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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9章 进京

    晚饭后,青蒜和绿菠从白虎公府回来,过二房这边看望父母。寒暄一番后,姐俩说起乌云其其格今日言行,听得张杨和曹氏都笑了。

    少时,青蒜便起身告退,去厢房看柳姨娘。

    绿菠见屋内没旁人,忸怩了两下,娇声问张杨道:“爹,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选我呢?我好想进宫呢。”

    张杨听了神情一呆,曹氏更是发怔,两人都楞楞地看着小女儿。

    绿菠见他们这副表情,以为他们不信,忙肯定道:“我真的好想进宫。皇宫多好啊!当皇妃也荣耀,从此安享富贵尊荣……”

    “咳咳……”

    张杨猛咳两声,打断她的解释。

    这个小女儿,一脸天真相,实在演不像那有野心慕富贵的样子,怕是知道什么了。

    他苦笑道:“爹没有法子。选谁,那是由皇上决定的。”

    绿菠听后“哦”了一声,闷闷地往曹氏怀里一靠。

    曹氏摩挲着她的手,叮嘱道:“这话可不能在外说,要被人笑话的。你呀,唉!”

    张杨想了想,很认真地告诉绿菠:“不管你因为什么,都不可造次,以免弄巧成拙。进宫待选的闺秀均来自各豪门贵族,谁都是家里精心培养出来的,但凡差一点儿,她也不能去到皇上面前。群芳荟萃,各有所长,耍心眼、跟人比斗就不明智了,唯有保持本色才稳妥。”

    绿菠忽闪着黑亮的眼睛认真听着。

    张杨又道:“就算进了宫,你也要秉承这点,莫要学人卖弄手段。皇上何等英明,在他面前卖弄,只会令他生厌。当然,也要谨言慎行,轻易莫相信人……”

    听了这番话,曹氏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张杨依然在说着:“……你们几个,你三姐是最让人放心的,你四姐也甚为稳重,独你单纯了些,然这也有好处……”

    烛火“啪”地轻响一声,衬托出夜的静。

    再说青蒜,提着两盒子点心来到厢房,柳姨娘忙迎入里间炕上坐下,倒了茶,又递上个精致小手炉让她捧着,一边小心问道:“老爷可跟姑娘说什么了?”

    青蒜听了,抬头瞅了她一眼,又低头抚弄手炉不语。

    静了几息工夫,才命伺候的丫头出去,然后正色对她道:“姨娘不要瞎操心好不好?家里待我并无二心,姨娘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别人亏待算计我,叫人看了好没意思!便是这回进宫待选,又不是只我一个人。有些人家想去还不能够呢。若我有那个命被选中了,也能为姨娘挣一份体面,不枉姨娘养我一场;若没那个福气进宫,亲事上头姨娘也不用担心:我若是不中意,说出来,父亲和母亲定不会强逼我的。便是他们坚持,祖母也不会答应的,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会坐视不理,大哥大姐也不会不管的。”

    柳姨娘听了这番话,心中大震,看着青蒜神思恍惚。

    也不知是因为长期耳目熏染、“近朱者赤”呢,还是她们姐妹骨子里都流着相同的血,这一刻,她看上去竟然有些小葱的气势,还带着红椒的刚硬,又有些香荽的自然。

    眨眨眼睛再仔细瞧,还是温婉的青蒜!

    自从张家从清南村返回京城后,郑氏把王府内务交给周菡打理,又特别吩咐:让她们姊妹各领一件事务照管。

    除红椒外,香荽监管王府内院采买,青蒜领了厨房一块,绿菠管了上下一干人衣履制作,另规定,三人每半年一轮换。

    郑氏道,少爷小姐们一堆人伺候,看着尊贵,然日子久了,凡事都听下人的主意,就养成废物了。也不知是下人伺候主子呢,还是主子养着下人,把你卖了也不知道。

    所以,张家就定了规矩:凡少爷们——将来哥儿也一样——自八岁开始,都要抽空跟管家见识学习外务;凡小姐们,自八岁起,就要学习管理家务。

    不求有多大成就,只要别养成不知世情的废物就行。

    且说眼下,青蒜端起架子,说出这番有情有理的话,让柳姨娘无可辩驳,只觉自己老了,姑娘长大了,有主意了。

    她心思复杂难明,尴尬道:“我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却说不上来。

    也许,身为妾室的身份,让她始终没有安全感。

    见青蒜目光闪闪地看着她,忙转变话题,问道:“姑娘想进宫吗?”

    青蒜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连大哥都不能决定呢。”

    想想又叹了口气道:“姨娘何必担心,以我的身份,十有八九会落选。”

    柳姨娘就沉默了。

    青蒜便放下手炉,将带来的点心打开,道:“这是水柔郡主(秦淼)和紫茄姐姐新制的点心,我给姨娘带了两盒。来,姨娘尝尝。”

    柳姨娘听了十分欢喜,忙接了过去。

    青蒜一边看她吃,一边柔声劝道:“姨娘该想开些。姨娘成日在家,也不大出去,不知别人家情形:规矩又大,踩踏又狠,哪有咱们家这样好。”

    柳姨娘再次震动,捏着半块点心出神。

    愣了会,才笑道:“姨娘知道了。姑娘坐坐也去吧,五姑娘还等着呢。”

    因看见青蒜头上戴的凤钗,问道:“这是又买的?”

    青蒜摇头道:“这是我跟三姐姐自己设计,然后提供宝石和金玉,大嫂让人送去风华楼定制的。我们四姐妹每人一只。”

    柳姨娘笑赞道:“好看!又贵气,又不显富丽,很典雅。我看你们那箱子柜子都满了,还只管添。”

    青蒜听了微微一笑。

    她们姊妹各季衣服和头面首饰都十分丰足。一来张家有这个实力;二来不好堕了身份;三么,郑氏说,年轻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既然有条件,不必刻意掩饰低调,总教导她们,要宠辱不惊。

    又说笑一回,柳姨娘便催青蒜起身,亲自送去上房,曹氏又命人好生送过那边去。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宫里大排筵席,各王公贵族及内命妇都进宫领宴,完事后才回家团聚。

    张家老小都忙,其中大苞谷更是比人忙三分:先要陪黛丝公主进宫赴宴,接着回陈家祭祖吃团圆饭,饭后又偕同陈家义父母和祖母,以及两个未婚妻一块来玄武王府吃团圆饭,奔忙不停。

    另一个忙的就是红椒:傍晚时分才进城,跟家人闹了一夜,初一早上就带着大批吃的东西又出城去了,说是不能丢下军中姐妹。

    除年初一自家热闹一天,自初二开始,张槐张杨等有官爵的男人、郑氏婆媳等有品级的诰命,都忙着请客和被请,一直到初十还没歇的。

    张老太太则不管,只带着儿孙们在内院玩闹。

    说起来,今年王府过年准备的玩意特多,山芋等兄弟“彩衣娱亲”,小苞谷一帮娃儿更是逗得大伙笑得腮帮子发酸,可还是有些不畅快。

    先说香荽姊妹几个,到底心里存了事,便不能如往年一般无忧虑。并不是说有多烦愁,而是被心头的期盼鼓动驱赶,觉得日子从早到晚溜得特别快,每日玩了些什么,全没在意,一笑而过。

    一定要等到最后结果出来,才能尘埃落定!

    再说张老太太,也是惦记选妃的事,看着三个孙女,谁进宫都舍不得。

    这不比出嫁:出嫁了,或上门去瞧,或回娘家来住,都随意的很;进宫就不同了,便不能随便回来了,她就算能进宫去探望,说话行事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密随意了。

    所以,她不许香荽几个出去待客,早上眼睛一睁开就唤到身边,晚上直到睡觉才放走,外面凭郑氏婆媳张罗。

    相比之下,郑长河老两口就好多了,说起秦霖要在京城住几年,紫茄随时能回郑家住,那真是喜笑颜开。

    便是寻常人家女儿嫁了,也没这么方便的。

    寻常女儿嫁了,不但有公婆管着,丈夫也未必就在京城任职;紫茄这一嫁过去,凡事都是他们小两口自己当家作主,秦霖又不用离开京城,连安国都托付给臣子了,真是太遂心了!

    这会儿,两人都觉得这个孙女婿好、称心!

    热闹中夹着紧张等待,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

    正月十五以后,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和参加选妃的女子更多了,京城的繁华真是描述不尽。

    所有的店铺门脸、居住人家,无论哪条街道,门口的彩灯彩带都没摘下来过。晚上,从高处俯瞰,京城就是一片灯的海洋,朦胧夜景,宛如人间仙境;站在街道上左右看去,则像一条灯河,更有流动的男男女女,面上洋溢着欢欣笑容。

    正月二十八日,鲁三回来了,报说安皇随后就到。

    与此同时,朝廷也接到凌云关的传信,顿时,京城就轰动了,郑家和张家也紧张起来。

    白虎公率三万军士进城,配合虎禁卫巡守京城各处,以防混乱;龙禁卫则全部驻守皇宫。

    二月四日,在万众瞩目中,安皇秦霖驾临神都,英武帝派太子出城迎接。

    秦霖在尚未接受大靖朝廷册封前,依旧是安国国君。

    他头戴紫金皇冠,身着明黄绣青龙皇袍,腰束玉带,外罩同色水獭大氅,骑一匹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骏马;后面跟着全副帝王仪仗,旗飞金龙,宝刀镶玉,一路旌旗招展、祥乐奏鸣,逶迤进城。

    年轻帝王眉黑眼亮,面色肃然,倾倒无数男女。

    从西华门开始,沿途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观看这个开创安国的年轻帝王,将来的青龙王,郑家女婿!

    或有参选的女子躲在暗处见了他,无不芳心失落,嫉妒紫茄命好。

第630章 你敢!

    马上,这个身穿龙袍的帝王就要向他的堂兄低头;今日之后,他就是大靖的青龙王了,再不是九五之尊。

    英武帝已经率领文武百官去往皇城南门楼,他将在那里接受秦霖朝拜,并当众册封“青龙王”,就如同永平十八年他的父皇在此册封南雀国国君和蕃国国君一般。

    若一定说出区别,则秦霖相当于北方诸侯,那两位却丢了江山,空有王爷名头而已。

    这一切,都是起因一个女子——郑星儿!

    这一刻,天下的女儿,不管是慕富贵贪荣华的,还是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无不希望自己能成为郑星儿。

    因为,这两样她居然都得全了,怎不让人嫉妒!

    皇城南门路口,如意楼二楼临街的雅室内,坐着四位少女,均是姣花软玉一般的容貌,正盯着从窗外经过的秦霖目露异彩。

    要嫁就嫁这样的男人!

    她四人心性相通般,都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可是,下面这个人再好,她们也没指望了。

    不过不要紧,对面的皇城内,还有一位更高更威严的帝王,还有更年轻的皇太子,她们的目标在那里!

    本来,十几岁的小姑娘,对于进宫伴君还有些忐忑不安,对未来的想象也模糊不清;但在看见秦霖后,看见京城百姓对强者的尊重,看见大靖皇室对未来青龙王的重视,她们忽然就对当皇妃有了具体的感觉——

    那意味着万人仰望!

    站在高处被万人仰望,享受众星捧月般的尊崇!

    皇城,像块磁石一般吸引着她们,令她们心中升起强烈的渴望,浑身激情澎湃!

    长辈的教导犹在耳边,雅间内顿时战意盎然——

    接下来,她们不仅要挤下张家姑娘,还要坐上最高位!

    ……

    秦霖在太子秦旷的陪同下,率领巴音亲王和五百军士,以及赶来迎接的安国使臣杨真等人,从长安大道直奔皇城南门。

    沿途虎禁卫密集,竟是人挨人从西华门一直排过来;葫芦更是带领数百禁军护卫在秦霖左右,以防不测。

    秦霖,虽然是安国国君,虽然曾经反出大靖,但是,自入大靖始,他便不能有一点差池。

    若他有任何不测,北方必将大乱,两国战事又起;郑家和张家,也绝不允许这个女婿出事。

    因此,玄武王一踏入京城地界,便接到皇帝圣旨:即日起,接管京畿之地的安全防卫,将西大营二十万军士分别驻守京城东西南北四面。

    刘井儿依旧调回京都,和卫江共同执掌虎禁卫。

    甚至小葱还抽调了几十名女军士入驻白虎公府,守在紫茄子的院中——当年葫芦成婚之夜的变故犹在眼前,他们兄妹当然不会忘记!

    秦霖不能出事,郑家不能出事,大靖皇帝更不能出事!

    既要保护,又要防备,京城内外的官军无不绷紧神经,用心巡查,不敢有半点懈怠。这种情形下,即便京城人潮汹涌,居然一派祥和安定,连小偷小摸都绝迹了。

    来到皇城南门楼下,秦霖仰望上方的英武帝。

    两人静静对视,由于双方所处的位置落差,英武帝仿佛神祗临空,俯瞰下界生灵;加上他背后张开的明黄宝伞,华贵森严的帝王仪仗铺天盖地,更远些,连绵的宫阙和琼楼玉宇露出飞檐屋顶,无不显得气象万千!

    秦霖很平静,并未露出卑微屈辱之色。

    其时,现场鼓乐齐鸣,喜气滔天。然静鞭一响,上下寂然无声,无论群臣和官兵,都肃然静立。

    天公也作美,今日艳阳高照。

    秦霖便跳下马背,正冠肃容,匍匐在地,对英武帝行三拜九叩大礼!

    礼毕,英武帝叫起,并传旨封他为“青龙王”,位列亲王,子孙永享世袭;并在京城赐亲王府,再赐冠带衣履,然后请入皇城。

    鼓乐重又奏响,君臣皆满面含笑,相携入宫。

    秦霖立即更衣,然后随英武帝入太庙、祭告皇族祖先,再入乾阳殿赴宴。

    至此,两国盟约执行首告成功。

    先公后私,完成了称臣,就要忙亲事了。

    秦霖入宫后,安国使臣杨真就奉命带着五百军士去了青龙王府,也就是原荣郡王府扩建而成的,准备往郑家下大聘,想要趁热打铁,一气呵成!

    这都是他事先和宗令赵王及礼部商议定的,又在秦霖入凌云关后,飞马告知了他。

    而英武帝带着秦霖祭罢太庙,立即命人往白虎公府传旨。

    葫芦来不及赴宴,忙回府接旨。

    圣旨封白虎公为白虎王。

    加上赵锋也被封为朱雀王,至此,大靖四灵皆封王爵,以青龙王居首。

    另一道旨意是给紫茄的:封郑星儿为紫兰郡主。

    郑家上下自然高兴,正忙着打赏传旨太监,紧跟着就有礼部来人通报说,青龙王府马上就要上门下聘了!

    葫芦便领着弟弟们在府门口迎接,郑长河老两口和郑青木夫妻则在正殿等候。

    秦霖身为皇室中人,原是安国国君,现是亲王,他的婚事当然不能简便:宗令赵王为媒,另赵王妃、肃亲王妃、老朱雀王妃(赵锋他娘)为全福人,率领安国使臣杨真等一班人,抬着聘礼往郑家来下聘。

    青龙王府位于长安大街东端,从长安大街到白虎王府所在的清华街,一路上,看热闹的百姓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阵势,除了规格不能逾越,比皇帝下聘也不差什么了。

    聘礼更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亮出来的,无不是世上少有、人间绝无的罕见物品,金玉成了最不起眼的东西,都不够瞧了。

    想想也是,秦霖就是安国国君。安国虽成立才几年,但金国灭亡时,他扫荡了金国都城;元国灭亡时,他更是占据大半疆土,掳掠无数。

    如今,倾国之力娶王妃,再加上大靖按礼制还要为他准备一份聘礼,加在一块,想简单也没法简单。

    今日,京城百姓见识到了人间极品的富贵和荣耀!

    今日,京都佳丽均在闺中长叹:青龙王如此对紫兰郡主,她们要如何择婿?

    只怕天下男子都看不入眼了。

    有资格进宫选妃的女子还有希望:只要成为皇妃,才能压过紫兰郡主。因此,盼着被英武帝选中的念头愈加旺盛。

    “姑娘,来了,来了!”

    白果飞快地往紫茄住的东厢跑去,一跨进内室门槛,忍不住就对着满屋子姑娘喊道。亏得她还记着不能失了体统,声音很低,但听得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绿菠忙跳起来,等不及地问:“是不是青龙王亲自来了?”

    青蒜问:“长得什么样儿?”

    红椒问:“有多少聘礼?”

    香荽问:“你问了我娘没有,我们能出去瞧热闹吗?”

    紫茄被表姐妹们闹得羞红了脸,又见她们这样急,比自己还急,又觉好笑不已。

    白果忙一一道来,说人很多,老王妃不许她们出去,还说她没看见青龙王,不过听三表少爷(黄豆)的小厮说,青龙王很快就会来,现在皇宫领宴呢。

    红椒坚定地一挥手道:“等他来了,我一定想法子带你们去瞧瞧。哼,他把紫茄掳走,我还没跟他算账呢!哪能这么便宜就让他把紫茄娶走。”

    香荽等人听了用力点头,全不理紫茄含羞带嗔的目光。

    秦霖果然亲自来了。

    踏进郑家大门的那一刻,他恍然如梦:当年翻墙越院,偷入郑府,岂能料到今日能从正门被迎入;当日冲动之下将紫茄掳走,并无万全计划,做梦也没想到能亲自上门下聘!

    他真的谋划成功了!

    只是,在门口面对四个大小舅子,有些个尴尬。

    葫芦兄弟几个的心情很复杂,面色很纠结,不知摆出什么表情:高兴是肯定的,可一想到和面前这家伙之间的种种过往,加上把妹妹掳去北国转了一圈才送回来,就忍不住想用拳头往他俊脸上招呼。

    可是,今天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要压下去。

    压抑过度,面色自然不太好。

    秦霖很会察言观色,淡然道:“你们今天不能打我!”

    黄豆一听气坏了,龇牙笑道:“那是,大好的日子,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再说了,咱们就要成一家人了。王爷请!”

    一边说,一边上前亲热地拉住他的手,捻起手背上一层皮,狠狠用力一掐——不能打,掐一把总可以吧!

    “嘶——”

    秦霖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据说最刁滑的舅兄。该死的,他真敢下手!

    葫芦就像没看见一样,肃然伸手延请,“请王爷进去,爷爷奶奶还等着呢。”

    秦霖还能说什么?

    他一边迈步进去,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道:“这手昨晚叫猫挠了一爪子,等会找郑姑娘给看看……”

    黄豆一听大叫“你敢!”

    葫芦、黄瓜和青莲也都怔住。

    秦霖停步,笑眯眯地问道:“为何不敢?郑姑娘医术超绝,定担心本王身体是否痊愈,若不让她诊视一遍,她肯定不放心。到时候,看见本王手上的‘伤’,本王总要解释一二不是。”

    黄豆怒道:“那也叫伤?看把你矫情的!”

    葫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还不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当着紫茄的面,我做大哥的打你一顿,她也不好说什么。”

    秦霖毫不相让道:“本王明白!别说打一顿,就算打十顿,本王都受着。只是本王自胸部中箭后,身子大不如前,往后就要劳烦郑姑娘照应了。”

    葫芦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不怕你妹妹伤心,你尽管打好了,遂也气闷地盯着他。

    正僵持着,板栗赶来了,见状奇怪地问:“怎么杵在大门口不进去?”

第631章 抢媳妇

    秦霖把手往板栗跟前一伸,如实道:“本王被人掐了。”

    板栗听了一愣,再一看葫芦等人脸色,哪有不明白的,当下正色道:“下官当全力追查真凶,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连葫芦也莞尔。

    笑完,感觉亲近好多,遂簇拥着秦霖往里走。

    板栗又对黄豆道:“瞧你那点出息,想打就揍一拳,跟个娘们一样,用指甲掐人。真丢死人了!我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干的好事。”

    黄豆“哼”了一声道:“我好歹还掐了他一把,你敢动他一指头试试?我就服了表哥!”

    板栗笑道:“今儿王爷送礼上门,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懂不懂规矩?等过了今天,我揍他给你瞧!”

    一路说笑打趣,进入正殿。

    郑长河等人早迎了出来,赵王及礼部官员也陪在一旁。

    彼此见面,寒暄已毕,让入大堂看茶叙话,拜见长辈,诸般礼数往来也不必一一叙述。

    稍后,郑老太太婆媳先告退。

    然过不一会,又派人来请秦霖入内。

    秦霖便随同郑长河和葫芦入内院。当时,郑氏也在座。

    没有外人在场,郑长河老两口对秦霖的态度亲切随和许多,拉家常一般,问他旅途劳顿、身体安好、国事忙不忙等,尽显长辈慈爱;又怕他冷,又问他饿不饿,比对孙子还体贴。

    秦霖十分高兴,含笑一一答了。

    郑氏上下打量他,几次欲言又止,被他发觉,遂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说,晚辈定会洗耳恭听。晚辈如今孑然一身,族中长辈虽多,却都是皇亲贵戚、朝廷重臣,等闲言语不能随意出口,正要姑姑这样的长辈教导。”

    郑老太太特地把他叫进来,怕不是为了话家常这么简单,可能是郑氏的意思,说不定就有什么事。

    见秦霖如此敏感,郑氏微微一笑。

    她沉吟一会,终究还是咽下斟酌半天的话,温声道:“也没什么话。我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也不懂男人胸中乾坤,只愿家人和美,子孙顺遂,便知足了。王爷是天上的雄鹰,但既然做了决定,还是坚持到底才好,如此才能福泽绵长。我听小儿说起在海外的经历,才知天外有天,海外另有世界。因近日王爷要来,我便常跟母亲谈论安国,猜测安国往东北去,会是什么样子的地方呢?往西去,又是什么地方呢?”

    她笑吟吟地说着问着,很好奇的样子。

    秦霖却听得惊异不已:玄武王母妃仿佛在提点自己往安国东北和西方发展。

    可是,不管东北和西方怎么样,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就像她自己说的,只是猜测?

    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却应道:“姑姑的话,晚辈记住了。请姑姑和爷爷奶奶、岳父岳母放心,为了紫茄,秦霖也会珍惜自己的,再不会像以前那般鲁莽行事。安国西面北面,都有异族;安国东面是大海。东北面,地域甚为辽阔,又十分寒冷……晚辈还没能探明。”

    话音未落,就听对面传来女子低笑声和衣履窸窣声。忙抬头循声看去,只见对面后堂门帘微动,依稀里面有人在对外窥视。

    动静很小,但他练武之人,耳力非常人可比,所以察觉。

    他心中一动,暗想定是紫茄和张家姊妹躲在暗处看他,不禁盯着那门帘微笑起来,很期盼能见她一见才好。

    耳内又听郑氏道:“我就喜欢瞎想。我想东南海外能发现别的陆地,那东北海外说不定也有大陆。王爷将来若是能在那里发现一片新大陆,那可不是大喜事!”

    郑氏也糊涂,不知这世界究竟是不是她前世的地球。所以,她也不敢断定安国东北面就像亚洲连着北美洲一样,和另外一片大陆只隔着极窄的一道海峡。

    不过这都没关系,她只希望这个侄女婿往外发展,不要跟大靖较劲,以免连累了张家和郑家。

    秦霖再次惊讶,正要说话,忽听“哎哟”一声娇呼,从后堂踉跄跌出一个少女,仿佛不小心撑滑了手,或者是被人给挤出来的。

    是绿菠。

    她们姊妹正躲在帘后偷看王爷表姐夫呢,因听见秦霖说“为了紫茄,也要珍惜自己”,便对紫茄挤眉弄眼打趣,谁知得意忘形之下,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挤出来了。

    她尴尬地瞧着一屋子人,闹了个大红脸。

    好在这里除了秦霖,都是自家人,她又是个天真烂漫的,很快就没慌张了。眼珠一转,朝秦霖蹲身见礼道:“见过王爷!是紫茄姐姐让我来问王爷身子可好了?吃饭睡觉好不好?胸口还疼不疼?”

    众人听得发呆。

    后堂内,紫茄羞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红椒、香荽和青蒜弯腰蹲身,使劲憋住笑。

    葫芦急忙对秦霖道:“这是五表妹。”

    秦霖忙起身道:“谢五表妹传话。”又望着门帘道:“秦霖身子已经大好了。多谢紫茄姑娘费心惦记。”

    紫茄在内听了,禁不住脱口应道:“还是要当心些。”

    秦霖从受伤几个月以来,往来奔波,没一刻闲的时候,她真担心他。如今听说大好了,心里踏实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全忘了外面有人了。

    秦霖听了大喜,忙道:“姑娘放心,徐伯也跟着来了。”

    他俩隔着门帘说起话来,让郑家诸人都觉得怪异不已。

    幸好紫茄只说了这一句,后来没再说了,才放心。

    绿菠见大伯母对自己招手,急忙就要走,于是对秦霖道:“好了就好。紫茄姐姐说,王爷这一进京,事儿肯定好多,要留心保养,别累坏了身子,落下病根。嗯,就是这些。王爷坐着吧,妹妹告退了!”

    说完,又是一礼,忙不迭地跑了。

    这一进去,几人慌忙就从后面出去了。

    回到后面厢房,绿菠才拍着胸脯道:“哎哟,可把我吓坏了!”

    红椒斜眼瞅她道:“吓坏了?我听你扯谎倍儿顺溜,哪里害怕了!紫茄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些话,怎么我们几个没听见呢?”

    香荽笑道:“虽然紫茄姐姐没说,不过五妹妹够机灵,问了紫茄姐姐想问的。对不对,紫茄姐姐?”

    紫茄含羞低头,想着刚才那人的话,痴痴的。

    大家就笑起来,争着问绿菠近距离看秦霖的印象。

    再说外面,长辈们重新拾起之前的话题,问些安国的民俗风情等;少时,又去前面和赵王等人商议婚期。

    赵王说,钦天监拟了几个日子,都在三月,请郑家挑选。

    大家合计后,把成亲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八。

    婚期一定,更加不同:除了回礼,郑长河老两口还另外准备了许多吃的用的让秦霖带上。

    这有个缘故:他们觉得秦霖上无父母长辈,下无兄弟姊妹,光秃秃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青龙王府,冷冰冰、空荡荡的,想想就不放心,恨不得不放他回去,就住在郑家才好。

    葫芦等人劝住才罢。

    秦霖却道,不用带许多,他明儿来吃晌午饭,后儿还来,大后天再来,往后天天来……

    葫芦板栗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郑长河老两口和郑青木夫妻却十分高兴,觉得这才是清南村新女婿的感觉——亲密,没的豪门贵族一大堆规矩,因此,连声叫他随时来。

    这天,秦霖在白虎王府逗留到晚间,用过晚饭才回。

    张家郑家忙着紫茄的婚事,王穷也在忙。

    他先陪秦霖去皇宫,朝见英武帝,后参加宴会。宴罢就向英武帝请辞,说离家日久,刚才听伯父说,他母亲也进京了,故而想回家跟亲长报一声平安。

    英武帝看着他,神色意味莫名。

    当着人,他不好跟王穷谈张三姑娘的事,只得择日再和王丞相谈。之前没提此事,就是在等王穷回来。身为君王,他犯不着欺辱臣下,说清楚比较好。

    于是颔首道:“爱卿出使安国半载,甚为辛劳。先回家歇息吧。明日进宫,朕还有重任委派爱卿。”

    王穷恭敬地磕了个头,才离去了。

    二月初八就是秀女进宫的日子,他默算道,还有三天。

    回到府中才发现,不仅他母亲来了,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女子,花团锦簇,站了一屋子。大伯母挨个为他引见,什么“这是崔三姑娘。这是崔五姑娘。这是杨六姑娘……”

    王穷觉得不对,应付了一阵,忙就称累得很,回屋去洗漱歇息。直到王丞相回来,才肯露面。当晚,和大伯父在书房合议到三更。

    第二天,爷两个进宫后,分头去找皇上和太子。

    东宫,太子秦旷听说王穷求见,命引进偏殿。

    “王翰林急着找本宫,可是为了张三姑娘?”秦旷命人上茶后,挥退左右,直接问道。

    “正是。下官此次回来,本拟就向张家提亲的。不料听说张三姑娘也在进宫待选之列。昨夜思之再三,有一言不得不提醒太子殿下。”王穷也不拐弯抹角,也坦白直言。

    “哦?”秦旷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道,“王翰林想提醒本宫什么?是不是当日送行时,本宫答应大人,绝不行卑劣手段?本宫并未食言,正等大人回来告诉呢。”

    王穷摇头,斩截道:“太子殿下不能娶张家姑娘。”

    秦旷眉头一皱,问道:“为何?”

    王穷没说“张三姑娘”,而是说“张家姑娘”,这令他很不解。

    王穷正容道:“除非太子殿下不想当皇帝了。”

    秦旷喝道:“一派胡言!本宫乃父皇钦定的太子,娶张三姑娘也是经过父皇答应的,为何就不行了?”

    王穷叹道:“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成年,皇上却刚登基,至少再坐二十年皇位不在话下,或许更长。太子殿下若是娶了张家姑娘,且不说张郑两家手握重兵,如今更添了青龙王这个外援,岂不是只要有心,随时能辅助殿下登基……”

    话未说完,秦旷面色煞白,哆嗦道:“你……你……”

第632章 进宫

    王穷躬身道:“微臣之言,句句肺腑,请殿下三思!”

    秦旷哪里还需要三思,这是明摆着的事。

    可是,太突然了,之前一点没想到,现在由王穷说出来,分明是为了香荽,他便怒了:“你敢离间父皇和本宫?”

    王穷跪了下去,道:“微臣事先说出来,怎是离间?等木已成舟,别人再提此事,那才算离间。皇上英明,就算当时不信,不等于几年后不信;几年后不信,不等于十年后不信;十年后不信,不等于二十年后不信!皇上在位越久,储位之争越烈。太子殿下经得起有心之人的挑拨吗?一旦皇上起疑,是废了太子呢,还是铲除张家和郑家呢?”

    秦旷浑身爆出一层冷汗,死死盯着他道:“依你之见,本宫不能娶张水儿?”

    王穷摇头道:“不单是张水儿,太子殿下在登基之前都不能娶张家姑娘,只能皇上纳张家女儿为妃。”

    秦旷“啪”一拍桌案,怒喝道:“大胆王穷,敢公然跟本宫抢女人!”

    他算是听明白了:既然他不能娶香荽,以父皇的性子,也绝不会收她,免得他们父子因此隔阂反目,或闹出宫闱丑闻……

    香荽,彻底被排除了进宫的可能。

    王穷抬头,认真看着秦旷道:“都这时候了,太子殿下还只想到女人?这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的事了!微臣来东宫见太子时,微臣大伯父已经去见皇上了。”

    秦旷更惊,问道:“王丞相去见父皇了?”

    王穷点头道:“进谏忠言,乃是为人臣者的本分。此事干系皇上和太子之间信任,干系大靖未来,大伯父身居宰辅,岂能讳言。”

    秦旷慢慢平静下来,细思一会,忽然冷笑问道:“那本宫问你:若是父皇纳张家女子为妃,他日生下皇子,岂不照样是大祸患?”

    王穷正色道:“即便张家女儿进宫生下皇子,也要十几年才能长大成人。那时,若他们真露出野心,皇子年幼,外戚权重,皇上会让这样的人接替江山吗?朝臣又怎会拥戴他们?眼下却不同: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若有张家相助,成事易如反掌。这才容易被人离间,皇上也断然不许这样局面产生。”

    秦旷面色阴晴不定,急速思索。

    娶香荽的危害,和张家女儿入宫生下皇子的威胁,这二者之间,他将如何选择?

    选前者,要如何化解那危害?

    选后者,要如何避免那威胁?

    就听王穷又道:“殿下其实不必作茧自缚。皇上何等英明,殿下已被立为太子,又岂会惧怕一个还不知在哪里的小孩子?恕臣直言,若这样都能被夺去皇位,只能说明殿下不是真龙天子,没那个命!”

    秦旷气坏了,厉声喝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王穷垂眸不语。

    秦旷却又问道:“依你之见,本宫有没有那个命呢?”

    王穷正容道:“这全在殿下自己。殿下请想想皇上,那是以绝对的才德令天下归心,绝不是凭借打击异己的手段登上皇位的。”

    秦旷便沉默了。

    英武帝登基,虽然也死了不少人,但更多的,是赦免,如今连秦霖都赦免了,大靖根基却丝毫未损,反而更加坚固。

    他,该如何选择?

    其实,他根本没得选择。

    王穷离开东宫时,心情仿若刚破头的嫩黄柳芽,沉睡了一冬,苏醒过来。

    御书房,英武帝听了王丞相一番话,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下多大一个错误。

    都是被张灵儿闹得,他恨恨地想道。

    虽然明白了,但他也跟儿子一样,自尊受不了了,质问道:“老爱卿这是要跟朕抢儿媳妇?”

    他是绝不会纳张水儿为妃的!

    王丞相滞了一下,摇头道:“微臣怎有那大的胆量敢犯君臣纲常。皇上英明,太子聪慧,张家忠臣,微臣实不愿将来有一天大靖因为此事动摇国本。皇上当知微臣苦心。至于张水儿,除非皇上赐婚,否则我王家可不敢娶。”

    皇上和太子选中的女子,谁敢动!

    英武帝板脸道:“说得朕跟昏君一样。张水儿若是落选,朕还能不许她嫁人?”

    他不禁代儿子生气:要他赐婚,休想!

    王丞相退下后,英武帝不动声色地一边处置朝政,一边仔细思量这事。

    谁知接下来两天,连续有朝廷大臣前来旁敲侧击,暗示他绝不可立张家女儿为太子妃,更有人为姜国公府进言,从姜家另选贤德女子立为太子妃,这样方能两全。

    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英武帝不由再次感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明君,绝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成立内阁,也决不能就解决问题。

    他先招来赵耘询问。

    赵耘也已经耳闻此事了,因道:“确实不能立张家女儿为太子妃。皇上登基之初立太子,和皇上准备退位时立太子,情境截然不同。若是准备退位,当全力为太子清扫障碍,那时候,太子势力越强越稳;然眼下……”

    他没说下去,英武帝自然明白。

    静了一会,英武帝又问:“照爱卿看来,若是张家女儿入宫后,产下皇子,将来……”

    秦旷想到的,他一样想到了。

    赵耘起身,肃然道:“皇上,张家不想送女进宫,这皇上是知道的。将来的事,微臣不好断定,但有一言请皇上明鉴:除大奸之外,很多时候,忠奸全在一念之间。圣主临朝,没有人想做奸臣!”

    这话含蓄,英武帝却意会了。

    比如,之前永平帝那一番作为,朝中定会大乱,若诸皇子再斗个你死我活,张家郑家被逼,难保不造反。正因为如此,他才当机立断,以铁血手段登基。

    张家将来如何,还是取决于他这个皇帝,还有太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太子不失德,皇上不改主意,储君之位就没人能动得了!

    更何况从目前来看,张家并无野心。

    想罢,他微微点头,才要说话,就听赵耘又道:“皇上,我赵家女儿也不能立为太子妃。”

    他大闺女赵羚也在待选之列,小女儿已经同玉米定了亲,故而不在其列。

    英武帝闻言气坏了,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呢!”

    赵耘被骂,反而摸摸鼻子笑了。

    他退下后,英武帝招秦霖进宫,陪他下棋。

    对弈之间,随口问道:“皇弟觉得,朕立张家女儿为太子妃合适吗?”

    秦霖愕然,忽然想起那日在白虎王府时,郑氏犹豫的神情,原来是这样!

    只是她最终都没向他张口,是顾忌什么呢?

    心念电转,已明白了,因而淡笑道:“臣弟真要就此事进言,皇上晚上该睡不着了!朝政之事,还是不要问臣弟的好。再说——”他将一粒棋子“啪”落在东北边角,才接着道——“皇上已经有了主意,又何必问他人,自寻烦恼。”

    英武帝眼神锐利地盯着他道:“你怎知朕有了主意?”

    秦霖随口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何须考虑!”

    ——若连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就不配为君!

    英武帝眼神就深邃起来。

    同为君王,他们之间的对话,更简单直接,根本无需深入,也无需拐弯抹角。

    ……

    朝廷的动静,郑氏也有耳闻,更打听到姜家还说动了皇太后……事情真是令她意外。

    看来,张家潜伏的对手远比表面看到的多得多。

    只是,这正中她下怀!

    很快,就到了香荽姊妹进宫的日子。

    二月初七晚上,一家子都围着她们姊妹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

    小葱铿然道:“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当你能选的时候,要选择最合自己心意的;当别无选择的时候,就要勇敢面对!这次进宫,你们都要全力以赴。若输了气势,往后在宫中会被人看低欺辱的。”

    板栗抽了抽嘴:果然是女将军,把选妃当打仗了。

    香荽三人相视,一齐笑起来。

    大苞谷急不可耐地挤到众人中间,道:“我听说呀,这选妃不光是凭长相的,也要凭本事的。你们可要机灵点儿。正好,后天二哥他们下考场,你们两拨比试一番,看谁更出色。”转向花生和玉米,“咱们在家开个局……”

    话未说完,众兄弟已经哄然大笑。

    正热闹间,忽听郑氏道:“天下美女何其多,春兰秋菊,各擅所长,跟人比,总有比不过的时候。”

    众人静了下来,一齐看向她。

    “我以为,你们不用想太多,只要保持本色就好。我张家女子,品貌也许不是一流,但是——”她挨个扫视小葱、红椒等人,傲然道——“若论个性特色,却少有人能比得上。放在哪里,都是不俗的女儿,抢眼的很!因此,你们切记不要学别人,更不要与别人做无谓之争,做好你自己就够了!”

    香荽三人同声应道:“是!”

    这话,张杨早就告诉过绿菠了,因此她还对爹眨了眨眼,暗道爹跟大伯母英雄所见略同。

    张杨等长辈也都各有叮嘱,都是轻松安慰的话,逗得大伙一阵一阵笑,开心又热闹。

    这几乎成了张家的习惯:任是多难的事,当无可退避时,他们总会燃起昂扬的斗志迎接它。当年抄家前夕都这样,何况眼前的选妃了。

    初八清晨,天刚蒙蒙亮,等在皇城南门的马车就排到长安大街上去了,全是进宫的闺秀。

第633章 百鸟朝凤

    张槐亲自送女儿和侄女进宫。

    即便此次选妃的范围很小,也有近六百人,因为各家族适龄未定嫁女儿都在列,并不是只选派一个送进宫,有些多达四五个。

    一眼望去,那真是环肥燕瘦,令人目不暇接。

    香荽看着这些少女,忽然就明白了:无怪乎帝王难以专情,真不能怪他们。当天下钟毓灵秀的女儿都聚集在皇宫,都仰望那一人的时候,那诱惑,也是空前绝后的!

    相貌,是真的美丽:无不是冰肌玉骨、雪肤花容,如春花明艳芬芳,如秋月光华洁净……

    气质,是真的独特:雍容华贵的、热情奔放的、高雅娴静的、冰雪晶莹的、天真烂漫的……

    文采,是真的出众:琴棋书画、女红厨艺,甚至许多女子的诗词歌赋文章,都堪与会试的士子媲美。

    至于品行……虽然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定论,但从她们举手投足看来,心性高雅居多,卑劣庸俗者少!

    在这些人中,张家三姐妹长相绝不算出色,只能算是中上,这还要得益于郑氏所说的“个性特色”:无论香荽的灵动自然,还是青蒜的温婉雅致,绿菠的天真烂漫,都透着一股纯真和坦率,比旁人看去更令人舒服。

    这应该是张家的家风养成的。

    但也止于这样了。

    入宫后,众女吃住都在宫中,经过十几天的验看和才艺展示,一轮又一轮筛选,已裁掉大批参选女子。详细情形,不能一一尽述,单说这日在御花园选妃经过。

    二月二十二日,会试早结束,英武帝才空出工夫来选妃。

    经过前面的筛选,六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六十四个。

    英武帝早吩咐下来:命剩下的女子今日尽情展示自己的才艺,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厨艺,只要本人觉得最擅长的,都可以展示。

    他将通过现场观看,选出满意的女子留在宫中。

    顿时,一股看不见的战意弥漫在众女之间。

    表面看,她们与前些日子没什么不同;若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一个个眉间眼底略带紧张。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不说好胜之心了,单说皇上这些日子连个脸都没露,今日一露面,就要决定她们的命运,能不紧张吗!

    青蒜和绿菠就有些紧张,香荽劝了几句,才好些。

    选妃在御花园紫月湖的湖心岛上举行。六十四人,按十人一组进行才艺展示,最后一组四位压后。

    展示不是挨个来,而是同时举行:弹琴吹箫的,上湖中一只小船,写字、作画、刺绣、厨艺等则在湖心岛上,大家各干各的。

    英武帝说这样省时间,他四处走动,一边听曲,一边观赏书法绘画和刺绣等,烹茶煮菜的忙活完了,还能喝茶尝美食,进展就没那么死板僵硬。

    每组都是先搭配好的,除了吹弹项目不便同时进行,其他项目都不受影响。

    已近三月,湖心岛上阳光明媚,柳垂丝带,桃铺锦云,燕子剪水,孔雀开屏;因近日喜庆事多,湖中仿真制作的荷叶荷花尚未撤去,就像四五月间的荷塘,更兼碧水倒映着蓝天,风景如画!

    英武帝带着皇后太子一干人来后,见准备就绪,便宣布开始。

    第一拨,是香荽所在的组首先上场。

    当下,有人上船,有人走向草地上的桌案旁写字作画,有人坐下刺绣。也有两人选了相同项目,只要互不干扰就行。

    香荽选的是摊薄饼,因而走向正燃着煤炭的炉灶。

    虽然并不打算选她,但英武帝还是第一时间来到她面前,太子随后。

    此时,叮咚琴音响起,回荡在碧空下的水面,她面含浅笑,和面、打鸡蛋、拌野菜……动作极有韵味,那弹琴的倒像特意为她伴奏一样,这俗而又俗的庖厨之艺成了赏心悦目节目。

    煎饼、刷果酱或者撒葱花……

    不大一会工夫,两种口味的薄饼摊成了。

    英武帝各尝了一口,微微点头。

    他想起当日玄武将军说过的话,“用山珍海味做出美食不算本事,若将普通食材做出美味,那才是境界!”这张水儿的厨艺有些境界了。

    当下皇后等人也尝了,都点头赞好。

    秦旷尤其不好受,他想起和香荽在虎王寨相处的日子。

    见香荽煎个饼都如此受关注,其余众女很不平。

    经过这些日子的筛选,大家已经彼此很了解了:

    张家三位姑娘,长相、才情都只能算中上,和高雅娴静的崔寒烟、雍容华贵的姜珂、兰心蕙性的曹蕙等相比,实在不出彩,却一路走到最后,众女早就不忿了。

    长相也就罢了,为何才艺也不出彩呢?

    这有个缘故:郑氏觉得学琴棋书画是为了怡情悦性,若一味沉迷其中,则大可不必;倘若真心喜欢的话,那也该循序渐进。

    比如弹琴吹箫,郑氏说,技艺可以靠练习变得纯熟,但意境绝非三年两载能提高,那是要凭着对人生和自然的感悟,才能体会出来,急不得的。

    同理,作画也是如此,书法亦然。

    曹氏乃个中高手,自是明白这道理,再者她少时不大管俗务,成亲后很吃了不少苦头,因此把嫂子的话听进去了,只令她们扎稳根基,空出工夫来学别的。

    所以,香荽姊妹几个的才艺虽比一般人强些,但眼前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就比不过了。除了绿菠,她许是受曹氏影响,又有天赋,于曲艺之道比较出色。却因为用功少,比崔寒梦等人还是差了些。

    众女便以为,张家是暴发新荣之家,根基浅薄。

    这且不说,一组结束,换下一组登场,也很快完了。

    众人见皇上始终不动声色,都忐忑不安的很,也不知他到底选中了谁,又或者谁都看不中。

    到第四组的时候,绿菠上场了,她吹箫。

    让弹琴吹曲的人去船上,曲子从水上传来,人也仿佛在漂一样,自是绝美。

    可是,当绿菠踏着浮桥走向水中央的小船的时候,刚踩上船头——她准备站在船头迎风吹奏——忽觉脚底下陷,那船板居然断了。

    她身子一歪,一头栽向水中。

    情急之下,她急忙提气前窜,一脚踏在前方水面的荷叶上。

    这是她在大粪池上练踩木桩练习惯了,站不稳就本能地往前踏,想在疾奔间稳定身形,平衡下来。

    可是,她和青蒜既不像香荽,在虎王寨就开始在沼泽地里练习了,也不像红椒,因为好武,早晚都勤练,她俩不过是练着玩儿罢了,如何有两位姐姐的好工夫!

    再说,这脚下也不是木桩,是用绿绸制作的荷叶!

    这一踏上去,依然下沉。

    她只得再次往前窜,左脚又踏在一只荷花上。

    这下总算借了点力气,因为为了支撑荷花,下面的绿梗是用竹竿做的,比较硬实。

    可是还不行,她没那个本事翻身回来呀,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岸上的人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

    英武帝大喝“救人!”

    立即就从花树背后跃出好几道身影,往浮桥奔去,英武帝自己也往前跑去,岸上惊叫呼喊声一片,都乱了。

    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香荽和青蒜本就站在湖边盯着妹妹的,早在她身子一歪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

    青蒜就不说了,顺着浮桥跑;香荽却像一阵风一样飘向湖面,脚下疾点,几个起落,就到了绿菠面前,一把捞住她胳膊,清叱道:“跟我走!”

    竟是带着绿菠、踩着荷叶荷花,往水中央疾奔而去,而不是回头上船。

    她从未这样愤怒过!

    因天气转暖,她们姊妹今日都换上了裁剪十分合体的旗袍,夹层的,很薄,外面罩着两层轻纱,缠绕在手臂上,行走间,那玲珑身段若隐若现,正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为她们增色不少。

    可是,这会儿若是掉进水中,被水一沾湿,那就不仅仅是失仪了,可就丢人丢大了,丢的还是皇上的脸面。

    不就是想让她们姊妹出丑吗?

    她偏不让她们如愿,定要大出风头!

    香荽脑子迅速转了一圈,便不回头——绿菠经此一吓,怕是再难静心吹曲了,索性拉着她,施展登萍渡水的工夫,踏着湖面的荷叶荷花,疾奔绕行,一边口中清啸不绝。

    顿时,那清澈的声音宛如凤鸣一般,回荡在天际。

    这还不算,等绿菠回过神来,一边借香荽之力随着她疾奔,一边也跟着清啸起来,她却是吹出了真正的鸟鸣。

    这是学《百鸟朝凤》时,为了练习口技,整日撮着双唇逗引鸟儿练出来的。她的口哨吹得极好,常引得园子里麻雀燕子围着她乱飞。

    今日这一展示,可不得了了:这里是御花园,湖心岛上养了许多珍禽异鸟,先是燕子麻雀,接着是别的鸟雀,五颜六色的,唧唧啾啾,全往湖面飞来。

    香荽见状大喜,也撮着嘴儿吹起来。

    她觉得绿菠有些沉,便奔上正中一盏盛开的大莲台。

    很好,这个造得很结实,总算让她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此后,她便绕着这个莲台转圈,觉得吃力了就踏上来;身体平衡后又踏向水面的荷叶荷花,始终奔行不止,口中也清啸不断,吸引越来越多的鸟儿往这里聚集。

    绿菠早已忘记刚才的惊吓,忘情地投入吹奏中,笑颜如盛开的荷花般娇艳。

    湖面上一片热闹,岸上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女子:纤足疾点,踏水而行,缠在臂上的轻纱随风扬起,宛若天女降世!

    更有无数鸟雀飞来,绕着她们姐妹上下翻飞;连不大飞的孔雀也低飞过去,踩在荷叶上,差点变成落汤鸡。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还是跳上那莲台才站稳。站稳后,三只孔雀同时开屏,扇形尾羽光华灿烂,不住抖动。

    这情形,真的是太震撼了!

    岸上人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是真正的百鸟朝凤!!!

    她们姐妹,谁是那只“凤”?

第634章 出宫

    从香荽拉起绿菠踏水而行开始,她身上就爆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所有人一致认为:她,就是那只凤!

    众女不知香荽和秦旷之间的渊源,以为她定会被封为太子妃无疑了;姜家姐妹则知道香荽不可能做太子妃,因而震惊地想,难道她将来要代替皇后?

    皇后虽然端坐不动,然眉头已经不自觉地紧蹙。

    秦旷心直往下沉,果然香荽妹妹天生就是他的皇后!

    可是,如果他不娶她,这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才有转圜的念头,但只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就死了那份心。

    英武帝神情凝重,紧紧盯着飘飞在湖面的女子。

    他不是一个相信危言耸听的人,但香荽却给了他这样的感觉:若真让她做了太子妃,他这个皇帝肯定坐不长。

    绝不能让太子娶她!

    当然,他也不能娶她。

    若是娶了她,定会祸乱后宫!——太子扛不住她的诱惑。

    众人都盯着湖面的时候,青蒜却朝一个太监走过去,低声请他回宫帮三姐和妹妹拿鞋子和衣服来。

    不等太监说话,英武帝转脸,沉声道:“快去!”

    那太监急忙躬身道:“是!”转身急忙走了。

    湖面上,香荽感觉绿菠快支持不住了,疾声道:“咱们上去。”

    绿菠顾不得答话,立即停止吹奏,深吸一口气,一路如蜻蜓点水般,随着香荽往浮桥奔来。

    那些鸟雀居然还不肯散,追着她们飞过来。

    然一见岸上人群,便如受惊般,四散飞走。

    踏上浮桥,香荽依旧脚下不停,拉着绿菠如行云流水般掠到英武帝面前,蹲身拜道:“臣女失态了。望皇上恕罪!”

    没有得意之情,也没有惶恐之色,螓首微低,恭敬中带着些讪讪的味道,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英武帝静静地看着二人不语。

    皇后、太子、嫔妃,以及现场所有的女子,甚至侍卫和太监,都紧张地盯着皇上,等候他的金口玉言,等候大靖太子妃或皇妃的诞生。

    绿菠累坏了,跪下后,满以为皇上很快就会叫起呢,谁知一点声音也没有。忙抬头往上看,见皇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姐妹看,顿时一愣。

    英武帝见她张着殷红的小嘴直喘气,问道:“累了?”

    绿菠忙不迭地点头道:“可把我……给累坏了!我胳膊都快被三姐姐扯断了……”

    正说得不亦乐乎,忽然想起自己姐妹正请罪呢,忙停住,想想又讨好地对英武帝笑了一笑,解释道:“皇上,臣女不是故意的,那船板不知怎么了,忽然断了……”

    英武帝打断她的话,转头对身边龙禁卫道:“去船上查看一下,怎么回事!”

    那人领命,忙带着两个人去了。

    香荽二人依然跪着。

    很快,那龙禁卫便回来了,向皇帝回道:“禀皇上,那船板是事先被人锯断,只剩下一点连着。之前那连接的地方被踩断了……”

    现场一静。

    英武帝面容极冷。

    从前,他还是亲王的时候,因为从不沉湎女色,只有一正妃一侧妃两个侍妾,王妃又将王府内院管理得很好,所以他对内院之争只有耳闻,却没亲身经历过。

    如今才登基,刚选妃,还没选好呢,这些个不见光的手段就出来了,看来他真是小看女人了!

    这些少女,才十几岁,懂什么?

    还不都是她们身后的家族的主意!

    “给朕仔细严查!”

    没有雷霆风暴,他就这么吩咐了一句。

    众人心中却一紧。

    这时,姜家五姑娘姜玲——乃是太子侧妃的亲妹妹走上前来,带着惊怕的神色道:“之前臣女在船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稳。臣女心下疑惑,下船的时候,还跟张姑娘说了呢,谁知会这样。”

    英武帝看向绿菠,问道:“可是这样?”

    绿菠忙点点头道:“是这样。臣女想,船在水上当然会摇晃,就没在意。”

    香荽听后,却双眸闪闪地看着姜玲不语。

    英武帝则深深地注视着香荽。

    这件事,若是玄武将军小葱,必定是软硬兼施、含笑带威、连蒙带诈,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若是红椒,则会一蹦三尺高,当场炸毛,把所有相关人都揪出来。

    这张三姑娘却跟没事人一样。

    好深的心机!

    其实,香荽并不是那种笑里藏刀、装模作样的人。

    她若是云淡风轻,那就是真的云淡风轻,不管什么事,她都能笑眯眯地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来;但是,她若不高兴了,就绝不会装作大度模样,说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显示风度,却也不会疾言厉色。这时候,她什么也不会说,就如眼下这样,这表示她已经很生气了。

    姜玲被她澄澈的目光看得发毛,低下头去。又不能怎么样,毕竟人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英武帝忽然喝斥道:“张水儿,你好大的胆子!救了妹妹不上岸,却带着她去湖中央卖弄轻功,全不管妹妹危险。朕今日便罚你出宫!”

    香荽一愣,随即叩首道:“臣女谢皇上格外开恩!”

    绿菠顿时急了,忙道:“皇上……”

    却被香荽捏住手儿用力一攥,忙住了嘴。

    忽地想起什么,也叩首道:“谢皇上不怪罪我们姐妹。”

    众女都愣住了,这似乎不是她们想象的结果。

    皇后无声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秦旷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香荽此去,彻底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失魂落魄地望向湖面,刚才百鸟朝凤的盛况好像昙花一现,空落落的湖面上,只留下些假的莲花和莲叶……

    皇后上前,命宫女扶起张家姐妹,含笑对英武帝道:“皇上,张姑娘化险为夷,又让我们大家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景象,皇上不赏就罢了,也别罚了吧!”

    英武帝沉着脸道:“朕有罚她吗?她这性子,不适合在宫里呆。回头没事窜到房顶上玩,被侍卫们当刺客给射杀了,可怎么办?还是送回去让玄武王好好管教!”

    香荽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皇后也笑了,拉着她的手道:“到底是姐妹,有些玄武将军的风采。”

    忽见回去拿衣服的太监抱着个包裹匆匆跑来,忙道:“你们姐妹快去换鞋子吧。”

    其实香荽的鞋子都没怎么湿,倒是绿菠,之前踩进水里,鞋子湿透了。

    这一插曲过去,才艺展示继续举行。

    可是,有张家姐妹那样展示的震撼人心的场景在前,后面的人就算表现再好也没用了,因而都没了心绪,草草演示一番了事。

    连英武帝也无心观看,没有之前的兴致。

    等全部结束后,他点了张木儿、张灿儿、姜珂、曹蕙、崔寒烟、赵羚等十五位女子。

    就在大家以为这是最终结果时,英武帝却宣布:三月一日还有一场测试,到时候他将选出最终人选。

    这下,连皇后都诧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且不说,且说眼前,众人回到暂居的漪澜宫,香荽和其他被淘汰的女子当天下午就被送出宫去了。

    出宫的半道上,香荽被一个小太监截住,说有人要见她,一边亮出一块牌子。

    她心下明白,却死咬住规矩,不跟他去。

    正僵持着,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匆匆赶来,对香荽道:“张姑娘,皇上宣姑娘见驾。”

    这可没的推了。

    跟着王公公去了一间宫殿,果然英武帝坐在堂上。

    她跪下拜见,英武帝也不叫起,静静地打量她。

    香荽也不坑声,只静静地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上头传来一声“旷儿想见你”。

    香荽惊讶抬头,只见英武帝正盯着她,眼神十分犀利。

    她不知说什么好,便含笑垂头,静静等待。

    英武帝看着这个小姑娘,觉得她跟她大姐一样难缠:她大姐浑身是刺,碰了就扎手;她倒很容易接近,却浑然无迹,让人无处下手;还有那个跟火炭一样的红椒,这姐妹三人性格差异怎么这么大呢?

    再想想那兄弟几个:玄武王就不说了,属比较正常的,山芋也很实诚,大苞谷却贪财狡诈,小苞谷规规矩矩地坑死人不偿命,怎么这一家子兄弟姐妹差别这么大,还能相处和谐呢?

    盯着香荽想了一会,自己也觉得无趣的很,便起身出去了,秦旷从后殿转了出来。

    香荽还没起身呢,忙又接着拜见太子殿下。

    秦旷忙伸手扶起,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发现她还是穿着上午那身衣裳。

    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她在紫月湖踏水而行的绝世风姿,飘然若凌波仙子。

    这辈子,他都别想忘记那场景了!

    空旷的殿堂上,两人对面而立,默然无语。

    秦旷艰难地张嘴,轻声道:“香儿!”

    香荽愣住,这是她当年在虎王寨用的名字。

    “香儿,”秦旷问道,“你知不知我叫你来为什么?”

    她知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知不知道他的痛苦?

    香荽并未尴尬不安,微微点头道:“知道。”

    她真的知道?

    秦旷凝视着少女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情意和不舍。

    可是没有,香荽笑得眉眼弯弯的,对他道:“太子殿下能不能坐下说话呢?这样站着,臣女觉得像被审问的犯人。再说,臣女觉得有些累……”

    秦旷忙点头,回身从堂上搬过来两把椅子,请她坐下,然后定定地看着她,问道:“香儿,如果还在虎王寨,你可愿意嫁我?”

    香荽再次愣怔,看着他希冀、渴望的眼神,忽然笑道:“殿下,这次选妃,我可是见了个世面,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么多绝色不凡的女子,往日竟是坐井观天了。”

    秦旷木然道:“在本宫眼里,她们都不及你一个指头。”

第635章 无人敢娶

    香荽依然笑着道:“殿下生在皇家,见惯了各种出色的女子,当然不觉稀奇。可是,殿下听说过方桂花和方巧儿的事吗?”

    秦旷沉浸在伤痛的心情里,突然被问及不相干的人,有些转不过弯来,诧异地问:“方桂花?方巧儿?那是谁?”

    香荽道:“就是我大姐手下的女兵,生擒了安皇大将赵衡的女子。”

    秦旷终于想起来了,道:“哦,你是说长兴街卖包子的吧?父皇还为她的铺子题了匾额呢。”

    方桂花如今可出名了,和她的包子铺一块蜚声大靖。

    香荽抿嘴笑道:“如今上她们家求亲的人可多了。想想看,她们原本是京城最平凡不过的女子,就因为皇上一道旨意,有了机会入军,便显出不俗之处来。”

    秦旷有些糊涂:她们不俗,同眼前有什么关系?

    香荽解释道:“在我大靖,这样的民间女子多的很。”

    秦旷便明白了,不悦道:“那也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香荽听了,仿佛十分欢喜,笑眯眯地说道:“多谢殿下夸赞,臣女听了很开心呢!可是殿下想想:臣女可不就是个村姑嘛!当年在虎王寨遇见太子殿下,就会摊煎饼,哪有什么才情,长相也是极平凡的。如今,因为我大哥的缘故,我成了王爷的妹妹,其实还是个村姑,哪里有什么不凡了!”

    秦旷见她无事人一样劝自己,十分气闷,觉得她并不善解人意,或者,她根本就没开窍,无法体会他对她的爱恋。

    “香儿妹妹没听说过‘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吗?”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倒要听她如何回答。

    香荽又笑了,告诉他道:“我弟弟,就是大苞谷,他小时候可霸道了,又喜欢护食,不管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自己怀里搂。我呢,他要哪样,从不跟他争,总是让给他。然后我就去拿另外的吃的和玩的,装作好稀罕的模样。他一会工夫就丢下原来那个,过来跟我抢这个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引得秦旷也笑了。

    香荽就两眼亮闪闪的,轻声对他道:“殿下,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东西,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你若仔细想想,其实都好平常。”

    秦旷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你绝不是平常的”,嘴上却道:“你是说,能招来百鸟朝凤的女子平常?”

    香荽听了一怔,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什么百鸟朝凤?不过是口技而已!乡下小娃儿都会的。殿下怎会信那个?”

    秦旷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问道:“被父皇罚出宫你好高兴吧?你现在是不是很着急离开,等回去了好嫁给王翰林?”

    他眼中满是伤痛,还有……愤怒!

    香荽怔住,慢慢收了笑容。

    静了一会,才道:“说了殿下也许不信,臣女还真没想过这个。”秦旷面上一喜,还来不及展开笑脸,就听她又道,“因为我也不知明天会怎样。”

    这回换秦旷怔住了。

    香荽轻声道:“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日子可好过了,每天我都等不及天亮,一天赶着一天,就盼着早些长大。总是连梦也没一个,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就好后悔,觉得起来迟了。直到我八岁那年,我们家被抄了……”

    提起这个,秦旷的心揪了起来。

    香荽接着道:“穷人总是羡慕有钱人不愁吃穿,普通百姓羡慕豪门贵族风光荣耀;王公大臣,甚至皇子王孙却羡慕小门小户的自由和无拘束。我恰好都经历了:农家殷实的幸福日子我过过,抄家流放也经过,被土匪掳走性命不保也经过,吃不饱饭的日子也有过,到如今张家富贵之极,还差一点做了太子妃……”

    “太子妃”一词说出来,令秦旷心一缩。

    “我经历了这些,只有一个结论:有时候,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自己能选的。”她带着看透人生的坦然直视秦旷,“就算是皇上和太子,也有不能选的时候,我怎么知道明天会怎样。”

    秦旷一把攥住她的手,喃喃道:“香儿……”

    香荽抽了下,没抽出来,便任他攥着,却仰脸对他道:“我经过了这么多,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嫁一个人,像我爹娘那样过普通人的日子。秦哥哥,你会帮我吗?你在虎王寨的时候,就曾说过要帮助我的。你不会看着我伤心流泪不管吧?”

    秦旷呆住了,嘴唇不住抖动,却挤不出一句话。

    他想答应她,可是又不愿答应她!

    不答应,他又怎能看着她伤心流泪而不管?

    香荽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他的承诺对她很重要,她的幸福全攥在他的手里,全凭他一句话。

    依稀想起当年在虎王寨,那个少年和小女孩手拉手,从山上下来……

    第一次见面,她就很信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秦旷顿时感到揪心般的疼痛。

    殿堂内死寂一般,没有一点动静。

    蓦然间,秦旷对外大喝道:“小全子,送张姑娘出宫!”

    ……

    香荽出了宫,看见大哥板栗亲自守候在宫门口,南瓜和大苞谷也来了,站在马车旁,见她出来,欣喜地喊“三姐姐(妹妹)!”

    香荽就笑了。

    板栗上前一步,牵起妹妹的手,将她上下一扫,什么也没问,就说道:“走,回家!”

    回到玄武王府,张槐和郑氏等人都在板栗院里上房等着呢,张杨也得了消息回来了。

    稍寒暄了几句,张杨忙就对香荽道:“你把今天在御花园的情形再说一遍我们听听。百鸟朝凤是怎么回事?”

    香荽面色微微发白,低声道:“爹,娘,这事是我莽撞了,为了赌一时之气,才拉着五妹妹……”

    于是将当时情形说了。

    众人都听呆了。

    张杨脸色大变,颤声问道:“怎么会……会这样?”

    香荽苦笑道:“我们也不知会这样,湖心岛上竟然有那么多鸟儿……”

    郑氏问张杨道:“这事很严重?”

    张杨和板栗相视叹气,看了香荽一眼,欲言又止。

    郑氏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儿女都大了,该他们知道的,不能瞒着。知道了,也长个教训。”

    张杨便道:“香荽这样被罚出来,谁敢娶她呀!”

    见张槐和郑氏还没明白,只得再道:“百鸟朝凤,那是皇后命格,除了皇上和太子,谁敢娶她?外面已经传开了。我就是听见风声,才赶紧回来的。”

    板栗也点头。

    香荽脸色更白,两手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郑氏霍然站起,惊道:“这样荒唐的话,别人也信?不过就是学鸟叫引来了一群鸟儿,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板栗皱眉道:“娘,我们都知道这个理。可是,时机太巧了,正是选妃的时候,皇上太子又都在,又是那样一副震撼人心的场面,要如何能辩解清楚?”

    他只听香荽口述,便能想象当时情景,老实说,他都觉得心惊。

    张槐疑惑地问:“可那鸟儿明明就是绿菠引来的,香荽工夫还不够吧?”

    张杨跌足叹道:“可不就是这个话!绿菠也危险了。唉,她姐两个都麻烦了!”

    看这情形,皇帝要么会将青蒜和绿菠都留下,要么只留下绿菠,绝不会只留下青蒜一个的。若被人知道,真正引来百鸟朝凤的是绿菠,只怕她在宫里就危险了。

    香荽急忙道:“我走的时候,已经叮嘱五妹妹了,不准她再吹奏口技,不可再逗引鸟儿,她都记住了。”

    她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妙,把事情兜在自己身上了。

    板栗也道:“小叔放心,绿菠不会有事的。皇上不会让她有事。否则,我张家除了青蒜,可没女儿能送进宫了。”

    张杨想了下,这才点头。

    郑氏还不能相信,怔怔地问道:“王家也不敢娶吗?”

    板栗道:“这种事,越是豪门贵族,越不敢出头;若是小门小户,反而没那么顾忌了。但也不一定,真传开了,谁听了都害怕。谁有那个胆子?”

    张槐看了垂眸的小闺女一眼,气往上冲,猛拍桌子喝道:“不敢娶?没那个胆子,老子还不把闺女嫁他呢!”

    郑氏忙扯了他一把,道:“慌什么?香荽这不是才回来吗,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等几天再说。真要是到那一步,嫁不出去不可能,不过就是香荽受些委屈。”

    眼下就看王家了。

    若王家不肯出头,香荽肯定会受打击。

    香荽强笑道:“娘,我有什么可委屈的。该怎样,都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的。”

    说着话,就微微失神。

    她就知道,从大哥大姐进京开始,她就有预感,这日子,未必就比以前好了。可她不怕,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这副模样,虽然看得郑氏心疼,却狠心道:“香荽,你爹说得也没错。这时候,若是没胆子出头,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你想想,人生在世,尤其咱们家这样的,说不定哪天就会遇见什么事,若是那知难而退的,不要也罢。”

    香荽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也难。这不是小事。”

    众人听了更难过。

    正说着,葡萄姑姑在外面回道,说老太妃催呢,问三姑娘回来没有,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去。

    郑氏忙推香荽道:“快进去,你奶奶等急了。记得,这事别跟你奶奶说。”

    香荽点头,这才出去了。

    这里众人继续商议不提。

    秦霖果然如他自己那天说的,天天去郑家吃饭。当晚,听见百鸟朝凤的话后,对葫芦道:“这下三姑娘麻烦了。”

    葫芦沉声道:“这不过是口技!算什么事?”

    秦霖严肃地说道:“是口技!但你不知道皇家:那是最重吉凶兆头的。若是平日,随便一个农家姑娘引来百鸟朝凤,都不算什么;但皇上选妃的时候,三姑娘引来百鸟朝凤,这绝不能等闲视之!”

    葫芦怒道:“真没人敢娶了?”

    秦霖蹙眉沉吟。

    太子东宫,太子侧妃姜玘得知此事,忍不住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出了眼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下,进路退路都堵死了,我看她就带发修行去吧!”

    几天过去了,张家三姑娘果然无人问津。

    自从众女入宫以后,随着选妃的一轮又一轮进行,不断有人被遣送出宫,各家各户便忙着配对。

    随香荽一批出来的女子几乎被人哄抢。

    没有人嫌弃这些女子是皇家挑剩下的,她们经过层层筛选,最后还见着了皇上,只因为皇上不愿选太多妃子,所以才退了回来,随便一个都是万中无一的!

    只除了香荽。

    她的命太好了,好到没人敢要!

    一天过去了,王家没人来提亲;两天过去了,王家还是无人登门;到了第三天傍晚,香荽脸上没了笑容。

    白果这几天都不在府里,一大早就去了崇阳街的铺子等着,从早等到晚,就怕有人找。

    可是,三天过去了,也没人找她传信。

    要不是姑娘嘱咐,她都要主动上翰林院找人了。

    傍晚,她沮丧地回到王府,在盈虚园菜圃里找到香荽,正跟个婆子栽莴笋秧子。

    “人家小姐都喜欢种花,姑娘倒喜欢种菜。”婆子笑道。

    “米粮肉菜是根本,没东西吃,哪有心情赏花呢!”香荽轻笑道。

    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白果来了,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去,道:“回来了。帮我撒菜籽吧。这小白菜撒下去,十几天就能扯了吃了。”

    白果见她什么也没问,心里难过不已。

    也对,要是有什么信,她老早就笑着蹦过来了,姑娘最聪明的,怎会看不出来!

    姑娘面色跟往常没两样,可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了,就好比……就好比被晒焉了的花儿,没了活力。

    这还正是春天呢!

    晚上,红椒回来了,听说此事后,大怒,双手叉腰恨恨地喊道:“早知道读书人都没好东西!那就嫁给自家人,不是有青莲吗?再不然,虎子,黑娃,还有陈鲨……人多着呢!我张家的姑娘还怕嫁不出去,干啥非要嫁个那个混蛋?”

    郑氏等人听得发愣,连声呵斥。

    这事是能赌气的吗?

    正在这时,人回说赵尚书和夫人来了。

    红椒猛然拍手道:“对呀,不是还有赵翔这小子嘛!娘,你瞧好了,石头叔准是来求亲了。这还便宜赵翔那小子呢!”

第636章 智商一等,情商末等

    赵耘果然是来为儿子求亲的。

    郑氏摆手,叫他别好心办坏事,回头两孩子过不好,可是一辈子难受,还是别添乱了。

    赵耘也知不成,不过是来帮张家长面子而已。

    因问起王家态度。

    张杨叹气道:“王相爷见了我,根本不提半句话,这还不明白!”

    板栗板脸道:“别提他家了。”

    今天下午,他在翰林院门口碰见王穷,看见他神色讪讪的,一副愧疚尴尬模样,可见是王家不肯再提这门亲了。

    众人听了都默然。

    郑氏叮嘱道:“这事别告诉香荽。”

    板栗点头道:“那是自然。娘,等紫茄的事办了,你跟爹带香荽回老家住段日子?”

    郑氏道:“到时候再说吧,看香荽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不是那脆弱的人,未必不能扛过去,真离开京城,反被人笑话。

    不说张家这边,且说王穷。

    大凡有些才学的文人士子,都有些不羁疏放的秉性,且心性清傲,这王穷也不脱此例。他之前并不醉心于举业仕途,只因周菡一事,和板栗争夺落败,发了傲性,才用心考了状元。

    因又见明君登基,朝中更是群英荟萃,武有四灵镇国,文有俊彦折桂,国力蒸蒸日上,竟赶上了一个少见的繁华盛世,他便也立志要做一番事业,拜相入阁,方不虚此生。

    可是,他骨子里的风流清傲还是在的,偏偏香荽又是极合他心意的女子,岂肯放弃。

    香荽出宫的当晚,他便和大伯父商议上张家求亲。

    可是这一次,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王相爷严词拒绝了。

    王穷出身世家大族,又极聪明,焉能不知利害,当然不会置家族安危于不顾,所以日思夜想,想要一个万全的主意。

    第二日,他便进宫求英武帝,希望他能下旨赐婚。

    英武帝却道,朕既放张姑娘出宫,便任凭嫁娶;且太上皇当年赐婚白虎王,好心办了坏事,朕当引以为戒。之前青龙王求娶郑姑娘,牵扯两国邦交,朕都没赐婚,而是亲自从中斡旋,又亲自北上边关,直等双方都满意,于国事也有益,方敢下旨。

    王穷还有什么话说,只能无功而返!

    这日上午来到翰林院,只见多日未露脸的黄豆正和田遥在叽咕什么。看见他来了,黄豆“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田遥笑着招呼了一声。

    王穷见了心中郁闷。

    这两日,他都害怕碰见张家人。昨日遇见玄武王,面色也不咸不淡的。他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

    今见黄豆也这样,便没好气起来,对他道:“郑兄哼什么?在下不得意,你不说帮忙想主意,还幸灾乐祸。有你这样的吗?”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张姑娘还是你表妹呢。

    黄豆正等着他呢,闻言立即讥讽道:“帮你想主意?哟,王大人既忠且孝,又有才学,哪用得着小弟想主意!你都忙完了吧?就要下聘了吧?”

    他说的是王穷和崔寒梦,他都得了消息了。

    王穷却以为他说的是香荽,瞪了他一眼道:“忙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去求皇上赐婚,皇上不肯。”

    神情很是颓丧。

    所谓“旁观者清”就是这样,他二人各说各的,田遥在一旁听出不对来了,忙问王穷:“前天王大人进宫,是去求皇上了?求皇上为你和张三姑娘赐婚?”

    王穷点头道:“不错!”

    黄豆瞪大眼睛道:“你求皇上干什么?你直接上张家不就完了!你不敢娶就直说,玩这手段很高明吗?”

    王穷也瞪大眼睛,道:“不求皇上怎么成?外面传言这么厉害,皇上若是认可传言,谁娶张姑娘就是大不敬;皇上若不承认,就不能任凭这荒谬的传言肆意泛滥,赐婚是最好的辟谣方式。”

    黄豆和田遥都听愣住了。

    他们可没想到这一层,只顾着急香荽嫁不出去了。

    王穷又道:“再说了,这事须得周旋妥当了才成,不然,张姑娘进了王家如何立足?那不是叫她受委屈嘛!还有,此事若不澄清,将来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便是倾族之祸,张家和王家都在劫难逃!”

    黄豆咽了下口水,换上笑脸,殷切地问道:“那,王兄去求皇上,皇上怎么说?”

    王穷也没注意他的转变,只纳闷道:“也不知皇上是如何考虑的,不肯赐婚。照说,‘百鸟朝凤’之说关系皇家声誉,皇上若认可的话,决不能放张姑娘出宫;若不认可,也决不能任凭谣言泛滥才对。皇上因何不肯赐婚呢?”

    他直觉君心如海!

    黄豆眼珠转了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丢下不想,又问王穷:“这么说,王兄是一定要娶我那表妹了?”

    王穷瞪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

    黄豆道:“可是王相爷似乎不赞成呢!”

    王穷又白了他一眼,道:“所以我在想主意呀!读了这么多年书,号称‘神童’,又混了个状元的名头,要是连这件事都不能解决,将来还谈什么拜相入阁!”

    黄豆又问道:“那,要是皇上始终不肯答应呢?”

    王穷沉默了一下,才道:“那在下就辞官,云游天下去。请郑兄代问张三姑娘一声:可愿随王穷去海外逛逛。”

    虽然猜不透皇帝怎么想的,但情势在这摆着:皇上不下旨,分明就是将香荽逼上绝路。这样的君王,任他多英明,他也不会辅佐!

    黄豆和田遥不料他说出这番话来,又是一呆。

    黄豆呆了一会,忽然大叫道:“你自己去说!真是的!你就是那个——”他脑子一转,想起姑姑的话——“智商一等,情商末等的家伙,半点不懂女儿家心思。你一个人闷着这主意,也不告诉人一声。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王穷诧异道:“告诉谁?我这不是告诉你,请你帮忙了吗?你又不肯,只管看笑话。”

    黄豆道:“谁要你告诉我了?你倒是上张家去呀!三天多了,一个人影都不见。你干什么吃的?”

    王穷摊手道:“事没解决,上张家有什么用?”

    “哎哟喂!”黄豆气得原地转了个圈,猛然凑近他脸喊道,“成不成的,你倒是去跟我表妹透个信儿啊!她这一出来,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你又销声匿迹,你让她怎么想?”

    王穷楞楞道:“怎么想?”

    黄豆道:“怎么想?这世上净是些趋炎附势、明哲保身之徒!”

    王穷一惊,忙问道:“张姑娘她现在怎么样?”

    黄豆“哼”了一声,道:“好着呢!张家姑娘有出息的很,才不会为了这事哭天抹泪地伤心呢!就是觉得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明,难免没精神。”

    田遥忙劝王穷道:“王兄还是上张家去一趟吧。”

    王穷愣了一会,忽然对黄豆骂道:“你倒是情商一等,可惜智商末等,简直是猪脑子!我满心烦乱,没想到也罢了,你既想到了,为什么不来问我?”

    黄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问你?嘿,你想什么呢!你们王家躲着不见人,生怕人沾上了似的,我上赶着丢人去?我还要脸呢!我们家姐妹就算嫁不出去了,也不会赶着问你!”

    王穷气坏了,不屑地冷笑道:“你要脸?你那面皮比皇城门的城墙还要厚,还怕丢人?你怕过什么?既要面子,你今儿来翰林院又是为了什么?……”

    这两人居然吵了起来,田遥听傻了。

    忽见门口有人探头,急忙扯住二人,低声道:“别吵了!王兄,你也别骂黄豆了,赶紧办正事要紧。依小弟看,你还是给张姑娘修书一封,不然可就晚了。我听说,赵尚书昨儿已经上张家提亲了,是为赵翔提亲。你要再耽搁,张家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要是应了亲就麻烦了。”

    王穷吓了一跳,也不跟黄豆吵了,急忙道:“对,对!这就写。”

    于是田遥帮着摆上笔墨纸张,要他写。

    王穷提着笔,只觉脑子乱哄哄的,不知如何落笔,茫然道:“我这会儿心里乱的很,竟不能成句”

    黄豆撇撇嘴道:“可见是个没经历过大阵仗的,这么点事就慌了。空有个状元的名声!”

    王穷正色对田遥道:“田大人,怪道你往日总跟他斗嘴,为兄今日算是明白你的苦衷——实在是这家伙太讨人嫌!”

    言罢低头,挥毫写了两个大字:“等我!”

    然后拿起来吹了吹,递给黄豆,命令道:“送去!”

    黄豆怒道:“凭什么?”

    王穷斩截道:“就凭你是王府亲戚!我如今不便去王府。要是这么简单,还去求皇上赐婚干什么?你敢不去,我找人给老王妃送信……”

    话未说完,黄豆就接过纸去。

    田遥见他黑着一张脸,顿时笑翻了。

    王穷又道:“你们帮着想想法子,在下再进宫去一趟。”言罢急忙走了。

    于是黄豆去了玄武王府见郑氏,将前事都说了。

    剖析清楚后,郑氏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这就对了。我那天就想这事,觉得不大对头,皇家怎能任由这种流言泛滥呢?这下好了,这事定能扭转。咱们一齐出力,凭王穷一人怕是不成。要是不把这局面打开,也休想取得王相爷支持。”

    因张杨、张槐和板栗都不在家,她便和黄豆商议起来。

    而香荽,看了王穷那两个字,再听了黄豆一番话,恰似乌云散去、骤雨初歇,露出漫天晴光,天地一片清朗,草木翠色逼人、春光无限好了!

第637章 全部出动

    再说英武帝,连日来不得安宁。

    先说王穷,再次进宫后,又将此事利弊反复述说,请皇上下旨赐婚,“此流言从宫中传出,若无皇上旨意,微臣断不敢娶张姑娘。”

    英武帝不悦道:“朕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张水儿既放出宫,便任凭她嫁娶。这不就是旨意!因何一定要朕亲口赐婚?”

    王穷正色道:“皇上这话当着微臣面说,微臣知道,然别人不知道,天下百姓也不知道。无论皇上用什么法子,只要落在纸上,金口玉言,表明‘百鸟朝凤’一说系荒谬之言,微臣才能放心,此事才无后患。”

    英武帝板脸道:“百鸟朝凤确有其事,怎说是荒谬之言?朕若是否认,岂不是欲盖弥彰?自来天下事,都是百口百说。嘴长在人家脸上,朕如何管得住?又如何澄清?”

    君臣难以沟通,气氛有些凝重。

    王穷见内殿摆了一架古琴,便道:“微臣无状,惹皇上心烦,愿抚琴一曲,为皇上静心。”

    英武帝见他毛遂自荐,倒想听听他弹什么。

    于是王穷上前坐下,须臾,舒缓清淡的琴音响起,如闲云野鹤般悠然。跟着,琴音托出浑厚的歌声,悠游中露出奋起之意、明志之心,“……展双翅,驾青云,伴君上九霄!……”

    英武帝凝神细听,神色肃然。

    为君者,谋的就是人心,或者说民心。

    如今的大靖朝堂人才济济,从王丞相等人始,再到赵耘、张杨一层,再到四灵、王穷、黄豆一层……层层递接。

    王穷已在翰林院,向皇帝明心迹,英武帝绝不当他是谄媚惑上,也不会认为他狂妄自大——他的才干,已经初露端倪,却隐有效伊尹助商汤、姜子牙佐文王、诸葛武侯追刘备之意。

    一曲毕,余音绕梁,英武帝静静地看了王穷好一会,才道:“朕知爱卿心意了。爱卿先去吧!”

    王穷躬身拜谢,慢慢退出去了。

    第二天,张杨、玄武王张乾、白虎王郑昊,联袂觐见英武帝,恳求他下旨为王穷和香荽赐婚。

    张杨出头,洋洋洒洒陈述了张家的难处,言道若皇上不赐婚,他侄女便毁了。

    英武帝沉声道:“朕不信张水儿会嫁不出去!若说嫁王翰林,三位爱卿也不想想,王丞相可就此事点头过了?王家若是答应,两家情愿,何须朕出面;王家若不愿,朕却下旨赐婚,与当年太上皇赐婚白虎王有何不同?张家和郑家最不喜人插手儿女姻缘,常说要两厢情愿,为何到了这却变了?”

    三人哑口无言。

    等出宫后,板栗道:“小叔,咱们是不是找王相商议?”

    张杨摇头道:“不能去!王相那里必须由王翰林来说服,王家人必须心甘情愿上张家求亲。咱们只管按咱们的计划行事。”

    葫芦点头道:“我回去让黄豆给王翰林透个信。”

    且说英武帝打发了张家人,唤来赵耘和工部尚书等人询问新城建造进展情形,黄豆也来了。

    诸事回禀后,英武帝很满意,道:“照这个情形,东门新城建成后,其他三门也可早作准备了,以免到时忙乱。”

    黄豆忙道:“其他三门可不能完全按照这样子来了,得另出新意,再多吸引些富人进京,否则一样会坏事。这事微臣已经在筹划了。”

    众人都惊诧不已:东城规划已经是大手笔了,他居然还有新的规划,这还让不让别人混了?英武帝命他快说来听听。

    黄豆却沮丧地说道:“本来就快好了的,可是近日微臣姑姑被外面的流言弄得心里很不好受;姑姑心里不好受,微臣爷爷奶奶和爹娘就不好受,然后微臣也不得安宁,脑子灌满了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事就搁下了。”

    赵耘等人神色呆滞——

    要挟,这是赤裸裸的要挟!

    英武帝咬牙道:“你要想不起来,朕心里也不好受。朕心里要是不好受……”

    他瞪着黄豆,赤裸裸地威胁!

    黄豆赶紧笑道:“主忧臣辱!微臣一定殚精竭虑,将此事完成,叫皇上高兴。皇上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今晚上臣不睡了,就干这个了!”

    “哼!”英武帝重重地冷哼一声,依然生气。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是三日一朝会的日子,群臣拜过君王,玄武王第一个出列,代其父张槐上了一道折子。

    张槐在折子上奏道,张家经过多年实验,前年种出新品种的水稻,可增加亩产一百到两百斤以上。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不问俗事的官员还没怎么样,但知经济、懂政事的大臣们都心惊不已:每亩增产一百斤到两百斤以上,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不敢想象!

    大家对这个靠着儿子追封的老王爷刮目相看。

    英武帝疾声问道:“玄武王,此稻种植可有难碍之处?”

    板栗奏道:“此稻种植并不难。微臣父亲之前不张扬,就是为了试验。如今张家已经种了两三年了,都无大碍。去年更是将湖州老家和黑莽原的水田都种上了。湖州种两季,黑莽原只能种一季。不但如此,清南村及其附近村落也都从微臣家购买稻种,也种了一年了,也都顺利。”

    英武帝又问:“张家可能提供稻种?”

    板栗微笑道:“当然。张家现可提供稻种六百多万斤。另外,臣父还有其他种植经验愿意贡献,如小麦、棉花的种植,还有鸡鸭猪的养殖等。这些,我张家经过多年精研,比一般人家产量都要高。”

    这都是郑氏的主意。

    她虽然不精通农事,但她知道方向,又有条件,和张槐专门安排人反复试验杂交稻、嫁接果木等项目。年久日深,自然成绩不菲。当年的木耳种植就是张槐摸索了近十年,方才成功的。

    这水稻的新品种其实早传开了,亲友们一听能增产,都来讨,就算不上折子,迟早也会无声无息地传扬开来。

    原本她不想出风头的,只当这是一项功德,如今却要靠这个卖皇帝人情了。

    当下,英武帝命户部接管此事。

    因玄武王祖籍在湖州,君臣商议后,决定今年先在湖州和临湖州两地大面积种植此稻,来年再往其他州府推广。

    安排已毕,英武帝看向玄武王,却见他笑嘻嘻地退回去了,并无二话,也未提要求,不禁诧异。

    张家在卖他人情!

    他记下这份功劳了。

    当天下午,有礼部和工部官员联袂进宫回禀:正是玻璃烧制的紧要关头,张家大苞谷却告假了,说是家里出了事,他无心再当通译,他要回家陪他三姐姐。

    这明明就是撂手撒赖!

    英武帝听后气坏了,却发作不得。

    大苞谷可不是朝廷的官员,没责任为朝廷效力。

    还有,这小子可不比其他张家人,他纯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这一撂手,怕是不等自己下旨为张三姑娘赐婚,他是不会回来的。

    英武帝吩咐道:“给他三天假!”

    那两人忙答应了,心道人家早跑了,你给不给的,他都不干了,他们上门请都请不回呢。

    英武帝看着他们的神色,哪还不明白,只能暗自咬牙,暗想,这张家和郑家全都出动了,下一个,该轮到谁呢?

    对了,还有玄武将军。

    她要是不来,那还是“玄武”将军吗?

    那他就等着她!

    隔日,近晌午的时候,玄武将军张灵儿果然入宫求见。

    英武帝听后一振,急忙道:“快传!宣入御书房。”

    小葱进来,叩拜过后,看着英武帝热切的眼神,微微一笑,道:“皇上在等微臣!”。

    像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英武帝轻哼一声道:“朕算着,爱卿也快露面了。怎么,有什么说辞要告诉朕?再不然,爱卿也有什么方案策略或者好东西献给朕不成?”

    一边挥手赐座。

    小葱道:“自然有。微臣花了两天两夜功夫准备呢,这才来晚了。”

    “哦?”英武帝就笑了,满脸兴味地问道,“是什么东西,要爱卿这样费心?”

    小葱且不回答,却轻叹一声道:“皇上近日很不好过吧?唉,明君不是那么好做的!若是寻常百姓呢,想要一样东西或者做什么事,自忖没这个能力,极容易就放下了;皇上手握无上权威,有什么私欲是万万放不下的,只得倍受煎熬,还不如无知愚民通达无忧,实在可怜可叹!”

    英武帝笑容凝固,死盯着她不语,心中爱恨纠缠。

    一旁的王公公听呆了——玄武将军这是闹得哪一出?

    小葱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当日皇上立内阁、分皇权,微臣简直敬皇上若天神——”她赞叹不已,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仰慕,接着却惋惜地说道——“谁知皇上就像神话里变身术,这么快就现出原形了……”

    英武帝两眼喷火,大怒道:“张灵儿,你这是找死来了!”

    小葱不惊不动,摇头道:“当年,微臣与兄长逃出张家时,恓惶不安,怕死的很。过了这么多年,早无所谓了。草木荣枯,四季轮回,人也一样,早晚有一死,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微臣也不会求死的。”

    王公公急的冲她猛摇手,她却跟没听见一样,只顾说自己的,“主忧臣辱。微臣无法为皇上解忧,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亲自下厨,制作出一道‘帝王汤’,呈给皇上。”

    她要是先说汤,英武帝肯定很高兴;如今先说了这样一番话,听得英武帝一肚子气鼓胀,待要说不要,又不舍,便转脸狠狠剜了王公公一眼。

    王公公急忙问道:“将军,汤在哪里?”

    小葱道:“在宫门口的马车上。待回禀了皇上,才能拿进来。”

    王公公听了,急忙出去吩咐人赶紧将汤传进来。

    这里,小葱为英武帝解说汤的制作方法:用牛骨或者老鸡,加各种名贵药材和山珍熬原汤;汤成后反复过滤,撇除油腻,得了清汤;再加水嫩的小萝卜或者小白菜或其他,就成了。

    “这汤原本是用鸡汤做的,还算平常。微臣见皇上身体康健,只是国事烦忧,劳神过度,因而添加了好些养神提气的贵重药材,一般人便吃不起了。加上后面工序烦琐,耗时费力,制作也很不易。”

    英武帝刚升起的怒气,随着小葱的娓娓述说,很快烟消云散,看着她目露柔情。

    这可是她特地为他做的!

    汤来后,王公公急忙自己先尝了半碗,然后才盛给皇帝。

    小葱将一张方子递给王公公,道:“这是方子。公公可请太医验看。若无大碍,往后便可照着这方子做。”

    英武帝喝着汤,一边道:“你自己就是医道高手,还让他们验看什么!”

    小葱没接话,心想谁让你是皇帝呢。

    一连喝了两碗,英武帝才放下碗勺,注视着她道:“爱卿费心了。果然好汤!只是太靡费,明明是上等汤料熬出来的,却弄得清爽素淡,不懂行的,还以为是普通萝卜清汤呢。”

    小葱认真道:“这是一位王妃——也不知哪朝的了,她长期吃斋,这日生病没有胃口,王爷命厨子一定要做出好吃的来。厨子无法,便用鸡汤反复过滤,再做出萝卜汤,蒙混过关。”

    英武帝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法子也算绝了,难为他。”

    小葱又道:“微臣便在此基础上,再加改善,做出这汤,取名‘帝王汤’。皇上喝了这汤,可体会出些什么?可知微臣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英武帝蹙眉细想了一会,道:“无非是太贵重、太麻烦,一般人吃不起罢了。”

    小葱摇头道:“不是。”

    英武帝紧紧注视她道:“那是为什么?”

    就知道她不会献一道汤这么简单!

    小葱看着他,铿然道:“这汤贵重是无需说了,正符合帝王身份,然其中还有另一层寓意:君,当以民为本!”

    英武帝和王公公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这汤,怎么就……寓意‘君当以民为本’了呢?”

    “这汤用料贵重,制作过程中却荡尽浮华,由绚烂归于平淡,返璞归真,最后又以萝卜或者青菜调和,才滋味无穷,且养身健体;若只管用原汤大补,必定坏事。同理,为君者虽然至高无上,终究要以万民为基,方能保得国泰民安。此乃‘帝王汤’本意!微臣希望皇上喝着这汤,能不忘百姓,时时谨记萝卜青菜才能保平安!”

    英武帝楞楞点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道汤能做如此联想,也就她了!

    可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王公公却满心迷糊,不知青菜萝卜怎么就跟“国泰民安”扯上了。

    静了一会,英武帝对小葱道:“来,陪朕喝一碗。”

    小葱摇头道:“请皇上恕罪。这汤里有一味提神药材,孕妇不宜用。”见英武帝又发愣,垂眸轻声解释道:“微臣,怀孕了!”

    英武帝刚端起一碗汤,闻言差点没把碗给扔了。

    已经有好几个儿女的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小葱腹部,眼神幽深不见底。

    小葱站在堂下,不言不动。

    忽听上面道:“坐下说话!”

    声音平淡无波,细品,有些颓然。

    于是小葱坐了。

    英武帝又喝了一碗汤,吃了几个点心,才对王公公吩咐道:“撤下去。朕晚上再用。午膳不用传了。”

    王公公忙答应了。

    慢条斯理地漱口会后,英武帝长出一口气,对小葱道:“爱卿献汤有功,可有要求?”

    小葱抬头,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奏折,双手捧着道:“微臣想与夫君一道往漠西。那里异族尚未安定,急待治理。微臣与夫君一文一武,正能相互辅助。微臣准备在草原上植树造林,改善民生,令游牧民族稳定一方。”

    英武帝又是大震,呆呆地看着她。

    王公公急忙上前接了折子,呈给皇上。

    英武帝展开,静静地看着,半天没言语。

    就在小葱眼观鼻、鼻观心,差点都要睡着了的时候,就听上面道:“朕,准了!待你分娩后,就去吧。”

    小葱急忙道:“不用。微臣一月后即可启程。”

    英武帝喝斥道:“胡闹!你这样如何能远行?”

    小葱道:“微臣乘马车去,料也无妨。”

    英武帝气道:“你如此着急离开,朕就成全你!”

    达成心愿后,小葱觉得轻松许多,遂躬身拜辞道:“微臣谢过皇上!微臣告退。”

    说完,慢慢后退。

    退到门口,才直起身子,对英武帝微笑道:“微臣三妹妹就劳陛下费心了!”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等她走出御书房好一会,英武帝还望着门口发呆:他好像并没答应她为她妹妹办什么事吧?怎么就“费心”了呢?

    再说王穷,当天回家就请王相爷去求皇上。

    王相爷摇头道:“不成。陛下不会下旨赐婚的。”

    王穷道:“只要伯父答应这门亲,皇上就会下旨赐婚。”

    王相爷道:“皇上不下旨,老夫是不会答应的。这太冒险!无极(王穷之字),非是大伯父怕事。之前,便是张姑娘在待选之列,大伯父还不是照样阻拦皇上立她为太子妃,何曾怕过?可眼下情形不同了:张三姑娘竟然在御花园来了这么一出!‘百鸟朝凤’,实在太莽撞了!”

    王穷点头道:“侄儿明白,大伯父并非怯弱之辈。”

    王相爷见他如此乖顺,很诧异,道:“你真明白?”

    王穷点头道:“当然明白。怎么了?”

    王相爷疑惑道:“你这么听话,老夫反倒不放心了。”

第638章 史无前例的选妃

    王穷失笑道:“伯父何必绕圈。伯父答应与皇上下旨,总要有个先后。横竖皇上不赐婚,王家就不上张家提亲就是了,伯父去求一求又何妨?”

    王相爷固执地摇头道:“皇上那是推脱之词,你还真信了。若皇上赞同,直接赐婚就是了,何必拖着不办!”

    王穷便叹道:“大伯父让侄儿好生失望!”

    王丞相耐心道:“无极,此事绝不简单。”

    王穷正色道:“大伯父便不为了侄儿,就算为了朝廷,也该向皇上进言。这谣言是从宫内传出的,皇上要么将张三姑娘纳入后宫,要么就该下旨赐婚;如此不闻不问,置张三姑娘于何地?置玄武王府于何地?大伯父身为内阁之首,被皇上委以重任,事到临头,却畏首畏尾,连进谏忠言都不敢,怎不教侄儿失望?这内阁,大伯父是白进了!”

    王丞相虽然心机深沉,却极重风骨,王穷这一番话,正中他软肋,顿时哑口无言。

    怔了好一会,才道:“老夫可以劝皇上。但我王家……”

    王穷打断他话道:“大伯父别固执。这王家,多侄儿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侄儿正想云游天下呢!”

    王丞相见侄儿发了风流傲性,无奈道:“你敢威胁老夫!罢了,明日我就去见皇上。唉,我说无极,那崔姑娘也是才貌无双的,比张三姑娘可美多了。你不去瞧瞧?”

    王穷摇头道:“她再美,也不是我的菜。”

    王丞相听了愕然:“菜?”

    王穷忙轻咳一声,尴尬道:“就是侄儿跟她没缘分。”

    都是那该死的黄豆,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虽然直白,细品却挺有深味,弄得他也时不时蹦出一句,难怪大伯父听不懂。

    王丞相也没追问,又道:“可是你母亲却很喜欢崔姑娘。”

    王穷急忙道:“大伯父,这定亲是一定要经过大伯父的。侄儿先把话放这:万不可替侄儿定亲,否则……”

    王丞相气闷地挥手道:“去,去,懒得管你!你自己去跟你母亲说去。”

    王穷一笑,遂出书房去了。

    外面正有人等着,说二太太请大爷去呢。

    王穷便往母亲院里来。在上房廊檐下,听见竹帘内传出清脆的笑声,忙停住脚,对丫鬟道:“母亲这有客人?那我吃了晚饭再来吧。你进去通报一声。”

    那丫鬟忙去了,稍后出来,说二太太请他进去。

    王穷只得进去了。

    进入厅堂,目光一扫,只见他母亲坐在上方,两个妹妹和一个明艳女子坐在旁边,丫鬟媳妇站了一地。见他进来,那女子和他妹妹都站了起来。

    他母亲招手道:“穷儿来,你崔表妹正好在,我留她吃晚饭呢。”

    王穷便上前请安,接着又向崔寒梦见礼。

    抬眼扫见一张明艳的脸庞,不便细看,急忙垂眸,耳听得珠圆玉润一道清音“大表哥好。”

    他忙笑道“崔姑娘好。”

    彼此寒暄毕,王穷才坐了。

    二太太就笑着对崔寒梦道:“也不知他整天都忙些什么,连我也只能晚上见一面。”

    王穷感觉崔寒梦注视着自己,心里一动,便抬头道:“还不是为了亲事,儿子已经请了皇上赐婚呢。”

    二太太吃了一惊,忙问:“这样也能成?”

    众人也都惊诧不已。

    王穷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洒然笑道:“虽无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母亲也该早预备起来,等圣旨一下,就好往张家去提亲、下聘礼。”

    崔寒梦顿时面色大变,急忙低下头。

    二太太迟疑了一下,对一个红衣少女吩咐道:“荇儿,你和妹妹带崔姑娘先进去,看晚饭摆好没有。我和你哥哥说两句话就来。”

    王荇忙起身,和崔寒梦等人去了。

    等她们都走后,二太太才问王穷:“穷儿,不是说张三姑娘不能娶吗?”

    王穷道:“母亲别信那些。今儿皇上还对儿子说,既放了张姑娘出来,便任凭嫁娶呢。只因大伯父教导,儿子不敢鲁莽行事,一定要请皇上下旨赐婚,才算稳妥,所以极力周旋。”

    二太太微微点头,又道:“可是你大伯父似乎不太想结这门亲了呢。穷儿,你一定要娶张三姑娘吗?她在宫中弄出这么大动静,可见是想进宫的,又与太子有牵扯……”

    王穷放下茶盏,挪到母亲身边坐下,笑道:“娘这话是听谁说的?可见人言可畏,生生能把人说黑了。张三姑娘可不是那样的人。百鸟朝凤,是因为她小妹妹被人暗害了,她才……”

    遂将内情说了一遍,又细说了香荽的过往,“她性子绵中带刚,有几分像母亲,儿子见了就觉得亲切。”

    二太太瞅着他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哄人了?”

    面上神情却很欢喜,接着叹道:“可张家乃爆发新荣之家,风头又盛,你父亲很担心呢。”

    王穷忙道:“这也是别人说的吧?若娘了解内情,断不会这样说张家。”

    说着,将张家情形一一道来:大理寺卿张杨和玄武王张乾就不用说了,刚参加完会试的南瓜取进士是肯定的;山芋略差一筹,但也是举人了;花生和玉米读书也甚好;大苞谷是名声在外,又发誓不中进士不成亲;小苞谷才七岁,那聪明也不用说,连安国人都服气的。

    “娘说,有这样的子孙,还算‘爆发户’?照这势头和气象,张家再旺盛两代不在话下。”

    二太太见儿子滔滔不绝,言谈与往日大不相同,仿佛是看中张家权势一样,因悄声问道:“你真的很喜欢张三姑娘?”

    王穷一下就红了脸,道:“她……真的……很像娘呢。”

    二太太伸手戳了他额头一下,嗔道:“为她说好话,也不能老说她像娘。感情你是比着娘找媳妇呢?”

    说完噗嗤一声笑了。

    王穷也笑了,道:“等娘见了她,就知道儿子没说假话。”

    母子又商议了几句,二太太吩咐他出去吃饭,“既这样,倒不好留你吃饭了,崔姑娘在这呢。”

    王穷大喜,忙告退。

    出去后,长出了口气,心里轻松多了。

    第二日上午,他才去了翰林院,东宫太子府来人相请。

    他顿时心里一沉:难道太子见他明目张胆地求娶香荽,要干涉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去了东宫。

    秦旷因何找王穷呢?

    他无意中得知姜侧妃幸灾乐祸地嘲笑香荽的话,不禁大怒,眼前浮现香荽眼巴巴地望着他,问“秦哥哥,你会看着我伤心流泪不管吗?”心中绞痛。

    真的不管她?

    他娶不成,也不许别人娶?

    等他登基以后再接她进宫,怕是红颜都熬成白发了。

    想起她受的苦楚:逃过了山匪的劫掠,如今富贵之极,却要冷落一生,终于忍不住了,命人唤王穷前来。

    见了他,劈头便喝道:“王大人原来是个无胆之辈!这么说,当初看上张姑娘,是为了张家的权势了?”

    王穷见他神色不善,不禁一怔。

    秦旷再喝:“说,为什么不去张家提亲?”

    王穷便明白了缘故,不觉满心复杂,躬身拜倒,解释道:“微臣去求了皇上,请皇上下旨赐婚。”

    秦旷追问:“若是父皇不赐婚呢,那你就不敢娶了?”

    王穷道:“微臣这也是为了张姑娘好。”

    他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秦旷蹙眉细思,觉得父皇若下旨赐婚,对香荽确实多了一层保障,至少入了王家也少受些气。

    他紧绷着脸,又问道:“那父皇怎么说?”

    王穷答道:“皇上尚在考虑。”

    秦旷听了静默,稍后挥手道:“你去吧。”

    等王穷走后,他静坐了半日才起身。当晚,他就去见英武帝,请他下旨为香荽和王穷赐婚。

    英武帝惊异地问:“你也要朕赐婚?”

    秦旷艰难地说道:“把她嫁了,儿臣也好死心。”

    英武帝皱眉盯着他,心想你这样分明就是不死心,“朕知道了。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是该把张三姑娘嫁了。

    他这个年纪,心坚如石,尚且不能抗拒玄武将军的诱惑,儿子这么年轻,真能放下张三姑娘吗?

    秦旷黯然低头道:“是!”

    第二天,是选妃的最后一关,不在宫内举行,在皇城东面的松山举行。

    一大早,十五位女子空着肚子被带到皇城东门口,英武帝吩咐她们:从这里进入松山,徒步穿过桃园、杏园、梅园、松林,前往慈安寺,他和皇后等人则在慈安寺等候,将根据各人途中表现和到达先后封妃。

    为了公平,他早命人开出十五条道路,每人选一条,环境不同,但距离远近都相差不大。

    松山早在半月前就被清理过了,闲杂人也一概驱逐干净,沿途还有龙禁卫暗中保护;但同时,也监视众女,如有体力不支,或要求退出的,便可大喊求救。

    众女听后面色呆滞。

    她们中间,少有人没来过松山的,估算一下,以她们的脚力,最快也要半天工夫才能到达慈安寺。

    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一朝君主这样选妃的!

    这个行伍出身的皇帝,是不是把选妃当选将一样对待了?她们可还没吃早饭哪!

    英武帝交代完毕后,无视众女难看的脸色,吩咐她们抽签,各人挑选一条道路,赶紧上路。

    望着众女匆匆步入树林,英武帝跳上马背,往山上行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选妃。

    其实理由很简单,他就是想看看,这些闺阁女子在这短短的行程中,谁会像玄武将军一样机智多变和坚忍不拔。

    他就不信了,就找不出一个跟玄武将军相媲美的女子。

    谁的表现最能打动他,他就封谁为皇贵妃!

第639章 我是皇贵妃了?

    英武帝来到桃园最高处,用望远镜观看来路。

    这地方是龙禁卫事先踩踏好的,站在这里,便于他察看众女表现。后面还有好几个类似的地方。

    镜头中,各条道路上的少女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们都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这场比试既考验她们的智慧,还考验她们的心性。

    她们要走到慈安寺,必须解决饿肚子问题。

    可是,这比试太特殊了:不是校场选将,也不是金殿考状元,这是选妃!她们将来要做皇上的妃子,绝不能为了争夺第一撒腿就跑,更不能为了找吃的把自己弄得形容狼狈。

    皇上一定会在暗处看她们。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能在皇上面前失仪。

    想清楚这点后,姜珂、曹蕙、崔寒烟等女子都停下脚步,在桃园中采摘起桃花来。

    为何?

    吃花瓣啊!

    既填肚子又风雅,吃完满口余香,美到极致。

    反正就一顿没吃,也只需要赶二十多里路程,用花瓣对付一餐就过去了。再说,这时节虽然春光烂熳,野果等物还没长出来呢,想找别的东西吃也没有。

    赵翎比别人吃的更丰富。

    她当年随爷爷奶奶回清南村后,常跟着香荽姊妹在野外玩,知道那些刚发出来的柔嫩的茅草芯,还有嫩刺苔什么的都能吃,因此弯着腰四处寻找。

    山上,英武帝看见这情形,好笑不已。

    他连日忙碌,今日松下来,躲在暗处看一群少女在山野中自谋生路,倒也有趣的很。

    慢慢转动脖子四下张望,忽然,绿菠闯入镜头。

    之前,绿菠和青蒜也是迈着端庄的步伐,优雅地行走在山路上。走着走着就变了。

    变成什么样,英武帝说不好,他只觉得,两女仿佛活了过来。

    对,就是活了过来!

    小丫头连跑带跳地四处寻找,看见野花就小心地提着裙摆走过去掐。很快掐了一大把,握在手中。也没见她吃,不知干什么。

    她看见林中有座庄院,就偏离主道,跑了过去。

    事先太监已经告诉过她们,说所有园中打理伺候花木鸟雀的人都出去了,院门也都锁上了,今天这片山中只有她们。还有龙禁卫,但是不会帮她们,一切都要靠她们自己。

    那绿菠过去干什么?

    英武帝疑惑地用目光追着她。

    只见她在林间小道上走得飞快,忽然又偏离道路,跑到一丛灌木边,撵得一群凤头花翎的鸟儿“呼啦”飞起。

    绿菠也不管,蹲下身子,将手绢摊在膝盖上,从草棵里往外捡鸟蛋,一颗,两颗……总共捡了六颗。

    英武帝从望远镜里看着那个乐滋滋的小丫头发呆。

    这些鸟儿都是专门从别处弄来的贵重品种,她把这蛋给拿走了,算不算违规呢?

    可他事先并没说不准动园中的鸟兽,无法罚她。

    算了,难为她想得到,就让她拿吧。

    可这蛋她要怎么办?

    难道要生吃?

    绿菠才不会生吃呢,她将六个鸟蛋小心包好,飞快地奔向那庄院。

    来到庄院门口,无视锁住的院门,将鸟蛋小心放在地上,上前扶住门轴,用力往上一托,竟将半扇木门给卸下来了。

    英武帝差点瞪掉眼珠子:这又是……算不算违规呢?

    他之前可没吩咐不许进院子。

    一是门锁着,他觉得这些文雅的少女不会翻墙进院;再有,他告诉过众女,说屋子里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全拿走了。

    可是,绿菠进去显然不是为了找吃的,是为了煮蛋!

    厨房没锁,真是太好了!

    她很顺利地打水、煮鸟蛋。

    自从她进院后,英武帝就看不见她干什么了,心想这丫头算解决吃的问题了:只要吃了鸟蛋,跑去慈安寺不成问题,因此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这一看,禁不住嘴角直抽。

    真不愧是姐妹,不愧是张家女儿!

    那个青蒜,大概没找到鸟蛋,也没工夫细找,直接捉住一只花里胡哨的大鸟——他也没看清她是如何捉住的——拔了头上的金簪子,很温柔地放血、剖肚,用树枝扒拉出内脏,又塞了一大把桃花进去。

    她蹲在小溪边,和了泥,用树叶裹住那鸟,用草扎紧了,再放在泥里滚了几滚,就用拾来的枯枝败叶生起火来。

    她用的是原始的取火法子,用两块石头使劲对碰……

    这是烧鸡,张家早年的荷叶鸡在下塘集可是出了名的。

    英武帝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个张四姑娘,是他见到的张家最温婉柔顺的姑娘。如今看来,他又看走了眼。

    暗自感叹一番,再次将目光转到绿菠这边。

    谁知才过了一会,绿菠又出来了:左手拿一根短棒,梢头绑得圆滚滚的不知是什么;右手提一根长竹竿,头上戴一顶斗笠,往先前走过的桃林去了。

    她不是煮了鸟蛋吃吗?

    吃了还不走,还要干什么?

    英武帝奇怪极了。

    只见她走到一棵大树下,将披在身上的轻纱解下来,往斗笠上一覆,再从脖颈缠了两圈,做成一个面罩。然后,她仰头,用长竹竿往树上捣去。

    很快,英武帝就看见树上掉下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事。

    纳闷了一会,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好大的胆子!”

    原来绿菠捣下来一只蜂窝。

    她要取蜂蜜呢!

    哎呀,这要是被蜜蜂把脸给蛰花了,还怎么封妃?

    可是,他白担心了。

    小丫头动作迅速地点燃了那短棒梢头,燃起一只火把,握在手上,不停烧那飞舞的蜜蜂,又往蜂窝上熏。

    结果不用说,蜜蜂全跑了,她彻底解决了早饭。

    当绿菠提着用草捆住的蜂窝从庄院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可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她精神抖擞、踏步如飞,在山林中飘然前行,风姿不输当日在紫月湖上凌波虚渡。

    英武帝观其神态,觉得小丫头在边走边唱,乐着呢!

    其他道路上的少女虽然走得早,但其速不疾不徐,其态婀娜多姿,尽显女子之娇美。照这样下去,不到下午,她们也甭想走到慈安寺。这也难怪,都是凡人,吸风饮露、食花吞叶,身上没劲儿,到底差了许多。

    只有青蒜还在烧鸟儿。

    英武帝无声闷笑,觉得自己这选妃很有创意。

    瞧,这些少女表现多有意思!

    他放下望远镜,对侍从道:“走!”

    众人急忙上马,往下一个观察点行去。

    所有的道路都在慈安寺前汇集。慈安寺的山门外有个小院子,进庙必须从院中穿过。按照事先说好的,这里有个老和尚看守,众女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从这里进了寺,就算完成了整个行程。不得绕行,外面有人监视。

    晌午前,绿菠首先到达这里。

    她没有进院,在门口的台阶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隐身在院子里往外看的英武帝又纳闷了:怎么到了最后一关却不进呢?

    很快,他就明白了。

    绿菠是在等青蒜。

    青蒜烧鸟耽误了不少工夫,却走得快,一会就到了。

    姐俩见面可热闹了:绿菠献宝似的让四姐看手中的蜂窝,还有两个鸟蛋;青蒜则向妹妹展示手中的树叶包,里面包着两条烧熟的鸟腿。

    绿菠惊叹道:“我就知道四姐姐一定饿不着。”

    青蒜也笑道:“你这么运气,居然弄到了蜂窝?怪不得跑到前面来了。这个省事,不用煮的。”

    当下,两人乐呵呵地在台阶上坐下,绿菠啃鸟腿,青蒜剥鸟蛋,并用绿菠带来的干净筷子挑蜂蜜吃。

    这副野餐情形落在英武帝和随身护卫眼里,说不出的怪异。甚至,他都觉得有些饿了,想上去弄点尝尝。

    吃完了,两人走到院子旁边的山泉那里洗脸洗手。

    绿菠拿了两根细草签,两人龇着牙,互相帮着剔牙,又漱口;漱完了,青蒜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里面包了好些桃花瓣,抓一把,让妹妹嚼;嚼过了,再漱口,这样口里就没了鸟肉的味道,留下一股清香。

    这还不算,她又帮绿菠理了理头发,然后将桃花揉碎了,将汁液搽在她腮颊上,匀开。顿时,绿菠因为奔波半日而显得有些失色的脸颊重新变得粉艳艳的。然后,又将嘴唇也涂上花汁。

    绿菠又帮青蒜同样整理一番。

    完事后,两个鲜亮的少女手挽手,活泼泼地走进院门。

    英武帝都看呆了。

    他都不知道,女子除了涂脂抹粉,还能这么妆容。

    见两女进院,他忙带人从后门出去。外面就是慈安寺正殿前的广场,他就等在院墙下,要亲眼看她们姐妹进寺。

    绿菠和青蒜就被挡在这一关。

    也不知两人遭遇了什么挫折,反正过了一刻钟,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

    正不耐烦的时候,一个侍卫低声道:“皇上请看!”

    英武帝正盯着那后门呢,闻言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抬头一看,眼睛蓦然瞪大:只见前面院中,青蒜将一束轻纱搭在树杈上,双手扯住往树上攀。

    等爬到树上蹲稳了,又将那纱丢下去,叫道:“四妹妹,快上来。扯紧了,好容易的!”

    果然,绿菠脚蹬树干,双手扯住轻纱,也攀上来了。

    两人并未弄得身形狼狈,身姿极灵便、优美,看呆了院墙外面的一干人。

    绿菠上了树,还不松手,笑道:“四姐姐,我就这么荡过去了。等下去了,我接你。”

    说完,用力一蹬,往这面荡过来。

    青蒜听后往这边看,一眼看见英武帝等人,顿时惊住了,想要唤住绿菠也来不及了。

    绿菠在半空中也看见了皇上,“啊”地惊叫一声。

    英武帝怕她出事,忙飞步抢上前,张开双臂接住她。

    绿菠先傻傻地看着目光炯炯的皇上,忽然道:“我是第一个到的。”

    英武帝饶有兴味地点头道:“不错。你是第一个到的。”

    绿菠又道:“那我就是皇贵妃了?”

第640章 我不是好人

    请支持原野新书《田缘》。

    ***

    英武帝看着怀中一脸兴奋的少女,不动声色地问:“你很想做皇贵妃?”

    绿菠眨了眨长睫毛,也困惑起来。

    起先,她是想进宫的,但那是为了帮三姐姐;如今,三姐姐已经出宫了,她究竟要不要做皇贵妃呢?

    然只顿了一瞬,就理所当然地答道:“那当然了。我大姐说,不想做将军的军士,不是好军士;那就是说,不想做皇贵妃的妃子,也不是好妃子。做人得有志向,朝廷的大臣还都想当宰相呢!”

    一席话听得英武帝目瞪口呆,有这么比的吗?

    “你大姐还说什么了?”他低头问道。

    “我大姐还对我们说,既然进了宫,就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输了气势。”绿菠脱口答道。

    这确实像玄武将军的行事风格。

    可是,那是你大姐,你跟她完全是两类人,明白吗?

    英武帝对着斗志昂扬的少女,十分的无语。

    上次在紫月湖的湖心岛上,他因为关注香荽太多,因此没特别留心绿菠,今日这番审视下来,满心不解:张家怎会养出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儿?

    不应该呀!

    正愣神,绿菠忽然想起青蒜来,忙仰头对那边树上叫道:“四姐姐,你快下来。”一边挣扎着要下地。

    可英武帝死不放手。

    他也抬头望向青蒜。

    青蒜见那个威严的帝王好整以暇地抱着五妹妹,丝毫没有接她下来的意思,分明要她自己努力。

    不下去是不成的了。

    她便一咬牙,双手挽住轻纱,也往外荡了过来。

    众侍卫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却无人上前相助。

    这些女子,若是被皇上选中,那就是皇上的女人;就算不能选中,那也是豪门千金,不是他们能碰的。皇上不开口,谁敢上前?

    青蒜本不害怕的,但被这么多男人盯着,难免紧张。

    荡过来后,顺着轻纱下滑。结果一不小心溜到了头,失手掉下来。慌忙疾步前窜,稳定身形。

    绿菠急得大叫,双拳捶向英武帝肩膀,无不幽怨地瞪他,仿佛在说“你不接,还不放我下来接,什么意思?”

    英武帝这才松手放她下地,道:“没事了。”

    绿菠忙看向青蒜,果然站稳没事了。

    原来,一名龙禁卫将领终究看不过,上前搀了她一把,这会儿正惶恐后退,朝英武帝跪下了。

    英武帝看了他好一会,才淡声道:“起来吧。”

    这时,绿菠高兴地拉着青蒜过来拜见,又请求说,她口渴了,想喝水。

    “口渴?想是蜂蜜吃多了。”英武帝戏谑道。

    绿菠和青蒜一齐低头。

    那蜂蜜吃多了,实在齁得嗓子难受。又不敢乱喝生水,一怕生病,二怕喝多了水要如厕。她们可不敢在野外如厕。因此,这会儿上面口渴,下面尿急,说不出的不舒服,急着要去解决。

    英武帝问了侍卫,知道其他女子还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到,便领着她们姐妹往殿内去了。

    等喝了水,又如厕过后,才奉召去殿后静室见皇帝。

    英武帝打量姐妹二人,目光落在绿菠身上。

    就是她了!

    绿菠和青蒜见房内无人,忽然对英武帝跪下了,“皇上,臣女三姐姐并没有招来百鸟朝凤,那些鸟儿都是臣女招来的……”

    话未说完,英武帝沉喝道:“住口!”

    绿菠见他陡然翻脸,吓了一跳,又羞又怕。

    青蒜也呆住了。

    原来,香荽的事在宫里传得更厉害,她们都有耳闻,因此心急的很。刚才过后,绿菠觉得她一定会留在宫中了,才大着胆子向皇上澄清此事。

    英武帝命外面人都退远,方才严厉地吩咐道:“记住了:永远不许再提这事,也不许你再吹口技逗引鸟儿。”

    绿菠和青蒜都惊愕不已,皇上居然什么都知道。

    英武帝看着绿菠,心头也有些疑惑。

    他已经决定要封她为皇贵妃了,这难道真是巧合?

    半个时辰后,英武帝命人请皇后来到殿前,准备宣布选妃结果。

    众女也都陆陆续续到了,无不累得花容褪色。

    崔寒烟是继张家姐妹之后第二个到的。她看着娇艳如花的张家姐妹发呆,不明白她们怎能走得如此快,却又不形容狼狈。

    英武帝注视着她,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恭敬地回道:“臣女自进院后,从前门一直拜到后门,那位高僧就放臣女进来了。”

    英武帝听后,扫一眼她衣裙上的灰尘,微微颔首。

    英武元年三月一日,选妃结束,总共选了八名女子。其中,大理寺卿张杨之女张灿儿被封为皇贵妃,曹蕙、赵翎、姜珂等女或被封为嫔,或封为贵人、常在。

    绿菠越过嫔妃和贵妃,直接封为皇贵妃,仅居于皇后之下,羡煞无数女子,满心嫉妒自不必说。

    崔寒烟被封为太子妃。

    上次御花园之事虽然未查个水落石出,然英武帝心中明镜似的,这太子妃之位,就与姜家无缘了。

    青蒜则被送出宫去自行婚配。

    傍晚,白虎王府后花园内,秦霖身穿紫红箭袖,正和紫茄并肩徜徉在花间小径上。

    “你叫我来,不是看花的吧?”他柔声问少女道。

    “王爷有没有法子帮香荽妹妹?”紫茄含羞瞅了他一眼,问道。

    香荽的事一直悬着,她可急了。

    说起来,香荽还是被她连累了。

    “这我可没法子。”

    “王爷没用心。往常那么难的事,你不都解决了。”

    “紫茄,你真是高看我了。”秦霖忍不住笑起来,解释道,“我身份特殊,不便出面。”

    紫茄听后面露失望之色,轻叹了口气。

    秦霖不忍,便低声道:“你不用发愁。依我看,这事没大碍了,皇上肯定会下旨赐婚的。”

    紫茄惊喜地问:“真的?”

    秦霖点头道:“张家和王家都在使力,这你是知道的。其实,就算什么也不做,最后皇上也会下旨赐婚。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我,便再不喜香荽,也要将她留在宫中;既放她出来,必定要她嫁人,断没有让皇家声誉受损的道理。皇上迟迟不下旨,应该另有用意。”

    驱使得张家和王家倾尽心力,好厉害的帝王心术!

    紫茄听了彻底放心。

    春风绵软、花草繁盛,两人静静地走着,偶尔悄声低语,无限情意和喜悦便倾泻出来。

    “走,去那湖边。瞧柳叶全抽齐了。”

    “这里再好也就这样。清南村的小清河边,那柳树才美呢!”

    “想回老宅了?”

    ……

    两人正转向湖边,一个丫头从园门口匆匆跑过来。

    紫茄的丫鬟慧儿跟在他们身后,听见响动忙回身拦住,低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忙急火的?”

    那丫头笑灿灿地说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选妃结束,张五姑娘被封为皇贵妃了。我在老太太那听见这话,就来告诉姑娘一声。”

    紫茄在前面听见,忙将那丫头招到面前细问详情。

    待听完,秦霖失声笑道:“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连他也猜不透英武帝为何会如此选妃。

    等丫鬟退下后,他细思这事,不禁笑了又笑,直摇头。

    紫茄却凝视着他,轻声问道:“你后悔不后悔?”

    秦霖一愣,转脸望向她黑眸,立即被吸入那两汪沉静的深潭,“后悔什么?”

    “你原本也可以这样选妃,广罗天下美女的。”

    “娶那么多女人干什么?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紫茄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波光粼粼。

    秦霖仿佛置身那潭水中,随着波澜起伏。

    好一会,他瞥见道旁有一丛玫瑰,紫红花儿,娇艳明媚,便弯腰从枝头掐了一朵,替紫茄簪在发间。

    “别以为我有多好,我可是个坏人。”他轻笑道。

    “坏人?”紫茄疑惑了。

    “要是我不坏,就不可能活下来,早死了;要是我不坏,也不能开创安国;要是我不坏,根本无法娶你!”秦霖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告诉她,他是个“坏人”。

    紫茄愣了会,才抿嘴笑了。

    见前面柳树下有条长椅,秦霖拉着她走过去,从腰间扯出一条帕子,掸了掸灰尘,扶她坐下。

    他自己也挨着她坐了,对着她又道:“你别以为我有多好。我因为从小生活在荣郡王府,见惯了许多女人闹腾,才不想多娶的。”

    紫茄忙问:“好多女人吗?”

    秦霖点头道:“在荣郡王府,少爷一成年,房里就要放通房丫头。一为学习人事,二来也免得在外被女色所惑。我因为是宁王之子,身边伺候的女子更多。这么算来,上至荣郡王,下至世子等兄弟,妻妾无数,每日都有事端。”

    紫茄讶异地问道:“她们……老吵架?”

    她想象中,娶许多女人一定会吵架。

    秦霖道:“何止吵架!就拿荣郡王世子来说,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却偏偏疯狂痴恋一小户人家女儿。那女子也是一样,山盟海誓,只要能跟他相守,什么名分都不计较!等费了许多手段和心力弄回来,世子妃也没不容她,才过了一年,就要死要活地闹着要名分了,说人家都瞧不起她。你说,难道她事先就没想到这个?”

    紫茄道:“想是她也没料到日子会这样难过。”

    秦霖点头道:“正是如此!这还算好的了。最可怕的是我二哥,他喜欢上了一个烟花女子,费心弄回来做妾。你知道,像我们这样人家,烟花女子生的孩子,是不能自己养的,加上她的身份,常受气。接连抱走两个孩子后,第三胎又生了个女儿,老王妃便又要抱去养。你猜怎么样?”

    紫茄问道:“怎么样?”

    秦霖道:“她当着众人面把孩子掐死了!”

    紫茄惊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浑身发抖。

    秦霖忙握住她的手,轻拍了两下,接着道:“从那以后,除非我想娶一个女子为妻,我再不信其他女子的话。我不信她们会为了我无怨无悔。她们要的其实很多:有了名分还要真心;即便对她真心,她又想要全部——不许你对其他女子有情意,而这些,我一定给不起。我只能对我的妻子做到名分和真心一齐交付。”

    说着,他的目光深远起来。

    他想起了图兰。

    他不肯纳她,本是为了她好,可是,她竟然自荐为英武帝的妃子,真是不知死活!

    紫茄担忧地问:“照你这么说,那绿菠在宫里……”

    秦霖忙道:“她不一样,她不是已经被封为皇贵妃了吗!加上张家势大,皇上也会对她另眼相待的。”

    紫茄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你……那些伺候你的女子,现在在哪?”

    秦霖瞅着她一笑,摇头道:“不知道。”

    紫茄一时不知如何说,只沉默。

    秦霖揉着她的手掌,轻声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坏?等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的。”想了想又道,“我也不会再弄别的女人回家。”

    紫茄看着他用力点头道:“我相信你。”

    秦霖扬眉笑道:“你当然该信我。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倒是你哥哥他们,别看现在都深情的很,将来怎样,那可说不准!”

    紫茄嗔怪道:“不许说我哥哥!”

    秦霖笑着望向左边,黄豆正匆匆走过来。

    这个三舅哥,老是喜欢跟他作对。

    紫茄也看见了,忙道:“三哥来了。”

    黄豆笑道:“青蒜和绿菠回来了。绿菠封了皇贵妃,定在三月十五进宫。爷爷奶奶要去道贺,叫你也去,说姊妹们相聚的日子不多了,去说说话。”

    紫茄忙答应,站起身来。

    黄豆来到近前,看看紫茄,又审视地看着秦霖,问道:“刚才说什么呢?”

    秦霖也起身,和他兄妹一起往园子外走,一边道:“说你呢。猜你将来会不会纳妾。”

    黄豆愕然道:“怎么说起这个?”

    紫茄忙要打岔,秦霖却不管,把前话重述了一遍。

    谁料黄豆点头道:“有道理。不过,那也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谁能料定以后的事呢?眼下,我们是不会的。”

    秦霖摇头,显然不信他。

    黄豆道:“你别不信。我们虽不是什么大贤之人,上有长辈管着,身边有媳妇管着,自己又肯收心,不会胡来的。我告诉你一个笑话:前日有人叫大苞谷去春香院喝花酒,他不去。他说,家里有美貌的媳妇,还有好些漂亮丫鬟,倒去那地方花冤枉钱。”

    秦霖顿时哈哈大笑,紫茄也低头忍笑。

    黄豆笑道:“这小子是绝不会在外养女人的。怕是女人倒贴银子找他,他还担心有首尾,将来害他亏本呢。”

    秦霖忍笑道:“那是肯定的。”

    三人出了园子,秦霖告辞,紫茄随爷爷奶奶去玄武王府道贺不提。

    第二日早朝议事罢,英武帝便降下旨意:翰林院修撰王穷协助烧制玻璃和出使安国有功,朕予以赐婚,与玄武王之三妹张水儿结为连理……

    香荽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第641章 小果蔬们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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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从香荽被赐婚后,张家和郑家就忙乱起来。

    先说郑家,紫茄三月八日出阁,这是早定好的,郑家和张家一直在忙;不但这两家忙,连礼部和皇族也忙;不但礼部忙,甚至整个大靖和安国都关注此事。眼看这日子就要到了,都全力奔走。

    因为紫茄出了事,青山的婚事也耽搁了。等准备筹办的时候,又因为青龙王的身份,只得退后一步,让侄女先嫁。

    所以,郑家嫁完紫茄,紧跟着就要帮青山娶媳妇。

    再说张家,绿菠三月十五进宫,这是迫在眉睫的事;香荽被赐婚,张家不急着嫁,可王家急着娶呢;香荽和绿菠要出阁,可上面还有红椒、山芋、南瓜等兄姐的亲事都没解决。

    王丞相得了圣旨,乐呵呵地带着媒人上玄武王府赖着不走,说王穷乃小辈里的长兄,连弟妹都成亲了,这婚事断不能再耽搁了,力逼着张家答应赶快嫁女。

    赶快是多快?

    张家头疼不已!

    张槐召集张家所有说得上话的男女,连出嫁的姑奶奶小葱都请回来了,大家汇聚在老太妃屋子里,紧急磋商。

    南瓜兄妹们不甘寂寞,都躲在后堂偷听。

    听板栗分析了一遍当前情势后,郑氏首先道:“咱们家本来就不讲究那些死规矩,也别遵照长幼顺序了,谁的事定了,谁先成亲。绿菠是没的说,三月十五送进宫;香荽也留不住了,就答应王家吧,两家商量着办;红椒的亲事也基本定了,既这样就赶在香荽之前,好歹她是姐姐;山芋他们都退后一步,等选好了媳妇再办。若是赶着寻亲,忙中出了错,找了不合适的,那可就一辈子毁了。”

    众人都点头,都道这话有理。

    因此算来,这两三个月工夫里,张家接连要嫁三个女儿,实在是太赶了。

    谁知板栗又道:“娘说得轻巧,娘怎么忘了一个人?大苞谷的亲事也拖不得了。按海上季风推算,黛丝的娘家人大概四月份就要到了。人家在海外,万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咱们还能拖着婚事不办?要是把黛丝娶了,珊瑚就不能不娶。”

    众人听了一齐叹气,都道忘了这茬。

    张槐郁闷地说道:“他不是已经在宝石国成亲过了么!再办,就是圆房了。还有,他不是发誓说,不考中进士不成亲吗?这要怎么办?”

    这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已经不能当笑话了。

    众人再次蹙眉,觉得家里数这小子事多。

    张杨摆手道:“算了,别为这事伤神。办就办吧。等宝石国的送亲使团进京,怎么也该到五月了。再算上筹办准备等事,七八月成亲也不算晚,这不跟眼下错开了。至于他发的誓,那是他自个的事。他有本事就憋着,等中了进士再圆房。”

    想想又加上一句:“真要是这样,我真就服了他!”

    众人一齐哄笑。

    郑氏却认真道:“是不能圆房。他才多大呀!”

    于是,大苞谷的事也定下了:初步定于八月成亲。只成亲,不许圆房。

    接着,又往下商议。

    后堂,他兄弟姊妹们对着大苞谷都笑翻了天,唯有山芋没吭声,蹙眉想心事。

    外面又谈论起青蒜的亲事。

    原来,青蒜出宫后,与香荽不同,上门求亲的不计其数。

    人都知道她在选妃中与妹妹最先到达慈安寺,但皇上只选一个张家女进宫,张家五女乃嫡出,所以她才落选了。若不然,她就是皇贵妃。因此,求亲者趋之若鹜。

    正赶上会试放榜了,连新进的贡士也来凑热闹。

    一直没说话的张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都嫁了,连青蒜也不留着,这家里还剩什么?你们都忙得不见人影,就剩下小苞谷和念祖两个小鬼头。我一个老婆子,我活着有啥劲头?”

    张杨急忙起身,上前解释道:“娘,我们商议青蒜的亲事,不是马上嫁她。这姑娘家不比小子,小子若是耽搁了,他还能等下一拨的女孩长大;姑娘家若是耽搁了,再找合适的就难了。”

    板栗也道:“奶奶不知道,好些人上门来求亲呢。不趁着这机会帮四妹妹寻个合适的,往后哪再找这么些人来?”

    张老太太依然不满,总觉的定了亲,离出嫁还远吗!

    众人好一顿劝,都说就算寻了合适的,成亲的日子至少定在两年后,老太太这才罢休。

    山芋在后堂呆不住了,走出来道:“爹,娘,我有话说。”

    张槐忙问:“你想说啥?”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他。

    山芋面对众人灼灼目光,又感觉身后弟妹们都竖起耳朵静听,不禁有些发憷。然想起即日起,兄弟姊妹们娶得娶、嫁得嫁,都要成家了,不知为何,心里躁动的慌。因此鼓起勇气道:“我也相中了一个人。”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板栗疾声问道:“是谁?”

    有前车之鉴,他生怕弟弟再弄出意外来。

    山芋没有立即说,但被众人看得心发紧,想起前事,也担心害怕起来。他且不管别人,对着郑氏道:“娘,这一回,你可要为我做主。我一定要娶我相中的。”

    说着,老大一个魁梧的身子,挤坐在郑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垂下头,神情十分委屈。

    郑氏也心疼起来。

    这些儿女里面,就数这个儿子最实诚,她未免偏护些。

    “你到底喜欢谁,跟娘说。”

    “那你们要先答应我,再不能这呀那的。”

    板栗急了,叫道:“哎哟我说二弟,你倒是说喜欢谁呀?你这么逼着我们先答应,难不成……”

    他满脸疑惑,或者说满脸恐惧——

    山芋可没上过青楼,应该不会喜欢烟花女子吧!

    张槐、张杨,还有小葱,都望着山芋,等他说。

    张老太太撇撇嘴道:“山芋,只要你不弄些乱七八糟的人来,不往我们心里添堵,随你喜欢谁,管她穷也好、丑也好,我们都不嫌弃!”

    山芋忙道:“哪能呢!她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呢。”

    郑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再不说,娘可不睬你了。”

    山芋脸红了,凑近郑氏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郑氏惊讶道:“是她?这……这能成吗?”

    板栗不满地叫道:“娘!”

    怎么都吊人胃口呢!

    郑氏急忙抬头对大家道:“是慕棋。”

    李慕棋,是李敬文的小妹子,小葱的小姑子。

    众人呆了一会,哄然叫道:“好啊!”

    板栗道:“可是山芋,人家慕棋……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说着看向小葱。

    说起来,李家几个闺女,数这个小的长得美,又灵泛,和香荽人品相近。众人私心里觉得,山芋有些配不上人家。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出来。

    若以一般人的眼光,玄武王府有财有势,没有配不上的。可张家向来看人不看家世。山芋在兄弟里面偏拙,相貌和才情都不如南瓜、花生等人,所以大家担心。

    小葱也不敢大意,忙道:“我先回去,探探我婆婆的口风再说。”

    张槐点头道:“你别问,叫敬文去问。要是不答应,也不至于伤了脸面和气。”

    山芋见大家这样,生气了,自尊受伤了。

    他站起身,赌气道:“怎么慕棋就看不上我了?慕棋说了,她最会看人的,嫁给我准没错。哼,她还说,我们家数我最实诚,将来对媳妇肯定好;换了南瓜、花生、玉米和大苞谷,那可就说不准了。学问好的,通常一肚子拐,我这样的最牢靠。她还说,她爹娘也常在家夸我呢。”

    众人都听呆了。

    这么说,慕棋已经答应他了?

    这时,南瓜等人从后堂涌出来,一齐抗议。

    南瓜道:“二哥,有你这样的么?慕棋中意你,也犯不着踩我们兄弟几个。怎见得我们将来就对媳妇不好?这话传出去,还有人肯嫁我么!”

    会试放榜,他高中第十名,正春风得意。再者,他私心里觉得慕棋的话用在大苞谷、花生和玉米身上还差不多,他可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无论谁家女儿嫁了他,都是想不到的福气。

    花生也大叫道:“对!她自己狡猾狡猾的,还嫌我们不实诚。我说二哥,你不能娶她,这丫头一肚子鬼心眼,回头你肯定被她管得死死的。”

    山芋冲口道:“我乐意!”

    花生哑然,众人大笑。

    玉米也不满道:“我可就一个媳妇,还没娶回家呢。我又没像有些人一样,弄两个媳妇搁在家,还弄许多猫狗,慕棋凭什么说我?”

    大苞谷立即瞪他道:“你这是说我呢?我怎么了?我不就有两个媳妇吗?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就说我不够实诚。我觉得我们家数我最实诚。”

    众兄弟哗然起哄,一齐鄙视他。

    板栗大喝道:“都别吵了!”

    看向张槐和郑氏:“爹,娘,这怎么办?”

    郑氏和张槐相视一笑,道:“怎么办?我跟你爹亲自上李家去求亲!”转向张老太太,“娘也去。”

    只要慕棋愿意,按李家二老的性格,这门亲算差不离了。

    张老太太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好!慕棋好!我喜欢那女娃。哎哟山芋,你咋不早说哩?这么大的好事,早些说,没准早帮你把媳妇娶回来了。”

    山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她叫我安心大考。虽然不一定非要我中进士,但要是考中了,也体面不是。”

    他本来是要等会试过后跟爹娘说的。

    谁知选妃一结束,妹妹们都要出嫁,他身为年纪长的哥哥,却被晾在一旁,着实难堪。若没有人选就罢了,现已经选好了,还等什么,因此才跳了出来。

    众人便喜气洋洋地商讨起来。

    为何这么高兴?

    刚才说的都是嫁女,忙一场,连人带嫁妆都送别人家去了;娶媳妇就不同了,那是连人带嫁妆抬进门来,当然高兴了。

第642章 果蔬争辉

    因为山芋插了这一段,众人将他的亲事也列为当务之急,就算不跟妹妹们挤在一块,最迟也不能比大苞谷成亲的日子迟。

    板栗掰着指头数了数:“先绿菠,再红椒,再香荽,再……山芋,再大苞谷……还有谁?”转向南瓜,“南瓜,你有没有中意的媳妇,趁早说出来。一只鸡是养,一群鸡也是养,横竖咱们今年就忙这事了。”

    大苞谷抢着道:“三哥就是有,也先缓缓。这几桩亲事办下来,还不把咱累死了。我倒想缓缓,就是不行。”

    南瓜笑而不语。

    谁知小葱插话道:“不成!真要是定了慕棋,山芋的亲事也得赶快。”

    张槐忙问为何。

    小葱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她和李敬文已经定于三月底去往漠西任上。他们夫妻一走,李敬武又不在京城,她公婆住不惯,必定要回清南村,那这亲事怎么办?

    无论是凭她公婆在京发嫁小姑子,还是等回清南村再发嫁,都麻烦,都不如趁她和李敬文在的时候发嫁来的妥当,因为两人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

    板栗惊倒,叫道:“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山芋的亲事比香荽还要急?”

    小葱重重点头。

    板栗哀嚎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槐踢了他一脚,骂道:“大好的喜事,叫你说得跟什么似的。”转向小葱,“你和敬文不能晚些时候走?等六月再走也不迟。再不然,敬文先走,你生完了孩子再走。你这样去了漠西,我跟你娘也不放心。”

    众人纷纷道是。

    小葱垂下眼睑,道:“爹,朝廷的事,哪能徇私呢。你闺女要是没做将军,凭他怎么样都行;既做了女将军,就不能让人说闲话。我自己就是大夫。我如今也收了几个弟子,到哪生孩子都不怕。”

    很奇怪,板栗没有挽留妹妹,而是帮着说话:“爹,娘,小葱是咱大靖独一无二的女将军,不能让人说闲话。三月底走就三月底走。山芋的事赶一赶,也不是来不及。生孩子么,等小葱怀到六七个月的时候,咱们再派人去伺候。”

    郑氏满心不情愿,也没法子。

    张槐直咧嘴,对张杨道:“这要忙成什么样?”

    张杨笑道:“只好偏劳大哥了。我衙门里还不能丢下不管。”

    张老太太拍手道:“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板栗媳妇偏也怀了身子,帮不上忙;我又老了,也不中用;杨子媳妇倒能帮忙,就是身子也不大好,这下全指望槐子和菊花了。”

    板栗忙道:“瞧奶奶这话说的,我们都不算人么?你孙子我指挥千军万马的,办这点事还不容易。”又指向南瓜兄妹,“还有他们呢!养了这么大,白费了许多粮食,这会子都要拉出来用。再说了,等紫茄嫁完了,小舅舅也娶亲了,外婆一家也能过来帮忙。”

    郑氏点头道:“不错。趁着这机会,山芋、南瓜、花生、玉米、大苞谷,还有她们姊妹,都不能闲着。等下我们把事情归拢归拢,按先后次序、轻重缓急分派,各人领一样事。办好了有奖,办砸了全家通报,叫他丢人!”

    南瓜听了还没怎么样,花生等人跃跃欲试,又是笑又是叫,嚷嚷不停。

    小苞谷忙问道:“娘,我做什么?”

    郑氏道:“你的责任尤其重大。你想,家里这一忙起来,你那些侄儿外甥们都没人管了,说不定就会惹出什么事。你的任务就是带着他们玩,看住他们,千万不能惹事,更不能被人拐了去。”

    小苞谷一听,果然这事不小,忙郑重点头答应。

    板栗站起身,大喝道:“即日起,玄武王府全力备战。”

    众人哄堂大笑。

    于是,也不分老小了,一家子都参加议事,香荽备下笔墨做记录。

    第一件,当然是全力为绿菠筹备嫁妆,主要由郑氏和曹氏领着他兄弟姐妹们备办。她妯娌两个还要抽空应对上门求亲的人,替青蒜择婿。

    第二件,张槐和郑氏明日就去李家,为山芋求亲。其余事等李家允准了亲事再议。

    第三件,今晚上,张槐郑氏就和刘黑子父子商议刘井儿和红椒的亲事,婚期要排在四月。因为山芋的亲事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定在三月下旬举行,这样大家也能喘口气。

    第四件,等山芋和红椒的亲事拟出章程后,后天张槐和板栗同王家人商谈,把香荽的婚事商定。婚期最好定在五月。

    第五件,就是大苞谷的婚事了。眼前实在顾不得了,只能等宝石国的使团进京后再筹备。

    三日后,等他们兄妹的亲事一定,就要筹备嫁娶。

    这中间,还夹着紫茄出嫁、青山娶妻,真是一丝缝隙也不留。

    于是一一分派,都忙碌起来。

    先说山芋的亲事,果然慕棋也相中了他。

    她有她的一番道理:说大嫂是将军,又是王爷的妹子,嫁给大哥这样没根基的进士,照样和美;还有她娘,嫁给她爹的时候,她爹可是穷得叮当响,连个住处都没有,可日子也和美,养了一群儿女,都争气。

    总结这两桩姻缘,她爹和大哥都是实诚人,所以才好。

    因此,她想自己比大嫂差远了,而山芋哥哥已经中了举,为人又实诚、可靠,配她绰绰有余。

    郑氏不禁对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为儿子高兴起来。

    李长明夫妻当然没话说,于是商议起婚事来。

    最后,议定两日后小定,三月十六日,待绿菠进宫后放大定,婚期初步定于三月二十八日,这样小葱和李敬文就晚几天走。

    山芋的亲事议定,就轮到红椒。

    和刘家商议后,将刘井儿和红椒的婚期定于四月十二日。

    为何不定在四月底呢?

    这是怕王家催逼香荽四月底就嫁,于是空了点余地。

    果然,等张槐、张杨和板栗约见王丞相后,他咬死不松口,说不能延迟到五月,因为他二弟——王穷之父云州巡抚王令宜四月进京述职,岂不正好趁便。

    张杨笑道:“老丞相,可不能催紧了。我们家最近事儿特别多,老丞相要是催紧了,忙乱之下嫁妆办不齐,吃亏的还是王家。”

    王丞相笑道:“无妨。就按张家规矩,备一份‘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即可。至于其他么,带上银票,等侄媳妇过府后再置办也是一样的。”

    板栗听了,差点没呛着。

    说笑后,张家人也觉得王穷父母在京难得,于是答应将婚期定在四月三十日。

    至此,他兄弟姐妹的亲事都定下了。

    正在这时,英武帝召见张杨。

    原来是为了青蒜的婚事。

    上玄武王府求娶青蒜的人中,有个叫郭真的,乃是御前龙禁卫统领。二十出头,家族凋零,只余他一人。他幼时即跟随英武帝,直到如今。

    郑氏和曹氏因为他是天子心腹,张家不便结交,于是置之不理。也曾告诉张杨,他也不看好此人。

    谁知英武帝叫了张杨来,再提此事。

    “前次在慈安寺,张四姑娘从树上跳下时,他曾扶了一把。过后,朕准备御赐婚姻的,因怕不妥,才搁下了。四姑娘出宫后,好些人上门求亲,他听说后,便也去了。怎么,爱卿看不上他?张家不是最不忌出身的吗,只要人品才情好就行。”

    张杨心下一动,猜测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绝不是为了心腹找个媳妇这么简单。

    然这不是国事,是家事,所以他并不惧,沉声道:“请皇上容臣回去与家人商议后,再来回禀。”

    英武帝摇头道:“不必回禀。朕叫爱卿来,就是说一声,朕曾经想赐婚的。至于选不选他,爱卿自主便了。”

    张杨忙点头,告辞出去。

    回家后,和兄嫂等人叫来青蒜和绿菠询问在慈安寺的情形。绿菠忙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青蒜听说那个扶了自己一把的龙禁卫将领也来求亲了,不禁出神。

    扯着轻纱从树上荡过围墙,对她来说并不难。然绿菠跳下去时被皇上接住;轮到她时,皇上却置之不理,那些侍卫也都不敢上前。她不免又尴尬又发憷,因此掉了下来。

    踉跄不稳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胳膊。

    她蓦然转脸,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睛,还有微红的脸。

    等她站稳后,他忙不迭松手,然后跪在皇帝面前请罪。

    当时,她真的很感激。

    没有皇帝的命令,无人敢上前帮助她。唯有他,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上前相扶。这样的人,心性能差到哪去?

    心下计较停当,对张杨道,这门亲她愿意,并把理由说了。

    张杨并未任顺从她,道:“这事先不急。让你大哥去查查他的根底再说。你年轻识浅,哪里知道,凡在皇上跟前行走的人,都有些手段的。仅凭这一件事,尚不能认定他的品性为人。”

    青蒜觉得父亲说得有理,便低头不吱声了。

    于是,板栗便去找在龙禁卫任职的青山查询郭真底细。

    青山道,郭真幼时生长在皇上潜邸英王府,十二岁随英王去西北,所有经历都是跟在英王身边发生的,查是不能查了。但凭他素日见过的印象来看,觉得郭真还不错,并非欺上瞒下、阴险狡诈之徒,也不是八面玲珑的阿谀之人。

    板栗觉得这话太笼统了,不值什么。

    他寻思了一番,叫了大苞谷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话。

    大苞谷就去拜见太子秦旷。

第643章 金龟婿

    秦旷近日心绪很差。

    虽然他不忍香荽难过,在她的亲事上推了一把,但真等到王家和张家携手筹备王穷和香荽的婚事时,那心里就跟油煎一样,痛苦难耐!

    见大苞谷来问郭真,又是为张家挑女婿,便没好气道:“他不好,父皇也不会看重他了。”

    大苞谷察言观色,不再提郭真,而是看着他笑。

    秦旷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正要呵斥,忽听他道:“前日我们兄弟姊妹一块说闲话,谈起咱大靖的盛况、皇上的英明,三姐姐道,太子殿下也是少见的仁义储君,这太平盛世的日子将来还要延续下去。我们哪,都赶上这好时候喽!”

    秦旷听得一呆,发起怔来。

    “太子殿下?殿下想什么呢?”大苞谷唤了好几声,才将秦旷唤醒,“将来小的到海外为殿下开疆拓土,帮殿下找稀罕物回来……”

    秦旷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吹吧。眼下还不赶紧温书!不中进士,本宫瞧你永远不能圆房。”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大苞谷也笑了。

    两人又对答几句,秦旷便道:“郭真从小就跟着父皇。父皇识人的眼光你还信不过,还问什么?”

    大苞谷急忙道:“太子殿下,郭真有本事,这是一定的。可是我们家挑女婿吧,别的都好说,唯有一样不能马虎,那就是品性一定要好。殿下就跟小的说说,这郭真为人怎么样?”

    秦旷认真想了想,道:“那也不会错。这郭真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最是忠义了。四姑娘若是嫁了他,除非张家谋反,令他左右为难,否则,他绝不会对四姑娘有二心的。”

    大苞谷吓一跳,叫道:“殿下,有这么打比方的吗?”

    秦旷微微一笑。

    大苞谷回去后,如实跟小叔大哥回禀了这话。

    青山也在龙禁卫同僚那儿打听得许多郭真近况,都说这人是个可信之人,并无不良恶习。

    板栗又知会冰媒,引郭真来王府,张槐张杨等人都见了。

    主客问答之间,这郭真面对板栗和张杨,开始还有些拘谨,几句话后,便露出真性情,是个磊落爽快的男儿。

    张杨便去回了张老太太,把青蒜这门亲应下了。

    双方只先交换了庚帖,一切事都等五月后,张家嫁娶完毕再商议。但张杨先撂下话来,婚期至少等一年后,不然张家连嫁四女,老太太心里过不去。郭真无不应允。

    这下,张家便全力备办起红椒姊妹的嫁妆来。

    经两房商议后,每人按八万银子备办嫁妆。

    并非张家豪富,银子多得没处使,其实这一下就把近年的积蓄耗去大半。只因郑氏始终把儿子和女儿同等看待,觉得女儿出嫁后,张家的家产再与她们无关,因此在嫁妆上补偿。

    张槐和张杨都没话,板栗也不在乎,于是定夺下来。

    郑氏又道,明面上还是按万八千的标准来办,除了田产庄子等产业,再各带五万银票。不然,张家数月间连嫁三女,嫁妆全在明面,人家还以为张家好有钱呢。

    眼瞅着,就到了紫茄出嫁的日子。

    张家老小倾巢出动,去郑家帮忙,只留怀孕的周菡看家。

    白虎王府人声鼎沸,外面一应事都由张槐父子调度,郑氏则亲自坐镇内宅,郑家父子婆媳等人只管迎来送往,或各处支应。

    头天送妆,“十里红妆”本是个比方,今日成真了。

    那边青龙王府唱单的人嗓子都喊冒烟了,这边白虎王府的嫁妆还没出完。

    郑家也不想太惹眼,给紫茄准备的嫁妆明面上不落身份,大头则用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装着,交与了紫茄。

    可是,除了公中准备的陪嫁,从郑长河老两口开始,郑家上下老小都有私房另送;再到郑氏这个姑姑,小葱这个表姐,还有其他来添箱的亲友,七七八八凑一处,想不惹眼也难。

    老郑家隔了二十多年再次嫁女,又嫁的是青龙王,自然大手笔;可秦霖不仅是青龙王,还贵为一国之主,郑家陪嫁再多,他不会动心,他只要紫茄。关注此事的是朝廷上下和京城百姓。

    面对青龙王和紫兰郡主奢华的婚礼,京城一片沸腾。

    那是飞在云端的龙凤,他们只能仰望!

    这一日虽然不是正日子,种种欢腾热闹却是一笔难尽,也不消细说。

    第二日一大早,无论是青龙王府还是白虎王府,都喧嚣起来。礼部和皇族人都聚集在青龙王府,朝廷百官则聚集在白虎王府。

    之前婚事所有程序都由礼部和皇族宗令联手操办,到迎亲这日,秦霖亲自出面了。

    他叫来赵衡,吩咐道:“今日皇上会亲临王府,切不可大意。咱们的人,全部退守到三层仪门内,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出来。外面安全防护由龙禁卫接管。”

    赵衡一连答应几个“是”。

    秦霖又调转目光,对四个年方豆蔻的侍女道:“风霜雨雪,等王妃进门后,你们四人就跟着王妃了。记住,王妃好你们便好;王妃若不好了,你等休想好!”

    风霜雨雪四女齐声道“是!”

    秦霖又唤来巴音亲王,安排迎亲事宜。

    皇族是秦霖的本家,这迎亲当由宗令赵王安排;但巴音亲王作为安国的亲王,代表的是安国臣民,迎接的是他们心中的皇后,自然要去的。

    不但如此,早在二月间,等天气稍微和暖后,安国宰相高凡就派人送了九对十八名权贵子女入大靖。全是精选的五六岁到七八岁、长相出色、聪明伶俐的童男童女。一是为秦霖大婚添喜庆,二来让这些安国的权臣子弟见识天朝上国气象,以励其志。

    镇守玄武关的胡钧丝毫不敢大意,派了一万人护送这批孩子进京,生怕出事。

    他们是前日才赶到京城的。

    目前,这些孩子由布日固德管着。

    秦霖又招来驻大靖使臣曾鹏,还有杨真,吩咐他们配合宗令赵王安排婚仪、调度一切。

    说话间,赵王等人都到了,于是都忙碌起来。

    迎客、安排宴席、迎亲……其喧嚣繁华难以尽数,单表从清华街到长安大街这一路,观看百姓何止一二十万。

    便是那挤不进来的也不甘寂寞,在别处街道上,或酒楼茶肆,或赌场妓院,或大街小巷,聚集在一处议论。

    若是有那看到一鳞半爪现场情形的过来一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越传越走样。

    白虎王府,凤冠吉服的紫茄正在拜别亲长。

    虽说秦霖要在京城住几年,但对于郑家人来说,紫茄这一出门,便意味着已经嫁往北国了,因此伤感不舍。

    再不舍,也是要嫁的。

    吉时已到,不发嫁也不成。紫茄给爷爷奶奶和爹娘叩首后,郑氏替她盖上红盖头,由葫芦背着,往前面去了。

    兄弟姊妹们都不舍,从内院跟到前面。

    一时间,鼓乐齐鸣、各种烟火花炮争奇斗艳,道不尽的繁华热闹。

    人潮汹涌中,花生忽然看见一个人,顿时眼睛一亮,扯住玉米道:“瞧那人……”

    玉米纳闷道:“谁?”一面四处张望。

    花生道:“墨鲫呀!”

    玉米虽然没找着人,却明白他说谁了。墨鲫是郑家二表嫂锦鲤的妹子,随刘家人特地上京来为紫茄出嫁贺喜的。

    因问道:“墨鲫怎么了?”

    花生两眼望着墨鲫,喜滋滋地道:“我好长时候没见她了,长高不少。她还拿了我一条小鱼儿呢。”

    玉米道:“那是三姐姐送她的,有你什么事?”

    花生不满地回道:“怎么没我事?我要不给三姐姐,她上哪里得去?”

    玉米:“……”

    这问题争论好几年了,花生还不肯放下。

    前面在喊“起轿”,玉米也不管花生了,忙往前跑去,花生则往墨鲫那里挤去。

    秦霖并没有亲自来迎亲,而是由赵王之孙代替。

    当往来传信的人飞报,说白虎王府已经发嫁了,这边顿时严阵以待;不等花轿入门,英武帝玉辇先到了青龙王府街前。

    于是秦霖率一干人迎接圣驾。

    刚将英武帝让进正殿入座,外面花轿就到了。

    射轿门、跨火盆、拜堂……送入洞房!

    拜堂时,秦霖因没有高堂,是对着英武帝拜的,这也是皇帝为他们亲自主婚的意思。

    等掀开盖头,秦霖望着那熟悉的容颜,想起数月前挺身为她挡箭的情形,当时心碎神伤,与眼前的洞房花烛对照,巨大的喜悦灌满心胸,轻声唤道:“紫茄!”

    他柔情满怀,不能自已,蓦然间,觉得胸口一阵牵扯般的疼痛,顿时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紫茄正羞涩呢,见此情形大惊,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和全福人都慌了,忙叫人。

    秦霖浑身发软,被紫茄架着,挣扎道:“不要……紧,叫……徐……”

    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

    紫茄哪里还顾得上矜持羞涩,一边扶他往床上移,一边紧张地对丫头道:“叫徐伯来。就是徐太医。”

    丫鬟风儿早跟一阵风似的飘出去了。

    等待的时候,紫茄亲自为秦霖号脉。

    少时,便镇定下来,眉头又蹙起,似有不明之处想不通。

    很快,徐伯便来了,疏散了新房中伺候的人,问了王爷晕倒前的情况,也诊治了一番,才对紫茄道:“无妨。请王妃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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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