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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4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三更求粉。

    ***

    板栗问:“皇上准奏了?你不是才换防回来吗?”

    刘井儿好整以暇地回道:“虎禁卫右将军可是个好缺,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它空出来呢。我请战,别说皇上高兴,就算皇上不答应,自会有人怂恿皇上答应的——他们巴不得我走。”

    板栗气坏了,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也知道这是个好缺?你也知道别人巴不得你走?那你还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葫芦哥费心巴力地把你弄回来,这会子全白忙活了!”

    红椒白了板栗一眼,嗔怪道:“大哥!”

    大哥明知道刘井儿请战是为了她,还这么数落他;再者,他也是为了张家,若不是紫茄玉米和小苞谷被秦霖带走了,他何必多事,待在京城不是好的很。

    刘井儿道:“等打完了仗,我再回来就是了。”

    板栗嗤笑道:“你做梦呢!出去容易回来难。我瞧你顾头不顾尾,到时候再想回来怎么办!”

    刘井儿不在意地答道:“怎么办?等不打仗了,我告老还乡成不成?那更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板栗不禁哑然。

    红椒听了不禁心情激荡。

    世人看重的名利,井儿他好像从没放在心上,那天马行空的自由、无拘无束的心态,令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又充满期盼向往。

    二姐的神情落在香荽眼中,她心下了然。

    “大哥不用操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呃——”香荽说了一半停住,不知如何称呼刘井儿,叫“井儿叔”不行,叫“井儿哥哥”还没到时候,只得含糊道——“有刘将军跟着,也多个照应。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难道刘将军这次出征了,皇上就一辈子不许他回来了?”

    南瓜和山芋也纷纷点头,他们也一样不知如何称呼刘井儿,也一样含糊其辞。

    张槐和郑氏相视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郑青木跟着刘总管匆匆跑进来。

    “青莲不见了?”众人大惊。

    青木焦躁道:“他昨天原本说要投军的,我跟他娘都没答应。今天一上午没见他,还以为在书房看书呢。谁知留书出走了,说是要去安国找紫茄。”

    板栗脸色就变了。

    郑氏见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忙上前道:“都别急!依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有好些书生为了长见识特意出去游历么。青莲放不下紫茄,留他在家里也没心思用功,让他出去闯闯也好。”

    她转向板栗道:“打仗的事娘不懂。但娘以为,秦霖和高凡此次带走紫茄,绝不是为了报复和挑起两国争斗。所以,娘觉得你在武力威慑逼迫之外,有必要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出使安国,向他们陈述厉害和决心。攻心为上嘛。顺便告诉紫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郑家的闺女固然不能贪生怕死,但也绝不需要贞洁烈女,玉石俱焚的事万万做不得!爹娘生养她不容易,教导了这么多年更不容易。进一步,万丈深渊;退一步,沦为天下笑柄,进退之间,如何取舍,让她仔细思量、用心斟酌后决定!”

    言尽于此,她实在不能说更多了。

    情之一字,奇妙万分:可使人陷入仇恨,可使人化解仇恨;可令人升华,可令人堕落。如何行事,却无定式,端看各人情形了。

    香荽听后沉吟不语。

    板栗郑重道:“娘放心,儿子记下了。”

    南瓜想了想道:“大伯母,要不侄儿跟大哥去怎么样?”

    张槐摇头道:“不能派咱们自家人去。”转向板栗,“你、葫芦和小葱更不能去。”

    板栗点头道:“这个自然,岂有送上门去的道理。”

    再对南瓜等人吩咐道:“大哥自会安排。青莲走了,你们就不要再跟着添乱了。在家好生照看着,奶奶外婆那里常去安慰。”

    众兄弟姊妹都点头答应。

    板栗又安慰大舅舅,说到了边关,就使人去寻青莲。

    郑氏对青木笑道:“哥哥不用担心。这些孩子没一个省心的。想是青莲觉得,香荽七八岁就能在外闯荡,他这么大了,又是男娃子,还比不过香荽?玉米不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要我说,让他们在外吃些苦头也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郑青木听了释然,点头道:“说的也是。再怎么样,他比红椒山芋去黑莽原的时候要大许多,又读了这么些年书,见识也要广一些。就当他出门游历好了。就是他奶奶跟前,又要编谎了,只好说他跟他大哥历练去了。”

    这些事都扔给长辈们操心,小辈们都去军营送哥哥姐姐。李敬文的几个弟妹都跟去了,他们来了一天,还没见着大嫂小葱呢。听说要带兵出征了,当然要去送了。

    这样的送别,在京城内外许多家上演。

    原来,此次朝廷并不需要征军。然那女子可投军的圣旨一出来,远地方还未得到消息不说,京城附近却掀起了一场女子从军热。

    这些女子中,倒有一半是因为心性要强,希望像玄武将军一样建功立业的。另一半则分两种情形:其一便是父老弟弱,因孝道从军;其二是想去军中学医,以便日后有个傍身的技艺。

    不管因何缘故,有圣旨明示,她们都获得了家人支持,都有家人相陪而来。

    小葱看着涌到军营前的各色姑娘傻眼,急忙上奏,请英武帝定夺此事。

    英武帝闻奏,龙心大悦,正中下怀。

    可见他这一举措是合乎民心的,因此传谕:令玄武将军按圣旨要求征收女兵,只限三日。三日后休止,等下一拨募兵时再说。

    所以小葱就忙了,昨晚一夜不曾睡得觉,做各项准备。

    她派人在城内城外张贴通告,定于今日辰时在西华门外军营大校场招收女兵。

    招收分两处进行:

    一处由军中大夫帮忙把关,检验投军女子缝补洗刷、包扎上药等手段。只要机灵反应快、干活利落就行。不过是防止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小姐招进去了,吃不得苦,还给人添麻烦。

    另一处则简单设置三道关,分别由三名普通靖军把守。也没设置什么特别障碍,规定凡投军的女子,不论用什么法子,只要从这三人手下闯过去,就录取了。

    这下可就热闹了!

    老军们都心有戚戚,觉得这些姑娘也忒不容易了。

    他们当初募兵时,简直是被拉去的,只要好手好脚的就算数,谁像这样啊,要打过三个大男人才准投军。

    大家都怀疑,这样能收到合适的女兵吗?

    除了玄武将军,谁能在三个男人手底下闯过?

    然而,当第一个农家姑娘手持铁耙子,把三人打得连跳带窜,不得不闪避开的时候,所有的老军都轰然炸开了。不是佩服,是骂那三人太怂包,真丢人!

    小葱微微一笑,心道今儿就让你们这些男人都见识见识,女人也有厉害的,不过平日都隐藏着罢了。

    有一人开头,后面就跟着来了,闯关的方式五花八门,既紧张又令人发笑,校场上哄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时,红椒在兄弟姊妹们的簇拥下来到校场。

    在他们身后,另有一群气度不凡的人跟着,其中有张杨、赵耘,原来是英武帝身着便服,亲自带着朝臣来观看这比试。

    不知为何,王穷和田遥也在其中。

    小葱的奏折递上去后,到底还是有御史忍不住,出面谏言说,把娇滴滴的女子招入军中是白费力气,毕竟像玄武将军那样的女子不是随便就能遇上的。

    英武帝便道,不如大家亲去校场,看看玄武将军招收的女兵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若实在不成个样子,就取消此举,只许她们跟着军中大夫救治伤患。

    御史们大喜,众臣也觉得新皇虚怀若谷,善于纳谏。

    于是,大家才拨冗前来观看。

    才一到这,就被校场上沸腾的声势给惊住了,不知气氛为何如此热烈。

    红椒一看校场上的情形,就觉得热血沸腾。

    刚上场的,是个高高胖胖的姑娘,手上握着根擀面杖。

    虎子睁大眼睛叫道:“这不是……不是那个……”

    他没说下去,却望向香荽。

    香荽也认出来了,这个女子叫方桂花,就是长兴街包子铺的老板家闺女。因王穷请她吃的包子,就是这女子家做的。

    “她怎么来了?”

    香荽满心疑惑。

    她却不知道,方桂花因为长得高壮,便难得寻好婆家。这次听说圣旨许女子投军,就发誓要像玄武将军一样,挣一份功名回来,让那些不愿娶她的臭男人后悔去。

    且说眼下,方桂花双手握着擀面杖,恶狠狠盯着对面三个臭男人,把他们看成拒绝自己的某某和某某。

    对面三个靖军经过一上午的考核,再也不敢小看这些女子,打点精神全力应对,不然可又要被换下去了。

    正准备着,方桂花忽然就冲了过去,那擀面杖舞得“呼呼”生风,毫不留情地砸在第一个靖军肩膀上,脚底下也没闲着,跟柱石般的胖腿一个横扫,那靖军就趴下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打得两人鬼哭狼嚎,就这么硬闯过去了。

    两名靖军倒地的时候,都在心里哀嚎: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啊!

    围观的人都看得掉一地眼珠,静了一瞬,然后掌声如雷。

    英武帝也禁不住抽了下嘴角,暗道这样的女子就适合上阵杀敌,不适合相夫教子。

    红椒笑弯了腰,道:“都说‘一力降十会’,没想到是女子。”

    ***

    谢谢亲们,再赶就是明天的了,第四更是赶不上了。

第585章 火一样的红椒

    抱歉,更晚了。删了重新写的。祝大家节日愉快!

    ***

    花生笑道:“光有力气还不成。技近乎道,她常用擀面仗,都玩出道道来了。”

    大家轰然大笑。

    兵部尚书看着意气风发地走到玄武将军面前的方桂花,小声嘀咕道:“如此闯关,招的虽是女子,个个都抵得上汉子,哪有一点女儿气!”

    赵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低声打趣道:“大人不必担忧,这是募兵,并非选秀……”

    众大臣都偷笑,英武帝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此情此景,御史们也都无话可说。

    就在众人以为,照这么下去,玄武将军麾下将聚集一批女汉子的时候,场上来了位俊俏的小姑娘。虽比不得官家小姐文雅,却也是娇娇娆娆的,行动似弱柳扶风。

    她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蓝花衣裤,腰里还系着围裙,手上拎了把木制的菜刀,仿佛刚从厨房出来。

    一位御史脱口道:“这个不成!”

    众人也都替她捏了把汗,觉得她应该去照顾伤患,而不是上阵杀敌。

    大家便都盯着场中,要看这女子如何闯关。

    小姑娘磨磨蹭蹭地走上前,眼光在面前靖军身上一扫,先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那靖军脸一红,傻呵呵地还了她一个微笑。

    正甜蜜蜜的时候,小姑娘左手一扬,一蓬白雾当头罩下来,右手菜刀跟着就剁。

    众人就听见一声惨嚎,跟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原来她冲那靖军撒了一把面粉,趁乱砍倒了他,冲到第二关前,跑得那叫一个溜刷。

    这小姑娘把各种心机手段都用上了,什么面粉、辣椒粉,最后还砸了个豆腐丸子。这些都是迷惑人的,最厉害的是她用菜刀砍人的时候,毫不手软,把拦路的靖军当鸡杀,看得一帮爷们眼珠子都不转了。

    原以为是个温柔的,谁知比包子铺的方桂花还要狠!

    最后一个靖军也是个狠的,不为美色所惑,然他的下场也最惨,比前面两位都惨,都见血了——谁让他死拦住人家不放的!

    小姑娘手持菜刀,杀到高台前,仰脸问小葱道:“将军,我算不算过了?”

    小葱忍住笑,肃然点头道:“当然算!快去登录名册。”

    小姑娘高兴地大叫一声,扑向一旁的方桂花道:“方姐姐,我终于能当女将军了。”

    原来两人认识。

    众人听得轰然大笑起来。

    小葱抬手下压道:“笑什么?不想当将军的军士,不是好军士!下一个!”

    红椒便深吸一口气道:“我去了。”

    山芋南瓜等人顿时莫名紧张起来,只有香荽笑吟吟地望着二姐姐,丝毫不担心。

    此时,只有他们自家兄妹和李家兄妹以及随从丫头跟着,板栗和刘井儿有军务在身,没跟他们一起过来。

    红椒大步走向场中央,步履矫健,身姿挺拔,展现了与之前众女截然不同的风采,一望而知是练过武的人,举止气度大方干练,没有半分忸怩之态。

    围观的靖军顿时眼睛一亮,观看的百姓更是窃窃私语,校场中一片嗡嗡声。

    田遥如被雷击,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说不出话来。他早就预见到红椒会投军,可是,真看见她走进军营,却依然无法承受。

    似乎她这一去,就永远离开他了。

    王穷同情地看着他,暗叹了口气。

    英武帝不认识红椒,却是见过南瓜和山芋的,见红椒和他们在一起,又与众不同,便估摸着是张家人,于是问张杨道:“这女子是谁?”

    张杨忙回道:“这是微臣侄女,叫张火儿。”

    英武帝微微颔首道:“倒有几分玄武将军的风姿。”

    众人忙都注意观看。

    说话间,红椒已经来到第一个靖军面前。

    这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了,刚才又换了一批。

    这人凝神戒备,怕红椒耍什么计谋。谁知红椒与之前人都不同,素手一捏,就这么握紧小拳头朝他面门砸过去。

    那军士见她来势凶猛,一边侧身闪避,一边出拳还击。

    就在大家以为二人有一场龙争虎斗的时候,红椒却趁那靖军闪避的当儿,小蛮腰一扭,擦着他的身子急掠而过,冲向下一关。

    只见她仿若蜻蜓点水般疾奔,看花了眼的,只当一朵红云往前飘去,显见得轻身工夫不错。

    第二关,红椒依然还是那个招式,那靖军依然没拦住她。实在是她太快了,拳头又狠。

    到第三关的时候,不等红椒先出手,那靖军居然主动出击,拦住她厮杀起来,看得众人傻眼——这是个什么状况?

    原来,小葱给守关靖军规定的任务是拦截,还不能尽全力。毕竟这只是考校比试,又不是挑选武状元。要是太严了,可就招不到女军士了,对女子也不公平。

    谁知来的女子都是奇葩——没两下子她也不敢来就是了——要么过不去,要么过去的都十分凶狠,竟不是闯关成功,而是把三个男人都揍倒了。

    这可就让一帮军汉脸上过不去了。

    因此,这比试到最后就变味了。

    最后一名军汉对着红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让这姑娘连续闯过两关后,还十分轻松地从自己手底下过去。怎么着也要拦她一拦,最后算她比试成功就是了;眼下当着人,决不能丢脸!

    因此,他便全力以赴地迎向红椒。

    想速战速决的红椒可就郁闷了,以为大姐成心不让自己投军,所以才故意命人为难她。

    她本没打算用兵器,又不想当着许多人赤手空拳跟一个大男人缠斗,因此拳来脚往过了几招后,趁着对方一矮身子,纵身跃起,脚尖在他肩头上一点,凌空翻了过去。

    围观靖军一片哗然,当即冲过来十几个阻截,想看这女子到底有多大本事。

    如此一来,红椒更加确定是大姐有意为难她。

    她一咬牙,也不落地——省得被人围住,把众人的脑袋当粪池里的木桩,就这么提气凌空虚渡,直奔前方高台而去。

    急速奔行间,腰间短裙飞扬,衣袂飘飘,红带乱舞,恍如仙子降世。

    一帮老军汉被踩得哇哇大叫,也顾不得欣赏美人了,都愤怒之极。

    然后,更多的人围上来,连兵器都亮出来了,一定不让她去前方。

    山芋等人看呆了,都跳脚大喊大叫: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是违规!”

    “这么多人打一个,不要脸!”

    ……

    红椒也生气了,从腰里抽出软鞭,一个“横扫千军”,荡开好几杆长枪,一边叱喝道:“再不散开,姑娘可要抽你们了!”

    英武帝看着那个视众军若无物的女子,心内十分震惊。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痴傻的田遥一眼,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张田两家的亲事不成了。

    这样一个火一般的女子,是绝不会允许丈夫纳妾的。

    比起她大姐张灵儿,这个张火儿更奔放热烈、率性火辣,眼里断容不下一粒沙子。

    众臣都纷纷向张杨称赞,说张家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什么的,却是口气敷衍。

    张杨也不在意,只道“过奖”。

    再说前面的小葱,也被这意外事故弄呆了。

    刚要上前喝止,旁边一位指挥使劝道:“将军且等等,让他们试试这女子的厉害也好。往后也能酌情任用。”

    小葱便停住,暗想道,也对,让大家知道红椒的厉害,省得将来说闲话,说她任人唯亲。

    正混乱间,板栗和刘井儿策马从左边奔过来。刚才他们忙军务去了。

    刘井儿见一群汉子围着红椒斗,红椒在他们脑袋顶上打转,眼看支持不住,就要掉下来,不禁大怒:这帮家伙,真动刀枪呢!

    他暴喝一声道:“红椒!”

    红椒听见刘井儿的声音,心中一动,也不往前了,前面人太多了,转而向他奔去。

    脚尖在最后一个靖军脑袋上一点,腾空飞起——

    刘井儿急打马上前,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她,放在马背上,低首问道:“没事?”

    红椒摇头喘气道:“没事。”

    一边转向板栗,委屈地说道:“哥,大姐……不让我去。”

    板栗听了诧异不已,催马上前。

    众军见玄武王来了,忙散开一条道让他进去,又都抱拳齐声道:“见过王爷!”

    板栗挥手免礼,来到小葱跟前问道:“怎么回事?”

    另一边,英武帝眼光在刘井儿和红椒身上打了个转,便移向玄武王。见他过去了,也对王相等人道:“去看看。”

    一群人便走向玄武王兄妹。

    小葱这才发现,原来皇上来了很久了,急忙引入大帐看茶。

    只有田遥,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马上那一对人。

    火辣的红椒,在魁梧的刘井儿身边,显得那么娇柔,看上去刚柔相济,无比谐和。

    他脑子轰轰响,彻骨的疼痛比那日跟红椒分手更甚。

    他还有必要出使安国吗?

    只见刘井儿跳下马背,牵着马走向人群,对着他们大喝道:“你们好出息,这么多男人围着一个女人斗,丢人不丢人?”

    众军这时都知道红椒是谁了,不禁都傻笑起来,都围上来向红椒赔罪,又诉说缘故。

    红椒这才恍然大悟,大家都笑了起来。

    乱哄哄人丛中,王穷小厮走向虎子,一边叙闲话,一边眉飞色舞地告诉他说,他家少爷明日要随玄武王去边关,然后出使安国,他也要跟着去。

    香荽听了一愣。

第586章 美人计之大成

    王穷要去出使安国?

    这是他自己想起来的,还是奉皇上之命?

    香荽一边沉吟,一边望向前方,只见大哥大姐和众人簇拥着那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走出大帐。她心下狐疑,因觉得他有些面熟,再联系站在身边的王相、赵耘叔和小叔等人,已经猜出此人身份了。

    他做普通文士装扮,然气势雄浑,意态挥洒。

    这时往前一站,虎目扫向校场众军和百姓。

    板栗见状,急忙高声喝令:“众军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率先和小葱跪下参拜。

    王相等人也都跟着跪下了。

    众军大惊后大喜,呼啦跪倒,齐声高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整齐划一,可见平日军容集训成果出色。

    这其中,尤以才招募的女兵最为激动:她们小门户的女儿,没想到今日能得见天颜,新皇可是才登基啊!

    百姓们都吓傻了,哆嗦着跪下,只顾喊“皇上”。

    英武帝挥手叫起,勉励了众军一番,特别鼓励了新招的女兵。

    因说道,裙钗报国,其志可嘉,上体天心,下孝父母;便是将来不能个个都像玄武将军一样进入朝堂,然巾帼英豪,当更比一般女子明白大义事理。将来侍奉夫君、教育儿孙也都要比一般女子更强才对。

    众女听得热泪盈眶。

    小葱也十分感激。

    今日皇上这番话传出去,将来这些女军士不愁嫁了。

    英武帝简短说完,也不逗留,便与众臣离去。

    板栗忙命刘井儿率禁军护送皇上回城,隐藏的龙禁卫也现身接驾。

    英武帝在板栗等人的护送下往校场外走去,众军和百姓均跪下高呼“恭送皇上”。

    一行人走到张家兄妹跟前,英武帝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打量跪在地上的众少年,问道:“谁是张水儿?”

    张杨和板栗小葱听了一惊,不知他为何要点名问香荽;王穷更是心中一沉。

    香荽也诧异,便抬头回道:“小女子是张水儿。”

    英武帝往年曾见过香荽。今年七月份,大苞谷认祖归宗时,在刑部大堂上还见过。

    但是,这么近距离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他仔细打量儿子心仪的女子,觉得她姿色也就中上;举止自然,对着众人丝毫没有慌张和害羞,但也不像一般大家闺秀在这种场合下做出的端庄知礼的模样,其神情天真无邪,满脸好奇中还夹着一丝丝的困惑。

    两人对视半响,英武帝才又道:“听说你当年十来岁的时候就金殿面君,且毫无惧色?”

    香荽把头一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告诉他道:“回皇上,那时小女子年幼,无知者无畏。如今想起来,其实有些后怕呢。”

    英武帝瞅着她娇憨的神情,“哦”了一声,却闲闲地说道:“朕看你现在对着朕,还是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香荽又微笑告诉道:“小女子刚才心里想事呢。恍惚觉得皇上跟当王爷的时候不一样了,明明没穿龙袍,瞧上去不怒自威,心想这是为什么。”

    英武帝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那你想明白没有?”

    香荽想了想,才道:“怕是心中装着大靖江山和天下苍生,自然不同……我大嫂嫁过来,没管家的时候是一个样子,可悠闲了;等我娘让她掌管王府内宅,那气势就不同了。”

    板栗急忙喝道:“别胡说!有这么比的吗?”

    英武帝哈哈大笑道:“这么比也没什么不对。‘在其位,谋其政’,还真是那个理儿!张水儿,朕问你,为何你没像你大姐二姐一样去投军?”

    香荽道:“小女子不是那块料!一个人做什么,总跟际遇和性情有关。像我大姐投军,那是被逼的;我二姐投军,因为她性情爽利、酷爱武艺,加上皇上英明,下了那样一道圣旨,也让她赶上了;小女子比不得二位姐姐,只能做些缝补洗刷的家务活计。”

    王穷见香荽始终神情自如,毫不作伪,赞颂皇帝之言纯朴自然,说到自身又十分谦和低调,丝毫没想在皇帝和大臣面前出风头,禁不住又喜又忧。

    王相也暗自点头。

    英武帝心中更是犹豫,觉得儿子并没看走眼,迷恋张水儿并非少年冲动。他不动声色地扫一眼王穷,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内情的大臣们见皇帝对张水儿如此青睐,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张杨和板栗——张家要出一位皇妃了么?

    张杨和板栗有些不安。

    好在英武帝并未再多问香荽,很快带着人离去。

    等他走后,众人才起来,兴奋地议论。

    这时小葱过来,略问了香荽几句刚才的事。

    听后沉默了一会,才吩咐弟妹们先回府,说她比板栗晚两天出发,出发前还要回去跟家人告别,今晚却不能回去了。

    山芋和南瓜忙带着弟妹们回城去了。

    进城后,天光已经暗了,香荽借口说要去铺子看看,却带着虎子、黑娃和白果三人往长兴路的茗香居茶楼行去。

    到了茗香居,她自和白果要了间雅间坐着喝茶,虎子和黑娃却在楼下等。

    天黑的时候,两人引着王穷走进雅间。

    见面寒暄已毕,王穷看着灯下做男装打扮的少女,心中感觉更比前次不同,禁不住情意流露,眸光幽长,如同沾在她面上。

    他轻声问道:“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香荽道:“有一会子了呢。”一边示意他喝茶。

    王穷便含笑解释道:“在宫里耽搁了一会,就为出使安国的事。”

    香荽忙问道:“王翰林怎么想起来要出使安国呢?”

    王穷奇道:“姑娘怎么猜到是在下要去,而不是皇上派的差使?”

    香荽摇头道:“我哪里能猜到。我就想,若是皇上的主意,不一定会派你去。我就猜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是不是?”

    王穷点头,简短答道:“是。”

    便望着她细密睫毛下的黑瞳不语。

    香荽忙往他跟前凑近些,单手托着下巴,凝视着他轻声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可有把握能成事?”

    王穷微笑道:“想法是有一点。能不能成事得靠玄武王和白虎公,在下不过在一旁略尽绵薄之力。”

    遂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他觉得,秦霖恐怕是真想跟郑家结亲,“当年玄武王将南雀国的青鸾公主掳来,那是因为公主是南雀国的储君,非同小可;如今郑姑娘不过是白虎公之妹,秦霖并不能用她来逼迫大靖。果然伤害了郑姑娘,只会令玄武王和白虎公大怒,到时安国休想存世……”

    香荽听得出神,默然无语。

    王穷继续道:“所以,在下推测,秦霖亲至神都,将郑姑娘掳走,确实出于爱慕。”

    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神采,对秦霖此人百思不得其解。

    香荽迷惑地说道:“可是,别说我外公外婆、大舅舅大舅母和大表哥不会答应这门亲,就算他们答应了,皇上还不答应呢。秦霖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就为了给自己找麻烦?”

    王穷想了想,道:“也未必……之前,高凡利用了此事,差点搅得大靖朝堂大乱。眼下却不同了。”

    他并未往深里说,香荽却从“之前”和“眼下”联想到逼宫的事,也聪明地不再问。

    王穷道:“在下此去安国,当向秦霖施压。安国成立日短,根基未稳,就算有高凡辅佐,也未必敌得过大靖玄武王、白虎公、朱雀公三灵会聚。更何况,皇上知道玄武王兄妹同心,联手战力翻倍,为此特地让玄武将军入朝参政,可见其决心。”

    又分析道,大靖虽然不惧安国,但郑姑娘还有张家两个儿子都在秦霖手中,自然希望把他们安全救回来,这就需要在武力之外谈判了。

    香荽听完沉思。

    王穷说完后,才柔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话?”

    香荽想起今天娘说的话,破天荒幽幽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开口。

    王穷心里一紧,忙劝道:“姑娘别急……”

    香荽轻笑道:“不是急。我听说你要出使安国,就想请你带句话给紫茄姐姐。”

    王穷忙道:“姑娘请说。”

    香荽沉吟了一下,才郑重对他道:“你见了紫茄姐姐,告诉她:郑家姑娘不能贪生怕死,但也不需要贞洁烈女,玉石俱焚的事不许做;还有,美人计可在多种情境下运用,也并非世人以为的那么不堪,以色迷人是最拙劣的,以情动人才是大成……”

    王穷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当着自己大谈“美人计”,半天转不过弯来。

    香荽一边沉思一边说,说完了,才觉雅间有些静,定睛一看,王穷正呆望着她。

    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他为何是这副表情,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王穷也跟着笑,凑近她小声请教道:“以情动人固然大成,那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香荽望着他只是笑,却不肯再说。

    王穷忽然道:“在下刚从皇宫出来,才得了消息:原英王世子妃被封为太子侧妃,太子妃之位空悬……”

    香荽被他忽然转变话题弄得一怔,问道:“这是为什么?”

    猛想起秋霜的事,忙道:“怕是皇上想重新立太子妃。”

    说完后,再对上王穷深邃的眼眸,心中一惊,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话。

第587章 泥足深陷情网中

    王穷轻声唤道:“香荽……”

    香荽对他眨眨眼睛,小声道:“美人计的大成境界,就是以情动人,令对方不忍伤害……你,自动放手……”

    王穷听后心情激荡,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喃喃道:“真是傻丫头!既然动了心,怎会舍得放手!”

    到底还是年幼,实在不懂男人心理。

    面对他的失态,香荽没有惊羞,任他握着手,笑问道:“那要是我不肯嫁你,你会用阴谋诡计害我吗?会不择手段吗?”

    王穷摇头道:“在下怎会做那样事!”

    香荽道:“虽然这跟人品也有关,但若是会,肯定就不是真喜欢。真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舍得伤害她的。否则,就是美人计尚未大成。”

    王穷正情思缠绵,听了这话还是笑出声来,觉得她天真的令人心疼,叫人不忍告诉她真相。

    就算她八岁就流落在外,饱受苦难;就算她曾经收服一群山匪;就算她曾经刑部告状、金殿面君,然而,她终究还是太小了,未经人事,不懂人心,尤其是男人心。

    “香荽,你还小,不了解男人……”因不知如何跟她说,只得捏捏掌中滑腻小手,“男人的野心和欲望,是无止境的……”

    尤其当这个男人站在权利巅峰,再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遏制他的时候,这野心和欲望便会恣意蔓延、膨胀,岂能轻易放手!

    除非真正襟怀广阔和大贤之人,方能像她想的那样。

    然而,纵观古往今来,这种人屈指可数。

    仿佛感受到他的不安和忧虑,香荽轻声道:“若论学问和见识,我是万万及不上你们这些读书男人的;但是,若论对人心的体会,我却有自己的想法。”

    王穷问道:“什么想法?”

    香荽道:“你可见过被大石块压住的小草?”

    王穷点头道:“自然见过。”

    香荽轻笑道:“我娘跟我们说,凡世间有生命的东西,愈被压制,愈能激发生命潜力。潜力愈大,能承受的压力也愈大。被石头压住的小草,总能弯弯曲曲从旁边窜出来;被火烧过的草地,隔年又是一片绿。人也一样:权利和地位能征服一个人,但是却征服不了她的心。人心,只能以情动之!”

    王穷大震,猛然攥紧她的手,盯入她黑瞳深处,半晌才喃喃道:“你的美人计,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用在我身上,已经至大成境界了。此生今世,不论将来如何,哪怕张家跟王家成了仇家,我也不会舍得伤害你的;任凭你嫁给谁,我也不会恨你,只会伤心;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护着你……”

    他颓然发现:再博学,然情到深处,也只能如俗人一般说些可笑的海誓山盟,并不能有一点儿新意。

    甚至他比常人更俗。因为常人若不是情不自禁,便会将这海誓山盟斟酌润色,说得更动听;而他此时却有些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香荽却十分敏感,立即从这些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明白了他的心意,因而跟着心情激动,又不知说什么,遂嗔怪道:“谁对你用美人计了!”

    王穷含笑道:“你没用计,是我自己不争气。”

    白果忽然插嘴道:“姑娘的美人计,用在我们身上也大成了。虎子,哥,是不是这样?我们也不论怎么样,都不会伤害姑娘的,一辈子都对姑娘好。”

    黑娃和虎子听了脸红,又怪她打扰姑娘和王大人说话,一齐用眼瞪她,“美人计能用在这吗?瞧你蠢的!”

    香荽和王穷相视愕然,一齐失声笑了起来。

    笑完,香荽对王穷道:“你也有不聪明的时候,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人心不可征服,连生死也不能阻隔……”

    王穷打断她话,急道:“我明白!”

    若是不明白,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了。

    香荽又问:“那你不信我?”

    王穷点头道:“我信!”

    能不能令那个人放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只要她的心向他,嫁给谁……不重要。

    不是不在乎,而是身为臣子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君臣纲常;若为此令两家陷入危难,更是不孝。

    这一点,两人都十分明白。

    二人相视微笑,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手交握在一起。

    香荽将话题扯回来,慢慢告诉王穷道:“我们两家的女儿里面,紫茄姐姐是最温柔的。就连我还常惹些淘气事呢,她从来都不会。所以,不论是长辈,或者哥哥姐姐们,都很疼爱她,也特别护着她。她从没吃过亏的,连跟村里孩子吵嘴打架都没有过;抄家那样大的事,她也被护得好好的。我让你带这话给她,也不知她听了会怎么样……”

    说着话,她叹了口气。

    王穷便安慰她道:“眼下说什么都枉然。等我去了安国,自会见机行事。依我看,你也不必担心。你们从小一块长大的,郑姑娘心性定不会太弱。”

    香荽点头。

    又说了会话,因白果问她要不要买些吃的来,总不能晚上就喝茶吃点心。

    香荽这才想起来,忙催促王穷道:“明日你要远行,想必家里人都在等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王穷也知这道理,更兼有别的事要急着跟大伯父商议,不能耽搁的。可是,他初识情之滋味,又正泥足深陷,面对香荽,实在不舍分离。

    因此只管拿话支吾,不住轻揉掌中细滑的小手,迟疑不去;又想吩咐茶楼掌柜娘子弄些茶饭来跟香荽一起吃。

    香荽也不舍,然心里也有事,忙劝住道:“明日我会去送大哥的。晚上我也要回家吃饭,家里来了客人——大姐婆家来人了。”

    王穷听了这话,急忙起身。依旧拉着她手叮嘱道:“我先走了。你再坐一会再走,让他们叫辆车来。”

    虎子忙道:“鲁三叔已经赶车来了,在下面等呢。”

    王穷这才放心,再看了香荽一眼,才丢手决然转身。

    香荽等他走后,独坐沉吟了一会,也回王府去了。

    且说王穷,回去用过晚膳之后,那王相才回府。待他用膳歇息一会,二人便去了书房。

    因说起今日册封太子侧妃的事,王相看着侄儿叹道:“皇上看上张三姑娘了。”

    王穷点头道:“今日在校场,侄儿就看出来了。”

    王相道:“这事还未定。皇上虚悬太子妃之位,一是因为不满姜家女,为未来计,需重新择人;二是掂量驱使你——看你可值得皇家重用,并成全姻缘;三则看张家的反应,若张家禁不住未来皇后之位的诱惑,那便不能怪皇家欺人了。”

    说完,仰靠在椅背上,闭目静心。

    王穷盯着那跳跃的灯火出神,也不知想起什么,嘴边忽然漾起一抹浅笑,淡淡的,随时可敛去。

    好一会,又听见伯父幽幽道:“新皇智谋如海,比太上皇强太多了……此一箭三雕,张家郑家自不必说,连我王家都卷入进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穷轻声道:“伯父不必担心,侄儿心中有数,断不会莽撞行事。”

    王相点头,睁开眼睛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命里该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命里不该你的,纵娶回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王穷无声地笑了,很想告诉伯父,这话应该对太子去说。

    ……

    永平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辰时,英武帝率群臣在皇城南门城楼为北征的玄武王践行,太子秦旷则送至西华门外;二十三日,玄武将军随后出发。

    西华门外的官道上,秦旷端着一杯酒,对板栗道:“本宫恭祝王爷早日大捷,班师回朝之日,本宫再来此迎候王爷。”

    板栗忙躬身接过,一饮而尽,然后道:“谢太子殿下吉言!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秦旷又敬过众将官,特别走到王穷面前,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诚恳地说道:“王翰林此去任重道远,且前途凶险,望自珍重!本宫没有别的话说,唯有一条请大人放心:本宫绝不行那鬼蜮伎俩,趁人之危!大人便不信本宫,也当相信父皇。”

    他声音很低,旁人也不知他跟王翰林说什么,只有田遥在一旁听清了。

    王穷忙躬身道“不敢”,又感激地说道:“太子殿下乃人中之龙,臣下岂敢稍有微议。微臣生于明主之盛世,虽年少而被委以重任,不胜感激涕零。唯有精忠报国,方能聊表寸心,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秦旷微微点头,两人对饮了一杯,相视一笑。

    饮毕送行酒,板栗抬手示意,大队人马便开拔而去。一路上旌旗招展、剑戟林立,萧杀之气压过秋风。他此次只带了四万人奔赴边关,其余人马皆在边疆集聚。

    王穷和田遥虽然是文官,因身份特殊,都跟在玄武王身侧。

    一路行去,只见沿途官道两边,无数百姓挥手相送。

    欢呼鼓励声不绝入耳,不像送别,倒像迎接凯旋归来的王师。果然国家强盛了,底气都不一样。

    走出两里多后,送行的人群渐稀。

    忽见前方山坡上站了一群少年,都骑着马,衣饰不俗,原来是张家和郑家兄弟们。

    王穷目光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心中那个俏公子。

    ***

    求双倍粉红。本文进入收官阶段,人多事多,写不快啊……

第588章 一路相随

    “不是说来送大哥的吗?”王穷怅然若失地想,“怕是老王妃不许她出来。也对,今日人太多了。”

    就听玄武王喜悦地笑道:“这些家伙真多事,跑这来。”

    说完冲前方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顿时,山芋、南瓜等人都挥手大叫大喊起来,引得众军士跟着欢呼应和;将领们则纷纷称赞王爷手足情深。

    板栗哼了一声道:“他们不过是找借口出来逛罢了。”

    众人听了大笑。

    蓦然一声悠长的箫声传来,直灌入心底,众将士不自觉安静下来,只闻马蹄步履声杂沓,格外清晰。

    王穷心中猛然一跳,急忙循声望去。

    箫声是从张家兄弟身后的一株大树树冠上传出来的。虽是秋季,树叶发黄,却尚未凋落,因此,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知为何,王穷断定这是香荽吹的。

    箫声既不昂扬振奋,也未充满忧伤不舍的离情,十分宁静祥和,似有相随相伴之意,仿佛要追随他们往边关去。

    王穷沉浸在箫声中,不知玄武王和兄弟们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什么时候走过那山坡,只觉箫声渐渐淡去,最后只余一丝尾音回荡在旷野,又似乎飞上了蓝天。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郊野格外天高云淡。

    当心情安定下来,心头便一片空宁。

    等队伍拐过一座山峰,前方出现一片水面,原来是一个极大的山塘。塘边芦苇丛生,绵绵密密,不过都已经发黄枯萎了。

    正打量间,忽然从山塘对面的芦苇丛中又窜出一股箫声,同刚才的一模一样。

    王穷胸腔被巨大的喜悦灌满,几乎不能呼吸。他已然不知身在何处,忘了周围的人,忘了所有一切。若不是坐在马上,被马驮着走,只怕连走路也忘了,不会挪脚了。

    众军士纷纷低声议论:

    “怎么这曲子长脚,跑这来了?”

    “曲子没长脚,吹曲的人有脚,他来这了。”

    “他从哪来的?路上又没看见这样一个人。要是从山上过来的,怎么跑这么快?”

    ……

    大家盯着那茂密芦苇丛,恨不得目光化为镰刀,将那芦苇砍了,好看看是什么样一个人躲在里面吹箫。

    队伍走过山塘,箫声也如盘旋在水面的水鸟般,隐入芦苇深处。

    可是,王穷心里却升起了无限的期待,他睁大眼睛扫视沿途景物,竖着耳朵凝听熟悉的箫声。

    果然,又走了一刻钟,经过一片竹林时,箫声再起。

    这一次,箫声活泼起来。

    王穷仿佛看见少女奔行在竹林中,绕过一根根绿竹,拨开枝叶,钻出密林,紧紧追着他们而来,紧追不舍……

    他几乎笑痴了。

    众将士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吩咐议论这吹箫人。

    甚至有人开始打赌,赌他这样跟着他们会跟多远。

    板栗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心神失守的王穷,暗自想道,小妹妹也长大了,情窦初开了。这情窦,如同清晨初开的花蕊一般娇艳纯洁,让他忍不住怜惜,发誓不让她受到伤害。

    众将士从竹林中穿过,再次将箫声抛在身后。

    就在大家以为它会在前方某一个地方再响起的时候,那箫声却从左前方林中传来,令人惊喜。

    此后,箫声一直在前,时断时续,一直牵引着队伍行进。

    众人大奇,都道这人怎会跑得如此之快?

    王穷更是诧异万分——难道他弄错了,这不是香荽吹出来的?

    只有板栗心下明白,张家小辈在粪池上练轻功,就是香荽的主意。她在虎王寨的时候,就和白果等人跟着鲁三在寨子后山谷的沼泽地里练习捡鸭蛋。她的轻功,比红椒还要好。

    田遥先没在意,以为是张家兄弟送大哥,故意弄出这花样来。可是,当他听出箫声中若隐若现的情意,再对照王穷脸上神情,想起香荽也会轻功和吹箫,不禁恍然。

    失意人对得意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他难受的了。

    有将领却警惕起来,对板栗道:“王爷,这人来路不明,一直跟着咱们,好像还会武功,要不要属下派人去瞧瞧?”

    板栗听了一怔,不知该怎么说。

    刘井儿哈哈笑道:“瞧什么?肯定是王爷兄弟玩的花样。我猜不是花生就是南瓜。”

    板栗“唔”了一声,微微点头。

    那将领恍然大悟,遂不再多说。

    王穷就郁闷起来:难道他一直在自作多情?吹箫的是张家少爷不是香荽?

    还是不对!

    他现如今心思十分敏锐,直觉曲中流露的情意、追随相伴之意,绝非是他自作多情。

    他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因此看向玄武王。却只看见一张淡笑的脸,便越发确定这箫声不是对他吹的,而是对自己吹的。

    身后的军士们忽然高兴起来,卖力地追着箫声跑。

    每每撵上了,箫声又停了,再响起的时候,又在前方。

    如此反复,两个时辰后,队伍穿过一条峡谷,那箫声就在头顶的悬崖峭壁上响起。

    等他们从峡谷出来,箫声依然不断。

    众人回望身后山顶,远远的,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悬崖上,仿佛身在云端,正自吹奏洞箫。

    因相距太远,看不清她的面容,连箫声都渺然悠荡,似乎随风飘浮。

    王穷一颗心终于沉淀下来。

    果然是香荽!

    她应该送到这为止了。

    不过不要紧,他已经都听会这曲子了。就算她离去,这曲子依旧响在他耳边,回荡在他心里。

    他收回目光,双腿一夹马腹,决然往前赶去。

    时至今日,这人生才丰满丰盛起来,未来灿烂起来,充满吸引力,仿佛有神秘的力量在召唤他,令他豪情满怀,心中充满无数期待,一切努力和奋进都有了不凡的意义。

    ……

    当箫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板栗一声令下,吩咐快马加鞭。此后晓行夜宿,在途不止一日,诸般琐碎事也无需多记。

    到达凌云关后,与等在这里的白虎公会合。

    李敬文也在这里,他是兵部派遣来负责往前线押运军需粮草的。

    自从板栗掌管西北后,上书朝廷允准,在凌云关、飞虎关等地设置了军需库和粮库,常年累月往这里运送军需物资,囤积储备,以备战时取用,省得临时慌张。

    北方也是一样,黑莽原生产的粮食直接运去边关。

    粮食军需并非储存在房屋里,而是挑选有利地势,挖出山洞窑洞储存。这是板栗从张家溶洞储存粮食可以放几年都不坏得出的经验,而北方也多有居民挖窑洞和地窖储存物品,比存在屋子里放时间更长久。

    凌云关因地势险恶,借助这有利地势,建成了数个既深且广的山洞,不但从内地运粮草等物过来,连上次覆灭元国时,缴获了无数装备皮草,甚至牛羊肉等都冻在冰库里。

    不但如此,因元国覆灭后,大靖疆土往西往北推进了数千里,板栗更在凌云关至新的边疆途中,沿线建立许多小型粮库,令人严加管理和防守。

    所以,李敬文等人筹运军需等物从凌云关开始。

    他早几天就来了,吩咐凌云关的粮库作坊日夜加工,制作精粮。

    所谓精粮,就是将大米、黄豆、芝麻、小麦、玉米等炒熟后,磨成粉,搀和在一块,可以当面茶,用开水冲了吃。

    这种精粮是专门配给轻骑兵和探马,用于急行军、突袭和奇袭等特殊情况,每人只需带上数斤,便可支撑十几天,省却了运送粮草辎重之劳苦。

    兄弟几人见面,一番密议后,板栗和葫芦便率领大军赶往西北边疆。穿过连绵的大草原后即进入林海雪原,九月六日到达大靖和安国边界的巴颜喀勒山。

    在军营一番密议布置后,葫芦又离开,往东北边疆赶去,与朱雀公赵锋会合。

    再说凌云关,板栗和葫芦走后两天,小葱带着几千人赶到了。

    李敬文接住她。

    见面问了几句家常话,李敬文便道:“我已经派人给泥鳅送信去了,请他做好准备。”

    小葱瞅着他微微一笑,道:“你放心?”

    李敬文皱眉道:“我就是不放心,才特意延迟一天等你,要嘱咐你些话……”

    小葱很没趣地说道:“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我去找泥鳅,你就放心?”

    李敬文瞪了她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就算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也要小心谨慎,再不能有‘就算死了,张家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不差我一个’的想法。你要记住,如今你不仅是张家女儿,还是李家媳妇;你有夫君,还有两个儿子……”

    小葱楞楞地看着他喋喋不休地唠叨,生怕她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一般,忍不住眼睛就湿润了。

    “……泥鳅在漠西待的日子久一些,差不多已经摸熟悉当地的情形了,你去后,要多仰仗他帮助。你带着一帮不会打仗的姑娘去漠西,那草原广大不说,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是逞强的话,后果就难料了。你别小看泥鳅,他在西南雪州的时候,文治武备都突出……治理异族最在行……”

    小葱靠在他胸前,低声道:“知道了。”

    李敬文道:“你要真知道就好了。你这次去漠西的目的,是配合大哥和表哥从侧面制造机会,不是硬战。这方面,泥鳅定能帮你大忙……”

    顿了一下,又幽幽道:“若不论别的,有他在你身边,我反而能放心。别的……也不怕,我还是信得过泥鳅的。”

    小葱听了哭笑不得,咕哝道:“这么说,你信不过我?”

    李敬文不悦道:“谁说信不过!信不过就不让你去了。”

    心中却暗想道,我宁愿你天天跟泥鳅在一块,也别自己跑去安国逞强,然后回不来……

    泥鳅虽然是文官,可他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小葱。这点,他毫不怀疑。

    当天下午,小葱命红椒穿上自己的麒麟衣甲,率领数万人往巴颜喀勒山赶去;她自己则带着白雪等四个丫头,并方桂花等二十来个新收的女兵,扮作寻常百姓,往漠西去了。

第589章 龙归大海

    巴颜喀勒山位于安国和大靖西北交界处,呈东西走向,绵延八百里。当初板栗攻占此地后,在山中挑了数处险要地势,建立防守要塞,总共驻扎了近二十万人马。

    这次出发前,英武帝因说道,这地方是玄武王领兵攻下来的,且根据五行学说,玄武属北方,遂将最大的关隘命名为“玄武关”,即玄武为大靖镇守北疆的意思。

    玄武关,在巴颜喀勒山以南,扼南北通行之要冲,为靖军西北帅府所在地。

    玄武关内,玄武王府正厅,板栗身着栗色绣金龙王袍,正坐在帅案后。堂下两列将官,从将军往下,到副将军、偏将等,共几十位,且大多是年轻人,均是甲胄在身,神威凛凛,一直排到大门口。

    板栗先传达了新皇登基的消息,引众将向南参拜新君;然后才略述了秦霖和高凡在京城所为,以及新皇攻打安国的旨意。

    众将虽然早就得了消息,此时再听,依然愤怒不已。

    白虎公的妹子,就是玄武王的表妹,秦霖以安国皇帝之尊,亲赴故国神都掳走了大靖两大统帅的妹子,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嚣张至极!

    众将都纷纷怒骂。

    “此次定要灭了安国!”

    “把这狗贼捉了扒皮抽筋!”

    “……”

    胡钧蹙眉道:“王爷,郑姑娘在安国,我等投鼠忌器,如何是好?”

    板栗淡然道:“不但本王表妹在秦霖手中,本王两个弟弟也被高凡带走了。”

    遂又将玉米和小苞谷的事说了。

    众将领顿时哗然,都说这仗没法打了。

    这不憋屈死人嘛!

    板栗起身,抬手压下喧哗,沉声喝道:“吵什么?”

    他唤过王穷、田遥,向众将领引见,说这是皇上派去出使安国的王翰林,另有田翰林,也将留在军前效力。

    大家都一齐看向这两个俊雅青年,十分怀疑王穷去安国能有作为。若是敌人生气起来,一刀把他剁了,又能怎样?

    板栗不管众人神情,自顾对王穷道:“王翰林,本王即刻派人送你去安国。你可还有话交代?”

    王穷摇头道:“该说的,下官已经向王爷禀告过了。”

    板栗沉声道:“此去前途凶险,望大人自己保重。本王明日就会挥军进攻,不能因为大人改变作战计划,请大人见谅。但本王会派两个人跟着大人,以保护大人安危。”

    王穷正色道:“该战就战!王爷进攻愈猛,下官愈安全。还有,无需派人保护下官。既到了别人地盘,武功低了不管用;武功高了,对方必定警惕。不如下官一人前去,他们反而放心。”

    板栗也知这道理,只是心里过意不去。

    这次战争,既为国,更是为了张家和郑家自身。

    罢了,都是大丈夫,不用婆婆妈妈了。再说,王穷来此地也不光是为了香荽,也是为他自己——若能凭着口舌建功,必将青史留名。

    他便取出一沓信:有张杨给玉米的,还有赵耘写给玉米的——这女婿就这么抛下他女儿走了,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有张槐郑氏写给小苞谷的;有郑氏和葫芦写给紫茄的,他自己的……厚厚一摞,郑重交给王穷。

    王穷接过信去,只说了一句“请王爷放心”。

    板栗又唤过两个亲卫,对他道:“这两个人,还是请大人带上吧。随身伺候大人也是好的。”

    王穷刚要拒绝,忽觉那二人正对自己笑,定睛一看,不禁一呆——

    原来是虎子和黑娃!

    他心头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朝板栗躬身道:“谢王爷关怀!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板栗点头,命魏铜将军即刻护送王穷去安国。

    魏铜领命,带着王穷,并虎子黑娃两人率先去了。

    等他们走后,板栗沉声叫道:“胡将军,本王命你率五万人马筹集督运粮草。”

    胡钧听了一愣,但还是上前接令。

    板栗见他有些犹豫的样子,主动道:“本王也不遮掩,实告诉你吧:本王是特地不让你上阵的。令兄胡钊如今可是安国将领,倘若你二人阵前相遇,你当如何?”

    众将官听了,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胡钧。

    胡钧面上闪过决然,咬牙道:“他们不顾亲人死活,险些害了胡家,属下也不会顾恋亲情,如阵前相遇,当拼个死活!”

    板栗摇头道:“任你说得如何坚决,毕竟兄弟一场,哪那么容易下得去手。不如避开。再说,筹集粮草的任务是极重要的,等闲人不能胜任。关内虽然有些存粮,如今大军一到,人吃马嚼,耗费极快。你若能保证八十万人马粮草不间断,本王记你大功!”

    胡钧忙道:“属下并非不愿督运筹集粮草,不过是向王爷表明决心罢了。王爷有令,属下当万死不辞!”

    遂上前接过令箭。

    板栗又道:“凌云关那边是由兵部郎中李敬文督运粮草,你去接应。见了他之后,你二人自己商议,在何处交接为妥;另外,尽力用银两在附近购买粮草,就地取粮,免得长途运送,耗费巨大。”

    胡钧忙躬身应了,退到一旁。

    接着,板栗又接连传达将令,玄武关很快沸腾起来。

    九月八日,玄武王亲率大军越过巴颜喀勒山,向安国进逼,同时,白虎公也在正北方向安国发动进攻。

    然而,此时安国皇帝秦霖尚未归来,只传下旨意:命各地严防死守,无论如何不得迎战。若靖军来势凶猛,就放弃所守地,退往紧要关隘和城镇。

    如此一来,靖军长驱直入,玄武王和白虎公各自往前推进几百里,占领大小城镇关口和土地无数,一时间士气如虹。

    可是,板栗和葫芦这时却下令停止进攻。

    要说秦霖的确是他们强劲对手,高凡更是智谋不凡,对大靖和板栗葫芦都了解通透。二人定下的“龟缩”战略,看似懦弱,数天内丢了大片土地,却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

    首先,安国看似大败,将领和人马却无大的损失,根本未伤筋骨。

    其次,靖国自诩天朝上国,而板栗自从火烧大雁山后,再不愿干伤天和的事,所以,安国退缩,将大片疆土和百姓拱手送上,靖军却不能效仿胡虏对百姓烧杀抢掠,取之无用。

    第三,靖军太深入了。从凌云关至巴颜喀勒山,本就路途遥远,再往北去,已经跟后方脱节。就地取粮有限,粮草军需供应不上,必不能持久。

    第四,若说开疆拓土,然大靖疆土已经够广大了。俗语说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之前打下的漠西还在整顿治理中呢,又要派军驻守,再加上这些土地,实在鞭长莫及、心有余力不足。

    因此几点,板栗便停止进攻,另谋他策。

    他觉得安国如今就像一只缩头乌龟,他面对这乌龟束手无策,得想法子把**给扯出来。

    双方正僵持间,秦霖回来了。

    与大靖截然相反,安国上下听说皇帝返回故都,孤身一人把大靖白虎公的妹妹——玄武王的表妹给掳来了,无不欢欣鼓舞、景仰钦佩之至。

    北方民风彪悍,崇拜英雄,秦霖在臣民心中的威望瞬间升高不止一层。

    安国留守的巴音亲王接到秦霖旨意,知皇帝要亲去乌兰克通指挥战事,忙安排一番后,匆匆带着朝臣、奉玉辇往南赶来。

    于是,秦霖颠簸近一月,终于苦尽甘来。

    这日君臣在一小部落相遇,遂被迎往大帐内更衣,然后换乘玉辇再行。

    高凡等人也都去更衣。

    当秦霖戴上紫金皇冠,穿上明黄衮龙袍,腰束玉带,足蹬明黄绣青龙龙靴,便是身上伤势还未好,那气势也迥然一变,比英武帝之霸气,另有一种深沉冷凝的威严气势。

    内侍取过一领火狐里深青缎面绣金龙斗篷来,轻声道:“皇上,天气寒凉,请皇上披着这个。”

    秦霖点头,内侍就帮他系上。

    刚系好,就见紫茄从屏风后走出来,两人对了个正脸,均是一愣。

    秦霖展现的威严气势,令紫茄有些陌生,因而发怔。

    秦霖更是心中触动:紫茄穿一身浅紫旗装,外罩深紫缎面火狐里斗篷,领口和袖口都镶有一圈洁白的狐毛,衬得肤白如雪,眼黑且深,整个人洁净晶莹。

    这紫没有让她变得高贵冷艳,反而更沉静了。

    秦霖觉得她像极了她姑姑——玄武王母亲多年前的样子,区别在于,郑氏双眼透出的是看透人情世故的淡然,紫茄却是天生的沉静。

    一个侍女跟在紫茄身后,见皇帝凝目打量紫茄,又看向她发髻,慌忙蹲身道:“禀皇上,郑姑娘不愿戴首饰。”

    紫茄头上斜插着一根白玉凤簪,凤嘴里衔着水滴珍珠,另鬓间一对紫茉莉花钿,都是她来时戴着的。

    她本不愿换衣饰的,但这里天气严寒,时令才九月中,已经相当于大靖的初冬,不得已才把衣裙换了。

    秦霖摆手道:“随姑娘自己。”

    一边走近了,对紫茄轻笑道:“可喜欢这衣裳?这狐狸皮是我自己猎的。我那时想到你,就留着让人做了这衣裳。”

    紫茄听了一愣,刚要说话,忽然随着一声“皇帝哥哥”,小苞谷冲了进来。也换了一身大红貂鼠里子皮袄、系着毛斗篷,头上还带着毛茸茸的帽子,好似金童,神情十分欢喜。

    ***

    今天努力两更,下更晚上。

第590章 尽情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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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苞谷见了紫茄,忙叫一声:“紫茄姐姐。”又转向秦霖,拉着他手问道:“皇帝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等回答,目光上下把秦霖一扫,道:“皇帝哥哥穿了这身衣裳,好像变得……变得……”

    秦霖见他一边蹙眉想词儿,一边用手好奇地摸自己龙袍上的青龙,故意问道:“变得怎样?”

    “变得很严厉的样子。”小苞谷说着又补充道,“可是我不怕。”

    秦霖忍不住笑了,转脸却笑容一收,对内侍吩咐道:“告诉史将军,把轿子抬过来。”

    内侍忙出去传达旨意。

    这里,秦霖一手牵起小苞谷,一手虚扶紫茄胳膊,柔声对她道:“咱们走吧。我让人准备了轿子,等会你坐轿子。”

    紫茄知他怕自己在人前露面尴尬,便微微点头。

    秦霖又低头对小苞谷道:“你就跟哥哥坐玉辇好不好?”

    小苞谷高兴地说道:“好!皇帝哥哥的玉辇好漂亮,我正要想坐坐呢。”

    紫茄急忙制止道:“别胡闹!你跟我坐轿子。”

    秦霖见她这样,倒不知如何劝了。

    小苞谷见紫茄姐姐很严厉的样子,跟往常大不相同,遂乖乖地说道:“那我还跟史将军骑马吧。骑马能看见外面,坐在轿子里看外面不方便。”

    紫茄依然不答应:“骑马太危险了,你就跟姐姐坐轿子。”

    秦霖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紫茄,你放心……”

    “我不放心。”紫茄打断他的话道,“若他有一点事,你知道后果!”

    说完闭紧嘴唇。

    秦霖听了一滞。

    小苞谷仰头,看看皇帝哥哥,又看看紫茄姐姐,犹豫了一会,才问紫茄道:“紫茄姐姐,为什么跟史将军骑马危险?来的时候我都是跟他骑马的。”

    紫茄低头嘱咐道:“因为现在我们到了安国了,要万分小心,说不定有坏人要害咱们。记住了,要多长个心眼,再不能跟先前一样乱跑了,也别轻易就相信什么人。”

    小苞谷听了,眨眨眼睛,用力点头。

    又问道:“那为啥我不能跟皇帝哥哥坐玉辇?”

    紫茄道:“皇帝的玉辇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咱们是大靖人,是被皇帝和高宰相掳来的。要是你跟安国的皇帝一块坐玉辇,人家还以为咱们投降安国了呢,做了奸细了呢。这要是传回大靖,叫大靖的皇帝知道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秦霖眼睁睁地看着紫茄毫不留情地把小苞谷从无忧无虑的美梦中打醒,意识到他跟自己这个皇帝哥哥是仇敌的残酷现实,禁不住颓丧极了,软声道:“紫茄……”

    小苞谷骨碌转了一会眼珠,才道:“我们是被掳来的。”

    仿佛现在才意识到一般。

    紫茄点头道:“你记得就好。”

    小苞谷就叹了口气,撅嘴道:“我们是皇帝哥哥的俘虏,走路也好,坐车也好,骑马也好,都做不了主的。皇帝哥哥‘逼’我坐玉辇,我也犟不过他呀!是不是,紫茄姐姐?”

    紫茄顿时愣住了。

    秦霖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喜欢这小子了,要是他将来的儿子有这么可爱,那该多好!

    他望着紫茄轻声道:“小苞谷跟我坐玉辇是最安全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紫茄还能说什么?

    无奈地看着小苞谷,算是默认了。

    这时内侍进来禀告道:“皇上,郑姑娘的轿子来了。”

    秦霖忙对紫茄微笑道:“咱们走。”

    依旧虚扶着她,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这一对璧人加上另一边的小苞谷,把后面的宫女看痴了。皇上对郑姑娘如此呵护怜爱,令她满心羡慕和向往,又怅然空虚——神仙眷侣,可望不可即!

    到了大帐门口,只见外面停着一顶明黄小轿,轿围上青龙腾空、鸾凤飞舞,珠光彩饰,一望而知跟皇帝銮舆同型。四个内侍并四宫女随立在侧,史将军也带了护卫在旁,一派森然华贵气象。

    秦霖亲自上前掀开轿帘,侧脸对紫茄道:“姑娘请!”

    紫茄望着这小轿,蹙眉停步。

    秦霖察言观色,忙柔声道:“这个……算是朕‘逼’你的。姑娘将就些吧!”

    紫茄叹了口气,认真对他道:“你本就在逼我!如此张扬,向世人宣称我郑星儿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吗?是不是我不答应的话,唯有一死才能脱身?”

    秦霖顿时变色,急命史将军:“再去找一顶轿子来!快!”

    史将军忙传令下去。

    这里,秦霖又问紫茄道:“姑娘看,咱们是在这等,还是先暂时坐这轿子走?”

    紫茄见他陪着小心的模样,又叹了口气,俯身上轿。

    她终不能真让这么些人都等着她一人,那比坐这轿子更张扬。其实,她也想早些到前线。她相信,大哥和板栗哥哥一定会派人来找她。

    秦霖见她肯上轿了,十分欢喜,忙亲扶了上去,叮嘱道:“有什么事就拉前面垂下的璎珞,他们就知道了。”

    紫茄点头,坐下后对小苞谷道:“苞谷,小心些,别乱跑。”

    小苞谷忙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晓得。”

    秦霖放下轿帘,一挥手,内侍便抬起了轿子。

    史将军见终于将这尊菩萨给弄上轿了,也松了口气,转头对小苞谷笑道:“走,七少爷还跟老史骑马去。”

    一路行来,他也喜欢上了这小子,不捣乱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不等小苞谷说话,秦霖恢复了气势,板脸道:“他跟我乘坐玉辇。”说完,牵着小苞谷大步往前走去。

    小娃儿被他扯得趔趔趄趄、跌跌撞撞,使劲捣腾两条小腿,方能跟上他的步伐,倒真像被逼一般。

    史将军听了一怔,忽然就明白过来:到了安国,他们的行踪过了明路;现在又往边关去,玄武王和白虎公说不定就会派人来劫弟妹,并刺杀皇上,小苞谷跟皇上坐玉辇,那是最妥善不过了。

    就这样,小苞谷被“逼”着坐上了皇帝玉辇,比大苞谷创造的奇迹更上层楼。

    玉米不满了,对高凡抗议道:“让七弟跟我骑马。”

    高凡低声喝道:“这是皇帝命令的。再说,他坐在车里,不是更安全?”

    玉米愤愤地说道:“什么更安全?分明就是软禁他!”

    高凡苦笑,这个表弟对他越来越不满了。

    巴音亲王等大臣围随上来,恭候秦霖上了玉辇,才纷纷上马,两万御林军压阵,簇拥着銮舆往乌兰克通行去。

    与紫茄的满心纠结不同,小苞谷可高兴了。

    他在玉辇软铺上打了几个滚,又吃了些点心果子,然后掏出望远镜,倚在秦霖身边,一边看窗外风景,一边听他解说,二人亲密得很。

    远处的雪山,近处的树林,沿途的部落村庄……无不让他兴致盎然。就算秦霖吃了药歇下了,他还不肯歇着,依然打量外面。

    既来之,则安之!

    他发誓要让这北国之旅尽善尽美,要尽情游玩到底,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坐车当然也要坐最好的。

    等他玩够了,再那啥……

    就这样,大队人马逶迤前行,中途接连又有十万人马奉命赶来护驾。行军队伍铺天盖地、声势浩大,绵延数里

    到下一处扎营地,紫茄终于换乘了普通轿子。

    如此过了两天,方赶到南方第一大关口边城——乌兰克通。

    说是安国南方第一大边城,其实就是一座空堡垒,就是倚着悬崖峭壁筑了几道高墙,里面却是空的,还没来得及建大量房屋,大军依然住帐篷。

    原来,北方游牧民族不惯定居,自秦霖建立安国后,才逐渐在各处险要之地建立城镇、关口等。又将各部落领主都汇聚到京城居住,下面派官员管理,同中原朝廷一样架构,也是防止部落领主坐大的意思。

    然安国成立日短,除北方有些气象,南方就差一些。

    远远望见铺天盖地簇拥着王辇而来队伍,乌兰克通北城门大开,涌出数千人马迎接,当头一男一女两名将领。

    男将银盔白马,使一杆长枪,乃是秦霖亲卫出身,名叫赵衡。又因他生的英俊,又使枪,便被人戏称为“小赵云”。

    女将则骑枣红马,头戴长毛貂鼠昭君帽,上插两根长翎,胸前倒挂两根狐狸尾,面容娇艳,双目火热望向秦霖。

    这是巴音亲王的女儿图兰。

    当时,城上城下众军忽然山呼万岁,声音摇山撼岳,群情激昂。

    众将士被靖军压制龟缩,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见君王归来,顿时有了主心骨,如何不欢呼!

    秦霖遂起身站到王辇前面,冲众人挥手。

    小苞谷开始没在意,被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尚未见过这等大场面,看着秦霖,心里不得不承认,这皇帝哥哥还是很威风的!

    进城后,王辇在城中最大的府邸前停下,秦霖将赵衡唤到车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赵衡便从玉辇内将小苞谷抱了出来,并侍奉紫茄轿子往后院去安顿,玉米也被人带走。

    围观将士见从玉辇中抱出个金童似的孩子来,好奇自不必说了,唯有图兰心中格外难受:她本想看看轿子里的人儿,不料皇帝直接让人把轿子抬走,而且让赵衡带他们去内院安顿,却不是让自己这个女子去。

    她心中五味杂陈,目光一直追随那顶小轿,直到进了角门不见,还没收回来。

    因高凡家眷、胡敏和胡钊父子、原镇国公世子伍京等都来到这里,当下都上前参拜皇帝、互相引见,详情自不必细说。

    稍定后,秦霖上了大堂坐定,召集众文武,正容询问详细战况,以及国内政事。

    于是,便有数名将官上前回禀战况。

    接着,赵衡上来,将此地战况也回禀了,又说玄武王大军就驻扎在乌兰克通三十里之外;另外,大靖还派来一名使臣,名叫王穷,是翰林学士,目前正住在城中。

第591章 这是烽火戏诸侯

    秦霖问明近况后,静默了一会,才缓缓对众人道:“朕决定,娶大靖白虎公之妹为皇后。”

    大家早知这事,都轰然叫好,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秦霖旧部自然是坚定支持他的。

    其他异族将领则认为,这正是英雄之举。

    他们祖上就奉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若不然,前朝元国统治时,也不会屡次侵犯大靖边疆了。

    只有巴音亲王等几个部落首领面色犹豫。

    巴音亲王上前赔笑道:“皇上想的是好,可大靖不识抬举,都率大军打上门来了。这事怕有些麻烦。”

    有人附和道:“对啊!皇上,咱们要跟大靖结亲,那这仗还要不要打了?”

    堂上便安静下来。

    众将领忽然想起,之前皇上传旨不许跟大靖接战,如此退让,是不是就因为要娶白虎公的妹妹呢?

    秦霖深吸一口气,决然道:“自然要战!不战,如何让玄武王和白虎公知道:朕,配得起他们的妹妹!朕,有实力娶他们的妹妹!”

    同时,又在心里加上一句:朕,有诚意娶他们的妹妹!

    高凡出列笑道:“自古以来,就有两国间通过联姻交好的,于国家和百姓都是善举。皇上与大靖国君本是兄弟,不可能娶大靖秦姓公主,而玄武王和白虎公是大靖当前最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娶他们的妹妹做皇后正当其时。”

    巴音亲王笑道:“听皇上和高宰相之意,是先战然后再和谈了?”

    高凡点头笑道:“正是。”

    巴音躬身道:“此事只恐不大容易呢。”

    他是有些见识的,不像那些武将,一味死心塌地崇拜皇帝,皇帝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对这事始终有些犹疑,觉得不大对头。

    高凡笑道:“王爷跟皇上最久,当最了解皇上,也该相信皇上才是。当日皇上初到北方的时候,王爷可曾预料到今日?王爷追随皇上,难道仅仅是因为皇上会打仗?”

    巴音就沉默了。

    武将们都哄笑道,让他不要操心,打仗的事交给图兰将军,等和谈的时候,他当爹的再出面。

    秦霖见众人不再异议,遂对巴音亲王微微点头,以目示意安抚,然后冲下面喝道:“传——大靖使臣!”

    立即有人出去,将王穷带来。

    王穷不疾不徐走入大堂,跨过门槛,立即把目光投向上方的秦霖,一边打量,一边在心中品评;略观察后,又含笑扫视两旁文武,看见高凡微微颔首。

    巴音亲王等新来的大臣也都盯着他细瞧,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好人物好风采;再看看高凡胡钊等人,不得不承认:大靖实在人才济济,难怪元国被灭,让人家两兄弟给瓜分了。

    来到大堂中央,高凡停住脚,往上抱拳施礼道:“大靖翰林学士王穷,见过安皇!”

    郭将军怒喝道:“大胆,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众将也都纷纷呵斥。

    王穷微笑道:“将军连这都不知道?”

    郭将军是跟随秦霖从大靖反出的,当然知道为什么。可他心里以为,这是安国,岂能容得他无礼!

    才要上前强压他跪下,秦霖在上沉声道:“随他去!”

    郭将军方才退下了。

    秦霖定定地注视了王穷一会,问道:“令尊是王令宜王大人?”

    王穷道:“正是。”

    秦霖点头,再问道:“皇兄派你出使安国,所为何来?”

    王穷诧异道:“皇上竟然不知?安国覆灭在即,皇上与诸位性命危在旦夕,竟然不知?”

    堂下众人再次大怒,觉得这人忒可恶了。

    秦霖抬手压下喧嚷,对王穷轻笑道:“朕性命危在旦夕又不止一次了。宁王被诛的时候,朕就差点死了;荣郡王谋反的时候,朕也是命悬一线;这次从神都归来,更是半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

    见王穷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也不解释,自顾往下道:“然而,阎王爷也嫌朕难缠,不肯收呢!”

    王穷听后,并未讥笑反驳,而是点头道:“皇上雄才大略、英勇无敌,我大靖英武帝登基时,曾当着群臣的面表示钦佩,赞皇上不愧为太祖皇帝之曾孙。然而——”

    他深深地看着秦霖,慢声道:“皇上之前胸怀大志,自然屡创奇迹;如今,皇上却为了一个女子,或者说为了私仇,置创下的基业于不顾,置安国臣民于不顾,自寻死路!若不放回郑姑娘,皇上以为,安国还能侥幸存于世间吗?”

    秦霖正为英武帝赞扬自己而失神,听了王穷后面的话,不禁眉峰凝聚,双眼射出迫人光芒。

    可是,他却紧闭嘴唇,没有说话。

    高凡见状,急忙走出来,对王穷笑道:“王翰林出使安国,难道就为了威胁恐吓我等?这等文字游戏,等在下有空时,可陪王翰林闲斗一二;至于安国存亡,还需战场上交手过才知道。”

    众将也纷纷开言:

    “就是,之前是皇上没回来,谁怕了玄武王!”

    “玄武王和白虎公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没跟我家皇上对上,不然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你敢挑拨我们君臣关系?”

    “哼,我家皇上就要娶白虎公的妹子做皇后!人都带回来了,你不服气又能怎么样?”

    ……

    王穷环视大堂内众臣,冷笑道:“你家皇上反出大靖,还想娶白虎公妹妹为后,无异于痴心妄想!为了这么一个不可能的妄想,惹来靖国大军压境,这难道是明君所为?”

    正说着,忽一眼瞥见图兰望向秦霖的目光满含情意,心中一动,又补充道:“况且此举也真奇怪:安国难道没有女子吗,要万里迢迢从故国掳回一女子做皇后?便为此赌上举国臣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还为此昭告天下,从此安国皇帝只准娶一个妻子,不准纳妃,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莫过如此了。”

    高凡心中一跳,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抢先道:“胡说!吾皇与大靖联姻是为了两国交好,正是为了黎民百姓。要说此事是痴心妄想,哼,这正是吾皇不凡之处:善迎难而上,能人所不能为!你不信,等两国联姻之时,看你还有何话说!”

    王穷之言太犀利了!

    除了少数不知“烽火戏诸侯”典故的异族将领,其他诸人,包括巴音亲王在内,听后都觉得不安和心惊。

    就算高凡竭力挽救,堂上还是安静下来,众人都望向秦霖。图兰更是黯然神伤不已。

    秦霖被王穷一番话戳中软肋,恨得牙痒痒,探身向前,盯着他道:“你这么费尽心思,不就是想朕放郑姑娘回去吗!”

    王穷躬身道:“正是。皇上智谋过人,当明白若逼得郑姑娘稍有差池,两国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不逼迫,皇上用什么来打动英武帝答应跟安国联姻?”

    秦霖寒声道:“这是朕的事,不劳你费心!还有,你无需在此鼓动唇舌,离间我君臣。朕既然命曾鹏传话说,绝不逼迫伤害郑姑娘,就一定不会食言!若她最后坚持不肯嫁给朕,朕必定会完璧归赵!”

    王穷心中大喜,面上却恭敬地回道:“下官当然记得。只是皇上带走郑姑娘已经快一月了,敢问皇上:郑姑娘可答应皇上了?若未答应,还请赐还。让下官带她回去向玄武王复命才是。”

    秦霖冷笑道:“急什么!不到时候,此事尚不能定论。朕辗转周折,才把人带回来又把人送回去,脑子坏了不成?再说,玄武王和白虎公率大军压境,朕若不回应,岂不是对他们不敬!”

    言毕朝赵衡吩咐道:“带王翰林下去!”

    王穷急呼“且慢”,再上前道:“皇上,下官此来,不仅奉英武帝之皇命,更是受玄武王和白虎公所托,看望郑姑娘和两位张少爷,还带了书信来。皇上不会是不敢让下官见他们吧?”

    秦霖斩截道:“你且回去等着,等朕告诉了郑姑娘,传你你再去。”

    说完挥手。

    赵衡便上前,对王穷道:“请吧,王大人!”

    王穷见事不可为,也不再纠缠,朝上躬身拜过,又对众臣团团一揖,方才含笑去了。

    秦霖见他举止温文有礼,言语却犀利如刀剑,比安国派去大靖的曾鹏胜出不止一层,心中警惕万分,再命郭将军道:“看紧他!不许他随意走动。”

    郭将军急忙上前应下。

    高凡眼神一闪,对巴音亲王笑道:“王爷都听见了?就算此事最后不成,皇上也会放手,绝不会置臣民于不顾。王爷乃睿智之人,定不会轻易被人离间蛊惑。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如此看重王爷了。其他愚顽蠢笨之辈,皇上宁可费些事,也都打发了,哪能像王爷这样,被倚为左膀右臂!”

    巴音亲王听了欣慰点头,又请教道:“只是这只娶一个皇后的话……”

    高凡打断他的话,道:“皇上要娶白虎公的妹妹为后,这道理也不必细说了,不必死揪住不放;将来皇子皇孙就不同了,必定会娶安国女子为后!”

    说着,环视堂上众人道:“皇上若视众位为异族,也不会让心腹臣子跟诸位结亲了。难道皇上还能背弃所有臣民,做一个孤家寡人不成?”

    原来,秦霖自己虽然没有娶异族女子,却命手下文臣武将与这些部落贵族联姻,全都牵扯起来。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

    高凡又对巴音笑道:“这一路来,本官见王爷的小王子颇为不凡。不知他可曾定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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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卖女求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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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巴音亲王眼睛一亮,忙道:“尚未定亲。高大人是想……”

    高凡微笑道:“本官有个女儿,年方五岁。想同大人攀个亲如何?”

    巴音亲王虽然早有预感,听他就这么当堂说了出来,还是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高凡挑眉问道:“王爷不乐意?”

    巴音亲王这才呵呵大笑起来,连声道:“乐意!乐意之至!可是,高宰相怎么……真舍得?不嫌弃?”

    他都激动个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高凡笑道:“王爷放心,本官是真心爱重布日固德小王子的。本官承蒙皇上隆恩,封为安国宰相。王爷觉得,本官还需要卖女求荣吗?再说,就算本官想通过联姻巩固权势,那也要为女儿找个有出息的夫君。岂肯嫁一个不成材之人!”

    巴音亲王听后更加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众将见两人三言两语,转眼就结成一门亲,楞了一会,也都大笑起来,纷纷上前道贺。

    大堂上气氛就热烈起来,众人都说晚上要摆宴庆祝。

    秦霖看向高凡,微微颔首。

    高凡笑道:“急什么!本官已经见过布日固德小王子,对他十分满意;然王爷尚未见过小女,总要等王爷见过小女才能定夺。若不然,回头王爷嫌弃小女娇蛮任性,后悔怎么办?”

    巴音亲王摆手大笑道:“不用看,不用看!就凭高大人这样人物,女儿还能差了!这就定下了,不许赖!”

    这下,连秦霖也忍俊不禁。

    胡敏凑趣道:“不如将两小儿都叫来,让我等都见见。一来他们都小,见见不妨事;二来也能见证一段天作良缘;三来嘛,这表明我安国上下同心、举国奋进,正能鼓舞士气。”

    高凡虽觉得扯远了,但拗不过众人起哄,连皇上也说想见见他女儿,命内侍去叫,只得罢了。

    这里,秦霖才又议起国事:封胡敏为工部尚书,胡钊留在军前效力,伍京等人也都各有职事;然后安排布置军事,明日向玄武王下战书等。

    安排妥当后,内侍来报:布日固德小王子、高姑娘和张家小少爷带到了。

    高凡听了一愣,忙问:“怎么张少爷也来了?”

    内侍忙道:“小人去的时候,张少爷正和小王子高姑娘一块玩耍,听说皇上召见,也要来。小人说皇上没召见他。可张少爷说——”他偷瞄了秦霖一眼,嗫嚅道——“说他来了,他皇帝哥哥不会怪他的。”

    高凡听了,无奈地叹气。

    秦霖却忍不住笑了,摆手道:“都带进来。”

    巴音亲王正高兴,也道:“来了正好,让大家见见玄武王的小兄弟。”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三个小娃儿就被带进了大堂。

    个子最高的是布日固德小王子,今年八岁了,生得结实敏捷,不乏灵性,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像只鹰;

    其次是小苞谷,相比布日固德,他要文气多了;

    高凡之女名叫高雁,是一个粉团团的小女娃,可以预见将来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

    巴音亲王看着未来儿媳,笑得嘴巴咧到耳边。

    三个孩子在内侍带领下,有模有样地拜见皇帝。

    布日固德和高雁都跪下了,独小苞谷站着。他倒不像王穷,是为了节气不跪秦霖,他是习惯——这一路上来,他从未给秦霖磕过头,眼下当然也不会磕了。

    秦霖也不在意,挥手叫起。

    布日固德却指着小苞谷,问秦霖道:“皇上,他未曾得皇上召见,自己跑进来,这样大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为何不惩罚他?”

    跟小苞谷同行了几天,他早就憋了一肚子不满了:这小子明明就是俘虏,却管皇帝叫哥哥,还跟皇帝同乘王辇,天底下有这样跩的俘虏吗?

    不等秦霖出声,小苞谷立即质问道:“你能进来,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布日固德傲然道:“我是奉皇上传召进来的!”

    小苞谷道:“我进来了,皇帝哥哥再传召。”

    布日固德喝道:“胡说!”

    小苞谷翻眼道:“你才胡说!”

    众人没料到两孩子当堂吵了起来,都傻眼;高雁看看布日固德,又看看小苞谷,脆声喊“别吵”,又疑惑地望向高凡,心想爹怎么也不管管呢?

    高凡眼力不错,布日固德确实不凡,他见皇帝和父亲居然都没有出面阻止他们争吵,遂眼珠一转,对小苞谷道:“这大堂上都是我安国人,雁妹妹也是安国人。你就是个俘虏,你没资格进来!”

    巴音亲王暗赞儿子机灵,得意地摸着胡子点头。

    秦霖和高凡心中一动,一致调转目光看向小苞谷,看他怎样回答。

    小苞谷瞪大眼睛道:“你说雁妹妹是安国人?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布日固德冷笑道:“笑什么?你没话说了!”

    小苞谷很耐心地告诉他道:“雁妹妹爹是大靖人,娘也是大靖人,爷爷也是大靖人,她外公还当过我们大靖宰相呢,她当然也是大靖人。这大堂上,史将军是大靖人,郭将军也是大靖人,连皇帝哥哥都是大靖人……”

    布日固德截断他话道:“皇上现在是安国皇上。”

    小苞谷翻了个白眼道:“安国皇上怎么了?那也是大靖生出来的!不管跑多远,不管在哪当皇上,都是大靖生出来的!祖宗在大靖,清明节要祭祖的!像我,等长大娶媳妇了,分家单过了,我还不一样是张家人!”

    布日固德很焦躁,只觉他话不大对,又不知如何说,便蛮横道:“不管你怎么说,皇上和众位大人现在都是安国人。我们是一国的,你跟我们不是一国的。”

    小苞谷傲然道:“安国就是大靖生出来的!我们大靖是祖宗,你这安国是孙子!还有,你们才是异族。我大哥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秦霖听呆了,高凡也听呆了,巴音等人都听呆了!

    刚走一个王穷,刚把他离间的裂痕缝补上,这娃儿三言两语就给扯开了,还扯得乱七八糟!

    见布日固德气得脸红了,还要辩驳,秦霖急忙阻止道:“布日固德,不要说了。”

    遂正色道:“朕确实生于大靖,不能背弃祖宗。但是,自建立安国以后,朕就是安国人,不再是大靖人;你们都是朕的子民,不是异族!从古至今,国之疆土并非一成不变的,唯君王有德,臣民才会拥戴他,而不问其出身何处!”

    众臣松了口气,齐声道:“皇上圣明!”

    布日固德见大人正经起来,不敢再出声,再者,秦霖的话他听得似懂非懂,想接也接不上。

    秦霖说完,见小苞谷紧闭嘴巴,似乎很不乐,便温声对他道:“朕传布日固德和高姑娘来,是因为高大人和巴音王爷要结亲。没想到你跟他们一起玩,才没传你,并非当你是俘虏。”

    见小苞谷依旧懵懂,巴音亲王笑着解释道:“我家布日固德就要跟高姑娘定亲了。”

    语气十分得意。

    这下小苞谷听懂了,鄙夷地瞅了高凡一眼,不屑道:“卖女求荣!”

    高凡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呕得想吐血。

    众臣想笑又不好笑的,都十分同情高凡。

    秦霖也无奈地看着小苞谷,这孩子从来就不掩饰他对高凡的厌恶,真是没法子。

    布日固德虽小,还不通情事,但他很喜欢高雁,听说要跟她定亲,心里十分乐意。谁知小苞谷来了这么一句,把他的好心情都给破坏了,加上刚才的争执,更是火大。

    他怒视小苞谷道:“你骂谁?”

    小苞谷指着高凡道:“骂他呀!你没长耳朵?”

    高凡气坏了,决定跟小娃儿较真一回,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想什么。于是深吸一口气,问小苞谷道:“我怎么就卖女求荣了?”

    小苞谷道:“好好的,你干嘛忽然把闺女许人?”

    高凡道:“自然是因为布日固德有出息。”

    小苞谷哼道:“屁出息!小孩子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谁说得准?要是布日固德长大了不成器,雁妹妹还要嫁他?”

    高凡哑口无言,觉得跟他较真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布日固德却怒了,逼上前道:“你才会不成器!”

    小苞谷嗤笑道:“说你蠢还不承认!我又没说自己一定就成器。雁妹妹也不一定就成器。将来她要是变成坏女人,你也要娶她?”

    布日固德就愣住了,不禁把目光投向粉嫩嫩的高妹妹,估量她变成坏女人的可能性。

    高雁很无辜,伤心地瘪嘴道:“我不会变成坏女人!“

    高凡忙上前安抚闺女,越发气得心肝都疼。

    史将军等人都惊笑不已,却又不敢笑出来,也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喜事变成这个样子。他不禁佩服地想,这张少爷捣乱的工夫永远是那么强悍!

    这时,胡敏插嘴道:“虎父无犬子。布日固德现在就很不凡,在巴音王爷教导下,将来必定能成大器;高大人也是一样,他教出来的闺女还能差了?”

    众人忙都点头。

    小苞谷仰头把他打量一番,问道:“你是谁?”

    胡敏笑道:“老夫姓胡。”

    小苞谷“哦”了一声,很肯定地说道:“你是混世魔王的亲戚,对吧?”

    胡敏瞪大眼睛,不知他是根据姓猜的呢,还是听说了自己也来了安国,只得点头道:“不错!”

    小苞谷就道:“我娘说,小娃儿就像白纸一样,长大了变坏,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混世魔王小时候肯定跟我一样讨人喜,怎么长大就变坏了呢?他不也上学念书了么?”

    胡敏顿时被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侄儿变坏的缘故,岂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的?

第593章 朕付不起

    混世魔王胡镇在张郑两家,那是被当做反面教材来用的,所以小苞谷对他很熟悉,张口就来。

    布日固德生气地质问道:“你凭什么说我就一定变坏?”

    小苞谷道:“我什么时候说你一定变坏了?我说不一定。不一定懂不懂?就是也许变好了,也许变坏了。小娃儿好容易变的,所以要管教。就是大人也容易变,那些贪官不都是进士么!”

    高凡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孩子太能扯了。

    虽然他说的有些道理,但若真照这言语,什么时候定亲都有风险,干脆别嫁了。

    这小苞谷根本就是成心让他不好过。

    他对小苞谷洒然笑道:“多谢你提醒。所谓定亲,只是暂定而已。若将来本官的女儿真变坏了——”他转向巴音亲王——“王爷只管退亲,本官绝无二话!”

    巴音亲王也呵呵笑道:“同理,若将来布日固德品行有亏,或是不成器,高大人只管退亲,本王也绝无二话!就请各位大人做个见证。”

    秦霖明白二人心意,忙打圆场道:“如此甚好!”

    又对小苞谷三人道:“你们玩去吧。朕跟诸位大人还有事要商议。”

    真不该叫他们进来,主要是不该让小苞谷进来。

    看着三个孩子转身往外走,高凡松了口气,以为这下完事了,谁知新的变故又发生了。

    小苞谷一边走,一边不知从高雁腰里拽过什么东西,惹得高雁大叫起来,抱着他的胳膊软声恳求“给我,给我!”

    布日固德停步,转脸对小苞谷喝道:“你干什么?”

    小苞谷举起手中的望远镜,道:“这是我的。我拿回来。”

    布日固德瞪眼道:“你说了送给雁妹妹玩,怎么又要回来?”

    高雁连连点头,道:“我才玩一会子呢。”

    小苞谷道:“你要嫁给他,我就不给你玩了。”

    满堂文武都听得目瞪口呆——这孩子是在争女人吗?

    不对,应该是争女娃!

    更恐怖的还在后头,就听高雁道:“那我不嫁他了,我嫁你好不好?你把望远镜给我玩。”

    高凡听得嘴角抽搐不止。

    众人都以为小苞谷会点头,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就是小孩子脾气,要跟布日固德争个高低,出一口气而已。

    谁知小苞谷却摇头道:“我不能娶你。我不喜欢你爹,不要他做岳父!”

    高凡气得吐血——竟然看不上他这个爹!

    与他难看脸色相对的,是巴音亲王尴尬的脸色。

    两人都觉得败兴极了,虽是小儿言语,不该当回事的,然赤子童心最真挚的,听了闹心呢!

    其他诸人也都神色各异:秦霖竭力憋住笑,憋得胸前伤口都有些疼了,慌忙放松,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绪;史将军实在忍不住了,干脆蹲下身子去笑;其他人无不口歪眼斜,忍得十分辛苦。

    秦霖见三个孩子还堵在门口吵,内侍催也催不走,忙扬声道:“张巽,你既答应把望远镜借给妹妹玩,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妹妹年小,又是女子,你该让着她些。”

    小苞谷听后犹豫不决,又见高雁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中不忍,便把望远镜还给了她。

    高雁顿时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笑了,很可爱地朝他行了个蹲身礼,甜甜地说道:“谢谢苞谷哥哥!”

    众人都松了口气。

    唯有高凡一口气顺不来,对闺女和布日固德道:“爹正在命人制作这望远镜。等做出来你们一人一个。”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便利的军事用具。

    无奈大靖还没烧出像样的玻璃来呢,他又刚好在那时候被揭穿身份,只能另图他法。害得他眼下想在一个孩子面前争口气都不能,实在憋屈得很。

    布日固德也生气了,黑红的脸颊涨得通红,扬起拳头对小包谷道:“你敢跟我比试不?”

    八岁了,也知道些事了。

    高雁为了一个望远镜说要嫁小苞谷,绝对是他的耻辱;更何况小苞谷还说不要高雁,他如何能忍?

    小苞谷爱理不理道:“我为何要跟你比试?”

    布日固德嘲笑道:“你就是胆小鬼!”

    小苞谷反唇相讥:“你就是无知匹夫!”

    布日固德轻蔑道:“你是懦夫!”

    小苞谷不屑道:“你是没脑子的白痴!”

    转眼间战事又起,众人再次傻眼。

    布日固德喝道:“你不敢跟我比试,就是胆小懦弱!”

    小苞谷道:“寻常比试,滚一身泥,谁有闲工夫陪你玩!要比就动真的,我怕你听了吓得尿裤子。”

    布日固德立即应道:“你说,要怎样动真的?”

    小苞谷道:“谁输了就给对方做小厮,一辈子跟着他。你敢不敢比?”

    不等布日固德答应,高凡厉声喝道:“住口!还不快走!皇上在这里,你们不要命了?”

    秦霖和史将军都面色怪异地看着小苞谷。

    高凡喝止小苞谷二人,巴音亲王不乐意了,大咧咧道:“高宰相,既然张小少爷提出比试条件,就让他们比好了。”

    又出列向秦霖躬身道:“臣恳请皇上允他二人比试。不论后果如何,老臣无不认命。”

    原来他想,小苞谷一直颇受皇上宠爱,这比试一定要经过皇上同意才成。至于小苞谷身后的张家人,根本就被他忽略不计了。

    秦霖皱眉,沉声道:“不过是小儿戏言,爱卿何必当真!张巽是玄武王之弟,朕若是把他弟弟输了,这亲事如何结?”

    说完,命人赶紧带小苞谷三人下去,别在这碍事了。

    皇帝不同意,巴音亲王和布日固德不甘心也不行。

    谁料小苞谷却转身跑回来,仰脸对巴音亲王道:“你儿子就算现在要跟我比,我也不会跟他比的。”

    巴音纳闷道:“这是为何?你刚才不是答应了?”

    小苞谷道:“哼,你欺负我人小是不是?这儿都是你们的人,要是比试完了你们赖账怎么办?要比就等我大哥来了,当着我大哥的面比。你敢不敢比?不敢比的是孙子!”

    巴音亲王顿时脸色紫胀——都说不敢比的是孙子了,他还能不比吗?遂大喝一声道:“比!”

    高凡想要再阻止已经晚了,眼睁睁地瞅着巴音亲王豪气地跟小苞谷定下了赌约。

    他难受地朝秦霖看了一眼,无力地闭上眼睛。

    秦霖也觉得歉意万分,后悔不迭。刚才实在不该放小苞谷进来的。瞧瞧,才这一会的工夫,惹了多少事!

    好在玄武王不在这,他们还来得及商议对策。

    小苞谷若无其事地定下事关终身的赌约后,笑眯眯地对布日固德道:“比试前,咱们就别吵了噢,一块玩去。”

    布日固德仿佛对他的示好有些不习惯,轻哼一声,转身先出去了,小苞谷跟在后面。

    对于两男娃为自己将举行一场豪赌,高雁丝毫没觉得怎样,开心地跟在后面叫“等等我”。

    这下,三个娃真走了。

    高凡见秦霖面色有些疲倦,担心他伤势,顾不得想刚才的事,忙以目示意他去歇息。

    秦霖便宣布散朝,在赵衡陪同下往后院行去。

    才走出后堂,忽听身后有人叫道:“皇上!”

    他停住脚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图兰跟来了。

    赵衡跟他日久,见他并不回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便转身拦住图兰,笑问道:“将军有何事?”

    图兰直言道:“我想跟皇上说句话。”

    赵衡道:“将军,皇上长途劳顿……”

    “请图兰将军过来。”秦霖忽然开口道,“你去把小苞谷带回来,就说要用晚膳了。”

    赵衡犹豫了一下,朝院子角落扫了一眼,才转身往回走去。

    图兰来到秦霖身边,抬头望向他眼睛,轻声问道:“皇上真为了娶白虎公的妹妹,一辈子不让其他女子进宫?”

    秦霖面无表情地回望她道:“怎么,将军不满?”

    图兰眼睛就红了,颤声道:“皇上难道不知微臣心意?”

    秦霖点头道:“知道。朕摒除世俗观念,将你留在朝中为官,也算补偿。朕只能做这么多了。”

    图兰摇头,无力道:“不,我不要这个!我要……”

    秦霖打断她话,冷冷地说道:“你要的朕给不了!朕虽然是皇帝,掌管安国天下,有些东西也付不起。”

    图兰流泪道:“不用皇上付出,只要皇上留我在身边,我会付出给皇上……”

    秦霖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吗?真要是这样,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图兰听了有些发怔。

    秦霖轻笑道:“一定要做了朕的女人,然后又希望朕不要冷落你,得陇望蜀,永远不会满足!宫里的女人都这样。”

    图兰顿时呆住,望着他泪水不住流淌。

    “做不到,就不要说什么情意,白玷辱了这两个字!”

    丢下这句话,秦霖转身大步而去,很快消失在二层上房门内。

    图兰站在院子当中,觉得心里寒冷如冰。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军何苦作茧自缚?皇宫里的女人,再受宠,不过三年五载,就被帝王丢在脑后了;皇上封你为将军,正是看重你的意思。怎还不明白?”

第594章 小苞谷的人生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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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图兰转身一看,原来是高凡。

    听了他的话,她神色茫然:难道她爱皇上,想嫁给他也错了?明明是很平常的事,在贵族之家也很常见的事,为什么到了皇宫反成了奢望?

    高凡揣测她神情,轻笑道:“在大靖,有位玄武将军,想必将军听说过。”

    图兰点头,玄武将军之名她当然听过。

    高凡道:“皇上封你为将军,就是希望你像玄武将军一样,做个特别的女子。女子碰见这样的帝王,该觉得荣幸才是。必定要遇见一个好色之君,收集天下各种女人,自己也被收集,才觉得荣耀?”

    图兰痛苦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爱他!只想跟他在一起。”

    高凡深深叹了口气,再不想说什么,转身走了。

    又穿过两重院落,在内侍引导下进入上房。

    站在大堂门口,高凡问道:“皇上呢?”

    内侍朝左侧通道看了一眼,恭声道:“郑姑娘在帮皇上换药。高宰相请等等,小人去通报一声。”

    高凡摇头道:“不必打扰。本官去徐伯那里等候。”

    遂去厢房找老管家。

    上房内室,气息温暖如春。

    当初建立这府邸时,就防到日后皇帝偶然会来巡察,特别用了心思的。然边关条件不足,加上秦霖也不许赵衡靡费铺张,所以一应装饰陈设都简单,布置以舒适便利为主。

    眼前的卧室,四周墙壁都有烟道,地下也安置了地热,又特别引来山中流水以为洗漱用。

    整间屋子宽敞深远,并未间隔开,只悬挂了两重帷幕。第一层是书房起居处;第二层帷幕内,各色家居之外,正面安放了一张雕龙金饰的拔步床;第三层则布置紧凑温暖得多,想是专门为冬天用的,靠墙设置了炕和矮榻。

    此刻,秦霖正靠在矮榻上,斜倚一个明黄大引枕,领口半敞开,露出胸前的创口,紫茄子在帮他换药。

    佳人近在咫尺,发丝不住从眼前扫过,香息可闻;素手在胸前忙碌,每每轻触肌肤,就令他浑身轻颤。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忍耐,面上一片红潮,仿若喝醉酒的酡红。

    让她照顾自己,简直就是找罪受。

    紫茄细心地帮他清洗了伤患处,又涂了药,才轻轻覆上棉纱包扎。

    感觉他精神紧绷、肌肉僵硬,她蹙眉道:“应该不太疼了吧,都要好了。你紧张什么?放松些,这样血脉不畅,对伤口不利。”

    秦霖苦笑,又不敢造次。

    她行医时极为专注,全不避男女嫌疑;但若是他情动不禁,去拉她的手,她便会惊吓,再不能如常。所以他只好拼命忍着,以免吓走了她,就再别想她来伺候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你治病时,手脚麻利的很,不像平日那么胆小呢。”

    紫茄听了他的话,不知想起什么,唇边浮现一丝笑。但她没立即回答,认真地将绷带从他背后斜绕过来,缠了好几圈,小心系上。

    等系好了,一边帮他拢上衣襟,一边笑道:“说起这个来,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呢,不知被师兄师姐笑过多少次。”

    秦霖忙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紫茄道:“师傅教授我们处置伤口的时候,为了防止我们紧张胆怯,看见伤口流血害怕,特地命我们用动物练手。所以,平日里没少帮兔子接骨、开刀、缝合伤口,甚至帮牛马接生、做剖腹之术……”

    秦霖睁大眼睛道:“你敢动手?”

    紫茄抿嘴笑道:“当然了!你瞧我这医术,还过得去吗?”

    秦霖忙夸道:“岂止过得去,简直精通的很。徐太医常对朕夸你呢!”

    紫茄忽然用手掌覆在红唇上,呵呵笑道:“可笑的是,我都敢拿刀剖孕妇肚子,但你要我杀鸡,割鸡脖子放血,我就难受了。我不是装的。真的!我看见杀鸡放血,我就哆嗦,我就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师傅不信邪,怕我以后做大手术时会出事,就逼我们杀鸡。哎哟,我那个受罪哟……”

    她又是难受又是懊丧,还有些悻悻的。

    秦霖温柔地问道:“那你可敢杀了?”

    紫茄道:“怎么不敢杀?我又不是真胆子小,不过就是心里别扭难受就是了。不像帮人治病,我心里安生的很。”

    秦霖点头道:“一个是救,一个是杀,你心里过不去杀戮那一关,就是这样了。”

    紫茄叹道:“小葱姐姐就不会这样。她说,万物相生相克,它们死得其所,没准下一世投胎做人去了呢。我听了觉得好有道理,就是做不到。”

    忙完后,她伸手拉了拉悬挂在矮榻一头垂下的线绳,道:“皇上该用膳了。”

    秦霖凝视着她,轻声道:“你不问我,刚才……”

    紫茄道:“你自己怎么不告诉我?要我求你?”

    秦霖摇头道:“不是要你求我。我……我……”

    他想说,自己舍不得告诉她,怕她知道玄武王来了,就要走了,怕王穷给她支主意,怕一切无法预料的事。

    “大靖派来一位使臣,还带了书信给你。”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你随时可以召他来见。”

    紫茄顿时眼睛就亮了,轻声道:“谢谢你!”

    秦霖道:“等小苞谷回来,咱们一起用膳。用完膳,我小睡一会,你吩咐赵衡将军,他会把人带来的。”

    紫茄微笑点头。

    两人忽然静默下来,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了。

    秦霖看着她,心中始终窝着一团疑虑:为什么到了这里,她反而不提放她回去的事了呢?

    他心里时时刻刻准备着,就等她提出来;同时,又怕她提出来,怕她采用激烈的手段……

    正静默间,小苞谷从外面跑进来,大喊道“皇帝哥哥,紫茄姐姐!”

    紫茄忙站起身,道:“在这。快过来!”

    小苞谷跑到矮榻旁,一猴身就爬了上去,坐到秦霖身边,问道:“皇帝哥哥,你吃过药了吗?”

    秦霖点头。想起之前的事,忍不住拉着他手问道:“你这么讨厌高宰相,为何还要跟高姑娘玩?”

    小苞谷道:“爹是爹,闺女是闺女。”

    秦霖失笑起来。

    紫茄打来水,帮小苞谷洗脸洗手,又告诉他,等下吃了饭,和她一起去见大靖使臣,板栗哥哥有书信带来。

    小苞谷顿时欢呼不已,看得秦霖心中酸涩难受。

    可是,等小苞谷真见到了王穷,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会面是在正厅,高凡和赵衡都在旁边,玉米也来了。

    小苞谷拿着大哥的信,不相信地问王穷道:“皇上真要我赔烧山的银子?”

    他口里的“皇上”,当然不是安皇秦霖,而是大靖英武帝。

    王穷略打量紫茄后,不便盯着她细瞧,便移开目光,看向小苞谷。

    香荽很担心这个幺弟呢。

    还好,看他这情形应该没受罪。

    正想着,听见他问,便点了下头道:“应该是。我听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他才说完,就觉得不妙:只见小娃儿眼中开始弥漫雾气,小嘴瘪了两下,让他的心也跟着扯了两下,眼看就有雷霆爆发、江河决堤、洪水泛滥的趋势。

    可是,奇迹般的,他竟然忍住了!

    用力闭了下眼睛,挤出眼中泪水,再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然后转向高凡质问道:“你为什么写信说,是我放的火?”

    高凡有些莫名其妙,道:“本来就是你放的火。怎么……”

    “你不把我带走,我能放火?”小苞谷拖着哭腔嚷道,“你跑就跑,谁叫你多嘴多舌的?”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纠正,是多手,不是多嘴。

    紫茄和玉米听见他声音,同时觉得不对,忙都从书信中抬起头来,看见小苞谷脸上泪痕,忙问怎么了。

    小苞谷忍得很辛苦,把信递给紫茄,只说了一句“我欠了一屁股债,好多银子……”就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

    紫茄和玉米忙凑一处去看那信。

    一目十行地扫完,拎出让小苞谷流泪的重点内容,两人反应一致,都谴责地看着高凡,质问道:“你干什么要说是他放的火?”

    高凡郁闷万分:这是什么世道?

    不埋怨放火的人,却埋怨说出真相的人。

    他不这么说,难道要说是自己放的火?

    还有,英武帝怎么这样有闲心,跟小孩子逗乐起来?

    “我是想告诉玄武王:他弟弟在我身边没吃亏,把我害惨了,让他放心的意思……”

    玉米道:“你还不如让七弟写封信留下呢。”

    说完就去安慰小苞谷——他已经窝在紫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就是没哭出声来,不住吞咽,看了格外可怜;又左一把右一把用手背擦泪,仿佛忘了世上还有手帕这样东西,紫茄帮他擦也不让。

    紫茄和玉米百般安慰均无效。

    玉米附在小苞谷耳边说,他在王府地道里留有一箱财物,是高凡哥哥留给他的,就送给七弟了,可小苞谷听了依然哭泣不止。

    王穷和高凡都有些跟不上眼前情境——这大敌当前的时候,双方情势又紧张,他们是不是弄错重点了?

    王穷想,张家那么有钱,至于这样嘛?

    高凡就更想不通了,上次在那一线天的峡谷打小苞谷,他都没哭,这会儿就跟天塌了似的,整个人都崩溃了,至于嘛?张家好有钱的!

    他们不知道小苞谷心里的想头,那真跟天塌了一样。

    原来小苞谷想道,哥哥姐姐们出去逛了几年,再回去的时候,那不是升官发财、轰轰烈烈的?轮到他倒好,这还没回去呢,啥没捞到不说,先赚了一身债务,身家变成负数了,怎不让人灰心丧气!

    小娃儿觉得他的人生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和危机,前途一片黑暗和渺茫,正所谓“愁云惨淡”!

    可是,他能这么没出息,被一屁股债击垮吗?

第595章 化身小灰狼

    当然不能!

    娘说过,从哪跌倒就要从哪爬起来;那怎么欠下的债务,当然也要怎么赚回来才对。

    泪眼朦胧中,他瞄了一眼高凡,人生目标又添了一条。

    玉米劝了一会弟弟,见不管用,大概猜到他心思,便换了个方式劝解:“咱还小,还有的是日子赚银子。这人生百八十年,咱才过了几年呢,是不是?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还怕挣不到银子?”

    小苞谷果然就没哭了,靠在紫茄身前不说话。

    紫茄唤人打水来帮他洗脸,一边柔声道:“姑姑姑父最会赚银子了,你是他们儿子,又聪明,欠这点债务算什么……”

    高凡和王穷这才明白,原来小苞谷把这债务当成自己的了,根本没想到要父母兄弟帮着还。

    高凡将心比心地想,要是他在六岁的时候,欠下几万银子的债务……

    他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果然觉得天塌了。

    可是,这小子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

    难不成他真要自己挣银子还债?

    王穷察言观色,为了转移话题,故意对小苞谷道:“王爷看了张小兄弟的信,很喜欢,要下官带话说‘七弟只管玩自己的,不用操心。等大哥把安国灭了,就接七弟回去。’还有,老王爷和王妃写的信你还没看呢……”

    小苞谷这才记起来,忙去翻看爹娘的信。

    紫茄抱着他,两人凑一块拆信看,小声读着。

    才一会工夫,小苞谷就笑起来,道:“前面是爹写的,后面是娘写的。”神情十分喜悦。

    王穷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完了信,紫茄直言不讳地对高凡道:“我想跟王翰林单独说几句话。”

    高凡见她很坚决的样子,小苞谷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十分无趣,想了一下,招呼赵衡转身出去了。

    临走,把玉米也带走了。

    等人走后,紫茄帮王穷续了茶,轻声问道:“王大人,我表哥可有其他话托你带给我?”

    王穷摇头道:“没有,就是信上那些。王爷只嘱咐姑娘把自己和弟弟照顾好。”

    紫茄静了一会,问道:“我爷爷奶奶都没事吧?”

    王穷道:“郑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好。开始,皇后娘娘亲自派人去郑家传话,说要留郑姑娘在宫里照应几天,他们都信了。后来朝廷发兵,又说姑娘跟玄武将军到边关帮忙来了。下官来安国的时候,玄武王已经派人把姑娘的信送回去了……”

    果然都是按照秦霖当初的安排进行的。

    紫茄想着,不禁有些发怔。

    王穷默默打量她:跟香荽比起来,她是自然的安静,香荽是自然的灵动;跟玄武将军和张家二小姐的刚强比,她俩又都属于至柔一类。

    “张三姑娘有话托在下告诉姑娘。”王穷轻声道。

    “香荽妹妹?”紫茄疑惑地问。

    王穷点点头,目光在四周打了个转,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再放低些,一字一句告诉她道:“张三姑娘说,郑家姑娘不可贪生怕死,但也不许做玉石俱焚的事,说郑家不需要贞洁烈女。她还说,美人计之大成境界,乃是以情动人……”

    紫茄听着他的话,慢慢睁大眼睛。

    香荽妹妹怎会对一个年轻男子说这样的话?

    她疑惑地问道:“王大人……认识香荽妹妹?”

    王穷微微颔首,面色有些发红,斟酌道:“在下……与张三姑娘见过几次,王家向张家提亲了。”

    紫茄愕然,看着他眼波流转,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想起奶奶的话,她当时可是希望自己嫁给这位状元郎的,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阴。”

    王穷见她笑得奇怪,心下疑惑,又不好问的。

    忽听小苞谷问道:“你想娶我三姐姐?”

    王穷顿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是!”

    紫茄忙低声对小苞谷耳语了两句,他便不吱声了。

    王穷松了口气,又正色对紫茄道:“在下也有些浅见,想说与姑娘听。”

    紫茄点头道:“王大人请讲。”

    王穷便道:“自秦霖在北方建立安国,大靖和安国迟早会兵戎相见的,姑娘被掳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切莫将这场战争的根源归咎于自身。”

    紫茄听了一怔,静默一会才道:“多谢王大人开解。”

    王穷深深看着她道:“秦霖这个人,观其生平际遇,颇多曲折,文韬武略都不凡,且心性高傲。他掳姑娘的真实意图,实难揣测。但姑娘不妨多想想张三姑娘的话,以柔克刚才是上策……”

    他不知如何再往深里说,毕竟,他还不太了解紫茄。

    紫茄静静地听着,默然无语,最后点头道:“王大人的话,我记住了。”

    ************

    当秦霖听高凡说小苞谷因为放了一把火,而欠了大靖户部一大笔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疑惑地问道:“皇兄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凡摇头道:“也许根本就没意思,咱们别想歪了。”

    秦霖又问道:“郑姑娘呢?”

    高凡道:“她要单独跟王穷说话,微臣不好拦着。”

    秦霖静默了一会,道:“随她去吧,终不能真把她软禁起来。只要不出去,随她干什么。”

    跟着又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出击……我怕紫茄没耐心了。”

    高凡打量他胸前,忧心道:“可是皇上身体未愈。”

    他虽然善于筹划,但论军事战略安排,战术指挥,怎及得上南征北战的秦霖。跟玄武王对阵,必定要秦霖亲自指挥,偏偏他却受伤了。

    秦霖冷冷地说道:“我自己知道,会小心的。”

    第二天,秦霖派人往大靖玄武王帐中下了战书。于是,安国在龟缩了十来天后,这日下午,双方终于在乌兰克通城南面一处盆地对阵。

    安国女将图兰情场失意,急需发泄,率先请战,指明要挑战大靖的玄武将军。

    红椒当然不能示弱,免得弱了大姐的名头,立即迎战。

    板栗就算担心妹妹,但她既然来了,没个缩着头的道理,只得让她去了。

    这场别开生面的大战就被两个女将拉开序幕。

    女人对战,还是美女,在战场上实在抢眼。两军阵前顿时呼声如潮,军汉们拼命为自己这边的美女鼓劲,嗓子都喊哑了。

    激战中,小辣椒使出飞镖,击中图兰颈窝,随后抽出腰中长鞭一甩——卷住图兰拖下马,竟把她活捉过来。

    初战告捷,靖军眼睛都红了,疯狂呼喊“玄武将军”,声浪直冲九霄。

    他们只当红椒是小葱呢。

    安国这边,胡钊看见红椒使飞镖,立即眼神一缩,拍马飞奔出来,却被眼都不眨地盯着场中情形的刘井儿看见,立即上前截住大战起来。

    战场上打得如火如荼,小苞谷却跟高雁窝在屋里玩牌。

    因布日固德被巴音亲王带去战场观战——为的是训练儿子——高雁只好找小苞谷玩。偏他因为背了债,心情不佳,不想出去,两人就在屋里玩牌。

    一边玩,高雁就问小苞谷为什么难过。

    小苞谷就告诉了她缘故。

    果然小孩子的世界是相通的,高雁十分理解小苞谷的“悲惨遭遇”,竭力安慰他。

    小苞谷努力鼓起精神来,做若无其事状,说他已经想开了,绝不会就此沉沦,那太没出息了,他要跟哥哥姐姐们一样有出息,不怕苦不怕难。

    高雁就问他哥哥姐姐怎样有出息。

    小苞谷一五一十地从张家抄家说起,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大哥大姐投军封为将军的事、二哥二姐在黑莽原坚强不屈的事、三姐收服山匪的事、六哥一路飘扬过海的事,都告诉了高雁,整整说了三天多。

    在他嘴里,张家兄妹在外闯荡的过程被描述得精彩绝伦,不论什么苦难和遭遇,都蒙上了一层浪漫的传奇色彩;只要肯吃苦,就一定能赚大钱、当大官、玩转全世界。

    外面的世界真是美妙啊!

    似乎只要出去游荡几年,转一圈,浑身就变得皮坚肉厚、刀枪不入了;打个滚,浑身就沾满金粉了,然后带着王者气象荣归故里,把街坊邻里羡慕得两眼放光,嘴角流哈喇子。

    高家小姑娘听得心醉神迷、向往不已。

    她并不糊涂,有自己的判断的,不是随便就相信人的。

    就拿小苞谷六哥大苞谷的事来说,因为刑部一场官司,当时整个京城都吵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听丫头婆子甚至爹娘都说过,那都是真真的呀!大苞谷打官司赢钱两不误,然后又捐银子给书院和医学院,连皇上都惊动了呢。

    小苞谷一边说,一边教导她,小孩子只要肯吃苦,无论什么困难都不怕。

    高雁崇拜地看着他,不住点头。

    等到了晚上,高凡等人收兵回来,匆匆赶来见秦霖,正碰见心情好转,来到院里玩的小苞谷和高雁。

    因为吃了败仗,高凡脸色很不好,但是,他依然对小苞谷很警惕,问闺女道:“跟哥哥玩什么了?”

    高雁就道:“玩牌。哥哥欠了一屁股债,都没伤心了,说只要肯吃苦,什么困难都不怕。哥哥跟我说他哥哥姐姐的故事,都好能干的。”

    高凡朝伺候的丫头看了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放心,心想闺女多听听这些事也好。

    要说张家的孩子教导是不差的,不娇气,能吃苦,小苞谷也是个好孩子,只要他不捣乱,闺女跟他玩总有好处。

    小苞谷扫了他跟史将军、赵衡等人一眼,撇撇嘴道:“看你们这模样,肯定是吃了败仗,被我大哥打得落花流水,是不是?我早就说了,你不是我大哥对手!”

第596章 火攻

    二更求粉。

    ***

    见史将军等人面色尴尬,高凡笑道:“不错,你大哥确实很厉害。”一面说,一面招呼众人进大堂。

    跟这孩子较真,白白呕气,不如不理他。

    秦霖听说图兰被擒,呆了一瞬间,立即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颓丧!”

    高凡忙道:“皇上,那不是玄武将军,那是张家二姑娘扮的。玄武将军不在这里。”

    遂把胡钊的判断说了。

    秦霖这才凝眉,问胡钊道:“你肯定?玄武将军就不能使飞镖了?”

    胡钊起身答道:“不怕皇上笑话,臣与张家二姑娘有些过节牵扯,臣比旁人更留心她。对她的身形举止和动作招式,都十分熟悉,绝不会认错人。”

    秦霖就沉默了。

    高凡道:“皇上,这是极有可能的。玄武将军智谋不输其兄,他们兄妹惯会使用这些虚实难辨的手段,每每令人防不胜防。如今玄武将军不在这里,也不知在何处动作,联系玄武王近日不急不躁的状态,咱们要早做准备才是。”

    众人都点头。

    要说这一招很平常,但也不知怎么了,每每他们兄妹用出来,都会给敌人致命打击。

    想想也对,譬如安皇秦霖,一出现在乌兰克通,那士气便非比寻常;倘若安国别处也出现一个安皇,一样勇武睿智,那还得了!

    秦霖面沉如水,半响答道:“不过就是在别处出其不意地偷袭罢了。这也不算阴谋。以玄武将军的声望,如今大可不必借用其兄的名头。还有一个白虎公呢,还有朱雀公呢,朕早就把他们都囊括进来了,并不敢小觑哪一个。”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秦霖遂与众人细商议,然后逐一分派明天的任务,一面着人去安慰巴音亲王,告诉他定不会置图兰将军于不顾。

    等众人散去,他回到内室,紫茄端上汤药来。

    秦霖接过药碗,一气喝了,又漱了口,方才靠在矮榻上歇息。

    紫茄招呼人将药碗收拾了去,又端上熬得浓稠的米粥。

    秦霖问道:“你不问我今天的战况?”

    紫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待他吃了两小碗粥后,内侍将碗筷收拾了,她却坐在矮几前,弹起琴来。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秦霖注视着她,心眼俱开,神意凝聚,侧耳倾听。

    琴声是恬淡舒缓的,很快,他就在袅袅清音中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

    等他睡着了,紫茄走上前,轻轻替他盖上了被子。

    第二日清晨,赵衡来报,说跟王穷来的两个小厮不见了。

    秦霖心中一沉,当即命人把王穷叫来询问。

    面对秦霖和高凡的逼视,王穷笑道:“安皇不必惊慌,是下官让他们回去了。皇上对下官甚为警惕,未免带累他们,索性命他们回去了。”

    秦霖无言。

    能在重军把守下的乌兰克通来去自如的,是什么样的人?就这样空手走了?

    就算空手走了,那也一定带走了他受伤不能征战的消息,对安国目前来说,也极为不利。

    再问,也是问不出的。

    他挥手命人带王穷下去。

    王穷却盯着秦霖,认真道:“皇上难道真不知,安国成立日短,大靖正如日中天,两国相争,就算皇上雄才大略,也难阻被覆灭的命运?”

    秦霖冷笑道:“未必!大靖想要灭了安国,绝非三年两载能成功。那时情势如何,谁又能料得定!”

    王穷点头道:“确有这可能。所以,大靖原本不会在这时攻打安国的,最后两国将并存于世间。想必太祖皇帝在天有灵,见此情形也会欣慰。谁知皇上却掳走郑姑娘,致使两国提前兵戎相见,真令人奇哉!”

    秦霖漠然道:“朕行事,难道要告诉你缘故?”

    王穷幽幽道:“自古英雄亦有情。皇上若为了佳人出人意表,也不奇怪。若真这样,下官还请皇上及早收手。——皇上离初衷越来越远了呢!”

    高凡见秦霖面色突变,急忙道:“王翰林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真厉害!你也不用探口风,也不用扰乱皇上心神,皇上早已谋划妥当,成与不成,最后自会见分晓。况且成败得失也难说的很。皇上已经打下了这片疆土,坐上了龙椅,功业远超英武帝,更不要说玄武王等人了。”

    因为他真的是白手起家的。

    秦霖微微点头,对王穷道:“烦劳翰林多等些日子了。”

    他不想再多说,怕再多说,真的会漏出什么,或是被他动摇心志。

    等王穷走后,秦霖站起身大步往前面大堂走去。

    这日,郭将军率军和板栗再次对阵一天,依旧是安国败多。

    晚上,秦霖对紫茄道:“玄武王麾下果然人才济济,已经接连两日大胜我军了。”

    紫茄并未高兴,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同情和怜悯。

    秦霖微笑问道:“怎么,怕我被你表哥杀了?”

    紫茄摇头,轻声道:“你一点都不慌,是不是有什么手段在后面?”

    秦霖一怔。

    呆了一会,才笑道:“难道你也懂打仗?”

    紫茄在他身边坐下,望着他幽幽道:“你这是何苦呢?”

    秦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紫茄道:“你若是败了,从前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英雄末路时,还会被世人耻笑,因为你若不把我掳来,便不会受伤,也不一定会败了。”

    秦霖敛去笑容,问道:“你怎知我一定会败?”

    紫茄道:“你若胜了——我看这很难——随便伤害张家郑家哪一个人,我都不会原谅你,那你掳我来不是白费心机了么?大靖百姓也会痛恨你,再不会视你为英雄,不会觉得你是太祖皇帝的好儿孙。”

    秦霖静默下来。

    好一会,他才问道:“这问题你想了好久了?”

    紫茄轻声道:“我哪里有那份心思。被你掳来这些日子,虽然没吃苦,却身不由己,又不能有所作为,所以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可怜。这两天见你带伤指挥战事,又觉得其实你也很可怜。”

    秦霖呆住,喃喃道:“你觉得我可怜?”

    紫茄点头道:“是!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说‘红尘皆苦’了。你说,世人忙忙碌碌,都为了什么呢?你原来是多潇洒的英雄,为何要走到这地步?”

    秦霖道:“我想娶你。”

    紫茄道:“但你不论胜败,都娶不上我。”

    秦霖道:“好歹争了一回。”

    紫茄轻笑道:“这不又回到原来了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若你什么也不做,我嫁你本是很容易的事。”

    秦霖怔怔地呆住。

    若当初他什么也没做,还会不会爱上她呢?

    未必!

    有些人,有些事,是经历了才会懂、才会珍惜、才会爱!

    就听紫茄叹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我家门前遇见你的情形……”

    “你那时候可曾喜欢我?”

    “没想过。青山书院就在我家后山,我觉得跟书院的人是邻居,大家我都很喜欢。后来,我哥哥也进了书院,我不知多高兴呢。天天早上听着山上的读书声醒来,跟着记了不少文章……”

    随着她的叙述,秦霖就陷入回忆:大靖、湖州、小青山,书院,医学院……

    紫茄见他静默,不再出声,悄悄走到矮几旁,拨动琴弦。

    看着那个弹琴的人,秦霖默然无语。

    第二日,两军在盆地对阵时,板栗忽率大军掩杀过来。

    郭将军率安国军队急撤,却发现四面山道上冒出数支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板栗站在战车上,一边用望远镜察看对方,一边指挥众军上前瓮中捉鳖。

    忽然,镜头内的情形有些不对,只见对面人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却不是往两旁突围,也不知去哪里了。

    他心中一沉,急挥手道“传令:停止进攻!“

    可是已经晚了,四周山道上,李敬武、魏铜、刘井儿、红椒等人纷纷率军冲进盆地,杀向安国军队。

    他们合围后,也发现蹊跷:人都跑光了!

    终于,刘井儿发现,敌人撤入了山洞,还不止一个,所以才这样快。

    等他们追上去,那洞已经堵上了。

    红椒还忙着命人往洞中填草,烧出烟来熏他们。

    刘井儿等人慌忙阻止,并传令撤退。

    这时候,四面山头上冒出大量安国军队,反将靖军围住了。

    板栗打量四周:这里宽敞的很,并非绝谷,安国军队也不在近前——如在近前,早被发现了,而是在外围山上,这是摆得哪门子阵势?

    他纳闷想道:“就这样,还想围住我们?”

    但他心头依旧有些不安:秦霖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行动,必定有大谋算!

    为谨慎计,他急忙传令撤军。

    正在这时,魏铜带了个青年文士策马赶来,说是安国留下的使臣,要面见玄武王,还有安国国君的书信一封呈上。

    那人见了板栗,先恭敬行礼,然后道:“下官杨真,奉吾皇之命前来。吾皇问玄武王,可记得火烧大雁山否?”

    板栗心中巨震:秦霖这是要用火攻!

    一边急速思忖,一边笑道:“我说呢,你家皇上玩得什么花招,原来是要烧死我们!可是,本王于火攻最为留心,怎敢不小心谨慎。这么大地方,你们能围得住?”

    杨真微笑道:“皇上并不是要把王爷围在这里,而是要烧了这片巴图山,连同王爷现在驻扎的地方都囊括进去了,分了好几层呢。”

第597章 旗鼓相当

    红椒正好赶来,闻言叱喝道:“做梦!就凭我们这么多人,别说你们堵不住,就算堵住了,也休想烧死我们——我们对隔离防火最有经验的。”

    板栗却抬手制止她,面色沉重地看向四周——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了!

    秦霖既然用这样的计策,肯定不是这两天才谋划出来的,这片山怕早就被他们经营成地网了,那些山洞就是例子。

    也对,这里是安国南大门,能不布置妥当么!

    这两天,他在拖延,秦霖也在拖延。

    杨真见他目光四处扫视,主动道:“这谷盆四面都有暗道,早备好了火油,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立即变成火海;外面的军士看见里面火起,再点燃山上的草木,又是一层大火;再外围还有一层,也是一样布置,连王爷的驻地都囊括在内。如此,便是神仙也难逃出性命。”

    板栗浑身打了个寒颤——这大手笔,插翅也难逃!

    怪不得看见远处山峰上的安军稀稀拉拉的,放火跟围堵不一样,放火只需要隔一段距离点燃草木即可,不需要密集包围。

    众将官也都霍然变色。

    板栗盯着杨真,沉声问道:“你来这里,不光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安皇要烧的话,不声不响就烧起来了,何必再派你来此费唇舌!”

    杨真微笑点头,道:“吾皇问玄武王:这一仗,算不算他赢?王爷认不认输?”

    红椒大怒,刚要出声,被刘井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从未对她这样过,因而她本能地觉得不寻常,忙闭上了嘴。

    板栗肃然点头道:“本王认输!敢问安皇有什么条件?”

    杨真目中流露出赞赏之意,忙恭敬地说道:“王爷放心,吾皇没有条件。吾皇绝不会借此逼王爷将妹妹嫁给他。今日放过王爷和众军,乃因为他是大靖太祖皇帝之曾孙,不会用此伤天和的手段对付故国官兵,不过是要向大靖皇帝和王爷证实他有能力和手段与大靖相抗罢了。得罪之处,望王爷海涵!”

    板栗竭力压下心中激荡,抱拳道:“安皇这份情,本王记下了!”

    “为表谢意,”他紧跟着说道,“本王也回赠他一份大礼,这就派人送去。”

    说完,转头对跟在身边的田遥交代几句,并递给他一只令箭,道:“你跟杨大人去乌兰克通。该说什么不用本王再交代了吧?”

    田遥急忙点头道:“请王爷放心,下官绝不辱使命。”

    杨真十分奇怪,不知板栗派人去乌兰克通干什么,因为大靖已经有个王穷在乌兰克通了。

    板栗正容道:“这是大靖翰林院的田翰林,你家高宰相也认识的,见面就知道了。快去吧!”

    说完,再不啰嗦,即刻传令:紧急撤军。

    回到驻地后,又拔营起寨,往后再撤三十里,放才心定。又派出大量探马四处巡查,和众将商议重新调整战术。

    再说杨真,等玄武王退兵后,对田遥抱拳道:“田大人请。”

    田遥微笑道:“咱们怕是要赶紧,不然你家皇上命在旦夕。”

    杨真急问道:“怎么回事?”

    田遥淡笑道:“就许你家皇上运筹帷幄,不许玄武王决胜千里吗?乌兰克通此时怕已经被靖军占领了。”

    杨真大惊失色,也不问缘故,忙喊道:“快走!”

    调转马头,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疾奔而去。

    他丝毫没有怀疑玄武王故弄玄虚,禁不住心头直冒寒气:皇上放了玄武王,恰好救了自己,真冥冥中天数也!

    田遥见他急迫的模样,心中好过多了,微笑打马跟上。

    此时,乌兰克通城中一片混乱。

    秦霖望着从天而降的大靖军士,目瞪口呆。

    这些人肩背上绑着油布撑开的风帆,仿佛大鸟一般,从东西两面绝壁飞了过来,滑翔而下。每人怀里都抱了个瓦罐,还在空中就将手中的瓦罐朝帐篷区域丢去。“哗啦”碎裂声过后,一阵火油的味道散发出来,跟着就有人丢下火折子,大火立即燃起。

    秦霖神色冷峻,对守护在身边的赵衡低声吩咐了几句。

    赵衡忙令众军散开,并对空中喊话。

    乌兰克通城中如今只有一万人——其余都派出去了——全都急速汇聚到秦霖驻扎的行宫四周,准备跟飞来的靖军决一死战。

    混乱中,大靖军士逐渐落地,与安军厮杀起来。

    赵衡急忙对一领头的靖军将领喊道:“且慢动手!听我说……”

    然而,四面喊杀声、大火的噼啪声,乱糟糟一片,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混乱中。

    生死关头,谁肯停下来跟他对话!

    奇袭乌兰克通的靖军将领是玄龟和李敬德,率领一万多精兵,在几天前,绕远路避过安军巡察的探子,攀上后山崖,然后借用风帆,飞临城中。

    这些靖军全是从几十万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以一当十,一人对付两三个不在话下。

    安军一片大乱,也就秦霖贴身三千御林军能抵挡。

    正在这时候,杨真和田遥赶来了。

    田遥手持玄武王令箭,命玄龟和李敬德撤军。

    李敬德听了不敢相信,怒视田遥道:“你不会是当了奸细吧,王爷筹备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怎会半途而废?”

    杨真急忙道:“是真的!是这样的……”

    他一边喘气,一边噼里啪啦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玄龟和李敬德不敢相信地看向田遥,田遥微微点头。

    不管如何,这一次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秦霖能放了大靖几十万人马,他们绝不能在这时候赶尽杀绝。

    安国大军还埋伏在山中呢,若是得知靖军偷袭他们的皇帝,大怒之下立即放火,玄武王大军还真不一定能走脱,这样两败俱伤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玄龟气坏了,这不白忙活了!

    他不甘心地说道:“那也要把紫茄给放了才行。”

    田遥点头,命他们在原地等候,与闻讯赶来的王穷一起进行宫去见秦霖。

    行宫大堂内,高凡等安国文臣都聚集在这里,秦霖虎踞在高堂上,身前两侧,近百名御林军层层护卫。

    “王爷命下官问安皇:这一仗,皇上认不认输?”

    田遥走进来后,先拜见了秦霖,然后把杨真的话照样问了一遍。

    秦霖神色出奇冷静,不过面色有些苍白而已。

    听了田遥的话,他微微点头,沉声道:“朕认输!”

    高凡忙走出来,疾声道:“皇上!”

    转脸对田遥厉声喝道:“吾皇并没有输!真拼起来,胜负尚未可知。”

    田遥冷笑道:“尚未可知?不就是想拿玄武王的弟妹要挟么?否则的话,此次安皇休想逃出生天!”

    杨真忙道:“吾皇虽然带来了郑姑娘和张少爷,却不曾利用他们要挟过玄武王,更不曾逼迫和亏待过他们。”

    王穷插言道:“然不可否认:玄武王弟妹在安国,王爷始终投鼠忌器,不敢放手一搏。否则,必将是另一番局面。”

    田遥大声道:“不错!这次来突袭的靖军都是从各军中挑选出来的勇士,皆能以一当十,若不是在下赶来传令,怕是诸位已经人头落地了!”

    高凡气得笑了,嘲讽道:“田大人,咱们就算是文臣,于军事武略不大通,也别说太外行的话,会惹人耻笑的!靖军再能以一当十,我安军难道是死人不成?就算切萝卜,也没这么快的!拖得一时三刻,城头燃起烽火,援兵瞬息即回。吾皇的人头,是那么好拿的?”

    又转向王穷道:“哦,想必是因为王翰林派人回去传信,知道吾皇受伤了,才如此嚣张,是不是?然皇上的三千御林军,都是跟着皇上转战南北,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岂能容你等张狂!你以为吾皇打下安国是凭的运气?天下只有玄武王和白虎公会打仗?”

    巴音等人也都纷纷出言嘲笑。

    田遥与王穷性子不同,极傲慢的,言语也激烈的多。

    他仰天大笑一阵,对着秦霖道:“皇上真算英雄?皇上在大靖谋反,不忠是无需说的了;愧对太祖皇帝,不孝也是不用说的了;把郑姑娘掳来,致使两国兵戎相见,百姓生灵涂炭,这是不仁;皇上自命英雄,然当年潜入神都白虎公府,若不是郑姑娘心地善良,怕是坟上都长草了,去哪里打下安国?可是,如今皇上却把她掳来异国,丝毫不顾她的感受,恩将仇报,这是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算什么英雄!”

    秦霖竟不生气,嘴角噙笑,静静地听他怒斥。

    安国众臣却立即炸开。

    高凡冷笑道:“真是一叶障目,有己无人!吾皇得郑姑娘放过是不错,然若不是吾皇先不忍伤害郑姑娘,怎会有后来之事?郑姑娘又怎会不忍心再放了吾皇?”

    杨真也道:“吾皇若真是无情之人,别说郑姑娘了,郑家四老当日都休想存活!”

    高凡再道:“吾皇谋反,乃是与皇室子弟争夺皇位,名正言顺;吾皇从未做过危害大靖黎民百姓的事,反有功于大靖,又赤手空拳,打下安国,乃太祖皇帝最得意曾孙,便是英武帝也不得不佩服。你敢信口雌黄,诬蔑吾皇‘不忠不孝’?”

    巴音亲王一步跨到田遥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吾皇仁德远播,所以我安国上下都誓死效忠。无知小儿,你不服气?”

第598章 “霸王别姬”

    抱歉,更晚了。

    ***

    田遥讥讽地笑道:“服气!在下佩服!然在下可否恳求安皇:先把郑姑娘给放了,然后像个真正的英雄那样,跟玄武王决战?”

    高凡立即回道:“那本官是否可以要求玄武王:像个真正的英雄那样,把自己的妹妹救回去?吾皇当初可是独自一人闯进神都,从白虎候府把郑姑娘带出来的。他们的决战,从那时就开始了!”

    说起这点,他就憋屈死:大靖人觉得秦霖在利用紫茄要挟玄武王和白虎公;安国人觉得皇帝陛下孤身掳来白虎公的妹妹是英雄豪举,只有他知道真正内情——紫茄就是秦霖的克星!

    若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命人暗杀紫茄了。

    谁料弄巧成拙,反害得秦霖差点一命归西!

    还有小苞谷也是,哪里是俘虏,竟是祖宗!

    只是,他已经把终身都押在秦霖身上了,必须助他渡过这情劫:一是想法子迎娶紫茄做安国皇后;二是娶不成,让秦霖死心,从此励精图治,一心治国!

    巴音觉得未来亲家的话太对他胃口了,猛拍掌大声道:“自古胜者为王!玄武王和白虎公真有本事,就把妹妹抢回去啊!”

    田遥气得骂道:“无耻之极!算什么英雄好汉!”

    秦霖抬手制止堂下的争吵,盯着田遥淡声道:“英雄?朕从未自认是英雄。朕也不想当英雄,朕就是一个俗人!你不妨去问问玄武王,他可敢自认是英雄?”

    王穷拦住愤怒的田遥,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上前认真对秦霖道:“皇上还记得在下说过的话吗?是时候了!皇上该送郑姑娘回去了,否则将与初衷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秦霖看着他,默然无语,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喧哗起来。

    赵衡进来回禀道:“回皇上,郭将军回来了。”

    秦霖朝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巴音眼中凶光一闪,大步走出来对秦霖抱拳道:“皇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留下……”

    田遥震动,怒喝道:“无信义的老匹夫……”

    援军来了,高凡神情轻松多了,笑道:“田翰林慌什么?吾皇肯定会放靖军走的。巴王爷不过说气话罢了,他闺女还在玄武王手上呢。”

    又冷笑道:“田翰林可瞧明白了:玄武王安排这些人突袭乌兰克通,本是计划自己率军前来接应的,如此才算完满。如今王爷败退了,我军也是招之即回,这边自然难以持久,不退军还能如何?”

    王穷微笑道:“这话之前高宰相怎不说?咱们罢手了,你们援军也来了,又说了。”

    秦霖忽然站起身,对赵衡沉声喝道:“放大靖将士离开!传令众军:任何人不得拦截,违令者斩!”

    赵衡大声应道:“微臣遵命!”

    王穷忙道:“谢过安皇!敢问郑姑娘……”

    秦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慢声道:“朕,明日就派人送郑姑娘和张少爷回去。”

    田遥急了,叫道:“为何?你还想拖延……”

    秦霖双眼射出寒光,道:“你们再不走,朕可不敢担保会发生什么事……”

    王穷听后忙拉住田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出去了。

    听着外面呼喝和撤军的动静,巴音不甘心地问道:“皇上真放他们走?……”

    高凡见秦霖面色苍白如雪,黑瞳冷寒如冰,忙对他小声道:“别说了!皇上自有主意。”

    一刻钟后,李敬德、玄龟率军离开,田遥也被迫离开了,王穷则以使臣身份继续留了下来。

    将外面诸事交给高凡,秦霖大步走进行宫内院。

    内院上千名御林军把守,将上房里外围了几层。

    来到内室,只见紫茄正和小苞谷趴在炕桌上聚精会神地下棋,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一样,小苞谷还在嘀咕“又吃我一个子”什么的。

    秦霖在炕沿上坐下,他们也不理会,只听棋子“啪嗒”轻轻落下的声音。

    静静地看了一会,秦霖忽然道:“明天送你们回去。”

    本来心无外物的两个人却同时抬头,惊愕地看向他。室内依旧安静,却仿若被搅动的池水,暗流翻滚,不复之前的沉寂。

    秦霖挑眉道:“怎么,不信?”

    小苞谷咧嘴一笑,道:“信!皇帝哥哥说话最算数了,果然就放我们回去了。哎呀,我还没玩够呢……”

    下面的话被紫茄一把捂住嘴,给堵了回去。

    秦霖对紫茄轻笑道:“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可我不敢再留他了,省得人骂我居心叵测。”

    小苞谷用双手扯开紫茄的手,问道:“皇帝哥哥,你怎么突然就想要送我们回去了?”

    秦霖若无其事地将今天的战况告诉他们。

    小苞谷听得双眼闪光,紫茄则看着秦霖默默无言。

    小苞谷忽然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想去跟雁妹妹道别。”

    秦霖摸摸他的头,道:“去吧,外面已经安全了。不过火还未灭净,别乱跑。”又扬声对外吩咐一句,让两个人跟着他。

    小苞谷答应一声,溜下炕,冲了出去。

    这里,等小苞谷走后,紫茄原以为秦霖会有话对她说,谁知他竟一句话没有,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坐到了琴桌前。

    这是紫茄第一次听他弹琴。

    一开篇就大气磅礴,宛如潜龙出渊、伴着雷鸣闪电腾空飞向九霄;又如江河东去,奔腾而澎湃,惊涛拍案,一泻千里!

    紫茄听得一颗心提了起来,只觉那几根琴弦支持不住,随时有崩断的可能。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样下去不行!

    谁知琴音一转,流水从山峰跌落,“飞流直下三千尺”,轰然汇聚,成了一汪湖泊,波涛万顷;又如巨龙从九霄冲出,破开云雾,一头扎入大海,不见踪迹,只见浩淼烟波,远无涯际……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听着这熟悉的琴音,紫茄松了口气。

    望着秦霖用心抚琴的背影,又不觉发怔,不自觉地取了洞箫来,跟着吹奏。

    一曲完毕,室内静悄悄的,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好久,秦霖才轻声道:“古来君王,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夫差因西施而亡国等,更多的则是三宫六院,或以后宫平衡朝中势力,或收集天下女人悦己;如朕这样的,将来如何呢?”

    紫茄默然无语。

    秦霖自言自语道:“胜者为王!若是朕胜了,将来自然传出美名,言朕为了求一贤后,孤身闯神都……若是败了,则会骂朕贪念美色,霸占白虎公之妹,弃天下于不顾……呵呵!”

    紫茄诧异道:“你不是要放我走了吗?”

    秦霖转身,看着她道:“自然要放你走。”

    并不回答她话中另一层意思。

    他细细地打量她,心中有万般言语,却不想说。

    说什么呢?

    此一去,若是将来还能迎回她,自然好说;若是了无结局,从此关山阻隔,那会怎么样?

    她会记得他吗?

    “紫茄,若是朕真能让英武帝答应朕的求亲,你会愿意嫁给朕,和朕一起治理这北国吗?”

    这句话,他在心中对着紫茄问了数遍,却始终没问出口。

    到时候自见分晓,眼前问了、她答了,都无用!

    这晚,秦霖唤徐伯来帮他治伤,早早打发紫茄歇下了,并未依依不舍地对着她诉离情。

    第二日清晨,他也没有和她一起吃早饭。

    等赵衡和王穷来接,紫茄、玉米和小苞谷简单收拾了行囊,都要出发了,还不见秦霖。

    王穷低声吩咐紫茄和玉米一番话,才要催他们快走,忽然小苞谷朝秦霖的卧室跑进去。

    “皇帝哥哥,你怎么不送送我们?”

    他扑向端坐在书房内的秦霖,毫无顾忌地爬上他膝盖,叉开两腿坐下,仰脸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秦霖伸手扶住他,低头问道:“你走了,会想念朕吗?”

    小苞谷点点头道:“皇帝哥哥人很好。”

    忽然攀着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秦霖顿时眼睛放光,“真的?”

    小苞谷点点头道:“真的。”

    又道:“皇帝哥哥,我这些日子惹了许多麻烦,你不许生我气……”

    秦霖捏住他鼻子晃了晃,笑道:“不生气!”

    小苞谷追问道:“真的?”

    秦霖纳闷道:“朕早就没生气了,你不是都见了吗?还问什么。”

    小苞谷嘻嘻笑道:“我不放心嘛!”

    秦霖微微一笑,起身,将他放在椅子上坐好,自己拉开面前抽屉,拿出两封信,又唤人传杨侍郎。

    内侍将杨真带了进来。

    秦霖坐在矮榻上,命他上前,低声嘱咐,杨真不住点头。

    等说完了,秦霖抬头对小苞谷道:“小苞谷,走了。”

    小苞谷忙跳下靠背椅,边跑边道:“皇帝哥哥,可叫他们装些点心果子了?我路上饿了好吃。”

    杨真听了愕然。

    秦霖笑道:“当然装了。”

    遂牵着他往外走去。

    紫茄见他牵着小苞谷庄严踏步而来,神情复杂。

    秦霖来到她面前,轻声道:“走吧!”

    并无多话,说完率先转头往外走去,众人纷纷跟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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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