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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0章 找茬

    秦枫跟云影对视一眼,点头笑道:“既是你爹回来了,是该去看望。听些新鲜事也好。”

    秦淼听了十分喜悦,秦瀚兄弟也高兴极了。

    云影吩咐道:“回头你们几个跟小葱师姐先过去。我跟你们爹要晚些才能过去。”

    小葱笑道:“反正吃过饭也没啥事了,不如就让师妹他们跟我们去外婆家玩。省得我们走的时候,还要来这边叫他们。”

    葫芦也开口相邀,还说下午他们兄弟也要去姑姑家,因为他们家也要盖倒座房。

    秦淼听了双目放光,看着葫芦甜甜地一笑。

    秦瀚忙点头道:“就是这样。娘,学里好容易休学一天,让我跟黄豆哥哥去玩吧,明儿又要上学了呢!”

    云影见儿子说得可怜,只得点头道:“说得这上学跟个苦差事似的。你不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想上学,还没处去上呢!”

    秦枫看着儿子也皱眉,想着过节,到底没训斥他,只温声道:“你既喜欢跟黄豆玩,就该多跟他学。我听人说,他虽然好玩,那功课学得极好。你不要只顾玩,他的长处却不知学习了。”

    秦瀚忙垂手应了。

    又说了一会话,小葱他们方告辞,带着秦家兄妹,坐车往郑家院子来。

    板栗跟葫芦只在地下走,也不坐车。

    还不到院门口,板栗瞅着前面一个人背影,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老鳖的娘?是她!她来干啥?”

    跟葫芦对视一眼,不确定地问:“上门找你算账来了?那也不该等到今儿才来,前儿晚上就该来了才对。”

    葫芦紧闭着嘴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媳妇进了郑家院子,脚下步伐加快。

    到了门口,两人一边照顾小葱跟秦家兄妹下车,一边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果然,就听那个媳妇脆快的声音:“……咱家老鳖脸上肿的跟馒头似的,瞅着吓人,就连吃饭也张不开嘴哩!也不晓得葫芦咋样了,莫不是也打坏了?我就想着来瞧瞧。”

    这是老鳖的娘,叫莲香。

    她那天见儿子被打成这样,气得当晚就要上郑家来吵闹,被老鳖的爹刘二顺挡住了。

    他虽然心里也不痛快,可是,这一来两家是亲戚,总不好大吵;二来他也问明了事由,得知是一句闲话引起的,觉得自家娃儿并不占理,还害得几个侄子也都跟人打了架,葫芦又帮着付了诊药费,于是就想息事宁人。

    听媳妇骂郑家仗势欺人,他怒道:“小娃儿哪一天不吵嘴,扯那些闲话干啥?咱家老鳖又不是没打过人。那一年他不是还把麻虾推水里差点淹死了么?这还是自家兄弟哩!你还说!不都是你,跟人瞎掰些闲话,他一个娃儿不懂事,听了当真,说出去才惹了祸事的!”

    媳妇听了叫屈道:“都是那些人说的,我一句也没掰扯,我不过就是带着两个耳朵听。就算老鳖说差了,那也不能打人哩。把人打成这样子,就算了?”

    两人吵了一场,后来她公公刘大胖子发下话来:不准再提这事,方才不甘不愿地放下了。

    虽然这样,到底一口气咽不下去,想着三房的媳妇小秀娘家曾跟郑家张家生过嫌隙,这日便趁着过节,送了些吃的来给周家,然后又叨咕了好些闲话,却没人理她。

    她气不过,直接过来郑家院子,说是怕老鳖惹祸,打坏了葫芦,找刘氏诉说情由,看她如何说。

    郑老太太婆媳一齐惊动,都出来了,让这媳妇进屋,偏又不进去,只顾在那里唠叨不休。

    刘云岚见她站在院子里,高门大嗓子说事,好像成心要让过往人都听见似的,心里有气——她还没怪她坏侄女名声哩,这就找上门来了。

    面上却一点不显,笑道:“二顺嫂子来了!可是巧了,我那天晚上就想要上你家去看望老鳖的。又不好去,怕人以为我不是上门去赔小情的,倒像是因为你们说了闲话,我不肯饶人,上门找事去了。我想着,嫂子肯定也不是成心说的,不过是猜了两句;就是老鳖,也不过是跟葫芦说着玩的,谁晓得没这回事哩。葫芦护妹妹,气是冲了些,也不晓得咋回事,他们就打了起来。小娃儿三天吵,两天好的,我也不好当个大事,就没去了。”

    二顺媳妇急了,忙赌咒发誓说自己啥也没说,是金嫂子他们说的,好像是从刘家塘听来的,不晓得究竟是谁先传出来的。

    郑老太太板脸道:“说没说,有啥要紧的!没有的事,还能掰成真的了?那些人就是喜欢管人家的闲事,也不管管自个的儿女。”

    刘氏听了,看着那媳妇淡笑道:“我咋听说,老鳖那天跟人说,我家蝉儿是他媳妇?我娘家啥时候跟你们结亲了?我倒不晓得,他们也没跟我这个当姑姑的说一声。”

    二顺媳妇顿时不自在了,强笑道:“那不是他们吵起来,赌气说的气话么?我家老鳖回去了,他爹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我想想还是过意不去,这不,今儿就来给弟妹赔礼了!弟妹,我家老鳖就是个混小子,他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也骂了他好几回哩!”

    刘氏听了嘴角一弯,心道:赔礼?那刚才咋没听你说?

    郑老太太见她放低了身段,便不再板脸,笑道:“总归是那些人,吃饱了饭没事干,专门扯人家的闲话。小娃儿听了就当真,就惹出祸来了。”

    刘氏也道:“可不是么。我那天路过碓房,听里面有人说,你家小鱼儿要说给谁。可见娃儿大了,总让人这么说来说去的。”

    二顺媳妇瞪大眼睛:“我家小鱼儿才七岁,能说给谁?这话谁说的?”

    刘氏笑道:“瞧嫂子问的,我听见也没往心里去。小鱼儿不管说给谁,那都是二顺哥跟嫂子的事。到定亲的时候,自然会跟人说。如今没影儿的事,我还能跟着瞎咋呼打听?总是那些人嘴巴闲的慌,才会扯这些有的没的。”

    二顺媳妇气坏了,愤愤地骂了几句,又说了一遍那天的情形,表明葫芦定亲的事不是自己说的,是旁人告诉自己的,叫老鳖听见了。

第041章 化解

    刘云岚含笑道:“我还能不信嫂子?咱们两家可是亲戚。不说看小妹(泥鳅老鳖的姑姑)面子,也不说老一辈的情分,就说这一辈:二顺三顺跟我家青木、他姑父槐子,都是有交情的,四顺跟杨子也不是一般的情分。再说他们小一辈的:将来老鳖跟葫芦长大了,要是都能挣个功名,在外能不互相帮衬?那当官是好容易的事么。咱们这些庄稼人,没啥根底,一个村子出去的,从小打打闹闹的,也是情分哩。”

    郑老太太也道:“可不是么,咱两家可是好几辈子的交情哩!”

    二顺媳妇叫刘氏一席话说得心里改了主意,果然觉得自己太惊怪了些。幸好刚才没大吵,只说是来看葫芦的。于是顺着刘氏的话,问了葫芦无事,也就放心了。

    刘氏看见葫芦他们站在门口,忙招手叫道:“葫芦来了。快来给你刘二婶赔礼。我那天晚上就想带你去的,你二婶今儿来了正好。”

    于是,葫芦跟板栗上前来,规规矩矩地给老鳖娘赔了小情,弄得她倒不好意思起来。

    板栗笑嘻嘻地说道:“刘二婶,你们家娃儿也厉害很哩,麻虾把黄瓜一张小白脸愣是打成了红脸。”

    二顺媳妇听了更尴尬,这倒是她不知道的了。

    刘氏嗔道:“这娃儿,说这干啥!”

    转头对橘儿道:“去装两篮子粽子来,再把姑老爷带回来的人参挑一支。”又对小葱道,“你去屋里,把你爹带回来的各样土产都装些,让刘二婶带回去。”

    二顺媳妇听了,又是欢喜又是惭愧,忙道:“大老远带回来的,你们两家这么多人,就不要分我们了吧。”

    郑老太太跟张老太太都道:“也不是啥好东西,就图个新鲜。”

    一边把她往屋里让。

    郑氏有身孕的人,吃过晌午饭小睡了一会,这时也过来了,陪着二顺媳妇寒暄了几句。

    等小葱收拾了东西出来,笑着上前道:“刘二婶,这些是我爹带回来的土产,也不是啥稀罕东西,有吃的也有玩的,带给老鳖他们吧。这是一只人参,是大舅母送给老鳖养身子的。这粽子也是大舅母送的。二婶家怕是没包,吃个新鲜。”

    二顺媳妇十分不好意思,推了一阵,才收下了。

    又拉着小葱的手,对郑氏等人笑道:“小葱这模样真是没的说,又斯文,又贤惠,还大方能干。我婆婆那天还跟我说,咱们村,小葱数得上哩。我家鱼儿要是跟得上她一半,我就烧高香了。今年十一了吧?比我家老鳖小一岁。我家老鳖就是皮,赶不上小葱稳重。将来帮他娶了媳妇,管着他怕是要好一些。”

    不等郑氏回话,小葱就笑道:“二婶净会夸人,人家哪有那么斯文。我那天一脚把李敬德给踹倒了,他骂我母老虎哩!”

    说着对秦淼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二顺媳妇愕然张大嘴巴,好一会才强笑道:“你跟他闹着玩儿的吧?这娃儿,乱说话!哪有这么俊的母老虎。”

    郑老太太也不满地瞪了外孙女一眼,道:“就算是一个村的,也是哥哥哩。你当自个还小,咋还这么调皮!”

    张老太太更是不满,扯着小葱往一旁拽,不许她再说话。

    二顺媳妇看见秦淼,忙又热心招呼,对郑老太太等人笑道:“淼淼这模样,就跟小仙女似的,到底跟咱们庄稼人不一样。淼淼,你成天不出门,也不见你去村里逛逛。有空去我们家,跟小鱼儿玩。我不敢让小鱼儿去你们家,你爹娘整天都忙正事,可不敢烦他们。”

    葫芦见她望着秦淼热切的眼神,心下不舒坦,垂眸不语。

    秦淼笑得纯纯的,言道:“我不大得闲儿。婶子让鱼儿妹妹去我家玩好了,不要紧的。”

    秦涛正跟青莲凑一处嘀咕,他养的小乌龟如何如何,听了这话,转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婶子别客气,有空就去我家看病。”

    二顺媳妇顿时瞪大眼睛,张张嘴,想说啥,又说不上来。

    小娃儿言辞恳切,显见得把爹娘教导都记在了心上,不过用错了地方而已。

    众人见二顺媳妇一脸苦相,哪里还能忍得住,均笑得前仰后合,葫芦跟板栗他们尤其笑得厉害。

    秦淼急忙喝止弟弟,又红着脸对二顺媳妇道:“二弟年幼,不大会说话。他本是想让婶婶去我家玩的。”

    秦涛一脸迷惑,他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啊,他家可不是常有人去看病么!

    二顺媳妇就算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这么个小娃儿计较。讪讪地又说了两句话,便告辞了,说家里还有事,晚上要跟妯娌张罗全家的团圆饭,得回去准备。

    刘氏忙派了个婆子,提上那两篮子东西送她走了。走时脸上笑眯眯的,再无来时的不忿。

    等人走后,众人看着秦涛,想着那“有空就去我家看病”的话,又狠狠地笑了一通才罢。

    秦淼费了半天口舌,又请葫芦板栗出面,告诉弟弟,这话如何不对,方才把秦涛给说服。

    张老太太则跟郑老太太一齐责备小葱,不该跟男娃子动手,更不该把这事在外人面前说,失了女儿家的体面。

    小葱只是笑。

    郑氏瞅着闺女直摇头,道:“笨死了!这么说又有什么益处,反招人说闲话。说不定自此你名声就响亮了,不过是坏名声。”

    小葱吐了下舌头,叫道:“娘!我就不说,人家也会晓得的。我那天真跟李敬德打架了,他也真骂我了哩。”

    秦淼也道:“菊花婶婶,我也照他屁股踢了一脚呢。”

    这话又引来一阵责备。

    郑老太太跟张老太太把板栗和葫芦一顿好埋怨,怪他们没照顾好妹妹,一个女娃子跟人动起手来,这名声就不好听了。

    葫芦等人受不了,一齐退去西院不提。

    这时,隔壁李长明家的文武全才四兄弟从外婆家回来了,料定板栗兄妹肯定在郑家过节,此时未必就走了,因此过来找他们玩。

    因说起外边的趣事,李敬武道:“听说今儿下塘集那边好热闹的,有赛龙舟哩。可惜了,咱们也没的看。”

    板栗听,眼睛一亮,急忙道:“快走!去我家。我爷爷也准备了两条船,说让我们在湖里比试。还有奖赏。”

第042章 赛船

    正房屋里,郑氏见娘跟婆婆还在唠叨小葱的事情,想岔开这话,忽然想起划船的事来,忙对刘氏道:“云岚姐姐,咱们这就过去桃花谷吧。公爹叫人准备了船,让他们小的下午划船比试哩。”

    原来,张大栓也听人说了下塘集赛龙舟的事。他想着家里过殷实了,该想些点子让娃儿们也找些乐子才好,不然的话,大过节的,两家人聚一块吃顿饭就散了,也忒没意思了。

    他就安排了两条小船,想着这天让葫芦板栗他们兄妹吃过晌午饭就去划船比赛。

    板栗想起这事,就邀请李家兄弟往桃花谷去,一块游戏。

    李敬武边走边对板栗埋怨道:“板栗哥,有这样的好事,你咋不早说哩?要是早说了,咱们上午就该去的。再叫上泥鳅他们,人多才好玩。如今都天晚了,我们也不得去。”

    张大栓等一帮汉子正聚集在郑家院门前闲话,听了这话接道:“是我想起来的。也没想着闹大,就是让他们兄弟姊妹闹着玩。所以我想着,从他外婆家吃了晌午饭再回去,不是正正好。眼下才吃过晌午饭,离天黑还早哩,哪里就天晚了。”

    板栗也道:“谁能想到这茬?这大过节的,你们爹娘也未必肯放你们出去闹。”

    张槐笑道:“你们家去问问,只要你们爹娘答应让你们来我家,我就张罗起来,保管让你们称心。”

    顿时娃儿们就欢呼起来,立时寻爹找娘,游说此事。

    因听说张槐回来了,村里好些汉子凑过来问候说闲话,就在当场。

    赵三就对儿子赵锋道:“去吧。你爹我最是通情理了。就是不要闯祸。”

    李敬文的爹娘自然也不会反对他们兄弟跟张家郑家娃儿玩。

    赵锋便跟葫芦板栗商量道:“这比试人少了不好玩,咱们干脆把泥鳅兄弟也叫来。反正天还早,还能玩两个时辰。”

    葫芦二人答应了,于是纷纷四散去叫人。

    张槐见了心里一动,跟青木商量了几句,随即安排人也张罗起来。

    结果,那天在池塘边打架的娃儿来了一大半,另又添了好些新面孔。

    刘家池塘的水族们自然也全部浮出水面。

    老鳖脸上的肿还没消呢,见了葫芦傻笑两声,说他挨了爹跟爷爷好一顿骂,又怪葫芦下手太狠。

    葫芦也说自己挨了爹娘的骂,二人遂冰释前嫌。

    听说娃儿们要去桃花谷划船比试,跟赛龙舟似的,好些大人也跟着去瞧热闹。于是山边哄闹起来,又是坐车又是骑马,还有的干脆跟着跑步,浩浩荡荡牵出一长串,直奔桃花谷去了。

    进山的时候,张槐又让人叫了沿途居住的佃户家的娃儿,都是跟葫芦他们一起在私塾里读书的,说人多争夺才有趣。

    小娃儿们更兴奋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路逶迤,行至桃花谷口,山前有五间正屋并两边厢房,外带一个大场院,住着林大爷跟他三个儿子。这里算是进入桃花谷的第一道门户,也有守林的意思。

    林大爷见来了这么多人,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这是干啥来了?嗳哟!老爷回来了!”

    张槐笑着跟他说了比试的事,林大爷急忙打开院子大门,放众人进来。

    大伙也不进去山谷深处,只在那一泓清湖边止步,看向湖中——

    湖水清澈,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除了沿岸围着一圈碧绿的菖蒲和篙草,浅水处婷婷立着几竿稀疏残破的荷叶跟莲蓬外,湖中并无他物,不要说菱角,连浮萍也不见一叶,因而十分干净。

    湖面上牵了三道麻绳,由东贯西,系在两岸的树干上,隔出两条长长的水道。

    水道一头,东面岸边,停泊着两只狭长的小船,可供四五人乘坐,上面横七竖八架了许多支橹。

    另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画舫,毛竹撑起两个亭子,前面是尖顶四脚飞檐的四方亭,后面是两面坡的悬山顶长亭。廊下又挂了各色灯笼,内置长条木椅、木几和一些小凳子,雅致又不失喜庆。

    小葱先请外婆奶奶等长辈上去,接着又让秦淼等女娃们也上去了,唤丫头们弄了些茶果来摆上,然后一心一意地坐等瞧热闹。

    张槐瞅着面前的娃娃们,笑嘻嘻地宣布道:“五人一条船,获头名的,每人有五两银子奖赏。”

    娃儿们立即哄闹开来,欢喜的、质疑的、寻人插伙的,穿来插去,嚷嚷不休。

    板栗道:“爹,你一口气说完不好?省得耽误时辰。这人有大有小,船也不够,要咋比试?”

    话音刚落,就听泥鳅叫道:“来了,来了!船来了!”

    原来郑青木早吩咐又扛了三条船来,遂欢喜不已。

    然后,议定六岁以上男娃参加比试,按年龄大小分派人,各姓混杂,为的是怕生嫌隙。

    一时间,拉绳索,分派人,还夹着六岁以下的娃儿们吵嚷不依。大人们就说他们年小力弱,哄劝了半天才消停。

    闹嚷嚷的好容易完了,各船均蓄势待发,早有人去西面岸边等着察看结果。

    赵三嗓门大,发一声喊,少年们都甩开双臂,奋勇划船。

    看的人先是嬉笑喝彩,接着就轰然大笑起来。

    原来,因这比试是临时准备的,并不曾练习过,同船的人相互间就不那么契合,感觉使不上力,憋闷死了。明明想往前划的,结果那船头却拐来拐去,甚至于窜出了水道,划到旁边水道去了。

    少年们在船上气得大骂,看得人跺脚大笑,岸边、湖里都是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

    画舫上也是群情激奋,秦淼冲着葫芦大叫:“葫芦哥哥,使劲呀!敬文哥哥他们赶上来了。嗳哟!又歪了。”

    红椒也跳脚嚷道:“大哥,快点!葫芦哥哥撵来了。”

    小葱心中一动,冲着板栗喊道:“哥,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跟他们交代两句再划。”

    郑氏等人一齐笑起来,却觉得小葱这话说得有理。

    葫芦、板栗、李敬文等几个大的,到底心思机敏,已经想到这样下去不成,要整顿手下兵将。经小葱一喊,都停了手,紧张地商议起来。

    板栗机灵,议事的时候,还不忘安排个年纪最小的,把船缓缓地往前划。

    葫芦也有主意,安排两人在船尾撑船。

第043章 比试(一)

    当下各逞能耐,等议定后又慢慢地试划了一阵,方才稳妥了些。也不敢胡乱使力了,因为有规定,若是划出了水道,就算先到对岸,也不算赢,故而众人想,还不如稳妥些划。

    赵三笑道:“这么的不成,没个准备,也太不像样子了。等明年,咱们来好好筹划。中秋节这天也弄个赛船,让全村的娃儿都乐一场。”

    泥鳅的爹刘三顺急忙道:“早该这样。过年咱们就弄起来。”

    李长明笑道:“过年就不要了吧。天气冷,万一娃儿掉水里可不好。就跟赵三叔说的,定在中秋节这天,不冷也不热。”

    郑青木道:“我听村长说,今年过年他请人来村里唱戏,我再找个说大鼓书的来,这么的也算热闹了。”

    说笑间,众人就定下了清南村中秋少年赛船。

    又看向对岸,板栗跟葫芦那两船已经接近岸边了,李敬文紧随其后,喊叫声越发大了起来。

    最后,板栗那船本是在前的,却被葫芦他们反超,得了头名。因为葫芦那条船上,有刘井儿、老鳖、李敬武,都是虎虎生风的愣小子,力气大。

    板栗叹息不已,对身后的黄瓜道:“看见没,这就叫功亏一篑!”

    好笑的是赵锋,本来最厉害的,可是他不如葫芦跟板栗会调度,故而落在最后,气得把同船的娃儿一通大骂。

    黄豆跟李敬文一船,没得到奖赏,心中不忿,对张槐道:“姑父,这么比有啥意思?也比不出真本事。依我说,不如比划水。这么一来,谁也得不到便宜,还个个都能下水。”

    张槐跟青木等人听了,见太阳还高,少年们也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便凑一处嘀咕了一番,然后宣布:接着比划水,大大小小的娃儿都能参加。

    为示公平,分十一到十三岁、八到十岁、五到七岁、两到四岁,共四拨人比试。每一拨都取头三名,第一名十两银子,第二名八两银子,第三名五两银子。

    银子由张家、郑家、李家、刘家和赵家公摊。

    宣布完,现场先是静了那么一刻,然后轰然炸开,娃儿们激动地跳脚大嚷。

    郑老太太担心地说道:“由着他们闹,要是着凉了咋办?”

    正好秦枫等人也来了,见如此热闹,也都凑趣,闻言笑道:“不碍事。我让人熬些驱寒的药汤,等他们游上来就喝一碗。”

    长辈们就放心了。

    一时间,派人飞马去各家帮小娃儿们取衣裳待换,又取合适游水的衣裳来备用,又去秦家取了药材送去张宅熬药汤,下人们往来奔走,忙个不停。

    这些小娃儿少有不会划水的,差不多的人家,小娃儿从会走路后就在水里混。故而,青莲、香荽几乎从五月起,就常常跟哥哥姐姐们在水里闹,如今已经很有些样子了。

    香荽就眼红了,冲着岸上的张槐叫道:“爹,我也要比。”

    郑氏急忙劝道:“闺女,咱们女娃儿,这么多人瞧着,不好跟他们疯闹的。回头等人走了,让你大姐二姐带你划水。”

    香荽扭着小身子不依,说道:“我不当女娃儿了,我要当男娃子。比完了再当女娃儿。”

    郑氏等人听了哭笑不得。

    张老太太舍不得让孙女委屈,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张槐见小闺女哭闹不休,也犹豫着不知咋办。他外出几月才回来,小闺女丢给他一个笑心都软了,哪里还能听她哭?

    刘三顺知他怕人说闲话,要是大伙都参加,那就没人好说了。

    于是说道:“就让她们小女娃也玩一回吧。这么点大的娃儿,穿着衣裳划水,有啥要紧的?我家墨鲫也去。我们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还能有事?”

    长辈们纷纷赞同,说难得这么热闹,就让娃儿们高兴一回。于是,两三岁的小女娃也有四五个参加了,跟青莲他们做一拨。

    郑氏忙让人回去,把香荽游水穿的衣裳、还有帽子,几套换洗的都取了来,分给几个小女娃。

    这衣裳大多色彩鲜艳,不紧不松,再戴上帽子,配上小娃娃们粉嘟嘟的小脸,看着十分喜人。

    忙碌间,一帮娃儿们都兴奋难耐。

    像板栗葫芦他们倒也罢了,到底大些,摆出一副较量的架势,互相说着挑衅的话;青莲等小娃儿更多的是嬉闹,惦记那银子。

    青莲对忠心小厮韩庆道:“韩庆,等我得了奖赏,就帮你买个大屁股媳妇,好帮你生娃儿。”

    众人听了轰然大笑,顿脚捶胸不已。

    有人忍笑问葫芦兄弟,这话从何说起。

    葫芦他们如何晓得,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四弟为何生了这个想法。小葱倒是明白缘由,哪好意思说的。

    韩庆却一点也不尴尬,笑得眉眼俱开。

    郑青木看着小儿子郁闷地问道:“青莲,我是你爹。你挣了银子帮人家娶媳妇,咋就不记得你爹哩?”

    青莲疑惑,仰头问道:“韩庆没媳妇儿,我答应帮他娶一个。爹不是有媳妇了么,还想再娶一个?”

    郑青木气结,急忙摇手:“爹不想再娶了。有你娘就够了。”

    众人才歇气,听了这话接着又笑,一时间东倒西歪。

    郑长河本也想上前跟孙子说“我是你爷爷。你挣了银子该孝顺爷爷”的,闻言闭嘴不敢吭声了。

    韩庆见老爷开口,都没要来这银子,觉得四少爷待他真没话说。他心里乐得找不到北,自此对青莲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青莲的话勾起一帮少年的心思:他们虽然家里不穷,却也不是身上都有钱的,郑家和张家尤其管得严格,而那些佃户的娃儿则更想挣这个钱了。

    所以,这奖赏引得他们热血沸腾,比试还没开始,都在算计用银子干啥了,仿佛自己取这头名如探囊取物一般。

    板栗对小葱等人笑道:“妹妹,等我得了钱,请你们去下塘集买好东西。”

    青山道:“就算你得了头名,也才十两银子。她们一人买块衣裳料子,你这银子就没了。就敢放这大话?”

    板栗道:“谁买那些?家里又不是不帮做衣裳。这钱自然是用来买家里不让买的东西。”

    泥鳅的爷爷刘胖子听了笑道:“你这娃子,家里不让买的东西,你还敢买?就不怕你爷爷跟你爹抽你,还是你皮养了想找抽?”

    板栗听了嘿嘿笑。

第045章 比试(三)

    比试开始,赵三一声“跳”还没出口,有个小娃儿先紧张地一头栽下水去了,引起一阵哄笑,只得重新来过。

    等娃儿们都下了水,众人全都盯着黑鱼瞧。

    他也不负众望,果然跟条黑鱼似的在水里窜。不过,因年纪比黄豆小了两岁,到底还是有些吃亏,再说,黄豆自小也是喜欢水的,比哥哥们同龄的时候玩水玩得多,所以冲在第一。

    最后,黄豆得了第一,黑鱼得第二,一个佃户的娃儿得了第三。

    黑鱼很生气,撅着嘴巴说他太吃亏了,要是等他再长一岁,就能得第一。

    大伙一边笑,一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都说这娃儿委屈了。

    刘三顺忙上前抱起小儿子,一面安慰他,一面就地扒了他的小裤兜,帮他套上干爽衣裳,又灌了一碗药汤才罢休。

    到了第四拨娃儿,湖边忽然忙碌起来。

    长辈们都殷殷嘱咐,兄弟们都谆谆教导,五条小船也都准备好,为的是怕变生不测,好及时救援。

    画舫上,香荽和墨鲫已经整装待发,小葱、秦淼、红椒、锦鲤围着她俩做各样嘱咐和提点。

    小葱对二人道:“香荽,墨鲫,你俩啥也不要想,只管盯住那边山坡,划到那边你们就赢了。大伙儿叫喊,你们也别理,也别停下来看热闹。先不用划太快,慢慢划。从这边到那边长着哩。要是先使劲划,到后来就划不动了。能划到最后的才算赢。”

    郑氏又教闺女,“先要不慌不忙地划,等最后快要到的时候,就要下死力气了。反正都要到了,累狠了马上就能歇着,不用担心。”

    香荽和墨鲫用心听着,一边点头,一边骨碌转着黑眼珠。

    红椒问道:“香荽,要是你得了头名,那银子你要咋花?”

    郑氏和张老太太等人都望着小女娃,看她要如何答。

    小葱提示道:“香荽,你想想大姐二姐待你咋样?往常可都是我们教你识字、做人的。”

    说完,神情甚为期盼地望着三妹,盼着她说用这银子帮大姐二姐买东西。大哥没比之前可就是这么说的;小舅得了第三,也说明儿请外甥和侄儿们在田上酒家吃晌午饭。

    香荽心想,她又不用跟青莲似的,要帮人娶媳妇,她挣的银子当然归自己。

    于是忽闪着黑亮的眼睛,用力点头道:“大姐姐,你跟二姐往常教我的我都记着哩。我肯定不乱花钱。把这银子攒起来,长大了好置嫁妆。”

    小葱听完,双手掩面,转身扑到秦淼身上,二人抱头,只看见肩膀抖动,也不知在干嘛。

    郑氏看着小闺女很是无语,云影笑得直跺脚,郑老太太等人也都笑个不住。

    等那边喊上场了,众人方才忙忙地送娃儿过去。

    顿时,牵着的,抱着的,跑着的,小娃娃们被长辈和兄姐簇拥到水边,齐排排地站立,有十几个。其中山芋最大,还有青莲、秦涛、香荽,李家的、周家的、赵家的等等。

    众人还是将目光去寻刘家的小娃儿。

    这一拨,刘家的除了泥鳅的小妹妹墨鲫外,还有他的两个小堂弟,一个是大伯家的麻鱼儿,一个是二伯家的螃蟹。

    两小子憋足了劲儿要得那奖赏。因为哥哥们说了,要是得了头名,就带他们去下塘集逛。

    他们长了这么大,还没去过下塘集哩。听说那是个大的了不得的地方,有无数好吃跟好玩的,不免心下向往之。

    因小娃儿们都揣着要得奖赏的心思,故而瞧身边对手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男娃们互相指指点点,这个说你长得太黑,掉灰里都找不着;那个笑你那小腿跟麻杆一样,划两下就得抽筋;又说山芋长得太板实了,就跟个山芋一样,下水就得沉——谁见过山芋飘在水面上的?

    只有青莲不言不语。

    他回头瞅了韩庆一眼,主仆二人脑子里同时浮现一个大屁股媳妇。

    韩庆脑子里的身影是矮胖的,因为他比照的是他们村那个生了十来个娃的李婶子;青莲脑子里的身影不甚清楚,主要是无从比照,他也不知屁股到底多大才算好。

    小女娃们则叽叽喳喳比较衣裳帽子的颜色和样式,再对人群东张西望,呼爹唤娘,找兄寻姐,奶声嫩气的小模样引得长辈和兄弟姊妹们笑个不住。

    比试尚未开始,湖边已经是东倒西歪一片了。

    赵三一边笑,一边大喊“不许吵了,给我站好了”。

    喊了好几遍,娃儿们才收声站稳。

    再喊一声“跳”,都把小腰一扭,小屁股一撅,连续“噗通”跳下水。

    因何不一致呢?

    因为有些娃儿楞了一会神,看见旁人跳了,他才跟着跳。

    到了水里,先游得倒也有几分章法,看起来甚为悦目:他们年纪尚幼,小胳膊腿跟没长骨头似的,上下摆动、扑腾,姿态颇优美。

    游了一小段之后,就形态各异起来。

    有的娃儿听见旁边人哄笑,便跟个乌龟似的翘头对四周张望。这一瞧,动作就慢了下来。

    船上的人急得跺脚催促,方才醒悟过来,忙又埋头去划水。

    又有的娃儿见自己落后了,一着急,也不划水摆腿了,跟青蛙似的撅屁股蹬腿,往前一纵一伸,窜出一大截。这么划了一会,发现依旧不能赶上人家,急忙又换回原来的动作,折腾地水花四溅。

    还有的娃儿想是也听了哥哥们的教导,埋头拼命划。可是,因为太专心了,忘记了瞄准方位,划着划着,就由西朝南歪过去。船上的人只得赶紧将他扭回去。

    大伙笑着、喊着、拍手跳着,湖边那个热闹,竟是从未有过的。无论是画舫上,还是小船上,汉子和媳妇们都被小娃儿们那各式形态逗笑得直不起腰来。

    又因为船上坐不下,少年们索性脱了衣裳跳下水,跟在弟妹们后面看热闹,也有保护的意思。每每看到可笑之处,一个不留心,就会被灌一口水。

    两到四岁的娃儿实在太小,就算农家娃子皮实,划得也不慢,还是不能跟先一拨比。这湖由东到西横穿过去,可不近呢,因而笑闹声一直持续。

第046章 香荽

    有人担心小娃儿们划不到头。

    张槐等人都说,咱庄户人家的娃,哪有那么娇气的,让他们只管划,划不动了再拎到船上来。

    嘴里这么说着,却死盯住水中的小闺女不眨眼,很是担心,又不时地去瞅一眼山芋。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小女娃划不动了。

    她看着那遥远的对岸,心生懈怠,手脚一停,就觉得有些发软,然后就往下沉去。

    小女娃使劲往上一纵,窜出半个身子,小胳膊撑着水面,吓得大叫道:“爹!我划不动了。”

    她心慌之下,也不想想,这是水面,不是桌面,根本借不到力,自然撑不住。

    等手掌按进水,身子一歪,便失去平衡,再难浮起来了。

    一边往下沉,一边禁不住就哭了,朝着船上伸手:“哇——爹!我要上……”

    那个“去”字尚未喊出口,就被水给淹没了,小女娃不由自主地被灌了两口水,湖面冒起一串水花。

    这女娃在中间,和香荽同一条水道,可是香荽已经划到前面去了。

    船上立即跳下一个瘦长汉子,是李敬德的爹李长星。

    不等他游到闺女跟前,跟在堂妹身后的李敬文早已将她救了起来,送到三叔手上。

    被救上来的李慕诗抱着爹的脖子直哭。

    李长星忙将小闺女送去画舫,请郑老太太等人帮着换衣裳、喂驱寒药汤。

    众人顾不得瞧热闹,又是笑又是忙碌,纷纷动了起来。

    当此时,画舫跟五条船分列两边,跟着娃儿们同时行进;少年们则跟在弟妹们身后护卫,怕靠得太近搅扰了他们。

    泥鳅当然跟在墨鲫身后,黄鳝也跟老鳖守着麻鱼儿和螃蟹;葫芦紧盯青莲,青山和黄瓜望着山芋,板栗自然护着小香荽了;刘井儿护着秦涛,余者也都没闲着,连佃户的娃儿都有人护持。

    板栗跟在香荽身后,眼不错地盯着妹妹。

    先只见香荽挥舞胳膊拼命划,两条腿跟鱼尾似的摆动着。划了一会,小胳膊就软了,便用两腿猛蹬。再过一会,腿也没劲儿了,蹬一下,然后借着那股力道往前飘,胳膊腿都懒得动了。

    板栗就知道妹妹累了,不停地变换这些动作,好让腿脚换着歇息。他就心疼发愁,看看对岸,还有好大一截哩,这可咋办?

    香荽下水前,觉得对面山坡也不是很远,眼下却觉得彼岸是如此遥不可及。

    小女娃累得手脚酸软,心里忽然对爹娘的教导有了极深的体悟:怪不得娘总说过日子要节省,这银子实在不便宜挣。比养鸡种木耳虽然来得快些,可也累多了,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淹死。

    至于拼死划到地方,能不能得奖赏,这个她没想过。

    虽然累成这样,小女娃却没想要放弃,这是她头一回挣嫁妆银子,十两哩!

    想着将来能有许多私房银子做嫁妆,小女娃觉得腿脚又有劲儿了。

    青莲也执着地盯着对面山边,仿佛盯着韩庆的媳妇儿。

    他帮韩庆娶了媳妇,韩庆才会用心帮他干活,喂鸡喂猪啥的都不用他操心了。

    山芋是个实心眼的娃儿,比不得哥哥姐妹们机灵,却有一股子蛮力和韧劲,再说,人家都四周岁了,那日子是白过的?因而,小男娃吭哧吭哧游在最前面。

    刘家的娃儿就是不同,连墨鲫这个女娃也是一样。

    她只比香荽大几个月。她娘虽然是个温婉柔细的女子,耐不住她有个活络的爹呀,刘家的娃儿喜欢水,都拜这个三叔所赐。墨鲫几个月的时候,就被丢进洗澡桶里玩水,再说,还有那样一群哥哥,她的水性可想而知了。

    小女娃游水跟她大哥泥鳅似的,往前溜,即便手脚划拉两下,也像鲫鱼摇头摆尾,悠哉游哉。

    可是,这水道实在是太长了,她水性再好,也抵不住小胳膊腿尚未长成的弱势,于是,动作也渐慢下来。

    麻鱼儿自然不必说,比墨鲫不差,可是螃蟹就不能了。

    这名儿也不是乱取的,虽说他出生的时候,池塘里能游的东西被哥哥姐姐们挑得不剩啥了,但还是有许多选择余地。之所以叫螃蟹,乃是因为他性憨、性悍,却不显灵动,哭得张牙舞爪的时候,就被冠上“螃蟹”这名儿了。

    他跟山芋似的,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划了好长一段后,觉得划不动了,就想着:算了,不去下塘集了,长大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做了这样决定后,就跟螃蟹似的,横向往画舫划过去。他早就想上去瞧瞧了,那上边的人都在说笑吃果子哩,不知多快活!

    那秦涛也是划了一半就颓废了。

    小娃儿自我宽解:咱爹是大夫,咱娘也是大夫,咱家那是杏林世家,只要会看病就成了,跟这水较劲干啥,又不是打鱼的。再说了,老呆在水里也容易受风寒。还是赶紧上去,让娘把脉瞧瞧,可有不妥,弄点药汤喝一碗才好。

    于是,他想好后,就朝画舫上喊道:“娘,我不成了!”喊完往水里一沉。

    跟在后面的刘井儿吓了一跳:这娃儿刚才还好好的,咋转眼就不成了哩?

    他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把他托起来,往画舫上送。

    云影见儿子那模样,拦住慌张的众人道:“没事。这小子懒病发作了。”

    众人不解其意,但看秦涛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也就不甚在意,继续关注湖中比试。

    待云影帮秦涛换了衣裳,问他可有哪不舒坦,他盯着桌上的点心说道:“胳膊酸。吃点栗子糕就好了。”

    小葱听了一口茶喷老远,瞅着小师弟无言以对。

    就这么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山芋、麻鱼儿、墨鲫、青莲、香荽还在往前划。

    他们五个几乎并排,或者你超前半个身子,等累了慢下来,又被旁人反超,彼此交错,渐渐接近对岸。

    至于其他的小娃儿,要么在玩水,要不就被家人拎上船去了。

    香荽累得手脚酸软,可是看见对岸渐渐近了,想起娘说的话,再用眼角余光瞄了下旁边的麻鱼儿,暗暗鼓起一把劲,又扒拉了两下,才猛地加速。

    板栗跟在妹妹后边,正担心她能否坚持,忽见她跐溜一下向前窜去。不禁一愣,赶紧跟过去。不免又心疼起来:都这样了,还拼命!等下出水,骨头怕是都要散了。

    香荽才不管能不能支持得住哩,她四肢拼命扒拉,冲向岸边。

    等揪住岸边一缕水草的时候,耳听得有人叫道:“麻鱼儿第一;山芋第二;青莲第三。”

    小女娃心里一生气,手一松,就往水底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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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不依

    板栗急忙上前托住妹妹,将她抱在胸前。

    其余人也都接住各自弟妹,就要往船上送,好帮他们换衣裳,喝药汤。

    结果,小娃儿们刚缓过一口气,不等上船,还在水里就炸开了:除了麻鱼儿,剩下四个全部都喊叫起来,墨鲫和香荽还哭了。

    “我明明跟麻鱼儿一块到的,为啥他得了第一?”香荽跟麻鱼儿挨着,因而这么质问喊话的刘二顺。

    板栗见妹妹眼泛泪花,想要安慰,却无从说起。

    若说她说得不对,那不是火上浇油么;若说她对,那也不成——好些人都瞧着,刘二伯不可能偏心的。

    “二伯,你偏心眼儿。爹,你咋没在这蹲着哩?你要搁这蹲着,我就是第三了。”

    墨鲫委屈地对刘三顺埋怨道,她跟青莲挨着的,自然知道青莲与自己不差上下。

    泥鳅也望着妹妹发愁,心道,就算咱爹在这蹲着,你也不能得第三哩。

    山芋则嚷道:“我咋是第二哩,我不是一直都第一么?我都听见我小舅跟黄瓜哥哥喊了。”

    青山和黄瓜跟在山芋身旁,一直这么鼓励他,所以这小子以为自己稳得第一,绝不相信在最后被人反超一点点,以至于败北。

    青莲抱着葫芦的脖子,对刘二顺眼一翻:“你是麻鱼儿的爹,当然偏向他了。我不服!爹,你该跟姑父在这边守着。”

    忽一眼瞄见韩庆,急忙问道:“韩庆,你说,谁先到的?”

    韩庆这憨货只盯着青莲一人,自然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瞧得真真的,四少爷是最先到的。咋才第三哩?”

    青木忍笑敲了他脑门一下,示意他不要乱插话,又对青莲道,“刘二伯不是麻鱼儿的爹,是他二叔。”

    青莲嘟着嘴道:“那还不是一样!”

    葫芦看着三弟也很无奈:青莲这娃儿的脾气他已经领教过了,认准的事绝难回头,跟他说,一时的成败得失莫要放心上啥的,肯定白费力气。

    秦枫等人笑不可仰,又都奇怪:这些娃儿,不都累得跟狗似的吐小舌头么?咋争起来还声音清脆,还都一堆理由哩!

    要说刘二顺真没偏心,又不是他一个人在这边守着的,不过是他嘴快先喊出来而已。可是,小娃儿们前后相差都不大,个个都觉得自个是先到的,有什么法子。

    张槐见香荽委屈地瘪着小嘴,双臂环着板栗的脖子,那手还在微微发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忙喊道:“先去换衣裳。快!不然该凉了。你们去换衣裳,我们来商量一下,看谁到底是头名。哼,谁也别想偏心!闺女,你放心,爹不能让你吃亏。”

    刘三顺见他冲自己使眼色,也会意地点头道:“咱们好好问问。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还敢弄错了?你们先去换衣裳,等下再从新公布。刚才说的不算数。”

    他只顾哄闺女,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那麻鱼儿闻听刚才说的都不算,立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三叔偏心眼儿,明明我得头名!我要跟我爹说……”

    刘三顺神情一滞,刘二顺哈哈大笑,跺脚嚷道:“活该!让你哄闺女!”

    长辈们如何商议且不说,香荽和墨鲫上了画舫,引来一片夸赞和怜惜。郑老太太跟张老太太还不停地埋怨,说忒胡闹了,要是娃儿有个好歹,可没后悔药吃。

    两人看着香荽禁不住又乐得合不拢嘴:(外)孙女这么会划水,当然好了。她们住的地方到处都是水,会划水总没坏处。

    小葱抱过香荽,一面帮她换衣裳,一面安慰道:“我们都瞧见香荽跟麻鱼儿一块到的。许是那些人眼花了,才说他得第一。”

    墨鲫忙问道:“小葱姐姐,那我哩?”

    小葱笑眯眯地说道:“我瞅着你跟香荽前后差不多。”

    墨鲫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说,她跟香荽都是第一,其中深意,人家才三岁,谁管那个。

    郑氏心疼地吩咐道:“帮她俩好好揉揉胳膊和腿。先歇一会,然后下地走走,不然晚上该受罪了。”

    螃蟹和秦涛换了干爽衣裳,坐在画舫里吃卤花生和点心。见香荽跟墨鲫累得手脚瘫软,却啥也没捞到,两娃儿得意万分,自觉有先见之明,早上来了,才没受这份罪。

    秦涛还好心地对香荽道:“香荽妹妹,让我娘帮你瞧瞧,别受风寒了。”

    香荽神情恹恹的,也没搭理他。

    云影看着儿子隐隐得意的神情,忍俊不禁,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忙乱过后,将船靠了岸,男人们也商议出了结果:五个小娃儿都得第一。

    也不能说这样没章法,光凭他们这么点大年纪,能划那么远,就该奖赏。反正银子也是由这几户人家出,羊毛出在羊身上。

    再说,谁也不舍得让自个儿子闺女受委屈,不然的话,今晚的团圆饭也吃不安生了。

    赵三笑道:“等明年要好好理个章法出来。年纪一般大的娃儿一块比试;年纪小的,也不要划那么远,一半就够了。”

    这么一说,郑青木就后悔道:“三叔不早说。刚才就该让他们只划一半的,这样娃们也少受些罪。”

    刘三顺笑道:“要不咋说都得第一哩。要是按一半算,那时候山芋可是第一,香荽跟墨鲫也在前边。这么的才公道。”

    众人都点头。

    接着就是分发奖赏,其喧嚣热闹也无需一一细述。

    少年们显然意犹未尽,均不舍分开,可今儿是中秋,合家团聚的日子,又已经天晚了,他们也不好跟着去往张家。

    当下赵锋等人跟葫芦板栗约定:学堂下一个休息日,大伙一起去山上演习兵法。当然,这是他们自己冠之的名义,究其根本还是游戏玩乐罢了。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张郑两家以及秦枫一家人,也不坐车,踏着落日余晖,穿过野桃林,逆山溪蜿蜒而上,往张宅去了。

    娃儿们沿途洒下清脆的欢笑,惊起林中暮归的鸟儿,盘旋飞上高空,待人走远,方才落下。

    在湖西岸,一处藤萝披挂的山壁下,靠近水面处隐藏了个幽深洞口,一双清冷的眸子透过苍翠清冷的藤蔓望向北边,视线跟着小葱纤细的背影,一直没入桃林深处。

第048章 田景

    香荽被爹抱着,双手紧紧攥着个好看的荷包,这是淼淼姐姐送她的,里面装了十两银子。

    小女娃一直笑眯眯的,那欢喜模样跟捡了宝差不多,让看她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跟着乐呵,还是合不拢嘴的那种。

    众人便一路笑声不断地进了张家院子。

    管家刘黑子迎上来笑道:“听说山芋跟香荽得了奖赏,可是真的?”

    忽又看见秦枫一家,十分惊喜,急忙上前见礼,恭迎了进去,又高声唤媳妇出来,说是秦大夫和云大夫来了。

    山芋和香荽惦记着他刚才的问话,见他问完丢下他们去跟秦伯伯寒暄去了,不甘寂寞,等他们说完话,山芋就显摆道:“刘爷爷,我得了十两银子哩!”

    郑长河跟张大栓便笑着对刘黑子描述刚才的热闹形景。

    听得刘黑子眼睛发亮,说自己也听见了叫喊声,不过当时正忙着,就没下去了,谁知这样热闹,早晓得就去了。一边说,一边引着大伙都进了二门。

    因为哄闹了一下午,接下来的节日团聚反被娃儿们忽视了。一来他们也累了,二来葫芦等几个大的玩了一整天,书本还没摸呢,因此一进二院,就忙忙地奔向西厢书房。

    头一个着急的就是黄豆,他的学业比哥哥们都重,黄夫子可是留了好些功课给他。

    他一边跑一边喊:“冬孩儿,我的书袋可拿来了?”

    冬孩儿急忙道:“早送来了。一样都没落下。”

    葫芦跟板栗见他着忙,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要轻松些,因爹娘自小教导,两人本就比私塾里同龄娃儿进益颇多。如此自律苦学,不过是想更上层楼而已。况那些经史子集是要反复细品、咀嚼,非会背诵解说即完事的。

    见少年们都进了书房,秦枫夫妻赞叹了一番,觉得把孩子送到张家再没错,跟着他们只有学好的。

    小葱忙带着丫头婆子张罗起来,秦淼好奇地跟着她后面看热闹。长辈们自去陪客,等吃饭赏月。

    书房里,表兄弟们都各自认真读书习字。

    葫芦他们在这里都有自己的书桌。这是郑氏心细,特为娘家兄弟和侄儿准备的,为的是他们偶尔来此读书方便。

    葫芦先写了几篇大字,然后抽出《孟子》准备细读。忽见桌角那摞书最上面,放了本薄薄的书册,不是自己素日看的。书页中露出书签尾端丝线,显是有人正读它,然后顺手放在那的。

    伸手拿过来,信手翻开,却看住了。

    隔壁的板栗伸头过来想问他话儿,见他出神,就瞄向那书页,原来是吕蒙正的《破窑赋》,于是笑问道:“如何,没看过这文?”

    葫芦摇头道:“怕是姑姑读了顺手搁这的。”

    遂念道:“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富而后贫,有先贫而后富。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乃时也,运也,命也。……盖人生在世,富贵不可捧,贫贱不可欺……”

    一语未了,黄瓜在后面叫道:“要是真那么倒霉,一把年纪了,连个秀才也挣不上,可不是憋屈死了!”

    板栗忍不住笑了,道:“这有啥好憋屈的,难不成都要去当官,才能读书?就不许种田的读书了?你们猜,黄夫子帮红椒她们请的塾师是谁?”

    这下连黄豆也抬头了,急忙问道:“不是田景么?那老头儿,浑身脏兮兮的,邋遢的很。”

    板栗笑道:“你只晓得他叫田景,却不晓得他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如今四十多了,还是秀才——考了许多年,连举人也没挣回来。如今年纪大了,他也懒得考了。”

    小娃儿们都吃惊地长大嘴巴,然后忧心极了,生恐自己就是下一个田景。

    只有葫芦盯着板栗,等着他细说详情。

    板栗见了他们的神情,失笑道:“你们别听说他连举人都没考中,就小瞧了他。你们总该听说过‘清明书生’的名头吧?那就是田夫子了。‘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夫子字清明,人送他‘清明书生’雅号。他的才学也不用我说了,为人最是疏狂,行为拓落不羁。带了个十岁的儿子住在这,整日跟书院的那些文士混迹一处。也不管家,连洗衣煮饭这些家务都是儿子自己做的。”

    黄豆先听说这人是“清明书生”,顿时不胜仰慕,再听说他的性情,连儿子也不管,又想着这人可是要教红椒和初雨的,立即失声叫道:“这样子咋能教红椒妹妹她们?他还是先把自个管管好再说。”

    葫芦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黄夫子荐了他来,自有道理。”

    板栗也道:“若是寻常教导,谁能比得过黄家?他们家可是书香门第。黄夫子既然把孙女也送进这女学,又特地荐了这‘清明书生’来教授,定是希望学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当然,怕也是为了帮他找些进益——他总得吃饭不是,虽然他写首诗、画幅画就能卖好多银子,可他又是那个性子,这样事是不屑去干的。”

    青山等人都想起书院确实有这么个邋遢老头儿,因此也不看书了,议论纷纷,又猜测他为何孤身带个儿子,连家也没有。

    板栗却听说了些消息,这田夫子才华横溢,又性情不羁,曾引得无数女子青睐,偏他从不以为意。

    逍遥自在地混了好些年后,才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儿子,在清南村住下,自在潇洒度日,颇有终老此地的意思。

    黄豆始终耿耿于怀,觉得他一个连媳妇也没娶的人,咋能教好女娃儿哩!

    女娃儿长大了就要嫁人,然后帮着持家,相夫教子,可这田夫子连家都没有,要怎么教?

    板栗见话题扯远了,忙道:“我刚才说这个,是想说,不是每个人都跟我小叔一样,能少年登科;那些没有及第的人,学问才华丝毫不比小叔差,甚至更胜出许多。这其中的缘故就多了,时运也很重要。”

    青山笑道:“我是肯定考不上的。我也不在乎。姐姐和姐夫也整天看书,这么过日子不也好的很!”

    黄瓜皱眉道:“说是这么说,就是心里不甘。像田夫子那样,满腹经纶,也不得重用,那咱们学这些有啥用?”

第049章 月夜

    板栗眼神一闪,道:“你可别钻那牛角尖。娘有天让我看屈原的一篇文章,就是警示我们这样心思的。”

    说完,去旁边书架上找出一本书,乃是《楚辞》。翻到《问卜》那一篇,让他们看。

    葫芦便拿过书,诵读了一遍,却是说屈原被放逐,三年不得见楚怀王,故“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于是向郑詹尹问卜。

    待屈原将心中郁积喷薄而出,诉其疑虑,詹尹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龟策诚不能知此事!”

    板栗已经跟郑氏研读过了,便为他们讲解了一遍。

    又道:“前面就不用说了,怕是道出了好些不得志之人的心思,就说这最后詹尹的回答——依着自己的心意去行事,才是我们该谨记的。那田夫子虽然没有出仕,你咋就知道,这不是他自己喜欢的日子呢?他要是真想当官,也不会这样行事了,以他的文采,怎会连举人也考不上?”

    葫芦点头,接过书细细默诵。

    黄瓜也道,等晚上他也要背一背。

    他们兄弟就是这样,一人学了文章,便跟其他人一块评论,互相提点,以期能理解更深。再说,这么为他人讲述,使自身遣辞措意愈加圆通,亦能加深记忆。

    说话间,秦淼跟红椒跳了进来,笑道:“都用功完了?该吃饭了,月亮都上来了。”见葫芦看书,忙凑上去,“葫芦哥哥,你看的什么书?”

    葫芦微笑抬头,将那文章给她看。

    见她一脸迷糊的模样,心里一动,就为她讲述起来,秦淼挨着他听得津津有味。

    这边,红椒高兴地说:“娘让把饭菜弄到二楼花厅去,要一面吃饭,一面赏月哩!”

    黄豆丢下毛笔,嗤笑道:“你不是常看月亮,还说啥赏月!”

    众人都笑了起来。

    吵嚷着去吃饭,板栗对葫芦跟秦淼喊道:“走了。淼淼,你要改行了么,准备考状元?”

    秦淼转头笑道:“板栗哥哥笑话我。”

    她听葫芦说了一遍文意,虽然不能体会屈原为何那么失意颓废——在她看来,当不当官,真的没什么,但因为是葫芦教她的,就听得格外仔细。

    听完后,她认真对葫芦道:“葫芦哥哥,要是你没当上官,千万别跟这个屈原一样。就在清南村种田,也不错。”

    葫芦看着小女娃那纯净的眼睛,仿佛告诉他,就算他不能出仕,那也不算啥。

    他点点头,冲她一笑。

    三人一块出去,黄豆他们早跑了。

    板栗边走边道:“我恐怕是连秀才都考不中的,我就讨厌学制艺。”

    葫芦道:“夫子前儿不是还夸你做的文章好么!”

    板栗道:“那是他抬举,你还当真了。”

    葫芦道:“为何要这样妄自菲薄?这私塾虽在乡野间,可也挨着青山书院。那里面有多少文人名士?要是你做的不好了,夫子肯定不会夸你,省得被人说误人子弟。”

    板栗笑道:“那我不是该得意一番?”

    说笑着,就来到正屋,张大栓正陪着郑长河和秦枫闲话。

    见葫芦他们过来,郑长河忙对板栗招手叫道:“快来!跟外公去喝酒。一回来就读书,真是受罪。唉!看把娃儿眼睛都熬红了。”

    张大栓笑道:“不读书,跟你一样,整天在田埂上转就好了?你就是矫情。你跟秦大夫先上楼。葫芦,淼淼,你们也上去。”转头对板栗,“板栗,咱爷俩去敬祖宗。你爹都过去了。”

    板栗忙跟爷爷一起来到东隔壁。

    这也是一间正堂,庄重沉肃,平日大多锁着的,由青麦爹——瘸腿的陈老头打扫看管。

    里面供着三个神主龛位,依次放置了张大栓的曾祖考妣、祖考妣和考妣的牌位。每龛前都设一矮长供桌。

    张槐已经将各色果品祭物都摆上了,祖父孙三人遂挨个上香叩拜。

    待祭过祖宗,几人方才上楼。

    楼梯设在正屋左侧拐角处,以砖石砌成实心厚壁,并有承重粗木支撑,踩上去并无空心木板那种咚咚响声。

    上得二楼来,只见碧空如洗,一轮圆月当头悬挂,银辉倾泻,耀得四下里恍如白昼,就是清冷了些。

    远山近谷,树林屋顶,在月光下呈现青黑轮廓,带着一丝朦胧神秘。山谷里那条山溪映着月色,如一条白色缎带,在桃林间蜿蜒伸展。静听的话,那哗哗流淌的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二楼有房屋四间,最西头空出一大间敞轩,围了半人高的木板围栏,外面廊道宽敞,屋檐前探,便是下雨,也不碍事。

    敞轩里摆了两桌,张大栓等长辈一桌,板栗等小辈一桌,女眷们则另在屋内设席。

    因都是相熟的人,张大栓便拉了管家刘黑子来作陪,一边吃喝,一边跟郑长河父子和秦枫高声说笑。不过扯些农事并乡里新闻奇谈,虽不见风雅,其轻松畅怀倒也不负这月色。

    本该最为高兴的娃儿们却鼓不起劲来:最爱闹的黄豆忙忙地吃饭,吃完要去用功,而山芋、青莲、秦涛几人刚吃了一半,那瞌睡就袭上来,手中尚拿着筷子,脑子一点一点的,看情形就要往碗里埋下去。

    葫芦等人一边笑,一边唤人来带他们下去歇息。

    这边花厅,香荽也支持不住了,连筷子都掉地上了。

    张老太太道:“我就说么,累成这样,该早些送他们去睡。还是小葱想得对,让人先帮他们洗了澡。不然的话,这会儿睡着了,洗澡可费劲了。”

    云影和刘氏刚要起身,小葱急忙止住她们道:“师傅,大舅母,你们只管吃你们的,我跟师妹吃好了,带他们下去。”

    郑氏也让二人放心,“小葱,前边怕是歇不下,把青莲和秦涛送去后边院子,跟我们一块住。就搁我隔壁。”

    小葱忙道:“还是搁我那边去吧。”

    娘怀着身子,她不想让娘操心。

    说着,小草、绿枝、绿叶、绿竹各自抱了个小娃儿,一齐下楼去了。

    将几个小的安置妥当,小葱跟秦淼重新上楼,这里已经吃完,于是又安排人收拾残席。

    众人说了会闲话,云影见郑老太太有要走的意思,只是不住看自己。忙起身告辞,说张槐今儿才回来,必是劳累的,菊花又有身子,也要早些歇息,娃儿们也是闹了一天,也该去歇息。

第050章 戏言

    郑老太太忙笑道:“我也这么想。就是云大夫难得来一回,才吃顿饭就走,怪过意不去的。不如你跟秦大夫在这住几晚上,反正你们家有人看着,也没啥大事,不比我们,家里一堆事,再说我们也常来这的。”

    张老太太跟郑氏都跟着挽留。

    云影笑道:“婶子,我到底成亲了,哪能还跟先前那样。家里就算没事,我也不放心,要看着他们盖屋才好。别弄得不妥当,回头再返工麻烦。再说,菊花这我也常来的,也不算稀客。”

    张老太太跟郑氏挽留不住,只得叫人问了外面的男人们,也说要走,于是一齐送至大门口。

    临走时,长辈们不免要叮嘱一番,要娃儿们不要淘气啥的。

    郑氏听云影对秦淼也这么说,不禁笑道:“你也不看人说话,要是秦瀚和秦涛,你这么嘱咐他们还差不多;淼淼是什么性子,你也这么嘱咐?你该对她说,菊花婶子不是外人,最是和气的,你别住着不自在,要当自己家一样才对。”

    众人听了都笑,张老太太也道:“淼淼是最乖的。我最喜欢她了。”

    云影笑道:“你这么说,我还真要这么叮嘱她。”转头面向秦淼,“你有什么话、想干什么,就跟菊花婶婶说。别扭扭捏捏的,当自己是娇客。”

    秦淼靠在小葱身边,笑着应了。

    刘氏则对葫芦道:“你给我把几个小的管严些。要不然,在姑姑家住这么些日子,人多,又好玩,他们乐起来怕是要把这院子给翻过来。旁的也没啥,吵得你姑姑头疼可不好。”

    青木也道:“头一个就是黄豆,看着他别惹青莲。”

    葫芦点头,上前扶爷爷奶奶上车,青山也过去帮忙。

    张槐笑眯眯地对青木和秦枫道:“你俩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大事儿。娃们要是调皮了,我就罚他们跪。”

    众人听了失笑,张大栓乐道:“你成心不让他们好过,是不?他们听了这话,晚上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青木挥手道:“只管打,我绝不找你算账。”

    秦枫肃然道:“要是管得好,我就不领他们回去了,就寄养在你家。等长大要成亲的时候,再要回去。”

    “哈哈哈……”众人笑倒,惊得林中宿鸟飞起。

    等上了车,云影又对秦淼和小葱道:“你俩趁这机会好好歇几日吧。可也别偷懒,用功些,把那书多翻翻。等院子整好了,就让你们大师姐带你们去集上济世堂坐堂,到过年才许回来。”

    小葱跟秦淼惊呼出声,又有些兴奋。

    众人都打趣,清南村要出好几个女神医了。

    一时众人都上了车,青木也上了马,看着走远,张家人才回去收拾歇息不提。

    第二天早饭后,葫芦板栗等人骑马出山去上学,这一回,加上了红椒;张槐也带着刘黑皮去了下塘集,因为山野斋今日开张。

    小葱就一边照管家务,一边跟秦淼研习医书,顺便照看几个小的。

    秦淼忽然兴头起来,每到下午,必定要亲去厨房,施展跟娘亲所学的厨艺,翻着花样做点心、小吃、菜肴,然后等葫芦板栗他们下学回来品尝。

    小葱见她忙碌,也起了兴致。

    她针线虽不好,但厨艺还不错,可平日里难得有闲暇做这些。想着这几日空闲,不妨用心做些菜式,为弟妹们尽尽心,也在爹娘祖父母跟前尽尽孝。

    就这样,师姐妹携手,在厨房忙碌了一下午,等葫芦他们下学后,迎接他们的是满桌子各色菜肴,喜得一帮娃儿高声欢呼,抢着入座。

    无怪他们这样,因为往常的饭菜都是规定好了的,几荤几素,少有这样摆满一桌子让他们放量吃的。

    秦涛对板栗他们埋怨道:“葫芦哥哥,板栗哥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都等了一下午,肚子都饿瘪了。”

    香荽也道:“我肚子咕咕叫了。”

    葫芦诧异问道:“那你们咋不先吃哩?”

    秦涛鼓着嘴道:“姐姐不让我们先吃,说是要等你们回来才准吃。”

    秦淼闻言嗔道:“人多吃东西才香,抢着吃更香。不然的话,就你们五个人吃,多没趣儿。”

    葫芦见她跟小葱在桌边站着,忙道:“你俩也来吃。咱们挤一挤,能坐得下。”

    小葱道:“我们等爷爷奶奶回来再吃。你们只管吃吧,吃完了好去看书。”

    两人虽然没入座,却舍不得离开,只管在附近流连转悠。见众少年团团围了一桌子,嘴巴忙不停,不住赞好,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满足。

    因小葱还有一道汤没做,便带着小草去厨房弄。

    剩下秦淼,根本忍不住,一会转到这边,指着一道虾仁炖蛋,说是自己做的,那个炒腰花是师姐做的;一会又转到另一边,说那个蒸老豇豆是师姐做的,那个糖醋鲤鱼是自己做的。每次说完,就用期盼的眼光看向葫芦。

    葫芦则总是在她说完后,立即用筷子去搛了来吃,或是用勺子舀了来喝,吃完就对她露出赞赏的微笑,她便越发开心忙碌了。

    最后,转到葫芦身边,到底还是情不自禁,顺手就拿了一把勺子,帮他舀了两块颤巍巍的红色橡子豆腐,得意地说道:“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葫芦忙将豆腐夹起来送入口中,猛地眼神一亮,对她笑着点头。待吞下后,才道:“好吃。这味儿咋这么鲜?”

    淼淼做的菜,都很平常,可吃起来味儿就是不同。这可不是他爱屋及乌,而是云影有些秘术,她不仅厨艺好,又懂医,因而做菜极为讲究养生调配。

    秦淼听了喜上眉梢,忽见板栗对她看过来,想起他那天在山上说的话,忙转过去帮他也舀了些,又想着不能拉下旁人,于是又帮青山黄瓜紫茄等人都舀了,乐得众人不住欢笑称谢。

    板栗满脸笑容,对秦淼夸道:“淼淼,你这菜做的真是没话说,比云姨不差了。不如你就长住我家,我们也能常常吃你做的菜。”

    葫芦听了心里一跳,忙将目光去看秦淼。

第051章 尽心

    秦淼听了板栗的夸赞,越发欢喜,口内笑道:“师姐厨艺那么好,菊花婶子也是会做菜的,你还不知足,还要我来做菜你吃?”

    板栗笑道:“隔锅饭香你不晓得么?你要是在这长住,咱们隔几日就换一个口味,天天吃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黄豆就道:“板栗哥哥你想得美,真是太贪心了,一人配好几个厨子。”

    山芋记起娘说的话,忙接道:“贪心要折福的。”

    众人哄笑,板栗咳嗽一声道:“我还没享福哩,你就说我折福了。”

    正说着,小葱跟小草走进来。

    小草端了一只乳白色的带耳瓦钵,见少年都朝自己看,抿嘴一笑,便将那瓦钵放到桌上。

    青山将头伸老长去看,一边说道:“我当是啥哩,原来是小青菜汤。”忽觉这话有些不妥,忙抬头对小葱道,“今晚好些好吃的,喝点素菜汤也好。”

    板栗见那瓦钵里汤色碧莹莹的,小青菜也是极嫩的秧苗,汤上飘着几粒青白葱花,香气怡人,闻之顿觉清爽,忙用大勺子去舀,一边道:“小舅,你甭跟外公一样,就喜欢吃肉。这汤瞧着就好,我尝尝——”

    他将汤舀进碗里,然后端起碗喝了一口,咂巴了两下嘴,见众人都盯着他,忙道:“我再喝一口!”

    等咕咚几口将汤喝完,抿了两下嘴,道:“这味儿……有些淡,不大容易说。我再喝一点。”

    黄豆急忙伸手将勺子抢过去,嚷道:“你哄人!再等你舀几勺子,这汤就没了。你们都是傻子,这汤要是不好喝,板栗哥哥能一口接一口地喝?”

    说完舀了两大勺,将碗装满才罢休。

    青山跟着就把勺子一把夺过来,还没舀呢,秦涛急忙递上碗,对他喊道:“青山叔,帮我舀一些,我是客人。”

    青山听了手一顿,傻笑了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帮他舀,就听香荽脆声道:“舅舅,我是你外甥姑娘哩!”

    “哈哈哈……”小葱等几个大的都笑软了。

    好容易分派定了,几个小的喝了汤还没怎样,就听黄瓜赞道:“小葱姐姐,这汤咋弄的?明明就是青菜汤,咋味儿这么鲜哩?”

    黄豆听了猛点头道:“好喝!”

    板栗也道:“清清爽爽的,又鲜。里边也没放火腿呀,再说,这也不是火腿的味儿。”

    葫芦想了想道:“有点鸡汤的香味,又没那么油腻。”

    小葱跟秦淼相视一笑,道:“可不就是鸡汤做的么。这老鸡汤煨了大半天,我先把肉骨头全捞起来,把油撇去了,再拿纱布滤了好几道,只留下清汤。再把汤煮开了,把那嫩菜秧子丢进去就成了。这汤看起来平常,可费神了。如今你们再想喝也没了,剩下一点,那是留给爷爷跟奶奶的。”

    板栗恍然大悟道:“怪道这么鲜哩。”

    秦淼得意地晃着脑袋道:“我那橡子豆腐也是用这汤吊味儿的。”

    正说笑间,郑氏走了进来,看着一桌小辈笑道:“你们好口福。也就小葱跟淼淼眼下有空,才做这个,平日里我是不许这么麻烦的。”

    板栗叫道:“娘,不就是一个汤么!顶多费两只鸡,咱们家就是鸡多。”

    郑氏在红椒身边坐下,道:“不是吃不起,是太费事。日子过麻烦了,总是事多,更费神。”

    黄豆忙道:“就费这一样,也不算啥。再说,那鸡肉捞出来又没扔掉,不还是能吃么!”

    郑氏摇头,对他们道:“说起来轻巧!人的贪欲总是慢慢滋生胀大的。人穷的时候总想,等我有钱了就如何如何;及至他有钱了又想,家里没人当官,这家财也不容易保得住;等当了小官,又容易被大官欺;等当了大官,还是会被更大的官欺;兢兢业业,最后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天子宠幸,那时该抄家灭族了。”

    黄豆愣愣地问道:“咋好好的就抄家哩?”

    郑氏笑道:“功高震主呗!”

    板栗听得咳嗽起来,差点把饭呛进鼻子,苦着脸道:“娘,就喝了一碗青菜汤,你就说了这一长串。”

    郑氏闲闲地笑道:“这一碗汤,可不便宜。”

    能便宜吗,这汤传说是御厨为了应付吃斋的慈禧太后弄出来的,把鸡汤弄得看不出来一丝荤腥,然后把那水嫩的萝卜放进去做汤,萝卜味儿又盖住了仅有的鸡汤味,以为是素汤,当然鲜美又清爽。

    如今是秋季,白萝卜还没上来,小葱倒聪明,用嫩嫩的小菜秧子代替萝卜,别具风味。

    见小娃儿们一副不认同的样子,她又笑道:“我说的意思不是舍不得那鸡,而是这菜制作起来太麻烦。小葱做的还不算正宗,也就马虎过得去罢了。讲究吃,就得养好厨子;讲究穿,就得搜罗绫罗绸缎和各样珠宝首饰;还得使劲挣钱,才能支持这样开支。用的人多了,管的事也就多了……”

    板栗摆手道:“娘,你甭说了,咱往后不吃青菜汤了。”

    郑氏忍笑道:“娘不过就是说说,偶然吃一回也不算啥。”

    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小葱又道:“你们吃慢些,吃完饭还有点心和小吃,是让你们看书的时候吃的。晚上还有宵夜,是南瓜粥和菜饺。这几天,我跟淼淼每天都会做好吃的。”

    众人听了,神情振奋不已。

    黄瓜吞下一个鱼丸,咧嘴笑道:“这日子,赛神仙了。”

    红椒今儿第一天上学,下了学心情还是很好,忙重重地点头道:“大姐,我都觉得好饿哩。在学堂里,比在家容易饿。”

    一时吃完,少年们打着饱嗝,慢腾腾地起身,准备去书房用功。

    却听郑氏问红椒:“红椒,今儿上学咋样?”

    黄豆急忙停下脚步,翻身回来,在红椒身边坐下,道:“我先就问你的,你又不说。”他是关心红椒。

    板栗、葫芦、黄瓜和青山也急忙返身回来——他们也想听红椒说,不过,他们关心的是田夫子,想听听他是如何教导女娃儿的。

    红椒见娘问,把嘴一嘟,筷子一放,也不吃点心了,仿佛憋了好久的话,这时终于可以宣泄出来:“娘,那个《女诫》真是不好哩!我不喜欢。”

第052章 男诫

    郑氏微抬眼皮道:“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先学完再说么!这才听半天哩。”

    她近些年研习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又通读了一些史书和杂学,其一是为了多了解这个异世,其二便是为了儿女。

    她可不敢自以为是,不顾世情规矩,把儿女教的不伦不类,以至于在世间无法立足。为了能从容应对,她拿出前世高中发奋的劲头悉心从头苦学,以便见机行事。

    如今,闺女长大了,即将嫁人,她忽然觉得,该把《女诫》,三从四德、七出之条等玩意儿给好好研究通透,掰碎了,揉烂了,再结合圣人的经义,希图利用,以期自我保护。

    因此缘故,加上最近怀孕了,众人不让她操劳,她便孜孜以求地读起对女子言行训导的书来,又反复玩索各类经书,以便对照挑剔。

    弄得张槐诧异不已——媳妇咋这么用功了哩?

    话说,这一世的地理与她前世有很大不同,比如无长江黄河,无北京苏杭等,历史也从唐代以后拐了弯,然朝代虽变了,该出现的名人却也留了影,弄得她十分糊涂。

    看多了,她也懒得管,在哪都是一样过日子。

    她叮嘱红椒认真听这《女诫》,又问她其他。

    红椒说,今儿夫子讲了几段《女诫》,又教了她们十个字,让她们练习。因她跟黄初雨已经认得好多字了,连《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也学过了,《论语》也学了一部分,所以,田夫子就接着教她们《论语》。

    “夫子故意的,旁人只要学十个字就好了,我跟初雨还要写十篇大字,还要背一章《论语》。”红椒很不满。

    黄豆急忙道:“那是夫子为你们好。要不然,你们忙一整天,就学十个字,还早就会了,你准又不高兴了。”

    红椒想想也是,就点了下头。

    郑氏以为就这样,没其他事了,想想觉得不放心,又追问道:“你没跟夫子抬杠吧?”

    红椒摇头道:“我都记着娘的话,就算觉得夫子讲得不对,也忍着,等把《女诫》都学完了,再回来问娘。”

    郑氏点头,闺女性子直率,她就怕她出人意料,故而早早叮嘱过了。

    红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对郑氏道:“娘,我今儿说夫子衣裳不干净了。”

    郑氏听了睁大眼睛:“你干啥要管他衣裳干净不干净?”

    黄豆听了双手捧头,扶着脑壳顶上的小辫子叹气——这娃儿,咋这么没眼色哩!

    小葱等人都面色古怪,这的确是红椒能说出的话。

    红椒见众人脸色不大好,也知不妙,遂委屈地说道:“夫子自己穿着一件灰衣裳,胸门口好多油,袖子前边也磨黑磨破了,下边也是脏得很,头发也没梳,胡子也乱糟糟的,还跟我们说啥‘要讲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他都不讲妇(夫)容的。”

    板栗叫道:“他是男人,要讲啥妇容?那是他的招牌,从没人笑话他的。就算有人说,那也是当玩笑的。”

    红椒有些受不了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争辩道:“我也没直接问,我能那么傻么?我记着娘说的话,说话要软和些,我就拐着弯儿的问了。”

    郑氏跟黄豆齐声问道:“那你咋问的?”

    满脸希冀地盯着她,想着她平日的机灵,说不定当时情形没那么糟。

    红椒道:“我问夫子,可有一本《男诫》,说夫君要有夫德、夫言、夫容、夫功的。我想着,要是有的话,那夫子就该想到穿件干净衣裳。”

    葫芦等几个大的全部转身。

    郑氏目瞪口呆!

    黄豆倒没那么震动,主要是他还小,尚不知这话意味着什么,犹问道:“那夫子是咋说的?我好像没听说过有《男诫》哩。是吧,大哥?”

    葫芦回过头来,紧闭嘴唇,重重点头。

    红椒记起当时田夫子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安,道:“夫子说没有。说……说男人学四书五经修身治世,学琴棋书画涵养性情,还说了许多君子的话儿,啥君子有三戒,君子有三畏,君子有九思,君子有三变,又说君子道者三,都是《论语》里边的,娘都教过我的,我也会背。”

    她掰着指头数完,又道:“我就问,有没有说君子咋穿衣裳的哩。夫子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当时田夫子也是目瞪口呆,然后顺着小女娃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原来她是拐着弯儿提醒自己仪容不整!

    一向拓落不羁的田清明老夫子盯着小女娃纯净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她神情很认真,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倒十分疑惑。

    《论语》乡党篇倒是有说君子如何穿衣的,可是清明书生会顾忌这个?

    红椒学着田夫子的模样,磨蹭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夫子后来说,他家没下人,他没空洗衣裳。我跟初雨都说,要帮他洗,师傅有事,弟子帮忙不是应该的么。夫子说不用,他还是抽空自个洗吧。”

    红椒说完,有些忐忑地望着郑氏。

    众人都诡异地安静下来,只有山芋跟秦涛在旁叽叽喳喳说话。

    板栗想像田夫子跟红椒对峙的情形,忍了又忍,才没大笑。

    要是黄豆说了这话,他是一准要笑的。可是红椒,他不敢笑,不然的话,妹妹会哭的。

    郑氏见红椒那怯怯的模样,深吸了口气,想道:咱闺女有什么错?

    学而不思则罔,红椒能由所学联系实际,这才表明她用心了。

    为人师表者,当以身作则,以期对弟子言传身教。自己蓬头垢面的,对着学生说妇容,怎能怪小娃儿疑惑!

    她搂过红椒,摸摸她脑袋,温声道:“你也没说错。不过红椒,娘不是跟你说过么,这世上的人是各色各样的。田夫子这样,是不拘小节。我们也不能光凭外表衣着去看人……”

    她说得有些艰难,因为,要想把话说圆乎了,好像不大容易。

    于是,她就说了济公的故事,那个“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的和尚,其实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又说田夫子就是这类人。

    “要是娘没猜错的话,明天他肯定会把自个弄干净了。”

    这人又不是真蠢,他肯定也意识到这样不妥:这是在私塾授课,面对的是一帮无暇无垢的纯真小儿,又不是面对那些带着面具的酸儒滑吏。

    红椒听了娘的话十分欣喜,眼睛亮晶晶的。

    郑氏又指出她这样在课堂上跟夫子说话不妥当,就算有疑惑,也该等课下再虚心恭敬请教。

    红椒的第一天上学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让郑氏抹了把汗,不知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

第053章 游戏

    板栗等人本想躲进书房大笑一场的,无奈红椒也跟着进去写字背书了,这笑只能继续憋着。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板栗才跟葫芦一边说,一边在床上打滚,又猜测田夫子明日会不会跟娘说的那样,换下那身老油皮。

    两人商议定:明日去女学接妹妹吃饭,顺便瞅瞅田夫子换了衣裳没。

    第二天,几人午间下学后,匆匆赶到女学堂,差点惊掉下巴:他们终于见到田夫子的“庐山真面目”了。

    换了一身青色长衫的田夫子,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连下颌一缕长须也修整过,看起来甚为清爽。清瘦的面容,眼神温润,好似一竿硬挺老竹,怪不得年轻时引得那么多女子倾心。

    经此一事,黄豆对红椒钦佩万分,可谓五体投地!

    红椒却不敢放肆了,每到课时,就不住提醒自己:闭紧嘴巴,带着两个耳朵听,省得再说了啥不该说的。

    虽然上回娘没骂她,但她也不是没眼色的,晓得那番话不大妥当。

    如此一来,心中存了疑惑,也只得等家去问娘了。

    板栗等表兄弟在一处读书习武,颇为相得。

    便是秦淼,也觉得在张家的日子与往日不同,似乎每天一睁眼,那心情就跟花儿一样绽放,觉得日子溜得飞快。

    过了数日,又到私塾休息的日子,葫芦等人先跟长辈们禀过了,又邀请了李敬文泥鳅等人,一块去山里演习玩乐。

    小葱、秦淼、红椒、紫茄都跟着去玩,刘蝉儿也回来了,另有锦鲤、李慕琴李慕棋等女娃儿,香荽青莲他们太小,自然不准去。

    四五十个大大小小的娃儿聚集在一个山谷中,身上皆粗布衣衫,裤腿袖口缠紧,又在鞋子外面套了厚厚的草鞋套子。

    小葱分发了备用药物后,几个大的便安排了攻占地点,以何物代粮草,何处算大河,何地为深谷,何地为高岗,尽管是小儿嬉戏,也都装得像模像样。

    闹哄哄的吵嚷一通,最后,议定由葫芦跟李敬文当主帅,然后再分派兵将。

    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实在不好分。

    葫芦道:“又不是真打仗。我们今儿只演兵法,用计谋取胜。除了将帅,其他兵士不论大小,都算一样战力,不然打起来就乱套了。”

    赵锋不乐意了,说道:“那还玩个屁呀!要我说,她们女娃子就不要夹在里头起哄了,回头摔了跌了挨揍了,都不好。没有她们,咱们就能放开打一场了。”

    少年说起打架,双目放光。

    葫芦当然不同意了。

    他跟板栗从来都是带弟妹们一起玩的。像小葱、红椒,甚至紫茄,因为常常跟哥哥们一块玩乐和读书,一点也不像其他女娃儿那样娇弱怕生,那份机敏灵动也格外显眼。

    因而说道:“三叔,咱们今儿主要考较兵法,靠的是智取。三叔将来真上了战场,难道以为光凭勇猛就能取胜?猛张飞那么个粗人,还在当阳桥那用计迷惑了曹操哩。可见光狠是不中用的。”

    板栗也道:“就是。三叔就算今儿把咱们全都打趴下,又能如何?将来你上了战场,面对千军万马,砍五十个脑袋你那手胳膊就酸了。”

    泥鳅等人自然想留下小葱她们,余者也都觉得有女娃子玩起来有劲一些。

    红椒见赵锋嫌弃女娃,心中不乐,气鼓鼓地说道:“三叔坏死了,不带我们玩。我跟赵奶奶说去。”

    小葱上前一步,对着赵锋把小鼻子一皱,“哼”了一声道:“也不用等将来上战场,就今儿,我跟哥哥两个,三叔要是能胜了我们,我就不玩了,带淼淼她们走。”

    她找个机会出来玩好容易么?

    过了这回,还不知能不能有下回哩。

    不让她玩,惹火了她,把葫芦板栗拉走,张家跟郑家,再加上秦家,自己就能凑一场了。

    赵锋听了头皮发麻,连连摆手道:“两个人一起上,算啥本事!”

    小葱跟板栗同时出手,那可厉害了,曾经把他打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也不是说小葱有多厉害,而是兄妹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战力翻倍,让他有力使不出。

    小葱嗤笑道:“照你这么说,将来上了战场,你往阵前一站,跟敌方主将说:‘咱们都站好了,一对一,不许一起上,混战不算本事’,也不晓得人家会不会听你的。”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起来。

    李敬文和泥鳅见小葱说话爽脆,神情娇俏动人,愣是让霸王赵锋都拿她没主意,均觉得她风采出众,跟村里女娃大不相同。

    赵锋气得瞪眼,又拿小葱没法子——小葱可不怕他,只得气呼呼地说道:“那你不能跟板栗分一块。”

    黄豆嚷道:“对!板栗哥哥不能跟小葱姐姐分一块。他们是双胞胎,一条心,在一块太厉害了。小葱姐姐比男娃子不差,得当男娃子一样用。”

    李敬文也道:“亲兄弟最好要分开。”

    赵锋又道:“板栗跟葫芦也不能分一块。他俩一嘀咕一个主意,得把他们分开,让他们对着干才好。”

    板栗气道:“不让我跟妹妹在一处,又不让我跟葫芦在一处,那我干脆别玩了。”

    他当然想跟小葱在一处,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心思极为默契,娘说这叫心灵感应,双胞胎常这样。

    李敬文急忙就叫道:“我要小葱。”

    赵锋忙道:“小葱要是分把你,那板栗就得跟葫芦一伙了。不成,还是把小葱分给葫芦,板栗分把你。”

    李敬文喊完就觉不妥,脸上发烫,幸喜无人注意,又见众人不答应,也不敢再争,只得要了板栗。

    连吵闹带抓阄,最后总算把人分派好了。

    葫芦一方有:赵锋、李敬武、黄鳝、青山、黄豆、万元、小葱、秦淼、锦鲤等。

    李敬文一方有:板栗、刘井儿、李敬贤、泥鳅、黄瓜、方五、秦瀚、红椒、紫茄、刘蝉儿等。

    余者都做普通兵士。

    因规定:双方各用计谋,顺着几条规定的上山路径,往对方山顶上攻。午时以前,哪一方到对方山顶的人多,哪一方就算赢。另有些杂七杂八的约定,也不消一一细说。

    反正是玩乐,诸多详情也未深究,不然的话,一天也闹不清。

    不过,这样一来,就留下许多漏洞了。

第054章 诈取

    商议定后,双方各据一山头,中间隔着山谷,由两个小厮充当监场,吹一声竹哨,宣布比试开始,若有紧急情况也是用竹哨通知。

    也不知葫芦跟李敬文如何分派的,无非是有些留守,有些进攻,或偷袭或使诈等等,娃儿们都兴奋地行动起来,满山满谷乱窜,其紧张认真,不比寻常玩乐,颇有些演兵的架势。

    很快,山谷里就充满了喊杀声,这是有人对上了。

    且说板栗,带了三个娃儿,东绕西拐的,悄悄摸下山,却见对面山路口,秦淼带着她的丫头兰儿和三个男娃守在那,正警惕地东张西望。

    他眼珠一转,对身边一个娃儿嘀咕了几句,然后那娃儿就转身跑了。

    然后板栗跟另外两个男娃儿冲了出来,对秦淼诧异问道:“淼淼,葫芦哥哥派你守在这?这也太儿戏了吧,还是你们另有安排?”

    秦淼见了他,乐得笑弯了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道:“葫芦哥哥掐指一算,就晓得你要走这条路,特地让我守在这的。哼,我带了四千人马,你才两千人马,甭想过去。”又加了一句,“不许耍赖,他们都算一样厉害的。”

    一个手下算一千人马,这是先说好的。

    板栗见她一副开怀的模样,失笑道:“以少胜多你没听说过?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

    原来,葫芦觉得让秦淼跟那些男娃对上有些不妥,可若不让她出去,也就达不到出来玩乐的目的了。

    于是,当探子报板栗好似奔这条路来了时,他便对秦淼嘱咐了一番话,让她带人守在这里。

    秦淼得了葫芦哥哥的嘱咐,无论板栗是冲杀也罢,用计哄劝也罢,引诱她追赶也罢,都坚守不动,一时间双方对决不下。

    见板栗退后去想办法,她得意地想,葫芦哥哥说了,只要能把板栗哥哥拖在这,就算赢了。

    当板栗再次迎上来时,还没开口,忽听身边一个娃儿侧耳说道:“咋吹哨子了哩?这不才开始么!”

    板栗停步,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道:“你听错了吧!我咋没听见。”

    秦淼也忙问身边人,都说没听见。

    可是才说了没两句话,就见春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老远就喊:“秦姑娘,快……快回去,大少爷叫蛇咬了。表少爷,你快去找小葱姑娘,我们也派了人去找,不晓得找到没有。”

    板栗大惊,跳起来揪住他衣领道:“你瞎说!葫芦哥哥那么厉害,咋能被蛇咬了?他都不晓得逮过多少条蛇了,你说他咬蛇还差不多。”

    秦淼也急忙过来,听了这话猛点头,希望是春子说错了。

    春子一边喘气,一边咳嗽,急得乱叫:“没……没留心……才被咬的。别问了,你去了就晓得了。”

    板栗遂不再说话,撒腿就跑。

    秦淼这下相信了,急得直掉眼泪,跟在他身后追着喊道:“板栗哥哥,你等等我,我是大夫。”

    板栗只得停下等她,待她跑近了,拉住她胳膊飞奔,拽得小女娃跌跌撞撞的。

    跑了好长一段,当秦淼累得气喘时,板栗猛一回身,将她双手箍住,哈哈笑道:“这下可捉住你了。小的们,给我杀!”

    秦淼被这变化惊得目瞪口呆,脸上还挂着泪珠儿,眼瞅着手下四人猝不及防被撂倒,方知上当了,跺脚道:“这不算!不算!板栗哥哥,你赖皮!”

    板栗得意地笑道:“这要都不算,还有啥计策才能算?兵不厌诈你没听说过?”

    秦淼无言以对,想了一会道:“那也不能吹哨子。吹哨子就表示出事了,怎能乱吹?”

    板栗笑了起来:“谁吹哨子了?”手指那个说听见吹哨子的男娃,“他说听见了,你就信?”

    秦淼满心气恼,又对春子道:“你怎么也叛变了?”

    春子笑嘻嘻地说:“秦姑娘,我们都是分开打散的,我如今算那边山上的。”

    秦淼兀自不服,还要再说,板栗却不管这许多,一挥手道:“把他们都杀了。咱们走。”

    死了的人就要退场,不能再参加。于是,秦淼带的四个人就退到监场的小厮那去了。

    秦淼气极了,被板栗拖着走,问道:“去哪儿?”

    板栗笑道:“去烧你们的粮草。”

    秦淼捂着嘴大惊,又一想这是闹着玩的,讪讪地放下手,又问道:“你拉着我干嘛?”

    板栗一边猫着腰在树林里窜,一边四下打量,嘴里轻声道:“让你跟着我见识见识,看我是怎么用兵的。”转头对着她笑,“别管那么多,你已经是死人了。我在跟鬼魂说话。”

    秦淼擂了少年肩头一拳,嗔道:“你才是死人!”

    春子等人都捂嘴偷笑不已。

    几人悄悄地摸上山头,再往上就是葫芦的中军所在地,一根竹竿挑着件上衣在空中随风飘舞,那就是帅旗了。

    板栗挥手让人停下,伏在树丛中,小声对春子道:“你上去瞧瞧,看他们粮草在哪儿。”

    春子也玩得很认真,想着大少爷向来心细,不敢大意,愣是爬着上去了。远远看了一会,又爬了回来。

    板栗听说粮草在山后半山腰,便知葫芦是靠着山腰的山泉和水井扎营的,为的是方便埋锅做饭。

    就算是玩乐,有些事也得符合情理不是。

    他便留下三千人,嘱咐他们随时接应,自己带着春子和秦淼往后山摸去。

    翻过山头,板栗再次让春子去哨探,他和秦淼躲在一块大石后,四处张望。

    秦淼见他如此认真,也被他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给触动了,好似他们真要去烧粮草似的,禁不住就紧张起来,凑到板栗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板栗哥哥,怎样才算烧了粮草?”

    板栗应道:“把这代表火的红布扔到粮包上,只要扔进五块,就算烧成了。”

    两人靠近趴在地上,身下是杂草枯叶,脑袋凑一处小声说话,彼此的鼻息都能闻见。

    板栗张望了一会,转回头,见小女娃一张小脸就在近前,其颜色粉艳明媚,便笑嘻嘻地赞道:“淼淼,你长得真美。你这小嘴儿就跟那花瓣一样。”

第055章 赞美

    秦淼听了十分欢喜,歪着脑袋有些害羞地问道:“真的?”

    那葫芦哥哥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

    板栗凑近她,细细地端详那黛眉、凤目、琼鼻、红唇,看完点头道:“让我想想,就跟那四月里的杜鹃花一样艳。不对,杜鹃颜色太平常了,看着不大纯净。我觉得你这嘴唇就跟我家四五月开的玫瑰花瓣一样,又红又润;这脸色跟那荷花的花瓣一样,白里透粉。你这眼睫毛——”抬手轻触——“咋这么密又这么长哩?比小葱和红椒的都要密,香荽的跟你差不多。”

    秦淼被他触得有些痒,禁不住就脆声笑起来。

    笑完又对他脸上看了看,道:“板栗哥哥,你的眼睫毛也好长。你眼睛跟小葱师姐长得一样。这么一眯,那么一眨,我就晓得你要出坏主意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撑住下巴笑个不停。

    两人说得高兴起来,似乎把烧粮草的事给忘了。

    板栗忽见身边有丛灌木,叶子已经红透了。兴致一起,从顶端掐了一支,连着五片红叶,若两只蝴蝶并列展翅。

    他把它簪在小女娃发髻间,脑袋后仰,审视一番道:“好看!比戴花好看。衬得你面色越发娇嫩了。”

    秦淼伸手摸了摸,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板栗道:“真的!我还能哄你。这样最是别致了。所谓‘天然去雕饰’,比簪金戴玉来得好。”

    秦淼就喜滋滋地放下手,想着待会让葫芦哥哥瞧瞧去。

    前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春子爬回来了。

    他来到板栗身边,跟他嘀咕了一阵子,板栗便扯了扯秦淼袖子,道:“走,烧粮草去了。”

    秦淼就着急起来:“哎呀!板栗哥哥,咱们光打仗不成么?要是烧了粮草,葫芦哥哥他们吃什么?”

    板栗见她较真,忍笑道:“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死人咋还管他们吃什么?”

    春子听了,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秦淼瞪了他一眼,悻悻地闭嘴,只得跟着他们去了。

    三人都不出声,板栗一路小心翼翼,那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其谨慎认真的样子让秦淼十分佩服。便是这样,他也不忘记为秦淼拨开树枝荆条,又不时地扯她避过坎坷山石与刺丛。

    穿过一段树林,忽然,板栗站住不动,对着前面的大树望去——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半空中荡过来,还不到板栗面前就抬脚对着他踹下去。

    板栗纵身闪过,嘴里叫道:“你还真踹呀?我可是你亲哥。你就不怕把我踹伤了?”

    秦淼看着从天而降小葱师姐发呆:这还是玩游戏么?

    要是板栗哥哥刚才没躲开,那不是要被踢中了?

    小葱丢下手中的绳子,笑道:“踹伤了活该,谁让你学艺不精的。你咋才带了一千人来,其他人哩?”又转向秦淼,“你怎么投敌叛变了?”

    秦淼急忙道:“我没投敌。我已经死了。还有人在……”

    忽地顿住——死人怎么能透露军情呢?

    小葱嗤地一声笑了,道:“原来你也战死沙场了。”说着,禁不住又笑,“这也有个死人哩。”

    随着她话音一落,从树后走出三人,其中就有泥鳅,另外两人飞快地跟小葱将板栗和春子包围起来。

    板栗大惊道:“泥鳅,不是让你去水路拦截我小舅和万元了么,咋跟小葱碰上了?”瞅见妹妹身上衣裳已经换了,“你改装?”

    小葱得意地说道:“我把衣裳脱给小草穿上,让她扮作我的模样守在山前,我就去拦截泥鳅了。嘻嘻,黄瓜跟李敬贤还在傻傻地等,以为我坚守不出哩,想着把我拖在那也不错,谁知我早脱身了,另出奇兵。”

    板栗顿时捶胸顿足,怪那两人太胆小,一阵冲杀,不就露陷了。

    秦淼见对方也折了一支人马,不禁大喜,忙跳到泥鳅跟前问道:“泥鳅哥哥,你是怎么死的?”

    本来紧张对峙的几人听了这话都乐不可支,泥鳅却脸红了。

    怎么死的?他可是真的中了美人计了。

    见了小葱后,他也提高警惕,两人各逞机心,来来往往对了几个回合,嘴巴也没闲着,互相打嘴巴官司。

    从小葱的金蝉脱壳扯到泥鳅的水路拦截,从树林中飞起的鸟儿猜测那儿有没有埋伏,又从鸟儿扯到烧烤麻雀,再然后小葱就指着山谷里的野草说这个叫做什么药草,能治什么病,那个野菜用来包饺子最好吃,渐渐泥鳅就忘了神,感觉出来郊游来了,还有佳人相陪。

    正扯得高兴,就被小葱出其不意地拿下了。

    他还不服,说要是在战场上,他肯定不会跟她闲扯,所以这个计策不算高明。

    小葱则说,眼前事就眼前论,他心神不专,便是在战场也一样。

    演习就该根据实情临机决断,若总是说,假如在战场我会如何,那不过是空想、纸上谈兵而已,等真到了战场,就不是那回事了。而她这样的,常常根据实情用心应对变化,到了战场也会根据实情想点子,就算不能有大成就,至少要比他这样凭空想象好。

    泥鳅听她说得有理,无法可想,只得战死沙场了——即便是小儿嬉戏,那也不能失了名节,投敌叛变啥的不用想。

    板栗懊恼地瞪着泥鳅道:“我都不晓得咋说你好了!唉,反正你也死了,跟死人说再多也没用。”

    小葱却对另外两个男娃一挥手道:“给我上!他在拖延。没准有后招。咱们速战速决。”

    还没动手,就从板栗身后树丛中钻出一个人,双方人数就一样多了。

    秦淼惊愕极了,对板栗失声叫道:“你不是让他们在原地接应的吗?”

    板栗一面警惕地跟小葱对峙,一面头也不回地笑道:“你就算是个死人,我也要防着你。不然,说不定就会发生忠魂救主的事。”

    秦淼听了连连跺脚嚷道:“板栗哥哥,你真是坏死了!”

    泥鳅却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葱笑道:“这才一千人,还有人哩?怕是下去烧粮草了吧?”

    板栗也笑道:“妹妹只带了两千人,咋说我都不信的。还有人埋在哪儿?”

    说话间,另外三人也干上了。

    上强推了,下午一点加更一章。另外,这文十八号上架,亲们要多支持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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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