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主动争取的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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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掌灯后,郑老太太在自己屋里对儿媳妇刘氏道:“蝉儿在咱家这两年,我都看在眼里,这女娃是个懂事的。就是年纪小了些,要是定了,还得等好几年,才能跟葫芦成亲。不过,说是这么说,你还是先去问问葫芦,总要他乐意才成。不是我老婆子偏心——就偏心也是常情——咱们总要向着自家人一些。”
刘氏忙道:“瞧娘说的,我还能不晓得这个理儿?要是葫芦不乐意,将来就算成亲了,那日子过不顺,我做娘的就不心疼了?”
郑老太太点点头,嘱咐她问了再来跟她说。
不等刘氏去问,葫芦先找上爹郑青木。
他是这个家的长孙,最近长辈们整日嘀咕自己的亲事,只要留心的话,不可能不知道。
这不,小青莲就来给他充当耳报神了。
“奶奶说,蝉儿表姐比旁人都强,让娘来问你,把蝉儿姐姐说给你可好。”
葫芦听了无语。
蝉儿表妹自然是不错的,可是秦淼难道就不好了?
为何长辈们就没想到要帮他求秦淼呢?
青莲见大哥不吱声,也靠在他身上不吱声,兄弟俩瞪着那摇曳的灯火一起发愣。
好一会,葫芦才轻声对青莲道:“知道了。这事不要跟旁人说,晓得么?”
青莲点点头,道:“我不跟人说。大哥,我晚上就在你这跟你睡好么?”
葫芦微笑道:“好!”
他知道这个四弟人虽小,那嘴巴却紧得很,跟自己又亲,所以才让他去帮自己探听消息。
看看时辰不早了,问了青莲已经洗漱过了,刚想帮他脱了衣裳上床,忽听小娃儿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你不喜欢蝉儿姐姐,是不是?”
葫芦一怔,半响说不出话来,面上似笑非笑。
“哥哥,那你喜欢谁哩?”
平常不爱说话的小娃儿,忽然好奇起来。
喜欢谁哩?
他看了看小青莲,把他抱到膝盖上坐好,紧紧搂在怀里,心里有种冲动,想跟这个四弟说说自己的心事,这件连板栗也不知道的心事。
说起来,他跟板栗一直是无话不说的,可是,也不知为何,他把这件心事隐瞒了。
想起板栗表弟,他心里有隐隐的恐慌和戒备。
不等他开口,青莲忽然仰头,用细嫩的脸颊蹭着哥哥的下巴,小声道:“哥哥,我晓得你喜欢哪个,是淼淼姐姐。是不是?”
葫芦手一抖,惊问道:“你……你咋晓得的?”
连个小娃儿都看出来了,那旁人哩?
于是又急忙问:“你没跟旁人说吧?”
青莲见哥哥着急,忙道:“没跟人说。我猜的。哥哥身上一直戴着淼淼姐姐做的荷包。”
葫芦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用暗哑的嗓音嗔怪道:“就凭这个?那哥哥不还常戴着你小葱姐姐做的东西么!”
青莲睁着黑亮的眼睛道:“小葱姐姐是姐姐。”
这话说的,小葱姐姐当然是姐姐了。
可是,葫芦却明白他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小葱只是妹妹而已。
将小娃儿安置睡了,葫芦又去跟二弟黄瓜说了一声,告诉他青莲在他房里睡的事,省得他找不见人着急,然后又去了书房。
果然,郑青木还在书房看书,好像在查找什么东西。
他见大儿子来了,以为他是来看书的,也没在意。
葫芦静默了一会,又看了会书,等爹放下书揉眼睛,方才郑重开口,跟他说了自己不想跟刘蝉儿定亲的事。
郑青木很意外,没想到儿子是来跟他说这个。
他看着葫芦点头道:“你奶奶也就是这么提了下,定亲的事还要问准你。既是不乐意,我就跟你娘说一声。”
葫芦点头。
爷俩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说了两句话就静默下来,各自捧着本书看。
直到夜深,整个山村陷入沉睡,四处万籁俱寂,葫芦才轻声问道:“爹,为啥你们没想到帮我去秦伯伯家求亲哩?”
郑青木其实准备去睡了,可是他感觉儿子好像还有话,于是便等着他。
听得葫芦这么问,他真是诧异了。
儿子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是,他不是应该把这心事对他娘说,或者跟他菊花姑姑说么,咋跟他这个言语不多的爹倾诉了哩?
看着跟自己一样沉默寡言的大儿子,从牙牙学语长到跟自己一般高,看这情形只怕还要超过自己,如今也晓得求取想要的了。
他轻声笑了起来。
“淼淼是个好女娃。只是秦大夫家终究跟咱们庄户人家不一样,大伙有些不敢想这个。想是觉得淼淼那样的人,嫁到咱们庄户人家有些委屈了。”
葫芦听了这话,有些发呆:这算什么理由?
秦大夫和云姨除了不种田,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过日子,家中并不豪奢或者规矩森严,哪里有不同了?
再说,就算他将来不能取得功名,以郑家的家业,难道还会让淼淼下田干活不成?
郑青木微微抿了下嘴唇,心想儿子既然把心事跟他说了,当爹的该为他出头才是。
他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丢,撑着桌沿准备起身,一边对葫芦道:“爹晓得你心事了。蝉儿的事,就算了。淼淼那边,爹去找你秦伯伯。不过,你也要心里有个数,这事可没个准儿的。淼淼还小,秦大夫说不定会等两年才肯帮她聘人家。要不,咱们也等两年再去说?省得被推了没个退步。”
葫芦听了爹前面的话,正自欣喜,又听了后一句,急忙道:“不用等两年。若是秦伯伯和云姨看不上我,等两年也没用;若是能相中我,先定了亲,晚几年成亲就是了。我反正还要读书应试,也不急着成亲。”
郑青木听了这番话,心里好笑,怕儿子难为情,也没敢表露出来。
不急着成亲,却急着定亲,这是怕秦淼让旁人抢了哩。
也是,下塘集如今好些权贵富户,到秦家求亲的人肯定多的很,这事得赶紧了。
从书房出来后,葫芦觉得冬夜格外安详宁静,一如山村人平静美好的日子。解决了一桩心事,他的心神也松懈下来,立即觉得有些困倦了,自去睡觉不提。
隔天,郑老太太跟儿媳妇这些日子挑出来的长孙媳妇人选,都被儿子青木一句话打发了。
他说自己看中了秦淼。
郑老太太失声叫道:“嗳哟!这可咋办?菊花也说看中淼淼哩,说要帮板栗求。这是咋说的,咋你们兄妹俩都一个眼光?当年相看云岚也是这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葫芦跟板栗可是两个人,不比当年,咱家就你一个儿子。”
青木愣住了:菊花也看中淼淼了?
那是不是说,板栗也看中淼淼了?
若是这样还真不好办了。
到底咋回事哩?
郑氏其实老早就相中秦淼了。
她最近头疼的很:好容易打消了葫芦和小葱的姑表结亲,却又冒出葫芦跟刘蝉儿这对姑表兄妹,这些人为何总盯着亲戚,想要亲上加亲?
她是嫁出门的闺女,也不好插手娘家事太多,好在娘跟嫂子都说要问葫芦自己的意见。
若是葫芦中意刘蝉儿,也只好罢了。不然,人人都同意,她这个当姑姑的却反对,那嫂子刘云岚怕是以为她有另外的心思了。
因为此事,她害怕婆婆也给板栗来个亲上加亲,于是就想到秦淼。
若是能帮板栗定下秦淼,那就不怕了。
她正要找个机会问儿子意见的时候,青木就上门了。
听了哥哥的话,郑氏不禁失笑:“哥,咱俩想再多也没用,最后不还得看秦大夫跟云大夫的意思么!你既这么说了,那正好,你这个当爹的,也顺便以舅舅身份出面,你就去求秦大夫:说葫芦也好,板栗也好,黄瓜也好,青山也好,随便他挑。要是都不成的话,不还有黄豆嘛,黄豆也就比淼淼小一岁,也是能配的。”
青木正喝茶,闻言“噗”地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出老远,哭笑不得地望着妹妹道:“你这是让哥哥我上门找骂哩!”
张槐也在一旁坐着,哈哈笑道:“秦大夫不会骂你的。咱们这么稀罕他闺女,就算他不乐意,也没有骂人的道理。”
青木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问妹妹道:“你咋想起来这事的?是板栗喜欢秦淼么?”
郑氏摇头道:“不是,我本来就喜欢淼淼的。板栗么,我正准备问他,要是他没其他想法,就要帮他上门求亲了。谁知哥哥也这样想。云岚姐姐哩,她跟娘不是都中意蝉儿么?”
青木听说板栗还不知这事,这才放心。
又道:“不是你说,姑表结亲不好么,哥哥最相信你了。葫芦又说,对蝉儿也是跟小葱一样,当她是妹妹待的。我才想起秦淼。”
于是三人议定,由郑青木去找秦大夫求亲,张家和郑家适龄男娃,随便他挑。
要是一个都看不中,那可没辙了,正好死了心,好去寻摸旁人。
不等青木去找秦大夫,腊月初十又出了一桩大事:泥鳅被人打了。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张槐跟刘三顺去了下塘集找史班头,清南村各路口巡守的人也加强了看管巡查。
忙了一天多,第二天下晚时分,张槐才回到张宅。
第102章 探望
郑氏忙帮他去了外面披风,换上家常衣裳,把火盆炭火拨旺了,又让他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方才问起详情。
“说是被人蒙了头,敲了闷棍,伤了肋骨。想来想去,没人会干这事,只有那个刚来书院的混世魔王胡镇。上回我们去敬文哥家吃饭,好些人都在场哩,这混蛋就敢拦住泥鳅,说要找他算账。后来见我们人多,才没敢动手。”
板栗跟爹一块去探望了泥鳅,先说了事由。
郑氏问张槐:“可跟书院说了?”
张槐叹了口气道:“这只是我们私下猜的。那胡镇狡猾的很,昨天下晚正下雪,他跟学子们在山上看雪,两个随从也没下山,要如何跟书院告他?”
跟着又道:“虽说是这样,我跟三顺去集上找了史班头,暗地里查访这事。差不多能断定是那胡镇的随从干的,却无法指证。”
他神情颇为郁闷。
板栗道:“爹,就是不查,这事也猜得到。前些日子,泥鳅除了得罪过这个胡镇,就没旁人了。先这么地吧,那胡镇是个狂妄的人,这一回虽然办的小心,日子久了终究会露出行迹来。”
张槐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已经让人盯着他那些随从了。有这样人在村里,你们都要小心些。”
郑氏轻声问道:“可跟周夫子说了?”
张槐摇头:“没头脑的事,说了白让夫子操心不痛快。夫子如今不做官了,在这养老,难得过几年清静日子,能少给他添些麻烦,尽量少些麻烦。”
郑氏点头,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不由叹了口气。
这世上事从来就是福祸相依的:书院建在这里,清南村人得到的好处是不用说了;坏处么,这不正显现了!
小葱听了此事,又是生气又是不安,对郑氏道:“娘,我想明儿跟淼淼去看泥鳅哥哥。”
郑氏听了,沉吟一会,才道:“也好。让板栗跟葫芦陪你们一块去。多备些礼,把板栗带回来的老参拿两只。”
她自己是不会去的,她跟泥鳅娘有些小隔阂,去了只怕会惹嫌弃。
小葱点头,转身去收拾准备了。
第二天,雪住后,天地间一片莹白。一大早,张家院子里人声鼎沸,主仆一齐出动,清理积雪。
山芋、香荽等小娃儿一边铲雪,一边嬉闹不停;最小的玉米又缠着大哥,说要用竹匾罩麻雀。
红椒听了,忙让人搬了个大竹匾来,在三进院子里找了块干净雪地,支起竹匾,又在下面撒了些瘪谷子,然后就带着弟妹守在旁边,等麻雀飞下来吃。
东厢房,于嬷嬷帮小葱包扎整理送刘家的东西,顺便又说了些送礼的规矩。
一时弄完了,她推开窗户,瞥见红椒穿着红色小袄和同色裤子,半蹲在雪地里,一只膝盖还跪着,手上紧捏着牵引的线绳,两眼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竹匾。
老嬷嬷皱起眉头,对小草道:“去唤二姑娘回来。”
小葱忙止住小草,又挥手示意她下去,才含笑对于嬷嬷道:“嬷嬷,妹妹们不过是偶然玩一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随她去吧。”
于嬷嬷不赞同地说道:“大姑娘,这女儿家的言行举止,就是要从平日的小事练起。若是自在放任惯了,就算心里晓得那些规矩礼法,也是毫无用处。”
小葱点头道:“嬷嬷说的是。所以,我们姐妹虽然不喜欢那些规矩,也都用心在学,不敢偷懒。不过,我娘想必也跟嬷嬷说过了:她并不想把我们教成大家闺秀。”
见老嬷嬷有些不以为然,小葱又道:“这就跟读书一样。读书是为了明理,但也不用读了书,就满嘴之乎者也起来。装模作样也不能就变成大儒。嬷嬷只看书院的周夫子他们就知道了。学习规矩礼法,也是为了知礼守礼,若是从此变得死板规矩,毫无灵性,那还不如不学呢。嬷嬷说是不是?”
于嬷嬷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她来了两年,跟大姑娘才处了不到一个月,发现她极有主见。自己教导的,她也认真听讲学习,却并不照搬照套,一概自有主张,偏说话行事自己还挑不出错来。
小葱见老嬷嬷不吱声,微笑道:“嬷嬷别多心。娘跟小婶婶要人,小婶婶又派了你来,自然是因为你懂得多,是个难得的。嬷嬷别看我不大经心的样子,其实我不单白日跟嬷嬷学这些,我还记了下来,晚间也琢磨呢。哪些是要时刻谨记的,什么场合注意什么,都不敢忘了。只是我想着,无论学什么东西,都不能生搬硬套,要灵活运用才好。”
说完,将备好的礼归拢,让于嬷嬷在椅子上坐了,又递个手炉给她。
老嬷嬷急忙起身,连道“不敢当姑娘赞”,脸上却是笑开了。
小葱便随意问起她家里人。
于嬷嬷说还有儿子儿媳妇在二老爷家,“都是老实人,当不得大事。不过是二太太看我的老脸,赏他们一口饭吃罢了。”
小葱微微一笑,问道:“嬷嬷可想让儿子来身边照应?”
于嬷嬷听了大喜,站起身朝着小葱作揖道:“若是能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婆子本想开口求太太的,又怕坏了规矩,到底我们算是二老爷那边的人。”
小葱道:“这有什么,小婶婶是把你送我家了。”
于嬷嬷开心之余,对大姑娘推心置腹道:“不是说二老爷家不好,是我儿子跟他媳妇太老实。姑娘想,那大家子的下人,都是心眼比筛子眼还多的,他们就吃不开。老婆子来了这,觉得乡下地方,人就是忠厚实在。就想着,他们要是也来这,管些养鸡喂猪的事,又轻省,还少是非。”
小葱点头道:“嬷嬷既这么说,我就给小叔小婶写信,让他们过来。找个简单的事儿,只管干活吃饭,不用理会那些勾心斗角。”
于嬷嬷喜得红光满面,连连道:“嗳!嗳!老婆子多谢姑娘了。”
一时说完,外边红椒他们也抓了好几只麻雀,装在一只笼子里,让玉米拎着玩。
饭后,板栗小葱带着弟妹们坐车出门。
先将弟妹们送去学堂,然后两人才邀了葫芦,一起去秦大夫家接秦淼。
秦大夫还未出门,见他们来了,说要喊秦淼一块去刘家去看望泥鳅,便道:“也好。我还有些事要去医学院,就不去刘家了。小葱你去帮泥鳅复诊。若无事,还按原来的方子继续吃药就是了。”
一边将泥鳅的伤情细说与她听。
小葱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秦大夫说完,又叮嘱板栗葫芦道:“这事我跟你们爹另有主意,你们不可冲动。若是跑去找那胡镇寻仇,回头弄出更大的事来反不妙。”
葫芦跟板栗一齐点头,说定不会乱来。
一时,秦淼换了衣裳出来,浅粉色袄裙,系着紫红镶毛羽缎斗篷,衬得粉面如花。
听了秦枫的话,气鼓鼓地说:“爹,你是没瞧见,那混世魔王那个狂劲儿。反正我长这么大是头一回见。就为了泥鳅哥哥帮我们说了一句公道话,不好明着报仇,暗地里打人来了。这还得了。”
秦枫肃然道:“你没见过的人多了,这算什么!”
云影帮闺女整整衣领,道:“遇上一回也好,省得往后吃亏。去了那,跟刘婶道麻烦,说我回头去看她。”
秦淼点头,和小葱他们上车去了。
雪已经住了,地上积了半尺来厚的雪,辩不清原来的路。幸好他们出来的不算早,有人先走了,那脚印和车辙踏出一条凌乱的道路来。因天气寒冷,就算把积雪踩扁了,也不融化。
车上,葫芦望着小葱和秦淼,心道,若是那天带了两人回来,是不是就没后来的事了?
正想着,就听板栗道:“唉!那天要是认出你俩,直接带回来了,也就不会遇见那混世魔王了。”
又瞅着秦淼的眼睫毛道:“你们这睫毛长得倒快,过了这么些天,又是一茬了。可惜,睫毛依旧长,村里多了小魔王。往后你们还是少出门的好。”
小葱跟秦淼听他说得有趣,扑哧一声笑了。
笑了会,想起挨打的泥鳅,觉得没心情,又堆起了愁容。
到了刘家,泥鳅的爹——矮胖发福的刘三顺闻声接了出来。
葫芦跟板栗说了些客气话,奉上礼品,无非是些药材和补品之类。
将几人让入正房厅堂,又上了茶点,方才开始叙话。
泥鳅娘这时也出来了,几个小辈忙站起来问好。
小葱问起泥鳅的伤势。
泥鳅娘温声道:“多谢你们惦记。也没啥大要紧的,说是肋骨断了两根。等养好了,就算不能跟往常一样皮实,好歹咱们家不像以前那般穷,不用他干重活计,这日子也得过……”
刘三顺打断她话道:“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厉害?秦大夫说了,养些日子就好了。秦大夫说的还能有错儿?”
泥鳅娘没吱声,只擦了擦眼睛。
葫芦和板栗见状,便站起身,说要去看泥鳅。
第103章 不让接近
刘三顺忙道:“我带你们去,在这边。”
说着率先出门往东厢泥鳅房里去了,葫芦板栗跟了上去。
小葱和秦淼也要跟上去,却被泥鳅娘紧紧拽住了。
“你哥哥他们去了,也是一样的。你们就不用去了。男娃子房里,乱七八糟的,又有一股子药味,还不方便。”摸摸她手,“嗳哟,瞧这小手,冰冰凉的。来,去婶婶屋里烤火。秋儿也在这哩,她跟小葱差不多大,正好你们能说说话儿。”
小葱尴尬无措的很,硬着头皮道:“婶子,我师伯今儿有事,说不能来替泥鳅哥哥复诊了,让我给他瞧瞧。这……”
泥鳅娘一怔,随即道:“那就晚些再复诊吧,总不好让你帮泥鳅看,回头带累了你。”
秦淼诧异道:“不过是诊脉而已,怎么就带累师姐了呢?”
一个媳妇从东面走道里出来,接上话笑道:“不还要换药么?泥鳅这么大的男娃,伤的又是胸门口底下,哪能让你们姑娘家看哩!小葱那年好心帮人治伤,后来还传了些闲言碎语出来,我们听了都生气的很。临到自己头上,当然要小心些了,不能让小葱受了委屈。再说了,这医学院就在旁边,又不是找不到大夫。小葱说是不是?”
小葱认出这媳妇是泥鳅的舅母,强笑点头道:“婶子说的是。”
见秦淼还要说话,忙把她手一捏,方不言语了。
泥鳅娘便牵着小葱,秦淼跟在后面,顺着走道进入正房东屋。
屋里坐了好几个妇人,泥鳅奶奶也在,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众人围着做针线说闲话。
屋子正当中摆放了两个大火盆,热气扑面而来,小葱和秦淼先打了个寒颤,跟着就觉得身上一松,暖洋洋的。
众人忙起身,挪了两张竹椅,上面垫着棉垫子,让两人解了披风坐了。泥鳅娘又让小丫头拿了两个小火坛子来,递给小葱和秦淼烤手,又张罗着让她们喝茶吃点心瓜子。
泥鳅奶奶就一长一短地问小葱些话,家里如何,学医如何,是不是还要去济世堂坐堂等。
小葱一一答了。
说笑间,外面进来个丫头,说是泥鳅少爷那边叫张姑娘去复诊。
原来,泥鳅听说小葱也来了,十分欢喜,忙问怎么不见人。
板栗葫芦也奇怪,告诉泥鳅说,秦大夫今儿有事不能来,让妹妹来复诊,这会子怕是在跟婶子说话,所以绊住了。
泥鳅这才叫人过来请的。
小葱听了,迅速扫了一眼泥鳅娘,对那丫头笑道:“跟你们少爷说,回头我师伯或师傅来帮他复诊。我到底年轻,怕看不准,误了事不好。”
那丫头听了,不知真假,一时愣在门口。
泥鳅舅母见她不动,忙道:“这是小葱谦虚。不过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帮泥鳅看病的。咱也不能难为人家。”
泥鳅娘也点头,说让少爷先等等吧。
那丫头这才答应着转身去了。
泥鳅奶奶也不在意,以为秦大夫还会照常来,所以笑道:“这娃儿,咋找小葱瞧哩?秦大夫等会不就要来了么。”
秦淼道:“我爹说今儿有点事,怕是不能来。”
小葱急忙道:“等会我过去医学院瞧瞧,看大师兄在不在。要是在的话,请大师兄来也成。”
那个秋儿不知内情,听秦淼说她爹不能来,小葱又推三阻四的找旁人,自己明明坐这,也不去帮忙看看,她心里关切表哥,就很不高兴。
“小葱姐姐前年不是还帮啥礼部侍郎的儿子治伤了么?听说还在屁股上哩,也没见你嫌弃,咋就不能帮泥鳅哥哥复诊了?你就把把脉,换药让旁人来就是了,多大点事……”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秦淼气极了,站起来对秋儿大声道:“是你们家不让师姐复诊的。”
小葱急忙拉住她,微笑对秋儿道:“我师伯原是让我来帮着复诊的。是婶婶不让去,说是怕给我带麻烦。我也不能白费了婶婶的好意。我就想着,等会去找师傅或大师兄来,也耽误不了一会工夫。”
泥鳅舅母急忙道:“就是。上回小葱帮人,那是在方家庄子上,当时也没大夫在跟前,小葱才帮那人瞧的。这会子,医学院就在家门口,又不是找不到大夫,咋还能麻烦小葱哩?”
秋儿听娘这么说,虽不大赞成,却也没吱声了。
泥鳅娘也对婆婆道:“娘,秦大夫忙,等一会也不算啥。”
又端起桌上的点心盘子,对秦淼笑道:“淼淼坐。来,吃这个。”接着又让小葱。
秦淼精神不大好,随便捡了一小块吃起来。
泥鳅娘又对泥鳅奶奶道:“娘,小葱拿了两只好人参来,比咱们买的要好许多哩。我让人搁老鸡一块炖了给泥鳅吃,好起来就快了。”
她转向小葱,拉着她手实心实意地说道:“小葱,跟你娘说,我好感谢她哩。这人参不容易得吧?你别笑话婶子眼皮子浅,婶子就是担心泥鳅,巴不得他马上就长好。”
小葱见她神情真挚,心里触动,微笑道:“瞧婶子说的。这人参再好,它也是药,也不能当饭吃。要是泥鳅哥哥好好的,婶子也不稀罕它了。”
泥鳅娘听这话说的贴心,含笑点头,摩挲着她的手,见她落落大方含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失神。
泥鳅奶奶也对小葱不住感谢,话里话外,都是张家为人厚道。
小葱笑说这是应该的。
泥鳅舅母听了暗自撇嘴,遂笑道:“这是泥鳅好心,才落得好报。你们也甭谢来谢去的,只管安心收下东西,小葱她们家心里才踏实。说到底,这事是小葱惹来的不是?”
小葱敛去笑容,垂眸不语,捡了块点心慢慢吃着。
秦淼气得又想站起来,见师姐不动,才忍下了。
泥鳅娘忙道:“这不关小葱和淼淼的事,是那个胡少爷太霸道。那天集上好些人都去了济世堂,都帮着说话,骂那个胡少爷哩。”又转向小葱,“说起来,还是你们当大夫帮人治病,攒下的好名声。也算是好心有好报了。”
泥鳅奶奶怒道:“就是。秦大夫、云大夫,还有小葱淼淼这样的,一年不晓得要帮人治多少病,这是多大的善事?白白被人诬赖偷东西,任谁听了也不能不管。”
于是把胡少爷一顿骂。
泥鳅舅母道:“小葱就是能干,坐堂行医,不像咱们秋儿,只会做针线煮饭。”
有个媳妇就道:“这还差了?女娃儿,不就是要会做针线煮饭么?你家秋儿针线活又好,你就矫情吧。小葱往后嫁人了,也不能再出去坐堂吧?瞧云大夫,成亲后不还是在家煮饭带娃么!”
小葱只含笑嗑瓜子,也不吱声。
就有人问她,整天学医,是不是不会煮饭做针线活计。
小葱点头笑道:“煮饭会一点,针线活计不大会。”
一个媳妇就叹道:“也是,一个人心思哪能有许多,学做大夫,自然就顾不上旁的了。瞧淼淼,那小手白嫩嫩的,就不像能干活的样子。”
秦淼很想站起来跟她理论,说自己啥活计都会干,而且干得很好。可是,她见师姐不吭声,只得也闭上了嘴巴。
因众人都夸秦淼生得美,泥鳅舅母便问道:“你们瞧瞧,小葱跟我家秋儿那个高一些?我瞅着我家秋儿要高一些。”
说着,非要让小葱跟秋儿站起来让人看。
泥鳅奶奶觑着眼儿看了一会,笑道:“差不多。秋儿长得丰润些,小葱细条些。”
另外几个媳妇都笑了,说是这样。
接着又扯些家常里短的话,老是把小葱和秋儿比较。
小葱不耐烦听,起身告辞道:“先回去,看师傅和师伯有空不,好让他们来帮泥鳅哥哥复诊一遍才放心。”
泥鳅奶奶忙道:“三顺媳妇,你叫个人跑一趟就是了。咱留小葱和淼淼在这吃晌午饭。等会锦鲤也要放学了,把红椒紫茄她们也叫来,秋儿也在这,不是正好热闹?前儿我就想请板栗他们来吃饭的,偏偏泥鳅出了这事,就没顾得上。”
小葱不等泥鳅娘答话,急忙推辞道:“刘奶奶,泥鳅哥哥还没好,你们也焦心的很,还是不要费事了。咱们一个村的,往后有的是机会吃饭。”
秦淼也道:“我家去叫我爹来,旁人也说不清。”
泥鳅娘见她们坚持要走,只得让人去叫了葫芦跟板栗,婆媳二人一起将他们送上车才转头。
因小葱没帮泥鳅复诊,只得去秦家请秦大夫去,顺便送秦淼。
车里,板栗问小葱为啥没去帮泥鳅复诊。
小葱张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起,隐约一点猜测,让她觉得胸口闭闷难受。
秦淼却不管,噼里啪啦把先前的情形说了一遍。
葫芦跟板栗听得一头雾水:这算啥?
秦淼气呼呼地问道:“师姐,她们说你不会煮饭、做针线,你干嘛那么谦虚?哼!煮饭做针线好了不起么?我比那个秋儿做的好多了。她们竟然说我啥都不会,真是气死我了。”
第104章 洪霖见秦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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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葱轻笑道:“你要她们说你能干、颂扬你干啥?难不成你还想做顿饭给她们吃不成?”
板栗也笑道:“咱们知道你能干不就成了。回头他们把你吹得样样都好,你还麻烦哩!”
葫芦虽未吱声,却看着秦淼微笑点头。
小葱又道:“淼淼,你不晓得,这些媳妇婆子们,没事喜欢凑一处说闲话。俗语说‘无事生非’,说多了,就扯出是非来了。咱们没啥长处让她们嘀咕,不引人注意,那是最好了,不然的话,鸡蛋里还能挑出骨头来哩,何况咱们了。”
秦淼就抿嘴笑,叹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听泥鳅舅母说话就生气。”
小葱淡笑道:“理她呢!横竖跟她一年也见不上一回。”
一时到了秦家,却见秦枫正送客出门。
葫芦先下车,见那两个披着华丽披风的少年从院内出来,回身就想嘱咐小葱跟秦淼等会下车,却来不及了。
秦淼跳下车,嬉笑着拉住小葱,要她在这吃晌午饭,“下大雪,又没有什么要紧事,不是正好玩儿的时候么!葫芦哥哥……”
叫了一半就停了,她长大嘴巴吃惊地望着门口的胡镇,以及另一个面容清冷的公子,锦袍玉带,狐裘披风,看上去就是个权贵子弟,正眼不眨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
她心里止不住愤愤地想:怎么如今纨绔满地跑,随便回家都碰上了?
板栗伶俐些,轻扯了下葫芦,上前跟胡镇见礼寒暄,又请秦大夫代为引见另一人,原来这就是荣郡王小儿子洪霖。
小葱趁机拉着秦淼,低头对秦枫裣衽一礼,然后绕过他们进院去了。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秦大夫,这二位是令媛?何不引见一番?”
秦枫淡淡地说道:“小户儿女,胆小的很,见不得生人,恐冲撞了贵客,反而不美。五少爷,在下尚有事在身,就不挽留二位了。请便!”
小葱和秦淼进入内间后,脱了外面大衣裳,坐到火桶上取暖。
才跟云大夫说了几句话,就见秦枫板脸走进来,葫芦板栗跟在后边。
云影招呼葫芦板栗坐下,挥手让丫头出去,皱眉叹道:“你爹就怕你们突然回来跟这两人撞见了,特地让张嫂在门口等着。谁知一直没回来。以为没事了,偏偏走的时候,你们又回来了,还顶头撞上了。”
秦枫面无表情地说道:“撞上了就撞上了。以后我不在家,若是他们上门,概不迎纳。”
云影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秦枫便问小葱,泥鳅的情况如何。
小葱只得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秦枫皱眉,随即舒展开来,轻声道:“也好。我就再跑一趟。你跟淼淼是不能再跟以前那样到处走了……”
秦淼不满地打断他的话:“爹,我们除了出去游历了一趟,其他时候,哪有到处走了?在济世堂帮人看病,还不让男人进,还拉着帘子呢!就是出去游历两年,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反倒在家门口出了事,你说,这能怪我们嘛?任谁遇见那个混世魔王,没事也得闹出事来。”
小葱心有同感,她比秦淼更倒霉,前年帮人还惹了一身闲言碎语,又想起在泥鳅家的遭遇,心中憋屈无法言喻。
她吐了口气,闷闷地说道:“师傅,我咋觉得,自从那天回来,我跟淼淼这坏运气就没断过哩?”
云影心疼地摸摸她头,道:“那就不出去了。年后也不要去济世堂坐堂了……”
秦枫不悦地说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这还没嫁人呢,连坐堂都不能了,那学医何为?世事少有一帆风顺的,正好借此警醒你们:往后说话行事、出门进家都要谨慎万分,这才是常道。”
板栗见妹妹和秦淼有些泄气,忙跟着鼓励道:“秦伯伯说的对。就算没有混世魔王,也会有其他不如意事,咱们总要时刻谨慎言行才好。”
葫芦沉默半响,道:“往后你们去济世堂,家里多派些人跟着。”
秦枫点头,又嘱咐了葫芦板栗一番,把那豪门权贵的规矩忌讳等各样事都说了些,说跟这些人打交道,不可硬碰,需智取等等。
等秦枫去后,云影留葫芦二人在家吃饭,被他们推拒了,说是要去学堂。
临走时,板栗让小葱等自己下学来接她一块回家。
他准备走的时候,见妹妹跟秦淼都精神不佳,遂笑道:“你俩甭丧气,我跟你们说,今儿我和葫芦哥跟泥鳅都商量好了……”
遂凑近两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秦淼听了,仰脸惊喜地问道:“板栗哥哥,你说真的?”
葫芦瞅了板栗一眼,不满地说道:“你跟她们说这个干啥?白让她们担心。”
秦淼欢喜地说道:“我才不担心呢,我只会高兴。”
葫芦见她神情娇憨,无奈地摇头,嘱咐她跟小葱,好好地在家呆着,莫要出去乱跑。
小葱跟秦淼见他不放心的模样,一起抿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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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魔王胡镇刚来清南村,就掀起了不大不小两场风波,让村里人都戒备不已,以为从此再无宁日了,个个都悬心提胆。
谁知此后却沉寂下来,再没有满村游逛,或者斗口伤人。
他既规矩了,众人自然也不去招惹,只是暗地里防着他。
丢开这事,儿女的亲事又让张家和郑家忙上了。
先说秦淼,不等郑青木找秦大夫,为儿子和外甥求亲,下塘家一干权贵人家,托媒上门的把秦家门槛都快踏破了。这还不算,清南村李家长房也托人上门了,是为李长雨的儿子李敬贤求的。
秦大夫一概推拒了,放出话来说,闺女还小,要再等两年再说亲。
如此一来,青木就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再上门,遂将此事迁延下来。
葫芦得知此事,越发寝食难安,让爹过年的时候,找机会对秦大夫提这事。
再说小葱,李敬文家正式托人向张家提亲,刘家也为泥鳅上门提亲,托的是泥鳅的姑姑;另有下塘集的方家、贺家等,还有张家的本家亲戚、张老太太的娘家亲戚、郑家的亲戚,每日里也是人来人往。
正是快要到过年的时候,虽然忙,郑氏也不敢大意了。这些人她都好生接待了,除了相熟知根底的,觉得不错的人家,事后又细细查访,将详情拟了个册子,一并拿给闺女瞧。
“闺女,这可不是难为情的时候,娘就算说的头头是道,觉得那人一万分好,要是你觉得不顺眼,那还是不成。当然,这话是不能在外说的。所以,你得好好掂量,给娘一个准话。”
郑氏将熬了几晚上整理出来的册子递给小葱,又低声嘱咐了这番话。
小葱最近心情很不好。
只是,作为张家长女,又经历过生死大难和各样人情是非,她比弟妹们要多些担当,所以每日才装作没事人一样。
见娘说起这个,又拿了册子来,几乎是要立马定下终身的意思,由不得一阵伤心,红着眼睛问道:“娘,干啥这样急?就不能再等两年么?”
说着,那嗓音就哑了,莫名掉下泪来。
郑氏吓了一跳,忙帮她擦泪,一边叹气道:“娘巴不得你长到二十才说亲。可是,咱们不说,人家等不得哩!一个个都定亲了,最多等十七八岁就成亲了,你说,咱们要是捱着,等你大了,那时可上哪挑人去?”
小葱默默流泪不语。
郑氏皱眉道:“也不晓得这些人咋想的,一个个都跟找不着媳妇似的,忒急了。像你哥哥,我就不急,真是差不多大的都定完了,他还能跟小一拨的结亲;但姑娘家就没这么便宜了。娘也是让你看看有个准备,不是马上就定的意思。”
她觉得闺女今儿有些不对劲,便不敢再说了。
小葱心里不好受,心不在焉地翻开那册子,泪眼朦胧中,却发现第一页上面写着刘水生,不禁一怔。
她眨巴两下眼睛,挤出眼中泪水,又仔细瞧了瞧——没错,是刘水生。
泥鳅的大名就叫刘水生。
第二页是李敬文。
她翻了几页,然后诧异地问道:“娘,泥鳅哥哥家咋也来提亲了?”
郑氏听这话有些奇怪,便问道:“他们家咋不能来提亲了?泥鳅奶奶早就跟你外婆和奶奶透露过这个意思了。只是我们两家是亲戚,他们就没托旁人,就让泥鳅姑姑来说了。这样也好,要是不成的话,也不会传出去。”
小葱听了出神。
郑氏轻声问道:“小葱,可有啥事?
小葱犹豫了一下,呐呐地说道:“没啥。我就是觉得,刘婶子好像不大喜欢我,他们家应该不能来提亲的。”
郑氏听了这话,神情肃然,端坐正了身子,问道:“你咋就觉得刘婶子不喜欢你了?”
小葱就把上次泥鳅娘不让泥鳅送她和秦淼回来,还有这次不让她为泥鳅复诊的事都说了。
郑氏听了,脸色很不好看。
沉吟一会,才认真问道:“那你觉得泥鳅咋样?要是不中意,咱就不理他了,无论他娘喜不喜欢你,往后都不相干。”
第105章 艰难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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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葱就沉默了,手指在第一页和第二页上不住摩挲。
郑氏不禁心疼极了:让闺女拿主意,真是为难她了。
她长这么大,接触最多的,除了自家哥哥跟表哥,就剩李敬文和泥鳅了,这选择的余地也太小了,实在是……
这还是自己跟泥鳅娘不一样,若也是带着成见,这泥鳅的名字也不会到小葱跟前,那便只剩下李敬文了。
见小葱一直不说话,郑氏心里打鼓:这是舍不得泥鳅了?若不然,以闺女的性子,肯定把人扔老远。
小葱在心里把泥鳅和李敬文默默地掂量一番,想着就挑敬文哥吧,梅子婶婶那么好的人,往后也好相处。
可是,做出这样的决定后,那脑子里就出现泥鳅对她咧嘴笑的清秀模样。
郑氏不忍闺女受折磨,摸摸她脖子,道:“先不急,你慢慢想。还有,你只管想谁合适,其他不用考虑。”
见小葱露出惊讶的神情,便轻笑一声,把两家的渊源从头细说了一遍。
原来,郑氏年轻的时候,泥鳅爹刘三顺也曾向郑家求过亲。
后来各自成亲后,泥鳅娘知道了这事,就跟她疏远了。再后来,张家和郑家收辣椒的时候,人贩子装作卖辣椒的混进村,把泥鳅拐走了,泥鳅娘和外婆家因此迁怒张家和郑家,大闹了一场。
“后来你爹找回了泥鳅,加上郑家跟刘家本是两辈子的交情,泥鳅姑姑又是我表嫂,我俩本来就要好,所以这事过后,两家才又跟往常一样了。只是我跟你刘婶子却不大来往。”
小葱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泥鳅娘为何不喜自己。
郑氏“哼”了一声,淡淡地对闺女道:“泥鳅娘是个……总之,你不用太在意她。她这人,也没多大坏,依娘看来,是不够聪明。你若不中意泥鳅就算了,啥话都不用说;若是中意泥鳅,那娘告诉你,泥鳅娘你不用担心,以你的聪明,要想在刘家站住脚,容易的很。”
小葱忍不住就抿嘴笑起来,嗔怪地说道:“娘,瞧你说的!”
郑氏见她居然笑了,心中顿时苦涩不已。
想了想,她忍不住提醒道:“说起来,李敬文这娃儿也不错,你梅子婶婶和长明叔都是不错的人。咳!当然了,泥鳅爹娘也是实诚人。”
小葱目光闪闪地看着娘,轻声问道:“那娘为啥还要把泥鳅哥哥的名字写上来?”
郑氏郁闷极了,心道我写不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
小葱忽然长吐了口气道:“娘,这事我再想想。我也不是说有多喜欢泥鳅哥哥的,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哩。”
郑氏听了大喜,忙说是要好好想,不着急。
两日后,也不知小葱是如何考虑的,她选了泥鳅。
郑氏暗叹了口气,当晚,先跟张槐说了这事,然后两人又去公婆跟前说了这事。
张老太太坐不住了,担心地问道:“泥鳅那娃儿是不错,可是他娘小秀跟咱们家可是闹过的。等小葱进门,要是折磨她咋办?这么些人家,就非得选刘家?”
郑氏无奈地说道:“娘既这样想,那泥鳅奶奶提这话的时候,干啥不一口回了她?”
张老太太张张嘴,想说啥又说不出来,随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咕哝道:“刘家又不是她当家。就她那性子,绵软的很,怕她干啥。”
张槐微笑道:“不就是这个话。主要是泥鳅人不错,要不然,就算没小秀这回事,咱也不能答应。”
张老太太惆怅道:“说是这么说,想到小葱要进那样人家,下面弟妹一大堆,婆婆还不喜欢她,这日子要咋过?”
郑氏跟张槐古怪地对视一眼:这是挑剔了。
嫁闺女总让人不舍,无论选谁,都会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家闺女。选媳妇也是一样。
想要找个十全十美的,根本不可能。
张大栓猛一挥胳膊,对张老太太道:“那李敬文,葫芦,咱家板栗,不都是弟妹一大堆?要我说,算计再多都没用,这过日子还得看自个。”
他站起身,走到屋子当中,转身面对三人道:“就说梅子,当年要嫁给长明的时候,长明家那是啥样的?”
不等人回答,他自己接道:“穷的叮当响不说,爹是没出息的,娘是有名好吃懒做还喜欢搬嘴弄舌的。人人都以为梅子嫁错了人。可你们瞧,十几年过去了,他俩过得咋样?”
张老太太不服气地说道:“他们过得好,咱们家过得也不差。我跟菊花就不好了?”
说完,拉着郑氏的手解释道:“我就是怕小葱吃亏!”
张大栓嘿嘿笑道:“你跟菊花亲,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菊花会做媳妇。要不然,你再喜欢她也没用。”
张槐点头赞同,对娘说道:“菊花二舅母难缠吧?那会儿,桂叶家还不是看来财表弟人不错,这几门亲戚又都兴旺,才同意这门亲,也就没挑二舅母那人了。谁想到成亲了,桂叶把二舅母拿得死死的。”
张老太太不住点头,说道:“我小葱比她娘还机灵,到哪都不怕。”
张大栓瞪眼道:“怕啥?费心挑个家门口的,知根知底的,不就是想多护着一点么!要是他们敢欺负小葱,我张家就没人了?还有郑家帮着哩!”
那神情架势,好像要马上拉人出去打架一样。
郑氏扑哧一声笑起来:“爹,这是结亲,不是结仇!”
张大栓听了嘿嘿笑。
郑氏幽幽道:“大凡婆媳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像我跟娘这样,处得跟亲母女似的,一百个里头也难找出一个来。所以说,小辈成器才是最要紧的,长辈只要过得去,咱就不要太挑了。”
跟着又笑道:“说起来,梅子婆婆跟二舅母那样的人,连过得去都算不上——反正我是瞧不上的——可偏偏梅子和桂叶都摆弄得妥妥当当的。”
张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道:“还好,娘不是那样人,不然的话,你当初还不答应嫁槐子了?”
张槐看着妻子微微一笑,知道她说是这么说,其实最看重的还是小辈人品。
小辈人好,家里人难缠些,凭本事也可周旋;小辈人要是不好,家里长辈再好,那也是白忙活。
互相说笑宽慰一番,又议定了让郑老太太出面跟刘家谈这事,父子婆媳才散了。
外间,板栗跟小葱正偷听,待听见里面响动,急忙手拉手,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跑到板栗屋里,才松了口气。
小葱站了半天,手冻得冰凉。
板栗忙让她坐下,出去找了个手炉来塞给她捧着,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自己的大毛衣裳给她套上,一边低声笑道:“这算是定下了。”
见妹妹不吱声,他忍不住问道:“小葱,你咋挑了泥鳅,没挑敬文哥哩?敬文哥人好忠厚的。嗯,泥鳅要机灵些。”
小葱有些迷糊,不知如何回答。
她真的没比过,也没有特别喜欢泥鳅。
只是,当她要选李敬文的时候,心里却放不下泥鳅;而她决定选泥鳅的时候,虽然对敬文哥有些歉意,却没有放不下。
于是,她就遵从自己内心的感觉了。
板栗见妹妹沉默,也有些惆怅,伏在椅子背上不语。
日子过得真快,这就到了嫁娶的年纪了。可是,真的要帮妹妹定亲,他却不舍起来。
静坐了好一会,板栗才催促道:“睡去吧!看凉了脚。”
他亲自将妹妹送进后院,才回屋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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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十分简单的事,总会因为一些意外,变得复杂起来。
刘家跟张家正忙着议亲,却不料泥鳅的外祖周家凭空杀了出来。
原来,刘家虽然一直有跟张家结亲的意思,泥鳅娘却不大乐意,可又不敢违了公婆和男人的意思。
这回泥鳅被人打了,还跟小葱有关,泥鳅娘就趁机对刘三顺说,小葱跟泥鳅不太合适,不如帮泥鳅定自己娘家侄女秋儿。
刘三顺忙着查儿子被打的事,既没应承,也没回绝,只不耐烦地说这事往后再说。
泥鳅娘以为跟张家的亲事肯定不能成了,就跟娘家提了结亲的想法。
周家是巴不得亲上加亲的,自然热乎乎地应下了,合家老小都当这门亲做成了。
就这样,两下里弄岔了,各人忙各人的。
等泥鳅奶奶请了郑老太太上门详谈定亲事项的时候,周家也得了消息。
泥鳅外婆问明情由,气得倒仰,哪里肯依,气冲冲地赶到刘家来责问。
到了这,却见郑老太太四平八稳地坐在正房堂屋里,正和亲家说笑哩,于是就把怒火转到她的头上去了。
腊月里,冷风跟刀子似的刮人,老婆子站在刘家那不算宽敞的院子中间,对着上房拍手跺脚大骂。
那声音立即传遍半个村。
“死婆娘!你外孙女儿嫁不出去了,要往刘家送?头两年闹着要给啥侍郎的儿子做小妾,这回又惹来什么霸王,害得泥鳅被人打了一顿,你说,你那外孙女儿可有一会空闲的?她要是个好的,能这样被人说?”
她也是气狠了,上来就把小葱往死里作践。
第106章 平地起风波
郑老太太还不知两头说亲的事,被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砸晕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啪”地一拍桌子,把盖在腿上的小棉毯一掀,一阵风似的就往外面冲去,边走还边捋袄袖子。
那情形,竟是腿脚利索的很,根本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
泥鳅奶奶吓坏了,想要拉住她,一把没拽住,差点栽个跟头。
要是旁的事,还能宽容些,可是周婆子这么作践小葱,郑老太太岂能容忍?
再一想当年她们母女欺负菊花的事,真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上前就用大耳刮子抽人。
泥鳅外婆正抖擞精神,等着她出来对骂呢,她回骂的词儿都想好了。
谁知这老婆子不管不顾,上来就抽人。
她一个不留心,就被抽了一耳光。
当下气得红了眼睛,也不骂了,扑上去揪住郑老太太衣襟就厮打起来。
两人扭作一团,就在冻得冷硬的地面上翻滚,下人们也不敢上前拉。
郑老太太那身蓝底富贵团花的缎子长袄立时就沾满了灰尘,又被冷硬的地面一刮,毛躁得不成个样子,头上的金镶玉扁钗也被扯掉了。
泥鳅外婆身上也不好多少,那紫红绸袄也花了,头发也乱了,鞋子也掉了。
刘大胖子跟儿子刘三顺气晕了头,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强把二人分开,拉进屋去,又把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又让人把院子门也关上了,挡住了一众闻风赶来瞧热闹的邻里乡亲。
可是,这事显然没完,从刘家院子里传出“咚咚”闷响,好像有人在捶桌子,因有墙壁屋顶隔着,声音沉闷,嗡嗡的,听不真切。
这更让外面的人心痒痒的,互相嘀咕询问,猜测发生了啥事,让郑婆子跟周婆子在大冬天里干架起来。
就有那耳朵尖的人,绘声绘色地将泥鳅外婆先前骂的话学了一遍。
听得众人目瞪口呆,直觉要出大事了:谁家闺女被人这样骂,那还不找人拼命?
屋里,郑老太太看着不顾亲家拉扯,还在往小葱头上泼脏水的周婆子,知道这门亲怕是做不成了。
她掸了掸身上灰尘,冷笑着坐下,闲闲地说道:“我小葱好不好,不是你骂两句就算数的。如今刘家老小都晓得要跟张家结亲,谁晓得周家这回事?你女婿晓得?还是你亲家晓得?不都是你闺女自个的主意么!刘胖子,你来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刘胖子气得眼前发黑:今儿无论如何说,这两家都得罪了,还是往死里得罪的那种。
泥鳅外婆被戳了痛处,跳脚又是一阵骂。
郑老太太站起身,指着周婆子鼻子回骂道:“你家秋儿好,那也要刘家要才成哩!没人要,还不要脸,上杆子往上贴。刘胖子,你两口子说一声,只要说不跟张家结亲,我马上就走。咱可不像人家,脸皮比城墙还厚,明明刘家没结亲的意思,还上门来骂。丢人死了!”
刘大胖子脸皮抖动:这两人骂得都不留一丝情面,最后倒霉却是刘家,左右都不是人。
见亲家还要回骂,他板脸对儿媳吼道:“拉你娘回屋去!吵出来好光彩么?”
刘三顺不顾丈母挣扎叫喊,跟媳妇把她推搡进东屋去了。
周婆子被强按坐在椅子上,对女婿“呸”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三顺,你就跟着外人作践你媳妇,是不是?作践我家秋儿,是不是?你今儿就跟老娘说清楚,到底跟谁结亲?”
刘三顺一肚子火,那犟脾气也上来了,红着眼睛对丈母喊道:“这事本来两下里说岔了,好好说也不是不能解开的。叫你往院子这么一站,把小葱一顿骂,我们家算是完了,泥鳅算是完了,还能跟谁结亲?跟张家的亲事不能成,娘以为我们就敢娶秋儿了?做梦!”
说完,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摔门出去了。
周婆子大怒,指着门抖手对泥鳅娘道:“这是什么话?咋就不敢娶秋儿了?张家就这么厉害,就敢仗势欺人?”
泥鳅娘满脸是泪,吞声道:“娘!你甭说了。是公公和他爹先去张家求亲的。娘今儿真的不该骂小葱,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哩?”
周婆子大怒,觉得闺女太窝囊,对着她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骂得泥鳅娘失声痛哭起来。
厅堂里,郑老太太不顾刘大胖子两口子拦阻,摆手道:“闹了这一出,眼下还有啥好说的?我也不敢做主了,得跟张家说说去。这事要瞒着,回头我非得被大栓两口子骂死不可。还有我女婿和闺女、我儿子,嗳哟,老婆子受不了了。”
她再不肯坐了,带着丫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外面闹成这样,东厢的泥鳅自然听见了,顿时不顾病痛,就要爬起来往外边去。
学堂里已经放年假了,锦鲤在这照顾哥哥。
小女娃虽然才十一岁,却很有眼力劲儿,她不让哥哥起来,说出去了更添乱。
泥鳅怒道:“我去跟外婆说,是我要求娶小葱的。”
锦鲤急忙冲他摆手道:“哥哥千万别这么说。回头外婆一生气,又说小葱姐姐跟你私定了终身,你这不是害得她更被人说么?”
泥鳅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妹妹,气得胸膛不住起伏。
他一个没撑住,往后仰倒在床上,震动伤处,疼得“嗳哟”一声,眉头紧蹙。
锦鲤急忙问道:“咋了,咋了?可是摔疼了?”
泥鳅不答,反而呆呆地望着床顶,伤心地问道:“为啥外婆要那么骂小葱,还骂得这么难听?她老人家往常不是和气的很么?”
听见有人这么骂小葱,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人往死里打,随后又辩出是外婆的声音,立时如坠冰窟。
锦鲤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这我咋晓得哩?听说他们老辈儿有些不痛快,就是你被人贩子拐了那回结下的仇。”
见哥哥难受,小女娃坐在床边发愁:闹成这样,可咋办哟!
且说张家,张老太太得知此事,一蹦三尺高,让人喊回张大栓,老两口杀气腾腾地奔周家去了。
郑氏没去,她正抚慰闺女呢!
小葱断然决定:不结这门亲了。
不但如此,连之前挑的那些人,她都一概不应承。
张家大姑娘跟她娘郑氏菊花当年一样,发下誓愿:眼下不说亲,等五年再说。
“小草,姑娘去哪了?”
郑氏一转眼不见了小葱,到处找不着,急得慌了神。
小草茫然摇头,她虽是大姑娘的丫头,可张家的姑娘少爷们却是不喜下人随身紧跟的,尤其是在自家的时候,出门还要好一些。
张家顿时乱了起来。
板栗葫芦下学后得了信儿,立即要去周家找人算账,被舅舅青木拦住了,让他们别添乱,说这事自有长辈出面。
板栗无法,忽然想起妹妹,这时候不知咋样了,便慌忙跟夫子告了假,匆匆回家来了。
听说妹妹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问明各处都找过后,静心想了一会,对娘嘀咕了两句,然后就往祠堂去了。
进入暗室,下到幽深的地下溶洞,果然听得一阵嘤嘤哭声从前面传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得一团隐隐绰绰的白影儿。
小葱坐在冰冷的石块上,将头埋在双膝间,呜呜地哭着。哭声在幽暗的溶洞内回荡、缠绵,激起清空的回音,说不出的凄清忧伤。
板栗提着一只灯笼过来,先高声叫“小葱”,以免吓了她,然后才慢慢地靠近。
见妹妹坐在冷石头上哭,板栗急忙上前责备道:“你咋这么傻哩?就算躲着哭,也得找个舒坦的地方,不然把自个弄病了,白让人高兴。”
说完,就要拉她起身。
小葱却任性起来,赖坐在地上不动。
她就想撒泼放肆一回,不成么?
天天那么懂事,还不是被人糟践、被人骂,连帮人治伤都能治出一堆闲话来!
如今躲在地底下哭也不成了?
这么想着,那泪珠儿越发滚个不停,呜咽声也大了起来。
板栗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没法子,便把外面穿的袍子脱了下来,折叠着厚厚的一层,垫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抱妹妹坐了上去,自己也挨着她坐下。
听着妹妹不住抽噎,他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想要大骂泥鳅,又不干泥鳅的事;想要骂泥鳅外婆,又觉得骂这样一个乡下老婆子一点意思都没有,便是现在去打死她,妹妹这气也是受过了,只怕还会闹得更大,更招人说。
况且,提起她,妹妹听了也难受。
“不嫁了又能咋地?爱娶谁……就娶谁!”
小葱觉得光哭还发泄不够,忍不住就嘟囔出来。
板栗急忙点头,顺嘴就接道:“不嫁了,不嫁了。”
小葱哭道:“难不成女子一定要嫁人?我就不嫁了。我就不信了,我不嫁人照样能过得好。”
板栗张口结舌地看着妹妹——这下可麻烦了。
小葱忽然扬起泪脸对他道:“不嫁人就不能活了?娘说了,咱们家的家业,闺女也有一份的。娘说了,她名下的产业都给闺女。哼,我就是不嫁人,我自个过自个的。就算不分家产给我,我也能再挣一份回来。我谁也不靠。”
第107章 被杀的乌龟
板栗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笑道:“是,是!妹妹说的是!咱家的东西你跟红椒她们都有份,咱们兄弟姊妹平分。可是小葱……”
小葱不理他,早又埋头哭去了。
板栗默默地陪着妹妹,千思万想的,这一切好像都拜那个混世魔王所赐,禁不住拳头就捏紧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哭累了,小葱停了下来,只偶尔抽噎一声。
板栗摸着妹妹手冰凉,便双手捧着搁在自己怀里捂,好声气地问道:“小葱,你哭完了,咱们上去好不好?你这手好冷,别冻凉了。”
一言未了,小葱红肿的眼泡又是一酸,再次落泪,哽咽道:“哥哥自己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板栗听了哭笑不得,这个他倒从没担心过——晓得妹妹不是那没出息的,他不过是担心妹妹冻病了。
他想了想道:“那你等会儿,我上去拿些吃的来。”
小葱也不管,任凭他起身去了。
板栗把灯笼留了下来,那一团昏黄的亮光,给小葱身上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圈,衬托得溶洞内越发静谧、幽暗。
小葱呆呆地坐着,耳中似乎听见细细的窸窣声,她也不理会,远处传来流水的潺潺声,清脆幽远、清雅绵长。
她痛哭了一场,仿佛把心中郁积都宣泄了出来,这会儿觉得空荡荡的,无所系,无所求,无所念。
万籁俱寂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一会儿,远处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只见板栗左手拎了个大包袱,另一只手上提了个灯笼,快步走过来。
小葱见爹娘长辈没跟着,暗自松了口气,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包袱,也不知哥哥都搬了些什么下来,装了这么一大包。
板栗打开包袱,先拿了件镶毛领的披风给妹妹系上——这是他在云州打猎得的皮子——又拿了个手炉给妹妹捧着,再拿出个棉垫子,塞在妹妹身子底下,“这石头上凉,寒气重,再垫厚些。”
接着,他蹲在地上,打开一个用麦秸秆编织的带夹层圆篓子,夹层中填了棉絮,东西放在篓子里能保温。
他先从篓子里拿出个竹筒递给小葱道:“这是樱桃姑姑做的萝卜汤,你喝点暖暖胃。”
又捧出个大瓦罐子,拿出两双筷子和碗,说:“我也没拿旁的东西,就让樱桃姑姑下了些山芋粉丝,热乎乎地吃一碗才好。”
说着就揭开罐盖,帮小葱装了一碗粉丝,再搛了些炒得香香的雪里蕻肉丝,那酸辣的香气就在溶洞内飘散开来。
小葱被那酸辣的味道刺激得腮帮子冒酸水,加上哭了这么久,又累又饿,便不再想其他,先祭奠五脏庙。
一时兄妹俩吃完,板栗先将碗筷收拾进篓子,然后跟小葱并排坐在石头上,仔细斟酌言辞,温声劝解妹妹。
小葱先是静静听着,不一会又掉起眼泪。
少年发愁了:妹妹吃饱喝足了,又有力气大哭一场了?
正想着,忽觉汗毛乍起,对着溶洞深处喝道:“谁在那?”
屏息凝听,四周一片寂静,不知何处的水滴声,“叮”地一声响,细腻清脆。
小葱疑惑地看着哥哥。
板栗轻声对小葱道:“妹妹,我老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怪渗人的。你没觉得?”
小葱以为哥哥故意拿话逗自己,撇撇嘴道:“鬼在瞧着咱们!”
板栗正色道:“我说真的。先前就觉得了。你在这呆着,我去前边瞧瞧。”
小葱也不想再伤心下去,遂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去。一惊一乍的,要是有鬼,我早被鬼勾去魂了,还等你来找我?”
她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板栗见她肯起来了,大喜道:“管他是人是鬼,咱们过去瞧瞧再说。”
遂一手提起灯笼,一手牵了妹妹,往洞深处走去。
虽有些疑惑,但板栗也不相信有鬼,更不相信有人,只怕是什么小动物之类的。
谁知才走了一小段路,脚下便踩了些东西,“啪啪”作响。
两人停下脚步,用灯笼一照,却是些花生。
板栗神色凝重起来,弯腰低头找寻,发现这些花生散落在地上,隔两步就有几颗,弯弯曲曲往洞深处延伸去了。
小葱也奇怪起来,转头望向另一处洞室,那边是库房:“这是……有人偷花生?”
板栗摇头道:“往哪偷?这里面又不得出去。怕是刚搬进来的时候掉的。”跟着又否认,“那也不对,咋往洞里面去了哩?别是老鼠搬的吧!”
两人先去库房那边绕了一圈,也没发现异样。
板栗顺手抄起一根木棒,和小葱顺着掉落的花生往溶洞更深处找去。
七弯八拐的,绕过几个洞室,地上的花生却没了。
四处查看,不过就是钟乳倒挂、嶙峋怪石遍布的一个洞罢了,并未见到任何其他东西。
越是如此,才越是蹊跷:这花生哪去了?
板栗不肯罢休,见灯笼里的蜡烛不多了,遂重新掏出一只换上,然后对小葱道:“走,往那边去看看。”
悄悄将灯笼塞给小葱,他提着木棒浑身戒备,眼耳俱张,换了个方向探查。
溶洞虽大,但两人进来过无数次,各处早都摸熟了,是以并不糊涂。
四处巡视无果,板栗站住想了想,道:“往这边来。”
说着往左边一指。
两人就往左边一个洞室去了。
进去后,板栗直直地往一处山壁走去,山壁下面一条小溪淌过。溪水很浅,在灯笼映照下,清澈见底的溪水中,有细小的鱼儿来回游动。
板栗跳过小溪,从小葱手里接过灯笼,对着山壁上一个不大的洞口照着,弯腰细看,禁不住就大叫起来。
小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咋了?是不是蛇?哥哥小心。”
板栗忙回头道:“不是。莫怕,大冬天的哪有蛇哩。”
说着,用木棒探进洞,勾了一样东西出来,翻滚着掉进小溪中。
小葱定睛一看,却是面盆大一个空龟壳。
“这是……咋回事?”
小葱盯着那空龟壳呆住了。
可是,板栗接连又勾了几个更大的空龟壳出来,还扒拉出了好些花生壳。
小葱害怕了,头皮发麻起来:“哥,这些乌龟被啥东西吃了?”
板栗用木棒在洞内仔细捣腾了一遍,方才跳过小溪这边,对小葱摇头道:“洞里堆了许多乌龟壳,还有一些花生壳。没别的东西。”
他捡起一只大龟壳凑近火光细看,说道:“这不像是被动物吃的,倒像是被人吃的。你瞧,这龟壳烧黑了,是被烧熟了吃的,不是生吃的。”
小葱一检查,果然如此,顿时大怒:“谁这么大胆子?黑心烂肝的东西,这么大的乌龟,他就敢吃?吃了也不怕遭报应!”
桃花谷口那湖边的山洞就是个大龟巢,许是另有暗河通到这边,因此,张宅地底这溶洞内也有好些乌龟,夏天热的时候,进来更多。
乌龟多就不说了,有些大的吓人,不知长了多少年。
这山谷,谷中的河流,谷口的湖,山洞里的乌龟,构成了桃花谷风水的一部分。那龟巢上方就埋着张家的祖坟。因此,张家是严禁捉乌龟吃的,哪怕是小乌龟也不成。
不但如此,后来他们还常常给乌龟投食,主动喂养了。
小葱往日常进洞来喂乌龟的,自然对它们感情深厚。
眼见这么大乌龟被人吃了,他们又是知道这乌龟干系着这片山谷风水的,因此就跟被人挖了祖坟似的,气得不得了。
两人仔细分析,觉得定是运粮食进来的下人偷吃的,因为,旁人不但不知这溶洞,就知道,他也不得进来哩!
橡园那边的溶洞就是张家的仓库,那是有进有出的;而桃花谷的溶洞则少有人知道,虽然也藏粮食等各样物品,却只进不出,为的是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这人咋胆子这么大哩?就敢在地下烧乌龟吃?”
小葱想不通。
板栗生气地说道:“不在地下烧了吃,他还敢带出去?这么大的乌龟,他能带得出去么?他倒心细,吃完了,把壳藏在这。要不是我早晓得这地方有个洞,还不能发现哩。”
小葱点头,那贼也确实只能这么办了。
板栗又道:“得好好查查。这人是事后进来的,当着人他肯定不敢烧乌龟吃。那边洞口都有人守着,一般人哪能进来?”
小葱蹙眉,只觉这事古怪:“哥,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哩。你想,那人就算再馋,也不敢冒这大风险进洞烧乌龟吃。别是什么其他东西吧?”
说着,隐隐有些胆寒,不住四下打量。她这一害怕,倒把先前的伤心事暂时忘记了。
板栗摸摸她手,示意她不要怕。
然后,他又跳过小溪,让小葱举起灯笼照着,自己弯腰瞅准洞内,用木棒好一阵划拉。
只听得一阵“铛铛”响,是木棒敲击石壁的声音。
“还有许多小乌龟壳,都是三四斤重的,除了这些就剩一点花生壳,再没旁的东西了。”
板栗直起腰说道。
两人又捡了几个大龟壳,反复琢磨是人吃的,还是动物吃的。
第108章 馋嘴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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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崖壁土洞的深处,一块石板背后,另有个几尺宽的洞室。一个黑影缩在最里边洞壁旁,死死地咬牙屏息,恨不得自己不再出气、没了心跳才好。
原来,这张少爷晓得这处地方!
幸亏他又往里面挖了这个洞,又用石板挡住,不然,今天就要被抓住了。
听着小葱不住骂黑心家伙,想想那些被自己吃掉的大乌龟,黑影似乎更加瑟缩了。
那木棒敲击石板的“铛铛”声,每一下都如同撞击在他心上,使得他心惊肉跳,好几次都控制不住要叫出声来,最后,他一口咬在手臂上,清晰的疼痛止住了浑身的颤栗。
可是,有一下,那木棒居然插进了石板和山壁之间的缝隙,那个张少爷“咦”了一声,用力撬动石板。
黑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了,扑上去死死地抱住石板。
好在外面的人感觉撬不动,也就没再继续了,将木棒抽了回去。
黑影不敢放松,依旧屏住呼吸,静听外面动静。
那兄妹俩低声叽咕了一阵,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等四周再次陷入沉寂,那黑影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如一滩烂泥般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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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这事,小葱也无心再赖在溶洞内,遂跟着哥哥出去了。上去之前,将几个大龟壳收到仓库里去了。
郑氏看着眼睛红肿的闺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不敢流露异样神情,吩咐小草预备热水和换洗衣物,让姑娘泡个热水澡。
她先前已经派人叫回张槐,让他出谷去应对此事。她自己则在家等闺女,一切事跟闺女比都不重要。
安置好小葱,她让人去叫板栗,冬子回说大少爷出去了。
郑氏急忙问道:“出谷了?”
冬子忙道:“不是的,没出谷。大少爷去孙铁那了。”
郑氏这才放心,忽又想,板栗不会是找孙铁,带他们去周家闹事吧?
虽然板栗一向不莽撞,她还是嘱咐冬子道:“你去前边看着,等大少爷出来,就让他来我这,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冬子道:“是,太太。”
板栗趁着妹妹洗澡的空儿,出了张宅,往左一拐,来到护院们住的院子。
他找来孙铁,让他把当值的未当值的护院都叫来,他有话要问。
半刻钟的样子,十几个汉子都聚集在了板栗面前。
孙铁恭敬地对板栗道:“少爷,有四个跟老爷子出去了。剩下的全在这了。”
板栗点点头,在众人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不住用目光打量他们。
好一会,才似笑非笑地问道:“乌龟味道咋样啊?”
众人听了这话,均是一头雾水,不由得面面相觑:少爷这话是啥意思?
却有个汉子不自觉地腿抖起来。
忍了一会,见板栗仍然好整以暇地扫视他们,终于忍不住了,趔趄着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板栗面前,哭丧着脸道:“小的该死,熬不住嘴巴馋……少爷……”
板栗见果然问出来了,大怒道:“你好胆儿!那么大的乌龟你都敢吃?”
那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少爷……小的遭报应了!小的病了好几场了!小的活不成了!少爷……”
他这般反应倒叫板栗愣住了。
孙铁等人虽然还不明白详情,却知道这家伙偷吃了乌龟,被少爷发现了,看情形那乌龟还不小,要不然少爷也不会发这么大火。
众人抖手指向那汉子,又是骂又是气,有人干脆往后躲,离开他老远。
“孙鬼,你小子果然鬼。你害了馋痨是不是,那乌龟你也敢吃?”
“这混账东西,怪不得最近老生病。活该!”
“离他远点,省得沾了晦气!”
“你不怕死,咱们还要命呢!”
吃只乌龟本不算什么,可是张家地底下的那些乌龟,大的比磨盘还大,看着就心惊胆战,谁敢吃?
就算小的也不敢吃,小乌龟不是人家的龟孙子么,你吃了人家的孙子,那也讨不了好!
众人曾经见过少爷喂那大乌龟,喂完了还拍拍**,笑着说:“去吧,去吧!今儿不得空跟你玩,过两天再送好吃的给你。你别乱跑,当心爬出去让人捉去炖汤就麻烦了。你就在这呆着。”
那老龟眼睛瞪得滴溜圆,昂首对着少爷摇了摇,转身慢慢地爬到一边去了。
这样的,谁敢不敬?
他们六七月进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踩了小乌龟,这孙鬼居然烧乌龟吃,真是不想活了!
说起来,他们对张家忠心,开始是为了酬金,后来则添了这桩缘故:都觉得张家将来是有大富贵的,有神物庇佑的。
孙鬼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前些日子,他听人说,乌龟补身子,想着张家地底下那么多乌龟,吃一只也不会有人晓得,就偷偷烧一个吃了。
大的当然不敢烧,就挑了一个三四斤重的。
可是,乌龟长得慢,这么大怕也是长了几十上百年吧!
也怪了,自从吃了乌龟,他老是心惊胆战的,又时常身子不舒坦。心里一害怕,就更不堪了,竟是接连病了好几场。喝了许多苦药汤,每日偷偷对着天空告罪,后悔不及。
谁知这还不算完,明明他都把乌龟壳挖个深坑给埋了,少爷是咋晓得的?
肯定是老乌龟跟大少爷说的!
正想着,就听少爷骂道:“我瞧你是不想活了!自己骗自己,吃完了把乌龟壳藏起来就完了?告诉你,往哪藏都没用。你藏哪少爷我都知道。”
孙鬼马上在脑中演绎了一遍老乌龟托梦给少爷的情形,顿时身子跟筛糠一样,抖个不止。
板栗半诈半威胁地用言语震慑这该死的家伙。
这人知道张家的地洞,因此不能打发出去;可打死肯定也不成:张家是厚道人家,终究不能为了乌龟把人打死。
他见这人确实生病的样子,于是借机恐吓他,也顺便警戒其他人。
这孙鬼是孙铁的远亲,孙铁忍无可忍,踏前一步,对板栗道:“少爷,不能饶了这混账!回头人人都跟他学,那不乱套了?”
众人大惊失色。
有人喊道:“孙头儿甭乱说。谁跟这小子一样没脑子?别说这地下的乌龟了,就从别处弄来的乌龟,咱老徐也不吃。这辈子咱都不吃乌龟了。”
众人附和:“对,对!这辈子都不吃乌龟了。”
板栗见众人害怕,心中好过了些,转而思想如何处置这孙鬼。
见这家伙已经自惊自怪,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了,他便故意说道:“我也不重罚你了,就打十板子吧!哼,就算不打你又如何?你一样不好过。”
话音刚落,孙鬼立即扑过去抱着他大腿哭道:“少爷,求求少爷,打小的二十板子吧!不,不,还是打四十板子!打得越重越好!”
不挨打要遭报应的!
板栗有些傻眼,这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孙铁怒道:“就打四十板子。再罚一年的工钱。”
孙鬼急忙磕头道:“好,好!小的没话说。”
众人瑟缩又同情地看着孙鬼,有人还幸灾乐祸呸了一声。
板栗眼珠一转,上前道:“便是打死你,乌龟还能活过来?净弄些没用的。也不想想,打伤了你,没人干活事小,还得帮你请医问药,还得人伺候你。依我说,你有心,就算不打也没啥,重要的是往后别起那龌龊心思,好好干活比什么都强。”
孙鬼愣了一下,如同迷途之人找到方向般大悟,也不哭了,对板栗磕了个头道:“多谢少爷!小的明白了。少爷就等着瞧好了。”
众人也都默默点头,这才是神仙心思呢!
最后,孙鬼还是按板栗吩咐的,被打了十板子,结结实实的十板子,没人敢徇私。
等众人散后,孙铁问板栗道:“少爷,小的听说,那混世魔王……要不要小的去盯着他,给他点教训?”
板栗忙摇手,郑重对他道:“孙大哥,你记住,咱们就是种田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咱们也不能把手伸到书院去,别当人家都是傻子。”
孙铁忙点头应下。
板栗想了想道:“不过,他只要出了清南村就不用太顾忌了。你在下塘集多安置些人,盯紧他那些随从。”
孙铁道:“是!这个老爷已经交代过了。小的不单派了人去山野斋,还另外找了两个人去集上卖菜。”
板栗笑着点头,夸他想得妙。
处置完这桩事,板栗回去见郑氏。娘俩还没说几句话,就见小草来说,大姑娘请太太和大少爷过去,她有话要说。
郑氏忙和板栗一起去了东厢。
进入内室,只见窗帘、门帘都遮得严严实实,屋子当中摆了两只火盆,炭火烧得红旺旺的,暖气怡人。
郑氏觉得味儿不对,忙道:“小草,快把这炭用灰盖上些,别烧这么旺。还有,把窗户留些缝,窗帘也别遮严了,要透气。只要不钻风就成了,不能关这么严实。”
这炭火烧起来,不知有多少二氧化碳,回头把闺女闷晕了也没人知道,还只当她睡着了呢。
小草急忙答应了,用把小铲子去拨弄那炭火。
第109章 死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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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葱已经躺下了,正昏昏欲睡,听见娘的声音,侧身叫道:“娘!”
郑氏上前坐到床沿上,摸摸她额头,问道:“好些了?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再睡?”
小葱摇摇头,勉强笑了下,说道:“我又没病。就是有点累。才吃的饭,也不饿。”
转头见板栗站在床边,遂对二人道:“娘,哥哥,我跟你们说,咱别跟周家扯了。哥,你去把爷爷奶奶叫回来。吵得再狠,就算把他们家屋子掀翻了,咱们又能得啥好处?白让人看热闹、说闲话。反正咱们又不跟人做亲了,随他们去吧。”
郑氏眼中酸涩,微微点头道:“放心,你爹已经过去了。我跟他说了,咱不跟人吵。那死老婆子昏了头,咱们要是再跟着打架吵闹,不管谁家赢了,其实都是输了——让自己闺女被人当闲话嚼,那是好光彩的事么?”
板栗便道:“我去叫爷爷他们回来。”
郑氏止住他,沉吟了一会,问小葱道:“闺女,你说实话,真不想结这门亲了?这事……”
小葱不待她说完就道:“不结了。”
郑氏叹了口气,点点头。
闹了这么一出,她也觉得不适合再跟刘家结亲了。
倒不是故意赌气,若吵闹的是其他人家还好说,这可是泥鳅的外祖家,这门亲戚刘家是不可能丢掉的,将来小葱要如何面对他们?如何面对婆婆?
她之所以问小葱一声,也是怕她放不下泥鳅。看样子,闺女对泥鳅并没有多深的情义,不过是从小儿一块玩大的,熟悉些罢了。
也好,这样一来,就不怕她心里留伤疤了。
板栗弯腰凑近枕头,低声对妹妹道:“你好好睡一觉。起来就啥都不记得了。我跟黑皮叔说了,明儿咱们把后山那个山塘弄干了,咱们去捉鱼去。”
小葱微微一笑,点点头。
等娘和哥哥走后,小葱望着帐顶,那空空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这下好了,她好几年不用想亲事了。
几年后,泥鳅哥哥也好,敬文哥哥也好,儿子都能满地跑了吧?
她心中忽然又是一阵酸涩,有一种冲动:要即刻离家,到外面游荡个三五年再回来,那时,一切都该物是人非了!
可是,她能这么任性么?
思来想去,朦胧中睡去,只见泥鳅迎面而来,她转身就走。
泥鳅急忙跑到她前面,张臂拦住,委屈地叫道:“小葱……”
是了,他也是该委屈的,关他啥事哩?
外婆是谁,也不是他能选的。
那也没法子,他不能选,她能选,她不要那样的外婆,也不要那样的婆婆!
丢下泥鳅,她转身就走,却见李敬文在前面含笑对她招手。
她止步低头,再次换了个方向去了。
那天选泥鳅后,她就已经丢开敬文哥了,如今因为跟刘家闹翻了,再跟敬文哥接近,她自己也要鄙视自己。
一边走着,一边心里说不出的空落。
忽然间,也不知为何,她和板栗手拉手没命的跑,在树林里穿梭,树枝刮在脸上生疼,可是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是跑。
另一只手里软软的,低头一看,原来她还牵着秦淼,秦淼跟着他们跑,一边不住地哭。
也不知跑了多久,板栗和秦淼都不见了,她被人死死掐住脖子,伴随着胸腔的闭闷,她绝望地喊:“哥哥——”
可是,喉咙里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板栗带着冬子,骑马出谷,来到郑家。
郑家厅堂,大门半掩着,中间摆了一只大火盆,郑长河老两口、张大栓老两口、郑青木和张槐、葫芦,还有刘大胖子两口子、刘三顺,以及刘三顺的岳丈周矮子,满满坐了一屋子。
板栗进来的时候,张老太太正拍桌子骂人:“周矮子,你甭说那现成的好听话,你婆娘都不露面,赔啥小情儿?”
原来,周矮子虽然也想跟刘家亲上加亲,却不像周婆子那么没脑子。他问清了事由,见刘大胖子父子都没有跟周家结亲的意思,便做出决断:上门跟张家赔礼,促成外孙跟张家大姑娘的亲事。
这事本当要周婆子亲自来的,可那老婆子死活不从,周矮子一气之下,甩了她两耳光,只得自己来了。
他跟亲家刘大胖子一起来到郑家,解说刘家跟周家的亲事不作数,那是泥鳅他娘弄岔了,又说了好些歉意的话,希望跟张家继续做亲。
谁知张老太太一口气下不去,定要周婆子来才算数。
板栗向葫芦问明了情由,挨到爷爷奶奶跟前,把小葱的话说了,又跟爹说了一遍。
郑长河见他嘀嘀咕咕的,忙问道:“板栗,你娘咋说?”
他以为是闺女菊花派板栗来传什么话。
张槐环视屋内众人,对板栗道:“你就一股脑儿跟大伙说了吧。”
板栗点头,站到刘三顺等人面前,认真道:“三叔,我们不能跟刘家结这门亲了。”
周矮子老脸黑沉沉的,盯着少年道:“咋了?赔礼还不算,非要老汉给你们跪下才消气是不?”
张老太太立即站起身,指着他鼻子道:“矮子,你说的啥屁话?哪个要你跪下了?只当谁稀罕哩!”
张大栓忙拉老婆子坐下。
周矮子气呼呼地望着他道:“你哑巴了?让婆娘出头作践人?”
张大栓眼一翻道:“不是你婆娘先作践我孙女的么?你婆娘没来,我婆娘这口气没法出,不作践你作践哪个?要不是你们来了,刚才我还准备打上门,去掀了你家房顶哩!”
周矮子气得手抖。
板栗先冲奶奶摇手,又转头对周矮子道:“周爷爷可别想多了。我们不结这门亲,是有道理的。”
说着转向刘家人:“要是旁人这么闹,咱才不管她哩——张家难道是怕事的?可这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她是泥鳅的外婆,刘婶子是她闺女。你们说说,我妹妹还敢进门么?进了门要咋处?那不是白让人嫌弃。”
屋里静下来,大伙都不言语,刘大胖子父子更是一脸憋屈,说不出的难受。
“如今好了,我们家不议亲了,你们爱娶谁娶谁,爱嫁谁就嫁谁。不过先说好了,再有啥事甭把我妹妹扯进去。不是我多嘴,而是有些人,拉不出屎来怪茅厕,睡不着觉怪枕头,有事不往自个身上找缘故,就喜欢赖旁人。”
周矮子见少年气势昂然,再看看虎视眈眈坐一旁的葫芦,精神有些恍惚:十几年前,他侄儿媳妇闹出些事,郑青木也是这么对他说话的,根本不用郑长河这个老子出头;如今,连青木和张槐都不用出面了,换孙子辈出面了。
张家和郑家,咋这么兴旺哩?
自己一向严厉,没教出个成器的儿孙不说,媳妇还老惹事作祸。
正思想间,忽然一阵咚咚脚步声传来,跟着大门被推开,从外面跑进个半大的胖小子,带进一股冷风,对着他哭喊道:“爷爷,奶奶上吊了。”
众人都傻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全愣住了,就听那小娃儿呜呜地哭。
板栗把双手一摊,对众人道:“瞧瞧,咋样?我说的吧!幸亏刚才说了不结亲,不然这笔账又要算到咱们头上了,肯定要说是咱张家逼的。爷爷,奶奶,咱们家去。随他们咋闹,死呀活呀的,横竖不关咱张家事。”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周矮子心中积压的火气爆发了,他对着小娃儿喝问道:“死了没?”
小娃儿一怔,眨巴着泪眼,满脸迷糊地看向爷爷。
周矮子跺脚再问道:“你奶奶死了没?”
小娃儿猛摇头,抽噎着说道:“没……没……还有气儿,二叔去叫大夫了。”
周矮子咆哮道:“不用叫大夫了。老子回去勒死她,留着也是祸害。”
喊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刘家父子也反应过来,急忙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出去了。
最后,剩下泥鳅奶奶,一边擦泪一边对郑老太太说道:“郑嫂子,你说,咋摊上这回事哩?”
郑老太太也很想骂人,到底忍下了,劝她道:“你还是去瞧瞧吧!”
泥鳅奶奶颤巍巍地出门,嘴里哭道:“我的泥鳅……可咋办哟!”
郑老太太听她不担心泥鳅外婆,却哭泥鳅,忍不住好笑。
众人都纷纷猜测这周婆子是要以死相逼,硬要让刘家娶自己孙女。
郑老太太“呸”了一声道:“这死婆子,做啥事都不让人说好,就算作死也让人膈应,没法同情怜惜她。往年是这样,这回又是这样。咱不管她。板栗,小葱咋样了?”
郑长河埋怨道:“你还问!周婆子骂的那难听话,你就这么说出来,也不避着娃儿。她才多大,听见了能不难过?”
郑老太太愧疚地说道:“我只顾跟亲家说,没防备她在外边听见了。”
板栗道:“妹妹还好,吃饭后睡下了。”
当下众人都要过去看小葱。
郑青木道:“咱们大人就不要去了。让葫芦他们过去,陪着妹妹说话,她心里也能好过些。”
第110章 板栗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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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急忙摇头,解释道:“大舅,小葱再刚强,她也是才受了气,一时半会儿还抹不开脸,人去多了,反而不好。不如让她安静几天,跟着就过年了,那时兄弟姊妹们再一处玩,就好了。”
张槐点头,对郑老太太道:“娘不用担心。咱小葱不是那轻狂的人,缓过这阵子就好了。这年底事也多,你们只管忙你们的,把事情都料理完了,等过年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坐下说话。”
张大栓站起身道:“就是这个话。长河,你们把院门关严实些,死人活人都别放进来。”
郑长河知道他还在气周婆子,忍不住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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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周家刘家的事,张家自己也不安生,这不,小葱病了。
因不是太严重,不过是梦靥着了,又有些发热,郑氏便没送她去医馆,只接了紫茄过去,一则陪表姐,二则她到底学了这么些年医,也能照看些。
张家父子几个从郑家回去的时候,路上碰见秦枫,后来秦枫便打发人送秦淼去桃花谷看望师姐,怕紫茄太小误事。
“没大碍。静心养两日就好了,就不吃药也成。不过,眼看就过年了,还是吃一剂吧。痊愈快些,省得到过年人还没好全,不能吃喝玩乐,那就没趣了。小草,你去煎药。”
板栗、红椒、紫茄几个都在房里陪着,秦淼看完,告诉他们放心。
因小葱学医的缘故,张家寻常药材都有的,当下秦淼配了药,交代小草去熬药。
小葱见自己一点小病,家人忙忙地当件事来弄,心里很过意不去,又怕哥哥妹妹担心,便强笑道:“我就说没大事的,不过是累了些,睡梦中又吓了一场。”
又对秦淼道:“我还梦见了师妹哩。我跟哥哥不晓得为啥,带着你死命地跑,好像被人追的样子。对了,师妹还不停哭哩!”
秦淼听了张大嘴巴,然后用手捂着嘴笑起来。
笑了一会又纳闷问道:“那葫芦哥哥呢,为何没跟咱们一块?要是咱们遇见了坏人,葫芦哥哥该来帮忙才是。”
小葱疑惑地摇头道:“葫芦哥没在,就我哥带着我俩。后来,也不知咋了,我跟你们跑散了,还被人掐住脖子,掐得都死过去了。我就醒来了,惊了一身冷汗。”
红椒听姐姐说的吓人,忙上前替她掖掖被角道:“大姐姐,今儿晚上我来陪你睡,你就不怕了。”
紫茄抿嘴笑道:“红椒姐姐,你睡着了,雷都打不醒,陪着也不管用。还是我陪小葱姐姐睡吧。”
红椒一想也是,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淼宽慰小葱道:“这不过是梦。师姐之前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吓着了,才做了这个梦?”又笑道,“后来你也不是被人掐死了,肯定是葫芦哥哥赶来了,从后边把那个掐住你脖子的人打晕了,救了你。”
听她解释的有鼻子有眼,倒好像亲眼见了似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板栗却心中一动,跟小葱对视一眼,明白她怕是上午在溶洞内吓着了,一边想着等会开解她,一边又看向笑盈盈的秦淼。
他带着妹妹跟秦淼?
近来家中不但为妹妹的亲事忙,也在帮他相看挑人家。
可是,他对那些人家闺女都不在意,每每这时,就会想起淼淼来。
他头一次用心地想这亲事,竟觉得除了秦淼,再没旁人了。
秦淼陪着小葱等人说笑一番,看看天色晚了,就起身告辞。
板栗笑眯眯地挽留道:“淼淼,帮人帮到底,不如你就在这住一晚,也省得明儿再来。”
秦淼白了他一眼,道:“板栗哥哥,师姐没大碍,等吃了这药,明儿差不多就能好了。年底忙,我要帮娘料理些家事。等过年的时候,初一我就带秦瀚秦涛住过来,那时你们不许嫌烦。”
秦家在此地是独户,没有任何亲戚。在清南村,平日里也只跟郑家和张家走得亲近些。
因此,每到过年的时候,秦淼姐弟没处去,大多到这两家玩。而郑家靠近书院,不如桃花谷安静,倒是来桃花谷张家多些,近些年更是如此。
板栗对她眨眨眼睛,出主意道:“依我说,你回去跟云姨说,费那劲儿做年夜饭干啥,直接来我家过年就是了。”
秦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年年菊花婶婶都这么跟我娘说。可张爷爷张奶奶不许,说胡闹,说这不是吃顿饭的事,这是开门立户的大事,要祭祖的,回头秦家的祖宗要生气的,说儿孙连祖宗都不要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秦淼忽地想起一事,问板栗道:“板栗哥哥,你先前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我么?”
板栗一拍脑袋道:“瞧我,差点忘了。你跟我来。”
秦淼便跟小葱几人告辞,又嘱咐紫茄要当心的事项,然后才带着丫头兰儿跟板栗去了二院。
板栗将她让进自己屋子坐了,从里间提出老大一个包袱,系得紧紧的,放在地上,另有个小小的包裹放在矮几上。
秦淼指着那大包裹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板栗对外看了看,见没人,才凑近她,低声说是龟壳,又把如何得来的缘故说了,嘱咐她悄悄地拿回去给秦大夫,不可让人晓得了。
也不为别的,怕的是外人晓得了,觊觎这乌龟。
秦淼听了震惊,连连点头,这龟壳可入药,这么大的就难得了。
板栗又解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块完整的红褐色狐皮,对她笑道:“这个也给你。”
秦淼忙摆手道:“葫芦哥哥已经送我一块了。这个给师姐和红椒她们用吧。”
板栗点头道:“我晓得。我俩也没得多少皮子,因我家妹妹多,加上长辈,不够分,葫芦哥就说他分你一块,反正黄豆他们是男娃,穿马虎些不算啥。可我前儿收拾东西,发现箱子底下压着这个,是早些时候猎的,搁那我忘了。我奶奶跟娘她们都有了,这个你就拿回去,自己做衣裳,或是给云姨也成。”
秦淼见他这么说,就将那狐皮包起来递给兰儿拿着,一边对板栗甜甜地笑道:“多谢板栗哥哥。”
板栗提起那大包裹,含笑对她道:“走,我送你。”
秦淼道:“我带了人来的,不用你送。天晚了,省得你跑来跑去的。”
板栗摇头,嘱咐她道:“就是天晚了才要送。你要谨慎些。我瞧那个混世魔王对你没安好心。往后不要随意出门,出门也要多带些人。唉,你们家也没几个人。”
又对兰儿道:“你也要机灵些,东西、人都要看仔细了,千万不能让你们姑娘有什么闪失。”
兰儿急忙重重地点头。
说起这个,秦淼脸垮了下来,绞着手帕子嘟嘴骂了两句。忽然想起什么,她伸手扯扯板栗衣袖。
板栗比她高一个头,见她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遂侧身低头凑近她。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板栗哥哥,你跟葫芦哥哥得了机会,要把那家伙打得满地找牙,让他不敢龇牙。”
板栗看着她眨眨眼睛,嘴角微微一翘,丢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秦淼乐得捂嘴笑道:“板栗哥哥,你眼睛这么一眨,嘴巴这么一翘,就要出坏主意了,有人要倒霉喽!”
兰儿也跟着偷笑起来。
三人出了屋子,秦淼又对板栗道:“板栗哥哥,我们年初一就过来,咱们好好摸牌玩。还有,你跟葫芦哥哥说,让他们去外婆家要早些回来才好。回来的时候,把蝉儿师妹也带来。”
板栗笑道:“葫芦哥初二才去他外婆舅舅家哩,初一自然是跟咱们在一块玩的。还有李敬文、泥鳅……”
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
今年以后,泥鳅怕是再也不会来张家玩了。
秦淼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两句,见菊花婶婶从正屋出来,忙迎上去告辞。
郑氏牵起她手,问了小葱没大碍,就转头对板栗道:“你带两个人,送淼淼家去。”
等板栗应下了,又对秦淼道:“各样鸡鸭鱼肉我都包好了,叫人送车上去了。今年杀了两头老牛,还有些牛肉。跟你娘说,明儿我们要车干一个山塘,到时候送些新鲜鱼过去,你们别费事买了。”
秦淼点头道:“多谢菊花婶婶。”又笑道:“我娘说,我们姐弟是张家和郑家养大的呢!”
郑氏嗔道:“别瞎说!你爹娘开那么大医馆,还养不起你们?不过是我们家东西现成,省得你们去集上买费事罢了。村里其他人家不也送了?这都是你爹娘善心有好报。”
将秦淼送上车,又嘱咐她初一就带弟妹过来,板栗骑马带了两个护院跟着去了。
送完秦淼回来,板栗吃了晚饭就去看小葱。
支出红椒跟紫茄后,他把孙鬼偷吃乌龟的事跟妹妹说了,省得这事悬在她心里,让她更不安。
“这家伙自惊自怪的,已经吓得半死不活了,听说病了好几场。我命人打他十板子,你猜咋样?”
小葱两手捏着被头,注视着哥哥问道:“咋样?”
第111 板栗也主动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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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拍手笑道:“他抱着我大腿,哭着喊着要我多打他些板子,说是不打横竖要遭报应的,打了才好哩!”
小葱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道:“这就叫‘做贼心虚’!本来他得的是一般的小病,偏他吃了那么多乌龟,心里有鬼,小病也疑成大病了。”
板栗点头道:“我就说没旁人么。妹妹也不要多想了。我猜你先前怕是在洞里吓了一场,才做那个怪梦的。”
小葱道:“嗳!我也这么想。我醒来的时候,一只手搁在脖子上,正好压着喉咙,这不也是自惊自怪么!”
兄妹俩说了会话,等张老太太带着红椒山芋他们进来,他才推说有事跟爹娘商议,去了郑氏上房。
已经腊月二十五,离过年没几天了。连日来,张槐抽空接见各地回来报账的掌柜和管事,算账分发赏银,郑氏也赶着料理各样年货物品,就算有板栗兄妹帮手,两口子也忙得脚不沾地。
这不,晚上两人也在外间起居处忙着算账商议事。
板栗便进来帮忙。
三人围着圆桌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完事,又歪在矮榻上歇了会,喝茶吃了两块点心,说了几句闲话,郑氏便催板栗回前院歇息。
他却笑嘻嘻地挤到娘身边,讨好地问道:“爹,娘,儿子问你们件事。”
郑氏诧异,张槐也坐直了身子,温声问道:“说吧,啥事?”
板栗见爹娘这副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问道:“那个……娘,你们这阵子帮儿子挑媳妇,可有啥眉目没有?”
郑氏先是一愣,接着“扑哧”一声就笑起来;张槐也看着儿子微笑不语。
板栗急了,抱着郑氏胳膊使劲摇了两下,撒娇道:“娘,你笑啥?这事可马虎不得。‘家和万事兴’,娶媳妇这事有讲究的。娶得好,家门兴旺;娶得不好,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就拿这回的刘家和周家来说,这事不都是他们媳妇作弄出来的么!”
郑氏点点他额头,撇嘴道:“有事赖媳妇?你倒会帮他们开脱。他们男人就没错了?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泥鳅爹娘要是有事商量着来,咋能出这岔子?就算出了岔子,那周矮子要是会教导妻子的,周婆子也不能出来闹事骂人了。别有事没事就赖媳妇不好。我跟你爹咋就没这样哩?所以说,还是你爹会管家。”
板栗见娘使劲给爹戴高帽子,爹乐得满脸开花,两人一副恩爱模样,忙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跟着又问道:“可是娘,你跟奶奶到底挑了什么样的人家哩?”
郑氏见儿子着急,跟张槐相视一笑,咳嗽了一声,试探地问道:“你这是……自己相中人家闺女了?”
板栗急忙摆手,跟着又重重点头。
张槐忍俊不禁,故意板脸道:“你这是咋说的?可要说清楚了,不然的话,我跟你娘帮你选了你不中意的,那时没的后悔药吃。咱们家可不干那退亲悔婚的混账事。”
郑氏忙了几天,又有小葱的糟心事,心里有些堵,难得见儿子这副神情,便寻起开心来。
她拍着板栗手道:“儿子,你只管跟娘说,你瞧上了谁。哪怕你喜欢上了仇人家的闺女,我跟你爹也要想法子如你的意。”
板栗抱着郑氏肩膀,娘俩头挨头,笑眯眯地说道:“娘,咱们母子最是一条心了,娘喜欢的儿子也喜欢,娘不喜欢的儿子也没可能喜欢她。所以说,娘只要按自己心意挑儿媳妇就好了。”
郑氏笑道:“你就使劲奉承娘吧。我说槐子,咱儿子嘴巴这么甜,咋一点都不像你哩?”
张槐白了儿子一眼道:“就晓得拍你娘马屁。”
板栗委屈地说道:“爹,我说真的。娘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一边转到郑氏身后跪着,帮她揉捏肩膀。
郑氏侧头对他笑道:“娘喜欢的人可就多了。小女娃儿,大多纯真没啥心机,就算有些小性子,那也算是可爱。”
这是实话,她一向喜欢小孩子。
板栗见她扯远了,一着急就道:“娘最喜欢的那个就是了。”
郑氏失笑道:“最喜欢的?你表叔家的两个闺女……”
话未说完,板栗就抱怨道:“娘,你一年都不见她们一回,都不晓得她们是啥性子,哪有最喜欢了?娘你就是故意这么说。”
顿了一下,他提示道:“娘不但喜欢她,她家跟咱们家也算是世交。”
郑氏这回真诧异了,纳闷问道:“世交?咱们家称得上世交的,也就刘家、赵家还有周家了,如今周家翻脸了,赵家没适龄闺女,你不会是喜欢刘家的锦鲤吧?”
张槐却道:“是不是长明家的慕琴?”
板栗受不了了,也不管爹娘是开玩笑,还是真没听明白,索性不再打哑谜,对郑氏道:“算我说错了,不是世交——两代以上的交情才算世交。娘不是跟云姨最好,咱们家跟秦伯伯家那交情算好了吧?”
这可没的再误会了,都说明白了。
郑氏暗叹了口气,拉着儿子的手,将他拽到身边坐下,见他那张略带稚气的俊脸难得地红了,不禁欲言又止。
她跟张槐相视苦笑,一边细细琢磨措辞,要如何跟儿子说。
板栗见都说明白了,爹娘却没声音了,纳闷地抬头看着他们,见二人并没有欢喜和恍然大悟的模样,遂疑惑地叫道:“爹,娘……”
张槐想了想,轻声道:“板栗,是这样的,前儿你大舅舅来说,要去秦家提亲。我们商议了……”
郑氏见板栗顿时敛去笑容,心里“咯噔”一下,抢过话头道:“我原先也中意淼淼的,也准备帮你去提亲的。可是,这挑谁不由咱们说了算,得由你秦伯伯和云姨说了算。我们就跟你大舅商议了,让你大舅出面去秦家,跟秦大夫说:张家和郑家这些男娃,随便他们挑,挑中谁就是谁。”
板栗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呐呐地问道:“那……那……秦伯伯挑了谁?”
张槐道:“还没去说哩。好些官宦人家都上秦家提亲,你秦伯伯也不知咋想的,全推了,说淼淼还小,过几年再议亲事。你大舅得了这个信,就不好上门了。年底忙,加上小葱又出了这事,就延误下来了。”
郑氏道:“我想着,不如过两年再提这事,省得被秦大夫推了,那时倒没了转圜余地。”
板栗“霍”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郑氏道:“不用。娘等过年的时候就跟云姨说吧。秦伯伯这不过是借口罢了,若是能看中咱们,自然就应承了;若是看不中,过两年也是白搭。”
真不愧是表兄弟,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他和葫芦这心思居然不谋而合。
张槐见儿子全无往日嬉笑模样,也慎重起来,对他点点头道:“找个日子,爹跟你大舅一块跟秦大夫提这事。”
他不能再不闻不问地把这事托给青木一人去办了。
不是不相信青木,这是一种慎重和关注,对儿子,也是对秦家的慎重,跟先前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截然不同。
板栗并没有因为这回答而欢喜,只怔怔地站着,神思恍惚。
郑氏拉他坐下,抚摸着儿子的手轻声道:“这姻缘,是要讲究缘分的。不管秦家选了谁,那都是缘分。你可别钻牛角尖,以为没有旁人,人家就会选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该争取的,咱们要全力去争取;争取不到,那就该洒脱些放手,莫因此生出无谓烦恼。”
也不知板栗听进去没有,他勉强笑了笑,辞了爹娘回房去了。
等他走了,郑氏蹙眉道:“早该想到这点的。淼淼那样的女娃,谁不喜欢。”
张槐道:“这也没法子,都是从小一块玩大的。咱们乡下人家,谁把闺女藏得死死的不得见人?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这两年虽说大了,又都不在家,根本就没见面。可见都是缘分。”
郑氏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哼,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就没事了?她们因为少见生人,更容易出事,一旦出事还都荒唐的很。”
张槐点头,扶起她道:“就是这个话。不管咋样,像板栗跟小葱这样的,不是我当爹的吹:甭管结果如何,他们都能应付,绝不会干糊涂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两口子又添了一桩心事,互相安慰着洗漱睡下不提。
再说板栗,这一夜却失眠了。
从他出生起,他就看着葫芦哥哥长大的。
再往前的话,听娘说,他跟妹妹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葫芦哥哥就在旁边伴随着他们;还吃奶的时候,每每他哭,只要葫芦哥哥往旁边一站,他立马就歇了。
两人一块吃,一块玩,一块读书,衣裳混穿,床铺共用,虽不是亲兄弟,却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了,也因此葫芦没法娶小葱,因为他只当她跟紫茄一样。
他们共同管教弟妹,共同孝顺爹娘长辈,一直以来,什么都是共有的。
终于,现在有一样东西哥俩无法共有了,那就是——媳妇!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哥俩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第112章 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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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思来想去的翻腾记忆,忽然发现葫芦哥哥早就对淼淼不一般了,可笑他还懵懵懂懂的。
睡到半夜,他一骨碌坐起身,在黑夜中眨巴着眼睛,连被子滑下去也没在意,想着娘说“随秦家挑”,那秦伯伯会挑谁哩?
他想了这么一晚上,把前事仔细分析,已经能断定,秦伯伯是中意他和葫芦哥哥两个人的。
只是,到底要选哪一个,他就不能确定了。
再一想秦淼,常把“葫芦哥哥”挂在嘴上,那年在山中玩打仗的时候,他还利用她关心葫芦哥的心理,诈了她一把,这么看来……
板栗本是极聪明、极通透的一个人,以前不过是未开窍、没留心罢了,如今前后一想,仔细一琢磨,那心中便透亮——
秦淼是喜欢葫芦哥哥的!
谁让他这么聪明呢?
他都无法自欺欺人,骗自己说秦淼也是喜欢他的,尽管淼淼真的很喜欢他,也是整天“板栗哥哥”叫不停,可是,那是不一样的……
板栗忽然茫然无措起来。
他一会躺下,一会又坐起来,躺下后也是翻来覆去折腾,这一晚上竟是一刻也不曾睡着。
好容易熬到鸡叫头遍,索性起床去院中练习拳脚。
黑暗中,他练了一个时辰,东方才有些朦胧的晨光。
接着,红椒、紫茄、山芋、香荽都起来活动了,有的练拳,有的在院中跑步;下人们也都忙绿起来,扫院子,喂鸡喂猪,厨房里也叮咚哐啷响动不停,整个张宅苏醒过来。
板栗将自己累出一身大汗,跟厨房里要了热水,然后洗了把澡,又把头发也洗了,才穿好衣裳,散着头发准备去吃早饭,就见小喜姑姑带着两个面生的丫头进了东厢房。
“板栗少爷,今儿天气好,各房都要打扫和收拾。你这屋里哪些要换要洗的,我让她们来弄。昨儿少爷不在,我就没敢让她们进来,怕弄乱了东西。”
小喜姑姑笑嘻嘻地对他道。
板栗听后说道:“该换的就都换了吧。等下,我去把桌上东西收拾了,然后随便你们弄。”
说着,就进里屋去捡桌上的书本字纸等物。
一个丫头忙跟进来道:“少爷,让我来收拾吧。”
板栗摇头道:“不用。”
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东西都收进抽屉,又上了锁,又给两个箱子、书柜也都关严上锁,然后才道:“你们收拾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喜姑姑随后进来,瞪了那丫头一眼道:“少爷的东西你甭乱碰。你们只管把帐子、被单、窗帘啥的都拆下来,把这床、桌子、箱子柜子都用布蒙上,等陈婶子带人来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再换上新的,棉絮也要抱出去晒晒。这么些事还不够你们忙的?”
两丫头答应着,遂动手收拾起来。
偏厅,郑氏见儿子跟往日一样晨练后洗浴,却没有那神清气爽的感觉,倒有些疲惫的样子,眼底又发青,不禁暗自担心。
正吃饭,就听外面刘井儿大叫:“板栗,吃好了么?我爹已经去山那边了。”
今儿要起鱼塘,他是来喊板栗去山塘逮鱼的。
板栗高声答应,匆匆漱了一口茶,跟娘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冲出去了。
张大栓忙喊道:“等我一会。板栗,爷爷跟你一块去。”
板栗回身摇手道:“爷爷,你年纪大了,还是甭去凑热闹了。大过年的,回头冻病了可不好。你不如帮爹干些别的活计。”
说完一溜烟跑回房梳头换衣裳。
张大栓悻悻地咕哝道:“我有那么老么?说得我跟个废物一样。”
红椒一个没绷住,嗤地一声笑喷了。
香荽娇声嫩嫩地说道:“爷爷一点也不老。都没胡子哩。”
这回连张老太太、张槐和郑氏都笑起来。
张槐道:“爹,这两天放年货,咱家下人佃户雇工多的很,你就在一旁帮着瞧瞧,也省得漏了啥。再说,他们见你亲自过去,心里也高兴。”
张大栓一想,可不是么,这正是露脸的时候,那些人围着自己奉承,那心里就特别舒坦——总算他一个抠泥巴的庄稼汉也熬出个模样来了,于是不再嘀咕。
丢下碗,各人都去忙各人事。
郑氏则带着红椒到东偏厅,让绿叶把喜姑姑叫来,让她带了新买的两个丫头来给她瞧瞧。
喜姑姑匆匆进来,见太太坐在椅子上,二姑娘红椒站在一旁,梳着双平头,身上穿着粉色长袄,白绫裙子,见她进来,脆声叫“喜姑姑”。
她忙蹲身施礼,言道:“太太,人带来了。”
郑氏道:“让她们进来吧。”
喜姑姑便到门口,对外招招手,引进两个丫头,正是先前那两个,对郑氏道:“太太,这就是新买来的丫头。老太太选的。”
郑氏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微微点头,略问了几句话,无非是家住哪里,姓啥叫啥,会些啥等。
当听说那个叫春花的是喜姑姑的亲戚,郑氏不禁抬眼多瞅了她几下,又漫不经心地扫了喜姑姑一眼。
太太的眼神跟往常一样静静的,可喜姑姑却感觉不安,忙回道:“太太,这是我娘远房堂妹的闺女,远得很。”
郑氏点点头,让那两个丫头先下去了,然后才道:“熟人也罢,生人也罢,只要靠得住就成。不然的话,她要是出了啥事,带累了你,你岂不是亏得很?”
听了这话,喜姑姑想起刚才那个春花直往板栗身边凑的情形,心里一激灵,越发不安了。
她一咬牙,对郑氏道:“不敢瞒太太,是我娘非要让我帮她的。我想着张家总归要买人,就把她带来了,也不知人品咋样。不过太太放心,我会看着她的。要是她不好了,我直接撵她走,也不用太太开口。”
郑氏点点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又道:“‘水至清则无鱼’,谁家没个亲戚朋友要帮衬,只别糊涂徇私才好。”
喜姑姑忙点头应是。
郑氏道:“小喜,你是跟我的老人了。往年人少,就那么几个下人,我亲自调教管着,也不容易生事。如今下人越来越多,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吃穿用度的事也不知多少,自然不比往常。把规矩定严谨些,出了事就按规矩办,你们管事也轻省好多。你先跟她们交代清楚,别到时候又说张家刻薄不留情面。”
喜姑姑忙赔笑道:“我跟了太太那么长时候,咱家的规矩还不晓得?只要是用心干活的,出头也容易的很,工钱高不说,就算偶然间大意出错了,太太也不会死揪住不饶人;要是有花花肠子不安分的,那是一天也甭想呆下去。”
郑氏微微一笑,道:“你能明白就好。你看咱们家,她们兄妹身边也就一个人,还不是贴身伺候的。不像别的有钱人家,少爷小姐身边一堆人伺候,各人管一样。咱们家都是一总料理的。就算这样,这院子人也是越来越多了。你要是不精心些,管不好的话,我可是要换人的。”
喜姑姑急忙点头,又赔笑说了一阵子,方才出去了。出去后,自然把那两个丫头叫来叮嘱教导一番,也不必细说。
郑氏则教导了红椒一番话,跟着葡萄又进来回事,便没空闲了。
正忙着复核各处收成盈亏,绿叶匆匆进来对郑氏道:“太太,二老爷那边送年礼回来了。三大车哩。”
红椒听了,忙把小算盘一推,笔一搁,搓着手欢喜地对郑氏道:“娘,我去瞧瞧。”
葡萄看着她摇头,笑道:“红椒,就算要去瞧,也该把这里的事弄完了再走。”
郑氏白了她一眼道:“早跟你说了,别顾头不顾尾的。”又转向葡萄,“你跟小喜说一声,带人去点收。让于嬷嬷来陪客。她是二老爷家的,送礼来的人她说不定认识。”
葡萄点头,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对红椒笑道:“走吧。”
郑氏见红椒望自己,便道:“瞧我做啥?跟葡萄姑姑去吧。留你在这,也是留住人留不住心的。”
红椒这才欢喜地跟着葡萄姑姑一块出去了。
二院忽然热闹起来。
就算二老爷没亲自回来,张家也不缺这些年货礼物,但好歹来了音信,自然令人开心。
年礼无非是些茶、酒、锦缎、毯子以及各色西边土仪,皆是跟这边不同的,另有好些玩意儿,引得山芋等小娃儿都来瞧。
葡萄姑姑带人清理点收完了,喜姑姑便引了两个婆子去见张老太太和郑氏,这是张杨两口子派回来跟爹娘兄嫂请安的,另有个管事被带去见张大栓了,张槐得信也赶了回来。
“二老爷跟二太太都好,少爷姑娘们也都好,就是惦记着家里,想家来瞧瞧,又不得来。”
张老太太听了就抹起眼泪来了。
郑氏忙劝了几句,对那婆子使了个眼色,于嬷嬷也拿脚踢她。
那婆子也机灵,急忙道:“老太太,我们老爷前儿得了皇上的夸呢,说他官儿做的好,把地方上治理得像模像样的,要升老爷的官呢!”
张老太太听了精神一振,忙将婆子唤到眼跟前,细细地问她详情。
第113章 香荽是玉米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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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捡自己知道的说了些,然后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太太,老婆子也不懂那些,反正一家子都高兴的很。到底怎么一回事,老婆子也不明白。这个得问张管家才成。”
郑氏微笑道:“娘,等槐子哥看了信,不就啥都知道了?”
张老太太忙点头。
那婆子跟着又说了少爷小姐们的事,听得张老太太眉花眼笑的。
“老太太不知道,咱们来的时候,南瓜少爷吵着要跟来呢,说是想爷爷奶奶了。后来,等他睡了咱们才悄悄走的。”
这下把张老太太心疼坏了,想问“咋不带他来哩”,又觉得不合适,便对郑氏唠叨道:“南瓜就跟我亲。我那年去老二那住,他天天跟我睡一床。我就把你说的那些故事讲把他听,他整天就围着我打转。”
说着又不住唉声叹气,说皇上咋不叫杨子来家门口当官哩!
郑氏含笑陪着说些应景的话,抚慰老人家思恋儿孙的心情。
一时又扯起家长里短,两婆子搜肠刮肚,把二老爷、二太太、少爷小姐们寻常生活一一说了个遍,直到绿叶来叫吃饭才罢休。
午饭后,郑氏让于嬷嬷引来人去歇息,她则跟公婆听张槐念张杨的信。
信中除了向父母兄嫂请安问好并家事汇报外,并未说要升官的事,只说此次考评优,年后要进京等语。
张槐将信递给郑氏瞧,信末另有张杨嘱咐兄长的一些话,甚是晦涩难明,这些自然就没跟张大栓两口子说了。
趁老两口嘀咕的时候,郑氏便派人将张杨送恩师周夫子的东西打点出来,连同一封请安书信,由张槐亲自送去周家,张家又另备了年礼给各位夫子送去。
且说于嬷嬷,好容易将人都安顿完了,便去三院,要跟大姑娘细说刚才的事。
走近了,就见太阳底下,东厢门口支了两张大竹匾,里面晒了好些枕头、靠枕、棉衣、鞋帽等物,旁边的竹竿上也晾晒了好几床棉褥子。
小草头上包着头巾,一边翻晒拍打枕头,一边轻声跟太太身边的丫头绿叶说话。
“那刘家婆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咱们家的姑娘,还配不上那条泥鳅?她以为自个多了不起哩,还不乐意,要娶娘家侄女,真是瞎了眼!”
绿叶“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么。咱们张家本分实在,老爷太太又不喜欢张扬,要不然就凭大姑娘那样的,就是嫁到当官人家也是容易的很,哪儿轮到他家。这真是不懂好歹。”
小草忽地笑问道:“听说那周婆子上吊了,也不晓得死了没有。要我说,死了倒好,活着也是害人。”
绿叶直起腰,刚要跟小草将一床棉絮翻个个儿,就见于嬷嬷板脸站在一旁听着,吓得手一抖,急忙蹲身见礼:“于嬷嬷!”
于嬷嬷沉着脸低声训斥道:“我往日怎么跟你们说的?你们只管图嘴快活,叫人听见了,当闲话传出去怎么办?就算你们本来说的是好话,传多了人,那话也不知变成什么味儿了。”
小草也白着脸过来,施礼后结结巴巴道:“我们……见姑娘那样,心里生气,就……就……”
于嬷嬷瞪眼道:“姑娘哪样?姑娘不过是受了寒,你嚼什么舌头?你还生气,该生气的是姑娘才是,姑娘听见你们说这些,没气也有气了。”
于嬷嬷拿手指对绿叶额头上用力一戳,恨声道:“你是跟着太太的人,也这么随口放话?什么叫‘嫁给当官人家也是容易的’?人家听了还不说咱们张狂,还以为是太太说的呢!”
又瞪了小草一眼道:“大姑娘的性子你还不清楚,还敢背后扯这些?”
小草听了,惴惴不安地望向身后的厢房,也不知大姑娘听见没有。
绿叶则一边认错苦求,一边谢嬷嬷教导,说往后再也不敢大意了。
于嬷嬷道:“你俩要是总这么嘴巴不严实,就等着太太赶你们走吧。哼,跟着这样的主子,连下跪都不用,也不知道惜福。”
又斜眼瞅她们道:“别以为我是找事挑刺儿。你们自以为悄悄的说,没人能听见,那我都走到你们边上了,怎么就没能发现?可见人还是不要说闲话的好,不然的话,说高兴起来了,哪里还有一点谨慎心!”
二人被抓个正着,心里后悔害怕,自是点头认同这话。
于嬷嬷又说了几句,才问道:“绿叶不在前头,到这来做什么?”
绿叶急忙回道:“是太太让我来瞧瞧大姑娘可好些了。要是好些了,叫去前边看二老爷送来的年礼呢,还说太阳好,出来走走人也爽快些。我来了,大姑娘正睡着,我就跟小草翻晒衣裳褥子。”
于嬷嬷点头,刚想让小草进去瞧瞧,姑娘可醒来没,就听屋里喊“小草”,忙丢下两个丫头进去了。
小葱见外面太阳如此好,便不肯再躺着,将衣裳穿整齐了,才往梳妆台前坐下,紫茄笑着要帮表姐梳头,于嬷嬷和小草就进来了。
“表姑娘,让老婆子来。”
于嬷嬷从紫茄手中接过梳子,一边帮小葱梳头,一边跟她说起前面的事。
小草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着于嬷嬷,见她没提刚才的事儿,暗自松了口气,便去收拾床铺。
听小葱说不睡了,便对她道:“姑娘,今儿太阳好,姑娘下午不睡了,我把这被子枕头也抱出去晒晒可好?”
小葱点头道:“嗳!我就喜欢睡晒过的被子,盖着觉得特别暖和,还有一股香香的太阳味儿。晚上盖着很容易就睡着了。”
紫茄笑道:“我也是。”
小草和绿叶就一起动手,将盖被及褥子枕头等都抱出去了。
这里,于嬷嬷对小葱道:“太太让绿叶来叫姑娘,去前边看二老爷送来的东西。有许多毯子、垫子、帘子,是南雀国那边来的。他们惯织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是用羊毛和兔毛编织的,姑娘见了肯定喜欢。”
小葱见她脸上满是喜色,笑问道:“嬷嬷接到儿子的信了?”
于嬷嬷将一只小凤钗插在刚挽好的发髻上,一边笑道:“写什么信,老婆子都不认得字,不过是带个好罢了。”
小葱洗脸后,只搽了点面霜,就跟紫茄手拉手去前院上房。
张老太太见了她,忙拉她在身边坐下,道:“小葱,来瞧瞧你小婶婶给你带的东西。瞧这张大毯子,是给你铺在床前的,踩着不凉脚……”
红椒举起一挂条幅,上面是一株铁骨铮铮的老松,却是用羊毛织的,“大姐姐,这张是画儿。你说她们的手咋这么巧哩!这个给姐姐挂在房里。”
小葱手里也拎了一张横幅,却是兰草,遂对红椒道:“我要这个。你那个让爹拿去吧,不适合咱们女娃儿。”
红椒和紫茄又盯着一箱子竹制品移不开眼了。
要说竹制品她们也见了不少,刘家就是做这个的,可是二叔送来的这些,竟然都是她们没见过的,另有一番新奇精巧。
郑氏端着一盘子肉干进来,坐到小葱身边,摸摸她手,微微一笑,对山芋等几个小的招手道:“来吃好东西了。”
玉米首先扑到娘跟前,连盘子一把抱在怀里,然后抓起好几块肉干塞进嘴,用力嚼着。
香荽皱起小眉头道:“玉米,你塞一嘴,能嚼得动么?哪个跟你抢了,就不能一块一块吃?”
红椒看着小弟叹气道:“这娃儿,咋这么护食哩?”
每次吃东西都是这样,不等玉米自个丢手,其他人莫想沾边。
倒不是郑氏惯小儿子,教也教了,骂也骂了,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玉米这小子就是这样,又贪财又护食,还真没办法。
既然不行,那就让娃们自己斗争解决吧。
世间事,都是一物降一物,任玉米如何霸道,遇见香荽也是白搭。
她一拉红椒山芋,转身往回走,“二姐姐,二哥哥,咱们把那些东西都分了吧。分了收起来。”
红椒会意道:“嗳!分好了我晚上回房就摆上。”
山芋急忙道:“我要那个狼牙做的串儿。”
玉米见了,忙抱着盘子跟过去道:“我也要昏(分)。”他嘴里还包着一嘴肉,说话含糊不清。
香荽转头,把脸一板道:“你不是拿了这肉干么,咋还要分?我们分的都是不能吃的东西,就你拿的是能吃的,你还想咋样?”
玉米道:“我要吃的,要不吃的。”
香荽瞪大眼睛道:“这么多东西,都把你?”
玉米虽然很想独吞,但明知是不可能的,眼珠一转,便挑了一小块肉干递给三姐姐,道:“给你吃。我要分。”
香荽把头一扭,嗤笑道:“谁稀罕。那些东西都好值钱的,卖了能买许多肉干和好吃的。你拿一块肉干就想分?做梦!你自个吃吧,我们不要那个。”
玉米听说那些东西卖了能买许多肉干,立即把手中的盘子往红椒怀里一塞,道:“一块吃,一块分。”
香荽不乐意:“你才这么点大,要那些东西干啥?你还是吃肉干吧。”
玉米立即瘪嘴:“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我要分那个。”
两人大吵,红椒假意劝说,山芋也跟着和稀泥,最后,四人商议定:肉干一起吃,东西一起分。
香荽瞪着小弟悻悻地撅嘴,不甘不愿地吃着肉干,边吃还边抱怨不好吃,不如集上买来的好吃,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玉米见三姐姐吃了肉干,露出胜利的笑容,催着红椒姐姐分东西。
张老太太和郑氏瞧得忍俊不禁。
正说笑间,绿叶来回道:“太太,杨家表婶来了。”
刘小妹?
那是泥鳅姑姑,大年下赶来张家,其意不言而喻。
第114章 泥鳅姑姑的软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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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人领着刘小妹去了东偏厅,张老太太也不看土仪了,也跟着过来了。
进门刚坐下,就见一个身材丰润、圆脸大眼睛的小媳妇,穿着蓝缎子大朵花卉的长袄,白色裙子,披一领天蓝色斗篷,笑盈盈地跨进门槛。
“菊花,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她先对着郑氏高兴地打了声招呼,接着又发现张老太太也在座,急忙又道:“张婶子好。”
张老太太半笑不笑地说道:“不大好。我说小妹,你咋来了?这腊月荒天的,你家里就没事,就不忙?”
泥鳅姑姑张大嘴巴看着张老太太,半天合不拢。
郑氏抿嘴一笑,拉她坐下道:“小妹,你这会子来是有些奇怪,难怪我娘问。”
泥鳅姑姑苦着脸道:“甭‘小妹小妹’的了,我都四个娃的人了。你还是叫我表嫂好一些。”
郑氏笑道:“这不是没旁人在么。你咋叫我‘菊花’哩?喊顺口了,叫名字亲密些。”
张老太太见两人也不说正事,净扯些闲话,忍不住瞪了郑氏一眼,对泥鳅姑姑说道:“我说小妹,你今儿要是单来做客,婶子我喜欢的很;要是你帮着刘家来说话了,那还是趁早走,省得我老婆子等会撵你。”
泥鳅姑姑跳起身,挨到张老太太身边坐下,抱着她胳膊哀声道:“婶子,我大老远的来了,连口茶都没喝,婶子就甩脸子给我瞧?”
张老太太梗着脖子道:“甩脸子给你瞧算啥?你没听见人家骂我小葱那话,要是你,你咋办?你不提那事,婶子自然好好待你。”
泥鳅姑姑站起身,拍着手道:“不提?我在家忙得昏天黑地的,要不是为了泥鳅,为了我哥,为了我爹娘,腊月里我就出来闲逛了?”
不待张老太太说话,又对郑氏道:“你们生气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对我刘家生气哩!我爹娘有啥错?我三哥有啥错?我三嫂就算给她娘家透了点口风,那不是还没说准么!这些事都是三嫂她娘闹出来的,你们怪我娘家,不跟我娘家做亲了,那不是正好如了人家的意?”
张老太太生气了,一拍桌子怒道:“那是人家?那是泥鳅外婆,你三嫂的娘。甭想撇干净!”
泥鳅姑姑也生气地喊道:“我管她!我刘家的事要她来插嘴?我刘家想跟谁结亲就跟谁结亲,关她啥事?”
张老太太愕然,见她气呼呼的,比自己还委屈的模样,摸摸鼻子不知如何说是好了。
郑氏嗤笑道:“我说小妹,你倒比我们还委屈了?”
泥鳅姑姑忽然掉下泪来,哑着嗓子道:“咋不委屈了?先不管对错,你们两家吵起来,最倒霉的就是刘家——两边都得罪了,里外不是人,还做不成亲了。这不委屈?”
张老太太翻眼道:“是我们要吵的?”
泥鳅姑姑忙道:“当然不是。”
她先擦一把眼泪,将手帕子揉成一团捏在手心,往张老太太身边一坐,恳切地说道:“婶子,人家不讲理,咱们偏不如她的意,只管按照咱们原来商量的定亲,她见了不是干瞪眼?说不定活活气死!”
张老太太瞅着这小媳妇,满心诚恳地跟自己商量,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有些犯迷糊——她该跟刘家一条心么?
郑氏淡笑道:“我说小妹,你咋这么会说话了?”
泥鳅姑姑恳求地看着她道:“菊花!”
郑氏正色道:“我平常是那小气的人么,就为了泥鳅外婆骂一场就死揪住不放?你是个聪明人,晓得根子不在这,说那些有啥用?”
张老太太转过弯来,急忙道:“就是。泥鳅娘瞧不上我小葱,要说她娘家侄女,那就让她说去好了,咱们犯不着跟她较劲。”
泥鳅姑姑见情形又变坏了,急得又掉下泪来,又跑到郑氏身边坐下道:“菊花,我三嫂那个人,你还不晓得?她性子绵,从来都听我三哥的话。这回是弄岔了,才出了误会。要不然,她咋也不敢背着我三哥跟娘家提亲的。”
郑氏苦笑着叹了口气,拍拍她手,轻声道:“小妹,我先就是这么想的,才答应了这门亲。可泥鳅外婆这么一闹,咱两家真的不合适结亲了。不然的话,这不是结亲了,是结仇了。你要小葱进门如何跟婆婆相处?还有泥鳅外婆家,他们不可能给小葱好脸子的。”
泥鳅姑姑说不过郑氏,不住地抹眼泪。
这时,外面绿叶回道:“太太,刘家来人问他们姑奶奶,晚上回那边吃饭不?”
不待郑氏回答,泥鳅姑姑高声叫道:“不回!我今晚上在张家住了。”
外边就没了声音。
张老太太直着眼瞪她道:“我留你了?”
泥鳅姑姑一抹眼睛道:“婶子不留我,我就不能住了?我跟菊花那么好,我就不能在这住一晚上了?你们……连我也嫌弃起来了?”
说着又抹眼泪。
郑氏拍怕额头,郁闷地说道:“小妹,你在这住一晚上也没啥,可这事根本没的转弯,你还是甭白费精神了。弄得我们好像拿乔,要你来说合似的。我们张家也不是那轻狂的人家,更不会拿儿女的亲事出气。”
泥鳅姑姑红着眼睛凑近她,轻声如耳语般说道:“你既这么说,就该仔细为小辈们想想。你晓得是谁求我来的?”她凑近菊花耳边,“是泥鳅!我那可怜的侄子……呜呜……”
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用揉的跟烂腌菜似的手帕子不住地擦。
郑氏沉默了,她有些心动,但忍不住又想:可是我闺女不想再续这亲了,要咋办?
泥鳅姑姑擦了一把眼泪,接着又低声道:“菊花,泥鳅喜欢小葱,小葱要是不喜欢泥鳅,先前你们肯定不会应承这门亲。他俩难得这么对眼,你就忍心拆散?”
郑氏听了满脸黑线:怎么她成了罪魁了?
张老太太见泥鳅姑姑跟郑氏嘀咕私密话,不高兴了——咋了,有啥话她这个当婆婆的还不能听了?
“我说小妹,随你咋说,哪怕在张家住一月哩,这事也是不得成的。那周婆子作践我孙女,依我的脾气,是要上门敲掉她一嘴牙的。可是,我要这么闹一场,害得我小葱更被人说。我就忍下了。我没上门找她,她倒好,还上吊了,倒跟咱们挖了她家祖坟一样。你说,这个折腾劲儿,谁敢沾上去?要是我们这边在议亲,周家死了人,人家不得说是我张家逼死的?”
泥鳅姑姑忽然怒道:“死了好!那就等她死了咱们再定亲。”
张老太太再次哑然。
这说啥是啥,还争个什么劲儿?她都觉得白费精神了。
郑氏也头疼,觉得这么软磨不是个事儿,她还有好些活计哩,于是起身道:“你既在这住一晚,就不忙了,这个等会再说。来,我带你去瞧瞧他二叔送回来的东西。”
泥鳅姑姑忙点头,擦巴两下眼睛,跟着郑氏出去了,全不理会张老太太板着老脸不高兴。
到了正屋厅堂,满屋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红椒他们也都离开,泥鳅姑姑四下一扫,没见小葱,顿时就有些失望。
郑氏低声对绿叶吩咐几句,绿叶便出去了,过一会就带着一个婆子,捧来了好些东西,有吃的,有玩的,还有一张毯子。
郑氏一一指给泥鳅姑姑看,“从远地方带过来的,拿回去给娃们玩,图个稀罕。”
又让她喝茶吃东西。
泥鳅姑姑心不在焉,几次要郑氏别陪着她,只管自己忙去,她又不是外人。
郑氏含笑不语,张老太太也在一旁坐着。
又扯了些闲话,泥鳅姑姑受不住了,对郑氏道:“我想去后边瞧瞧小葱。”
郑氏断然道:“不成!你有啥话就跟我说。”
泥鳅姑姑气得站起身道:“我还能吃了你闺女?”
郑氏也不说话,盯着她不言语。
泥鳅姑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可又强撑着,问道:“菊花,你是最疼儿女的,你就不问问小葱,要是她乐意哩?你忍心让闺女委屈?回头嫁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家,两小人儿不合心意,再好也不中用!”
张老太太“呼”地一声站起来,对她喝道:“别扯你娘的鬼话,你这是咒我小葱哩?离了你们家泥鳅,就嫁不到好男人了?小妹,你可别惹婶子生气。婶子要是一生气,拿大棒子撵你走。”
泥鳅姑姑固执地说道:“那你们问问小葱去,要是小葱说不乐意,我就死心!”
郑氏虽然让闺女自己选女婿,却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的,因此不悦地说道:“我小葱被人骂了,委屈的不得了,哪还想那么多?你去她跟前现眼,不是戳她心么!”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吵嚷声,原来是板栗他们起鱼塘回来了。
郑氏便拉着她手往外走,一边道:“你别总说些没用的。我刚才都跟你说了,根子不在这。你自个心里也知道,还非要强求,全不管将来我家小葱要咋过日子。我跟你说,你要不想走哩,就甭扯那些了;要走哩趁早走,我也不留你。等正月我再接你来玩,那就是咱俩的交情了,跟旁人无关。”
泥鳅姑姑万般无奈,只得闭上嘴巴,随着郑氏出去,看他们分鱼,打点鲜鱼送给亲友,一直忙到吃晚饭。
第115章 人生就是一场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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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回来后一刻不得闲,连小叔送回来的马儿也顾不上瞧,等洗过澡,扒了几口饭,就匆匆来到小葱房里,让小草去外面守着,又赶走红椒紫茄他们。
“妹妹,表婶来跟你说啥了?”
小葱还没上床,正跟红椒紫茄摆弄布置那画儿和毯子呢。
见哥哥头发还湿的,忙从柜子里拿了块干棉布巾,站到他身后,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道:“我没见到表婶。她来了,我就回屋来了。”
板栗沉思着,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好一会才道:“表婶肯定是帮刘家来说情的。小葱,你……可有啥想法?还是那个主意不变?”
小葱将棉布巾丢在圆桌上,又去梳妆台那里取了把枣木梳子,轻轻帮他通头,一边道:“娘晚上肯定要来问我,我刚才也想过了,觉得这门亲真的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娘说,这婚姻的选择也像赌博一样,自己这样决定,到底是对呢还是错呢?
她一下又一下的梳着,不禁出神起来。
板栗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好。虽说泥鳅是不错,可是,刘婶子这样,你进门准没好日子过。就算你性子刚强,那也不能明着跟婆婆对抗哩。再说,以泥鳅的聪明,往后保不住就能出仕,最简单也是个秀才,那时候,规矩更不能马虎了。”
张家和郑家的婆媳相处都很和睦,因此板栗对这方面很挑剔,生怕妹妹吃亏,对泥鳅也就不甚看好了。
一时又想起自己的心事,更是觉得烦闷。
小葱将哥哥头发擦干梳顺后,又将火盆挪近些,小声道:“你烤烤,别空着头冻病了。”
兄妹俩正对坐发呆,郑氏进来了。
娘儿们也没啥不好说的,郑氏就将泥鳅姑姑的来意说了,又说这是泥鳅求她来的。
小葱扭着衣角沉默,板栗也是无言。
郑氏看着一双儿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却无法可想——连她也拿不定主意的事,如何让十几岁的孩子去抉择?
她想,闺女对泥鳅是有点喜欢的,为了这个将就些也应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另一个声音就反驳道,小葱才十几岁,又没经历多少世情,又不是对泥鳅情根深种,谁知她往后吃了亏,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她又想,泥鳅娘那个性子,也没啥可担心的,小葱肯定能应付;另一个声音就反驳道,人是会变的,那婆娘看小葱不顺眼,谁知她往后会不会变得心狠手毒?
她再想,只要泥鳅对小葱好,两口儿心齐,总能把他娘的心给扭过来;另一声音就反驳道,哪个当儿子的会拂逆亲娘的心意?日久天长,怕也会觉得媳妇做的不好,才让娘不满意。
她再又想,有张家做后盾,谅那刘家也不敢亏待自己闺女;另一个声音就冷笑道,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你还能日日守在女婿家,看着闺女不成?
千思万想,不得主意。
没有对错,这就是赌博,人生就是一场搏!
遂长叹一声,柔声对小葱道:“闺女,娘也不说啥了,就提醒你一句:咱们想这事的时候,别赌气。”
小葱一怔,惊醒过来,又静默一会,抬头认真地对郑氏道:“娘,我没赌气。我真想清静几年。”
郑氏心中一松,便笑道:“也好。你们还小,谁知几年后又是个啥样情形?不定亲就不定亲。我就不信了,过几年我闺女会嫁不出去。”
板栗跟小葱相视一笑。
小葱撅嘴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哥,你不许嫌弃我住娘家。”
郑氏不等板栗说话,“哼”了一声道:“不用看他脸色。娘有好些东西留给你,保管你过得逍遥自在。当然,咱们还是要嫁一个人的,眼下不急。”
板栗瞅着娘跟妹妹亲密地靠在一块,拐着弯儿哄劝她,郁闷地说道:“娘,我是你儿子么?咋这么偏心哩?”
郑氏挑眉道:“你也晓得自己是儿子?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就该去奋斗争取,方不负了这大好年华。你爹能挣一份家业,你跟你爹比,读的书多不说,我们也没娇惯你,为啥就不能挣一份家业回来?”
板栗站起来朗声道:“谁说我不能?娘也太小看你儿子了!”
于是慷慨激昂地表白了一番,惹得郑氏跟小葱都笑了起来,等张槐也进来,就更热闹了。
第二日,郑氏对泥鳅姑姑道:“小妹,你回去吧,别在费心了。我们小葱暂时不想提亲事,等过四五年再说。”
泥鳅姑姑睁大眼睛,抖手指着郑氏,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真不愧是娘俩!”
当年,郑氏也是这么放话的。
泥鳅姑姑急得原地转了两圈,然后逼近郑氏问道:“菊花,过四五年,小葱就成老姑娘了。你就不怕耽误了她?”
郑氏听了这话,脸色发黑:过四五年,小葱也不过才十八九岁,这就成老姑娘了?
什么世道啊!
再说了,说是过四五年,不过是权宜之计,谁还真死守着这个?这中间要是碰上合适的,先定亲,到了年纪再成亲,谁还敢来挑理不成!
她板脸道:“嫁不出去我养她。我有的是树林子。”
泥鳅姑姑无奈地瞅着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了。
接下来几天,张家越发忙了起来,不仅忙家里,还有田上酒家。
每年过年的时候,虽然好些学子归乡,但大部分都滞留在下塘集。这些人,家境好的,自然会去附近州府走走;家境贫寒的,则留在书院,顶多去下塘集转悠一圈。
因此,田上酒家过年是不歇业的,且为了让学子少些思乡之苦,各样菜色果品之类较平日更丰盛,支应也格外周到。
今年,似乎留下来的学子比往年更多,张家和郑家额外加派了许多人手去酒家照应。
伙计们来往穿梭,去地里砍菜挖萝卜,到库里运米粮干菜干果,逮鸡捉鸭,杀猪捞鱼,整日不得闲,从凌晨开始,一直要忙到三更天。
长辈们都有事缠身,又为了锻炼小辈,更为了让他们跟文人学子多些交结,这现场支应的事就落到板栗和葫芦兄弟的身上。
腊月二十九这天,板栗和刘井儿带着冬子骑马出谷,半途中又叫上万元,直奔田上酒家。
到了郑家门前,他让刘井儿先带两人去酒家,自己去找葫芦。
先到外婆跟前陪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到葫芦屋里。
葫芦一边往身上套一件海蓝长袍,一边问板栗:“听说那天杨家表婶去找姑姑了,咋样?”
板栗坐在桌前,出神地打量表哥。
昔日虎头虎脑的小男娃,如今长得结实挺拔。他们都不再扎羊角了,而是将前面头发束在顶端,只留少量直发垂在后肩,一截发带飘在耳边。方脸上眉黑目亮,鼻直唇厚;为人憨言默语,内敛深沉。
葫芦见他不说话,疑惑地微挑浓眉,以目询问。
板栗醒过神,便将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
他精神懒懒的,半个身子歪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怔怔地看着葫芦。
葫芦以为他是为了小葱的事忧心,也不在意,系好腰带后,也在桌边坐下。
他沉思了一会,方才道:“刘家也不算什么好人家。那婆娘既然嫌弃小葱,这亲不结也罢,只是可惜了泥鳅。小葱……咋忽然说那样话哩?不是还有敬文哥么!”
若论张家,如今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却只肯从乡下挑女婿,那是有思量的。
一来,像泥鳅、李敬文等人跟小葱从小一块长大,脾气性格都是熟悉的;二来,他们出身贫苦,却又读书识字,就算将来不能挣得功名,也不同于一般的乡野少年,不会沦为粗俗无知的村汉;三来,这两家都算厚道人家。
清南村出色的男娃虽然还有不少,但就数泥鳅跟李敬文和小葱熟近,故而把他们排在前面。
如今,把泥鳅给推拒了,李敬文也不提了,还说过四五年再说亲事,那要如何是好?
板栗想起妹妹在地下溶洞内幽幽的哭声,怅然道:“以往,我觉得妹妹的心思我没有不知道的,谁知竟不是这样。女儿家的心事,都是让人猜不透的。”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葫芦,心里想道,小葱他弄不懂,秦淼他更弄不懂。
葫芦见一向爽朗的表弟发这样的感慨,再次挑眉,疑惑极了。
板栗轻声道:“先前,她选了泥鳅,没选敬文哥,我就纳闷了;后来,周婆子一吵,她又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更想不通了。又跟娘说她没赌气,这可是说不清了。”
葫芦却好似有些明白,不由攥紧了拳头。
见板栗落落寡欢,他终究还是将嘴边的话儿咽了回去,起身道:“走吧!”
两人来到田上酒家,虽然还不到午饭的时辰,客人也少,但厨房已经忙碌非常了。
板栗让人叫来掌柜刘小四并两个管事的婆子和炒菜的媳妇,在账房坐了,嘱咐道:“跟往年一样,饭菜要精心是不用说了,尤其要注意来往的人,小心有人使坏。一道菜味道不好,咱还能赔。要是被人投了毒、下了药,那可是没的说了,大家只怕难逃一死。”
众人都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