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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果蔬青恋txt下载     果蔬青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章 没卵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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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芦沉声道:“我们年年说这个,你们别听惯了不当回事。也不一定就是张家郑家的仇人使坏,还有些人是你们想不到的,他们要是冲着这些读书人来哩?咱们小心些总没大错。”

    板栗也举了许多种情形,证明小心无大错,“厨房不许旁人进来,饭菜也不许外人沾边。这些天人多,我另派几个人过来护着这里。”

    又叮嘱了一番,方才让他们出去了。

    刘小四留下,跟两位少爷细商量,完善诸般管理事项。

    到中午的时候,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好像要下雪的样子。板栗正在各处张罗,就见洪霖带着一群书生走了进来。

    少年身着莹白锦衣,束一条玉色腰带,外披绛紫色镶毛披风,肤白目亮,真个风流倜傥,俊俏非常,处在一群年轻学子中,如鹤立鸡群。

    看见板栗,洪霖止步,神情清冷地上下打量他。

    板栗暗骂一声,上前躬身见礼:“见过洪公子!”

    洪霖微微点头,问道:“你在此做什么?”

    板栗含笑道:“年底人多,来照应着。怕有不到之处,也能及时添补,免得怠慢了各位。”

    这时胡镇走了出来,猛一拍板栗肩膀,大笑道:“你别说那些没用的。真要有那份心,就该弄些好酒来。连酒也没有,还称什么酒家?大过年的,别让爷们扫兴,去弄些酒来,把爷们伺候高兴了,有你的好处。”

    板栗垂眸一笑,复又抬眼道:“这只是农家食肆,也就是让书院的老爷们吃些家常饭菜而已,不敢卖酒。若是想尽兴,还请去下塘集。不过,因为过年,我们也准备了些自家酿的甜米酒。各位若是不嫌弃,让伙计们上些尝尝。”

    胡镇还要说话,洪霖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这里一直不卖酒,又不是才改的规矩。我让人带了酒来,你想喝多少都有。”

    说完抬脚就走。

    众人呼啦啦跟上,大多都是板栗认识的,有曾鹏、白凡、黄观等,共十几个,都含笑跟板栗打招呼。

    板栗少不得亲自进去张罗,因为人多,挪并了两张桌子,将一处雅间都坐满了。

    一时果然有洪霖的随从送了酒来,整整三坛子,喜得众人眉开眼笑。

    等各样菜肴流水般端上来,众人觥筹交错,吃喝间谈些古今奇闻、地方异事以及官宦民俗、风流雅事等,无所不及,无所不至。

    外面人也渐渐多了,板栗和葫芦正各处查看,忽然赵锋李敬文来凑热闹,嚷着要两人请客。

    板栗和葫芦相视一笑,看看各处都稳妥了,便让人在角落里摆上一张小方桌,弄些荤素菜类,连上刘井儿万元,一起坐下吃起来。

    正吃着,从雅间出来一个小厮,对板栗道“洪少爷有请各位小哥”。

    板栗不由愣神。

    葫芦放下筷子,对几人道:“咱们去敬书院老爷一杯再来吃。”

    板栗会意,遂带着他们进去雅间。

    洪霖听板栗说年幼不敢饮酒,要以甜米酒敬各位老爷一杯,点头依允,并未为难。

    敬酒完毕,才要退出,就听胡镇大咧咧问道:“听说刘家那小子让人给打了,可查到什么眉目没有?”

    板栗看着他笑道:“没有。全无一点头绪。”

    胡镇呵呵大笑,环视众人道:“别是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人吧?”

    一边得意洋洋地啃一个鸭头。

    板栗轻笑道:“应该不是。我们庄稼人,要有什么不对付的,不管汉子媳妇,还是婆子小娃儿,要么对骂,要么死打,还真没人这么鬼祟行事的。”

    赵锋恨声道:“肯定不是咱庄户人家。连个面也不敢露,还不如咱们乡下婆娘哩。咱们乡下婆娘,要是跟谁结仇了,能堵在那人大门口骂。这人就是个没卵子的家伙。”

    胡镇大怒,把酒杯往桌上一掼,张嘴就要骂人。

    洪霖一把攥住他胳膊,冷声喝道:“你发什么酒疯?”

    转而对赵锋道:“他喝多了,听你说话不好听,就疯起来。”

    赵锋那脾气,是能吃亏的?

    他见胡镇摔杯,还冲他瞪眼,当即就要发作,也被葫芦死死拽住。

    可是拉住了身子,却捂不住嘴,这霸王把眼一翻道:“咱们庄稼人从来就是这么说话的。胡公子听不过耳,这么喜欢打抱不平儿,咋不把那背后下黑手的家伙找出来哩?”

    胡镇心里火气也是蹭蹭往上窜,怒道:“姓刘的又不是少爷什么人,他被人打了关我屁事?”

    赵锋回敬道:“我骂打人的,又关你屁事?”

    板栗忙对李敬文使眼色,让他和葫芦将赵锋拉出去,他则对满面怒容的胡镇和沉着脸的洪霖笑道:“我赵三叔就是这性子。他心里一生气,忘了在老爷们面前说话要斯文些,也就顾不得斟酌言辞了。”

    说完转向被扯到门口的赵锋道:“三叔也是,说那些干啥!你就不骂,那人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将来必遭横死,没准他这会子就已经死翘翘,曝尸荒野哩!”

    葫芦忙道:“就是。就是。”

    一边对众人歉意告退,拉着赵锋出去了。

    胡镇眼睛都红了,死死地瞪着板栗,却碍于洪霖,竭力忍耐。

    洪霖面无表情地看着板栗,喜怒不辨。

    板栗笑嘻嘻地招呼道:“各位请便。胡少爷也请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说着又团团一转,对着众人抱拳作揖,就要退出去。

    白凡和黄观忙笑道:“张兄弟自去忙,咱们等会说话。”

    胡镇却阴沉沉地笑道:“想让爷们有兴致,张兄弟不妨让令妹过来帮着斟酒。这么多少年才俊,也不算辱没了她。”

    洪霖暴喝道:“闭嘴!”

    白凡和黄观也同时出声:“胡少爷慎言!”

    雅间一片寂静,众人都收声,一齐看向板栗。

    板栗愕然张大嘴巴,诧异地问胡镇道:“你家来了客让你妹子出来帮人斟酒?”转向众人,“这规矩可真是奇怪!我们家可没这规矩,还是让我来帮胡少爷斟吧!”

    他眼里一片冰冷,嘴上却照旧笑言,只是那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心中的愤怒。

    胡镇再也不顾洪霖的震慑,对板栗戟指怒目道:“小子,让你妹妹来给五公子斟酒,那是抬举她……”

    话未说完,被洪霖恶狠狠地一把捏住下巴,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洪霖冷笑着对板栗道:“果然这酒家不备酒是对的,这才喝了一半,他就撒起酒疯来了。张乾,且忙你的去吧,不必理会这厮。”

    他眼神阴冷,语气专断,满含威胁,仿若板栗再对出犀利言辞,他就要发作。

    板栗紧闭嘴唇,看着胡镇不住点头,半响才咬牙道:“也好……”

    遂淡笑着对众人抱拳致意,一甩手转身离去了。

    洪霖见惯了人对他卑躬屈膝,这乡下少年的举止让他十分不爽,一口气就发到胡镇身上了。

    等板栗出去后,他把手狠命一摔,对胡镇厉声喝道:“你敢把夫子的话当耳旁风?”

    胡镇被他摔得往后跌坐在椅子上,一肚子火不得出,咬牙切齿。

    白凡见他面色不虞,度其心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笑道:“胡少爷想是觉得老宰相不在朝中了,不大放在心上。不过,总不该把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吧?”

    胡镇抬头怒道:“谁不把皇上放眼里了?”

    白凡悠然道:“这青山书院学子云集,皇上向来重视。莫非胡少爷以为,凭着令尊大人的官声和胡家的勋位,可以在此为所欲为?”

    众学子虽未出声,却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胡镇气怒:“不就是个村姑吗,何至于此?大不了纳了做妾,还便宜她了。”

    众人都面色古怪,曾鹏忽然看向黄观,眼中意味不明。

    黄观顿时面皮通红。

    洪霖面色阴沉地瞪着胡镇,那目光像要凌迟碎刮了他。

    当他没见过女人吗?

    大年下,他没去州府城逍遥,留在这山野之地难道是为了吃喝玩乐?

    胡镇见他动了真怒,瑟缩不敢再言。

    一时间,雅间鸦雀无声,只有白凡自顾吃菜。

    好一会,洪霖丢下胡镇,转向白凡淡笑道:“白兄,这可是误会了。还要烦请白兄代为解说一二。”

    白凡摇手道:“在下同那张家小少爷也不大熟,倒是苏文青与他们有师从之谊,他现在张家私塾授业。”

    洪霖眼神一顿:“苏文青?就是那个才学出众的苏文青?听说今岁春闱又落榜了。”

    白凡轻笑道:“若论这个,要数刚才张小兄弟的叔叔——张子易最得志了,少年登科,莫过如此。可书院谁也不会据此就认为苏文青才疏学浅,田清明老夫子更是高才。究竟这应试也要靠运气的,不能完全凭此断定一个人才学高低。何况,他如今尚年轻,便是下次高中,也能算少年得志。”

    洪霖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黄观便接过话,感叹说那赵家的儿子赵培土更不得了,比张子易还小几岁,忽然又笑道:“这个赵小兄弟跟他哥哥倒是差了好远,纯是个武夫。”

    于是,众人谈起周夫子当年教的几个弟子,皆感佩不已。

第117章 十里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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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凡道:“如今清南村却再没有当年那等气象了,去年县试,也没过几个,府试更是全落榜。张家和郑家小辈没下场,也不知如何。”

    黄观笑道:“他们才多大?这才开个头呢,还有得挨!”

    说笑间,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再说外面,葫芦见板栗从雅间出来,立即觉察他神色不对,忙迎上去问道:“咋了?”

    板栗摇头不语,胡乱道:“走吧!”

    葫芦诧异极了:“去哪?这不在吃饭么!”

    板栗这才醒神,忙跟着他往角落里去。

    刘井儿和李敬文都问板栗咋回事,谁给他气受了。少年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大家都看出他神色不好。

    赵锋一拍桌子道:“还有哪个混账,自然是……”

    葫芦抬手制止他,不悦地说道:“三叔,你咋就不能改改这脾气?你这样迟早要给赵爷爷和赵奶奶惹麻烦。我听说石头叔机灵的很,可不像你这样。”

    提起大哥,赵锋没了声音——这辈子他都比不上哥哥了。

    板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起一只猪蹄,狠狠地啃了一口,冷笑道:“三叔急啥,有你出气的时候。”

    他一边咀嚼,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大堂内吃喝谈笑的书生士子,目光变幻不定,又不时地冷笑。

    赵锋大喜,一把扯住板栗衣袖,问道:“你有主意?”

    板栗不理他,耷拉下眼皮,只顾啃猪蹄。啃得光光了,再也不见一点猪皮,才把骨头随手往桌上一撂。

    那骨头跳了跳,滚到李敬文手边,吓了他一跳。

    板栗这才抬头对赵锋勾勾嘴角,懒懒地笑道:“三叔急啥!有那空着急,不如好好练武是正经。”又转向李敬文和葫芦,“来,咱们以汤代酒,也喝一碗。”

    葫芦见表弟如此,有些担心。

    李敬文更是愁眉紧锁。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各自心事了,来的人越发多起来,葫芦等人匆忙吃了饭,起身去各处招呼。

    下午,天越发冷了,眼看就要下大雪,葫芦便让人添加火盆,备足热水毛巾等物;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又指挥伙计张灯结彩,布置店堂;又弄了好些笔墨纸砚来,以防书生们雅兴大发,要用这些。

    想一出添一出,一直忙到亥时末才散,板栗自然歇在了郑家。

    晚上,哥俩睡一床说话,板栗便将午间他们出去后,雅间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葫芦并未大怒,只是双拳攥紧了棉被,呼吸更加绵长起来。

    年三十这日,漫天飞雪飘飘,很快给大地披上一层素装。满目银白,并不让人丧气,反倒更增添了些过年的气氛。

    书生们拜谒师长,相会同窗,吟诗作赋,弹琴吹箫,饮酒高歌,自有一番盛会气象。

    葫芦板栗兄弟几个自然也是跟着忙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戌时初,葫芦让板栗先回桃花谷过年,说这边离郑家近,有他张罗照应就成了。

    板栗也没推辞,带着刘井儿等人纵马离去。

    黑夜里,飞雪簌簌飘落,地上积了有半尺来深,映照得天色也没那么暗了。策马徐行,将喧嚣热闹甩在身后,仿若踏入另一个世界,安静,寂寥,空旷无边。然道旁农家院中传出的阵阵欢笑声,提醒红尘就在身边。

    板栗往秦家方向看去,一样灯火闪烁,也不知秦伯伯他们是在吃饭呢,还是在祭祖呢?

    他撂开头上的风帽,借着清冽的寒气醒脑,又将这几天的事梳理了一遍,心下暗自筹划。

    过年这些天,他要跟葫芦哥好好琢磨。

    想到过年,就想到明天是初一,不禁心里一振:淼淼明天就要来了。

    忽然间,他就觉得身下的马儿轻快起来,对回家后的热闹也期待起来。

    “少爷?少爷?”耳边传来冬子的大喊声。

    板栗转头,不耐烦地问道:“你鬼叫啥?”

    冬子呵呵大笑道:“咱们跑快些。我都听见桃花谷里有炮仗响了,别是老爷他们都吃过年夜饭了吧?”

    板栗叱道:“胡说!少爷我还没回家,爹他们咋会吃饭?那不是不得团圆……呸,你这臭嘴巴!害得我说了不吉利的话。”

    两个护卫哈哈大笑,说冬子是惦记晚上的热闹。

    刘井儿指着路边一户人家道:“听,方五家在吃团圆饭哩。”

    他忽然兴奋起来,冲着院里高声喊道:“方五,过年好!”

    等那户人家停止欢笑,“咿呀”开了门,几人早已打马远去了,雪地里留下一串笑声。

    一阵狗叫人喊,板栗他们冲进桃花谷,纵马驰入素装披裹的桃林深处,远远看见半山腰那宅子透出朦胧光晕,二楼上挂着一排红灯笼,依稀见得人影憧憧。

    忽听一声娇嫩的呼唤遥遥传来:“大——哥——哥——”

    板栗会心一笑,扬头回应:“嗳——香荽!”

    跟着又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喊,应该是玉米。

    山上声音就大起来,叫喊声,夹着笑闹声,还有狗儿兴奋的狂吠声,此起彼伏。几人催马疾行,一边大笑着,偶尔擦着桃枝,带动积雪“簌簌”抖落。

    到了张宅门口,将马丢给冬子和护院,板栗跟刘井儿大步走进去。

    只见院中各房大门洞开,一片亮堂;廊檐下也都挂上了红灯笼,院中红光烂漫,那雪片在朦朦光晕中飞舞,宛如飞花飘落,更镀上一层旖旎色彩。

    大门换上新联,窗上贴了各色窗花,树上也挂了红绸扎的绒球和彩带,连几只狗儿脖子上都围了一圈红色的围脖,在板栗身前撒着欢儿乱转。

    前院、后院,厅堂、厢房、厨房,各处都透出笑语人声,不时有人小跑奔出,或提壶,或端果,或上菜,或叫人,往来不绝。

    袅袅香气扑鼻,阵阵菜味钻喉!

    香荽和玉米飞奔过来,对板栗嚷道:“大哥,你咋才回来哩?我们都弄好了,就等你家来开席。我都急死了,到二楼上看了好几遍哩!”

    玉米也跟着乱嚷:“我也急死了!”

    板栗失笑道:“你们饿了?”

    一边将玉米抱起来,架到脖子上。

    玉米道:“不饿。好多东西吃。”

    板栗回头,见刘井儿早被侄儿缠住,扯进倒座屋去了,遂也牵着香荽,“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往上房厅堂去,一边奇怪问道:“不饿你们急啥?”

    香荽攀住哥哥胳膊,两脚悬空打秋千,把板栗扯得一歪,赶紧手臂用力,将她提起来。

    小女娃乐得脆声笑道:“我就是着急么!急着好过年。大哥家来了,我们就能过年了。”

    玉米把哥哥脑袋当鼓一样猛拍,大声喊:“过年了——”

    引得堂屋里一阵笑。

    跨过门槛,满屋老小个个喜气盈腮,忽一眼看见小葱俏生生地立在娘身边,不由想起昨日雅间的情形,飞扬的心情立时沉落,说不出的烦腻阴沉。

    就听张大栓喊:“板栗,快来给祖宗上香敬酒。就等你了。”

    板栗将玉米放下地,只见厅堂当中拼着两张桌子,上置各色佳肴,有一尺来长的鲤鱼;整只未拆的猪头,上边穿着猪尾;整鸡整鸭等等,加上酒杯碗盏竹筷,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方正中条案上供着香炉,炉内燃着线香,两旁烛火摇曳,烛泪流淌。

    板栗便依着往年的规矩,先洗手磕头上香,又给祖宗敬酒。

    玉米在一旁指指点点:“哥哥你瞧,猪尾巴长到头上去了。”

    众人听了都笑。

    一时完毕,张大栓高兴地喊道:“好!把这送东屋去,咱们就吃年饭了!”

    于是祖孙一齐动手,也不用下人相帮,将这些菜全部端到隔壁祠堂,供于祖宗神龛前。

    这边,丫头媳妇们另外上菜,这才是今晚的年夜饭。

    搬完后,小葱上前挽着哥哥胳膊道:“哥,今晚咱家不像往常那样烧年夜饭,各人说一样想吃的,叫厨房做。你想吃啥,快跟我说,我好让厨房去做。”

    板栗见她不像前日那般低落萧索,神情甚是欢悦,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歪着头想了想道:“想吃啥哩?我在酒家闻油烟菜味都闻够了,刚才又是一桌子大鱼大肉,还没吃哩,光看肚子就饱了。真要我说,我倒想吃那个烂……呃,十里飘香!”

    转头见张老太太神情愕然,忙道:“奶奶,你甭骂我!”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张老太太笑得直抹眼泪。

    板栗也觉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十里飘香”名儿虽好听,却是一道不大雅致的菜,乃是烂腌菜煮豆腐!

    寻常腌青菜,若是不烂的话,自然嚼着爽脆;等来年三四月里,那气温升高后,腌菜便化烂了。农家人舍不得扔,把这烂糊糊、带点臭味的腌菜煮了,别有一番风味。

    条件好的,搁一块嫩豆腐进去,再加上些肥肉熬的荤油,搁些辣椒,炖得透透的,极为开胃送饭。

    一般人家自是看不上这菜的,况味道也不大好闻。

    郑氏给它起了个文雅的名儿,叫做“十里飘香”!

    秦枫吃了几次,说是带清凉的,初夏吃正好。于是这菜便体面起来,好歹没那么让人厌了,但还是有许多人不爱闻那味道。

    原是腌菜烂了,不得已才吃的,如今专门想吃的话,只好想法子让菜故意腌烂了。

    偏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你想这菜烂,它也不得烂。于是,腌菜的时候少搁些盐,再将腌菜的罐子放在暖和的厨房里,果然几十天后就烂了,于是过年才有的吃。

    笑完,小葱才对板栗道:“这个爷爷已经点过了。哥哥重新再想一个。”

118章 农家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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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氏对小葱道:“也别问他了。咱们凑了那么多,他再说也是重复。先把菜都端出来,他看见桌上没有的,想起来再做就是了。”

    小葱点头,忙张罗上菜。

    等两张桌子再次摆满,板栗真是又惊又喜,忍不住叫道:“今儿晚上吃素?”

    只见桌子当中支了两个炭炉子,炉子上面搁着大砂锅,其中一个冒出的热气微带青涩的臭味,还夹着一股子香辣,这就是十里飘香了;另一个锅子里则是青菜炖霉豆渣条。

    其他碗碟内也无一不是各色蔬菜、萝卜、竹笋和蘑菇木耳,或清炒或凉拌或油焖,黄白红绿黑,五颜六色。

    板栗先前没一点食欲的,这会儿却觉得肚子饿了起来,连声说道:“这样好,这样好。奶奶,你不嫌不吉利了?”

    张老太太呵呵笑道:“这也是没法子。娃们都年饱,我也闹得吃不下东西,还是青菜豆腐保平安。”

    郑氏道:“吉利的菜也做了许多。那是看的,这才是吃的。你们吃了这些菜,再玩一阵子,肯定好容易就饿了,晚些时候再吃饺子。”

    当下,炮竹噼啪声中,一家人团团围桌坐下。

    郑氏吩咐丫头婆子们:“你们也去吃,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吃好了,还有的事忙。”

    于是下人们都嬉笑着自去别屋吃大饭。

    板栗才落座,首先就搛了一筷子菠菜塞进嘴,绿莹莹的叶片,粉红的根茎,看着养眼,吃着也清甜爽口。

    张槐拍了他一下道:“急啥?等会吃,先给爷爷奶奶敬酒。”

    说着,便跟郑氏一齐站起身,领着娃儿们规规矩矩给张大栓老两口敬酒。

    张大栓乐得合不拢嘴。抿了一口甜米酒,对儿孙们道:“坐,坐下吃!咱们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张老太太点头,见最小的孙子玉米跪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举着竹勺子。满桌乱瞧。许是看花了眼,小娃儿不知往哪个盘子下手才好。

    她瞧得好笑,便搛了些霉豆渣放进玉米碗里,哄道:“玉米乖,吃些豆渣。你先前吃了许多油腻的东西。用这个把肠胃擦擦。”

    小葱听了失笑,皱皱小鼻子道:“奶奶,瞧你说的!”

    豆渣这东西最去油污。厨房里常备了用来洗手擦锅碗,张老太太的意思是说,吃些青菜烧豆渣能清肠胃。

    板栗也笑喷了:“听着不得劲,可就是这个理儿。”

    香荽忙伸出碗道:“奶奶,我也擦擦肠胃。”

    郑氏帮小闺女搛了一筷子素炒白萝卜丝,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含笑道:“这个吃了也好。老话说,‘萝卜进了城。药店全关门’,常吃这个,身子最是清爽了。”

    想想。又帮张槐也搛了一筷子。

    她的话又引来娃儿们一阵哄抢。

    满桌菜色,就算是素的,娃儿们也吃不下多少。一个盘子搛一样,很快就饱了,然后丢下碗筷,哄去外面玩耍。

    张大栓、张槐和板栗则去至前院,往刘管家、王忠管事家、严师傅朱师傅家中,以及护院住处等,各处看望。

    张大栓被刘黑子拉着喝酒,张槐和板栗便出门到护院住处,孙铁早迎了出来。

    “才听见里边开始,这么快就吃好了?”

    张槐笑道:“哪里能吃得下,不过是应个景。你们还没散吧?”

    孙铁道:“哪能就散了!这帮家伙,跟几天没吃似的,也不晓得灌了多少甜米酒。”

    一边将二人揖让进屋。

    板栗道:“孙大哥,这酒你们喝了不过瘾吧?想喝老酒的话,换班的时候喝,不要误事就好了。”

    孙铁道:“哪能让他们喝那个,那不跟猫儿见了鱼腥一样?沾上就离不开。”

    众人都笑起来。

    “大少爷,请这边坐。”

    孙鬼见了板栗,忙不迭地迎上来,讨好地用衣袖将那长凳使劲擦了擦,让板栗坐。

    板栗看看他,纳闷地问道:“你这就好了?”

    孙鬼拍着胸脯喜气洋洋地说道:“好了,早好了!我诚心认错,那个……看在我诚心的份上,不就放过我了。如今我吃啥都香,身子爽快的很。”

    板栗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槐听见两人说话,奇怪地问道:“你们说啥?”

    孙鬼脸色变了,忙哀求地看着板栗,让他不要告诉老爷知道,挨罚事小,老爷往后说不定就瞧他不顺眼了。

    板栗便笑道:“他前几天生病了,说是撞见了什么东西,烧香拜佛的,捣腾了好一阵。这不,我问问他好了没。”

    张槐听了也不在意,跟孙铁等人喝了一杯酒,便带着板栗去了严师傅他们家。

    各处查看问候了一圈,方才回转大院。

    二院内,红椒山芋等人戴着风帽正玩闹。

    山芋见了他们忙奔过来道:“爹,再放几个大炮仗。娘说,下大雪不容易起火,多放些不要紧。”

    板栗帮张槐拍落肩头上的积雪,笑道:“我来带你们放。让爹歇会儿去。”

    张槐见儿子闺女这么高兴,也兴头起来,便陪着他们一块,放了许多大炮仗。

    刘井儿也带着侄儿扁头进来了,跟玉米撵着玩,间或跌一跤,滚一身雪。

    香荽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不停地转圈。

    转晕了,便立住不动,闭着眼睛仰面张臂向天,雪花落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立即就化了。那沁凉的感觉,让小女娃脆笑不断。

    山芋兜里揣了许多小鞭炮,举着一根线香,不时点燃一个,往大狗身上扔。见那一声炸响,吓得黑狗黄狗纷纷夹着尾巴“汪汪”叫着四散逃开,便得意地咧嘴大笑。

    狗儿们回头,幽怨地瞧着小主人。过不一会,又兴奋地往他身边凑。再炸,再跑,人狗都玩得不亦乐乎。

    红椒本就是个活泼的,这样的日子,又下着大雪,她自然在屋里呆不住。但她过了今晚就九周岁了,不好意思跟香荽那样闹,便拿出一只竹笛,站在妹妹身边吹起来。

    香荽听姐姐吹笛子,更加兴奋了,绕着她奔跑、欢笑。

    板栗和小葱站在廊檐下,看着弟妹们满院子闹,笑道:“这么闹,过一会儿就要喊饿了。那霉豆渣可是擦肠胃的。”

    小葱看着院中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赶场似的往下落,树梢上、对面屋顶上、地面上,已经是厚厚一层,那景象十分壮观。

    她心中忽然说不出的落寞,忙掩饰地对板栗笑道:“咱们进去收拾一番,等他们玩累了,好叫他们进来,说笑话听故事。瞧这雪越大了,老呆在外面容易着凉。”

    板栗便点头。

    因为离村子远,他们只好自己取乐,每年的三十晚上,一家人都要凑一处来这么一出的。

    张老太太见他们捡场子,忙道:“外边下大雪,咱们别呆在堂屋里了,都去我屋子里,挤一块还暖和。”

    小葱道:“等会他们玩起来,地方不够用咋办?山芋可是说他要翻筋斗的。”

    板栗安慰奶奶道:“把门一关,再添两盆火,肯定不会冷的。”

    张老太太一听也是,便答应了。

    一时收拾完,刘婆子也带着黑皮媳妇过来了,红椒他们都被叫进屋。

    女人和小辈都聚集在二院,张大栓和张槐则在前院跟刘黑子父子和孙铁热闹去了。

    于是,张老太太和刘婆子、郑氏和黑皮媳妇等人都坐进木制火桶里,小娃儿们则或椅子,或凳子,靠东墙坐了,将厅堂中间空出来,好做游戏。

    板栗首先站出来道:“老规矩,你们小的先来。等你们演完了,我们再说故事。”

    小葱也道:“早就跟你们打过招呼了,一人准备一样拿手的。准备了这么些天,也该准备好了吧?这么的,从小到大,挨着来。玉米,扁头,你俩先来。”

    扁头是刘管家的大孙子,长得跟他小叔井儿一样,扁头扁脑的,小名就叫扁头了。

    玉米和扁头凑一块嘀咕了两句,玉米便道:“我们翻跟头。”

    小葱忙招呼人拿了一张大毯子来,铺在堂屋正中央,又在毯子上铺了棉褥子,然后对他们示意道:“翻吧!”

    玉米对站在门口的绿竹喊道:“绿竹姐姐,把门关好。别漏了风。”

    众人正诧异,就见他俩三两下将外面的小袄儿扒了下来,跟着又把裤子也脱了,只剩下里面的小衣裳,伶伶俐俐跟个猴儿似的,一抬手,露出藕节似的小胳膊。

    张老太太急了:“嗳哟!咋脱光了?这要冻了咋办?”

    刘婆子也叫了起来,郑氏忙让把火盆挪近些。

    玉米不理人,自顾咧嘴一笑,弯腰把脑袋往棉褥子上一抵,双手撑住,一个跟头就翻了过去;扁头不甘示弱,也跟着翻了起来。

    这本是极简单的活动,没啥新鲜可乐的,但两娃儿穿着单衣,翻滚间露出肥肥的小胳膊腿,肤色又是一白一黑,跟什么似的,瞧得众人哈哈大笑。

    听众人笑了,他们翻得越发起劲,跟球一样滚来滚去。

    一个不留心,玉米往旁边一歪,没翻过去,却把脖子给扭了,顿时就哇哇大哭起来。

    板栗急忙上前抱起他,揉了揉,递给郑氏帮他穿衣裳,一边高喊:“下一个,香荽。”

第119章 乡村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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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氏一边帮儿子穿衣裳,一边嗔怪地说道:“你咋这么娇气哩?我养了五个,就是香荽也不像你这样。虽说你是老小,可娘跟奶奶也没惯着你,咋就跟青山小时候一样?”

    红椒道:“小娃儿最鬼了。都说他们小,不懂事,其实他们最有眼色,还不会走的时候,饿了就晓得找娘要奶吃,骂他也会哭。娘不惯弟弟,可他瞧一家子人,数他最小,都舍不得打他,他心里有数的很,当然霸道了。”

    郑氏道:“那你们往后就给我使劲打。”

    玉米听了越发哭得厉害了,众人大笑。

    张老太太瞪了郑氏一眼,“这是三十晚上,你干啥要惹他?玉米,到奶奶这来。”

    玉米便窝到奶奶怀里去了。

    接下来,香荽也轻装上阵,表演侧手翻,从门口一路翻到厅堂上方条桌旁,又从上翻下来,极为轻灵;红椒则吹笛子应和,倒也像模像样的。

    轮到山芋的时候,他说自己表演倒立,能撑住半个时辰不动。

    刘井儿问:“那咱们都傻傻地等半个时辰不成?”

    板栗出主意道:“你倒竖着,咱们说话逗你笑。你一笑,肯定就撑不住了。看你能撑多久。”

    红椒拍手道:“这个好,这才是真本事。”

    山芋愁眉苦脸地答应了。

    他也脱了袄子,往西墙边一站,轻轻松松一个鲤鱼打挺,双手撑地,双脚就竖直靠到墙上去了。

    众人便围着他,用各种话逗引。

    也不知小娃儿是如何做到的,愣是一声不吭,最后居然闭上了眼睛,众人无法可想。

    这时,玉米刚好哭完了,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张老太太道:“二哥这么竖着,晚上吃的豆渣条要是从嘴里漏出来咋办?”

    屋里一静,接着便轰然大笑起来。

    山芋终于撑不住倒了下来,起身对玉米翻眼道:“你才漏出来哩!”

    又说笑一会,山芋便嚷道:“讲故事。奶奶,刘奶奶,你们快讲故事。”

    他们最爱听老人们说古话,还有哥哥姐姐读的书多,肚子里也有许多新鲜事,故而早就盼着了。

    张老太太开心地说道:“年年讲,肚子都没料了。还好,我留了个笑话没说,专门等今儿说。”

    红椒香荽忙催,小葱也端着果盘,将椅子挪近奶奶,做出专心听讲的样子。

    张老太太便说道:“我娘家村子里,有个小结巴。他有个大爷眼神不好,还忒小气抠门,性子又急。有一天,这大爷到小结巴家里去,小结巴正往外赶鸡。那鸡淘气,蹦到桌上屙了一滩屎,黑乎乎、稀溏溏的。这大爷就眯着眼睛瞧。瞅了半天也没认出是啥,就问小结巴。小结巴见他要拿手摸,急得要命,慌忙就叫:‘溏……溏……溏……’他越急越说不出来。大爷听了,以为他要说的是糖稀。咱们家做糖,熬的糖稀你们都见过吧?要是洒一坨到桌上,也跟那东西差不多了。这大爷是个俭省的,手指头一弯,往桌上一勾,再往嘴里这么一送——”

    香荽捂着嘴巴惊叫:“嗳哟!”

    众人无不拍腿跺脚,笑倒一片。

    张老太太笑道:“那小结巴见他都弄嘴里去了,再急也没用了,他也不急了,说话也顺溜了,这才把‘鸡屎’喊出来。大爷尝着味儿不对,再一听是溏鸡屎,气得直往外吐,说小结巴故意害他,拿着拐杖满屋子撵着结巴打。”

    大伙笑得直揉肚子,连郑氏也忍俊不禁。

    接着刘婆子等人都说了,或是笑话或是故事或是往年的经历,娃儿们都觉有趣,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听见那可笑的,笑声能掀了屋顶。

    轮到板栗的时候,他眼珠一转,走到堂屋中央,咳嗽了一声道:“我在云州的时候,听人说了个事。我说了,你们猜猜是咋回事。猜中了,我发个红包给他。”

    小娃儿们听了,哄闹着催促他快说。

    玉米忙追问道:“包多少银子?”

    板栗瞪了他一眼,道:“包一百个钱,够不够?”

    玉米听了眉开眼笑,直嚷“够了”。

    香荽疑惑地问:“大哥晚上才得了几百压岁钱,给我们一百,那不是要破产了?”

    郑氏忍俊不禁,拍了她一下,嗔道:“你倒会现学现用。破产能用在这么?”

    板栗道:“你们还没猜哩,谁知我用不用付这个钱?”

    因说道:“有个人胆子特别大,也跟咱们一样,姓张,叫张大胆。这张大胆有天去朋友家吃酒。三杯酒下肚,他就跟朋友吹,说自己如何胆大,人鬼都不怕啥的。那朋友听了不信。等吃完了酒,天黑了,那张大胆不顾朋友挽留,硬要家去,说自己胆子大着哩,走夜路算啥。于是就摸黑上路了。刚从有灯的地方出来,眼就有些发花,走得就慢。等他眼睛习惯了黑,他着急回家,就走快了。”

    他放低放慢声音,做神秘状:“走着走着,就听见‘哗哗’的声音在后头响,轻轻的,好似就在脖颈后一样。”

    香荽觉得自己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娘身边靠,余者也都听得出神,屋里一片安静,只剩板栗幽幽的声音回荡,偶尔灯花爆响。

    “这张大胆果然胆子不小,他一点儿也不怕,故意装不知道,趁那声音响得欢,猛然转身回头——”他一个旋身左转——“就听见‘哗啦’一声大响,后边空空的,啥也没有,连声音都没了。张大胆以为那东西被自己吓跑了,便回头继续走。才走几步,那‘哗哗’声又轻响起来了。他停下,那声音也停下;他再走,那声音也跟着响。”

    小草、绿竹等几个丫头本来堵在门口听的,渐渐觉得背靠大门不安全,遂不断往堂屋中间移。

    板栗一边说,一边比划:“张大胆生气了,瞅了个机会又回头看,身子转得那个快呀,他以为这一回一定能揪住那东西了。结果,又是‘哗啦’一声,身后还是啥也没有。他想着那东西一定躲在自己身后,于是又往这边一转——又是‘哗啦’一声,还是没瞧见。他这时候就有些心里发毛了,站在路上,一会往这边转身,一会往那边转身,就听‘哗啦’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偏又看不见人影。张大胆受不住了,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山芋拍手笑起来:“胆小鬼!”

    可是红椒和香荽却脸色发白,小手捏得死紧;玉米和扁头也不自在,直往奶奶怀里钻;只有小葱看着哥哥抿嘴乐,刘井儿也笑得合不拢嘴。

    板栗继续道:“这一跑可不得了了,那‘哗哗’声一直跟着他,声音还大。张大胆是吓得没命地跑哇!一直跑到家门口,那声音也跟到家门口。张大胆使劲拍门,才叫了一声‘媳妇’,就死过去了。”

    香荽咽了口吐沫,问道:“后来哩?”

    板栗笑道:“后来么,张大胆自然是被吓破胆,变成张小胆了。你们猜猜看,这是咋回事?”

    众人都面面相觑,红椒道:“肯定是他朋友在身上弄了啥东西?”

    板栗赞道:“不错。那你说说,是咋弄的?”

    这下众人想不出来了。

    小葱笑道:“我只能猜出一半来:肯定是在他身后拴了啥东西。到底拴得是啥,我就猜不出来了。”

    板栗点头道:“小葱说对了。你们再猜,拴得是啥东西,一走就哗哗响?”

    红椒性急,叫道:“大哥,我们猜不出,你就说出来吧。”

    板栗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就慢慢猜,明早起来告诉我,有红包送。”

    香荽愁眉道:“晚上还想?我害怕,睡不着咋办?”

    张老太太忙伸手搂住孙女道:“香荽晚上跟我睡。”

    刘婆子笑道:“有桩事让他们惦记也好。”

    于是,几个小的就带着满腹的不甘和疑问去睡了。

    第二日卯初,板栗照常起来练武。大雪已经停了,新年的第一天,院子里似乎格外安静,昨晚闹到半夜的人都还在沉睡。

    他也没狠练,怕出了大汗要洗澡换衣麻烦——大年初一,换了衣裳不能洗——只略略把身子活动热乎了,至辰时,方才回房洗漱。

    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挑了件去年新做的银色暗花藤纹锦袍夹衣穿了,系一条水蓝腰带,又拿出一件水蓝的斗篷预备着,等会出门好穿。想了想,又将淼淼送的大荷包系在腰间。

    只是梳头的时候,却总觉不称心,全不像往常那样,随意往头上一束就完事。

    正纠结着,外间有个清脆的声音道:“少爷,我来帮你梳吧,后边有点乱。”

    板栗转头,见是一个面生的丫头,并不认得是谁,脸颊红润健康,看样子是才买回来的农家姑娘。

    忽想起她刚说后边有点乱,忙道:“那你就帮我弄弄,要梳整齐些。”

    那丫头抿嘴一笑,便进来帮他梳了起来。

    谁知这丫头手虽灵巧,大概没帮男儿束发过,看着容易的发式,到底手生,倒要板栗不住提醒,她领悟却也快。

    板栗却不耐烦了,正要让她出去,只见小葱身着玫红暗花蝶纹云锦对襟裙袄,牙白裙子,披一件紫红斗篷,袅袅走进东厢。

第120章 新春聚会(粉红60加更)

    板栗大喜:“妹妹,你快来帮我瞧瞧,这头发弄了半天也没弄好。”转身对那丫头,“难为你了。还是让妹妹帮我梳吧。”

    那丫头红脸退后,忽听见陈婶子在外面叫:“春花,春花!咋送个火盆送没影了?”

    那丫头口内答应一声,急忙就出去了。

    陈婶子诧异地问道:“叫你给老太太送火盆,咋送到东厢去了?”

    春花低声也不知跟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没声音了。

    小葱和板栗面面相觑,半响,小葱上前问道:“要梳啥样的,咋就弄不好了?”

    板栗忽觉兴致索然,怏怏地说:“还不是跟往常一样。”

    小葱上前,拿起梳子,三两下梳通了,分了一半披在脑后,余发拢至头顶挽起,然后用一条蓝色缎带束住,并随发垂下两截。

    “好了。你瞧瞧。”

    小葱退后一步,让板栗自己照铜镜。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板栗觉得比自己刚才梳得好多了,忙欢喜地说:“就是这样。”

    少年站起身,对妹妹展开笑脸,虽比不得洪霖风神如玉,却另有一股朝气与活力。

    小葱笑道:“咋不带块玉佩哩?”

    板栗摇手道:“算了,甭弄复杂了。咱们朴素惯了的,就这样吧!”

    两人正说笑,红椒带着三个小的冲进来,都是一身新衣,满脸喜气盈腮,尤以玉米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似的。

    香荽大嚷道:“大哥,我猜到了。我猜着那人身上系的是啥东西了。”

    板栗听了一愣。

    小葱见他迷糊,提醒道:“昨晚上的事。”

    板栗这才反应过来,忙问道:“拴的是啥?”

    香荽得意地摇着小脑袋,发间插的一只金钗挂下的水滴玉坠一阵乱晃,说道:“是纸。”见哥哥姐姐们愣神,忙又道:“我早上试过了,把一张纸用带子系起来,一动就响。”

    说着,果真从身后拿出一张纸,用丝带绑吊着,飘荡荡地飞扬欲起。

    板栗失笑,接过去晃了晃,夸道:“香荽真聪明,又用心,晓得自己动手试。这个也算对了。不过,那人和他朋友都是庄户人家,不识字,他们家没有纸的。你再想想。”

    香荽听大哥夸她,又说这个算对,乐得笑弯了眼睛,忙转身跟山芋到一边嘀咕,猜想别的东西。

    红椒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要不,是树叶子?这个咱庄户人家可是多的很。”

    板栗摇头道:“哪有那么大的树叶。”

    听他如此说,小葱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是荷叶。”

    红椒想了一下,也拍手道:“肯定是荷叶。”

    板栗瞅着小葱懊悔道:“是我说漏了嘴。”

    小葱笑眯眯地朝他伸手,问道:“红包哩?”

    玉米大叫:“我也要。”

    板栗转身去开箱子,一边对玉米道:“你又没猜着,我干啥要给你红包?就香荽跟小葱有。”

    说着,果真动手封了两个红包,递给小葱和香荽。

    玉米却三两下爬上椅子,伸头往箱子里瞧,看见箱子角落里放了个黑色檀木匣子,好像很珍贵的样子,忙伸手搂出来,两眼放光道:“我要这个。”

    板栗忙一把夺过去,塞回箱底,并用两本簿子盖上,一边锁箱子,一边警惕地对这小子道:“啥东西你都想要,咋生了这副贪心的性子哩?别乱翻我的东西,不然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玉米瘪瘪嘴不敢再吭声,却牢牢记住了那个黑木匣子。

    香荽欢喜地跟山芋将红包里的铜板倒出来数,就听外边张槐大喊道:“都出来扫雪。今儿大晴天,瞧好大一颗红太阳哩!”

    红椒急忙飞奔出去,一边嚷道:“爹,就扫院子中间的雪,旁的地方都留着。全扫完了,就没的玩了。”

    张槐呵呵笑道:“嗳!就听咱闺女的。”

    山芋几个也争先恐后地奔出去了,围着爹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嚷嚷。

    板栗跟小葱相视一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吃完饭先去外婆家拜年?还是二舅爷家?”

    小葱没吱声。

    板栗想起什么,轻声道:“你要是不想出去,就不去好了,反正葫芦哥哥他们待会就要来的,外婆也不会说啥。”

    小葱摇头道:“咋能不去给长辈拜年哩!师傅家也要去的。转一圈就回来,也快得很。”

    板栗便不言语了。

    外面果然新年好景象,一轮红日悬在东厢屋顶,霞光万丈,映得那积雪也反射出别样光芒。

    院里好些人在铲雪,连丫头们都来凑兴,其中,红椒和香荽都穿着红底碎花的新袄裙,头上戴着镶白狐毛的帽子,两颊粉艳,嫣红的小嘴不住往外喷热气,娇笑连连,映得这积雪也别致起来。

    忙闹好一阵,直到厨房喊吃早饭才罢手。

    饭后,兄妹们出谷去给亲戚拜年。

    板栗顾忌小葱心情,只在郑家转了一圈,又去二舅爷家走了一趟,再去给几位夫子磕了头,连午饭也没在外边吃,跟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就回桃花谷了。

    葫芦兄弟和秦淼姐弟自然也一道来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都聚在二楼花厅里,看雪景,吃喝玩乐。

    “娘,别弄那些甜腻腻的东西了。这大过年的,谁家没准备些好吃的,他们哪还能吃的下。倒不如把那腌子生姜和腌辣椒片儿弄点出来,让他们吃一点开开胃。”

    郑氏见婆婆一个劲地张罗,让这群娃儿吃这吃那的,便笑着说道。

    果然,大家都赞同,秦淼说光听着就觉得腮帮子冒水了。

    待一大盘子红艳艳的辣椒配着嫩黄的子姜端出来,各人都用筷子搛了吃,一时间,辣的眼中水光一片,吸溜声此起彼伏。

    胃口开了,就有些刹不住,小葱便让人拿了些锅巴来,一人拿了一块,就着辣椒生姜磨牙。

    山芋又跟秦涛碰头嘀咕了一会,两人便跑下楼去。

    这里正吃的开心,忽然闻见一股味道,青山大叫道:“十里飘香!这还不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咋就吃这个了?”

    黄豆却不管,忙拉着秦瀚也往外跑,一边嚷道:“肯定是山芋跟秦涛,我刚见他俩嘀咕来着。咱们也吃去。”

    张老太太呵呵乐,说是自己让厨房煮的,过年吃不下东西,只想吃这个,她昨晚还没吃够哩。

    “我就是没福气的,天生的吃腌菜命。好东西吃多了还犯腻,就这些我才吃饭香。”

    黄瓜道:“快盛些来,咱们索性用那个吃锅巴。”

    刚说完,就见山芋跟秦涛一人端个小碗进来。那碗里冒着热气,顿时房里顿时就充满了特别的“香味”。

    两人跑到桌边,各人拿起一块锅巴,掰成小块往碗里装。

    秦涛咧嘴笑道:“菊花婶婶,我晌午不吃其他东西了,就吃这个。”

    小葱急忙叫道:“快拿出去,别在这吃。”

    可是已经晚了,秦淼用帕子捂着嘴,冲到墙角的漱盂边,弯腰作呕起来。

    红椒急忙飞奔过去倒水,小葱也不住帮秦淼拍着后背。

    板栗和葫芦早一人一个,把秦涛跟山芋提溜出去了。

    张老太太诧异地问:“淼淼咋胃口这么浅?”

    小葱一边帮师妹顺气,一边道:“她不能闻这个味儿的。不过师妹,你往常虽然不喜欢,也不会吐哩,今儿是咋了?”

    秦淼从红椒手中接过杯子漱了两口,又用手帕擦擦挣出来的眼泪,喘口气道:“我最近不大好,吃饭也不香,身子可不就弱了些。”

    郑氏搛了块生姜塞进她嘴巴,道:“快过过嘴。”

    正说着,板栗大步进来,往椅子上一坐,瞅着秦淼笑道:“我刚想跟葫芦哥也去弄些来吃,你这一闹,我可不敢吃了——吃了的话,你见了我还不绕道走?”

    秦淼歉意地笑道:“板栗哥哥,我不是嫌弃你们,我是真不能闻那个味儿。”

    板栗笑眯眯地说道:“我又没说你嫌弃。你这样的,我们还是不要吃了,回头说着话,打个嗝儿熏了你不好。”

    秦淼听了,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葫芦也进来,问秦淼道:“好了?”

    秦淼点头道:“好了。葫芦哥哥,害你吃不成那个了。”

    葫芦含笑摇头,拿了块锅巴,搛了一根红辣椒片放在上面,塞进嘴巴“咯吱”嚼巴起来。

    郑氏对秦淼道:“你娘也是这样,她不能闻生猪下水的味儿。不过,我煮熟了,她还是喜欢吃的。”

    说起师傅的这点脾性,小葱也笑了起来。

    嬉笑热闹中,板栗招呼道:“咱们去外边敞厅坐。这么大太阳,满山雪景,呆在屋里太浪费好日子了。”

    等到了隔壁敞轩,极目远眺,只见远山近谷、树木房屋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唯有山谷中那河流和湖泊在白雪映照下呈黛青色,所谓“白山黑水”,莫过如此。

    阳光虽然暖暖地照着,空气依然凛寒,因此积雪并没有大面积融化。

    这样的时候,站在这样的地方,心情自然就好了起来。

    山芋、秦涛等小的,把双手握在嘴边,对着山林拉长声音“呵——呵——”叫喊,清脆的童音在山间回荡,引得几条大狗也跟着兴奋地狂叫起来。

    忽然,山谷下边传来应和声。

第121章 意外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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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探头一看,只见桃花谷口进来一行人,虽看不清来的是谁,可以猜想是村里来拜年的人。

    待那些人再走近些,便能看清了,原来是李敬文等人,还有几个大人。

    郑氏笑道:“客人上门了。”

    她便跟张老太太下楼支应去了。

    板栗有些纳闷,低声对葫芦道:“敬文哥咋没去他外婆家哩?往年可都是在他外婆家吃了晌午饭,到下午才来的,何况今年村里又请了戏班子,还有说大鼓书的,今儿初一,正热闹的日子。”

    说着话,不禁朝小葱那边瞧了瞧。

    葫芦没吱声。

    小葱却听见了,淡淡地说道:“人家来了,你总不能说不该来,去陪着就是了。”

    想想又对秦淼道:“师妹,他们等会肯定要上来玩,咱们去后边吧。后院几棵红梅开的正好,咱们采些制香精膏子。”

    秦淼忙高兴地点头。

    香荽立即跑过来,拉着秦淼和小葱道:“大姐,淼淼姐姐,做些胭脂好不好?”

    小葱忍不住点点她小鼻子,道:“好!”

    于是,两人带着红椒、紫茄和香荽下楼去后院了。

    葫芦看着越来越近的一行人,微叹了口气,对板栗道:“下去吧!他们这一来,怕是要在这吃晌午饭了。”

    板栗点头,道:“赵三叔也来了,还有赵亮,他俩是一准要在这吃饭的。”

    上房厅堂,张大栓父子陪几个汉子坐着说话,李敬文等小辈拜过年后,就随板栗去偏厅,给张老太太和郑氏贺新年。

    郑氏笑问他们:“咋没看戏,就舍得上这来了?”

    赵锋撇嘴道:“菊花姐姐,那戏没啥好看的,一句话扯着嗓子唱了半天,绕了好几个弯还没完,都不晓得他唱的是啥。这么冷的天,人又多,村里那些老爷子老婆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我是不耐烦听的。我就来这了,想在菊花姐姐这吃晌午饭。”

    郑氏听他实打实的说话,忍不住笑道:“成,你就算在这吃晚饭也不要紧。你姐姐咋没来?”

    赵锋摇头道:“不晓得。”想想又道,“怕是长大了,不好意思再到处玩。”

    郑氏想着,赵清就要跟苏文青成亲了,是不好再出来了,便丢下这话,问李敬文:“你娘在干啥哩?”

    李敬文忙道:“我娘跟我小婶、我奶奶她们摸牌玩哩。她说了,过几天,等没那么多客人上门了,她就来看菊花婶婶,再叫上竹子婶婶和我小婶子,要跟菊花婶子混一天。”

    郑氏听了一笑道:“那我可等着了。”

    又问了赵亮几句家常,就让板栗带他们出去玩。

    板栗将少年们引到东厢自己房里,又弄了些茶果子,便说笑闲谈起来。

    到底大了,不好再像往年那样胡闹玩耍,于是说些读书和下场应试的事。

    赵锋听了不耐烦,冲李敬文道:“你们整天读书,弄得自个跟个酸秀才似的还不够,这大年初一也不歇着,还说这个,烦不烦?”

    李敬文忍笑,先对葫芦板栗使了个眼色,然后问道:“那三叔你说,我们该说点啥、玩些啥?难道我们还要跟小时候那样,去罩麻雀,或是把全村的娃儿都叫来,分几拨,挨个打架比试?或者满山钻着躲猫猫?”

    板栗一拍桌子,“哈哈”笑道:“山芋跟秦涛正玩这个哩,三叔要是想玩,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俩带你玩可好?”

    葫芦、赵亮、青山和黄瓜听了一齐大笑。

    赵锋没趣地说道:“干啥都好,就是不要说读书。”

    葫芦道:“三叔,你也别这么讨厌读书。你上回不是说,石头叔来信,让你好好练武,然后考武状元么?那武状元可不是光练习武功和骑射就成的,还要学习兵法策论。”

    赵锋听了垂头丧气道:“这不是要我的命么?你晓得我最讨厌那些。”

    忽然他精神一振,对板栗道:“书上说的我不喜欢,可是板栗你说的那些打仗的故事我就喜欢听。板栗,往后你多跟我说说,也省得我看书了。”

    板栗失笑道:“我不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赵锋固执地说:“那不一样。你说的我听了起劲,要我自己看,我就要打瞌睡。”

    众人都笑,正闹着,冬子跑进来对板栗道:“大少爷,泥鳅少爷来了。”

    板栗听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葫芦也怔住了,李敬文也奇怪。

    上房,泥鳅先给张大栓和张槐拜了年,又去偏厅见张老太太和郑氏。

    郑氏看着这个面容清瘦的少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虚应人情用在他身上好像不大恰当,连张老太太也不好意思对他摆脸子。

    等绿叶上了茶,郑氏便笑问道:“你身子还好?”

    泥鳅含笑道:“好了。都没吃药了。秦大夫说再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郑氏忙道:“那你就该小心些。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多少日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她无法对一个小孩子用心机,况且往常泥鳅常来张家跟板栗玩的,因此不由自主地就用关切的口吻责备起来。

    泥鳅捏着手中的茶杯,有些局促地说道:“我……好些日子没见板栗了,想来瞧瞧他。我坐车来的,也没大动。”

    郑氏听了面上尴尬。

    本来么,像泥鳅这样被人打了,以板栗和葫芦跟他的情分,肯定会隔三岔五去探望的,可是,叫周婆子闹了那么一场,两家的亲事又糊了,板栗跟葫芦自然不好再去刘家,今天也没去拜年。

    况且,泥鳅这伤跟小葱和秦淼还有些干系。

    郑氏暗叹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姑姑可说了啥时候回娘家?”

    泥鳅听了眼睛一亮,道:“我姑姑明儿就回来了。”

    郑氏一愣:明儿才初二,外孙当然应该去给外婆舅舅拜年,但嫁了人的闺女,做了人家的媳妇,不在家应酬客人,却跑回娘家去,怕是要被婆婆骂死。

    除非,有事不能不回。

    张老太太在旁咳嗽了一声。

    郑氏便不自在起来,恰好板栗进来了,对泥鳅笑道:“你受了伤,还不肯老实多睡几天,这就敢出来晃了?”

    泥鳅忙站起身,对他嘻嘻一笑。

    板栗拉着他手道:“走,到我屋里去。敬文哥跟三叔都在哩,亮子也来了。你可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泥鳅笑道:“净瞎说!你先走吧。”转头对张老太太和郑氏道:“张奶奶,菊花婶子,我过去了。”

    张老太太忙道:“去吧,去玩吧!你们小娃儿,跟我们在一块说话也闷的很。”

    板栗带着泥鳅到东厢房才坐定,跟着老鳖、玄龟、麻虾、黄鳝等人都来了,大说大笑,吵嚷声几乎不曾掀翻了屋顶。

    板栗周旋在众少年中间,张罗大家吃茶吃果,又不时逗引人说笑;葫芦则陪在李敬文和泥鳅身边,静听他们说话,偶尔也插上一句。

    泥鳅几次张口,想问葫芦咋没见小葱,又吞了回去。

    若是以前,问一声也是寻常事,可是,自从向张家正式提亲,尤其是这亲事还闹翻了,再问就有些不妥了。

    他本想仗着自己跟葫芦板栗的交情,老脸皮厚地问一声,可一来在场人多,二来李敬文就在身边,只觉无法开口。

    他看着李敬文,心想今儿敬文哥咋没去外婆家哩?他往常不都是下午才过来么。

    殊不知李敬文看着泥鳅,也是一样纳闷。

    两人互相扫了几眼,忽然就有些尴尬,泥鳅便笑问道:“敬文哥没去外婆家?”

    李敬文解释道:“一早就去拜了年。敬武他们闹得很,我觉得没劲。再说,我外婆是喜欢看戏的,我们在那,她老人家想去看戏,又不舍得丢下我们,所以我就来这了,让外婆带他们几个小的,全部都去看戏。”

    泥鳅点头道:“我奶奶也去看戏了。”

    李敬文试探地问道:“你也没去外婆家?”

    泥鳅垂下眼睑,木然道:“没。”

    李敬文就问他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泥鳅不在意地说道:“好了。就算没好透,也想出来走走,老在床上躺着,觉得身上都发霉了。”

    李敬文点头笑了笑。

    葫芦觉得他们有些心不在焉,便说起明年下场的事,这才稍稍提起些兴头。

    晌午,张家整整摆了三桌。

    吃过饭后,张大栓父子被人喊走了,说是晚上要在外边喝酒看戏。

    葫芦板栗也出去了。

    他们本来不肯出去的,耐不住老鳖等人闹,再者,李敬文和泥鳅坐在这,很让他们别扭,于是便答应跟大伙一起出谷。

    等客人们都走后,郑氏来到三进院,听见东厢房传出笛音,清脆欢快;小草、绿竹、绿荷,还有秦淼的丫头兰儿、紫茄的丫头橘儿,大家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嗑瓜子、低声说话儿。

    看见她来,丫头们忙站起身。

    郑氏摆手,示意她们坐下,便进屋去了。

    走进堂屋,只见四五个小女娃挤在小葱屋子外间火桶里,听她吹笛子。

    看着专注吹笛的小葱,和凝神听曲的秦淼,想想刚走的那帮少年,郑氏心里暗叹。她就站在堂屋,等一曲吹完,才笑着走进去。

第122章 都不出去了

    “娘,你来了!”

    香荽急忙跳下火桶,抱住郑氏胳膊笑眯眯地蹭。

    “娘,坐这来。”红椒也对郑氏招手。

    郑氏便在一张铺了棉垫的椅子上坐了,笑道:“我就不上去了,太挤了。你们咋不出去晒太阳?”

    小葱看着郑氏笑道:“太阳烈了些,晃眼睛,我们就想着等会再出去。拜年的人都走了?”

    郑氏点头,见她并无不自在,略松了口气,笑道:“都走了,板栗跟葫芦也叫他们拉走了。黄豆他们去了林子里玩,前面忽然一下子空了起来,先前那么吵,这会儿我倒不习惯了。”

    众人都笑起来。

    秦淼问道:“菊花婶婶,明天葫芦哥哥跟板栗哥哥都要出门拜年了,小葱姐姐也要去吗?”

    郑氏摇头道:“小葱不去,板栗也不去。我想过了,明儿让你张叔叔去给外婆舅舅拜年,顺便把老外婆接来住些日子,也省得他们小辈跑来跑去的。不过,葫芦他们兄弟几个怕是要去刘家塘给他们外婆拜年,紫茄肯定也是要去的——你外婆盼着你哩!”

    秦淼红椒都大喜,小葱也微笑。

    香荽却望着郑氏恳求道:“娘,我想跟爹去。”

    郑氏扑哧一笑,点了下她额头,道:“你想去就去。小娃儿就是图新鲜。你姐姐们大了,都不想跑了,偏你喜欢凑热闹。明儿让你爹带你一块去,四处转一圈,肯定能得不少压岁红包。”

    香荽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忽然她想起什么,对郑氏道:“娘,我跟爹一块去,玉米不去,他肯定要哭着闹。”

    郑氏断然道:“闹也不成!这大冷的天,带他出去,回头冻病了,那不是害人么。他又不如你听话,在外边瞎胡闹,也丢人!”

    众人都笑,香荽更是笑弯了眼睛。

    秦淼道:“这就好了。不然的话,小葱姐姐和红椒都走了,我可没劲了。”

    郑氏笑说要让她们好好玩几天,又帮着出主意:建议她们除了滑雪,还可以做一个雪橇,用几只狗儿拉着跑。

    众人大喜,红椒听得两眼放光,立时就要找人动手做,“再不快些,明天再出一天太阳,这雪就要化光了。”

    小葱笑道:“你急啥。娘既说了这个主意,肯定早就让人做好了,想给咱们一个惊喜。是不是,娘?”

    郑氏笑着点头,说“知我者,闺女也”,又道:“我是那天下雪才想起来的,来不及新做,让木匠师傅拿旧车架改了三个。反正这东西又没规定样子,也不要车篷,是敞开的,做起来也简单。”

    红椒便喜悦地和秦淼商议,说要去哪个山头玩,又说要带些吃的东西,又说要在雪地里弄野餐、撵兔子等等。

    香荽听了,眨巴着黑亮的眼睛,犹豫极了:“这么好玩,我还去不去外太太家哩?”

    红椒和秦淼听了都大笑,连紫茄也犹豫道:“我也不想去外婆家了。等从外婆家回来,这雪肯定化光了。”

    郑氏摩挲着小葱的手儿,微笑地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议论。

    晚上,板栗和葫芦从外边回来,弟妹们争相告诉他们雪橇的事。

    秦淼惋惜地说道:“可惜葫芦哥哥要去外婆家,不然一块玩多好。等你们家来,这雪该化了。”

    青山咧嘴憨笑,说他二舅舅就在村里,大舅舅那大哥和葫芦会去,自己可以不出门,就在姐姐这玩。

    黄豆断然表示,明天他不去外婆家了,等过几天再去,外婆想必也不会怪他的。

    葫芦扫了一眼不甘的弟妹们,微笑道:“谁说咱们明天要去外婆家?”

    黄瓜诧异地问:“不去外婆家?那咋成哩!今早我还听见娘跟爹说,明儿去刘家塘带啥礼,娘都准备好了。”

    葫芦解释道:“明天初二,蝉儿表妹他们也要去自个外婆家拜年。我年前就跟她说了,要她跟外婆舅舅说一声,我们初四再去刘家塘。那时候他们也回来了,大伙儿人多也热闹。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好跟咱们一块来咱们家玩,不是更好?所以,明天爹先去给外婆拜年,咱们等初四再去。”

    他的话引起一阵欢呼。

    板栗跺脚叹气道:“我还想着,等你们走了,咱们好好玩一场。等你们回来,说给你们听馋死你们。谁知白高兴一场。”

    秦淼以为他说真的,不禁嗔怪道:“板栗哥哥,你怎能这样想呢?有葫芦哥哥他们在,人多玩起来也热闹些。”

    板栗对葫芦摊手道:“葫芦哥你瞧,我想撇下你们都不成,有人不乐意哩!”

    葫芦笑而不答。

    板栗听着大伙兴奋地议论,慢慢敛去笑容,望着葫芦和秦淼一阵失神。

    三院上房,郑氏和张槐洗漱后,窝在床上说话。

    “晚上,在爹那喝酒的时候,秦大夫也在,我跟大哥瞅了个空子,把他叫去书房,跟他说了那件事。”

    郑氏猛然抬起上身,紧张地问道:“他咋回的?”

    张槐见她如此大反应,忙将她摁躺下,把被角掖紧了,才道:“他说,要回去跟云大夫商议商议才能回话。”

    菊花不禁激动起来:“他没回绝?”

    年前好多人上门求亲,他都以秦淼年纪还小为由,婉转回绝了的。

    张槐微笑道:“没有。怕是真的瞧上咱们两家的娃儿了,十有八九是板栗和葫芦。只不晓得到底是哪一个。”

    郑氏高兴之余,又发愁起来:“板栗……葫芦……可咋办?”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还瞧不出端倪。

    张槐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她揽在胸前,沉声道:“这也是命定的,只好由他们自己挣扎了。”

    郑氏想着小葱,想着板栗,想着葫芦,想了好久,终究是一声长叹,闭目睡去。

    第二天清晨,因记挂着昨天的事,大大小小的娃儿不顾寒冷,起床的时候,比往常格外利索,三两下穿好衣裳,奔出屋子。

    院外树林子里,板栗和葫芦早已让人备好了三架简易雪橇,并套上狗儿试拉。

    因张家只有五只狗,不够用,便把护院养的四条狗也唤来了,正好一只雪橇用三只狗拉。

    板栗提议:各人赶各家的狗,护院们养的狗,就由护院来驾雪橇,这样的话,狗也听话些。

    想的倒是好,可是狗们对主人新派的任务极不惯,套上架子后只顾挣扎,你往东窜,我往西溜,弄得驾雪橇的人手忙脚乱。

    板栗气得对一只大黑狗骂道:“不就拉个车,你慌啥?整天见了我就摇头摆尾,要你干一点正事就不成了。”

    那黑狗瞪着无辜的狗眼看大少爷,似乎也委屈,不知他为啥发火骂狗,好好的给它套上这鬼东西,还不许它跑了?

    这比二少爷更过分,山芋往它们身上扔炮仗的时候,也没不许它们跑哩!

    青山、黄瓜、黄豆在一旁看了,笑得前俯后仰。

    还是孙铁有主意,虽然不知人家到底如何训练狗拉雪橇的,想来不过是那些手段而已。

    他让一个护院赶雪橇,自己则拿了块喷香的猪脸子,用绳子拴了拎着,在雪橇前边逗引几条狗。

    那狗果然馋极,跟着他在林子里奔跑,带动那雪橇在雪地上往前溜。

    葫芦急忙照样效仿,也帮着板栗这么训练起来。

    青山见狗们撒着欢儿追那肉,笑着嚷道:“早该这么训的,今儿临时抱佛脚咋成哩!等把它们都练熟了,那雪早化光了。”

    黄瓜笑道:“不过就是玩,谁还真指望它们拉着咱们跑?这样才好玩。今年先这么着,等明年就好了。”

    等吃过早饭,女娃们也都打扮停当了,跟着板栗葫芦他们来到林中。一看这架势,当即笑倒,连声说好玩。

    红椒和山芋等小的跟狗最熟悉,当即上前充当训狗人。

    红椒在板栗的雪橇前边折腾了好一阵,忙得满头大汗。那狗虽然很听她话,到底不熟练,因此把个雪橇拉得扭来扭去的。

    红椒急了,停步站在几条狗面前,掐着小腰呵斥道:“我说小灰,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不,一条狗,咋就转不过弯来哩?大哥把鞭子往这边甩,你就该往那边跑;大哥把鞭子往那边甩,你就该往这边跑。你要是这么点事都干不好,往后甭指望我喂好吃的给你。”

    小灰歪着狗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狗舌头吐老长,不住摇尾巴;另外两条狗也眼馋地瞅着她手中提的肉,也不知今儿二姑娘是咋回事,跑了这半天,也不把肉喂它们。

    另一边的山芋可没二姐那么讲道理,小娃儿大喊:“这边,这边!笨狗,你想一头撞树上撞死哩?那是笨兔子才会干的事儿,你是狗,还比不过兔子?真笨!我往常咋就觉得你聪明哩!”

    混乱中,小葱和秦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互相倚靠着,方才没跌倒。

    紫茄、青莲、玉米、秦涛都坐到雪橇上去了,也是乐得大呼小叫的。

    就这么的,在肉和骨头的逗引下,狗们拉着雪橇,在林子里七弯八拐,盘旋往复,居然也拐到山顶上去了。

    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踩着滑雪板,拄着滑雪杖斜蹓上去的,只有几个小娃儿坐在雪橇上,带的东西也放在雪橇上。

第123章 狼狗是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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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芦跟板栗在北边常滑雪的,因此来往驰骋,十分顺溜如意。他见小葱和秦淼都冒汗了,拄着滑雪杖喘气,便让她们去雪橇上坐,两人都不肯。

    小葱道:“要是跟山芋说的,一头撞树上去了,那还不得翻个跟头?”

    葫芦忙道:“我们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哪里会就翻了?你们上去吧,累出许多汗,叫冷风一吹不好。”又微笑,“你们上去试试么,瞧着怪好玩的。妹妹平常胆子不是大的很,还怕这个?”

    小葱叫他这么一说,板栗又在那边喊,便对秦淼道:“要不,咱们试试?”

    秦淼又是兴奋又是忐忑:“那就……试试吧!”

    小葱打量三架雪橇:一架是板栗在驾驭,红椒在前引狗,紫茄坐在后边,也稳当的很;

    一架是青山在掌控,山芋黄豆在前引狗,青莲坐在后面,那雪橇横冲直撞,几人都大呼小叫,兴奋不已;

    最后一架是护院驾驭的,也稳当,秦涛带着玉米坐在上面,旁边两个汉子护着,她们自然不好过去坐的。

    于是便对秦淼道:“师妹,你去我哥那坐,我哥稳当些。我胆子大些,去我小舅那坐,就翻了我也不怕。”

    秦淼点头,于是葫芦叫停了雪橇,两人都上去了。

    雪橇上也是做了防护的,外面除了有一尺高的隔板挡住,里面也用绳子做了处理,可以固定人。

    板栗对秦淼和紫茄笑道:“你俩坐我后边,要是不稳当,就抓住我。”

    两人一齐点头,看着板栗哥哥那宽宽的后背,觉得十分安心。

    另一边,小葱上了雪橇,才把青莲抱怀里坐稳,黄豆就将手中的肉对狗头上一抛,不等狗张嘴,又扯了回来,然后转身溜走了,青山再一挥鞭,那狗就撒着欢儿去追肉。

    小葱一个没防备,往后仰倒,不禁尖叫起来,又忍不住大笑,觉得新奇刺激。

    秦淼看得心惊胆战,对旁边的紫茄大声道:“幸亏没上那边。要是我,肯定就跌下来了。”

    紫茄高兴地点头,说板栗哥哥就稳当些。

    才夸完,也不知前面的狗瞧见了啥,忽然不追肉了,一齐大声狂吠起来,没命地往左奔。

    红椒拎着那块冷肉傻眼——咋都不馋了?

    板栗使劲扯紧手中的绳子,哪里能扯得住,这狗儿发狂起来,比那惊了的马儿也不差。

    葫芦一见,立即滑过来帮忙。

    孙铁也要来帮忙的时候,拉另外两架雪橇的狗也跟着“汪汪”大叫,并狂追过来。

    黄瓜大喊:“是狼。前边有条狼。”

    葫芦一看,果然前面有条灰色的大狗在雪地里奔跑,不过,那尾巴却是拖着的。

    他惊叫道:“咋会有狼?”

    孙铁脚下发力,对另外两个汉子喊道:“先把雪橇弄停下。别撞了树。”

    他顾不得狼,生怕雪橇翻了,伤了小娃儿可就麻烦了。

    这么一冲,红椒、黄豆跟山芋反落到后边去了,气得一齐大骂道:“死狗!快停下!”

    怪只怪张家把狗喂得太好了,对主人无比温顺,对外人无比凶狠,对狼等野兽那更是如天敌一般,见面必须决一死战。

    它们是散漫惯了的,故而虽忠心可嘉,却不得其法。

    因此,当板栗发现雪橇冲着一棵大树撞上去的时候,大惊之下,连声呵斥,一边使劲勒紧缰绳。

    三条狗倒也乖觉,晓得不能撞树,就是心不齐:有两条从树左边绕过去,另一条从树右边绕过去,于是板栗就悲惨了——把手都勒破皮了,也没止住雪橇前冲的势头。

    眼看就要撞到树上,板栗大喊:“抱紧我。”

    秦淼和紫茄抱做一团,脸都吓白了。听板栗如此喊,她俩倒想要往前去抓板栗后腰,可是雪橇加速前冲的时候,人是往后仰的,哪里能够得着前面,只能紧紧攀住雪橇的边缘,

    这时,葫芦从斜刺里追上来,扯住一根缰绳。

    板栗急忙松开那根绳子,腾出左手来,双臂用力扯紧另外两条狗缰绳,这才止住了两条狗儿狂奔的势头。

    那雪橇却已经撞上大树,骤然停止,板栗等三人本来后仰,这时一齐往前栽去。

    秦淼和紫茄的鼻子磕在板栗后背上,禁不住酸疼流泪,哀声叫唤不已。

    板栗大骂道:“这畜生!”

    一眼看见青山那雪橇还在狂奔,忙对葫芦大喊道:“快过去帮忙。”

    葫芦见这雪橇已经动不了了,急忙就过去了。

    总算葫芦、青山、黄瓜这些人平日功夫没白练,加上孙铁等几个护院,三架雪橇都止住了,也没出大的伤害。

    也不知这些畜生哪来这么大劲,先前赶着跑也不成,发起狂来,却是扯也扯不住。

    板栗等雪橇一停,就飞快地跳下来,先将狗脖子上的套子取下,放它们自由,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扶秦淼和紫茄下来,一边问她们可碰伤了哪里。

    两人好容易站稳了,都把手去摸鼻子,说鼻子都撞歪了。

    秦淼眼含泪水道:“板栗哥哥,你后背比铁板还硬。”

    板栗见两人都哭了,吓了一跳,忙凑近仔细看了一遍,也没看出啥问题来,又记挂着小葱,忙一手一个拉住她们,边走边道:“快过来这边,让小葱给你们瞧瞧。小葱,你可碰着了?”

    小葱也刚从雪橇上下来,闻言摇头道:“我没事。青莲也没事。”

    她到底大些,又常跟着哥哥练武,因此比秦淼和紫茄要老练许多,若不是为了护着青莲,她都要上前帮青山一把了。

    板栗这才放心,忙让她帮秦淼跟紫茄看看,鼻子可撞坏没有。

    葫芦也发现两人直掉眼泪,也紧张地过来询问。

    秦淼含泪对他笑道:“不要紧。就是鼻子酸,老是要掉泪。”

    紫茄也捂着鼻子道:“板栗哥哥后背真硬,我觉得跟撞到墙上一样。”

    小葱见两人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哭又笑的,旁人不知你们咋回事哩。”

    一边让她们坐在一架雪橇上,帮她们检查。

    板栗忽然想起还有个玉米,一回头,就见这小子坐在一个护院的肩上,兴奋地大嚷:“跑快了才好玩。”

    秦涛笑道:“玉米一点都不怕。我可吓坏了。”

    板栗对弟弟翻了个白眼道:“无知者无畏。把牙齿跌断了你就不觉得好玩了。”

    他又想起一事来,正要找孙铁说,却听他对两个护院吩咐道:“你俩回去一个,再多喊些人上来,一定要把那狼捕杀了。不然的话,哪天它跑下山,咬了鸡还是小事,小孩子们常在林子里玩的,要是被它伤了可不得了。”

    板栗跟葫芦异口同声地叫道:“这话说的是。一定不能饶了它。”

    一个汉子急忙答应了,转身飞快地往来路滑去。

    青山纳闷地问道:“这狼是咋进来的?还是一直长在这里面,你们没发现?”

    板栗摇头道:“不可能是长在这里的,这么些年,这后山上长了些啥,连棵树我都记得了,从没见过这畜生。肯定是从外边跑进来的。”

    孙铁蹙眉不语:狼能跃过那么高的围墙进来?

    不说几人商量议论,黄豆、红椒和山芋则唤回那几条狗,围着痛骂加训斥。

    红椒骂狗“没眼色”,山芋骂“笨狗”,黄豆则恨恨地指着一条大黑狗道:“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们倒好,才看见人家一个背影,就嚷得跟什么似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懂不懂?”

    大黑狗见他对自己又是跺脚又是挥手,抬头把一双狗眼盯着他,摇摇尾巴表示甚为懵懂。

    小葱正给秦淼检查,听了这话,两人都笑喷了;秦瀚、秦涛也笑着直拍手。

    紫茄跑过去,对黄豆道:“三哥,你说这个狗能听懂么?”

    黄豆也觉这么骂狗不大妥当,遂换了个法子,把自己手上的肉、红椒和山芋手上的肉都收了起来,并踢了大黑狗一脚,怒道:“你们甭想吃了!”

    这一回,狗们都听懂了,那个狗眼中流露出的神色,说不出的失望和委屈。

    紫茄见了心中不忍,对黄豆道:“三哥,它们拉了这么长时候,累死了,把一点给它们吃吧!”

    红椒还不解气,说道:“等会再让它们吃,不然不长记性。”

    黄豆见妹妹心软,忙对她耳语了几句,紫茄便同情地望着狗不言语了。

    小葱帮秦淼和紫茄看了,都无事,众人才放心,也不走了,四处玩耍,又掏出东西来吃。

    等那个回去的汉子叫了七八个人上来,又带了几条狗在山上四处搜索,却连那狼的影子也没见着。

    循着雪地里的脚印追了一段路,就追不下去了,因为林中好些狗的脚印,这是护林人带着狗巡查时留下的,因而根本分不清狼和狗的脚印。

    孙铁无法,只得转回头,对板栗说,要通知各处山林管事,留心捕杀这头狼。

    板栗点头道:“今儿暂且这样,回头你派几个人多留心这片林子,等它再露面的时候,让它有来无回。”

    孙铁郑重点头。

    狼没追着,却惊起了几只兔子,青山黄豆等人都跟着护院去撵,倒真抓了两只,让这次出行添了不少乐趣。

    众人一直玩到太阳偏西,才又给狗们套上架子,一路笑闹喝骂回到张宅。

    ******

    下一更比较晚,亲们等不及可以明早再看。

第124章 花落郑家

    二更求粉红订阅。

    ********

    秦瀚和黄豆累得满头大汗,却不肯安静一会,丢下雪橇,转头就商议回去后打牌,赌压岁银子。

    进门一看,张家来了好些拜年的亲戚,其中就有泥鳅姑姑,还带着儿子锁儿和闺女月儿。

    锁儿见了板栗和葫芦,上来照着他们肩膀就是一拳头,笑得合不拢嘴,口气却充满埋怨:“板栗,葫芦哥,我来了,你们都跑得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害得我等到现在。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去我外婆家了。”

    板栗一本正经地将他往门口推:“走吧,走吧,我也不留你了。你也瞧见了,来了这么多人,晚上床肯定不够睡,你走了正好。”

    锁儿听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板栗胳膊嚷道:“你想得美!睡不下,你晚上睡地铺,也要让我在床上睡。”

    众人都笑了,说就该这样,这时候,谁讲客气谁吃亏。

    小葱也上前挽着月儿的手,拉她去自己房里说话。

    泥鳅姑姑家住在下塘集,小葱和秦淼在济世堂坐堂的日子,月儿常去找两人玩,因此大家都是相熟的,叙起话来都开心的很。

    吃过晚饭,泥鳅姑姑便带着锁儿和月儿走了,因为张家有好几拨客人,另外,她也不好住在这里,自然是要回娘家住的。

    也不知为啥,她这次来并未重提泥鳅和小葱的亲事。

    到初三,上门的亲朋更多了,并且,好些人都把十几岁的闺女和小子捎带来了。

    于是,葫芦、板栗和小葱也只得打点起精神,应付小辈亲友。

    也没特别怎样,不过是分开两处,板栗他们在二院陪男娃;小葱红椒等人在三院陪着女娃,各自斗牌说闲话吃茶果。

    话虽如此说,终究不如昨天那样自在如意,且兄弟姊妹们不能一处聚会玩乐,自然心里有些不痛快。

    好在有郑氏在前张罗,她很是明白这些亲友所谓何来,并不会随便让他们兄妹出来见客,能推就推了,只有走得近的,才会让他们见见。

    下午,小葱忙里偷了个空,跑回自己卧房,见秦淼和紫茄正靠在矮榻上轻声闲话,旁边矮几上摆了各样茶果,两人便吃边聊,那模样很悠闲。

    她不禁撅了下嘴儿,放松身子往矮榻上一靠,把稚首歪在紫茄肩膀上,长出了口气。

    虽未说什么,但秦淼知道师姐心里烦,恰好她自己也闷坏了,便对丫头兰儿道:“你家去瞧瞧,看咱们家人多不多。要是不多的话,跟娘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家去。”转头对小葱和紫茄,“师姐和师妹也跟我一块去,红椒她们也去。再来了人,让菊花婶婶说你们出去拜年就完了。”

    小葱听了坐起身,点头道:“这样也好。师傅家又没许多亲戚。”

    秦淼抿嘴笑道:“不是没许多,是没有!大不了来些医学同行,那也不用咱们小辈出面陪的。”

    小葱觉得有理,忙叫了人来吩咐,派个小子送兰儿回秦家。

    半个时辰后,兰儿依旧回来了。

    彼时张家的来客走了不少,姊妹们都聚在东厢,见她来了,忙问咋样。

    兰儿对秦淼摇手道:“不中用,咱们家也来了好些客人。夫人说了,姑娘千万别家去,好歹忍耐几天,等人少了她再来接姑娘。夫人还说,张家虽然来客多,可院子也大,你们只管躲在后院不出来就完了。”

    秦淼张着红嘴儿,眨巴两下凤目,愣愣地看着兰儿,半天接不上话。

    小葱、红椒和紫茄笑得在榻上滚作一团。

    秦淼有些不甘,纳闷地问道:“都来了谁?”

    兰儿道:“我只在院子里打了个转,夫人就跟我说了这句话,就赶我出来了。我也没大看清,好些长胡子的,还有许多年轻的公子。”

    小葱一边笑,一边搂着秦淼肩膀,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都是上门来让师傅师伯相看的。怪不得师傅让你千万别回去。”

    秦淼就脸红了,再也不提回去的事。

    紫茄最先止住笑,坐正了身子,将袄裙扯平整,歪着头想了想,对小葱道:“要不,明儿咱们一块去刘家塘好不好?”

    见小葱和秦淼对这提议都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她便解释道:“我外婆家亲戚少,去了那不是自在的很?蝉儿表姐是师傅的徒弟,平常都住师傅家的,淼淼姐姐要是去了她家,我外婆舅母肯定高兴死了。小葱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咱们本来就是亲戚。再说,大舅爷家也在刘家塘,大舅爷和大舅奶奶人又好,去那咱们也不拘束。”

    红椒拍手道:“这主意好。大舅奶奶最是爽快了,我就喜欢听她说话。”

    “什么主意好,说给我们听听。”

    葫芦和板栗从外边走进来,后边呼啦啦跟了一群娃儿。

    秦涛和山芋飞快地挤上前,一纵身就爬上矮榻,各人攀着各人姐姐的胳膊,问了一串话;玉米和青莲紧跟着也猴上去了。

    葫芦等人则找了凳子坐下,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

    紫茄忙将先前的事说了,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秦涛急忙赞成道:“好!我正想到蝉儿师姐家去逛逛。”

    秦淼白了弟弟一眼,道:“哪儿你不想逛?便是山旮旯里面你都想去逛一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葫芦和板栗听说秦家来了好些人,不由心往下沉,又一想,云姨不让淼淼家去,可见是不喜欢这些人的,才又放了心。

    葫芦看着秦淼,眼神亮亮的,用有些低哑的嗓音道:“这主意也不错。”

    小葱却摇头道:“要是平常去,自然好。这是过年!你们想想,谁家没几门亲戚?蝉儿也有外婆舅舅的,大舅奶奶也有娘家,大舅奶奶的儿媳妇也有娘家,淼淼去了能自在?还是跟师傅说的,在后院躲两天就是了。”

    板栗对葫芦道:“我正要这么说。不自在还是小事,如今她们还是轻易不要出门的好。”

    说完定定地看着葫芦。

    葫芦一愣,转而急忙点头道:“那就不要去了。我们顶多在那住一晚就回来了。”

    秦淼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张大栓父子和张老太太婆媳都是在迎来送往中度过,又时常被人请去吃饭,连板栗葫芦也没闲着,也是四处拜访,初八去方家跟方智方威混了一天。

    小葱姐妹却没有出去,跟秦淼他们窝在三进院子打发时光,书倒是看了不少。

    一直到正月十二,秦大夫和云影两口子来接秦淼姐弟,张家便张罗了酒席,又请了郑家几个长辈来陪同。

    席间,秦枫吐露了相中葫芦的意思。

    只是他之前已经对外放话说,暂不想为秦淼说亲,如今倒不好大张旗鼓地张扬此事,这事先定下,等过两年再公开来。

    青木等人自然是满口答应,郑长河两口子也都喜气洋洋。

    接着,众人又商议在正月十五这天两家互换信物,作为聘礼,郑家摆酒,只请张家人为证,省得张扬开来。

    饭后,男人们聚在一处说话,云影则跟郑氏去她的卧房。

    郑氏今儿心情又是高兴又是失落,竟是说不出的矛盾。

    她将云影让坐下,也不上茶,看着她似喜似怨地说道:“这下好了,我可放心了。可我这心里,咋就不对劲哩?明明应该高兴的,我却觉得酸酸的。”

    云影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菊花,对不住了。”

    郑氏白了她一眼,道:“你干啥要跟我说对不住?你答应把淼淼嫁给葫芦,我高兴的很。就是……唉!你说你,咋不多生一个闺女哩?我都生了这么多个,你也没多忙,才生了三个就不肯生了,要我咋说你才好!”

    她并不是开玩笑,真是捶胸顿足——她的板栗哟!

    云影幸而没的茶喝,不然非喷出来不可,她郁闷地说道:“那我再生一个?可也来不及了,就算明年生,也赶不上了,只好嫁给玉米。这也是个主意,让你心里好过些。玉米那小子也机灵,我也满意的很。”

    郑氏并没有大喜过望——眼前的还没抓住,何况没影儿的人,有啥好指望的?

    她悻悻地说道:“我板栗就不机灵了?你说说,我儿子,多好的一个娃,你见他娶了旁人家的闺女,你就不眼红?”

    云影越发郁闷了,她也真是觉得闺女生少了:“这有什么办法,我闺女要是个男的,还能娶两个,偏又是个女的!”

    郑氏也就是因为跟云影走得近,才借着埋怨排遣两句,让酸涩的心好过些,并不是真的怪她。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重新回到前面。

    未时末,秦枫等人告辞,秦淼姐弟和葫芦兄弟也都跟着离去。

    大门口,郑老太太对送出来的板栗兄妹道:“明儿就去外婆那,到十五再回来。葫芦他们在姑姑这住了这么些日子,你们也该过去住几天,让舅舅舅母尽尽心。”

    不等板栗说话,郑氏忙道:“看娘说的,板栗他们上学的时候,不是常去外婆家么。正月里住这,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兄弟姊妹们在一处亲近。玩了这么些天,也该收心,趁着这两日,把那书捡起来温习温习。不信你问他们姓啥,没准都忘了。再说,节后小葱和淼淼,还有紫茄,怕是都要去集上坐堂,在家也呆不了两天了,该多陪陪爹娘长辈,还是不要再出去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第125章 茫然的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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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豆涎着脸嬉笑道:“姑姑,我真不记得姓啥,恍惚跟姑姑一个姓。”

    张槐失笑道:“你姑姑如今可是姓张。”

    哄笑声中,郑青木道:“那就元宵节再来。板栗,小葱,记得要早些来,舅舅有好东西送你们。”

    板栗忙笑说,到时候一准早早地去,连早饭也去外婆家吃。

    另一边,刘黑子一家也赶着跟秦大夫一家话别。

    等一行人簇拥着两辆马车离去,门口忽然静了下来。

    板栗望着辚辚远去的马车,拐进山谷往南,接着看不清了,犹呆呆地望着,茫然不知所措。

    郑氏对他微笑道:“走,跟娘去把那账对一对。”

    说毕,上前拉了他胳膊,转头往东厢房走去,张槐和小葱也跟了过来;张大栓两口子则带着红椒他们几个回上房去了。

    郑氏边走边瞥一眼板栗,止不住忧心不平:这才多少日子,可怜她一双儿女都这样……

    到了板栗房里,郑氏将他摁坐下,试探地叫了声:“板栗?”

    板栗惊醒过来,抬头望着娘,诧异地问道:“娘,啥事?哦,娘刚才说对账,对啥账?”

    郑氏跟张槐对视一眼,讪讪地笑道:“也没啥要对的,就是你从北边带回来的东西,你爹要核对个数。”

    板栗“哦”了一声,便起身去开了靠墙的箱子,搬出一个黑色檀木匣放到桌上,对张槐道:“都在里面了。爹,这些东西还是搁你们那去吧,我这屋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玉米那小子前儿见了这盒子还硬要抱走哩。”

    张槐并不对盒子看,只顾打量儿子。

    见他好似没啥大的不对,便点头道:“好。爹就拿回去,也省得玉米惦记。他就是个小财迷,比黄豆还财迷,没准哪天就溜进来翻你的箱子柜子。”

    板栗和小葱都笑了起来。

    郑氏还要再跟儿子说话,被张槐一拉袖子拽起身,说道:“走吧。”

    又抱起桌上的盒子,对板栗和小葱道:“这几天好好歇歇吧。出去逛逛也成。我瞧那雪化光了,地上的青草都冒头了,那柳树条子也鼓包了,再过些日子,就抽芽了。”

    小葱笑道:“娘刚还说,要咱们多温书,爹又叫我们出去逛了。”

    郑氏忙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太阳好的时候,去后园子逛逛,顺便把书带着,一举两得。”

    她跟张槐出去,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张望,却见板栗并没有看着爹娘出门,又发呆起来。

    她心里不安,扯着张槐胳膊轻声叫道:“槐子哥!”

    张槐拍拍她手,低声道:“没事的。随他去吧,总要他自个想通。”

    郑氏明知这个理,只是心里牵挂。

    且说板栗这边,等爹娘走后,小葱轻声叫道:“哥!”

    板栗无意识地“嗳”了一声,依旧茫然呆坐着,不知想些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小葱心里一酸,也不再说话,陪着他发呆起来,一如当日兄妹俩在地下溶洞内对坐发呆。

    三院上房,郑氏刚把那黑木匣子放入暗柜收好,才要跟张槐说话,就听外面绿叶回道:“太太,老太太让绿枝来叫太太去前边,她有话要问。”

    郑氏疑惑地跟张槐对视了一眼,应道:“就来了。”

    两人来到二院张老太太的屋子,问道:“娘,啥事?”

    张老太太怀里揽着香荽,正和张大栓靠在长椅子上说话,听见郑氏问,她抬头笑眯眯地拍拍身边道:“坐下说。”

    张槐跟郑氏疑惑地坐下。

    张老太太扫了一眼张大栓,对儿子儿媳妇道:“我跟你爹想着,葫芦都要定亲了,咱们板栗也该抓紧了。你俩挑了这么些日子,可有啥中意的好人家?要我说,还是……”

    郑氏忽然打断她的话,对香荽道:“香荽,我刚来的时候,见你二姐姐提着小篮子,带着山芋和玉米,跟绿竹往后院去,也不知干啥玩去了。你去瞧瞧。”

    香荽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目光在四个大人面上来回扫了一遍,乖乖地答应一声,跳下地,“吧嗒吧嗒”地跑出去了。

    郑氏等小闺女走后,就跟张大栓两口子低声说了起来,张槐也在一旁添补言辞。

    然后,张老太太就再不提板栗的亲事了。

    张家忽然安静沉寂下来。

    还是一大家子人,还有那么多事,可是,下人们都感觉到了主家的不寻常,不自觉地谨慎收声,不敢大声说笑,连走路都轻轻的;玉米这小子也察觉到爹娘爷奶神情不对劲,变乖巧了许多,不敢再动不动就吵闹。

    厨房里,一个嘟着红嘴唇的媳妇指挥几个婆子收拾清理家伙,“把这些砂锅、罐子、盘子碗筷弄出去擦洗干净,晾干了收到柜子里去,炭炉子也要收起来几个。等来人要用再拿出来,搁外边容易打了。你们几个,把这边边角角都扫一遍。”

    婆子们便忙开了,规整后,一篓一篓往外抬家伙,剩下的人就开始清扫。

    厨房侧面的井台边,两个丫头正洗碗,一边低声说话。

    一个婆子蹲下身,挽了挽袖子,左手拿起只老黄色沾满汤渍污迹的砂锅搁在地上,抽了一束稻草扎成个草刷子,再从旁边撮箕里抓了一把草灰,抹在砂锅内,用草刷子使劲擦起来。

    她一边刷,一边问一个丫头:“春雨,咋没见春花哩?”

    春雨撇撇嘴道:“她陪三姑娘去后园子了。”

    那婆子奇怪地问道:“陪三姑娘去后园子?三姑娘喊她陪的?”

    另一个丫头鄙夷地说道:“才不是哩。是她自个说,三姑娘小,怕她跌了摔了,她跟着也能照看些,硬撵着跟去了。”

    那婆子皱眉:“就算要陪,也是跟三姑娘的绿荷陪,有她啥事儿?”

    正说着,只见春花从那边过来,心不在焉地走过井台边,往厨房去了。

    那婆子便喊道:“春花,快来帮忙刷锅碗。”

    春花转头,看见井台边那一堆东西,不悦地说道:“你们不是有那么多人在洗么,非得拼我?我要把芫荽择了,洗干净剁了拌出来,樱桃姑姑说,晚上摊饼。”

    春雨小声嘀咕道:“刚才也不晓得干啥去了,一叫她就浑身都是事儿。”

    陈婶正好从厨房出来听见了,皱眉对春花道:“这日头还高着哩,哪里就要准备晚饭了?再说,我们在厨房里搬东西打扫,弄得乌烟瘴气的,你咋拌芫荽?快帮着把这些洗了,趁着日头凉干了好收起来。”

    春花无法,只得到井边洗碗,一边撇嘴道:“洗就洗。指派人干活还叨咕那么多,比大管事还有架势。”

    陈婶气得放下脸道:“咋说话的?我不过是说厨房正打扫,不能进去,你要进去剁芫荽,你进去好了。”

    春花才要说话,就见绿竹手里捧着几棵青菜从后院走出来,嗤笑道:“人家可不想刷碗,回头把手洗粗了,还咋见人哩?人家是要伺候少爷小姐的。可是,咱们家的姑娘少爷们又不用人伺候,人家不就没事干了!”

    春花把手中的竹丝刷子往地上一摔,质问道:“你丧声怪气说哪个?”

    绿竹跟着红椒,那脾气也是跟辣椒一样,立即把青菜往地上一放,叉手回道:“就说你!咋了,不服气?放着自己的事不干,专门找空子往少爷姑娘们跟前凑,没点眼色。就连三姑娘才几岁的人儿,都晓得说,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在自己家里她不用人跟着,也不用人牵着走。你倒说得好像离了你三姑娘准要出事一样,巴结卖好不要紧,净会咒人。我还以为你没事干了哩,原来厨房这么忙。仗着喜姑姑的势,把你显摆的!”

    春花气得直哆嗦,拖着哭腔道:“谁仗势了?我见三姑娘一个人,才送她去后园子的,这也多事了?”

    绿竹道:“那你送去还不走,赖在那干啥?当我们好轻巧,没事干,你就眼馋了?我不过是帮二姑娘送东西过去,早就要回来做针线的,是二姑娘见这青菜好,说她晚上想吃青菜炖豆腐,我才帮着砍了几棵带出来,你当我混工夫哩!”

    正吵着,樱桃从厨房走出来,皱眉道:“洗个碗也吵?”

    小葱也从东厢出来,走到近前问道:“啥事?”

    樱桃笑道:“没啥事,小女娃们拌嘴,我说她们了。”

    小葱打量了一番含泪的春花和鼓着嘴的绿竹,点点头对绿竹道:“你去叫小草绿荷她们来,帮一把手。”

    樱桃急忙摇手道:“不用不用,这点事哪用帮忙。再说,她们手上也都有事,我先前见她们几个在做针线哩。”

    小葱道:“也不是天天帮,不过是忙的时候帮一把。咱们家平日事少,也就年节或来客人的时候忙一些,一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总不好为这个添人。再说,人多嘴杂,也难管。倒不如忙的时候,让她们几个搭把手,多发些赏钱给她们,她们心里还高兴。”

    绿竹道:“瞧姑娘说的,就算不发赏钱,帮着干这点活计,还能累死了?我上午跟绿荷就来厨房帮忙了。平日事也不累,忙的时候再不帮着干,那不是吃白饭了。”

    小葱点头,走过穿堂往后院去了。

    这里绿竹对春花“哼”了一声道:“连我们也常来厨房帮把手,你正经厨房人,倒挑三拣四的。”

    春花气得又要吵,被樱桃喝住了,恨恨地看着绿竹。

第126章 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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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一大早,板栗坐在床上发愣。

    他今日没有出去练武。

    那天得知秦伯伯和云姨选了葫芦后,当时并没有伤心难过,只是有些茫然,心中空旷渺茫的很。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他渐渐回过味来,仿若这件事从极远处走来,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而走到他面前,让他触摸到全部,禁不住就心慌起来。

    可是,他再心慌无措,今天也必须去郑家。

    葫芦哥的好日子,他要是不去,那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淼淼也会失望的。

    他麻木地爬起床,随便挑了件衣裳穿了,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往上房去。

    忽一眼看见小葱从后院出来,牵着香荽,红椒走在一旁,正叽叽喳喳跟她说着什么,便停下等她们。

    小葱见了他,对他头上望了一眼道:“我还想着来帮你梳头哩,你都梳好了?”

    板栗牵了下嘴角,道:“哪能老是让你帮忙梳头,那我往后还咋过日子?我三两下就梳好了。”

    小葱见他身上穿着宝蓝色的袍子,系着同色腰带,衣裳还是新的,头发也不乱,可是,落在她眼里,却有些恹恹的,再没有年初一早晨的精神和爽利。

    她便笑问道:“咱们真去外婆家吃早饭?”

    香荽急忙道:“当然是了。咱们不是跟大舅舅说好了么,大舅舅还说,有好东西送咱们哩!我都等不及去了。”

    板栗轻轻弹了妹妹脑门一下,道:“吃了饭再去吧,省得闹外婆他们。再不,你少吃点,留着肚子晌午在外婆家大吃一顿。”

    香荽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山芋从偏厅冲出来喊道:“快来吃饭。吃了饭去外婆家。大哥好懒,早上都没起来练拳。”

    板栗就道,他睡过头了。

    早饭后,一家人都去了郑家。

    表兄弟姊妹们相见,依然是一样热闹,可是葫芦还是发现了板栗的不对劲,问他,又说没事。

    今天他的心情实在好,也就顾不上追问,再者,板栗一向开朗,真有重要的大事,一定会跟他说的,既然不说,那一定是不重要的事了,他便没有太操心。

    长辈们聚集在上房厅堂里,谈笑间,秦家和郑家就交换了信物。

    郑家准备了一对镶碧玉的凤钗给秦淼;秦枫则拿出一只莹白玉佩,说是自己师傅云真人留给云影的,将来也要给秦淼,如今就当做信物了。

    交换已毕,秦枫和青木就舒了口气,呵呵相视而笑,彼此都觉更亲近了一层。

    另一边,云影也和刘氏低声说笑,商议过几年办成亲这件大事。

    郑氏笑道:“旁的事我都没话说,就是这成亲的事,你们可不要太急了,得让他们长大些。云影你是大夫,该清楚太早成亲不好,尤其是淼淼。”

    云影白了她一眼,道:“说得好像我急着要把闺女嫁出去似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影就感叹地对郑老太太婆媳说道:“要说我对这门亲满意,除了葫芦是个好孩子,再就是你们这样人家让我放心了。就菊花这话,要是旁人家,肯定不会这样说,那还不催着成亲,好生儿育女,哪里还想着孩子们。”

    郑老太太拍拍她手道:“淼淼可是我长孙媳妇,当然要心疼了。”

    刘氏抿嘴笑道:“瞧娘说的,那往后黄瓜他们媳妇娘就不心疼了。”

    郑老太太喜悦地说道:“那也不是这么说,当然也心疼了。云大夫不是外人,我跟你说:这头一个娃总要看重些,再就是老小也会娇惯些,做爹娘的都是这样。”

    看看郑氏又呵呵笑道:“菊花又要说我偏心了。”

    云影“哼”了一声道:“菊花有什么可说的?要说婶子偏心,最偏的就是她了——护得跟什么似的,我听说当年婶子还为她跟人打架呢!”

    郑氏郁闷地说道:“人家骂我,我娘当然不乐意了。要是谁骂了淼淼,我瞧你肯定也会摇身一变,变为泼妇,跟人掐腰对骂了。”

    云影睁大眼睛道:“我能干那样事么?”

    众人想,她的确不大会跟人对骂,谁知云影跟着又说道:“哼,我直接上去就给她两耳光!”

    大家先是一愣,接着笑得前仰后合。

    张老太太笑着笑着就想起周婆子骂小葱的事,脸就垮了下来。

    郑老太太明白她心事,安慰她道:“你也甭生气了,我当场就甩了那老婆娘一耳刮子。过后你们也不好再闹,不然对小葱也不好。”

    刘氏赶忙道:“就是这个话。咱们还没闹哩,那婆子就上吊要死要活的;真要闹了,还不把这脏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我那天听人说,矮子叔来咱家之前,动手打了她,所以她才上吊的。”

    说起这事,云影也生气:“这老婆子真是发神经,好好的一门亲让她给搅了。”

    郑氏对她摇头,叹气道:“未必不是好事。”

    东院厅堂里笑语喧哗,娃儿们则都窝在西院厅堂打牌,开了三桌。

    有时静悄悄的,只听得撂牌的声音;有时某人出错了牌,气得把桌子捶得咚咚响;有时一局结束,赢牌的人喜气洋洋催着给钱,其他人则耍赖嬉笑,都忙得很。连香荽、青莲和花生都在玩。

    葫芦、板栗、小葱和秦淼四人一桌,却是静悄悄地出牌。

    葫芦待秦淼跟往常一样关切,且又含蓄守礼;细看,又觉得有些不一样了,眼神中多了些亲密和宠溺,那份喜欢也明了许多。

    小葱见秦淼偶尔瞟一眼葫芦,神情羞怯又欢喜,再看一旁的板栗,也是面带笑容,但她却忍不住替哥哥心酸。

    她丢出一张牌,对秦淼撇嘴道:“不许看葫芦哥。你一看,葫芦哥就晓得你要啥牌,那就是作弊。”

    秦淼急忙分辨道:“我们没作弊。不看就不看!”

    嘴里这样说着,却把目光在葫芦脸上一溜,对他吐了下舌头,一副咱们不与师姐计较的模样。

    葫芦含笑对小葱道:“要不,我跟妹妹对坐?咱们一家,我肯定不会向着旁人。”

    小葱皱皱鼻子,哼了一声道:“当我是小娃儿哩!咱们做一家,你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说不定我输的更快!”

    秦淼就用手中的牌遮住脸,躲在牌后使劲笑。

    也不知是秦淼和葫芦真的心有灵犀,还是因为板栗心不在焉,总之,这一局他跟小葱又输了。

    小葱一边数铜板付账,一边嘀咕说师妹作弊。

    葫芦起身去喝茶,暗地里对秦淼招招手,秦淼急忙就跑去他跟前。

    葫芦引她到隔壁,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秦淼一看,是个木雕的小葫芦,带着一点香气,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

    她看着葫芦两眼闪亮,小声问道:“这个……送我的?”

    说着,还左右瞧了瞧,生怕有人来看见。

    真是奇怪,往常他们也互送过东西,都是大大方方的,不像今儿这样,有些特别的意味,所以,她就有些做贼心虚了。

    葫芦点头,含笑轻声道:“我爹娘送了对凤钗给你们家做聘礼,这个是我自己送你的。这葫芦是姑父送的,板栗的是一颗板栗,小葱的是一棵葱,红椒他们的也都是跟名字一样的东西。这是用香木做的。我一直带着它,就送你了。”

    秦淼摸摸还有些温热的小葫芦,十分欢喜,立即戴到脖子上,然后塞进衣裳里面。

    见她这样,葫芦有些脸红,小声道:“那个……你戴的话线有些长,回去弄短些。”

    秦淼感觉了一下,果然那个硬硬的小葫芦快垂到腹部了,便点头道:“是有些长,我回去改改。”

    又喜滋滋地对葫芦道:“葫芦哥哥,我也帮你做了一条腰带,一会儿我拿给你。”

    葫芦道:“嗳!”

    忽然,他笑着把板栗丢了木雕的事说了,还说了打趣他的话,又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起把自己的小葫芦送秦淼的。

    秦淼听得睁大眼睛,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笑了一会,她才眨巴着眼睛对葫芦道:“咱们可要好好瞧着,板栗哥哥将来是不是真的跟那个得了他‘板栗’的人结亲。要是真的话,那可真是奇缘了。”

    葫芦含笑不语。

    板栗望着从隔壁并肩走出来的沉默少年和天真娇媚的小女娃,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跟葫芦嬉笑惯了的,待他们来到跟前,那嘴就不受控制想要调笑,因而凑近他们小声问道:“你俩私相授受去了?”

    秦淼听了心慌,一跳起来分辨道:“板栗哥哥,这怎么能算私相授受呢?我们……”

    葫芦一把拉住她,瞅着板栗道:“他诈你呢!”

    秦淼这才反应过来:板栗可没看见葫芦送她东西,可不是诈她是什么?

    她想起当年在山上玩演习的时候,板栗拿葫芦被蛇咬了的事诈她,不禁跺脚道:“板栗哥哥,你还是那么坏!”

    小葱听了失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没听说过?”

    板栗本是调笑的,竟然真诈出他们送东西了,由不住就说道:“淼淼,你送给葫芦哥啥了?我不管,你可不能偏心,也要送我跟小葱一样东西才成。”

第127章 李敬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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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淼见他放赖,跟葫芦相视一笑道:“有,我给你们都准备了东西。”

    她并没有被敲诈的感觉,反而喜滋滋的,便取了自己带来的小包裹,首先从里面拿出一个用藏青色套子封好的东西递给葫芦。

    葫芦立即接过去塞进袖子。

    板栗悻悻地说道:“就这样小心?好像谁跟你抢似的。”

    葫芦点头道:“可不是么,慢一步怕这东西就不归我了。”

    小葱和秦淼都笑起来,板栗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表哥。

    接着,秦淼又拿出给其他人的东西,一色是小小的香囊,上面或绣着一丛兰草,或是一只梅花,或是一茎绿荷,均不相类同。

    小葱惊讶地问道:“才两天你就做了这么多?”

    葫芦也望着她,有些心疼地想,怕是熬夜做出来的吧!

    秦淼急忙“嘘”了一声,小声道:“别吱声。你跟板栗哥哥的是我亲自做的,他们的是让兰儿她们做的。你不说,他们也不知道。”

    小葱心里温暖,轻声道:“多谢师妹。这也不简单了,这东西可费工夫了。喏,哥哥,这个绣竹子的给你,男娃儿配花草不像。”

    板栗紧紧攥着那个绣了一杆翠竹的小香囊,没有再嬉笑,也没有说道谢。

    秦淼又道:“还不到时候,我就没装药在里面。等夏天的时候,让师姐给你们装些药进去,能防蚊虫叮咬。”

    才要向其他人派送香囊,就听黄豆大喊道:“快给钱!晚了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四人听了撑不住就笑起来,都说黄豆“财迷”。

    饭后,隔壁李敬文兄弟过来玩。

    李敬文终于见到了小葱,跟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喊他“敬文哥”,似乎又跟往常不大一样,笑容淡淡的,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女娃们去了别的屋子。

    这样的节日,郑家人晚上惯常都是去桃花谷度过的,因此,李家兄弟跟葫芦他们略玩笑一会,待他们出发时,也就回家了。

    李家也是满屋子人,他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家都在这。

    看见李敬文回来,他奶奶花婆子知从郑家来,忍不住对敬文娘道:“梅子,你们还想跟张家结亲么?我听人说,张家想把小葱许给当官人家哩!”

    敬文娘不悦地对婆婆说道:“娘,这是张婶子告诉你的?”

    花婆子一愣道:“不是……”

    “只要不是张家人告诉你的,甭管是谁说的,你也不能信。那些人就喜欢扯闲话你不晓得?”

    花婆子听了面上讪讪的,因问道:“那你们还想跟张家求亲?要我说,他家瞧不上咱敬文,咱们就该争气些,离他们远些才对。咱敬文这样的,离了小葱还娶不上媳妇了?干啥要捡泥鳅剩下不要的……”

    “娘!”

    花婆子被敬文娘一声大喝吓了一跳,无辜地望着儿媳妇,见她脸色不善,忙道:“你爹也是这个意思。”

    “啥意思?”

    原来是敬文外婆——人称狗蛋娘的过来了。

    花婆子一向怕这个亲家,忙含糊低头,又偷偷地斜眼瞥向儿媳妇,生怕她跟狗蛋娘说缘故,这个亲家母跟张家郑家两个老婆子都走得近,要是生气了真会骂她哩!

    所幸敬文娘没再提这话,只说敬文正用功,准备今年再去参加府试,才混过去了。

    另一边屋子,敬文爷爷李老大也跟大儿子李长明说李敬文的亲事,提了好几户人家闺女。

    李长明便说敬文如今正忙着读书,这事先不急。

    李老大沉默了一会,才道:“按说,这话我不该提——我跟张大栓也是老邻居了,可是,他孙女也被人吵得忒不像样了。咱们犯不着赶去凑热闹,弄不好,还被人说是袱上水、攀富贵。”

    李长明闷头不吭声。

    李老大又说了好些话,李长明闷闷地接道:“爹,咱不听人说闲话,成不?要是慕琴这样被人说,你咋想?”

    李老大瞪了儿子一眼道:“瞎打比方!咱慕琴多斯文的女娃,小葱能比得了?”

    李长明不再吱声,遂说起春耕的事,才把话题转开。

    晚上,敬文娘愤愤地跟男人李长明学了他娘的话,李长明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两口子当年成亲极不容易,成亲后日子又极和美,因此对儿女的亲事自有一套想法。别的都不说,只这一心想要成全儿子的想法就无人能跟得上,再说,甭管外边传啥闲话,小葱是啥样的女娃,两家住隔壁那么些年,他们还不清楚?

    因而,李老大和花婆子算是白操心了,况且他们也做不得儿子家的主。

    两口子商议了一番,把李敬文叫来,告诉他爷爷奶奶的意思,又问道:“敬文,娘跟你爹可没嫌弃小葱,可是如今张家不肯应承亲事咋办?按说你槐子叔跟菊花婶婶也不该嫌弃咱们才对,咋泥鳅那边不成了,连咱们这头亲也不接哩?”

    李长明沉声道:“他们不好接。你想,他们先挑了刘家,如今跟刘家不成了,转头又跟咱们结亲的话,不好说。”

    敬文娘大惊小怪地说道:“菊花也真是的,我跟她这么些年的情分,她还不晓得我是啥脾气?难不成等小葱进门,我还能借着这个由头摆脸色给她瞧?”

    李敬文默然无语,好一会才道:“爹,娘,我想安心读书应试,咱先不提亲事好么?要不,你们先帮敬武张罗媳妇吧。”

    李长明两口子听了面面相觑。

    敬文娘问道:“敬文,娘不是等不起。就是……要是过几年,张家还是不应承这门亲,那可不是白等了?”

    李敬文心里本来毫无头绪,他望着那跳跃的灯火,忽然有所触动,遂抬头微笑道:“娘,我又没说等小葱。儿子好好用几年功,运气好的话,挣一份功名回来,让爹娘也尝尝当秀才爹娘、举人爹娘,说不定是状元爹娘的滋味,这咋能说是白等哩!”

    李长明两口子听得心花怒放,望着大儿子乐得合不拢嘴。

    敬文娘拉着儿子手道:“娘依你。随你想咋办都成。”又转头对李长明,“说起来,亏得周婆子混账脑子,闹了这么一出,张家才没跟刘家结成亲……”

    “娘!”

    李敬文看着幸灾乐祸的娘,脸色有些发黑。

    敬文娘这才觉得话有些不妥,急忙补救道:“敬文,娘不是那意思,娘可没说周婆子骂人骂的对,娘不过就是舍不得小葱。”

    李敬文默然,虽然他也不希望小葱嫁给泥鳅,可是,他同样不希望小葱被人这么作践,更不希望她为此难过。

    要是小葱开开心心地嫁给泥鳅,他会怎样呢?

    ************

    元宵过后,勤劳的庄户人家纷纷收拾准备,或下田锄地薅草、看视水土等,或在菜园里忙碌,田野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草也渐渐绿了,柳条也在暖风的催促下,抽出了鹅黄的嫩芽。

    小葱和秦淼去了济世堂坐堂,而葫芦跟板栗也沉寂下来,整日用功,因为,他们三月份要参加童生试。

    这头一关县试,目前清南村也就李敬文、泥鳅、李敬贤三人过了,第二关府试则一个录取的也没有,因此,板栗和葫芦丝毫不敢大意。

    草长莺飞的三月,一大批少年奔赴清辉县城,去博取那未知的前程。

    葫芦、板栗和黄瓜就在其中,青山则没有去,他觉得自己比不上侄子们学业好,因此想看看他们考得如何再说。

    郑青木等人也不强求他,本来读书并不一定都要科举出仕的。

    三月中旬,少年们从清辉返回,葫芦、板栗和黄瓜全部落榜。

    苏文青是张家私塾的塾师,他仔细询问了几人的应试情形、答卷内容,然后紧闭嘴唇不语。

    板栗之前本就心情不好,县试又落榜,此刻更是精神萎靡。

    葫芦本就话少,只有黄瓜不忿地问道:“夫子,可有问题?我落榜也就算了,咋我哥跟板栗哥也没中呢?”

    葫芦跟板栗的功课文章,在清南村小一辈中可是拔尖的。

    苏文青眼光一闪,轻笑道:“这也难说。你苏叔我向来自负文采,不是连续两次会试都落榜了嘛!你们才多大?才考一次童生试,就有这些不平,这可是读书人大忌。你们以为谁都能有板栗小叔那份得意?”

    黄瓜张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不是因为落榜不忿,而是他们落榜了,可清南村却有七八个少年都过了,分别是刘家的玄龟、麻虾、周矮子的孙子、李敬德和赵亮,还有张家佃户的两个孩子。

    这还不算下塘集来附学的。

    当时放榜出来,惊得一条街人都不住咋舌,都说清南村到底靠着青山书院,沾了文人大儒的光辉,如今开始出人才了。

    独独郑家和张家的人落榜了。

    苏文青拍拍板栗的肩膀,沉声道:“莫要将自己跟你小叔比,从而妄自菲薄。你小叔他们当年应试,正是朝廷动荡之时,新帝未定,各方都竭力擢举新人,又时时寻隙参斗敌手,故而各方反不敢妄动,此乃天时;地利就无需说了;得老宰相亲自教导数年,童生试时又有丁学政监管,此是人和,因此几条,他们才取得过人成就。如今天下太平,文人学子如过江之鲫,竞争自然激烈。”

第128章 黑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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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板栗懒懒地笑道:“文青叔放心,我们没事。我们县试落榜,垮脸不高兴不是正常的事么?难道我们应该得意洋洋地在村子里炫耀自个落榜?真要是那样,文青叔怕是要恨铁不成钢地大骂我们一顿了。”

    苏文青见他谈笑间有了以往的味道,遂放下心来,用手敲了他脑门一下,笑骂道:“早知道我就不费这番口舌了。”

    葫芦扯了一把板栗,恭敬地对苏文青施礼道:“多谢文青叔教导。”

    随即,几人便从学堂告辞出来。

    在郑家门口,他们碰见从后山书院下来的几个书生,其中有胡镇。

    这混世魔王斜眼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阴阳怪气地问道:“哟!张小兄弟县试完了?定是跟你小叔一样得了案首吧?张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板栗并未理会他,一声不吭地径直进院去了。

    葫芦却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胡镇见几人都不理他,十分恼怒,又见黄瓜板着一张俊脸,忽然轻浮地笑道:“黄瓜小哥儿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跟水灵灵的黄瓜似的,让人见了就想啃一口。”

    黄瓜大怒,才要发作,却被葫芦一把拉进院去,然后院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胡镇无趣,又见跟在身边奉承的几位书生并不应和,不满地说道:“怎么,你们都不敢惹张家?”

    一个书生急忙道:“这倒不是。不过是些庄户人,胡少爷何苦跟他们一般见识。书院有规定,不许欺压当地百姓,咱们还是不要犯了此条才好。往年可是有人为此被逐出书院呢。”

    另外几人也连声称是。

    若因品性不良被书院驱逐一次,任你天高的文采,往后怕是也难出头了。

    胡镇听了面色阴沉,狠狠地盯了一眼郑家大门,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当晚,苏文青去拜见青山书院山长周楠,将板栗等人的应试情形一一说明。

    “新任清辉县学教谕何人?”

    周夫子神情肃然,轻声问道。

    苏文青道:“姓夏名世杰,年过五旬,乃是去岁诠选上来的举人。最是机敏善谈。”停了一会又道:“县尊依旧是吕方。”

    夫子点头不语,半响才道:“去吧!此事莫在人前提起。”

    苏文青不敢再问,施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

    张家书房,张槐对板栗道:“落榜就落榜。你才十四周岁,将来还怕没机会?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大字不识一个哩!你小叔也是十岁才开始念书的,你比他启蒙要早……”

    他本是劝儿子的,说着却仲怔起来:跟杨子比,板栗读了何止十年书,菊花几乎从两三岁就开始教他,却连童生试的第一关也没过,难道真的比不过他小叔?

    若是这样,怎么连周矮子的孙子都过了哩?

    正愣神间,郑氏和小葱从外边走进来。

    郑氏走到板栗身边坐下,笑问道:“咋了,张家大少爷受打击了?”

    板栗哀怨地说道:“可不是受打击了。娘抱抱儿子!”

    郑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用指头在他额上戳了一下,道:“晓得耍嘴皮子就好。”

    接着,她正色道:“这话甭再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凡事尽力了就成,得失成败莫要太放在心上。我知道这话你们小娃儿是听不进的,总想风光荣耀才不枉努力一场。这原是不错的,可也不能太消沉。若是不甘心,更要留着精神用功,等来年再拼一场。明年不行就后年,后年不行等大后年,大后年不行……”

    板栗赶忙截断她话,无不幽怨地叫道:“娘!你都数了多少年了,你儿子就那么笨?”

    小葱抿嘴笑道:“娘这是让你先做好准备,若是明年就过了,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过,那也是意料之中,你就不会太失落了。”

    张槐也忍不住笑,说道:“那也不成。若是只管这样想,没了进取心,如何能中?”

    板栗忙点头道:“爹这话说的对。”

    夫妻二人和小葱便陪着板栗说闲话,暗中变着法子劝解他。

    因提起张槐过些日子要出门,往临湖州查点铺面货物售卖情况,板栗便道:“爹,不如我替你跑这一趟。我受此打击,不是该出去散散心么?呆在家里,万一我想不开,熬出病来了咋办?”

    小葱听他说的这样,嗤地一声笑了。

    郑氏白了他一眼,嗔道:“想出去玩就直说,甭找这理由。你就去好了,顺便帮我们娘儿们带些好料子回来,我还想做几件衣裳哩。嗯,再带些海产回来。”

    张槐也微微一笑,点头应承了:“儿子长大了就是好用,爹正不想出门哩。每年四五月,是咱桃花谷最好过的日子。”

    爹娘这样,板栗虽然也想鼓劲说笑,无奈实在没心情,只嘟囔道:“儿子又不是一样东西,说啥好用?”

    三月二十九日,板栗就跟着刘黑皮去了临湖州。

    **********

    每月月中一天、月底两天,是青山书院休憩的日子,每到这时,胡镇都要去下塘集,在酒楼妓院混日子。

    只是,书院管理虽以学子们自律为主,但那是指学业而言,生活方面,为免骚扰当地百姓,其治理却十分严苛,若发现此类事件,定会逐出书院。

    逐出书院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学子们本就是来去自由的,只是青山书院、碧水书院在靖国均有极高声誉,一旦发生这样事,这学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所以,胡镇还真不敢太过放肆,每当假日结束那晚,是一定要赶回清南村的,以免误了第二日书院点卯。

    三月三十一日晚亥正(晚十点),胡镇带着四个随从,从下塘集纵马往回赶。

    春日的夜晚,暖风吹来,柔和得如同绢帛拂面。天上虽然没有月亮,却是漫天的星斗闪烁,越衬得这黑夜迷离。

    他吃了不少酒,又跟妓院的头牌姑娘混了半天,心情十分好,把个马儿催得飞快。

    有个随从急忙高声劝道:“少爷慢点!天黑,小心看着路。”

    胡镇哈哈大笑道:“这漆黑麻乌的,你让少爷看路?”

    那随从也觉自己话不妥,便抱怨道:“还是月中好,大月亮照着,放马跑都不要紧。不像这月底,黑咕隆咚的,有星星也不管用。少爷,还是等我把灯笼点起来照着,咱慢慢走吧。”

    胡镇不耐烦道:“那要挨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书院?少爷还想早些赶回去睡觉呢。不用费事了,反正这路平坦,又宽敞,天上有星星,也不是一点都看不清的。”

    又有个随从凑趣道:“这路咱们跑了多少趟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

    胡镇笑道:“正是。”

    于是,在左右各两个随从的护持下,主仆一行人渐渐接近清南村。

    正跑得欢畅,忽然间,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几不可闻。

    众人都未在意,但胡镇坐下的马儿却好似受了惊一样,扬起前蹄,“希律律”一阵嘶鸣,差点将他颠下去,气得他破口大骂。

    随从们一不留心奔到前面,听见少爷的马叫,忙调转马头来查看。

    黑暗中,从路旁窜出一条黑影,奔着胡镇马儿就冲过去了。

    那马被黑影惊扰,忽然发狂起来,不停跳跃、踢弹,胡镇险些控不住,恼恨地骂不绝口。

    又有一条黑影窜出来,这回随从们看见了,依稀是一条狗,窜入马腹下面,和先前那条黑影纠缠在一块,接着,就听一阵狗叫声夹着撕咬扑腾呜咽声,两条狗在马肚子下面打起架来。

    众人急忙连声喝止,想用马鞭赶狗,又怕惊了少爷的马,兼之天黑光暗,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形。

    就有人叫“快点灯笼”,立即就有随从点上随身备带的灯笼。

    混乱中,那马忽然一声哀鸣,猛然直起身子,将胡镇掀下马去,跌在路上,“嗳哟”惨叫连连。

    那两条狗仍旧在厮打、争抢什么东西,马儿也是团团乱转,搅作一堆,让众人也无法靠近。

    早有人跳下马来,一只狗却飞快地跑了,撒腿狂奔的时候,从胡镇身上踩过;另一只狗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临去时也不知是为了发泄还是怎样,一口咬在胡镇胸前。

    胡镇吓得肝胆欲裂,那惨叫声在黑夜中惊得人汗毛乍起。

    随从们都吓坏了,冲地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扑过去,一边大骂:“死狗!滚开!”

    他们想用马鞭抽那狗,又怕伤了少爷。

    那狗本想拖着胡镇跑的,待觉得拖不动,立即松了口,跳起窜出,去追前面那只狗。

    紧跟着,就听前边不远处响起两狗的汪汪撕咬和扑腾呜咽声。

    这时,有随从将灯笼提了过来,帮胡镇检查伤处;另外两个大骂着要去追那狗,说要活刮了它们。

    一个随从惊叫道:“少爷受伤了!快过来帮忙。”

    一随从道:“难道少爷就白让那狗咬了?”

    先前那人骂道:“你昏头了?是少爷要紧,还是狗要紧?这黑咕隆咚的,还不想着赶快救人?那是野狗,早跑远了,你能追得上?”

    果然,众人听见那两只狗的叫声和撕咬声又远了一些。

第129章 旷野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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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镇痛苦地呻吟着,一边无力骂道:“快……送少爷……去医馆……胳膊……”

    大家听他声音不对,都慌了,只得丢下狗,围着他查看。

    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只见这道上有两块坑洼,赶车的路人找了几块大石填在中间,胡镇摔下来,正好胳膊肘撑在石头上,撞得鲜血淋漓,模糊一片。

    这还不算,胸前也被狗咬了一口,虽不知伤势如何,但那件淡紫刻丝藤纹云锦外袍却被扯裂开来,依稀有血迹渗出。

    七手八脚的,几人想扶胡镇起来。

    哪知才一动,他就惨哼起来,咬牙叫道:“狗才……想疼死少爷?快去……弄辆车来。”

    原来,他大腿骨也摔坏了,根本无法再骑马。

    众人发愁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上哪去弄车?

    若是耽搁久了,一是怕少爷受不住,再者,也不能把少爷留在这黑咕隆咚的半道上等着。

    因为,等狗跑远了,四周安静下来,众人便感觉这周围阴森森的。借着微弱的星光细一打量,前后都不靠村,两旁都是荒野田地,黑黢黢望不到尽头。

    一个随从立即吩咐道:“胡周,你去前面村里,找那像样些的人家,弄辆车来更好;若不能,就……就一定要想法子弄一辆来。一个村,总会有人家有车的。多给他们银子就是了。”

    胡周急忙答应了,跳上马背扬鞭疾驰而去。

    这里,剩下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胡镇挪到道路旁边的草地上,一个随从脱了外衣垫在地上,再把少爷放在上面,又撕开衣襟下摆,帮他简单包扎。

    这中间,胡镇不住呻吟,又痛骂那两只狗,只是没有力气,这痛骂缺了气势,变成了唠叨。

    随从们不住安慰他,一人道:“小的要去追上那狗,宰了它来给少爷下酒才好,又不敢丢下少爷在这黑地里。”

    另一人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谁不知你忠心?没见少爷疼得不耐烦吗?还只管啰嗦。去,瞧瞧少爷的白风怎样了,先前为何发狂。一只狗都能惊了它,这畜生还真是废物!”

    那人忙过去将那白马牵过来,然后提着灯笼上上下下一检查,忽地叫道:“哎呀!这马被狗咬伤了。”

    另外一人凑近细看,只见那马腹部靠近后腿的地方,一大块皮肉被撕咬下来,血淋淋的,十分恐怖,另外前腿、后腿也都有狗牙留下的齿印。

    他见了心惊不已:“这两只野狗怎么回事,为何要拦路咬马?”

    提灯笼的人急忙道:“它们好像是在抢什么东西,大概嫌马碍事,所以顺嘴咬了它一口。”

    那人道:“你去瞧瞧那边路上,可有什么东西留下。我总觉得这事蹊跷的很,怎会这么巧?”

    提灯笼的人就去路中间查看。

    胡镇还在不住哼哼,一个随从陪在他身边。

    忽然“哗啦啦”一阵响动,那随从急忙回头,顿时毛骨悚然,对着旷野用变了腔调的声音喝道:“谁?”

    胡镇吓了一跳,气得骂道:“狗东西,鬼叫什么?想吓死你家少……”

    接下来,他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再也骂不出来了。

    他半躺在地上,头靠在随从身上,目光越过随从,直直射向他身后——

    只见在漫天繁星的映照下,旷野地里稀稀朗朗散布着几个黑土堆,就算不能辨出是何物,猜也猜得出这是片坟地。

    其中一个坟头上趴着一个白影,好似女人侧卧的样子,正对着他们,还微微晃动,似乎没有一点重量,飘来飘去的。

    胡镇先是一惊,再是摔下来疼痛,再这么一吓,哪里还能支持的住,当场就晕过去了。

    剩下的三个随从也都吓坏了,死活不敢过去瞧。

    若是人多的话,还能结伴过去看看。可是,他们不能丢下少爷不管,至少得留下两个人守着少爷,剩下一人,谁敢去瞧?

    “胡四,你提着灯笼,你去瞧瞧!”长随头儿胡老大命令道。

    胡四不住哆嗦:“胡……老大,还是不要……去了。保护少爷要紧。”

    另一个人也小声道:“老大,咱们最好不要分开,有事也能合力应付。咱们人多,守在一处,那东西真要是鬼怪,必定不敢过来。”

    胡老大其实心里也害怕,听他们这么说,再低头看看胡镇,便不再催促胡四,只守住少爷。

    三人凝神戒备,死盯住那坟上的东西不眨眼。

    忽然,胡四一声惊叫,把手上的灯笼给抖掉地上去了,火光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原来,黑夜里,那白影忽然直立起来,如同美人扭腰般左右晃了晃,更发出叹息般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野地里,格外清晰、幽寒彻骨。

    明明三四月间,几人先前还觉得春风拂面如同美人的抚摸,这会子却是说不出的荒凉和凄切,好似深秋的萧杀。

    “蠢货!快把灯笼点上。”胡老大大喊。

    又壮胆冲着那坟头上的东西叫道:“鬼东西!你敢过来,胡大爷剁了你!”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抱着胡镇的那个随从忽然侧耳小声道:“你们听,她……是不是在哭?怕是个冤死女鬼。”

    很不幸的,胡镇刚好幽幽醒转过来,听见这句极轻的、耳语般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混世魔王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那坟地,见那白影居然站起来了,顿觉毛骨悚然,急促地短叫一声“啊”,就再次晕过去了。

    众人以为他刚醒过来,看见白影心中害怕,这才叫喊,黑暗中根本不知他又晕过去了。

    胡老大便喝道:“你胡说什么,哪有哭声?老子怎没听见?看吓着少爷。”又弯腰低头对胡镇道:“少爷别怕,小的们守着少爷,那东西不敢过来。”

    胡镇根本不应声。

    抱他的随从忽觉不妙,抖手探向他鼻端,觉得还有些温热气息,方才沉下一颗心,不由得跟抱儿子似的,搂紧了他,再也不敢出声了。

    想想还觉不放心,对胡老大道:“你俩靠近些,咱们一定要守紧少爷,等胡周回来。”

    胡四已经哆嗦着拾起灯笼,再次点着了,一边道:“胡周去了这么久,该不会……”

    余下的话他不敢再说,怕胡老大骂他。

    可是,胡老大听了,心也直往下沉:若是胡周出了事,难道他们要一直耗在这里?

    其实,根本没过多久,因为他们守着个伤患,旁边野坟地里还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上不巴天、下不巴地,自然觉得十分难捱。

    越是害怕,越是疑心。

    他们三人不时听见各种异响,似哭,似笑,又似窃窃私语声,又似风吹草动声,一片寂静中,旷野中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扭曲,就连听着身边同伴的呼吸声,都好像有些异样,恍如那白影飘了过来,在耳边吐气呵声,跟他们耳语。

    几人虽然精神紧绷得随时要失措,却死也不敢再说出来,只怕是自己胆小,因而恍惚疑惑,旁人并不一定真听见这些声音。

    说出来被笑话是小事,要是吓着了少爷,就算今晚不被吓死,回头也要被少爷打个半死。

    殊不知胡镇又醒了过来,他也听见诸如“哗啦”“呜呜”等轻响,犹如芒刺在背,根本不敢再抬头去看那坟地,也不敢出声,借着装晕,把头埋在随从的怀里,仿佛他不是个小厮,而是妓院的头牌姑娘。

    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他只顾害怕,居然把身上的疼痛给忘掉了,或者说,根本顾不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也许是一会工夫,那白影又倒下去,七绕八绕的,绕到坟堆后面,只露出一截头部,定定地对着几人。

    胡老大等人紧盯着它不眨眼,额头上汗水却不停地往下流。

    正不得开交的时候,远处传来轱辘滚动声,胡老大大喜道:“有车来了!”

    胡四还不信,哆嗦着问道:“真是车?”

    胡老大骂道:“你耳朵聋了,连车响都听不出?哼,等人来了,老子过去瞧瞧是什么鬼东西,敢在胡大爷跟前弄鬼!”

    一边说一边对坟地里看,以为那白影听见了,一定要落荒而逃。

    胡四却跺脚道:“祖宗,你小声些。叫它听见了,跟着咱们回去了怎么办?”

    胡老大又想骂他,可是看看那纹丝没动的一团白影,到底没敢再骂。

    他可不想被鬼缠上身。

    随着车响声越来越大,还夹着人说话声,几人胆子也大起来,期盼地望向前方。尽管道路那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可心里就觉得看见一辆车驶过来了。

    也因为那白影虽然吓人,却一直没飘过来,这时候又来了人,他们就丢开不理,只顾看向车行来的方向,真是望穿秋水。

    可是,胡四不经意间转头对坟地那边一看,不禁大叫道:“鬼……鬼……哪去了?”

    一边东张西望,只怕那白影已经来到身边,就站在自己背后,自己一转头就能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胡镇先听见人来,心里松泛了许多,再一听鬼不见了,心立即又提了起来,装晕也装不下去了,那身子跟筛糠一样,不住抖动。

第130章 吊死的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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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老大虽然也害怕,但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车轱辘声,急忙高声道:“别怕!那鬼肯定是见人来了,它就躲起来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等于证实了那个白影确实是个鬼,可以随隐随现。

    这还了得?

    要是附在他们身上,跟着他们一块回去了,如何是好?

    更有那抱着胡镇的小厮极会想象,颤抖着声音道:“它……它……怕是回家去了。”

    它家住哪?

    这还用问嘛!

    胡四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并且湿了裤裆。

    他一倒,那灯笼也掉在地上,烛火再次熄灭。

    好在这时,那辆车已经离他们不远,车头还悬着一盏灯笼,并且传来胡周的声音:“胡老大,少爷可还好?”

    胡老大如同抓住了救星,急忙高声道:“还好……不……不大好。你快些过来。”

    胡周听他声音不对,急忙放低声音,跟什么人说了几句,那车很快就来到面前。

    胡老大等人终于挺直了腰杆,心里有些底气了,因为胡周不但弄来一辆牛车,还带了几个庄稼汉来,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

    下塘集附近的乡民对青山书院的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尊重和敬畏,所以胡周根本没费什么事,敲开一家农户,把情况一说,热心的老汉就帮他张罗了一辆牛车,铺上棉褥子,又喊了几个汉子过来帮忙。

    胡周先掏出十两银子做谢礼,老汉死活不要,说能帮秀才老爷一回,那是他们的福分,没准这秀才老爷将来就是状元老爷,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哩。

    见了这几个活生生、粗渣渣的几个庄稼汉子,胡老大脑子灵活起来,因担心少爷伤势,赶紧让人将胡少爷抬上车。

    胡周见胡四跟死狗似的瘫在地上,诧异地问道:“胡四这是怎么了?”

    胡老大气不过,一边骂“蠢货”,一边示意胡周搭手将胡四弄到马背上,然后催老汉驾车,就要往清南村去寻医。

    胡镇却一把抓住他不放。

    胡老大反应过来,想着少爷刚经历这一出,一个人坐车上肯定害怕,于是也跳上车,陪他一块坐。

    胡镇却用微弱的声音道:“你让他们去……那边看看,可有什么东西。”

    胡老大点点头。

    其实他也想去看的,不过怕少爷怪罪,说他们不忧心他的伤势,却惦记鬼怪,又担心庄稼汉们笑话他们胆小,才没提这事。

    于是,他便喊住老汉等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刚才的事。

    当然不会说他们害怕,只说他们看着那白影怪好玩的,便一直看它耍什么花样,谁知刚才他们来了,跟他们说了两句话,转头那白影就不见了。

    老汉听了惊叫道:“嗳哟!这……可是真的?是哪一个坟?要是中间那个,那里面埋的可是才死没多少日子的一个闺女,是咱们村董家的,是吊死的,真是惨哩……”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扑通”一声,胡四从马背上掉下来了。

    胡老大感觉胡镇也在发抖,禁不住心头冒火,喝道:“老东西,啰嗦什么?叫你去看,你就去看!”

    老汉见他突然翻脸,不禁呆住了。

    读书人不是好斯文讲理的么,咋身边的下人这样凶狠哩?

    他以前见过的书院学子可不是这样的,那真是有礼,满嘴都是“老伯”,问个路也说“劳烦老丈”,身边的小子也客气的很,问完还硬塞赏钱给他。

    那几个庄稼汉也愣住了,其中有个直性子不平地问道:“咋骂人哩?李老爹好心来帮忙,又没得罪你们。”

    胡镇若是好好的,这时肯定一马鞭挥过去了。正因为他这副狂傲的脾气,身边人才养成这副嘴脸。

    可是,他受了伤,还要求人家办事,屁股底下又坐着人家的车,最主要的是,人家那边可是有三四个粗汉子,他便扯了扯胡老大。

    胡老大也乖觉,立即道:“我们少爷受了伤,惊动不得,我们又急着赶路,我心里就急了。老……大爷你只管去瞧瞧,那坟后头有没有东西就行了,人怎么死的我们没兴趣管。”

    李老爹虽是庄稼汉,一把年纪了,也不是没眼色的,自来有钱人欺压穷人的还少么?

    听说青山书院好多学子都是官宦权贵子弟,人家哪会把他们这等小民放在眼里,骂人也是常情。

    他生怕帮人帮出祸事来,便陪着小心道:“不是老汉啰嗦,老汉也是害怕,这个……这闺女她……”

    才要解释这闺女是咋死的,又想起刚才挨骂的事,忙改口道:“我不敢过去哩!”

    胡老大差点又要破口大骂,硬生生地刹住了,忍着气道:“你们几个人一块过去,这么多人还怕?”

    一个庄家人还怕鬼?

    那个性直的庄汉不平,又想说话,被李老爹扯住了。

    李老汉无奈地叹口气,从车上取下灯笼,低声对几个汉子说了几句,然后大家一块往坟地里走去。

    胡老大等人紧张地盯着那边,只见他们绕着那坟转了好几圈,又从坟上拿了一样东西,方才转回头。

    胡周早听另一个随从说了缘故,也害怕极了,急忙叫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要拿过来。”

    老汉他们便不过来,远远地站在路旁的野地里,提着手中的白色长条对胡周道:“这是清明吊子。”

    胡老大等人互相看看,都不大相信。

    因为清明节刚过去不久,山野之地,凡是有坟茔的地方,都挂了这种白色的清明吊子,他们怎会没见过这东西。

    可是,先前那个白影明明像个人影,那宽度、那身高,绝不是清明吊子能造出的效果,何况还隔了那么远,一挂清明吊子能有多大?

    胡镇不想深究了,身上的疼,心里的怕,已经让他承受不住,吩咐立即回清南村。

    到了青山医学院的医馆,他不信任值夜坐堂的大夫,一定要胡老大去叫秦枫。

    秦枫亲自赶来,帮他接骨处理后,又开了药,可是一夜过去,那病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至天明时分,已经昏迷不醒。

    胡老大等人急得跳脚,在医馆内破口大骂。

    秦枫早饭后匆匆赶来,听见他们如此嚣张,医馆的人竟然拦不住,遂上前冷声道:“再敢骂人,立即把人抬走,另请高明大夫帮你们诊治。”

    胡老大色厉内荏道:“你……竟敢不把我们少爷放在眼里?”

    秦枫冷笑一声,也不与他争执,自去替胡镇查看。

    旁边一个老大夫嗤笑道:“秦大夫医治病患从来不分贵贱,都是一样精心。皇上召秦大夫去太医院,他还没去呢,皇上也没怪罪他。连皇上都爱重秦大夫为人,你算什么东西?”

    胡老大其实也听说过这些,只是他嚣张惯了,一时间没掂量仔细,就开口骂了起来,此时羞愧忐忑,又见秦枫在帮自家少爷诊脉,便不敢再吱声了。

    秦枫诊脉完毕,目光犀利地射向胡老大,问道:“昨晚碰见什么了?”

    胡老大急忙道:“就是碰见野狗,被惊了马?”

    秦枫冷声道:“就这些?若论他的伤势,我下的方子再合适不过了,可这病竟不见好,非药效不佳。你家少爷惊恐太甚,肾气不固,气陷于下;心肾不交,心无所依,神无所附,非单用医药可治。”

    胡老大等人傻眼。

    胡四也病了,也是高热不退,满嘴胡话不说,还便溺失禁。

    胡老大额头冒汗,一边吩咐人去请洪霖,一边自己把昨晚的情形都告诉了秦枫,再不敢隐瞒一字。

    秦枫听了,另拟了药方,吩咐人煎药给胡镇服用。临去时又叮嘱胡老大等人,等胡镇醒来就去告诉他。

    洪霖得了消息赶来,并不关心胡镇,却仔细询问那野狗如何出现,坟头上的白影是怎么回事,有无其他异样等等。

    待问完,胡老大陪着小心道:“求五少爷看顾些我家少爷,这秦大夫……”

    洪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秦大夫医术高明,你家少爷死不了!”

    说毕转身就走了。

    他回去书院后,对长随洪庆吩咐了几句,洪庆便骑马出了清南村。

    傍晚时分,洪庆才回来,将打听到的情况仔细跟洪霖说了。

    “你是说,那两个村子附近,真的时常有野狗出没?”

    洪庆道:“是的,五少爷。小的问了,那些庄户人说,别说两条,就是三四条也是有的。”

    洪霖紧皱眉头,又问道:“那你在那坟地附近就没发现什么?”

    洪庆摇头道:“没有。小的仔细查看了大路上,一点痕迹都没有。那座新坟旁边倒是有许多脚印,可是昨晚至少有五人去过那坟地附近,早就踩烂了,根本分不清。不过,小的问了昨晚送胡少爷的李老爹,说是……”

    他忽然有些犹豫起来,目光闪烁,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洪霖不耐烦地喝道:“有什么事还要瞒我不成?”

    洪庆急忙道:“小的不敢。是这样的,那个李老爹说,那座新坟里埋的是他们村董家闺女董小翠。这董姑娘尚未说亲,可是前些日子发现有了身孕。她爹娘百般询问孩子是谁的,董姑娘就是不说。后来,就一根绳子上吊死了。死了才三天,董家也不知为何,匆匆就搬走了。小的……小的……怀疑……”

    他再次结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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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介绍:
一曲荡气回肠的初恋, 催生了两个草根家族的崛起。 一群可爱的农家儿女, 演绎了寒门成长兴盛的传奇。 性格各异的兄弟姊妹, 谱写了各自不同的爱情结局。 ************* 本故事纯属虚构。已有完结文《丑女如菊》,敬请跳坑!果蔬青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果蔬青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果蔬青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