来大皇子景王和二皇子英王来询问。

    君臣商议后,决定明日早朝时,当着百官金殿御审白凡。

    因为,也只能只样了。

    白凡这样的人,不用想,刑讯逼供是无用的。

    王尚书从皇宫回去后,侄儿王穷去见他。简单问过此案的进展,便告诉大伯父说,行囊已经准备好,他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去往西北。

    王尚书却摆手道:“暂缓两日再走。就说……你大伯母近两日身子不大爽快,你不忍就走,留下来侍奉两日。”

    王穷听了一愣,看着大伯父不语,等他解释。

    王尚书目光炯炯地说道:“伯父觉得,有些不寻常。你且拖两日再走。”

    他凭着高度的政治嗅觉,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王穷点头答应,又细问详情,王尚书却说不上来。

    但是,能晚两天走更好,王穷想,他还想找机会再见香荽一面呢。

    第二天早朝时,文武百官都精神抖擞,天色尚未大亮,一个个都在乾元殿前等候了。

    待永平帝乘坐御辇,在宫人簇拥下,静鞭开道、细乐悠扬而来,群臣忙闪避一旁恭候。等天子进入大殿,方才按部就班,鱼贯而入,跪下山呼万岁。

    君臣先论些六部事务,等再无人上奏时,永平帝便话锋一转,命人将户部左侍郎白凡带上来。

    到这时候,文武百官顿时精神一振,一齐盯着那个含笑走上殿来的年轻官员。

    关注他,不仅因为他是济宁侯高远的孙子,还因为他的卓越才能,乃是继张杨和赵耘之后大靖新一辈年轻才俊,比王穷、黄豆等人又资历深厚。

    关注他,还因为他跟朝廷新贵玄武王府的牵扯。

    这样一个人,也是诸皇子早都密切关注的。

    等白凡下跪叩首后,永平帝也不废话,直接问他,既声称对朝廷忠心,又对张家无恶意,掳掠大苞谷所谓何来。

    白凡也痛快,没像在刑部大堂上那样推诿辩驳,很干脆地回道:“因为臣送去的玉米就是张家儿子,本名就叫玉米。微臣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认祖归宗,顺利回到张家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中的群臣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永平帝也惊诧万分,追问道:“此事当真?”

    白凡坚定地答道:“千真万确!”

    张杨和板栗虽然早就这样猜测,但亲耳听见白凡说出来,还是如雷轰电掣,尤其是张杨,觉得头有些晕眩。

    板栗踏出武将行列,朝白凡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他是张家儿子,他就是了?你说他是谁的儿子?跟谁生的?在哪生的?有何证据?”

    他今日就要弄个明白。

    永平帝也道:“不错!白爱卿且把详情说来听听。”

    白凡却不肯再说了,他也冷笑道:“下官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去想。玄武王不是厉害得很吗?就像大苞谷当日在刑部时说的那样,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出内情来,何须逼迫下官。反正下官问心无愧就对了。”

    板栗见又回到原点,气怒之下笑道:“问心无愧?别说现在还不能证实玉米就是张家儿子,就算他真是张家儿子,你掳掠本王幼弟也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想用掉包计,以假玉米换出真玉米,报复张家,是也不是?”

    他想到这个可能,禁不住浑身发抖。

    张杨也瞪大眼睛,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也最能解释白凡的行径。

    为了让一个儿子回家,却让另一个儿子离家,真是其心可诛!

    白凡哈哈大笑道:“玄武王,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是小人,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想来想去都在阴谋上打转,难怪会如此。下官真要报复张家,调换他兄弟二人,直接驱使狼把大苞谷吃了,岂不省事?又何来真假玉米对簿公堂?”

    “你暂时未杀大苞谷,是因为你想了解他的生活习性、性格脾气,以便假玉米模仿。”葫芦也走出来,盯着白凡沉声道,“你想做到万无一失。谁知大苞谷跑了。后来,你以为他死了,才又把现在的玉米送来。”

    白凡轻笑道:“这都是你们的猜测。下官将大苞谷掳来后,并未伤害他是真;有下人欺负他,下官察觉后马上打发了下人也是真;下官将现在的玉米送入张家后,也从未利用他对张家不利,还是真。请问玄武王和白虎公,有何凭据说下官居心叵测?”

    任他如何说,不但张家人不信,满朝文武也不信。

    此事太过离奇,想要送人儿子认祖归宗,犯得着费这么大神吗?

    张杨终于问道:“你本来想要如何?”

    白凡沉声道:“很简单,让他二人一块长大。最好结拜为兄弟,然后顺理成章地回到张家。如今张家因为大苞谷,又有结拜兄弟,又有儿媳妇,还有义父母,可见下官当初所想不无道理。”

    张杨和赵耘交换了一下目光,双双出列,朝上跪下,请皇帝明察,白凡到现在还不肯把一切道出,分明有阴谋。

    当年,是他俩牵头,弹劾了济宁侯高远,才扯出宁王,致使宁王一脉全部被新皇铲除。

    这事由他二人引起,也该由他二人结束。

    永平帝眯着眼睛盯着白凡道:“白爱卿既然心胸坦荡,何不悉数道来?朕自会公判。”

    白凡笑问道:“皇上会公判?”

    永平帝觉得他笑得很不对劲,但还是微微点头。

    白凡转向张杨和赵耘,讥讽地问道:“二位大人这是下定决心了?当年新踏上仕途,就借势覆灭了我高家;如今张家赵家势大,想着覆灭下官更是易如反掌,是也不是?”

    不待二人回答,他忽然转身,面对文武百官问道:“诸位大人可知道,为何我白凡坚持说没有报复张家?”

    板栗也讥讽地说道:“你已经报复过了!”

    白凡并不理会他,自顾铿锵言道:“因为下官祖父曾告诫下官:大丈夫当襟怀宽广、以德服人,便是报仇,也要与常人不同!可以把昔日的仇家收为己用,可以娶仇家之女,可以与仇家成为好友……”

    随着他的言说,百官都睁大眼睛,都被他忽然间爆发出来的豪气感染,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当功成名就之时,再回顾以往,会觉得如此行事,比活在仇恨中、终日营营计算要妙的多;回首来路,你会发现仇恨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早已随风化去!”

    ***

    下章预计晚上八点,求粉红。

第566章 掀起狂澜

    三更送上,粉红一百加更。

    ***

    金殿上忽然安静下来。

    白凡又转向板栗道:“王爷查不出下官罪证,就说下官居心叵测。真是可笑!让下官告诉王爷内情:因为下官根本就没有阴谋,也没有害人之心!你们当然无从查起。董小翠之死完全是意外,掳掠大苞谷更是因为你张家。除此外,下官行事坦坦荡荡。除非你想栽赃,否则如何能查出下官罪证?”

    他再次转向百官,高声道:“这世上从没有不露破绽的阴谋,但是,如果根本就没有阴谋呢?”

    板栗和葫芦怔住,张杨和赵耘就更不用说了——之前,白凡辩解了许多,他们都不相信;但是,这一番说辞,他们却信了。

    他们都知道济宁侯高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英王看着白凡,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文武百官中,年轻的就不说了,那些老臣,凡是与济宁侯高远有过交往的人,都在心里深深惋惜,他们知道白凡说的都是真的。

    永平帝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他想起了那个人。

    “白爱卿此言实在牵强。且不说送还张家儿子有许多方法,就说当初玄武王和玄武将军在小青山遇见的追杀,若说与白爱卿没有关联,谁会相信?白爱卿还是将内情悉数道来,否则,恐不能令人心服。”

    白凡冷笑道:“是皇上不相信吧?”

    这语气有些不敬,永平帝脸一沉道:“不错!朕确实不信。爱卿还是从实说来,朕也好公断此事。”

    “公断?”白凡呵呵笑道,“上次白凡还是白凡时,任张家郑家如何使力,也不能把下官怎么样;当白凡变成高凡时,就算案情尚未明朗,也立刻身陷囹圄。皇上让微臣如何相信,皇上会公断此事?”

    永平帝听了一滞。

    英王厉声喝道:“白凡,敢如此对皇上说话!”

    一边用眼睛盯着他,期望他不要如此强硬对抗。

    白凡恍然未觉,也不诚惶诚恐,继续问永平帝道:“皇上可知微臣祖父当年因何不辅佐皇上,却辅佐宁王?”

    永平帝心想朕如何知道。

    白凡自顾道:“因为祖父说,皇上心胸不如宁王宽广,不是明君。”

    景王和英王、王丞相和赵耘同时出声喝道:“大胆!”

    这人不想活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永平帝鼻子里直冒冷气,端正身子傲然道:“哦?可惜的很,朕不但君临天下,还掌管大靖江山二十余载,并且开疆拓土、令四方来朝!如今朝中文臣武将荟萃,百姓安居乐业,功业不输太祖,你祖父在地下怕是后悔自己眼瞎了。”

    他理直气壮,因为这些功业是无可否认和抹煞的。

    群臣当即齐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永平帝听着群臣的呼声,轻蔑地看着白凡:他堂堂帝王,会被一两句话激怒吗?

    然而白凡却哈哈大笑道:“若不是周楠,皇上能坐上这龙椅?宁王不是输给了皇上,是输给了周楠。可惜呀,老宰相一生兢兢业业,到头来,最得意的弟子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抄家流放。也不知他经历此事后,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更可笑的是,皇上所谓的开疆拓土,恰恰是被抄了家的张家和郑家打下来的。如今皇上更对玄武王和白虎公忌惮不已……哈哈哈……”

    他才说了两句,英王和王丞相等人都觉得不妙,纷纷喝止。

    然白凡语速加快、声音提高,硬是把这话当着百官的面说完了。

    张杨和赵耘尤其心惊——这话太戳君心了!

    明知是离间之言,也难免不落入圈套。

    永平帝终于色变,浑身哆嗦,抖手指向白凡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英王大怒,喝命殿前侍卫:“将白凡拿下!”

    立即从殿外冲进两个龙禁卫,将白凡拿住,去了官帽,扒了官服,压倒跪在大殿中央。

    白凡犹在大笑道:“济宁侯真有卓识远见。”

    板栗走出来拍手笑道:“好!好!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来报复我张家只是小手段,暗地里却有大阴谋。当着百官的面离间君臣,还真不是一般的胆量!”

    永平帝强笑道:“幸得我君臣一心,不受奸贼蛊惑。”

    然语气远不如刚才那么理直气壮。

    王丞相出列,肃然道:“白凡用心险恶,望皇上不必介怀。古来明君不怕出错,贵在知错能改。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终日夕惕若厉,便有些许差池,也是心系天下所致。皇上不仅为张家平反,重用玄武王和白虎公,更是饶恕了谋反的荣郡王家人,还有胡家人。如此襟怀,远超宁王!”

    这话听得永平帝几乎热泪盈眶:还是有人懂他的!

    他并不是孤家寡人!

    张杨和赵耘也纷纷出列,历数皇帝诸般功业,竭力扫除他心中的阴影。

    永平帝欣慰地点头道:“吾等君臣一心,奸贼无隙可乘。”

    说完,朝白凡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白凡冷笑道:“皇子争夺皇位,本来平常。唐朝太宗皇帝登基后,对前太子建成的旧臣,如魏征等,无不优待,然皇上却灭了高家满门,岂能称为明君?”

    板栗不屑道:“高家辅佐宁王,魏征却是按礼制侍奉太子,乃是纯臣,岂能相提并论?”

    永平帝再颔首,觉得玄武王此言十分合心意。

    他不耐再问,命人将白凡押下去,依旧由刑部审理,务必要问出其对张家的阴谋。

    他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张家,明显是卖人情,他也在竭力弥补君臣间的裂痕。

    白凡又大笑道:“都已经金殿御审了,又何须费事?诸位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年济宁侯遇难前,曾给老宰相送了封书信,说他留下两颗棋子在世,看他的弟子要如何应对。如今,这可是对上了!”

    此言一出,金殿上落针可闻。

    张杨看着白凡嚣张的模样,忽然颤声道:“你不是白凡!你是谁?”

    板栗也发觉不对,一步跨到白凡面前,劈手揪住他的衣领喝问:“白凡呢?”

    永平帝惊得面无人色,霍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众臣只安静片刻,跟着一片哗然。

    英王眉宇间一片凝重,对上躬身道:“请父皇下旨,命刑部和大理寺严审此人;再令白虎公将全城戒严,搜拿逆贼白凡;再派玄武王将出京各条要道守住,严加盘查,防止其党羽走脱。”

    他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应对措施,惊醒了永平帝,急忙道:“传旨,按英王所说拟旨!”

    景王见此情形,不禁神色异样。

    白凡大叫道,要说就在金殿上说,若是到了刑部,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正闹着,殿外有人报“玄武将军求见”。

    小葱虽然是玄武将军,又被特许可随时进宫,日常却只去后宫拜见太后和皇后,非有重大事情,绝不会在早朝时候上金殿面君。

    永平帝越发觉得不安,忙道:“快传!”

    等一身麒麟衣甲的玄武将军走上大殿,白凡笑道:“将军也来了?”

    小葱凌厉地盯了他一眼,便上前拜见永平帝,然后递上一份奏折。

    永平帝接过太监转来的奏折,只扫了一眼,便大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葱沉声道:“今早起,就发现不见了。”

    永平帝猛拍御案,对王尚书厉声道:“将这人带去刑部,会同大理寺卿张杨严加审问。若是不招,朕特许你们用任何刑法!”

    王尚书心中一沉,急忙道:“臣领旨!”

    板栗和葫芦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不知出了何事,皇上和小葱都不明说。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便是皇上想隐瞒,这个白凡也不让。

    他大笑道:“都说了不必费事。本官就在此招了便是。皇上这么折腾就不怕耽误工夫?不就是郑家紫茄姑娘不见了嘛,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凡是跟张郑两家相交相亲的人都目瞪口呆。

    葫芦一个箭步跨上前,单手掐住白凡的脖子,阴森森地问道:“我妹妹在哪儿?”

    嘴里这么问,手上却加劲,掐得白凡两眼上翻,别说答话了,就连出气都没了。

    板栗小葱一齐阻止道“不能掐死了。”

    大殿上乱将起来,张杨、赵耘、李敬文等人纷纷围到葫芦和白凡身边,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有劝葫芦不要慌的,有叫板栗赶紧派人去找的,张杨和赵耘则询问小葱详情。

    永平帝怒喝道:“白虎公,放开他!”

    葫芦松开白凡,却依然恶狠狠地盯着他,两眼凶光闪烁。

    白凡猛喘了几口气,好容易镇定下来,才对葫芦道:“你急什么?本官都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这着急的工夫,慢慢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完又对永平帝冷笑道:“这满殿君臣,济济一堂,居然不敢面对在下一介文士。刚才皇上还夸口说大靖文臣武将荟萃。哼,真是丢人!”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喝骂。

    永平帝挥手制止,怒喝道:“你是谁?”

    白凡猛然扯下脸上面皮,三两下揉搓,就换了一张面孔。

    板栗葫芦小葱看呆了,齐声叫道:“曾鹏!”

第567章 以身犯险,劫皇后

    曾鹏换回原来声音,呵呵笑道:“正是在下。高宰相的风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扮像的,实在辛苦。在下还是当曾鹏自在些。”

    说完抱拳对金殿上下团团一揖,自我引见道:“在下曾鹏,现任安国御史大夫。在下奉吾皇之命出使大靖,交涉国事。靖皇还会命人斩了在下吗?”

    群臣都被这变故惊住了。

    永平帝只觉胸中气血翻滚,眼前金星乱迸射,竭力压制怒火,沉声问道:“高凡呢?是他掳走了郑姑娘?”

    曾鹏摇头道:“高大人已被吾皇任命为安国宰相,早三天就已经在归国途中了。此一去,便如‘关云长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区别在于不用‘过五关斩六将’——高宰相早已妙算安排妥当,因此长驱直入,此时怕已经到安国边境了。下官奉命在此善后。”

    群臣顿时一片哗然,英王和王丞相等人心惊不已。

    永平帝觉得嗓子眼腥甜,面上只做沉脸愠怒模样掩饰,暗暗将那一股腥味吞咽下去。

    葫芦板栗虽然心惊,但暂时顾不得这个,他们只顾紫茄。既然高凡早已走了,那紫茄是谁掳走的?

    张杨喝问道:“满口胡言!他若是早走了,紫茄姑娘是谁掳走的?高凡家人呢?”

    曾鹏很痛快地说道:“紫茄姑娘是被我安国皇上亲自接走的。吾皇命在下告诉几位:他绝不会逼迫伤害紫茄姑娘,坐等几位去救援。此其一。”

    随着他的陈述,无数人低呼“秦霖?”

    葫芦霎时眼睛充血。

    秦霖!

    算上秦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要把他千刀万剐,不然不足以泄其恨!

    板栗一把攥住他胳膊,附耳提醒道:“万不可冲动,且听他说。等把一切都问清楚,再做决定不迟。否则,被引入误区,反适得其反。据我看,秦霖不会伤害紫茄的。”

    葫芦听后微微点头。

    他再也不是逞血气之勇的少年了。西征北战、朝堂打滚,已经把他历练得足够沉着冷静。若不是掳走的是郑家第三代唯一的宝贝闺女,又是从未出过门的,比如是黄豆青莲等人,他根本就不会慌张动怒。

    那个人虽然可恶,但高傲的很,既然说不会逼迫伤害紫茄,那紫茄暂时就没有危险。

    与他们反复掂掇紫茄的安危不同,永平帝听了这消息后,不亚于雪上加霜。他面色潮红,死死盯住曾鹏问道:“你是说,秦霖来京城了?”

    曾鹏点头道:“不错!安皇亲自来了。”

    “哗啦”一声,御案上的奏折等物被永平帝全部扫落,散落在金阶下。

    皇帝对板栗和葫芦怒喝道:“当日,朕在这金銮殿亲口御封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灵,以护卫我大靖。赵锋就不说了——他性烈如火,你二人这些年辗转沙场和朝堂,功业丝毫不输秦霖。然而,两大将帅坐镇京城,人家却如入无人之境,连亲妹子都让人家掳走,你们还有什么脸面?”

    板栗和葫芦本就着急,见皇帝拿他们撒气,又无言可对,心里更气。

    赵耘上前奏道:“皇上明鉴:那秦霖武功高强,等闲猛将都不是他对手,何况一般护卫;且又出人意料之外——谁会想到他以一国之尊,只身冒险来到大靖京城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话再不错了。

    最善于察言观色的赵耘也失言了,那“一国之尊”的话刺激得永平帝勃然大怒,骂道:“狗屁一国之尊!不过是乱臣贼子而已!”

    张杨急忙上前道:“皇上息怒!当务之急是问清缘由,然后派兵追缴。若迟了,恐贼子走远,那时便难得找了。”

    王尚书也道:“不错!皇上问明情由再下旨调兵遣将,管叫那秦霖来得去不得!”

    永平帝听了这话,心里好过了些。

    他命王尚书道:“爱卿去问他!”

    王尚书有多年断案经验,心思缜密,由他发问,可切中要害,免得误事。

    王尚书领了口谕,来到曾鹏跟前,问道:“你既以安国使臣身份来此,又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必秦霖和高凡都妙算安排妥了,才这般有恃无恐。或者,他们另有图谋,交代你见机行事。”

    曾鹏忙躬身施礼,笑眯眯地回道:“有劳老大人动问。老大人的手段,高宰相早告诉过下官,下官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因此,也不用打机锋,只管问好了。高宰相交代下官无需隐瞒,将一切告知。”

    真是奇怪,扒去了白凡的面皮后,他举手投足就显得不那么舒展了,尤其眼下表现得有些得意洋洋,甚为轻浮。

    曾鹏能不得意吗?

    他本名不见经传,不过有些小聪明。然跟着秦霖做了大官不说,在白凡调教安排下,这两日进刑部、上金殿,如同诸葛亮出使东吴、舌战群儒般出彩。

    因为应对顺利,他信心猛增,人品也跟着大爆发,心想今日便是死在大靖也值了,曾鹏必定会名扬天下!

    因此缘故,他的胆气和勇气都非比寻常,跟着又补充道:“除了张家玉米是谁的儿子不能说。再说这事下官也不知道,高宰相并未告诉下官。高宰相说,这是他对张家的惩罚。再者,”

    他转向板栗和葫芦道:“济宁侯当初留下两颗棋子:一个便是宁王之子秦霖,另一个就是侯爷之孙高凡。如今,正好对上玄武王和白虎公。哦,还有玄武将军——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吾皇和高宰相都十分敬佩。”

    “……吾皇和高凡幼时都受过济宁侯的教导,而张郑两家的小辈也受周老宰相多年教导和熏陶,你们双方的斗争,既是各为其主,又是高家和张家斗争的延续,也是济宁侯和周老宰相斗争的延续……吾皇命在下告诉几位:即日起,两国对阵,双方各逞手段,看最后是安国存于世间,还是大靖存于世间……”

    文武百官再次哗然。

    板栗笑容满面地听着,仿佛在听故事;葫芦两眼如鹰隼般犀利;小葱静静地打量曾鹏,品度他的举止神采,比白凡差远了,为何她昨天就没发现呢?

    英王再没出声,只在一旁静听。

    永平帝气得眼前发黑,再也忍不住,怒骂道:“乱臣贼子,也敢如此猖獗!”

    曾鹏正气凛然地回道:“皇上此言差矣!秦霖和高凡在大靖时,并未做过危害大靖的事,甚至为大靖立下军功和政绩。他们离开大靖,另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建立安国,依然是秦氏天下,又不曾叛国投敌,怎能称‘乱臣贼子’?”

    王尚书怕皇上生气,急忙接道:“不论他在外多风光,在我大靖,他就是伙同荣郡王谋反的乱臣贼子。老夫问你,你把秦霖夸得天上少有,人间无双,难道他堂堂一国之君,潜入京城就为了掳一女子?”

    众臣纷纷嗤笑不已。

    曾鹏点头叹道:“不错!吾皇是特地来接紫茄姑娘的。吾皇与紫茄姑娘有些渊源:不仅身受其救命之恩,还对她爱慕难忘,所以才不惜以身犯险,回归故里接了姑娘去安国……”

    话未说完,就被葫芦一拳砸在脸上,鲜血如山花般灿烂绽放,顿时就萎顿在地。

    永平帝却狂怒道:“让他说!说清楚!”

    他已经被扰乱了心智。

    板栗强忍愤怒,拉住葫芦。

    他也很想挥拳,然而打死这人也无用,还不如听他说清楚,只是今日过后,郑家和张家要被人诟病了。

    曾鹏挣扎着爬起来,鼻血长流,眼眶泛青,面颊肿起……

    他神色疯狂地大笑道:“这就是白虎公?你斗不过我家皇上和宰相,对在下一个文弱书生撒什么气呀?在下并未编造谎言。永平十八年,吾皇在洪家被抄后,曾经潜入京城,要上郑家报仇。谁知遇见紫茄姑娘……皇上不信,只叫紫茄姑娘的丫头来问,就一切都清楚了。”

    永平帝一边喘气,一边急命人去郑家传紫茄的丫头来。

    小葱心里惊诧万分,因为紫茄的贴身丫头慧儿并不知是谁掳走了紫茄,难道她在说谎?

    她想要亲自回去叫,皇帝不许——他动疑了。

    大殿中情势越发诡异紧张。

    板栗心急救紫茄,等不及王尚书发问,亲自上前,对曾鹏讥讽道:“你家皇上还是那么不堪,除了强逼民女,就没有别的招数了?他与高凡倒也君臣相宜,一个抢民女,一个掳幼童,真是千古君臣佳话!”

    曾鹏一边用帕子揩鼻血,一边看着他和葫芦道:“玄武王此言差矣!王爷难道忘了,你自己曾经对昔日南雀公主做了什么?掳她回来也就罢了,当着三军阵前说要娶她,后来却食言。”

    “吾皇与王爷却不同,他接走紫茄姑娘不是为了威逼张家和郑家,他是因为爱慕紫茄姑娘。因听高宰相传信说,郑家最近正为紫茄姑娘择婿,他就慌了,丢下国事,铤而走险……”

    他把秦霖说成了情种,听得大殿上人人面色古怪。

    葫芦和板栗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然而,任谁听人这样说自己妹子,也没法不生气。

    张杨和赵耘都恳求地看向英王和王尚书,希望他们出面,就算有内情,也不能这么当着百官的面问,不然的话,紫茄的名声就完了。

    偏偏永平帝不放过,追问道:“秦霖与郑小姐到底是如何相爱的,你知道多少?只管说!”

    葫芦暗自攥紧了拳头。

    曾鹏忙道:“这是没有的事。紫茄姑娘冰清玉洁、善良温顺,她当年放过吾皇也是因为不忍心,两人并无私情。然吾皇北上后,对紫茄姑娘心心念念不忘,发誓要娶她为皇后。吾皇知道张郑两家规矩,因此后宫一个女人也没有——原来有一个,后来打发了。还特地为皇后立下祖训:此后安国皇帝只准娶一个妻子,已经昭告天下了。”

    ***

    下章预计晚上八点。

第568章 情缘?

    二更。

    ***

    他言语恭敬,仿佛紫茄已经做了安国皇后一般。

    这话不啻火上浇油,永平帝脸色固然难看,文武百官也都神色各异。

    小葱冷笑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曾鹏道:“玄武将军,吾皇知道张家和郑家必定恨他入骨,托在下向各位致歉,并有话转告各位:会随时派人送紫茄姑娘的书信回来,以报平安。并且,吾皇还说了,此事最后决定在紫茄姑娘。若是紫茄姑娘坚持不肯嫁给他,他必定完璧归赵,决不食言!”

    板栗气得想甩他两耳光。

    紫茄这么往北走一趟,若是平常人家,想不嫁都不成了。

    哼,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郑家不会在乎这个。

    葫芦大概了解了前因,一边丢给板栗一个眼色,一边上前请奏皇帝,要即刻带人在全城搜捕秦霖,并去城外追捕。

    之前永平帝已经这样下令过了。

    但是这会儿他却盯着葫芦看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无需着急。等郑姑娘的丫头来了,问明情由再去不迟。否则,就算白虎公想先行布置安排,倘或不了解敌情,再有差池,反贻误军机。”

    葫芦只得起身,一言不发地退后。

    另一边,王尚书继续详细询问曾鹏。

    曾鹏并不隐瞒,所有事都主动告诉出来:

    高凡妻儿早一个月前就送去安国了,家里这个是假的;

    高凡安排人,往流放地黑莽原救走了洪家人,送去安国;

    原镇国公世子及其家人借口避免京城流言,将其父母灵柩转移到城外寺庙中,在庙中守灵,暗地里已经逃往安国;

    胡家二房和三房借口到城外庄子上小住,也都举家北移;

    还有原陈国公家人、与高凡交好的不得志文人士子等等……

    永平帝听见这些,气怒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后,昏迷过去。

    文武百官大惊失色,金殿上一片混乱,有飞奔出去叫太医的,有要杀曾鹏泄愤的,有喊出兵征讨安国、为君王雪耻的……

    曾鹏见此情形,哈哈大笑,格外意气飞扬。

    英王一声大喝,殿中才安静下来。

    他刚要出头安排事务,就听大皇子不咸不淡地说道:“二弟,还是先救父皇要紧。其他事,等父皇醒来自会交代。再不然,等安置了父皇,咱们兄弟商量着来处置。”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点头,都眼不眨地盯着英王。

    英王见大殿上文臣窃窃私语,武将乱嚷纷纷;玄武王和白虎公不妄不动,心思难测;众皇子蠢蠢欲动;父皇昏迷无人问津,只有太监在身边……

    今日一个不好,大靖将分崩离析!

    他深吸一口气,对王尚书道:“在皇上醒来之前,由王丞相带领六部尚书共同处理朝务;玄武王和白虎公掌管京城内外安危。但若要调兵遣将,须经王大人同意,再发兵符……吾等皇子都留在皇宫,伺候皇上。除非重大不决事项,才来禀告我等。”

    大皇子见他依然抢着发话,十分不满,但听他所言,将朝政都交给王丞相等人处置,他自己并不插手,这才不再多言。

    分派已毕,太医也很快来了,四位皇子上前围住永平帝察看究竟。

    王尚书命散去朝会,命百官在偏殿等候,只留下六部尚书和张杨、玄武王等人,又吩咐将曾鹏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处置。

    曾鹏转了转眼珠道:“郑家的丫头还没来。等她来了,倘或需要在下补充说明什么呢?王大人,不管怎样,在下如今是安国的使臣,而且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至于这样看管在下?就不怕堕了大靖的威风?”

    英王在龙椅旁听了,沉喝道:“让他留下!”

    话一出口,自觉失言,转脸一看,果然大皇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淡声道:“大哥以为呢?‘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将曾鹏关入大牢,传出去我大靖还有什么脸面?海外诸国使团可是还在京城呢!”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点头,都说这时候应该镇定。

    大皇子道:“二弟所言甚是,大哥也是如此想的。”

    因对王尚书吩咐道:“将他带去偏殿。稍后等父皇醒来,再行处置。”

    王尚书见二位皇子各执一词,心下暗叹。

    正犹豫间,就听英王道:“还是皇兄考虑周全。留他在此地也碍事,就带他去偏殿。”

    王尚书便命人将曾鹏带了出去。

    永平帝不过是急怒攻心才吐了一口血,并无大碍,太医扎了几针,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看看围在身边的四个儿子和重臣,再透过他们身隙看向空荡荡的大殿——刚才还站满文武百官,现在都散了,这让他有一种日暮西山、末日来临的感觉。

    老皇帝心中恐慌不已,便问太医自己怎么样。

    听说无大碍,他便挣扎着坐起来,一边吩咐用药,一边询问刚才的安排。

    听后,他再也不敢躺着了。

    他觉得这个国家就要脱离掌控,但他却不肯放手,他要抓紧了。

    正好紫茄的丫头慧儿被带了来,永平帝坚持要亲自询问,他想弄清楚:郑家小姐做安国皇后的可能性有几分。

    王尚书等人劝阻不住,只得命人将慧儿带上金殿。

    慧儿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虽然伺候的是公府的小姐,也算见过世面,但是,见皇帝还是头一遭。

    她被金殿上的阵势惊住,再被永平帝一问,就抖成一团。

    “小姐是……是被洪少爷,哦不,是秦少爷带走了。”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是……是洪少爷,不,是秦少爷不让说。说要是我说了,咱们家小公爷追上去了,他就……他就杀了姑娘。要我过了午后再说……”

    小葱听了长叹。

    葫芦问道:“姑娘被带走的时候,说了什么话没有?”

    慧儿摇头道:“姑娘是被弄晕了带走的。什么话也没有。”

    永平帝问道:“你家姑娘和秦霖是旧相识?”

    慧儿道:“秦少爷在青山书院进过学,我们见过。”

    永平帝不耐道:“朕问的是,永平十八年末,秦霖闯入郑家,是不是你家姑娘放了他?照实说,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慧儿惊道:“不是……是秦少爷放了姑娘……姑娘又……不忍心杀他……就……就……”

    永平帝喝道:“从头细说!”

    慧儿便含泪说了起来。

    虽然她只是简单地述说,但众人听在耳内,却觉得秦霖和紫茄之间有别样情义,永平帝更是气怒交加。

    原来,永平十八年腊月底的一个夜晚,荣郡王谋反失败后,秦霖潜入京城白虎侯府,要血洗郑家报仇。

    谁知白虎侯府防守十分严密,他想去内宅,只能左躲右闪,不然惊动护卫就白跑一趟了,顶多杀些不相干的人。

    七弯八拐的,避过一拨又一拨巡查的护卫,也不知怎么,就闯入紫茄的小院里。紫茄住在郑老爷子夫妇后院东厢。老两口舍不得孙女,住在近处早晚都能见到。

    正在灯下琢磨医书的紫茄看着蓦然出现在面前的秦霖,神色一呆,“你……怎么是你?”

    她眨眨眼睛,好容易才转过弯来:这里不是清南村,这个人不再是书院的学子,他是宁王的儿子,刚谋反呢,还掳过嫂子呢,跟哥哥是死对头,跟郑家是仇家……

    转过弯来也晚了,秦霖单手掐住她脖子,低喝道:“再出声拗断你脖子。”

    一边推她进了内室。

    他本是来杀人的,要杀的正是郑家家眷,这个女孩子是郑昊的妹妹,当然要杀了。

    可是,手底下那细长的脖子似乎格外脆弱,别说杀了,他都不敢使劲,生怕扭伤了她。因此把手拿开,虚握着,做个捏住的样子。

    两人进入里间,在靠墙的桌边坐下,紫茄便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秦霖冷声道:“杀你全家!”

    紫茄听了张大嘴巴,脸上神情不是害怕,而是惊愕。

    秦霖被小丫头那清澈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忍不住道:“怕了?”

    紫茄沉默,好一会才怯怯地问:“你又不是坏人,为何要学混世魔王干坏事?你以前……很讲道理的。”

    秦霖听得不耐烦,越觉得心浮气躁,暗道好人坏人,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便问她,郑家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然任他如何恐吓威逼,紫茄只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溜溜打转,不知想什么,神情还挺闲。

    秦霖颓然丧气,又下不去手逼她,更别说杀她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丫头慧儿听见声音,从隔壁过来了。她就没主子那么镇定了,看见秦霖,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被他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嘴,浑身直打颤。

    这之后,秦霖就方便了,逼着慧儿询问各种信息,又逼着她拿吃的跑腿,支走其他仆妇掩饰等。

    然到了戌时,紫茄要去给爷爷奶奶请平安脉,说是每天早晚都做的,要是不去,爷爷奶奶会起疑。

    秦霖不耐烦地让慧儿派人去告诉郑老太太,就说姑娘病了。

    这下可麻烦了,不但郑老爷子和郑老太太来了,连郑青木夫妇也都来了。

    秦霖丢下一句“若敢乱说就杀光他们”,便闪身上了床顶。

    紫茄这下害怕了,她生怕爷爷奶奶和爹娘遭毒手,因此说头晕想睡,一个劲催他们走。

    她心急家人,不禁两眼含泪,十分难受的模样。

    秦霖在床顶看着郑家几位长辈流连不去,只管千叮呤万嘱咐,甚至要派人去抬受伤的秦淼过来帮紫茄诊脉,心里“咯噔”一下,便警告地轻敲床顶。

    总算紫茄机灵,说已经吃了丸药,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慧儿也一个劲地保证姑娘没事,才把众人糊弄走,慧儿亲送了出去。

    等人都走后,秦霖从床顶上翻身下来,看见小姑娘双手抱胸,满脸是泪,不禁一怔。

    紫茄哽咽道:“多谢你!”

    秦霖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要谢自己。

    紫茄低声哭道:“多谢你没杀他们!”

    秦霖就愣住了:对呀!他是来杀人的,冒着生命危险在侯府内到处寻找白虎侯的家眷。可是刚才来了一大堆家眷,又没有护卫在旁,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却连个杀人的念头都没起,真是奇哉怪也!

    那他今晚干嘛来了?

    难不成就为了在佳人房内躲一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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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