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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9章 小苞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穿廊过院,来到行宫前的广场,看见那庄严华贵的明黄銮轿,还有全副戎装的一千御林军和仪仗执事,还有高凡、巴音、杨真等大臣也都在,声势浩大,紫茄惊呆了。

    她才说了一句“万万不可……”就被秦霖板脸打断,“你不想走了?”

    紫茄见他眼神坚决,绝非往日可比,王穷又低声道:“郑姑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玄武王已经派人来接了,请早些上路吧。”心中一转,便不再吭声。

    她对小苞谷招招手,牵着他走向銮轿;玉米则骑马,王穷依旧留下。

    小苞谷忽然挣开紫茄的手,走到巴音面前,仰脸问道:“巴王爷,我这就走了。你什么时候带布日固德去跟我比试?不去的是孙子呢!”

    巴音大怒道:“你等着!”

    布日固德也怒视他道:“等我赢了你,你就是小爷的奴才。永远别想回大靖!”

    小苞谷“哼”了一声道:“不来的是孙子!”

    巴音父子听他左一个“孙子”右一个“孙子”,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苞谷跟巴音父子说完了,又转向高凡道:“再见了,高大人!永远别相见了!”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高凡也笑了。

    说实话,他觉得这孩子真的很讨人喜。想想高家和张家的恩怨,至此也该了结了,便大度地微笑道:“在下一定会想你的。”

    小苞谷撇撇嘴道:“那是当然了。”

    仿佛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一般。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史将军大声道:“张少爷,老史也会想你的。”

    小苞谷忙道:“史大叔,我也会想你的。”

    幸亏他逗人笑了,不然,紫茄静默不言,秦霖肃然不语,现场气氛凝重,众人都觉异常压抑,如今开怀一笑,就好多了。

    玉米见弟弟虽年小,又离家多日不见爹娘,却镇定自若,丝毫不慌乱,十分高兴,忙唤道:“七弟,来跟我骑马。”

    紫茄阻止道:“他跟我坐轿。”

    说着,心下忽觉乘銮轿也不错——只要能把弟弟安全带回去,管他坐什么,至少坐这轿子,安国人就不敢下手拦截了。

    想毕,牵着小苞谷从容走向轿子。

    两名宫女忙掀开帘子,紫茄踩着脚踏步入轿内。

    坐下后,她便垂眸不语,再未抬头。

    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说任何话,更不能跟秦霖多言,唯有沉默。

    终于要出发了,望着轿帘放下,遮住一方天地,秦霖霎时觉得心中一空,不等轿子启动,转头就走。

    王穷忙对赵衡抱拳道:“劳烦赵将军相送了。”

    赵衡忙回礼道:“不敢当!此乃本官职责。”

    永平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安国国君秦霖终于将白虎公之妹送还。随同前往大靖的,还有安国使臣杨真,带着秦霖御笔亲书的国书,继曾鹏之后,去大靖神都面见英武帝。

    ……

    送走紫茄等人后,秦霖在书房静坐了一个时辰,才命人唤高凡等人来前面书房议事。

    紫茄走了,两国的战争却没有止息,必定要较个高下输赢,甚至是,分出生死存亡,所以,他们还有的忙。

    晌午时分,安国京城——上京传来书信。

    秦霖将国都命名为上京,乃是因为从地图上看,安国京城在大靖京城上方。

    书信是用飞鹰传来的。用驯养的鹰传信,比飞鸽更稳妥。比如信中所述事情,乃是一天前夜里发生的,一天一夜间,飞鹰就把信送到了。

    信中说,玄武将军带着十几个女子潜入上京,掳走了十几家权贵家眷,跟赶羊似的往南方赶来了。

    秦霖看得目瞪口呆。

    巴音听了大怒道:“那些守军都死了不成?”

    高凡摇头道:“擒贼擒王,玄武将军并不用费许多工夫,况且……”

    他叹了口气,况且小葱不比紫茄,集大夫和将军于一身,若不是两军交战,只掳些家眷,真是太容易了,就跟秦霖掳紫茄差不多;再说,一旦人质在手,就胸有成竹了。

    他见秦霖蹙眉沉思,忙道:“请皇上下令:命人全力堵截她们,不用顾忌人质。”

    秦霖听了愕然,连巴音等人也都不解,都说“不是你的家眷,你当然不在乎。”

    高凡解释道:“玄武将军绝不会伤害无辜的,诸位不要被她吓住了。看这信上所言,之前用来杀鸡儆猴的都是会武功的将士,可见一斑。不信皇上让他们试一试,只要拦住她不许往南来,看她会不会真下手屠杀无辜。”

    巴音听了直咧嘴,摸着胡子对他道:“亲家公,你狠!”

    秦霖沉声道:“若她真杀呢?”

    他知道高凡的意思,觉得玄武将军绝不敢真杀;若她真敢,从此就身败名裂了,再别想大靖百姓尊敬她!

    可是,他不能冒险,这些都是他的子民,若他弃之不顾,同样也会失去民心。

    高凡笑道:“试试何妨?她真要下手,再图他策。不然,往后但凡有这类事,难道我君臣都受制于人不成?”

    众人听了都点头,道:“对!那往后也不用打仗了,都改掳人去了。”

    秦霖想了一会,亲自拟了回信,命人堵截,并告诉玄武将军说郑姑娘已经送回大靖了;若是她依然下狠手杀人,立即停止堵截,任她南来便了。

    才处置完这事,又有一只飞鹰来了,却是东边飞过来的。

    秦霖拆开蜂蜡看了,脸色大变。

    高凡忙接过来一看,原来说白虎公攻占了安国东南,虽然没有对百姓烧杀抢掠,但从前天起在各地张贴公告:凡安国百姓南去大靖,在灵州(原金国领土)定居,所开垦的荒地免费奉送,还免十年农税;去黑莽原附近定居的,免六年农税;去大靖云州定居的,免四年农税……

    又派出大量军士四处宣扬,说白虎公已经向大靖皇帝请旨了,若是自愿结队去的,发给路费,派军队护送;到了地方,还给安家费……

    高凡看完,不禁心惊肉跳。

    好一招釜底抽薪!

    抬头看向秦霖,只见他死咬住牙关,面色苍白,急忙道:“皇上息怒!这事才开始,还能挽救,咱们且商议对策要紧。”

    秦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咱们的人该出击了。若不是之前避而不战,他想使这手段也不成。”

    这一刻,他恨不能像玄武王和玄武将军那样,需要时能兄妹替换就好了,分出一个分身来,往东面去坐镇。他难道还怕白虎公不成!

    众人遂商议这事处置方式。

    正忙着,忽然内侍匆匆进来报:“皇上,高夫人求见。”

    高凡听了一愣:妻子来干什么?

    秦霖却觉得不寻常,忙道:“传!”

    高夫人杜氏进门后,也顾不得避男女嫌疑,对着秦霖“扑通”一声跪下,却面向高凡哭道:“老爷,雁儿不见了!就留了这封信……”

    高凡听了大惊:“怎么不见了?”

    一把夺过信去,只扫了一眼,顿时面色铁青。

    秦霖忙问杜氏是怎么回事。

    杜氏哭得肝肠寸断、声咽气堵,哪里说得出话来。

    随同前来的媳妇——伺候高雁的,忙跪下道出缘由。

    她说,早上张家小少爷要走,去跟高雁道别。高雁舍不得他,送他走后就不高兴,然后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生气,吩咐丫头和媳妇不许去打扰,一个人闷了会就睡了。

    这媳妇过了一会去敲门,没人应声。从窗户朝里一看,小姐好好地睡在床上呢,盖着被子,就放了心,就任她去了。

    谁知小姐这一觉睡到中午也不见醒来。

    因布日固德来找高雁玩,这媳妇叫不醒小姐,忙就去告诉夫人。

    杜氏听说后生疑,命人从窗户叫喊。床上人却一丝声息也无。她们这才慌了,命人砸门。

    撞断门闩进去,掀开被子一看——

    被下哪有什么高雁,分明是一只长枕头!

    又在枕下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十五年后衣锦还乡。”歪歪扭扭的字迹,正是女儿亲笔。

    杜夫人几乎不曾吓晕过去,一面命人寻找,一面又跟防守的军士将领说了,全城搜寻,一面亲自来找高凡。

    因为她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跟刚走的张家小少爷有关,必须要报给安皇知道,派人去追。

    高凡听后脸色灰败,想起临行时小苞谷说的“再见了,高大人!永远别相见了!”那一句“永远别相见了”分明是他听岔了,而是“永远别想见(女儿)了”;还有,他说“在下一定会想你的”,小苞谷回道“那是当然了”,都别有意味。

    闺女被拐走了,能不日思夜想吗?

    总之,他再一次被这孩子给坑了!

    这一次,可坑苦了,把他女儿拐走了,还要藏十五年。这是新帐老账一起算,以报大小苞谷被掳之仇?

    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转过这些念头,不等秦霖发话,便对史将军气急败坏地喊道:“去追!把他们都追回来!”

    一边仰天骂道:“张巽!你这个……”

    咬牙半天,却骂不出任何一句——谁让他掳人家兄弟在前呢!

    真是报应啊!

    还有一个人也怒发冲冠,甚至比高凡更生气,那就是巴音王爷,“哇呀呀——气死我也!小王巴羔子!小兔崽子!老子饶不了他!!!”

    众人听了龇牙咧嘴,又都竭力忍住。

    “王八羔子”用在小苞谷身上,似乎更合适,谁让张家封号是“玄武”呢,马车、门楣上的标识都是玄龟,王府门前镇着玄龟,老少三代都是玄武王。

第600章 坑大了!

    秦霖镇定些,仔细一想,朝高凡沉声喝道:“慌什么!还不好好想想呢!张巽一个小孩子,再大本事也不可能在没人帮忙的情形下把高姑娘带走;就算有人帮忙,也必定是藏在送行队伍中出城的。不然,任他再高强的身手,也不能在重军把守下带着一个活人出乌兰克通。”

    因昨日靖军突袭乌兰克通,这两日城中防守加倍了。

    高凡一想可不是吗,这才冷静下来。定神思索片刻,才对秦霖道:“王穷的随从!”

    秦霖立即明白了他的话:跟王穷来的两个小厮不见了,王穷说他们回玄武王身边去了,但他们始终觉得蹊跷,怕是目的就在此了。

    “来人,传大靖使臣王穷!”

    一面又吩咐史将军赶紧召集人马,立即去追回高雁。

    秦霖觉得,以小苞谷的年纪,定不能独立筹划此事,一定是王穷在背后捣鬼。

    高凡正劝解妻子,命人扶她回去,闻言忙道,他要亲自跟去,以防不测。

    杜氏哭道:“老爷,你一定要把雁儿找回来。她还那么小,怎么能学张家孩子呢……”

    高凡等人听了一愣,忙问怎么回事。

    杜氏含泪说,这几日小苞谷一直给高雁说张家兄弟的故事,高雁听了回来又说给她听,原先她没觉得什么,现在一想可不对劲了:

    张家像玄武王和玄武将军离家的时候年纪要大一些,但立的功劳也大;除此外,张家大苞谷被狼叼走的时候才五岁,香荽被土匪掳走的时候才八岁……他们返回张家的时候,闹出的声势也浩大,轰动京城。

    如今小苞谷也往北国走了一趟,混得也不差,叫皇帝“哥哥”,还跟他同乘王辇,是何等威风!

    高雁佩服得不得了,总在家念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什么的,想必是小丫头觉得,自己已经五岁了,该出去闯荡江湖了!

    秦霖、高凡、巴音……所有人听了都面色呆滞。

    这个小苞谷,简直是哄死人不偿命啊!

    可是,外面哪有他说得那么好呢!

    杜氏看向高凡的目光凄切又幽怨——这都是夫君惹下的祸!高家和张家已经两代结怨了,难道还要延续到第三代吗?

    高凡觉察到妻子的目光,觉得心口绞痛、憋闷不能呼吸,也无法思想。这一刻,他忽然就体会到张家丢失儿子时的心情,欲哭无泪。

    巴音等人七嘴八舌地分析内情,猜测小苞谷和背后的主谋是如何把高雁带出城去的。

    正乱着,史将军来催高凡,又说王穷送郑姑娘等出城,尚未返回。

    巴音怒道:“别是跟着逃跑了吧?”

    秦霖摇头道:“若真如此,他大可提出跟郑姑娘一起返回就是了,何必说留下?如此看来,莫非此事他并未参与?”说着又摇头自语,“不可能!”

    他心里始终无法相信小苞谷没有人帮助,一个人就能把高雁拐走。真那样的话,太恐怖了,这孩子才多点大呀!

    杜氏却捂着嘴哭道:“他……只要把……雁儿骗出去,丢到山里……”

    高凡忙低声安慰道:“夫人,这不可能!皇上派了一千御林军送郑姑娘,他们难道都没长眼睛?”

    一位部落首领道:“会不会是郑姑娘在后边……”

    他尚未说完,秦霖立即喝道:“胡说!郑姑娘怎会做出这种事?万万不可能!”停了一息又道,“也不可能是玉米,我都派人看着他呢。”

    言毕,又沉声对高凡道:“别猜了,你赶紧跟史将军去追;朕派人在城中核查,再命山中巡查的军士留心,两下里同时行动!”

    高凡听了急忙点头。

    忽又想起一事,又道:“请皇上写道手谕。不然,纵追上去,赵将军也不许微臣搜查,还以为微臣居心叵测,要对郑姑娘不利呢。”

    秦霖一想也是。他就怕手下将士暗中对紫茄下手,才特意命她乘坐銮轿,并派赵衡率御林军护送的。

    于是赶紧写了道手谕,等拉开抽屉找印章盖印的时候,神色一呆——玉玺没了!

    他心中一跳,顿时升起不祥之兆,忙一顿扒拉,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又怕自己早上心神不属,用过后忘了,顺手搁在别的抽屉里了,又拽开其他抽屉查看。

    全都没有。

    高凡见他只顾埋首在抽屉里翻腾,诧异问道:“皇上在找什么?”

    秦霖关上抽屉,往桌面上又扫了一眼,依旧是空空如也,遂神色木然道:“玉玺不见了。”

    他也跟高凡一样,想起早晨走的时候,小苞谷特意叮嘱他说的“皇帝哥哥,我这些日子惹了许多麻烦,你不许生我气。”原来不是指以前的事,而是指眼前这两桩事。

    可这玉玺是随便能拿的吗?

    他跟高凡一样,心中涌出想把小苞谷抓过来打屁股的冲动。

    众人听了大惊,呼啦啦全站起身,乱糟糟说再仔细找找,别是皇上搁在其他地方又忘记了。

    秦霖摇头,道:“不用找了,肯定是张巽拿走了。朕早上还用过。后来他来了,朕开抽屉拿给皇兄国书的时候,玉玺还在。等杨真来了,朕为了避开张巽,就去矮榻那嘱咐他,那时张巽独自在这椅子上坐着。送走郑姑娘后,朕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皇帝就离开书房去送人那一会工夫,外面有人把守,不可能进来人,只能是小苞谷拿了玉玺。

    众人都怒了。

    巴音气得跳脚嚷道:“这王八羔子,真是狗胆包天了!皇上,一定不能放他走了,否则,我安国脸面何存?”

    秦霖和高凡对视,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小苞谷欠了大靖户部几万银子,拿玉玺怕是为了索要赔偿的。

    秦霖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把高雁和玉玺追回来,再耽搁,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又重新写了手谕给赵衡,用私章加盖印信,交给高凡和史将军,叮嘱道:“赶紧去追!把你女儿和玉玺要回来就行,莫要为难郑姑娘他们。玄武王派来接的人怕是已经快跟他们碰面了,不要再生事端。”

    高凡和史将军都躬身应了。

    为稳妥起见,他们还带了两只鹰,若有特殊情况,好传信回来禀告。

    巴音王爷父子也想跟着去,秦霖不许,“你还是好好想想比试的事吧。你也见识到小苞谷的手段了,该明白朕和高宰相为何坚持不同意布日固德跟他比试了。若论武功,小苞谷肯定比不上布日固德;但若真比试,布日固德十有八九会输。真输了,你儿子真给人当小厮去?”

    巴音王爷不服气地叫道:“武功高还能输?”

    高凡心里有火,不耐地喝道:“王爷!王爷难道不知这世上有些事是凭智谋解决的吗,光勇猛何用?”

    见巴音王爷面色难看,怕他心中存了芥蒂,又放缓语气解释道:“王爷,小王爷很英勇,也很机敏聪慧,可玄武王这个弟弟素来与人不同。不是本官长他人志气,本官都这么大年纪了,又在宦海中打滚近十年,不还是一样在他手上吃了亏!”

    史将军忙证实道:“是这样,我们都在他手上吃过亏的。”

    巴音王爷和其他几个部落首领听了心惊,问道:“这孩子真这样聪明厉害?”

    高凡道:“也不是聪明,就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岂止是小苞谷,大苞谷也是一样,都是怪胎。用大人的思维,你始终无法揣测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常常会出人意料之外。

    秦霖忽然厉声道:“布日固德跟小苞谷的比试要尽量往后拖延,等咱们商议妥当再进行。若真输了,不但巴音和高大人没脸,连我安国也没脸!还有,朕再说一遍:你们追去了,把高姑娘和玉玺要回来就行,不许再生事端——这可不是什么有脸的事,闹大了,传出去丢人的是咱们自己!全当小儿淘气,一笑罢了!”

    高凡肃然应道:“臣,遵旨!”

    巴音亲王张张嘴巴,再说不出话来,众人也都面色沉重。

    秦霖孤身入神都,带回了白虎公的妹妹,他们都觉得豪气;若今日被一个六岁孩子在大军环伺下带走了高雁,还顺手牵羊拿走了安国玉玺,这脸面可丢大发了!

    当下,高凡和史将军匆忙领军出城去了,纵马急追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巴图山一处山谷中追上了赵衡一行人人。

    赵衡看了秦霖手谕,也大惊,慌忙命队伍停止前进,一面和高凡等人来见紫茄,一面命人去队伍中仔细搜索。

    紫茄听说了缘故,脸色苍白地抱紧小苞谷道:“不想放我们走,就带回去好了。编出这样的理由来,不觉得可笑吗?”

    高凡忙向对她抱拳道:“郑姑娘,真不真的,搜查过就知道了。”

    眼下说什么都没用,搜出来才好说话。

    紫茄便低头看向小苞谷。

    小苞谷先是睡着的,这一停下来,就醒了,正费力用两个小拳头揉眼睛呢。

    好容易醒过神来,看见高凡和史将军等人团团围在面前,怔住,把他们来回打量了一遍,神情很是莫名其妙。

    这时人来报,说整个队伍都检查遍了,连另外一辆装行李的马车也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高雁。

    高凡便把目光投向紫茄乘坐的銮轿,以恭敬又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劳驾郑姑娘移步下来,我等要检查这里。得罪之处,望姑娘海涵!”

    如今就剩下这轿子没搜了。

    玉玺的事他嘱咐赵衡不可声张,要史将军和赵衡亲自搜查,他觉得玉玺肯定在小苞谷附近。

    可是,等紫茄抱着小苞谷出来后,高凡亲自进轿检查,行囊都打开了,连轿底也都查看了,也没有高雁踪影,玉玺也不见。

    赵衡则拽过小苞谷满身搜查,连裤裆都没放过,惹得小苞谷大骂“不要脸!”

    还是没有!

    高凡等人心中顿时沉甸甸,涌出不祥的预感。

    他再也顾不得紫茄心情,对小苞谷道:“雁儿在哪里?玉玺呢?你若不说实话,今天就别想走了!”

第601章 认错跪求

    抱歉,网络出了问题,更晚了。

    ***

    玉米听了高凡的话,愤怒道:“凡哥哥,你太过分了!七弟才多大,这么多人看着,他怎能带走雁儿?你当他是神仙啊!你凭什么说玉玺是他拿的?”

    高凡朝他厉声喝道:“谁有工夫跟你们玩花招?雁儿真不见了!还有玉玺,你当这是好玩的吗?”

    史将军也板脸道:“你当我们吃饱了饭没事干了?”

    玉米见他们神色不似作伪,也信了,忙道:“雁儿真丢了,我敢肯定跟七弟没关系。他人小不说,又乖,不可能的。凡哥哥还是赶紧往别处找吧,免得耽误了时机。”

    高凡如今就烦听人说小苞谷乖巧——他哪里乖巧了?

    这次带回来的三人中,他看着最无害,其实最危险。之前皇上和史将军等人还把玉米防得死死的,说什么他大了,不论如何,身上也流着张家的血,要防止他跟大苞谷一样折腾,谁知全弄反了!

    他正要再说,紫茄开口了。

    就听她认真道:“高大人,你女儿真丢了也好,假的也罢,都跟我们没关系。我和弟弟从上了轿开始,中间除了方便,就没出来过;玉米骑马,也是在大家眼皮底下,你说,小苞谷带走了高小姐,这不是笑话么!”

    高凡心急如焚,不想跟她辩驳。

    这里离乌兰克通已经很远了,兵力布置也薄弱,再说,玄武王的人马说不定就在前面,因此简短解释道:“王穷带来的两个小厮前几天不见了。”

    说完,把目光对准小苞谷,正容道:“当年在下不知天高地厚,掳走了你哥哥。虽然并未伤他性命,却害你爹娘伤心多年。在下知错了!这次带你来北国,纯属偶然。在下这就向你赔罪!”

    说完,竟双膝一弯,对着小苞谷跪了下去。

    众人都惊呆了。

    紫茄慌忙拉着小苞谷闪身让开,疾声道:“高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都说了不是他干的。”

    小苞谷也气呼呼地嚷道:“为什么赖我?我没绑架你闺女,也没拿玉玺,你把头磕烂了也没用。”说完扭转小身子不理他。

    高凡不起,三言两语把之前众人分析的话对紫茄说了。

    紫茄听后也犹豫了,弯腰低声问小苞谷。

    小苞谷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坚决摇头。

    高凡对着小苞谷的后背,沉痛道:“你生气,原也应该。要出气,砍我一刀都行——我让你砍,只求你好歹告诉我:到底把雁儿哄哪去了?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若雁儿死了,你也会伤心的,对不对?还有玉玺,你若拿了,趁早还回来。皇上可没亏待过你。”

    史将军也放软声音道:“小苞谷,你说这一路上,皇上待你如何?若不是他待你好,根本不防备你,你怎么能拿到玉玺呢?皇上的屋子,连我还不能随便进去呢。”

    小苞谷猛然转身,瞪着他道:“我没拿!”

    高凡见他油盐不进,无奈极了,心下急速思忖。

    赵衡则问小苞谷道:“你的望远镜呢?”

    刚才搜他身上的时候,没发现他的这样宝贝。

    小苞谷道:“送给雁妹妹了。原说借给她玩两天的,走的时候,我去讨,她死缠着我要。我瞧她可怜,就送给她了。”

    史将军听了,和高凡对视了一眼,心中更加有数了——只怕不是给高雁了,而是给带走高雁的人用去了。

    小苞谷不肯承认,高凡死了心。他站起身,吩咐人拿笔墨纸来,迅速写了几行蝇头小楷,绑在鹰脚上放飞了。

    如今情势恶化了:原以为只要追上了,就一定能找出高雁和玉玺,谁知连影儿都没有,他必须将这情况回禀皇帝。

    想着小苞谷年纪小,再怎么鬼机灵也是赤心稚子,因此放低身段跪求。

    一样没用!

    面对这样的小苞谷,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绝望。

    这下该怎么办?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他让紫茄带小苞谷上轿,然后命令赵衡掉头回乌兰克通;一面命人在沿途仔细搜寻蛛丝马迹,沟渠、坑荡等处统统不放过;一面又派史将军带人断后,防止玄武王追来;再派人往附近最近的驻军送信,调兵马前来救援。

    玉米见他不住安排任务调派人马,顿时急了,拦住道:“凡哥哥,你不能这样。说好了放我们走的。”

    高凡冷声道:“玉米,我也是没有办法。”

    玉米望着他,悲伤道:“你做什么都有理由,别人做都不对!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就拿这次来说,是皇上先把紫茄姐姐掳来的;七弟误闯地道,说好了到城外就放他,又不放,硬把他带了来。你怎不觉得你们错了?别说眼前这事还不能确定是七弟做的,就算真是他做的,如今搜也搜了,找也找了,既然没有,你就该放我们走,再想别的办法找。横竖我们两手空空离开就是了,还能把玉玺吞肚子里去不成?”

    听了他的话,高凡长叹一声。

    如今,连张家唯一不恨他的玉米也开始恨他了。

    赵衡插嘴道:“张五少爷,话不是这么说的。要是小苞谷告诉我们一个方向,我们心里有底,高宰相也不会这样着急了。倘若高姑娘有个好歹怎么办?”

    玉米道:“不是他干的,你让他告诉什么?”

    紫茄掀开轿帘,冲玉米道:“玉米,别说了!他们就是不想放我们走,找个理由带回去,你还当真了!”

    玉米听后,立即闭嘴,面无表情地看了高凡一眼,翻身上马。

    赵衡挥手,大队人马往回行去。

    正在这时,后面疾驰来一骑人马,来到赵衡和高凡身边,跳下马背跪地回禀道:“禀大人和将军:靖军已经来了,距此不到三里。”

    高凡对他道:“命史将军拦住,就说送郑姑娘的队伍就在后面,稍后就到。”

    又对赵衡挥手,急促道:“赶紧走!”

    于是众人穿林过谷,匆匆往回疾驰,玉米被众军簇拥在中间。

    这条南去的山道是赵衡以前带人开辟出来的,专挑山脚绕行,除非不得已才翻山越岭,险要地方又都挖掘和平整过,故而并不十分难行。

    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山前——这里要爬坡了,后面有十来里路都是在山岭上行走——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靖军追上来了。

    赵衡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当头是一名靖军将领,那疾奔的气势、熟悉的栗色衣甲和披风,以及那杆随风飘扬的栗色玄武大旗,顿时变色道:“是玄武王!他亲自来了。”

    高凡喝道:“不要停!我们接应的人也快来了。”

    说话间,就听身后玄武王大声喝道:“往前包抄!”

    靖军立即分出两拨人,从两侧包抄上去,迅速窜上前方山坡,拦在高凡等人面前。

    安军抬着一顶轿子,无法放马疾驰,自然就慢了。

    高凡见无法再行,只得命众军停下,团团将紫茄和玉米三人围在中间,他独和赵衡迎向玄武王。

    板栗来到近前,用刀指着高凡喝问:“高凡,你们君臣好无耻!既说送我妹妹回来,为何又半路截回?”

    高凡不答反问:“史将军呢?”

    板栗道:“他要战,本王便留下五千人与他对战。”

    高凡这才回答道:“皇上是真心要送郑姑娘他们回去的。若是有心耍花招,也不会走到这里才回头,更不会只带几千人来拦截。”

    板栗听了点头道:“本王信你。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高凡就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时候,再无法顾及面子了。

    板栗和围堵的靖军听了,面上都呈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板栗问道:“你女儿几岁了?”

    高凡答道:“五岁。”

    板栗点头,揶揄道:“我弟弟今年六岁。六岁的男娃拐五岁的女娃,拐家去干嘛,当抱枕?”

    附近对峙的两军听了都忍笑。

    高凡冷冷地说道:“请王爷自重。”

    板栗也寒声道:“本王很自重,是大人不自重!你干惯了掳小儿的勾当,便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这也罢了,可我弟弟才六岁,说他掳走你女儿,不是笑话么!”

    高凡道:“是王穷的小厮帮的他。”

    板栗道:“你可亲眼见了,可有证据?”

    高凡沉声道:“没有。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板栗高声道:“放屁!什么显而易见?显而易见的就是:乌兰克通文武群集,又驻扎着大军,防守严密;第二,送他们三人回来的军士都是你们的,马匹也是你们的,车和轿子都是你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你说一个六岁的孩子把你闺女拐出来了,你问问大家,谁信这样的事?你们的军士都是死人哪?”

    别说靖军了,就是安军听了这话,也都深以为然。众人都觉得,肯定是高姑娘自己淘气,不知躲哪了。

    不管真相如何,这事都够丢人的,因此大家都很羞愧。

    高凡满心憋屈,忍气道:“王爷,本官已经说过了,是王穷的小厮帮的他。还有那玉玺,分明就是他拿的。”

    板栗大怒道:“只凭猜测就认定这事,高大人好大的能耐!前天我大军不是还从天上飞进乌兰克通吗,怎见得就不是其他人干的?本王就派了不止一拨人探查乌兰克通,难道就没有一个成功的?”

    高凡听了心下微动,但让他此刻放紫茄等人走,那是万万不成。

    失去了他们,找高雁和玉玺就更难了。

第602章 咫尺天涯

    高凡又耐心地将玉玺丢失的经过说了一遍,“那时候,只有他有机会。”

    板栗怒道:“这只是高大人的一面之词,证据呢?就连刑部审案还要证据呢!我七弟说没拿,你们也搜查过了,什么没搜出来,凭什么认定就是他做下的?”

    高凡垂下眼睑,淡声道:“王爷这个弟弟脾性异于常人,王爷难道不知道?”

    板栗心中一动,放缓语气道:“那高大人更应该放了他们!若此事果真是小苞谷做的,本王问明后,一定会送还令爱;若只管这样要挟,后果恐难料。”

    高凡默然摇头。

    板栗心中生气,冷笑道:“高大人除了干这些掳掠要挟的勾当,再不敢大气一回。我张家为人,你不相信,一定要逼得本王下杀手?你可瞧好了,也想清楚了:不放他们,你等也休想走脱,京城还有杜氏一门,你赔得起吗?”

    高凡抬眼直视他,正色道:“本官并非不相信王爷,而是不信令弟。他异常执拗,绝不会告诉你们的!王爷放心,本官留他在这里,就是跟他耗,不会用刑逼迫他的——皇上很喜欢他。等耗得他不耐烦了,想回家了,说出小女的下落,本官立即送他回去。”

    板栗眼中厉色一闪,大喝“岂能事事依你!”双腿一夹马腹,拖着大刀就杀了过去。

    两旁靖军早就蓄势待发,见他一动,也都迅猛地冲了上前去,围住安军大战。

    板栗想擒贼擒王,把高凡先拿下。

    谁料高凡腾身跃起,窜入身后人丛中;安国御林军一拥而上,赵衡迎上来接住板栗厮杀。

    板栗震惊万分——高凡居然会武功!

    混战开始,兵器相撞和呼喝惨叫声立即响彻旷野。

    正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冷风萧萧,更助萧杀凛冽。

    板栗共带来两万精兵,除五千人留与史将军对峙外,这里有一万五千人,团团围住安国御林军,就要大开杀戒。

    忽然安军中央传出高凡大喝:“玄武王,切莫妄动!”

    安国御林军稍稍散开一点,中间一条狭窄通道尽头,高凡正一手攥着小苞谷的胳膊,一手放在他脑后风帽内,仿佛取暖一般。

    他终于把小苞谷当人质用了!

    板栗见了眼神一缩,举刀大喝道:“都住手!住手!”

    靖军慌忙停止厮杀,急急后退。

    板栗盯着高凡,眼中迸射出阴沉犀利的目光,十分可怕,森然道:“高凡,你要为今日行为付出代价!本王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高凡扫了一眼紫茄乘坐的鸾轿,被十来个安军围着,玉米直接被绑了起来。——他已经豁出去了!

    “本官一直在付出代价,”他漠然道,“王爷也从未有放过本官的念头。高家和张家,早就是世仇了!”

    板栗不理会他,转头吩咐魏铁“传令:再派人去催援军;再通知刘将军,命他率军前来增援!”

    魏铁急忙传令下去。

    高凡迎着夕阳,默默看着四周围得如同铁桶般的靖军,神色漠然却不复以往的从容,仿佛将一切置之度外。

    与他漠然神色相对的,是小苞谷,他不哭不闹、不喊不骂,跟大苞谷遇事造反的情形完全相反,安静得令人心悸。

    正在这时,赵衡接到一只飞鹰。

    他取出鹰脚上的信递给高凡道:“高大人,皇上来信了。”

    高凡松开小苞谷,打开纸条只扫了一眼,就捏成一团,冷冷地说道:“我们的援兵也快到了。”

    赵衡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没说如何处置郑姑娘他们?”

    高凡随口道:“自然是带回去。玉玺还没找到呢。”

    赵衡就不说话了。

    暮色降临,两军依然对峙。

    双方的援兵都在不断增加,靖军铺天盖地,占据了板栗身后的山谷和两旁的山坡;安军密集如蚁,汇聚在北方的山头。

    寒风中,军士们手持火把,严阵以待。

    面对这情形,板栗束手无策,愤怒极了。

    战不得,进不得,放松不得,撤退又不甘愿,一个字——难!

    高凡也同他一样不好受,于是用小苞谷威胁他退军。

    可是这次板栗却不受他威胁了,斩截道:“休想!高凡,你有胆就杀了他!看本王捉住你扒皮抽筋,再把你妻儿一并用油锅炸了!”

    高凡很无奈,因为他真不敢杀小苞谷。若伤了他,高雁死活且不论,京城杜氏一门就要被牵累了。

    他也没胆杀紫茄,若那样秦霖不会饶他。

    他也不忍杀玉米……

    正憋屈的时候,就听身边小苞谷脆声叫道:“大哥,你不用管我,只管捉了高凡扒皮抽筋!我死了,去阎王殿转一圈,回头再投胎,让娘再把我生出来也是一样的!”

    高凡听了咬牙,暗道“死小子,够狠!”

    赵衡等安军恼恨地瞪着小苞谷,觉得这娃儿实在太讨人嫌,就不能哭两声,哇哇叫几声?

    板栗听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七弟真男儿!可是你想的倒好,就是咱娘年纪大了,怕生不出你来了。”

    小苞谷听了,认真想了一会,又高声道:“那我就投胎到大嫂肚子里,让大嫂生——大嫂年轻;再不然我投胎到大姐肚子里,给大姐做儿子,都是一样!都是一家!”

    安军从上到下都骂“死小子!”

    靖军轰然叫好,齐声高喝“七少爷威武!”

    板栗大笑不止,笑完高声道:“七弟别急!大哥再想想办法。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怀胎十月,费事的很,能不重新投胎咱就省点事……”

    就在安军被这兄弟俩的对话弄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忽然山头上火光闪烁,照耀如白昼,原来是安国又来了援军。

    山下安军刚要欢呼,就听山上有人高声喝道:“高凡赵衡,皇上问你二人:为何抗旨,不放了郑姑娘等人?”

    赵衡大惊,忙问高凡道:“高大人,你不是说……”

    高凡打断他的话,冷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放了他们,玉玺上哪找去?”

    赵衡结巴道:“可是,皇上有命……高大人怎能违抗?”

    高凡道:“等回去,本官自会向皇上请罪,绝不带累赵将军!”

    赵衡道:“末将不是这意思……”

    不等他说完,山上又喊“赵衡,皇上命你放了郑姑娘和张少爷,请玄武王撤去包围,不得有误!”

    赵衡仰头向山顶上看去:暮色中,树林中间那条半丈宽的山道上,众军手持火把伫立道路两旁,将山道照耀得仿若一条火龙。

    道路尽头,安国御林军簇拥着一顶明黄宝伞,伞下骑马的将帅,不是秦霖是谁!

    他再也不管高凡了,对手下将士喝道:“放人!”

    说完,亲自去鸾轿前接紫茄,又命人给玉米松绑。

    放了他二人后,才走到高凡跟前,正容道:“请高大人松手。”

    高凡喟然长叹,将小苞谷松开,然后眼睁睁地瞅着赵衡抱起他,引着紫茄玉米往玄武王那边走去。

    两军阵前,赵衡将玉米和小苞谷往前一推,命他们去对面,一边对板栗抱拳道:“请王爷撤去包围,郑姑娘随后就到。”

    板栗见他如此爽快,等玉米和小苞谷走过来后,便立即传令下去。

    靖军便层层后退,有条不紊地撤去包围,让出安军上山路口,同时,魏铁亲自过来接紫茄。

    赵衡便向紫茄抱拳道:“请郑姑娘珍重!”

    紫茄冲他微微点头,随着魏铁一块过去了。

    板栗却没有看紫茄,他紧盯着对面——秦霖已经从山上下来了,并策马往这边走来。

    赵衡等将士急忙拦住,不许他近前。

    秦霖喝道:“尔等退下!朕有话对玄武王说。”

    赵衡等人哪里肯听,如今人已经放了,皇上伤势未愈,面对玄武王,无异于送死。

    秦霖脸一沉,道:“你们敢抗旨?退下!”

    赵衡等人只得后退。

    高凡忍无可忍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上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中……”

    不等他说完,秦霖已经义无反顾地往前去了。

    紫茄本已经快走到板栗面前,听见秦霖的声音,霍然转身,呆呆地望着他。

    火把照耀下,他的脸色依然不好,少了些生气;黑眸在光线折射下,灿若星辰,望向她身后的玄武王。

    忽然,她绕过魏铁,疾奔回去,用双手拦在秦霖马前,急促道:“回去!回去!你……要干什么?”

    说完这句,又惶惑地回头看向板栗,见他面色淡淡的,忙又转身跑回来,仰脸叫“板栗哥哥……”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她不想板栗哥哥伤害背后那个人,又不想因为那个人背弃家国,真是进退两难,痛苦万分!

    她站在两军中间,含泪看着秦霖。

    明明近在咫尺,实际上却隔了何止万重山水遥远!

    再没有比眼前的形势更让她体会深刻的了,这距离,走一辈子也靠不拢!

    秦霖看着少女绝望又伤痛的眼神,胸口如被重锤击中,闷痛的同时,夹着潮水般的欢悦,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自觉地对她轻笑,一边轻踢马腹,从容地向着对面那头噬人的玄龟策马而去。

    紫茄无声地哭泣着,被魏铁和玉米赶来拉了回去。

    两军阵前忽然安静下来,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场中央的两个身影,只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马蹄踏在草地上的沉闷“得得”声。

第603章 小苞谷的条件

    板栗提着大刀,催马走向对面的年轻皇帝。

    在距离秦霖一个马身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你真敢来?不怕本王杀了你?”

    “就算朕伤势未愈,也不是你三两招能杀得了的!”

    板栗盯着秦霖,觉得他还是那么清冷傲然,差别是比几年前更多了些沉稳的气势。

    “今日,本王暂且放过你,”板栗的声音刚刚好只有两人听得见,“但是,本王发誓,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你好端端地招惹本王妹妹,实在该死!”

    他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紫茄的情形他看在眼里,对秦霖的杀意比任何时候都强烈,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安军这边,赵衡眼不眨地紧盯着玄武王的右手,浑身绷紧,握长枪的手心攥出汗来。

    秦霖对板栗淡笑道:“玄武王和白虎公不是早就想杀了朕吗,何曾有心软的时候?所以,别扯上郑姑娘。再说,朕是真心喜欢她。两国交兵,朕有的是手段跟你们较量,犯不着用一个女子来暗中掣肘。”

    板栗居然没有生气发怒,微微点头道:“本王相信这点。可是,你集郑家仇敌、大靖叛党、异国帝王于一身,即便这份感情是真的,也不过是祸害她罢了。”

    秦霖听后默然,似乎有些触动。

    “你们之间绝无可能!”板栗再次坚定道,“可你却引诱她动心,令她伤心难过,真罪该万死!”

    秦霖轻笑道:“玄武王言之过早!”

    板栗身子微微前倾,对着他轻声道:“不论你想出什么主意,我和葫芦哥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誓杀你以绝后患!”

    秦霖蹙眉,认真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皇帝!”板栗道,“撇开刚说的前两点不论,单就这一条就够了。帝王心怀天下,是不会对一个女子情深不悔的,三五年丢在脑后算长久的了。若是我大靖帝王也罢了——横竖有张家和郑家一旁照应着,偏你是异国帝王,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秦霖沉吟了一会,才轻声道:“朕知道了。”

    板栗听了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霖却不再理他,对坐在魏铁身前的小苞谷扬声问道:“小苞谷,你没有话对朕说?”

    小苞谷叫道:“皇帝哥哥,是我拿了你的玉玺。”

    板栗听后惊得差点掉下马来。

    一是因为那声“皇帝哥哥”,秦霖什么时候成他哥哥了?二是他死都不说,刚才两军为了这事差点都打起来了,怎么这会儿又轻易说了?这不是当众打脸嘛!

    果然是他拿的!

    现场的靖军心花怒放,安军愤怒不已,都低声议论起来,嗡嗡声就像飞来一群蜜蜂。

    秦霖就笑了,星眸闪亮,再问道:“雁儿呢?”

    小苞谷把脸一扭,很干脆地回道:“不知道!”

    高凡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秦霖问道:“朕带你回来在前,你想出气也应该。说说看,要什么条件才肯放回高姑娘,交出玉玺?”

    小苞谷对魏铁嘀咕了两句话,魏铁对板栗道:“王爷,小少爷要过去呢。”

    板栗郁闷地说道:“带他来!”

    魏铁忙催马走上前来。

    来到板栗身边,小苞谷笑灿灿地朝大哥张开双臂。

    板栗先瞪了他一眼,才伸手抱过他。

    小苞谷可高兴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清脆的笑声响彻山野,一改两军对峙的萧杀氛围,令现场情形显得怪异极了。

    板栗将弟弟放在身前坐好,低头装作帮他整理披风,在他耳边嘀咕道:“说,拿人家玉玺想干啥?”

    小苞谷不回答大哥,却理直气壮地对秦霖道:“我欠了债,这事儿都是你们闹的。你们要不把紫茄姐姐,和我,和五哥掳走,就没事了。所以说,这银子该你们出。”

    板栗立即道:“那是当然!两国交兵,各逞手段。安皇把本王弟妹掳来,本王还不是打落牙和血往肚里吞,除了请皇帝发兵,找谁说理去?如今我弟弟礼尚往来,也算替他大哥我出了口气。”

    既然认了,就要帮着说理。

    秦霖尚未开言,安军那边惹恼了巴音亲王父子:小苞谷已经承认玉玺是他拿的了,高雁失踪不用问也是他捣的鬼,虽然他还没承认。

    布日固德高声骂道:“张巽,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王八羔子!皇上待你那么好,你还偷他的玉玺。你就是卑鄙小人!”

    小苞谷立即回骂道:“你才卑鄙!你一家子都卑鄙!你祖宗八代都卑鄙!你娘生你的时候,该用草帮你擦擦嘴,省得你嘴巴一直这么臭烘烘的。我拿皇上的玉玺,是为了惩罚作恶多端的高凡。”

    他先骂出一长串,最后一句话才回答正题。

    布日固德听了糊涂死了,不知怎么就说他嘴臭了。

    他也来不及问,只顾接着对骂:“你不要脸,骗子!皇上待你好,让你住寝宫,要不然你能偷到玉玺?”

    小苞谷回道:“蠢货,这叫兵不厌诈!”

    ……

    两孩子爆发第三次大战,在两军阵前骂得如火如荼,众军汉听得有滋有味,不时还为自己这边的娃喝一阵彩。

    板栗连问几声“那孩子是谁”,小苞谷也没空回答,对布日固德高声道:“现在我大哥来了,你爹也在,咱们现在就来比试。不敢比的是孙子!”

    布日固德大怒道:“比就比!等小爷赢了你,要扒了你的皮!”

    拍马就冲了出来,巴音亲王拦也没拦住。

    板栗急忙大喝道:“等等!等等!比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霖也急忙喝止布日固德,命赵衡拦住,不准他过来。

    小苞谷就告诉板栗,他跟巴音亲王定的赌约。

    板栗听说小苞谷要跟那个壮实得跟小牛犊有得一拼的草原少年比试,谁输了就一辈子给对方当小厮,不禁怒火中烧。

    他对秦霖怒叱道:“你们君臣真是无耻之极!也不怕天下人耻笑,这样的事也干的出来?想比试?好啊,把那小混蛋脖子扎起来,也别吃饭了,等本王弟弟长得跟他一般大再比试。这样才公平!”

    又转头喝骂玉米:“你是怎么照顾弟弟的?竟然让他被人哄骗,跟一个比他大的孩子比试?”

    玉米一头雾水,忙道:“这事我不知道。我跟七弟不住一块,七弟跟紫茄姐姐住一块。”

    高凡等人见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副众人联手欺辱他弟弟的模样,不禁郁闷极了:明明就是你那惹事的兄弟自己提出赌约的好不好!

    见此情形,秦霖求之不得,淡然道:“王爷莫听小孩子瞎说。这不过是他俩闹着玩的,谁又当回事了!”

    小苞谷大声道:“不对!巴王爷亲口跟我说的,你们许多人都听见的:谁不敢比就是孙子!大哥,让我跟他比试。我不怕!”

    板栗喝道:“比什么比?还不给我闭嘴呢!那都是一群老骗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哄不死你!”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比试的。要是被爹娘知道了,他就没日子过了。

    布日固德见玄武王居然不敢让弟弟跟他比试,哈哈大笑道:“小苞谷,这就是你吹上天的玄武王大哥?我看是个胆小鬼!这下你当孙子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怨不得别人!”

    秦霖气坏了。

    好容易借机把这事压下去,这一个偏不知好歹,又挑衅起来,分明自寻死路。忙喝命赵衡把他押回去。

    小苞谷也气坏了,仰头对板栗道:“大哥,我一定要跟他比试。我能赢他!”

    板栗跟掐小鸡似的,死死将他揽在胸前,恶狠狠道:“能赢也不许比!欺负小孩子的事咱不能干,知道吗?”

    秦霖也怕再生变故,急忙附和道:“朕和玄武王会在战场上见真章,你们不许搀和。”跟着又打岔,问小苞谷道:“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把玉玺还给朕?”

    他可没带银子来。

    当时觉得,只要追上送行队伍,高雁和玉玺都能找回来,因此没人想到要用银子赎回。——不是舍不得钱,是丢不起那人!

    如今看来不赎不成了。

    小包谷见问这个,精神一振,暂把比试的事丢开,伸出两个小巴掌晃了晃,道:“十万两!账还没算清,等算清了,多的找你,少了你得补来。”

    见秦霖有些发愣,补充道:“皇帝哥哥,我不是要坑害你的,这银子要高凡出的。我家皇上让我欠大靖户部,你也让高凡欠你们安国户部,这不就扯平了!你不用出一分银子。”

    他很体贴地帮秦霖安排了这项开支的出处,有收有支,不过就从户部走个账,丁点不影响安国财政余额。

    秦霖不用回头,也知道高凡脸色有多难看。

    板栗也在心中闷笑。

    秦霖深吸一口气,对小苞谷道:“好,朕就给你十万两。不过,朕要澄清一下:将郑姑娘带来安国,是朕的主意;带走你也是不得已,高大人并没有对你怎样,你为何如此恨他,还拐走了高姑娘?”

    板栗不悦道:“我弟弟什么时候说他拐走高姑娘了?”

    小苞谷用手指向高凡,大声道:“高凡是大坏蛋!他派人杀我紫茄姐姐,是皇帝哥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我紫茄姐姐才没死。我都听见了!”

    秦霖一呆,暗道“坏了!”

    高凡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窖——他看见玄武王骤然举刀,靖军跟着“哗啦”一声立正,并亮出兵器,蓄势待发。

    秦霖也高举长枪,厉声喝道:“玄武王请慎重!就算要厮杀,晚上混战,后果如何,你可想清楚了?”

    安军也纷纷跨前一步,形势再次紧张起来。

第604章 江山美人谋

    板栗看着高凡不住点头,道:“好!好!那是一路跟我到西南军中的那些人吧?藏得够深的!”

    他这一刻无比期望小苞谷真的拐走了高雁,方能解此心头大恨。但七弟再能耐,也就是个孩子,不可能的!

    秦霖肃然道:“王爷,这才是两国交兵,各逞手段!高大人在大靖时,纵然跟张家仇深似海,也并未伤害张家人;这次杀紫茄,不是私仇,乃是他身为臣子的忠心。不论如何,朕已经用万金之躯替郑姑娘挡了这一劫,也算扯平了。王爷要恨,该恨朕这个始作俑者,不必将怒气发到高大人身上。王爷也休想在朕眼前伤害高大人!”

    板栗冷冷地说道:“你们君臣倒是相宜的很哪!你也不用急着为他出头,你一样跑不掉!”

    秦霖巍然不动,淡声道:“朕接着!”

    又望向小苞谷,放缓声音道:“玉玺呢?”

    小苞谷眨巴两下眼睛道:“现在不能给你。等我回去了,过几天你派人拿银子来换。”

    秦霖心里就有数了,轻笑道:“不在你身上吧?也对,没有人帮你,你是带不走的。那么高姑娘呢,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回她?不妨说来听听。”

    板栗怒喝道:“秦霖,你不要欺人太甚!玉玺也就罢了——容易藏匿,高雁就算才五岁,也有十几二十斤吧,他能藏哪?几十万兵马看守,把孩子丢了,问另一个孩子,真乃天下奇闻!荒唐透顶!”

    小苞谷也大声道:“我没拐雁妹妹!别什么事都赖我。”

    秦霖见事不可为,心下电转,改口道:“如此,择日朕亲带了银两前去赎玉玺。敢问王爷,我安国图兰将军可带来了?”

    板栗对魏铁道:“放了图兰将军!”

    于是,有靖军押了图兰上前,放了回去。

    两项事毕,秦霖命人唤了杨真前来,对板栗道:“这是朕派去大靖的使臣,有国事与皇兄交涉。望王爷派人好生送他去神都。”

    板栗看着杨真,疑惑道:“什么国事?”

    秦霖干脆道:“恕不奉告!再忠告王爷一句:朕另有途径将此信传入神都,告知我安国在京使臣曾鹏,杨大人不过是携带朕亲笔国书前往罢了。若王爷扣留不放,当知后果!”

    板栗盯着他看了半响,才意有所指地轻声道:“不论你使何种手段,都没有用!”

    秦霖不答,目光射向他身后,火光明灭下,靖军乌压压铺展开去,不知几许远。

    人海茫茫,看不清伊人在何处。

    这下,可真是再见不到了!

    秦霖只觉胸口锥扎般疼痛,不知是刚才用力挣裂了伤口呢,还是心在疼。总之,他很难受,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对面那人说不会杀他,其实一直在打量他、揣摩他。

    然尽管他百般掩饰,板栗还是看清他眼中的不舍和失望,便恼怒地问道:“怎么,安皇留连不去,是想大战一场?”

    秦霖收回目光,看着他道:“王爷急什么,有战的时候。”

    遂向赵衡沉声喝道:“撤军!”

    赵衡急忙传令下去。

    那边,板栗也下令撤军。

    双方缓缓退后,逐渐拉开距离,待到安全范围内,才后军变前军,背道而驰,各奔前程!

    秦霖被众将簇拥着上了山顶,立即坐入紫茄坐的鸾轿内歇息,高凡等人都上前来问候。

    “你素来谨慎,为何这次如此糊涂?以小苞谷的脾气,越逼他越坏事,反惹恼玄武王。不如放他回去。张家乃良善人家,定会放高姑娘回来的。”秦霖向高凡道。

    高凡面色灰败,低声道:“是臣孟浪了。可是,这回张家不会送雁儿回来了,玄武王不会放过臣的。”

    玄武王知道他曾经指使暗杀紫茄,岂肯放过他!

    秦霖叱道:“你关心则乱,全无一点往日筹算!好叫你知道:朕已经派人往大靖神都传信,让杜老宰相去玄武王府找老王爷和老王妃,认错叩求,放还外孙女。面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被拐的又是五岁小儿,主犯是他们六岁的儿子,他们能置之不理?就算玄武王不肯放回雁儿,也经不住老宰相恳求,说不定就让老宰相养在大靖。他是你岳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凡眼睛就亮了,喃喃道:“不错!张家长辈若是知道此事,定不会为难雁儿的。”

    秦霖看着他神情,心中微微一动:高凡知道高雁去处尚且如此,那当年张家得知儿子被狼叼走,是何等伤心?后来又认了个假儿子;等真的回来,又折腾出一场大浪,加上这次的事,也难怪小苞谷要报复。

    相比较起来,小苞谷拿走玉玺,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他不禁也怀疑起来:玄武王会放过高凡吗?

    只能祈盼张家长辈,不要让两家仇恨祸及无辜小儿。

    巴音等人不了解中原文化,更不了解张家,听皇上这样说,都不相信地问道:“这样也行?”

    以他们的心思,若是抓了高雁,那是断断不会放过的。

    听了这话,高凡忍不住又难受起来。

    奔波几十里,又聚神跟玄武王对峙半天,心中又记挂紫茄,秦霖早疲累不堪。

    他强撑着,一面下令史将军连夜派军士在山中搜索,一面传令众军急速赶回乌兰克通,吩咐完,便昏昏然躺倒。

    半夜时分,安军才赶回乌兰克通。

    秦霖立即命人将王穷押来书房,和高凡再次审问。

    王穷见他们这情形,心下了然,微笑道:“皇上,高大人,下官已经说过了,实在不知此事。”

    秦霖冷冷地说道:“朕现在心情很不好。朕可以对郑姑娘和小苞谷心软,却无需对你心软。你若是再犟,朕拼着损失两个人,也要让你这大靖状元郎有来无回!”

    王穷点头道:“果然为国捐躯,那是身为臣子的荣幸,正死得其所!”

    高凡道:“死有轻重之分。若为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身死,王翰林是不是死的太不值了?”

    王穷笑道:“正是如此!为免你们误入歧途,下官不妨实言相告:下官派小厮回去,是要向玄武王献一条计策,而不是为了隐匿起来掳高雁。下官虽然不敢说人品有多高贵,但绝不会学高大人掳幼童的手段。你们说小苞谷骗走了高雁,这也不无可能——他小孩子不懂事,心中有气,难免学高大人。下官肯定不会出此下策。”

    高凡听了虽然生气,但再一想,可不就是这道理嘛!

    但没有人帮忙,小苞谷怎能带走高雁呢?

    秦霖却抓住话中重点,问道:“向玄武王献计?”

    王穷点头,微笑道:“应该说是向白虎公献计。等过些日子,皇上就会得到音讯了,那时才明白下官没有撒谎。”

    秦霖眼神一缩,急问:“可是哄骗安国百姓去大靖?”

    王穷听了诧异极了:“皇上已经知道了?好快!不过皇上说错了,这不是哄骗。我大靖英武帝登基时,本就下旨免农税三年;边关新拓展的疆土人烟稀少,为安抚异族百姓,并吸引流民去那里扎根,农税再减。下官曾为吾皇拟定相关国策,深知吾皇心意,因此才想出这条吸引安国百姓之计。下官敢肯定吾皇一定会同意此计并下旨,白虎公不过是先行造势罢了。”

    一番话听得秦霖杀机大盛,恨不得马上将此人给斩了。

    高凡也做如此想。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祸害!

    王穷扫了二人一眼,轻咳一声,笑道:“皇上想杀了下官?唉,不必如此!皇上当下官是个人才,其实,下官惭愧的很,这点心思实不算什么。就说紫茄姑娘的三哥——就是那个叫黄豆的,皇上免三年农税,缺银子使,让他想主意。呵呵,他呀,那才叫人才!下官顶多会做几篇华美的文章而已。我大靖多的是这样的人才。”

    秦霖气闷,这人连求饶都不忘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忽想起什么,遂放松身子,懒懒地挥手道“带走!”

    王穷松了口气,躬身道:“谢皇上手下留情!”

    等御林军将王穷押走,内侍和高凡扶秦霖进去,在矮榻上躺下,一边让等候在外的徐伯进来帮他诊治。

    徐伯帮秦霖换药后,又施展针灸之术,一面命人煎了汤药来给他服下,忙忙碌碌一个时辰,那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秦霖眯眼歇息,任凭徐伯折腾。

    等完事后,徐伯退下,他才轻声唤道:“高爱卿!”

    高凡急忙走到矮榻前,弯腰道:“皇上,微臣在。”

    秦霖仍旧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才低声对他说了一番话。

    高凡听了大惊:“皇上真要如此?”

    秦霖蓦然睁开眼睛,眼中射出异样光芒,沉声问道:“怎么,你以为朕为了一个女人弃安国天下于不顾?”

    高凡神色不断变化,思索良久,方才道:“微臣愚钝!虽然能体会皇上些许用意,却难猜圣心全部;再有,皇上襟怀如海,然大靖皇帝……”

    秦霖不等他说完,便道:“大靖若还是朕的皇伯父为君,朕想都不会这样想;然朕这个皇兄却不同,朕断定他一定会答应朕的条件——他禁不起这样的诱惑!怕只怕郑家和张家从中作梗……”

    高凡点头道:“正是如此!”

    秦霖轻声道:“那也由不得他们!”

    他想起两军阵前紫茄那伤痛的眼神,心中暗道,这是朕能想出来的唯一两全主意,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是一场江山美人谋!

第605章 情难自禁

    板栗率军回到靖军驻地——月儿山,也已经是三更天了。

    吩咐魏铁安置玉米,他则亲自送紫茄去红椒营帐。

    红椒正等着呢,见了他们大喜,又见大哥抱着弟弟,便伸手去接。

    板栗急忙闪身让开,轻声道:“别弄醒他。”

    红椒定睛一看,小苞谷双手揪住大哥披风,头埋在他胸前,睡得正香呢。若是硬将他抱开,必定会弄醒他,只得作罢,且去招呼紫茄。

    板栗抱着小苞谷,小心在帐篷中间一张皮褥子上盘腿坐下,又对紫茄示意道:“来,紫茄,坐下说话。告诉板栗哥哥,这些日子他们可为难你了?”

    紫茄走到他对面,轻轻跪坐下去,垂首道:“对不起!”

    板栗忙道:“这是什么话?”

    红椒忙也过来坐下,挽着她胳膊道:“紫茄,你说对不起干啥,都是秦霖那恶贼……”

    板栗先喝止红椒,再对紫茄道:“这不是你的错。”

    紫茄低声道:“是我没用,害大哥丢脸。”说着猛然抬头,“可是板栗哥哥,我……我实在不忍心看他死在我面前,我……我也不知怎么了……”

    没有外人在场,她终于崩溃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长了这么大,头一次体会情窦初开的滋味,那份爱恋和牵挂,挡不住,踢不开,抹不掉,甜蜜又痛苦,却令她满心羞愧、彷徨无助!!!

    跟秦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牵挂家人,又恼恨他掳走她,她还没有这种感觉;如今回来了,尤其是在两军阵前,看见他带伤骑马迎向板栗哥哥的时候,她对他的爱恋和担忧便如洪水般泛滥了,堵也堵不住。

    这感觉令她恐惧极了!

    她觉得自己是坏女儿,愧对长辈的教导、哥哥们的关爱;她觉得自己太没用,若是小葱姐姐和红椒姐姐,肯定不会喜欢上掳走自己的仇人……

    红椒见紫茄哭得哽咽不止,那情形伤心又绝望,心慌地抱住她肩头,连声问道:“紫茄,紫茄,你这是怎么了?”

    她听不懂她的话,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把目光投向大哥。

    板栗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轻拍紫茄肩膀,温声道:“这也不怪你。秦霖本就不是普通人,你喜欢上他也难免……”

    “什么?”红椒惊叫道,“你……竟然喜欢那恶贼?”

    “红椒!”板栗厉声喝道,“还不闭嘴!”

    红椒见紫茄哭得更厉害了,方觉失态,急忙收声。

    板栗对紫茄认真道:“你喜欢秦霖没错!这个人,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非凡的胆识,雄才大略不输英武帝,经历的挫折和磨难一点不比我跟葫芦哥少……”

    子夜的帐篷中,一灯如豆,板栗的话语深沉又安详,含着磁性,安抚住紫茄慌乱的心,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原本还以为他建立安国不过是赶上了元国内乱的好机会,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以前他在大靖疆场,也未建什么奇功。大哥自认为比打仗,并不输他。这次北伐,才见识到他的诸般能力,实在不得不赞佩一声。不瞒你说,哥哥已经第三次换地方扎营了,因为这巴图山已经被他经营成了一个巨型连环阵地……”

    红椒听呆了,“大哥,秦霖真有这么厉害?”

    怪不得靖军昨天才换地方扎营,今天又匆匆搬家了。

    板栗点头道:“不错!这巴图山看似平常,然适合扎营的重要地方,都被他动过手脚,偏我又猜不透他的意图;适合攻守埋伏的地势,更不知做了什么样的布防,堪称步步杀机。依据这地利,进攻乌兰克通的外敌想取胜,太难了……”

    红椒喃喃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

    板栗解释道:“这种布防,需要非凡的战略军事眼光,事先依着地势规划。平常并不需要派兵驻守,然外敌入侵时,则可根据两军对阵的形势,随时变换应敌战术,防不胜防!”

    紫茄听后,一颗心更加破碎,珠泪滚滚而落。

    秦霖越厉害,对两位哥哥威胁就越大,这可怎么好?

    板栗分析完后,盯着紫茄眼睛郑重道:“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秦霖这样的男儿,世间少有,他为你连性命也肯舍弃,你喜欢他在情理之中,不用自责;哥哥也看得出,他对你的情意也是真心的。”

    紫茄听了错愕不已,仰着一张泪汪汪的小脸看他,连哭都忘了。

    红椒也惊讶地张大嘴巴,忽然想起她曾为了田遥疯魔的日子,顿时就明白了大哥的话,也体会到紫茄眼下的心境。

    她心疼地将怀中人儿拥紧,哽咽道:“大哥说的对,喜欢谁……咱们自己也管不住。可怜的紫茄!别难过,红椒姐姐陪着你。”

    她觉得紫茄比自己更倒霉。

    板栗继续对紫茄道:“可是,你必须看清事实:我们和他之间隔着家仇国仇不算,他还是皇帝。帝王的情爱是不会持续太久的,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这与人品无关,只因为他要为他的臣民撑起一片天,经常会身不由己。——高凡要杀你就是例子。”

    这下,紫茄听懂了,含泪道:“板栗哥哥,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会忘了他的。别说不能嫁他,就算能嫁他,将来也肯定不得好结果,我又何苦作茧自缚!”

    板栗欣慰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若他是我大靖皇帝,那也罢了,可安国关山万里,前途更遥不可知。”

    红椒也劝道:“是啊,紫茄!眼前他惦记你,过几年就不行了,说不定就打入冷宫了。”

    板栗又仔细将各种关窍剖析给她听,劝她“相忘于江湖”,放下这段情,“日子久了,就淡忘了。你就当做了一个美梦,偶尔想起,也是一段回忆。”

    紫茄见板栗哥哥没有责怪自己,还肯定自己喜欢秦霖没错,劝了好些话,心里平静了好多,不再那么惶惑,也有主意了。

    她擦干眼泪,轻声对板栗道:“明天我就回京城去。我担心爷爷奶奶。”

    板栗点头道:“早走也好。我派人送你。”

    说着低头看看小苞谷,皱眉道:“他把玉玺藏哪了?”

    紫茄摇头道:“不但玉玺我不知道他藏哪了,那高姑娘到底是不是他拐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唉,回去要怎么跟姑姑说?”

    板栗道:“八成是黑娃。”

    原来,黑娃和虎子明面上离开了乌兰克通,可是,只有虎子一个人回归靖军大营,黑娃却没回来,所以板栗猜测是黑娃在背后帮小苞谷。

    红椒听说弟弟临走还坑了秦霖和高凡一把,惊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好!总算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难道只许他们掳人不成!”

    “大半夜的,笑得这样!”板栗瞪了红椒一眼,又转向紫茄叮嘱,“不许再瞎想,也别难过了!”

    紫茄挤了个笑容给他,点头道:“板栗哥哥放心。我再不会哭了。”

    兄妹遂各自去歇息不提。

    第二日,板栗便派人护送紫茄、杨真等人返回京城。

    小苞谷原本赖着不想走的——他还要用玉玺换银子呢,板栗说娘在家想他想得茶饭不思,他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大哥,又叮嘱了许多话,才踏上了南去的归途。

    两日后,黑娃带着安国玉玺回归大靖军营。

    在板栗逼问下,他吞吞吐吐地交代说,高凡之女是他带出来的。他抱着她藏在装行李的车中,送行队伍歇息用饭时,小苞谷大呼小叫吸引众人目光,他才瞅准一处沟壑滚了进去。谁料小苞谷借着撒尿,把一个黄布包裹又扔给了他。

    “人呢?”板栗黑着脸问道。

    “交给青莲少爷了。”黑娃小声道。

    板栗糊涂死了,怎么又扯出青莲来了?

    黑娃说,他反其道而行之,往北跑。然后就这么巧,碰见青莲往乌兰克通来。他就把高雁交给他,让他带着她从西边绕道回京城……

    板栗咽了下口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小丫头没哭闹?”他十分纳闷。

    “没呢。不知多听话。”黑娃也纳闷,不知小少爷对她灌了什么迷魂汤。除了出来的时候,他怕出意外,给她闻了迷香,后来就背着她跑,小丫头不知多兴奋呢。

    板栗低声骂道:“跟七弟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又对黑娃喝道:“这事不许对外说。”

    黑娃连连点头。

    三日后,秦霖率二十万大军出乌兰克通,反攻靖军。

    在进攻之前,他先派人用十万银子赎回了玉玺。

    双方这场战争并未如板栗预想的那般持续数日,在第三天就结束了——他被秦霖困在月儿山上。

    月儿山因为月儿河由北向南流经此地,弯弯曲曲汇入山脚的月儿湖而得名。月儿湖环抱着月儿山的西北面,从山顶往下看去,像极了一弯下弦月,故而当地人称“月儿湖”。

    板栗之前仔细查看过这里地形,若将营寨扎在西南平地上,怕对方截断上游用水攻;又要防止对方火攻,便不想离开湖太远,最后将营寨扎在山南对面山坡上,进退自如,可攻可守,方才放心。

    然而,当一阵轰天炸雷响过之后,他南去的归途被截断了。月儿湖水倾泻而出,往南流过低谷,辗转东去;加上从湖的北面东流而去的月儿河,竟把这片山地围了起来。

第606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秦霖围住月儿山后,隔水射过来一封信,大意是请玄武王慎重,切莫硬冲,免得引起无谓伤亡。

    这水攻之法,重在围困,并非为了淹。若是春夏,自然难凑效,但眼下天气严寒,军士若是强行渡水,安军只需以逸待劳,靖军伤亡就大了。

    板栗不禁喟然长叹:这计策,早些日子晚些日子用都不成。早了,天气不冷,靖军识水性者颇多,不能凑效;晚了,水上结冰,也难凑效,唯有这时候用,刚刚好!

    秦霖,终究比他技高一筹!

    先前他只想着这么大地方,又是秋冬枯水季节,对方断难用水攻,倒要防止他用火攻,就没想到对方绕一个大圈,用水把他给困住了。

    这水看着不深,若他只带了几千或者一两万人,都容易走脱。可是,如今四十万人马都在这里,想走可就难了。

    他站在月儿山顶上,四面观望,然后对魏铜笑道:“秦霖将兵法运用的出神入化,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抖擞精神跟他周旋一番。”

    魏铜也笑道:“属下一点不担心。属下坚信,王爷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当年在西南眉山蜈蚣岭,横水河、沧浪江那样的大江河,咱们都跟混江龙一样翻滚,还怕这条小沟?”

    板栗摇头失笑道:“你我是不怕,他们呢?”

    魏铜嘀咕道:“这些旱鸭子,净拖后腿!”

    板栗问道:“粮草能支持几天?”

    魏铜道:“正常用量七天。若是省着吃,十天够了。”

    旁边一位周将军道:“秦霖不是说,许进不许出,允许我们的人送粮草进来吗?”

    板栗肃然道:“说是这么说,你还能指望他?这就堕了士气!本王有几个想法,走,回去再说。”

    且不说板栗筹划突围之计,再说秦霖,他也不好过。

    之前,安国西北曾传来消息,说玄武将军张灵儿狠辣无比,接连斩杀人质,令追兵不敢阻截。

    高凡听了忍不住难受万分:她怎么会这样呢?

    秦霖见他表情,微微嘲讽道:“爱卿将她当女神,可人家现在是将军,不是大夫!若她优柔寡断,也不配做将军了。再说,真假还不一定呢。你瞧,信上说,她杀的人连尸首都烧了,焉知是真是假?”

    高凡眼睛一亮,道:“对呀,为何费心毁尸灭迹?”

    经二人一分析,那些家眷被掳的官员都松了口气。

    才安生了几天,这日又有消息传来,说张灵儿引着追兵步入事先安排好的伏击圈,和大靖常胜将军汪魁连败安国西边两路人马,如今将帖木儿将军困在哈达雪峰下。

    秦霖忙传令下去,从别处调集人马救援。

    次日,又有飞鹰又传来消息说,白虎公将正北方战事交给朱雀将军,自引五万轻骑往巴图山来了,看样子是要助玄武王擒拿皇上。

    秦霖微笑道:“都来了?也对,在别的地方,就算战胜一两场,也不过如此!不抓住朕,根本没用。”

    高凡很肯定地说道:“若玄武将军知道皇上围困住了她哥哥,也一定会赶来的。”

    秦霖点头,目光炯炯地说道:“都来了才好!”

    不说巴图山烽烟四起,且说紫茄等人,在靖军护送下,经过半个多月的舟车劳顿,于十月初六傍晚抵达神都。

    紫茄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回府见爷爷奶奶,小苞谷和玉米也回到王府。

    安国使臣杨真,则由礼部出面接待。

    次日早朝,杨真便和曾鹏上金殿面君,向英武帝递交秦霖亲笔书写的国书。

    英武帝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弟秦霖拜上皇兄陛下:弟自与玄武王对阵以来,不复当日征战元国、创建安国时之豪气。何也?面对故国将士,不忍下手屠戮也!弟与兄均为太祖皇帝曾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英武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那国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怔怔呆坐着,不知作何反应。

    一来,秦霖此举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二来,这样大事,便是他素来果决,也无法立即反应。

    百官见皇上只管盯着那国书,不言,不笑,亦不怒,都暗自揣测国书内容,为何让皇上这样出神。

    左相王令宣轻声叫道:“皇上?”

    英武帝没坑声。

    右相冯大人又叫了一声。

    英武帝这才抬头,先扫视一圈殿内百官,沉吟了一会,才将国书交给身边的翰林官,命他念给大家听。

    原来,秦霖在国书里言道,安国和大靖,源出同宗,实不必骨肉相争。

    他想取英武帝而代之,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大靖想要灭了安国,也绝非易事——眼下他就会证实给英武帝看。就算历时数载,大靖将安国灭了,那遥远的北疆,皇上派谁人镇守?

    大靖如今疆土之广阔,早已翻倍。

    所谓鞭长莫及,治理之难,难于攻占!

    异邦乱地,倘若再崛起一位雄主,焉知不是又一个元国?那时才是大靖莫大隐患呢!

    而他,愿意去国号,向大靖称臣、纳贡,做大靖的青龙王,为大靖镇守北疆,让这块土地永远归于秦氏一族;终其一生,在有生之年,绝不对大靖有二心;大靖可派兵进驻乌兰克通,以为牵制;二十年后,他将王位传给继承人,自己将携王妃返京,在皇兄眼皮底下终老……

    这一切,唯一的条件便是:娶白虎公之妹为王妃!

    天下竟有这样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众人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等那翰林官念完,金殿上立时炸开了,呼啦啦跪下一批性急的人,各种声音不绝入耳:

    “皇上,万万不可答应!”

    “皇上,这等于纵虎归山、养虎为患哪!”

    “皇上,此乃大喜呀!皇上刚登基,便令叛党举国来投,盛世之兆显现!皇上必将成为我大靖史无前例的圣君!”

    ……

    众多或赞同或反对的声音中,一道怒骂声突兀冒出,令乱糟糟的金殿为之一静:“反贼休想得逞!我郑家绝不答应!”

    众人循着声音一看,原来是翰林学士郑旻(黄豆)。

    黄豆气得脸色铁青,大步走到殿堂中央跪下,昂然奏道:“皇上,这就等于和亲!我大靖国势正旺,又兵强马壮,若还用女人向昔日反贼和亲,岂不遭天下人耻笑?如今玄武王、白虎公和朱雀公正在北方征战,灭安国指日可待,秦霖这恶贼这是缓兵之计!”

    英武帝并未回答,只看着他,神色喜怒不辨。

    立即有那赞同的人就反驳道:“郑翰林此言差矣!这怎么能算和亲呢?安皇乃皇上族弟,去了国号,再称臣、纳贡,这就是一家了……”

    黄豆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道:“那吴大人何不将自己女儿送去给秦霖做王妃?”

    那吴大人正色道:“若安皇看上小女,本官绝无二话!然安皇显然对令妹情有独钟,为了美人放弃江山……”

    黄豆忍住朝他脸上吐唾沫的冲动,大喝道:“住口!”

    眼看两人就要冲突,英武帝在上面轻哼了一声,这才收敛些。

    另有那反对的人,不是因为和亲的问题,而是认为秦霖居心叵测,若答应他,便是养虎为患,跟赞同的人辩驳起来。

    左右宰相、六部尚书、张杨等人则没有轻易发言,都蹙眉沉思。

    乱了一会,英武帝对旁斜了一眼。

    内侍立即上前尖声道:“肃静!”

    等殿内安静下来,英武帝这才伸手道:“众卿家平身!此事当从长计议。先听安国使臣如何说。”

    众臣纷纷起身,看向杨真和曾鹏。

    杨真一整衣衫,上前跪倒,大礼参拜英武帝。

    等皇帝赐平身后,方才起来,站在大殿中央,对英武帝和众臣道:“吾皇早已预知大靖朝中有人会反对此事。然吾皇是诚心归顺大靖的。为释诸位心中疑惑,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只管询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英武帝沉声道:“请众位爱卿先行询问。”

    立即就有人上前道:“灭了安国更干净!”

    杨真道:“安国岂是容易灭的?想必前方的战报已经传回来了,可见一斑。这还是乌兰克通经营日短,若是我安国北方,只怕玄武王就没这么容易进入了。”

    另有人道:“正是如此,才更不能放了秦霖,以免养虎为患。”

    杨真笑道:“这位大人,且不说大靖能否灭了安国,能否擒住吾皇,就算二者都如愿吧,在下想问一句:偌大的北国,交由谁人管理?”

    那人傲然道:“我大靖人才济济,皇上英明神武,还怕没人治理北疆?”

    杨真点头道:“确实如此。然大人岂不闻‘鞭长莫及’乎?北国之地,异族彪悍,非有大能力者不能治理。若朝廷派玄武王、白虎公那样的人镇守,谁知若干年后,会不会养出一方霸主,成为玄武皇、白虎皇?又或者其他什么皇!古来造反的乱臣贼子一开始那不都是忠臣良将,只是后来情势变化,禁不住诱惑罢了!”

    众人听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而吾皇就不同了,北疆本就是他打下的。至于说养虎为患,”杨真转对英武帝躬身道,“以英武帝之睿智,根本不惧,众位大人又何必担心?吾皇也正是因为英武帝乃少见明主,才甘心臣服。换一个人,岂会归顺,又岂敢归顺!”

    杨真侃侃而谈,将各种利害剖析清楚,又特别言明道:“吾皇不想逼婚,一定要郑家自愿嫁女才行。因此,来之前吾皇交代在下说,若是郑家不答应这门亲,安国虽不会向大靖称臣,但为了天下苍生,愿与大靖和谈,使两国从此止息干戈,互不侵犯!”

    此言一出,从英武帝到百官都怔住了——人家并非一定要归顺,而是公然为了郑家女,以一国下聘!

第607章 挡不住的算计

    为了一个女子,甘愿不当皇帝,真乃千古奇闻!

    无数朝臣以为,这是秦霖的阴谋诡计。

    赞同者则认为,就算是诡计,大靖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送一女子罢了,因此一力主张同意,反正又不用他们出女儿。

    黄豆听了怒不可遏,逼到杨真面前,冷笑问道:“秦霖用这等低劣手段,真当我大靖朝中无人吗?谁不知安国成立日短,急需巩固根基,他此举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杨真摇头笑道:“是不是缓兵之计,只等前方新的战报传来,那时便知。还有,我安国要巩固根基,大靖难道就停滞不前了?假以时日,大靖会更加昌盛,何惧安国?”

    言毕,他又转向英武帝,躬身道:“吾皇言道,若皇上答应此事,他将在天下人面前立誓:此生都会忠于皇上,永不背叛!至于身后事,吾皇笑说,再防范也没用的,别说子孙相争了,若是秦家后世不能出明主,便是江山也会被异姓夺去。”

    英武帝听了眉头微动。

    黄豆接道:“以后的事谁能预料,眼前就要永绝后患!”

    杨真回道:“这世上从没有‘永绝后患’之事,有的,只是明主的治理手段。绝了青龙王,还有玄武王、白虎王……那皇上是不是该将所有能力卓著者都清除,以绝后患?”

    黄豆大喝道:“郑家和张家对大靖忠心不二,岂可与秦霖相提并论?”

    杨真笑道:“乱臣贼子若不先当忠臣良将,哪来的机会积攒势力?这忠奸只在一念之间。似英武帝这等明主临朝,没有人想当乱臣贼子,因为他没有机会!”

    其他朝臣纷纷插言,吵嚷不休,没个定论。

    英武帝见再没有别样新意见,遂宣布散朝,择日再议。

    散朝后,他留下王相冯相和六部尚书等人,去御书房商讨此事。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御书房内,英武帝一反金殿上的沉默,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些股肱重臣发问,不容他们再推脱。

    众人见避不过去了,只得回答。

    不出意外,依然有赞成有反对。

    赞成的占据多数,认为这是大靖建立天朝大国的良机,“就怕郑家和张家不答应。”

    张杨赵耘等人则反对,认为这是秦霖诡计。

    王相见皇上将目光投向自己,遂正容道:“皇上,臣以为,这不光是国事,还牵连皇族家事。皇室能否接纳秦霖,至关重要!”

    若皇室接纳秦霖,他就是大靖的青龙王。

    那时,郑家就算不满意这门婚事,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若单以和亲来论,则性质不同,郑家肯定不愿意。

    英武帝听后微微点头,沉吟了一会,挥手令众人散去。

    随后,他又命人招来宗人府宗令赵王,以及肃亲王、廉郡王等一干皇室宗亲,商讨此事。

    依然是有人反对有人赞同,吵闹不休。

    赵王忽然大声道:“皇上,臣有句实话讲。”

    英武帝忙道:“请皇伯父讲来。”

    众王爷也都停止争吵,把眼光对准年过六十的赵王。

    赵王咳嗽一声,郑重道:“此事看似疑难,其实简单的很,咱们不能被表象蒙蔽了。”

    肃王诧异地问道:“何为表象?”

    赵王道:“表象便是:满朝文武都觉得,不能放过秦霖,生恐被他钻了空子。可是,他们就没看到:安国是秦霖打下来的,我大靖尚未攻取占领!更不知能否攻取!也不知何日能攻取!等攻取后如何治理更需要皇上去操心等等!”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

    “简而言之,安国对于大靖来说,还是画出来的饼。”赵王接着道,“皇上要拒绝秦霖送来的饼,却耗费国力财力另外去抢;等抢到手后,不管派谁去治理那地方,依然避免不了忠心的问题。那又何必费事?倒不如答应秦霖的条件,横竖俭省些国力。至少,安国是在我秦氏一族统治下,便是太祖皇帝在天上见了也喜欢。”

    听了这条理由,众人静了一瞬间,又哄然争论起来。

    有人道:“那将来若是秦霖有反心……”

    赵王反问道:“派谁去能放心?本王说句不该的话,便是皇上派本王去,也要小心日子久了本王会谋反——”英武帝听了不禁莞尔,众人也都笑起来——“再说,本王也没本事把那帮异族管好,倒是秦霖有手段和根基。皇上天威只要能压住秦霖便罢。”

    廉郡王问道:“可是郑家一旦与秦霖结亲……”

    赵王截断他话道:“哎哟我的五弟,他能娶,皇上就不能娶了?皇上该选妃了!张家还有好几个女儿呢。再说,郑家、张家在大靖已经位列王公,他们怎会去帮秦霖——落个谋反的罪名不说,秦霖还能封他们更高的爵位不成?还是他把皇位让出来呢?”

    众人都觉有理。

    英武帝看着赵王,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沉声道:“朕就是如此想的。如此一来,两国停战,于天下苍生和黎民百姓都是福音。更有一条:从此我大靖便统帅这天下无尽疆土,列祖列宗见了必定心怀大慰!”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仰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秦霖创立安国不易,朕就信他一次。若他真能安心为大靖镇守北疆,朕绝不做屠戮兄弟之事;若是他耍诡计,朕再下手,也不会觉得愧对祖宗了。”

    赵王等人急忙跪下,高呼“皇上圣明!”又赞皇上襟怀如海,乃少见明君,真大靖之幸也!

    英武帝微微点头叫起,一边道:“秦霖求和之意明显,不管郑家是否答应这门亲,两国停战是一定的了。”

    立即有人不满道:“为国嫁女,岂容郑家推脱!”

    肃王忙道:“郑家只有一女,若是嫁去那老远的地方,老公爷和夫人当然舍不得;况且秦霖跟郑家有仇怨在先,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英武帝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诸位先去吧。”

    赵王等人退下后,英武帝独坐沉思。

    秦霖算计得一点都没错,他抵挡不住这诱惑。

    秦霖若在大靖,英武帝当然不能容他,可他已经在北方另创了一片天地。去国号、称臣、纳贡,不费一点力气,大靖就能将安国收入囊中,且无需费心其后的治理,这样的诱惑,对一个雄才大略的英睿之主来说,那是致命的!

    不然,费心剿灭安国,徒耗国力不说,后患也无穷。

    可眼下麻烦的是,郑家轻易不答应这门亲。

    郑家若不嫁女,则秦霖不肯臣服。

    臣服与不臣服,区别可大了:纳贡还算小事,去国号和向大靖称臣,虽只是形式,却有着非凡的意义——意味着大靖一统天下!

    沉思良久,英武帝吩咐传翰林学士郑旻来见。

    黄豆进入御书房,参拜皇帝后,便静候吩咐。

    英武帝温声问道:“郑姑娘可安好?”

    黄豆忙躬身道:“有劳皇上动问,臣妹还好。但此行却差点丢掉性命呢!”

    英武帝“哦”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黄豆就将高凡派人暗杀紫茄的事说了,又跪下哭道:“皇上,若是为了大靖,微臣兄弟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然我郑家这一代就这一个女儿,万万不舍将她远嫁,更何况是嫁给郑家仇敌!在那虎狼之窝,她怕是活不了几年。可怜她……”

    一旁的太监低下头,他觉得自己鼻子发酸,很想哭呢!

    英武帝见了嘴角直抽——这家伙本事又长进了,唱念做打、哭笑怒骂,样样都来得!

    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才没好气地喝道:“还不起来呢!像什么样子?”

    黄豆道:“微臣得把话说明白。微臣以为:等把安国灭了,皇上可以派一位皇子去那里,这样也放心……”

    英武帝皱眉道:“别说了!朕岂是昏庸之君,难道会为了秦霖而弃白虎公这样的忠臣良将?”

    黄豆忙眨巴两下泪眼,追问道:“那皇上唤微臣来是?”

    英武帝瞧着他那满脸泪水的模样,心中抖了两下,提着他小名训道:“黄豆,你如今不是年少时了,遇事该考虑周全些!撇开朕和朝臣意见不说,你可曾想过问你妹妹的意见?秦霖既然肯放她回来,又曾经不惜性命救她,令妹就一点不动心?……”

    黄豆嘀咕道:“那都是他跟高凡的诡计!”

    英武帝气道:“回去问了再说!”

    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朕的意思是,若令妹对秦霖有意,何不顺了她的心,岂不两全其美?若令妹不愿意嫁秦霖,朕承诺,绝不逼迫郑家!”

    黄豆大喜,急忙道:“微臣这就回去问。”

    英武帝点头,又问道:“你手头的事怎样了?”

    黄豆顺手从袖中扯出一条帕子,擦了把眼泪,然后殷切奏道:“皇上放心,各地商家都闻风赶来,比事先预计的还要多呢。微臣和各部大人经常碰面商议,一刻也不敢放松,晚上做梦都想这事!”

    他正领头进行一项大计划,为朝廷搂银子,此事回头再说。

    英武帝见他表功,颔首笑道:“你能拿出这样周全的计划来,足见用心了的。令妹之事,也要好生弄明白。否则,耽误国事不说,就是令妹,若误了她一生,也不是你们家人乐见的吧?”

    黄豆忙保证道:“谢皇上提点!微臣定当弄清此事。”

    说罢,才叩头退下。

    等他走后,英武帝正要忙别的事,一个侍卫匆匆进来,跪地禀告了一番话,听得他怔住。

    侍卫说,前宰相杜大人跪在玄武王府门前,哭求张家小少爷——小苞谷告知他外孙女的下落,引得无数人观看。

第608章 小苞谷的委屈

    玄武王府门前可热闹了。

    杜老宰相递上名帖后,便顶着花白的头发,也不戴帽子,就这么跪在王府门前大街上,口称替女婿造下的孽认罪,说万不敢要求张家放回外孙女,只求告知外孙女的下落。

    老人家跪在冷地上,儿子媳妇们自然不能看着,也跟着跪了;主子们都跪下了,下人还敢站着?于是也跪下了。

    这场景立即吸引了无数来往行人驻足观看。

    待听了内中缘由后,不禁惊叹外加惊讶,又不住追问更多。结果,连小苞谷偷安皇玉玺、放火烧了铜岭山、在狗肉锅里拌屎尿的事都问了出来。

    不到一刻钟,朱雀大街就人潮涌动。

    于是,张家才六岁的小儿子把高凡——如今是安国宰相——五岁闺女拐走的事,跟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更有他顺手牵羊拿了安皇玉玺换银子的事,被酒楼、茶肆和赌坊等场合传得如火如荼。

    王府门卫阻拦不住,迅速将消息传递进去。

    王府长史官刘黑皮得了消息,一面派人向老王爷和老王妃报信,一面带人匆匆赶了出来。

    到了门口一看,侍卫统领孙铁也出来了,正半劝半威胁地请杜家人起来呢。

    他忙上前躬身赔笑道:“老大人这是何故?便有什么见教,也该进王府说话;这么全家人都跪着,岂不有意打王府脸面?可张家也没做过对不起杜家的事啊!”

    杜老头忙澄清,他不是来问罪的,他是来认罪的……

    洋洋洒洒一篇话,声泪俱下地诉说,听得周围人唏嘘不已,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玄武王府应该找高凡报仇,人家外孙女儿才五岁,不该被连累杀了。

    大家以为杜家人这样跪着,定是外孙女儿性命不保呢。

    刘黑皮气坏了,这哪是认罪,分明是恶心张家!

    到底是当过宰相的,软刀子用得倍儿熟。

    他只得又哄又劝,杜老头执意不起,一定要认罪到底。

    再说王府内,张槐和郑氏听了信后,慌忙分头行动:一个赶出来应对杜家人,一个赶到老太妃屋子里,找小苞谷问情形。

    小苞谷离家多日,被大家当宝贝一样疼着。昨晚抱着娘睡了一晚,今早一起来就被老太妃叫去了,这会子正和兄弟姊妹们说笑呢。

    见娘去了,忙大声叫道:“娘!”

    郑氏一叠声地问他,是不是把高凡的闺女拐走了,丢哪去了。

    一屋子人都听傻了。

    原来,昨晚小苞谷并未说起这事,只说了北行的大概经历,报了平安,就歇息了。

    当着家人长辈,他当然不会撒谎了,很痛快地承认了,却辩解道:“不是我拐的,是她自己要来的。她想回来找她外公,说安国没有大靖好玩。”

    郑氏听了心惊,急问道:“现在她人在哪?”

    小苞谷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道。”

    郑氏双手扶着他肩头,盯着他的眼睛,以少见的严厉口气问道:“你还不说实话?她外公找来了,跪在咱家大门口呢。你再不说实话,娘跟你爹都不知怎么办。”

    张老太太忙道:“菊花,你好好问,别吓着他。”

    小苞谷从没见娘这样凶,委屈道:“我真不知道。”

    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意思是高雁还跟着黑娃哥哥逃跑呢,也不知在哪旮旯。

    山芋香荽等人都惊得合不拢嘴,绿菠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说她要在外住十五年再回去?”

    哎呦,她可真受不了了!

    这小兄弟乖巧的样子一点没变啊,怎么她看着觉得心里毛毛的呢!

    香荽愣了一会,随即想起王穷,心中一沉,急声问道:“你们把人带走了,王大人怎么办?他不是要被连累?哎呀,说不定会被砍头!”

    她头一回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原地转圈想主意。

    小苞谷见她急,便道:“皇帝哥哥不会杀王大人的。”

    山芋和花生异口同声地惊问:“皇帝哥哥?”

    这个……昨晚也没说。

    小苞谷怔怔地点头,不知又怎么了。

    在他看来,叫秦霖“哥哥”那是给他面子——他就很少叫高凡大哥,偶尔讨好才叫一声——因此觉得没什么不对,皇帝就是个前缀,皇帝和哥哥连起来的意思,他没想那么多。

    郑氏用力闭了下眼睛,定了定神,转向玉米喝道:“既有这事,昨晚为什么不说?”

    玉米看着小苞谷,呐呐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苞谷当着人可没承认这事,也就板栗几个人知道内情。板栗让弟弟回家自己对爹娘交代,因此就没在信中说。

    郑氏刚要再细问,外面来人回禀道,杜老头在街门口跪着不肯起来,就算老王爷去劝也不行,一定要亲自向小少爷认罪恳求,好求得外孙女的下落才放心,如今街面上堵了好些人看热闹呢。

    郑氏立即就明白了这老头意图,心中气恼不已。

    这老头以前挺实在一个人,怎么这样起来?难道进王府来好好说,张家还能不给他面子?

    她思忖片刻,对婆婆附耳说了一番话。然后婆媳急忙换了衣裳,带着小苞谷,坐车往王府正门来了。

    大门口,杜老头见王府内呼啦啦涌出一群人,当头一位老太太和夫人看服饰是玄武太妃和玄武老王妃,牵着一个六七岁灵秀小男孩,心中暗喜——终于把人哭出来了,今儿一定要当着京城百姓求他们松口。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把刚才的话再哭诉一遍,就见玄武太妃牵着那孩子,和玄武老王妃一齐冲着他就跪下了,惊得魂不附体,忙死命叩头请起。

    老太妃才不管他呢,自顾淌眼抹泪地让他放心,话是对他说的,脸面却朝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

    她道,张家是积善之家,就算高凡曾把她第六个孙儿掳走,一丢就是九年,她都哭干了眼泪;前些日子又把她第五个孙子和这个小孙子掳走,从大靖带到安国,她又哭了一个多月,但是,张家也绝不会学高凡那样,用小孩子来报复……

    围观人听了,立时心态又变了,不免骂高凡不是东西,说这种人就得这么治他。

    郑氏见杜老头不住叩头请太妃起来,她也不想做太过,便和张槐一起搀起婆婆。

    起身后,她便将刚才从儿子那问来的事情经过,择紧要处说了一遍,又诚恳道:“小儿年幼不知事,被挟持后本就心里生气,加上他听见高凡派人暗杀我娘家侄女——就是白虎公之妹,他就怒了……”

    暗敲了杜老头一记,又保证说,等高雁带回来,一定还给杜家,请老大人放心。

    杜老头听了心底冒寒气。

    他不知高凡还干过这样事,如今苦肉计不凑效了,竟变成了真替他认罪请罪了,还要被人唾骂。

    这女婿真是他前世的冤孽呀!

    因老太妃和郑氏做戏要做全,命令小苞谷给杜老头磕头认错。

    他虽然听话地磕了头,却委屈得不行,又疑惑不解,强忍着泪问郑氏道:“我怎么就错了?这是兵不厌诈!”

    郑氏见儿子较真,头疼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认真解释道:“高雁不是敌军,是小娃儿,你不能对她用兵法。”

    小苞谷瘪嘴指控道:“我也是小娃儿!六哥以前也是!”

    高凡两次掳走张家小儿,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张槐忙道:“所以高凡是坏蛋。咱们不能学他。”

    小苞谷并不满意这回答,继续追问道:“那是不是往后坏人抓了我,我就该乖乖地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等死了?”

    张槐郑氏听了一愣,异口同声地急道:“不是!”

    这可万万不能回答“是”。

    老太妃也急了,断然道:“胡说!哪个王八蛋敢抓你,你想尽了法子也要把他整死!”

    她可不希望小孙子吃亏。

    三人说完,都面面相觑,这不是打自己嘴巴吗!既这样还让他认什么错?

    小苞谷则一副糊涂委屈的神情,也不辩解了,就这么看着他们,仿佛在问:“你们到底要我怎样啊?”

    看热闹的百姓不依了。

    “哎呀,这小少爷可委屈死了。”

    “是啊,哪有这道理:坏人掳人,还不让还手了!”

    “不是我说,玄武王府死要面子,全不顾儿子死活。”

    “这小少爷要是被高凡杀了,我瞧他们还让不让儿子给人认错!”

    “就是!张少爷这么小的人儿,没法子对付高凡,当然要对付他闺女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的事!”

    ……

    杜家人越听越不妙,杜老头急忙道:“我女婿已经认错了。他这回带走张少爷也是情非得已,并不想伤害他。不信,老王爷和王妃问小少爷,此行可曾受过苦?”

    不等张槐回答,小苞谷立即道:“我大哥来接我们,他不放我们走,还掐着我的脖子。我大哥就吓坏了,就不敢动了。”

    杜老头见张槐变色,急忙道:“那是因为你拐走了雁儿,他心里急……”

    小苞谷打断老头的话,盯着他眼睛质问道:“他把我带走了,我爹娘就不急了?一件事,他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他一边质问,一边不住吞声,看去煞是可怜。

    面对小娃儿纯净的眼神,杜老头羞愧万分,觉得舌头不好使了,结结巴巴道:“你没做错……呃,就是……老朽想跟你讨个情……”

    张槐在听说高凡用小儿子当人质要挟大儿子时,就大怒了,这时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小苞谷扯起来,大喝道:“你做的没错!”

第609章 小苞谷面君

    他又对杜老头冷笑道:“老大人爱跪多久就跪多久,不然的话,上金殿找皇上去也成。本王儿子就掳了高凡闺女了,怎么着?这是我儿子本事!这是为国立功!回头就把她交给刑部——高家全家可都是大靖缉捕的要犯呢!”

    他也是忽然想起这一事实,心下立即亮堂了,也不惭愧了,也不赔罪了,也不管人说了。

    他俯身抱起小苞谷,转身就走,一边对郑氏喝道:“扶娘回去!”一边拍着儿子后背安慰他。

    杜老头听见围观的人纷纷骂高凡,又骂杜家不知好歹,皇上没牵累他们算好的了,反来搅事,不禁叫苦不迭,自悔闹得过了。

    他慌忙爬起来,颤巍巍冲着张槐后背作揖道:“老朽是真心来请罪的,不是来闹事的。如今知道外孙女儿下落了,不敢再求,这就回去。随张家如何处置她。”

    一边命儿子儿媳妇都起来回府。

    张槐头也不回,气呼呼地抱着儿子往王府里走,老太妃婆媳和管家等人都跟在后面。

    忽听一声尖细的嗓音叫道:“圣旨到!”

    大家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只见朱雀大街东头来了一位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和两个龙禁卫,正走到玄武王府门前。

    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

    张槐和刘黑皮慌忙迎上来,请王公公入府;杜老头和看热闹的百姓也都驻足观望,且不散去。

    王公公笑道:“谢老王爷盛情!咱家就不进去了,就在这传旨。”

    张槐和郑氏等人急忙就地跪下,口称“臣(妾)接旨!”

    王公公大声道:“奉皇上口谕:宣张巽入宫见驾!”

    张槐听了,有些转不过弯来,还在想呢,这张巽是谁?

    郑氏也发懵,不知皇上找自己六岁的儿子干什么,难道听说他回来了,要讨债?

    就见王公公宣过皇帝口谕后,上前笑道:“老王爷请起。这就让小少爷跟咱家进宫吧!放心,咱家亲自抱着他。”

    说着就俯身去抱小苞谷。

    张槐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赔笑问道:“敢问公公,皇上宣小儿进宫……可是他闯祸了?就只宣他一个人?”

    说着话,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杜老头。

    王公公忙点头道:“皇上就想见见小少爷。”

    嘴里说着,双手已经插在小苞谷腋下,就要抱他起来。

    小苞谷却扭身闪开,仰脸对他道:“我自己走。我好重的,累着公公不好,不敢让公公抱。”

    王公公顿时笑眯缝了眼睛,道:“哎哟,小少爷真乖!”

    他转回头,对一个龙禁卫吩咐道:“过来,你背着张少爷。”又低头细细告诉小苞谷:“皇宫离这虽然不远,可进宫还要走不少路呢。你人小,走起来吃亏,让这位侍卫大哥背你,也省些工夫。”

    小苞谷便道:“多谢公公!”

    又对走过来的龙禁卫道:“多谢这位大哥!”

    那龙禁卫也笑了。

    郑氏走上前来,对王公公赔笑道:“请公公稍候。容我跟小儿交代两句话。”

    王公公连忙点头。

    郑氏将儿子扯到一旁,小声叮嘱道:“进了皇宫,见了皇帝要磕头,说话要恭敬。还有,不能叫皇帝‘哥哥’。你在安国的时候,不当秦霖是皇帝,怎么叫都没事;对着咱大靖的皇帝万万不行。知道吗?……”

    她生怕儿子不知天高地厚,惹得皇帝不高兴,心中后悔不已,往日对他这方面教导太少了。

    小苞谷听了用力点头,说他都知道规矩的。

    等那龙禁卫背起小苞谷,王公公又转向杜老头,笑道:“杜老大人不跪了?皇上还让咱家转告老大人呢,说老大人要跪就去刑部跪去。”

    杜老头听了吓坏了,急忙跪下高呼“老臣糊涂,请皇上恕罪!”

    王公公不理他,跟张槐拱手道:“老王爷,咱家去了。”

    张槐郑氏眼睁睁地瞅这几人背着小苞谷走了,心中七上八下的,连杜老头跟他们告辞也没听见。

    小苞谷进宫后,正赶上英武帝在偏殿歇息,内侍和宫女正传茶点呢。没说的,他赶上了,皇帝请他坐下一块吃茶点。

    小苞谷恭恭敬敬地磕完头,起身道:“谢皇上!我没官职,年纪又小,不能在皇帝面前坐着吃东西,我就站着吧。”

    英武帝听了觉得有趣,好奇地打量他。

    王公公忙凑上前小声禀告:“来的时候,老王妃交代过的。”

    英武帝恍然大悟。

    没成想,小苞谷耳朵尖,王公公的话被他听见了,立即纠正道:“不是我娘说的,是我听大哥说过,皇宫里规矩大着呢,我才知道的。”

    英武帝点头道:“很好,你很懂规矩。可是你知道吗,朕赐你坐,让你吃,你不坐不吃也不对,就是抗旨……”

    话未说完,小苞谷立即走到桌椅之间就座。

    不坐不吃就是抗旨,他又不傻,为何要抗旨?

    在那张雕花檀木靠背椅前比量了一下,他觉得有些高,离桌子有些远,恐怕回头拿东西不大顺手,忙又出来把椅子往前推了一截,这才从侧面爬到椅子上坐好。

    王公公想要过来帮忙,眨眼间他自己就弄好了,只得作罢。

    英武帝看着乖乖吃点心喝茶的孩子,剩下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愣了一会,才恢复正常,遂低头慢慢喝茶,等他吃好再问话。

    小苞谷只吃了两块小点心,喝了几口茶,就搁下筷子。

    英武帝挑眉问道:“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小苞谷忙道:“不是,我早上在家吃了许多东西,肚子饱的很,吃不下了。”

    英武帝点头,等漱口毕,起身去后殿的榻上歪靠着,将小苞谷叫到身边坐了,一长一短问他北行经历,言语间套问秦霖和紫茄这些日子相处的情形,以窥察秦霖的真正意图,还有紫茄对秦霖有无情意等。

    他之所以将小苞谷叫来,不过是想着从小孩子嘴里能问出实话,并未指望其他。

    谁知一问下来,这趟北国之行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竟是跌宕起伏、甚至可以说是豪气万千——比如这孩子在两军阵前的表现,都快赶上军中的英雄了。

    小苞谷记性好的很,又机敏善察,相关事件人名都记得清清楚楚,叙述也精彩,连王公公都听得忘神。

    铜岭山的大火就不说了,坏了一锅狗肉更是小事,自从到了安国后,他种种行径,便是英武帝见识经历都不凡,也不禁为之既惊且叹。

    听他跟布日固德争吵,说安国是大靖生出来的,秦霖跑再远也是大靖人,不然就是背弃祖宗,英武帝心想这话说得好,朕要赏。

    又听他骂高凡卖女求荣,搅得两亲家难受不说,还激得巴音亲王和他定下赌约,跟他儿子布日固德比试,谁输了就当对方的小厮,慌忙截断他话问道:“可比了?结果如何?”

    既然这小子回来了,莫非赢了那个亲王儿子做小厮?

    王公公也紧张地盯着他。

    小苞谷撅嘴道:“大哥不让比。害我被布日固德骂胆小鬼。”

    英武帝居然有些失望,安慰道:“你大哥也是谨慎,怕你轻敌吃亏。若是败了,回来他不好跟老王爷和王妃交代。”

    小苞谷委屈道:“我能那么傻吗?我跟布日固德玩了几天,把他老底都摸清了,我肯定能赢他!”

    英武帝听后无言,半响才轻咳一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

    后来自然是小灰狼拐卖小白羊了——当然小苞谷自己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是帮助高雁——还有偷玉玺,还夹着靖军和安军大战等事。

    英武帝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没想到自己顺嘴罚小苞谷的举动影响这样深远。

    都说“宁得罪君子,莫惹小人”,他以为这话还不及“莫欺少年穷”来得深刻,延伸开来的意思是:永远不要小瞧了孩子,他们的潜力是无穷的,变数也是无穷的!

    沉吟一会,又感叹了一番,忽想起什么,英武帝又问道:“王翰林的小厮怎么肯帮你?”

    他觉得,莫不是这一切都是王穷谋划的吧?

    若是这样,他私心里比较能接受一些。

    小苞谷理所当然道:“怎么不肯帮?虎子哥和黑娃哥哥是我三姐的小厮,待我可好了。他们见了我,当然不能丢下我不管了。王翰林派他们回去传信,虎子哥哥走了,黑娃哥哥偷偷留下来陪我,就躲在雁妹妹屋子里。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英武帝惊诧万分,忙问道:“你是说,跟王翰林的两个小厮是香荽姑娘的人?”

    小苞谷点头道:“嗯,虎子和黑娃是三姐姐从虎王寨带出来的。”

    英武帝眉头微蹙,旋即展开,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询问。

    他对于秦霖和紫茄之间的情形问得很仔细,所以,当听到紫茄在两军阵前拦住秦霖、要他退回去的情节后,终于笑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听的结果!

    正愉悦间,就听到小苞谷用玉玺换银子的交易,他猛然直起身子,不相信地问:“你用玉玺换了十万两银子?”

    那可是玉玺!!!

    秦霖会不会觉得丢人:他安国的玉玺才值十万银子?

    王公公也痛惜地叫道:“哎哟张少爷,偷都偷了,怎么才要这么点银子呢?”

    英武帝听了十分无语:这家伙一把年纪了,又在皇帝身边当差,眼界也不过如此。

    他转头瞪了老太监一眼。

    人老了,果然就贪财些。

    王公公这才觉得失言,慌忙道“小的该死!”遂捂嘴退后。

第610章 吃饱了撑的,拿命玩!

    小苞谷纳闷地问道:“要许多银子干什么?”

    忽然想起什么来,赶紧问英武帝:“皇上,我的债可算出来了?是不是不止十万?”

    唉,要是这样他可要赔了。

    英武帝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知如何说才好,“唔”了一声,对王公公吩咐道:“去,派个人去户部问问,那笔账可算完了。到底多少,报个数上来。”

    王公公忙躬身道:“是!”就出去吩咐去了。

    小苞谷这才放心,又对英武帝解释道:“皇帝哥哥——哦不,是秦霖,他掳走了我紫茄姐姐,但是对我们很好,不像高凡,坏的很,还要杀我姐姐。所以,我不好意思多要的……”

    英武帝听了哭笑不得,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他又问道:“秦霖伤在何处,可严重?”

    小苞谷就在自己身上比划给他瞧,又将秦霖每天吃药进食的情形都说了。

    英武帝据此判断,秦霖真是差点丧命了。

    他将整个事件从头至尾捋了一遍,又挑了些不明处细细询问。一大一小,跟闲话家常似的唠了半天,就有太监来请问:是否该用午膳了。

    小苞谷很荣幸地被邀请与皇上共进午膳。

    不过,他却一点也没受宠若惊。因为,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天天跟安国皇帝一块用膳,都习惯了。

    饭后,英武帝赏赐了一大堆玩物和笔墨用具给小苞谷,命两个龙禁卫拿了,好生护送他回玄武王府。

    谁知早朝散后,秦霖以一国向郑家女下聘的事迅速在京城传扬开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百姓,感叹者有之,耻笑者有之,唾骂者有之,朱门侯府、酒楼茶肆、街头巷议,均一片沸腾!

    然,大多闺中女子听后都痴了。

    秦霖对于她们来说,并不陌生,那不是异族人,就是大靖皇室子孙。

    这样一个纵横沙场、逐鹿天下的人物,在谋反败落后,另辟蹊径,去北方开创天下,建立了安国。撇开这中间的是非曲折不论,这人绝对是堪与英武帝比肩的雄主!

    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而向大靖臣服!

    更何况,国仇家仇交错中,他竟然舍命救紫茄!

    无数女子扪心自问:若她们是郑家紫茄,可抵挡得住这份生死情意?可会因为他放弃人世间巅峰权势而动心?

    ……

    郑家和张家当然也得了消息。

    张杨先回玄武王府向哥嫂报信,接着,黄豆也回白虎公府告知爹娘此事,并奉旨探问紫茄的心意。

    郑青木听后震惊。

    这已经不单是郑家家事了,还牵扯上了国事,而白虎公府最能拿主意的葫芦却不在,他急忙命人去请妹妹——菊花一向有主意,再说,张家还有张杨可以帮着参详此事。

    郑氏夫妇就急忙赶去白虎公府。

    紫茄昨晚回来后,郑长河老夫妇就知道了真相:原来孙女这些日子是被秦霖掳去安国了,而不是去边关当大夫,不禁又气又怕,诅咒痛骂不止。

    紫茄已经下定决心将这段事尘封,然而,听见爷爷奶奶痛骂那人,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可是,她却不能为他辩驳一句,也无可辩驳。

    “就让爷爷奶奶骂一顿出气好了,”她难受地想,“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跟他有任何牵连了。”

    一夜无话。天明早起后,除了黄豆五更就上朝去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聚在一处,秦淼妯娌几个便商议,要摆宴席,请姑姑也来,大家乐呵乐呵。

    郑老太太自然一力赞成,吩咐孙媳妇们赶紧准备。

    正忙呢,黄豆就回来了,先悄悄跟爹娘说了此事。

    郑青木和刘氏急命人去玄武王府请姑奶奶回门商议。

    等郑氏来后,秦淼小妯娌们都被支开,郑家四老加上张槐郑氏,还有黄瓜黄豆,齐聚在郑家老两口上房,屏退了丫头婆子,单独询问紫茄。

    黄豆匆匆将早朝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郑家老两口听后,齐声大喊道:“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紫茄却惊魂出窍,半边身子都木了。

    她这才明白离开乌兰克通的头天晚上,秦霖弹奏的琴曲所代表的含义:金戈铁马之后,他竟然要放手了!

    她怔怔地想道,他到底是因为两国黎民百姓,还是因为她才收敛自己的野心和雄心,甘愿归于沉寂?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箭双雕,退一步,成全大靖绝世功业?

    跟着,她又想起当日在一线天的山谷中,自己曾对他做出的承诺:若他真能让大靖皇帝和郑家长辈心甘情愿地答应这门亲事,她必定也甘心情愿地嫁给他……

    正失魂落魄地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三哥焦急的声音:“紫茄,你到底怎么样?你有没有喜欢秦霖?”

    紫茄浑身一激灵,顿时醒过神来。

    见一屋子人都紧张焦灼地注视着她,奶奶和娘更是围在她身边,一左一右攥着她胳膊,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飞了,不禁心中一痛,泪如泉涌。

    她曾发誓,再不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

    她双膝一软,跪在屋子当中。

    郑长河急伸手道:“紫茄,你咋了?快起来!”

    郑老太太和刘氏拼命将她往起拽,一边道:“乖孙女,有话跟奶奶说。”

    紫茄架住二人胳膊哭道:“奶奶,娘,我不争气……”

    郑老太太又惊又怕,哆嗦着问道:“你……可是那狗贼……他害了你?”

    郑长河父子和刘氏也都紧张地看着紫茄,生怕她点头。

    紫茄无力摇头,堕泪不止。

    黄豆却看出不对来,不相信地问妹妹:“紫茄,难道你真喜欢秦霖?真要嫁给他?”

    郑长河大怒,朝他瞪眼骂道:“放屁!紫茄咋能喜欢那混蛋?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郑氏一直冷静地看着听着,这时才开口道:“大家别吵!”

    等静下来,她才向紫茄道:“紫茄,你起来,把事情从头跟我们说一遍。好好说。就从永平十八年末说起。”

    这件事,先头他们已经听紫茄的丫头慧儿说过了。可是,慧儿到底不比紫茄亲身经历的,有些地方没说清楚。

    刘氏也醒悟过来,半扶着闺女到矮榻上坐下,道:“你姑姑说的对。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听了也好拿主意。”

    郑老太太把孙女揽在怀里,哄着道:“乖,别哭,慢慢说。这儿都是咱们自家人——你爹,你娘,你姑姑,都是心疼你的,你姑父也不是多嘴的人。你只管说,别怕哦!”

    紫茄就一边回忆,一边含泪叙述起来。

    永平十八年腊月底,秦霖谋反失败后,摸进郑家,想要血洗郑家……

    当听到秦霖躲在紫茄床顶上,郑家祖孙三代共五人毫无防范地暴露在他面前,饶是大家知道没事,如今都活得好好的,也不禁心底直冒寒气、浑身发颤。

    可是,那人居然没下手!

    紫茄轻声道:“他也不知怎么了,本是来杀人的,对着爹娘和爷爷奶奶,却根本没想起这事来,反只顾着躲你们。后来我得了机会,用药制住了他,也没忍心杀他,就放他走了。”

    众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屋里静悄悄的。

    那心思实在复杂难明:逃过一劫固然可喜,可要他们因此而感激那人,却也无法做到。好在紫茄也放了他一马,扯平了,他们心里才好过些。

    紫茄道:“我除了心软,还怕他有帮手。”

    郑老太太忙赞道:“你做的对,他肯定有帮手。”

    紫茄摇头,幽幽道:“后来我才知道,他就一个人——一般人哪有那么好的功夫,能在白虎公府随便进出呢……”

    她又将一个月前,秦霖进府,如何将她带走,又如何逃避大哥和板栗哥哥的追杀,以及高凡派人暗杀她,秦霖为她挡箭的事仔细说了。

    众人听后更加发怔。

    秦霖明明可以很轻松地制服紫茄,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将性命交给她随意处置;同样的,因为秦霖不设防,紫茄明明已经对他下了毒,只要喊人来抓他就行了,却因为不忍心,然后就被他带走了。

    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等听到秦霖为她挡箭,大家更加无语。

    郑长河忍无可忍地张口骂道:“混蛋!王八蛋!吃饱了饭撑的,没事拿命玩!”

    就算秦霖救了紫茄,他也没法感激他!

    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人,没听过这么怪的事:说他是好人,却跑人家里掳人闺女;说他是坏人,之前放过他们一家不说,为了紫茄连命都不要。

    他想破脑袋也不能理解秦霖的所行所为,觉得他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自己折腾,还害得紫茄跟着受罪。

    郑老太太张张嘴,骂也不是,赞又不愿,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哪怕是仇人,生死关头能舍命救你,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郑青木和刘氏也是一般感受;只有黄瓜和黄豆恼怒万分,觉得秦霖奸诈,利用了妹妹的善良。

    等听说在一线天的峡谷里,紫茄对秦霖许下的承诺后,长辈们就炸开了。

    “我死也不答应这事!”郑长河喊道,一面呼哧喘粗气。

    “我也不答应!就算皇上答应了,我也不答应!”郑老太太也坚决道。

    “对!皇上答应也不成。我们不乐意,他就没做到你说的条件,你就不能心甘情愿地嫁他!”郑青木和刘氏对视一眼,咬牙狠心对女儿道。

    黄瓜和黄豆颓然无语。

    郑家不答应,皇上怎会甘休?

第611章 拒婚手段

    这些人中,要算郑氏最能理解秦霖和紫茄的心思了。经历两世人生的她,对这种情况再清楚不过了:陷入恋爱情网中的男女,通常都不可以常理度之!

    但同时,郑氏也最不认同他们。

    以往,她主张儿女自己选择婚姻,乃是觉得他们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就算选错了,后果由他们自己承担,怨不得别人。

    哪怕两个豪门之间联姻,若能坚守自己的原则,牵连也是有限的。这京城权贵大多盘根错节,并非都同气连枝。

    但眼前这事却不同,这已经不是紫茄自己的选择了,不单干系两国,更是把张郑两家都牵扯进去了,前途难料!

    她没有像爹娘哥嫂那样急于表达意见,只对紫茄轻声道:“接着说。先把事说完。”

    家人的表现在紫茄意料之中,她强忍悲伤,将在安国的事又叙述了一遍,连跟板栗的谈话也没敢隐瞒。

    至此,大家都明白了她的心意:她,真喜欢上了秦霖!

    长辈们的心头仿佛压上大石般沉重,外加绝望。

    这可怎么办?

    “你们放心,我不会给郑家丢脸的。”面对长辈伤心难受的目光,紫茄却冷静下来,先竭力保证不会擅自主张,接着又认真地问黄豆,“三哥,你跟我说实话:他这么做,对大靖是好还是坏?能不能信他?”

    黄豆犹豫半响,才低声道:“果然如此,将是两国百姓之福,大靖社稷之福!信不信的,空口无凭,得签订条约公告天下,并从军政入手牵制。”

    紫茄再问:“要是他真心向大靖称臣,咱们皇上会不会趁机杀了他以绝后患?”

    黄豆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皇上胆识过人,乃少见的明主,他当然希望秦霖这样的人能为大靖所用;安国,也需要秦家的人治理,为此,他不惜付出代价。”

    何况,这代价很小,不过就是郑家一个女儿。

    以英武帝的脾气,必定会想尽办法让郑家心甘情愿嫁女,从而让秦霖如愿,然后让他自己如愿。

    紫茄听后点头,对郑家长辈道:“爷爷,奶奶,爹,娘,你们不乐意把我嫁给秦霖,是吧?”

    四人虽不忍心,却都坚决点头。

    紫茄含泪笑道:“你们放心,我都听你们的。”

    郑家老两口立即惊喜地问道:“紫茄,你说真的?”

    紫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她接着话锋一转道:“可我也想求你们一件事:若哪天他让你们满意了,请你们也放下成见让我嫁他好吗?”

    众人都呆住,不知这话怎么说。

    郑氏忙问道:“怎样才算满意?”

    紫茄摇头道:“不知道!”

    见大家糊涂,她伤感道:“我真不知道!我只要他让爷爷奶奶高高兴兴的、爹娘欢欢喜喜的,跟寻常老百姓嫁闺女一样开心地嫁我,不能跟被抢了闺女似的难过,那不算。”

    黄豆灵光一闪,立即叫道:“对!咱们敞开了说。”

    一边对大家解释这话意思。

    众人顿时得了主意,都说这样好。

    就是说,郑家不明着拒绝亲事,但坚持紫茄提出的条件:要让郑家长辈乐乐呵呵应允亲事,怎么做到,那就是大靖皇帝和秦霖的事了,他们不管;做不到,那对不住,郑家就要帮紫茄另择夫婿。

    眼下,郑家就不乐意!

    黄瓜坚定地说道:“别说什么以国下聘,也不要权势财物,就跟寻常百姓一样,让亲长点头就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要求谁也挑不出理来!”

    黄豆点头道:“对,这理说到天上也说得通!”

    郑氏就笑了,对郑长河老两口道:“爹,娘,你们可听见了?也别想些杂七杂八的了,咱就一门心思,专心给紫茄挑女婿——她横竖是要嫁的。那秦霖闹出这么大响动,就让他先来。他要是不能让你们满意,别怪咱们选旁人。连皇上也怪不着。我张郑两家为国尽忠的有文有武,连女子还有两个呢。谁要是敢拿这个说事,黄豆你就当面骂他!”

    黄豆听了连连点头。

    郑老太太精神振奋地拍着大腿道:“我看在紫茄面上,也不难为他。”又转向紫茄,“你也不许心软帮他,知道吗?”

    紫茄急忙保证道:“我都不管,我都听你们的。你们满意了,事情自然就成了;你们不满意,我绝不嫁他。这都是先说好的。”

    她心下隐隐喜悦。

    没来由的,她总觉得秦霖一定有办法。

    见她心意如此坚定,众人更放心了。

    主意拿定,大家就认真商议起来,包括秦霖淘汰后另选他人,也要早做准备。

    真是奇怪,换个角度,把这事当成郑家挑女婿,秦霖是待选人之一,而不是安国跟大靖交涉,要白虎公之妹和亲,大家的心态就不一样了,心里没那么梗了,也欢喜起来。

    紫茄被掳,对她的声誉还是有影响的,一般人家根本不会上门提亲,但知心亲近的人却关注她。眼前就有两人:一是紫茄师兄——秦翰;另一个就是南瓜。

    秦翰就不说了,对紫茄早有些意思;南瓜呢,原是曹氏在大嫂郑氏面前探过口风,却因紫茄被掳而搁下了。南瓜自己也是愿意的。

    不管怎样,都要将秦霖先打发了,才能议到下一步。

    郑长河老两口现在心情很焦急,一方面等不及想看秦霖有什么手段能令他们心服;另一方面又心痒痒的,想多了解些他的情况,省得事到临头没主意。

    这种情况下,等小苞谷午后从皇宫回来,立即被接到外祖家,被一干人围住,反复询问他见到的关于秦霖的任何事。

    于是,小苞谷继皇宫说故事之后,在白虎公府又开了讲坛。

    在他嘴里,秦霖好的不得了,比高凡好无数倍:又温和又威严,对他和紫茄姐姐温和,在臣民们面前威严;有本事会打仗,跟大哥板栗不相上下……

    郑长河不料外孙这样推崇秦霖,忙哼了一声道:“他再好也没用!北边光秃秃的,又冷又苦,也没房子,住啥帐篷,再好也不好了。”

    小苞谷不敢苟同,他说草原好啊,又大又广,好宽哪;还有,雪山可美了,草地也美,牛羊也美;烤羊肉和牛肉干好好吃的……住帐篷好啊,进出方便,整天在外边,别提多自由了;不像京城,大伙都关在屋子里,跟坐牢一样……

    郑家长辈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苞谷说得口干舌燥,“咕咚”灌了两口水后,很中肯地评价道:“就是没菜吃。不过皇帝哥哥说他早两年就在想办法了,鼓励农耕,在安国选好地方种田地,不光放牛羊。也盖房子住。我们在乌兰克通就吃了大白菜和笋、干菜,住的也是房子,不是帐篷……”

    又说秦霖当皇帝如何威风,那些人都很服从他,对他可好了……

    他如此卖力地为秦霖说话,乃是离开乌兰克通时,曾向秦霖许诺:等回家后,帮他在外公外婆面前说好话!

    小孩子的话听去总是有趣的,郑长河就算没马上改变心意,却被吊起了听故事的胃口,不住追问。

    当晚,小苞谷留在了郑家,明天要继续说故事。

    这且不说,只说次日朝会,只有三品以上重臣上殿面君,因又议起两国联姻之事,黄豆特被宣上殿参加。

    不少人得了消息,知道皇帝竟然想收伏秦霖,于是,赞同联姻的人就多了起来。也因此,众人把矛头都对准了郑家。

    黄豆便出列奏道,郑家不反对联姻,只要秦霖能让郑家四位长辈点头即可,“我郑家什么条件都不要,就这点要求。希望跟寻常百姓嫁女一样,欢欢喜喜的,而不是被逼的。所以这个女婿一定要取得长辈同意。”

    英武帝君臣听了都郁闷不已:谁不知郑家长辈不同意这门亲,要他们点头何其难!

    马上就有人大义凛然地说道:“荒唐!安皇是何等人才,难道还配不上令妹?再说,为了我大靖……”

    黄豆不等他说完,就截断他话道:“为了大靖,我大哥、我小叔在疆场出生入死;为了大靖,本官也夙兴夜寐,这难道还不够,必定要陪出吾妹才算忠心?那要朝廷百官何用?我大靖男人都死绝了吗?就算女人也该为国出力,我姑姑家两个女儿如今都在边疆浴血奋战,还想怎样?”

    他一反昨日在皇帝面前的软求,改为强硬地直言。

    那人怒道:“不知好歹……”

    黄豆大声道:“哼!大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郑家一边有人在边疆打仗,一边还要陪出女儿;大人无需出人出力,光凭一张嘴,现成谄媚话倒说了一堆。这等好话谁不会说!若大人真对朝廷忠心,就该帮着想主意,让下官祖父母心甘情愿嫁女,而不是逼迫。这才像个忠心臣子的样儿!”

    那人气得发昏。

    冯相忙问道:“老公爷和老夫人究竟想怎样呢?”

    他觉得说个条件,也有个努力的方向不是。

    黄豆道:“不想怎样。金银财物和权势,我郑家一概不需要。随你们想什么主意,只要让郑家长辈欢欢喜喜地点头就行。这是再平常不过的要求了。”

    王相等人都想,听着最平常不过,可眼下却是最难的。

    索性爱金银财物或者权势倒不难办了。

    有人便出主意说,派人去开解。

    黄豆立即摆手道:“下官祖父母正为这事不痛快呢。若大家派夫人上门劝解,乱糟糟的更添烦恼,请恕不接待;若皇上请皇后或者太后出面,那就是以势压人,那也不成。反正,就不能逼。若是逼的话,到时候喜事变丧事,什么后果可以想象,吾妹也不能活!”

    众人听呆了,这才醒悟:郑家摆明了就是拒婚!

    正不得主意,英武帝却在上面沉声道:“朕,答应了!”

第612章 嫁女条件

    英武帝斩钉截铁地答应,一定会让郑家祖父两代都欢欢喜喜地答应亲事,绝不逼迫,然后立即宣布散朝。

    看皇帝胸有成竹的样子,黄豆倒迟疑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郑家提出的不是一个具体的条件,而是让祖父母和父母心服。

    若真能让祖父母和父母心服,也没什么好愁的了,那就嫁呗!

    遂丢开这事,自去忙碌。

    再说英武帝退朝后,命人宣张杨和赵耘去御书房。

    二人去后,赵耘不等皇帝开口,先拜倒说道:“皇上召臣来,若是别的事,微臣都能尽力;若是郑家的事,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英武帝冷哼一声,道:“无事!朕请你用午膳!”

    赵耘“啊”了一声,张大嘴巴看着皇帝。

    张杨见皇上这样幽默,忍不住微笑起来。

    英武帝转向他,沉声问道:“张爱卿如何说?”

    张杨想了想道:“微臣也没有主意,不过微臣可以提供郑家二老的一些喜好,或许对皇上有所启示。”

    英武帝命他二人坐下,道:“快快说来!”

    张杨便道,郑家连续三代都只有一个闺女,第二代便是他大嫂,老两口一向宠爱这个女儿;郑姑娘是孙女,长得模样脾气性格都像姑姑,因此老两口一直放在身边养着,定不会舍得她远嫁的。

    他神情十分坦然,细细地述说郑家的境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看皇上如何应对,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紫茄的亲事。

    英武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道:“之前郑家选孙女婿,都有什么要求?”

    张杨摇头笑道:“哪有什么要求。郑家贫穷时尚且不注重名利,如今更不放在眼里了。因此横竖都挑不中,总归是舍不得嫁,觉得嫁谁都亏了,又生怕闺女嫁去婆家受气。”

    英武帝再问道:“那你大哥当初是如何娶得你大嫂的?”

    赵耘立即道:“这个微臣最清楚。”

    英武帝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能比张爱卿清楚?那可是他的哥嫂!”

    赵耘笑道:“还真是这样。那时候微臣年幼,常去张家玩,比师兄知道的多——他光顾读书去了。”

    张杨笑着点头,道:“其实也不用多说,一句话就够了:张家和郑家交好,彼此知根底,大哥大嫂的亲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英武帝却起了兴致,命赵耘细说张槐和郑氏结亲经过。

    于是,丑菊的故事就被翻了出来。

    英武帝听后,并未发表意见,就命二人退下了。

    张杨和赵耘满心纳闷,不知皇帝可想出了对策,又不好问的,只得退下。

    隔日,英武帝命人去白虎公府传旨:命郑家再等两个月,若两个月内郑家长辈还不应允秦霖求亲,任凭他们自行将郑星儿聘嫁。

    于是,上上下下都翘首盼望,看秦霖如何让郑家松口。

    正在这时,北疆八百里加急战报连续送来:

    先是西北报玄武王四十万大军被安皇秦霖用水围困在安国境内的巴图山月儿峰,朝中一片哗然——这可是玄武王统军以来头一回遭遇强劲对手,秦霖果真不凡!

    才过了一天,又传来玄武王命军士割草搓绳、绳编草袋、袋装泥土、土填河流,趁黑夜破了安皇的围困,双方大战一场,各有损伤和俘虏。

    君臣这才松了口气,玄武王到底没让他们失望!

    再后来,便是白虎公率轻骑五万从侧翼驰援玄武王,兄弟俩合力击败秦霖。秦霖虽败不乱,退回乌兰克通,凭借巴图山地利之便与玄武王对峙。

    于此同时,秦霖向大靖展示了他强大的实力:从安国大后方调集精兵十万南下,好几位如雄狮般的异族猛将出现在正北战场,接连斩杀朱雀公赵锋麾下数员大将,除了赵锋自己,无人可挡!

    这不禁让人感叹安国前身——元国的灭亡,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有英主驾驭。这种情形下,再多英雄好汉,也是群雄割据、分疆裂土的混乱局面!

    所幸赵锋有周菡之父周耀辉在身边筹划,堪堪对敌。

    但安皇用鹰传信,遥控指挥正北战事。安国统帅苏建仁——他也是跟随安皇的旧部,有勇有谋——凭借地利之便和朱雀公连番战斗,目前占据上风。

    英武帝纵览前方战报,唯有玄武将军不知所踪。

    总体来看,玄武王和白虎公等人威力不减,但对上秦霖,一时却难以取胜。甚至因为他们深入安国内地,那里好些地方都被秦霖经营成要塞、壁垒和连环战阵,因此每战损失颇重。

    秦霖并没有吹牛!

    大靖想要灭了安国,非花几年工夫征战北疆,拼国力拖垮他,想要一举拿下,那是不可能的。

    他又记起秦霖身边还有一位洪姓将领,是昔日荣郡王府的家将,智谋和武功都十分了得,跟随秦霖在西北疆场成长起来的。此次这人却没有出现在战场,定是帮秦霖守住后方。

    可见秦霖的实力远不止明面上这些。

    英武帝反复思忖,更坚定议和念头;再说,如今天气渐寒,粮草棉衣筹集运输也困难,实不利于再战下去。

    决定后,他当即通过快马和飞鸽两条途径往北疆传旨:命玄武王停战,退回到巴颜喀勒山以南的玄武关,他将御驾赶往北疆,亲自与秦霖和谈。

    皇帝要出京,命太子监国,王相等人协理朝政。

    京城百姓对此议论纷纷,都说两兄弟要当面算账了。

    继此圣旨后,朝廷又传旨:凡京城及附近州府五品以上官员,于英武元年二月初八将适龄未婚配女儿送入宫评选。

    这是皇帝要选妃了。

    后一道圣旨瞬间盖过了前一道圣旨掀起的波澜,凡适合条件的官员无不喜翻了天,忙忙碌碌准备送女儿进宫参选,好来个一步登天。

    对于女人,英武帝并不像其他皇帝那样有占有欲,他已经有皇后了,选妃不过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并不想大肆动作,因此只命从京城官员家中选取。

    但朝臣却反对,说皇帝选妃,岂可轻率,不说仿前朝从天下广选了,便是按大靖祖制,也应该是从所有大靖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选取才对。

    英武帝心中挂着边疆战事,很不耐烦,说大靖如今疆土广阔,好多官员都地处偏远,等他们万里迢迢把女儿送来,若选中还好,没选中又要万里迢迢返回,倘或途中有个闪失,岂不是朕之罪过?因此坚持己见。

    然大臣们却不容他坚持,抬出祖制说话。

    英武帝心中明白症结所在——不过为了让更多官员的女儿有进宫参选的机会罢了,于是将京城附近州府也圈了进去,再不肯退让半步。

    他受不了上千女人齐聚京城的局面。

    不够格的官员和百姓们则惋惜不平。

    唯有张家愁眉不展。

    张家三个未嫁女儿都在入选之列。香荽虽然未与王穷定亲,但双方已经暗许了,这可怎么办?

    太上皇在位时,王穷为此事还差点被贬至漠西去,英武帝也是知道这情形的,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不等张杨去求见皇帝陈述下情,英武帝已经宣郑长河夫妇和郑青木夫妇进宫。

    “若秦霖来大靖京城为官,郑爱卿可愿将郑姑娘嫁给他?”乾元殿偏殿内,英武帝开门见山地向郑长河父子问道。

    郑家父子顿时愣住。

    他们事先也做过多种猜测,还真没想到这点。

    面对英武帝,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敬畏,比面对永平帝紧张多了。

    郑长河吭哧两下,根本挤不出话来;郑老太太和刘云岚更不用说了,虽然叫了她们来,但身为女子,这里岂有她们说话的份,因此低头不语。

    郑青木只得站起身,呐呐问道:“可是皇上,秦霖他……怎会来京城?”

    英武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沉声道:“这个爱卿不用管,自有朕来处置。爱卿只要回答朕:若秦霖来了京城,郑家可愿将郑姑娘嫁给他?”

    郑青木头上冒汗,心下电转,半响才大着胆子道:“皇上可否容臣回去再想想,跟家人商议再回禀?”

    郑氏和黄豆早跟他说过,紫茄的这桩姻缘牵扯深远,眼下推拒不得,只好拖延了,等回去找张杨等人商议对策。

    英武帝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不容他拖延。

    他摇头道:“郑家做主的人都在这里,还要跟谁商议?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朕会下一道特旨给郑家:不论秦霖日后犯下何等罪行,只要郑家未参与,便不受牵连;郑姑娘也可免罪,甚至他们生的儿女也可免罪,朕只追究秦霖一人罪责。爱卿可放心了?”

    青木心想,真到那时候,参没参与,还由得他们分辨吗?

    英武帝察其神色,又道:“若朕是昏君,郑家便不与秦霖结亲,也免不了会受冤屈;朕既要做明君,岂肯轻易残害忠良,自毁根基?”

    青木一想也对,张家之前被流放就是例子。

    见他还在犹豫,英武帝接着道:“这桩姻缘牵扯到国事方面,郑家完全不用理会,朕会下特旨;郑家只要如之前所说,像寻常百姓一样挑选女婿就好。”

    “若单挑女婿,秦霖无论是人品、相貌、才学、能力、爵位,都是上上乘,乃是无数名门闺秀梦寐以求的乘龙佳婿;再有,他对郑姑娘也是一片真心,郑姑娘对他也不是没有情义的;唯有一点不足,那便是他臣服大靖后,镇守北疆,会令你们骨肉分离。若是这点不足解决,爱卿还要拒婚,朕便要怀疑:郑家是故意刁难,根本不为闺女考虑了。”

    郑家四老听后,马上想起紫茄昨晚恳求的话,说若秦霖让他们满意了,还请他们放下成见,将她嫁给他。

    郑长河首先忍不住了。

    他知道,他不点头,青木是不敢答应的。

第613章 两个妹控狂

    他道:“皇上这样操心,我郑家再不答应,就太不知好歹了。可是皇上,老汉能不能多嘴问一句:那个秦霖,他真要来京城做官,不回北边了?他敢来吗,不怕皇上抓了他一刀砍了?”

    青木慌忙阻止道:“爹,这是朝廷大事……”

    英武帝就呵呵笑了,摆手道:“无妨!老爱卿,秦霖敢不敢来,由朕跟他商议,这还没定呢。若他不敢来,郑家自然就不用嫁女了;他若来京城,也就住几年,与郑姑娘侍奉二老,承欢膝下,将来还是要返回安国的。你们不能一辈子将他留在身边吧?便是郑家自己的儿子——白虎公也要在边疆驻守呢,没道理女婿不准离开。”

    郑青木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是等老两口去了之后,秦霖就要带紫茄离开。这已经是最大让步了。

    罢了,秦霖真要来京城,想必朝廷不再将他当反叛对待,紫茄嫁他,就不是大问题了。眼前皇帝逼的紧,不如答应吧,也算遂了女儿心意。

    想毕,他便拉了父母和妻子,上前跪倒,奏道:“郑家但凭皇上做主。”

    英武帝高兴地从座上走下来,亲自搀扶。

    他笑着安慰道:“爱卿放心,朕绝没有用郑姑娘换取秦霖性命的用意。朕是为我大靖、为天下苍生考虑。郑家乃积善之家,可做再多善事,也抵不上让两国休战,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使军士免于沙场流血,这可是大功德!”

    郑长河张大嘴巴惊问道:“真的?”

    英武帝点头道:“当然是真的。等玄武王和白虎公回来,你们问问,这一战死了多少人!若秦霖真心归顺我大靖,这一切都可免除,将是无上功德。朕真心希望郑家留住这个女婿。”

    就这样,英武帝说服郑家二老,定下嫁女的条件。

    等回到白虎公府,郑氏等人知道后,也无可奈何了。

    不过,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果然秦霖能与大靖达成和议,来京城住几年,又是一番局面,这桩婚姻他比当安国皇帝时的阻碍便小多了。

    紫茄听后,又喜又忧。喜的是没可能的事居然有了转机;忧的是不知秦霖敢不敢来大靖神都,又怕这一切都是英武帝的计谋,目的为了抓住秦霖,因此心里七上八下的。

    香荽在她房里陪着她,她忍不住就问她。

    香荽便道:“不会的。两国之君签订盟约,岂能儿戏!再说,皇上要杀秦霖,也无需采用这手段,白让郑家赔一女儿,不如让大哥和葫芦哥哥在战场上拼杀,省得寒了郑家的心。”

    紫茄听了半信半疑,还只管问。

    香荽见她如此担心牵挂秦霖,不禁摇头叹气道:“没想到姐姐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若二人成功结亲,可算是美人计的典范了。

    只是,到底谁谋算了谁呢?

    紫茄就脸红了,低声道:“是我没用……”

    香荽拦住她话头道:“别说这话。多少聪明人用尽心机谋算,也未必能有你这番结果。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中自有安排。若真能令两国修好,姐姐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她说着,目光就悠远深长起来。

    因为紫茄的这场婚姻,她的未来变得不可测起来,她将要如何面对呢?

    张杨受哥嫂请托,为香荽参选的事进宫求见英武帝。

    才开了个头,便被皇帝打断道:“此事还早呢,要到明年二月才开始。张爱卿,朕离京后,朝中诸事繁杂,还望爱卿多向太子进谏忠言,免至差错。”

    说话间,又有大臣进来,张杨只好作罢。

    当晚,他将此事告知哥嫂,郑氏听后道:“先等等看吧。我就不信,皇上会为了这事同时得罪张家和王家,这边才要郑家用女儿拴住安国皇帝呢。他又不昏庸,怎会干这糊涂事!”

    张槐道:“还是要小心些。帝王心深如海,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猜得透的。“

    张杨点头道:“张家必定会有一个女儿进宫,这是确定无疑的了。先准备起来,请有经验的老嬷嬷来教导她们姊妹规矩礼法要紧。”

    郑氏听了叹息。

    要说英武帝可是这天下第一等的男人,又不老迈昏庸,但是,每每想起家中几个鲜活可爱的姑娘从此就关在那深宫之中,她就很不舒服。

    可惜,她再有能耐,也无法避免此事。

    永平二十三年十月中旬,英武帝在一万龙禁卫护送下,再次马踏北疆,于十一月初赶到巴颜喀勒山的玄武关。

    此时,板栗和葫芦才接到圣旨没几天,而他们早在十月下旬就从巴图山撤军,返回大靖境内,驻守玄武关。

    因为,北国已经是遍地银装素裹,不利于大军作战。

    皇帝亲赴北疆,这让玄武关的靖军士气蒸腾,漫天飞雪中,几十万大军在玄武关南面旷野山呼万岁,那声势真是地动山摇,震得远处雪山崩塌,群峰呼应。

    英武帝向众将士连敬了三碗酒,然后命人分发物资,犒赏三军,然后才入关,暂下榻在玄武王府。

    王府内院,英武帝单独召见了板栗和葫芦。

    听了皇帝的打算,葫芦涨红了脸,猛然起身跪倒在英武帝面前,叩首道:“臣,万难从命!”

    板栗也怔住,没想到秦霖会来这一手。

    一时间他有些精神恍惚,觉得不可能。

    作为一个身处权势顶峰的男人,他太清楚秦霖放弃的是什么,因而强烈怀疑他的企图。

    “皇上真相信秦霖?与其做这没把握的事,不如脚踏实地,步步进逼,假以时日,灭安国是迟早的事……”

    不等板栗说完,英武帝便沉声喝道:“玄武王,朕还记得当年火烧大雁山后,你入京前说的话,和悲痛的心情。你自己难道忘了吗?因何热衷于征战杀人起来?”

    板栗应声而起,束手答道:“臣不敢忘!‘国虽大,好战必亡’,但还有‘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这仗也不是臣想打的。秦霖本就是大靖反叛,此次潜入大靖掳人,都欺上门了,难道听之任之?则我大靖威严何在?”

    “当然不能听之任之。否则朕也不会一登基就兵锋北指了。”英武帝肃然道,“然你二人与秦霖交战近两月,可有想法?”

    说着,命葫芦起来说话。

    葫芦起身回道:“臣兄弟不敢欺瞒皇上,秦霖确是劲敌,短期内难以击败,灭安国怕要数年。但我军依然胜多败少。数日前,臣表妹玄武将军率领一干女子在西边连败安军,俘虏数名将领……”

    英武帝听了,忙问详细情形。

    听后忍不住大笑道:“玄武将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笑毕才道:“你们并未妄自尊大和轻敌。但依朕看来,说得还不够。朕以为,打败秦霖容易,灭安国难!以秦霖的武功和谋略,被打狠了,随时可能放弃南方,遁入北方林海雪原。一个乌兰克通就阻住我大军,再往北,那是他起家的地方,不更难攻?等过几年,他再卷土重来。如此反复,北疆永无宁日!”

    板栗和葫芦哑然,其实他们也都想过这个结局。

    好一会,板栗才郑重道:“皇上,即便要与安国休战和谈,也不能将臣妹许给他。臣宁愿战死疆场,也不愿出卖妹子!”

    葫芦也坚决附和。

    英武帝眼神锐利地盯着二人道:“这不是和亲!张乾,难道你不知郑姑娘心意?郑姑娘回来那天,她在两军阵前的举动,朕可是都听你那小兄弟说过了。”

    板栗点头道:“正因为如此,臣才绝不允许她嫁给秦霖!臣妹单纯善良,不识人心险恶,怎比得上秦霖心机深沉。她已经受伤一次,臣绝不再让她受第二次!”

    葫芦也道“秦霖绝不会真心对臣妹的!”

    看着两人决然的神态,英武帝忍不住摇头失笑。

    一直以来,他发现张家也好,郑家也好,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极深;并且,他们对于婚姻的选择也与常人不同,比如这次选妃,张家根本不想送女儿参选,偏又没法子推脱。

    这对出身皇家的他来说,感觉很陌生和奇妙。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像永平帝那样猜忌他们。因为,他看得很清楚,他们绝不会为了名利富贵而置家人于危险中的。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淡然道:“朕又没说就将令妹送出去了。朕又不昏昧,岂肯轻易就相信秦霖,所以亲自来北疆,和他面谈,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定盟约。至于令妹么,朕是这么打算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板栗葫芦更不相信了,秦霖怎敢回大靖神都呢?

    英武帝却道:“这可说不定。你们不是很关心令妹吗,难道就不能为她谋求一试?倘若秦霖是真心对郑姑娘,你们这样阻挠,岂不害了她一生!”

    板栗眼前浮现紫茄痛哭的情形,不禁无言以对。

    葫芦也听板栗说了当日情形,心里也难受万分,也低头无话可回。

    英武帝趁机道:“嫁不嫁,且看和谈结果。这桩姻缘若成了,从私来论,秦霖是郑家女婿;以公论,他是大靖青龙王,为朕镇守北疆。从此两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那才两全其美!”

    遂细细将所有筹划和盘托出,与二人商议定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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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