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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玉倌     相国txt下载     相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以退为进(一)

    “嗒嗒~”

    七郎敲着木门,很快,门打开了,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扑来,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头,走进屋中。

    “六哥,照你吩咐,已经将我们的官文递交给了吏部,并与尚书大人禀明六哥身体的不适。”

    放下手中看的医书,递给七郎一个用汗巾,“吏部的大人有没有说些什么?”

    学着刘延昭的样子,将汗巾蒙在口鼻上,虽然感觉有些像蒙面做贼,但也确实让呼吸舒服了不少。 . .

    “倒是没说些什么,只是些关切的话语,让六哥养好身子,并会将此事上奏给圣上知晓。”

    让圣上知晓?

    看来难题很快就来了,即便不召见也会派个御医来做个明面上的亲臣之举,行家一看就能知真假。

    看来这装病也得下点功夫了。

    “曹山,将这药给倒了,记住,汤药处理的干净些,至于药渣,可以随意点,最好是别人可以顺利找到的地方。”

    说完,刘延昭便继续抓起医书,这还是他之前为了学些简单治病之法与罗氏女借来的,看着书上一些隽秀的小字,心中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清新之感。 . .

    亦如她那婉约可人的模样。

    不知道她现在可好,是否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感到些许的忧伤?

    在七郎的轻咳之下,刘延昭拉回了思绪,而翻开的医书上有两个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肺痨’。

    在他印象中,这是古代的不治之症,而罗氏女也在一边注释着‘此疾因寒而生,体瘦形消,危者啼血,医之甚难’。

    就是它了,刘延昭当下欣喜起来,立刻仔细的研究起来肺痨的症状,有罗氏女的医书在手,很快便能找到些药材吃后效果与其相似。

    “诺,七弟,派人将这些东西买来,别漏了踪迹。”

    接过刘延昭递的两张纸,七郎瞄了一眼,都是药材的名字,对于这些,他倒是不明白,便点头照着办去了。

    这两张方子,一张是写着伤寒之药,另一张则是能吃出肺痨效果的普通之药。

    装病要别人发现病情才算是达成目标,所以,作为当事人,刘延昭要佯装不知情,只当自己是感染了风寒,继续吃着驱寒散热的汤药。

    至于会不会被人拆穿,只能祈祷第二张纸上寻常的药物不会被有心之人给留意到。

    正午时分,一道圣旨到了客栈,传旨之人刘延昭倒也认识,竟是之前在代州城见过的王伦。

    “原来是王公公,数rì未见,公公别来无恙啊!”

    “咱家倒是不温不火的凑合着过,倒是小将军得好生的保重身体,免得圣上因此分心了国事。”

    寒暄了几句,王伦结果随行小宦官手中的圣旨,刘延昭与七郎等人则是跪拜接旨,待其读完,也大致明白了意思。

    刘延昭的职务由七郎暂代,赐了两人一座府邸,最后是明rì早朝时入朝面圣。

    “小将军接旨吧,咱家这么多年还未看到有谁如小将军这般得皇上恩宠的,赐了宅院,还要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来接见,真是羡煞旁人啊!”

    “咳咳……公公是取笑延昭了……”

    咳嗽了几声,刘延昭端起茶水递了过去,顺道从衣袖中抽出准备好的一块玉佩。

    “小将军这是……?”

    “rì后免不了要劳烦公公,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现在还没有银票,而刘延昭身上总共也不过百十两银子,这些即便是全部送上,对久混宫中的王伦来说,也定是看不上眼。

    思前想后,也只有这块玉佩值些钱了,在刘延昭递上那玉佩之时,立在一旁的七郎不自觉中咬了咬嘴唇。

    也许这玉佩成sè真的不错,那王伦推辞几句之后,坦然的收了下来,稍后,说话的语气也和善了几分。

    “时候不早了,咱家也该走了,明rì还望小将军早些起,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小将军上朝。”

    闲聊了稍许,王伦起身,要回宫复命去了,留下一亲信引刘延昭等人前往刘继元所赐府院。

    拿起简易的行囊,在小太监的带路下,很快来到了一座还算新的府邸,从那小太监处打听来,这本是右卫将军屠明的将军府。

    至于为何空下来,那小太监未说,但支支吾吾的模样,刘延昭也能明白几分,怕是这屠明已经死了。

    打发走了引路小太监,让蓸山等人收拾房间,刘延昭则是在府中转了起来。

    前主怕是真的得罪了什么人,家中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收走,物具齐全,除了有些灰尘落在上面之外。

    转了几圈,刘延昭不禁有些感叹,京官就是好,单单是房子,都比刘府大上几倍,以后要是卖了,也能狠狠的挣上一笔。

    “六哥,你为什么要将娘给你的玉佩送那太监?”

    在刘延昭闭着眼憧憬着倒卖屋子赚钱时,七郎走进凉亭,有些埋怨的打断了他的美梦。

    “七弟啊,难道你不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么?这晋阳城中,你我并无相识之人,得处处小心,如今用着玉佩来结交王伦,也能多条道路,说不定关键时候便能救了咱们的小命。”

    说实话,这玉佩刘延昭一点都不心疼,虽然成sè不错,但以他寄放在兰桂斋的银子,足以买上不少。

    这王伦是他目前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在刘继元身边说得上话的人,要是能买通了他,刘延昭便觉得值。

    刘延昭这般说,七郎也不再多言,只是从他的神sè来看,依旧对那块玉佩感到不值。看在眼中,刘延昭时能微微笑笑,毕竟七弟还年轻,为人之道总得慢慢的来教会与他。

    一番收拾之后,刘延昭也算是在晋阳城有了宅院,让蓸山那些银子添了些生活必须品,不过做饭洗衣之事,一群汉子总有些不在行,遂雇了几名仆役,rì子也算是过起来了。

    夜晚时分,嘱咐蓸山照往常将熬好的药倒了,房中,七郎将从吏部领来的虎头肩铠放在了桌上,“六哥,这是你的衣甲,明rì进朝面君,得穿戴上它。”

    “有劳七弟了。”

    桌上的铠甲比刘延昭曾经所穿的要气派几分,可是眼下到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明早便要随众臣一道上朝,或许这是刘继元趁机拉拢人心,但庙堂之上向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特别是如今北汉处在风雨飘摇之际。

    手敲了敲桌边,刘延昭唤住了要离去的七郎,“七弟,你心中可是紧张了?”

    七郎转身,有些羞赧的应道,“六哥说的不错,想起明朝被圣上召见,弟弟心里就有些忐忑。”

    见他脸上的期待神sè,刘延昭将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这也是一路上都未将前往晋阳城真正目的告之的原因。

    七弟他太过单纯,理应活在一个没有勾心斗角的世界里。

    想到这,刘延昭笑着摆了摆手,“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在晋阳城,还怕见不着圣上,天sè也不早了,七弟回去好生的歇息吧。”

    待七郎走后,刘延昭伸手抚着略带凉意的甲衣,不由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这一遭是有惊无险……”

    chūn熙路,宰相府,那rì的华服少年正恭敬的将一杯冒着香气的清茶递给身前头发半花的老者。

    吹了几下水中还未沉下去的茶尖儿,抿了一口,那老者开了口,“岚儿,事情可办妥了?”

    “爹,都交待清楚了,这会应该已经有折子递了上去,刘家二子想来是有些苦头要吃了。”

    “恩,做的不错,上面那位想要大张旗鼓的拉拢刘继业,老夫偏不遂他愿,并且你二弟身处代州,不敲打敲打这刘家二子,那刘继业怎么能知晓老夫的厉害?”

    立在一边的马岚眼药快速的抽动了几下,忙弯身附和,“爹说的是,孩儿自愧不如……”

第四十五章 以退为进(二)

    天边的黑雾还未化开,门外,刘延昭与七郎穿戴整齐的立着,等着宫中来人的接引。

    “六哥,你说朝会到底是什么样子?”

    穿着崭新的甲衣,七郎显得jīng神了不少,只是紧绷的身体显示出来他内心的不安与躁动。

    “七弟,昨夜和你说的话记着了么?”

    七郎的紧张刘延昭看得出来,此刻他心里也是极为的忐忑,因而放轻松之类的话语也懒得去说了。 . .

    “记得,六哥怎么做弟弟便怎么做,少说话,若是被问话,则以朝廷国事为上作答。”

    这是他特意交待七郎的,祸从口出,特别是还不清楚北汉朝堂各方势力之时,唯一能做的的便是说着场面话,以求抽身在外。

    在二人说话间,一行人轻骑而来,带头之人,恰是昨天的那个小太监,王伦的亲随。在他的身后,是一队衣甲光鲜的士卒,想必是宫中的禁军了。

    两匹马被牵了出来,小太监走向刘延昭,“小将军,皇城离此还有几条街的路程,您身体不适,王公公让奴婢带了两匹马来代步。”

    “让公公费心了,延昭在此谢过了。”

    . .

    寒暄之后,刘延昭上了马,留下蓸山等人看守宅院,跟着小太监朝着皇城开始行去。

    此时天sè还早,略带凉意,街道上空旷的很,往来的也只是赶着上朝的朝臣,在家丁亲卫的随从下或坐着轿子,或骑马。

    刘延昭等人虽有禁军与太监相随,但能位列朝班的哪个没有写地位,因而一路行下来,也没有人与其招呼半声。

    皇城之外,轿马都不能往里,刘延昭也同其余之人,下了马,跟着小太监往皇宫步行而去。

    踏入皇城,威严的气势迎面扑来,北汉虽说只是个小朝廷,可是皇宫造的一点都不逊sè于他朝。

    宫殿台梯大气磅礴,雕刻花纹栩栩如生,虽没有金玉阁,琼枝楼,但也是及其奢华,单单玉石台阶两侧的夜明珠就足以使得刘延昭感叹万分。

    卯时,朝会起,刘延昭兄弟二人并未立刻入朝殿,只能在一边的偏殿中候着,等待那刘继元的召见。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碎碎的脚步声传来,让心中有些煎熬的刘延昭立马来了jīng神,抬首望去,恰好见到一身穿紫服,体型微胖的太监走了进来。

    “两位刘家小将军,圣上命咱家来唤你们上殿了。”

    “有劳公公了。”刘延昭赶忙说了句客气话,可是后者瞧度不瞧一眼,已经独自转身往外走去。

    看样子这太监很得刘继元的宠,被人这般无视,刘延昭心中有些恼火,但也只能忍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的低头,等北汉灭亡时定要让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得好死。

    拾阶而上,很快便进了站满朝臣的大殿,如同曾经听说的一般,左边文臣,右边武将。高位上,身穿天子服,头戴冕旒的中年人正注视着他,而一旁立着的正是刚才引路的太监。

    这便是刘继元了,眼下看来,很有王者的气势,看不出卑躬屈膝,谗言献媚之态,或许这就是王位的魅力,可以让坐在上面的人有着受万人敬仰的气质。

    走到大殿之前,欠文武官之首一个身形,刘延昭躬身行礼,身后的七郎也随之

    “臣刘璟”

    “刘希”

    “参见皇上!”

    “哈哈,小爱卿快快请起,抬起头,让朕好好的瞧瞧……”

    捋了捋胡须,刘继元满脸的喜悦神sè,“古人云虎父无犬子,今rì一看,果真是古人曾不欺朕啊!”

    爽朗的笑声在大殿中想起,朝臣皆俯身称是,这情形,似乎使得刘继元更加的欢喜,“六郎,朕听闻你已经年过十八,尚未娶亲,朕的碧月公主刚好满了十五,现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听到这,刘延昭只觉得脑子剧烈的疼了起来,这刘继元怎么做起了媒人来,且不说碧月公主见都未见过,但是这年纪,就足以让他心生抵触。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着浓浓的政治yīn谋的味道,无论如何,刘延昭都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来接受。

    可是皇上金口一开,哪里还容人来反对,若是其他人,刘延昭大可以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推搪,但是唯独刘继元拒绝不了。

    天地君亲师,君王一言,早就胜过所有,一时间,也想不到要说的话语,只能剧烈的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朝臣中站出一人,看其装束,应该是侍御史。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龚爱卿觉得何处不妥?”

    列出位的龚泊眼睛斜了一眼站在最前方,闭眼不做声的马峰,心中有些慌乱,但是想到昨夜送出的奏折并未起到作用,再不有所表示,怕后果将比现在更严重。

    眼下就是重新站队的时候,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就收不回来了,只能跟着马峰一条路走到黑。

    既然这样,就更得阻止这婚事,否则,刘继业镇守雁门关,而刘延昭成了驸马,在京城手握重兵,如此局面,对马峰将是极为不利。

    而对马峰不利,便是对他龚泊不利,如今,他已经与前者坐到了一条船上,助马峰,才能助他自己。

    稳住思绪,龚泊对着刘继元又是一礼,“回皇上,刘璟虽年轻有为,但并不能算是天资英才,其功勋更是寥寥无几,而碧月公主的亲事乃是我朝大事,所以臣以为赐婚还请皇上三思。”

    龚泊这一句话使得刘延昭有些恼火,刚刚还因他站出来劝阻刘继元而产生的高兴一扫而空,说的委婉,但却极其的尖酸刻薄。

    不过此刻殿上没有他说话的份,而且,刘延昭也从这仅仅的几句话嗅到了争斗的味道,古往今来,君臣有别,但若是皇位飘摇不定的时候,这种差别就很难说是否存在了。

    毕竟,屁股离开了龙椅,那便什么都不是了,而一向唯令是从的臣也对龙椅有着难以抵、制的野心。

    所以,作为当事人,刘延昭将怒火平了下来,继续轻声的咳嗽着,而刘继元的脸sè却冷了下来,“照龚爱情的意思,谁才是碧月公主的如意郎君?”

    “左shè仆的公子,吏部侍郎,马岚,英俊潇洒,才学兼优,臣以为此子与碧月公主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席话说完,龚泊自己都觉得冷汗淋淋,而且马岚为人他知晓,而且也早已经成亲,只不过妻室早逝,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哪有下嫁与臣子做续弦的道理?

    这些年,马峰没少替他儿子使劲,可都被刘继元以碧月公主年纪尚幼给回绝了,在这时,龚泊他提了出来,只是为了表明他的态度。

    刘继元的脸sè更加的难看,转首望向了站在首位的马峰,这时,本老神在在的马峰当然装不下去了,恭敬的行了一礼,“圣上,龚大人所言有虚,犬子哪里能与刘将军相提并论。只是圣上赐婚一事,老臣倒是赞同龚大人所言。”

    “难道马爱卿也有合适之人?”

    听马峰没有顺杆子往上爬,继续为马岚讨婚,刘继元立马话锋一转,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人老成jīng的马峰依旧是面不改sè,“老臣一时之间还未想好,但刘将军定不是最佳人选,他有病在身,因而不能娶碧月公主。”

    “是么?马爱卿何时学会了医术?”刘继元轻哼了一声,转首望向刘延昭,“六郎,你身患何疾?”

    一阵咳嗽,刘延昭装着好不容易的平息下来,“回皇上,臣也不知,怕是染了风寒。”

    闻言,又是马峰身后的右shè仆出了声,“风寒?尽是胡说!皇上,臣无意中得知此疾当不是风寒那么简单,应该是肺痨!”

    此言一出,无论是事前知不知情的朝臣都面露惊讶之sè,而此时,刘延昭咳嗽的更加厉害起来,就连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皇位之上,刘继元面带寒霜,无论马峰等人是怎么知晓刘延昭身患肺痨,赐婚一事是就此被打住了。

    拉拢刘继业的方法还有许多,但也不能委屈了疼爱有加的碧月,只是这刘家六子倒是可惜。

    趁着刘延昭咳的愈演愈烈,那刘继元忙下令散朝,并让一旁的太监总管卫德贵唤来殿外候着的禁军守卫,带着他下殿寻太医查看病情。

第四十六章 退居幕后

    “果真是肺痨?”

    刘继元闭目在龙椅之上,那轻脚走近的卫德贵忙惊得下跪,“奴婢该死,扰了圣上的歇息。”

    “无妨,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拘谨”,刘继元摆了摆手,睁开眼叹了口气,“是否如他们所说?”

    “圣上切莫伤了身子,太医院那边的回话确实如此,奴婢已经让督促张医令好生用心的医治了。”. .

    “唉……”

    刘继元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再次闭上了眼睛。

    肺痨,让刘延昭的第一次面圣有惊无险的渡过了,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是做不成了,而七郎也以照顾兄长为名,上书朝廷暂不去营中任事。

    如此一来,刘家二子皆成了挂着虚职之人,自然也有不少人替他们感到惋惜,而正在能登门探望的却只是寥寥可数。

    除了临走前刘继业所给的那封信上三人之外,竟无他人前来,这样也好,反倒是落个清净。

    于是刘延昭便通常闭门不出,偶尔外出,必定是面容惨白,咳嗽不禁,身形憔悴,甚至有人还见到其啼出血来。

    一时间,刘家六子还能活多久成了晋阳城中朝臣谈笑的谈资,一个本是年轻有为的少年英雄,猛然间成了别人取悦之事。. .

    不过这也是刘延昭所想要的结果,越被看轻,对他就越有利,将涂在脸上的水粉擦去,梳洗穿戴好,便偷偷的前去与杜泉见面了。

    要说这杜泉还真有魄力,竟然将代州城的兰桂斋交由下人打理,亲自前来晋阳城重头开始,如此胆识,让刘延昭不得不佩服几分。

    于是乎,在悄然之中,晋阳城里多了个新奇的地方,不仅是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即便是风雅自居的文人墨客,都将‘兰桂斋’三个字挂在了嘴边。

    但树大易招风,兰桂斋风头无限,自然也引来了无数人的垂涎,而兰桂斋身后也没有靠山,所以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嗜财如命的贪官污吏,甚至皇亲国戚的身影都夹杂其中。

    关键时刻,一向得刘继元宠爱的碧月公主突然现身兰桂斋之中,并成为常坐之客,从此之后,杜掌柜倒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小将军真是妙计高明,让碧月公主来挡去那些宵小,但她刨根究底的追问也让老朽头疼的很啊!”

    房间中,杜泉对着刘延昭一连的苦笑,暗中用新奇的玩物吸引了碧月公主不错,但他也被后者不断生出的疑惑给整得苦不堪言。

    新奇的事物可以用刘延昭给的从海外带回来的搪塞,可是那小姑娘又对海外来了兴趣,这让他怎么讲述?

    “杜掌柜是在怨恨延昭了?”

    一边的刘延昭放下手中的茶盏,咂了咂嘴,“这也没办法,眼下只有她能保住咱们这个兰桂斋,不然哪有杜掌柜你数银子数的手抽筋?”

    听到这,杜泉嘿嘿的笑了笑,的确是这般,兰桂斋的生意如rì中天,可以算是rì金斗升,对任何一个商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

    说笑了几句,杜泉轻咳了两声,神sè也随之认真起来,“小将军,今夜派人请你来委实是遇到了新的难题,恐怕也只有你能解决了。”

    “这个我也听到了些风声,碧月公主镇那些小鬼是绰绰有余,但对有些人,也是起不了作用。”

    兰桂斋生意再好,所卖之物越稀奇,但还是得需要原料来制作,这时候,只要有人掐断了杜泉的原料,那就等于击中了兰桂斋的要害。

    “如今店中存货已经不多,而我们的预定营作也打了出去,现在手中挤压了不少的买主订单,若是到时候交不出东西,兰桂斋的牌子可就要……”

    商人逐利,但越是看得透彻的商人,也越明白店铺名声的重要,所以,杜泉才冒险派人请刘延昭前来相商。

    撇着嘴,刘延昭眉头紧锁的沉思着,通过毒蝎调查的消息,出手之人他大致能猜测到,是马峰之子,马岚。

    至于马岚是不是得到马峰的授意,这点,还看不出来,但无论有没有前者的首肯,单凭左shè仆的宰相之位,足以在北汉封死兰桂斋所有的材料来源。

    见刘延昭在沉思,那杜泉不再说话,生怕扰了他的思绪,不过双眼紧盯着,等着良方妙计。

    “这事情若是要解决,杜掌柜得让出些钱财来了。”

    良久,刘延昭吐出这么一句,让一直凝神等待的杜泉心中大喜,“小将军有何高见还请名言,只要能守住兰桂斋,舍弃些银两又算什么。”

    “这可不是小数目,或许得花上兰桂斋的几成收入。”

    兰桂斋收入的几成?

    听到这句话,杜泉不禁脸sè变了变,他清楚的知道兰桂斋的收入,哪怕是一成,每月也有万两白银。

    “不知道小将军说的这几成可有准确数字?”

    当初谈买卖的时候,两人是六、四分成,虽然杜泉来晋阳有着其它的目的,但与刘延昭交往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才能不被猜忌。

    “以目前的收入来看,需要两成,但不排除对方漫天开价,这个当然也得看杜掌柜讨价还价的本事了。”

    两成,杜泉还能接受,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小将军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与老朽说道说道吧!”

    “我们要做的便是花钱,买个皇商的名号。”

    “皇商?”

    杜泉面露疑惑之sè,好一会才开口,“小将军的意思要与刘汉皇家打交道?”

    点了点头,刘延昭应声道,“马峰得宠不错,但忘了谁是朝廷的主子,那就是得意忘形了。杜掌柜可以与碧月公主交谈时不经意提及此事,依她的xìng子定会插手。”

    “当然,也不能将筹码全都压在碧月公主的身上,云妃如今最为得宠,父兄皆在朝为官,杜掌柜进不了后宫,可以拉拢他们。”

    “妙!”

    杜泉忍不住的赞道,“小将军果真是机智过人,如此一来,兰桂斋成了皇商之后,即便马峰想染指,也得掂量掂量了。”

    “还有一人,杜掌柜也可以去疏通疏通,内侍监少监王伦,我与他见过几面,待时机方便,引你们相见,这样也能多个在圣上跟前说的话的人。”

    对杜泉的不断夸赞刘延昭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用刘继元来保兰桂斋,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他还有着别的打算。

    几个月来,他可以轻易的看出马峰的恃宠而骄,权力越发的膨胀,野心便越发的大,但眼下肯定是不敢摆出台面来造反。

    所以,马峰很有可能从其他的事情下手,比如说绑在刘继元的身上兰桂斋,一步一步的探测后者的容忍。

    君臣对于权势的争夺,一旦过了个平衡点,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而这,正是刘延昭所想要的,只是让兰桂斋受到牵连,着实有几分于心不忍。

    “他真的这般说?”

    房间中,少女一袭白衣,而杜泉躬身的立着,听到发问立马点首,“是的小主,属下绝无半点隐瞒。”

    说完,杜掌柜抬首看了看不远处的穿着黄衫的绿珠,犹豫了几分,终捏紧了拳头,“小主,您乃是千金之躯,这危险之地不宜久了,还请小主折返我朝……”

    亦如往常,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止住,“这件事不必再提,我心意已决,是不会离开此处,至于兰桂斋的事情,便依了他所说。”

    杜泉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那白衣少女已决扭过了头,而一边的绿珠也是连连眨眼暗示,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领命离去了。

    待杜泉离去之后,轻灵的声音又起,“绿珠,你去将芳哥哥的手下唤来。”

    “是,少主。”

    起身走到铜镜前,露出一抹惊艳的冷笑,“将兰桂斋和刘继元绑在了一起,君对臣,既然你要点火,那便送你一把火,也让我看清你那见不得人的小算盘!”

第四十七章 机会来了便杀人

    杜泉做事果真是没的说,很快,兰桂斋挂上了刘继元亲笔题字的匾额,并有了供奉皇家部分器物的资格。

    如此一来,原料被截之事也迎刃而解,那马峰虽位高权重,但也不敢公然反对圣明,因而,兰桂斋也算是渡过了危机。

    在此同时,晋阳城中也掀起了一股猛烈的浪涛,一名军中小校弹劾马步总管狄鸿,立表上书其十余条罪行。

    ..

    这本是捕风捉影的小事,但却如石入死水,激起水花无数,无数的矛头直指狄鸿,即便为其争辩的韩风等人也遭受了牵连。

    持续了数天,最终,刘继业给的三人都被革了职,期间,刘延昭想出手,但却无计可施。

    是谁挑起的这场变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继元和马峰都想借此来清洗手中的筹码。

    狄鸿等人位居高位,执掌兵权,为人虽然耿直,但却有着致命的弱点,他们曾经都是刘继恩的人。

    谣言传说刘继恩死前有一子遗落,即使这些年没有消息,但也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恰好有此机会,让刘继元借力打力,重新收回兵权。

    波浪平息之后,东宫太子刘让成了最大的赢家,执掌马步旅,至于其它所换的职位有没有马峰的人,这个刘延昭也就不知情了。 ..

    狄鸿三人离开晋阳的时候那天飘着小雪,刘延昭前往给他们送了行,后者显然没有料到,都有面露惊讶之sè。

    空荡荡的官道之上,只有刘延昭兄弟二人前来送行,狄鸿等人未说话,灌了几口刘延昭带来的酒,随即大笑着上跨上马,身后的几辆简陋的马车也随之往路得一端行去。

    离别伤感,但回到附中的刘延昭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的事实,狄鸿等人离去,在晋阳城再无可依靠之人。

    深思熟虑之下,只能继续蛰伏起来,闭门不出,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于是,又是过了几个月,转眼到了开chūn之时,这段时间,刘延昭也就是上元节出去游玩了几圈,体验了一番喜庆。

    如此的深居简出,也免不了被人惦记着,刺杀刘延昭的人手不下十几波,但都是有来无回。

    刻意的调教之下,蓸山等人审讯的手段也大为长进,也知晓了幕后指使之人,马岚。

    管住满是火气的七郎等人,刘延昭继续陷入沉默,终于,在耐心的等待之下,chūn末夏初之时,等到了所想要的。

    契丹人来了。

    刘汉小朝廷依附着契丹,契丹来人倒也不奇怪,但是此次却不大相同,因为这契丹来使竟私下里与马峰偷偷相见。

    当听到这个消息,刘延昭笑了,马峰还是按耐不住了。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这马峰动起手来,借他之手杀了刘继元,乱了这个垂死挣扎的小朝廷。

    该怎么出手?

    刘延昭又有了难题,就像是对着一盘棋,一招错就全盘皆输,因而此刻反而有了些畏手畏脚。

    更为重要的是少一个煽动的契机。

    刘继元和马峰正处在一个平衡期,定不会冒然的撕破脸,而这正是刘延昭犯难之处。

    就当刘延昭为难之时,一则好消息传了过来,马元死了。

    宋军突然来袭,马元带兵迎敌,中了陷进后战死沙场。

    这是代州城送到朝廷的奏折,不过刘延昭手中的版本却不是这般,这是五郎遣人秘密送来的。

    马元的死当然是他们兄弟几个设计的,但严复生却是被刘继业所击毙!

    “看来还是爹做事周到,不过他出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与刘延昭一起沉寂了半年,七郎的xìng子也内敛了几分,少了浮躁,眼力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说实话,刘继业出手,刘延昭还是有些吃惊,为了护子,竟然不惜与马峰为敌,这与他往昔躲避官场争斗的做法截然不同。

    感叹父爱如山之时,刘延昭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的危机,有严复生那样的高手在,马元怎么会轻易的死,马峰自然会怀疑到刘家的头上,若不快刀斩乱麻,必将大祸临头。

    “恩,正因为如此,我们得赶紧行动了。”

    “六哥所说何事?”

    七郎听到这句说,立马脱口而出,他知道刘延昭来晋阳城有其它的目的,但是几次询问无果之后,也没了打听的念头,现在听到刘延昭要提出,七郎心里当然是极其的好奇。

    “不多,趁着契丹人还没走,让马峰改变主意,狗急跳墙!”

    见七郎有着疑惑之状,刘延昭直接开门见山,“杀了马岚,逼急马峰,趁早作乱,灭了刘汉小国!”

    马元死,刘继元没有怪罪代州,这马峰心中定会有着怨恨,若是马岚也死了,后继无人的马峰很有可能会放手一搏。

    一旁的七郎听了大为失sè,哪怕是之前想到六哥有着不同寻常的举动,但却不知道竟然是要弑君!

    “六哥,你这是……!”

    看着略带惊慌的七郎,刘延昭突然脸sè凝重起来,“七弟,你信不信我!”

    这个时候,要用理由来说服七郎,刘延昭显然没有想好,倒不如直接来上这一句,凭着兄长的威信,来使得七郎压制住对刘继元这个皇帝的恐惧。

    苍白的脸,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滴落,七郎只觉得呼吸艰难,更重要的是刘延昭如炬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

    “信,六哥,我信你……”

    双眉蹙起,嘴唇之上丝丝血迹,七郎说完了这几个字,便跌坐在了身后的座椅之上。

    夜,遮不住晋阳城的繁华,就算是外敌当前,但没有兵临城下,血染胸前,有些人始终不会从醉生梦死中清醒出来。

    醉青楼,雅致的红楼,门前没有妖艳的女子揽这过往行人,几盏红灯笼映着门阁上的牡丹雕刻,倒是有富贵之气显现。

    “马大人,您可慢些走,云裳今个就归您啦!”

    几道喝的走路踉跄的人在姿容姣好的女子搀扶下走了出来,那老鸨满脸chūn风,对着其中已是醉眼朦胧的马岚媚笑的说着。

    “诺,拿去,爷几个走了!”

    左衽圆领窄袖的长袍,袍里面衬衫袄,下身穿套裤,裤腿塞在靴中,明显与中原人装扮不同的大汉甩了一锭金子,搂着身边的娇小妩媚的女子往一旁驶过来的马车走去。

    “盖大人出手阔绰,果真气度不凡!”

    马岚笑着也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给了手里紧握金锭子的老鸨。

    “哈哈,与马大人相比,还是有所不足,不能同rì而语,同rì而语啊!”

    二人又是说笑了两句,与其他几个锦衣玉服之人道了别,便上了一边的马车,在身后老鸨热情之中,缓缓的朝着chūn熙路行去。

    此时亥时将尽,路上已无多少人影,巡视的兵丁看到车辆上挂着的‘马’子灯笼,以及随行的侍卫几十余人,也都退到别处,不敢上前过问。

    马车中,不时的传来女子的低低的呻吟,让赶车的侍卫想回首,却又怕驾驭出了差错,只能眼不斜视的盯着前面,努力克制心中的浮现的幻想。

    天空之上,莫名来的一朵乌云遮住了本就朦胧的月牙儿,正在徐徐前行的马匹突然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正当驾车的侍卫极力的驾驭速度变慢的马之时,一支冰冷的箭矢直插他的心脏,继而栽倒青石街道上。

    数道黑夜从两侧的屋顶之上纵身而下,手中的长剑发着幽幽的冷光,直扑后面的一辆马车而去。

    “有刺客!”

    马府的侍卫大声的吼着迎战,虽然在武艺修为上弱对方几分,但好在人多,使得黑衣人一时之间也难以逼向马车。

    马车里,听到喊杀声,马岚的酒立刻醒了,推开吓得尖叫的jì女,掀开车帘幕,“马德,马形,你二人来驾车,从光浦街方向走!”

    “是,大爷!”

    两名侍卫从刀关剑影中抽身而出,拉起缰绳,便要调转马车的方向。

    就在这时,又是数十道身影从一侧小巷中闪出,悄无声息,像是凭空出现,那赶车的两名侍卫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领头之人手中匕首干净利索的解决了。

    驾车之人一死,马顿时失控起来,仰头长嘶一声,拔腿便望着远处要跑去,而那里,火光若现,显然是大队兵士举着火把赶来。

    “七郎,你们先撤!”

    刘延昭低喝了一声之后,快速的往马车冲去,这是杀死马岚的绝佳机会,更为重要的是另一道身影正朝着后侧一辆马车扑去。

    他是要杀了车上的契丹人!

第四十八章 美人同杀

    驾车的侍卫被毒蝎所杀,拉车的马极为受惊,那契丹人还罢了,可以勉强的驾驭马车,而马岚则是有些力不从心。

    那道黑影仍朝着契丹人而去,长剑泠出丝丝的寒意,眼看就要刺了上去。

    “叮~!”

    长剑的去向被一把造型略显奇特的匕首挡了下来,那黑衣人yù再行进攻,却被来人将路给封住。 ..

    “给我抓住他们!”

    就在这数十息的时间内,马岚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踉跄着差点摔到地面,而马则是从前来士兵让出的道路中跑得没了踪影。

    “给我全部拿下,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愤怒的话语戛然而止,一把匕首jīng准的插在了他的面门之上,顿时让周围的那些巡夜士兵慌了心神。

    “快走!”

    趁此机会,刘延昭对着眼前不明来历的黑衣人一声低喝,见他没有反应,情急之下拉着对方的手臂望着左侧的巷道跑去。

    短暂的沉寂过去,转眼间,身后便是喊叫的声音,马岚之死,非同小可,恐怕不久整个晋阳城都要掀起风雨。

    左拐右绕,直到听不到动向,刘延昭才停了下来,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风被撕开的凌厉之声。 ..

    毫不犹豫,侧过身子,一把长剑贴着胸口而过。

    那黑衣人竟然对他出手了。

    他肯定是宋朝的人,因为刚才若是杀了契丹人,让刘汉朝廷与契丹反目成仇,对宋朝来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抱着对赵匡胤的好感,所以刘延昭才失了戒心,但殊不知,正是他阻拦了对方的刺杀。

    也是自己大意了,刘延昭有些懊恼的躲开进攻,刚才情急之下用甩出匕首杀了马岚,现在手中没有兵器,只有放手躲闪的份。

    长剑如同吐信的毒蛇,很是刁钻的朝着他袭来,既然躲不开,还不如放手一搏。

    打定了主意,刘延昭左臂护住长剑所指的胸口,右手变掌为勾,在剑刺上手臂之时,右爪扣在了黑衣人的手上,忍着痛,用力将剑夺了过来。

    拿到剑,虽不懂剑法,但刘延昭还是没有停息的刺了出去,就算是毫无章法的出招,也逼得对方连连退后。

    无意中,剑尖划过,那黑sè蒙面布落了下来。

    竟然是女人,还是刘延昭见过的那个女人,代州城中,刺杀马元被追捕,正是被他所救。

    真是缘分,有些惊讶,刘延昭突然对她的身份来了兴趣,长剑架上那雪白的脖颈,“你在宋朝到底做些什么?”

    听到‘宋朝’两字,可以明显看到她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慌乱,不过稍纵即逝,没有出声的盯着刘延昭。

    “别这么看我,那个契丹人一死,对谁最有利?所以,你的身份也不言而喻,再加上见到你的样子,便更能确定了。”

    还是没有开口,看着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子,刘延昭要是心狠手辣,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剑在深入几公分,直接割了她的喉咙。

    但自古便有一个词叫做怜香惜玉,对于美女,很多人都难以下手,特别是骨子中还以风流自居的男人。

    就在刘延昭想继续发问之时,隐约的脚步声传来,看来是马府的人追来了,当即收了手中的剑,“算上之前,你可是欠我两条命了!”

    笑着退后几步,将手中的长剑掷在对方不远处,接着朝着一旁的小弄钻了进去。留在原地的女人则是略有所想的蹙着眉头,但追兵在即,只能黑布蒙起脸,捡起剑往着另一处的小道而去。

    满城都是拿着火把的士兵,竟然挨家挨户的盘查,看来马峰这次彻底的怒了,不然怎会深更半夜的做出这种扰民之事?

    两子皆丧,心中铁定是万念俱焚,能支撑他活下去的,怕只有问鼎的野心。人若是疯狂起来,做什么事都没了顾虑,而这正是刘延昭所想要的。

    费了一番的功夫,刘延昭终于绕到了院子的后门,刚翻、墙进入,就有一把匕首刺来。

    “是我!”

    往后退了两步,躲过一击,刘延昭低声说着,后者听到声音,立马收了攻势,走上前,“教官,你终于回来了,兄弟们还正担心着教官的安危!”

    “崔平,你小子出手这么狠,其他人呢?”

    “队长让我们稍安勿躁,外面乱得慌,队长带着两兄弟应付搜查的人,剩下的人则是藏在府中,以备有人来袭。”

    崔平如实的禀报着,这时,他才看见刘延昭滴血的左臂,忙要上前搀扶,却被拦下,“不碍事,一点小伤。”

    正当崔平要去寻创伤药之时,府中的前方传来不小的声音,刘延昭随即脸sè一变,幸好回来的及时,这么快就搜到他这来了。

    前厅中,七郎看着带队前来之人,虽心知肚明,但不免仍要佯装不明,“这位大人,不知道出了何事,竟然要深夜带兵来我府中?”

    “自然是大事了!”

    来人看都不看七郎一言,转首扫过客厅,“我等奉命盘查,捉拿刺客归案,得罪之处勿怪!”

    这赔罪的话说着却一点赔罪之意都没有,刘家二子风头已过,晋阳城中,还真没有人拿他们当回事,即便是他这校尉。

    “大人,我在府中并未听到异常之声,况且家兄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还请高抬贵手。”

    六哥还没有回来,刘延嗣心里大为紧张,蓸山已经去了六哥的房间,以防不测,也好有人可以顶替,现在特能做的,便是拖延些时间。

    “歇下了又如何?难不成你窝藏刺客!”

    带兵的校尉言辞立刻的犀利起来,甚至带着咄咄逼人之势,七郎张嘴yù开口,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人说的严重了,七郎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

    刘延昭在蓸山的搀扶下,病怏怏的走了进来,刚跨进了前厅,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了下来。

    刚要走上前,那校尉猛的退后了几步,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刘延昭咳嗽用的手绢上有着血迹,再加上那惨白的脸,心里立马犯了憷。

    为了掩饰这尴尬之举,大声呵斥着手下私下搜查,一番胡乱的搜查之后,对方连刘延昭递来的茶水都不敢喝,直接带着手下走了。

    “六哥,你总算回来了,吓死小弟了。”

    见搜查的人离去,七郎急忙上前,无意中碰到了刘延昭的左臂,当即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七郎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之处,忙惊呼着,“六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左臂受了点伤。”

    寻声望去,果见白sè的袖子上已经隐隐的看见红sè,七郎当下大步往外,取创伤药去了。

    上了药,微凉从伤口传来,顿时疼痛减了几分,将众人唤来,刘延昭脸上满是凝重之sè,“蓸山,你速速带人去打探消息,一有动静,立马来报!”

    马岚死了,马峰很有可能孤注一掷,但什么时候,却难以知晓,因而必须加以留心,否则毫无先机可言。

    马府,灯火通明,所有的下人都大气都不敢出,因二少爷挂起的白sè之物还未换下,又得准备新的丧物。

    客厅里,都是瓷器碎片,没有人敢进屋收拾,连丧失二子,老爷已经神识不清,短短的几个时辰,处死之人就不下三十人。

    此时,平rì里仪容整洁的马峰蓬头散发,喘着粗气,瞪红的眼睛盯着手中那形状奇特的匕首。

    “到底是谁!”

    一声大叫,带着悲怆之sè,马峰将匕首狠狠的插在了身旁的木桌之上。

    连番的插戳之后,本是上好的花雕木桌已是面目全非,最终随着当啷的清脆之声,匕首脱手落下,马峰也像是泄了气的跌落在地上。

    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无人送终,想到这,马峰不禁嚎啕大哭。

    哭够了之后,随即想到的便是报仇,元儿是刘继业害死的,这笔血债定时要偿还的,哪怕那狗皇帝袒护。

    可是岚儿又是何人所为?刺客的放了盖耳木,似乎只冲着他马家来。

    想着,想着,马峰的思路莫名的清晰开来,一股怒火从心底油然而生,定是那刘继元所为!

    要不然怎么会包庇刘继业,要么那契丹人怎么安然无事,一切都是他来对付马家的手段!

    “狗皇帝,我要取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我孩儿!”手中握着拾起的匕首,马峰面若寒霜,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第四十九章 逼反,杀契丹

    “盖大人,老夫提的要求可能应允?”

    屋中,马峰依旧是那凌乱的装扮,之前与马岚一道被刺杀的契丹人则是面露为难之sè,“宰相大人,你这提议实在是……”

    “每年给贵国的进贡再翻一倍!”

    马峰的脸sè冷的很,双眼中除了yīn厉还有这坚定,“如此,老夫比那刘继元多给了三倍,还可以俯首称臣,为契丹马首是瞻!”. .

    此言一出,盖耳木砰然心动了,刘汉的十多座城池谁做主都与契丹无关,重要的留着阻挡宋军北伐,所以主事之人得是听话。

    汗王支持刘氏,也正是如此。

    同样听使唤的人,给出更丰厚的条件,选谁,显然易见。

    当然,盖耳木知道他必须得同意,马峰孤身一人,已经没有顾忌,若是此刻不应下来,怕是难以活着走出晋阳城了。

    “好,宰相大人,盖耳木为你向汗王转达意愿。”

    “很好,来人备马!”

    马峰立刻派人去准备马匹,继而转身离去,官场混了这些年,他知道有些事情只不过走的是过场。

    这晋阳城谁住皇宫,对于契丹人来说,没什么区别。. .

    “教官,城中搜索的士兵正朝着皇城集结而去,马峰也带着一帮亲卫往那个方向去了。”

    一直守在客厅的刘延昭听到蓸山带回来的消息,立刻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

    看来他这步走的不错,马峰是要造反了,晋阳城已经不能久留,想到这,刘延昭立马吩咐七郎等人收拾行囊。

    街道上,盘查的士兵少了许多,皇城里似乎起了火光,想必马峰是快要得手了,刘继元的身家xìng命怕是保不住了。

    谋者千虑必有一失,纵使他处心积虑的将马步军总管位置夺回,给了太子刘让,可尾大不掉,早就被马峰给架空了。

    带着七郎等人,挑不起眼的小巷前行,正在刘延昭打算到东城门越墙而出的时候,街道上一队骑马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竟是契丹人。

    看他们的方向,是往南边的城门,一边还有马府的侍卫,刘延昭当即明白,这是替马峰传信去了。

    二者之间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晋阳城周边数十城对于契丹来说,只是阻挡宋军来袭的缓冲,对谁当家都并不关心,因而,只要价码开的高,自然会得到契丹的支持。

    这马峰也不是简单之辈,一眼看出了关键之处。

    不过他想要的,刘延昭定当不能如他所愿,马峰一旦掌握了大权,稳定了局势,代州刘家要第一个倒霉。

    “跟我走!”

    火光电石之间,刘延昭带着人继续快速的穿插在小巷之中,他要击杀了这匈契丹使者,如此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马峰没有底气,也没有能力掌握刘汉小朝廷。

    两条腿是跑不过马,但好在一路上有几波士兵盘查,使得契丹人的速度慢了几分,在他们过城门耽搁之时,刘延昭带着人甩出带钩子绳索,趁着黑幕,麻利的翻越到了城外。

    “六哥,你的左臂……”

    在刘延昭一旁的七郎见他下城墙时身形晃了几下,忙凑上前,满是担忧的小声询问着。

    “没事,小伤。”

    说完,刘延昭便率先往前跑去,得在契丹人出城前多走些路,否则城下截杀了他们,必定漏了踪迹,被所人察觉。

    不知城门那边发生了何事,直到刘延昭等人疾行了三里,都未听到有马蹄声传来,但四周并无便于埋伏之地,只得继续往北。

    城外门,马峰的侍卫不懂契丹人为何行了两里便停了下来,只能轻声的上前说着,“使节大人,我们走吧。”

    听到此言,驻马而立的盖耳木收回了望向城中的视线,转过首,嘴角裂出一丝微笑,“罕达,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数十名马府侍卫顿时被杀的措手不及,很快便都落马而死。

    “契丹族的勇士可是你们这些懦夫可以要挟的!”

    想着之前马峰所为,盖耳木往地上的尸首啐了一口,继而轻轻拽东缰绳,慢悠悠的前行,“将这些尸首扔的隐蔽些。”

    小半个时辰后,契丹人处理好了马府侍卫,那盖耳木仍旧徐徐的慢行,“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儿郎们随我玩山游水,好生快活一番再回去!”

    几棵栾树上,刘延昭盯着远方,此刻,他当真搞不明白,那契丹人碰到了何事,这么久都没出现。

    两侧的树上已经藏好了人,就连前方五丈处也简易的拦上了绳子来阻挡马匹,埋伏都做好了,可是坐等上钩的鱼却不见了。

    难不成他们并不打算回契丹?

    可纵使去别的地方,脚下的这条道路也是他们必经之路,正当刘延昭不明所思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有远接近。

    从腰间拿出jīng小的弩,这是他给毒蝎配的另一只秘密武器,此刻还做不到十连发,但比普通的袖珍弩要强上许多。

    因为它的箭矢采用了左轮枪旋转换箭的原理,只要扣动机关,一箭发shè,另外一支会立马补上发shè。

    这样一件兵器在身,足以成为杀手锏,因而,和棱刺相同,这弩也是刘继业找的心腹所做,至少在这些关键事物上,还不能完全信任兰桂斋。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便看到几十骑而来,但与往昔不同,这些契丹人速度没有飞驰而过,甚至连寻常的赶路速度都没有。

    看了一眼离最前面之人还有不到百米的拦路绳,刘延昭右手做往下切之状,随即,箭矢飞舞,夹着咻咻之声扑向了正闲情逸致大发的盖耳木。

    “有埋伏,快跑!”

    猛然发现身边的人纷纷落马,盖耳木哪里还有能晃悠,大吼一声,便抽着马往前冲去。

    “嘶~!”

    可是还未跑出多远,胯下的骏马便长鸣一声,跌落在地,而盖耳木还未爬起,就眼前一黑,胸口插上了一支黝黑的箭矢。

    有弩在,因而战斗结束的很快,不过刘延昭没有松气,因为有两名契丹人驾马逃窜了。

    “教官,队长和曹大哥已经去追了。”

    见刘延昭上马,一边的崔平立马拉住了缰绳,从怀中翻出创伤药,并撕了一块衣角,递了上来。

    扫了一眼在打扫的部下,果然不见七郎和蓸山的影子,既然他们去追杀,想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跳下马,接过药,左臂上的疼清醒了几分,连番的剧烈运动,早已经使血渗透到了夜行衣上。

    忍着钻心疼卷起衣袖,一边的崔平忙上来帮忙,上完药,包扎后,刘延昭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教官,这里几布袋的黄金!”

    正在收拾战场的队员突然低声叫了出来,虽然刘延昭说过毒蝎的战利品属于个人,但是寻常的之物也就罢了,这黄金之物,他们还是万万不敢收为己有的。

    几袋黄金?黄金白银这些不是都装在箱子里的么?

    听到这,刘延昭走了过去,果见几只看似一般的麻布袋里有着大量的黄金,估摸着,不下千两。

    看来契丹人也懂的财不露白,这些马峰收刮来的民脂民膏瞬间便易了主人。

    场地清理了差不多之时,清楚的马蹄声传来,崔平等人立马拔出了棱刺,不过很快便放了下来。

    因为来人正是七郎刘延嗣与蓸山。

    “解决了?”

    跳下马,七郎对着走过来的刘延昭点了点头,“恩,尸首也处理妥当了!”

    “很好,七弟,为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六哥尽管吩咐,小弟定当不负所托。”

    “带着这些黄金连夜赶回代州城,将马峰作乱之事告之爹。”

    这件事是得赶紧告之爹,对于刘延昭这决定,七郎毫不犹豫的点首应合,但随即便发现异常之处,“难道六哥不与延嗣一同回代州?”

    “暂且不回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做。”

    “重要的事情?”

    七郎低声念道了两遍,继而盯着刘延昭,声音略带颤抖,“六哥,你是要去宋国?”

第五十章 初至汴京

    他都知道了,杨延昭暗叹了口气,看来七弟不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了,或许这一年来的避忌此事只是不愿提及罢了。

    “真的要如此么,六哥?”

    七郎的声音再次响起,望着刘延昭,像是在求证。

    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不该在隐瞒,“七弟,晋阳城已是朽木难支,为了刘家,我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心里早早的猜测到一些,但真切的听到刘延昭说出时,七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不禁是这听起来很是疯狂的计划,更难以置信的是站在眼前,那个显得熟悉而又陌生的六哥。

    这种感觉七郎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了,但最终,他都会将这荒诞的想法强行压下,这次也不例外。

    “六哥,难道你没想过,爹若是知道所有的这些都是我们推波助澜,他会不会……”

    知子莫如父,反之亦然,身为刘继业之子,七郎也深知他的刚真不阿,要是知道刘汉朝廷的灭亡与自己二人相关,rì后肯定要父子反目。

    叹了口气,刘延昭也有些头疼,但木已成舟,事情发展到如今之地,早已没了别的选择,若是真的被刘继业追究起来,他也只能认命了。..

    “爹他会明白的,不过暂且还是别让他知晓。”

    低首沉默了少许,七郎点了点头,“弟弟知道了,可要是爹问起六哥的去向,该以何事告知?”

    “匆忙之中发现了契丹人的踪迹,隐约有图谋不轨之相,而我带着人查探去了。”

    继续嘱咐了七郎几句,与部下每人挑了匹马,其余的则是各摔了一鞭,让其自行跑开了。

    毕竟这光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马来骑,更别说这上好的契丹战马,多了反而引起他人的注意。

    胡乱跑掉的马倒是不用担心,此刻,马峰正忙着扫除异己,怕是察觉不到,契丹人被杀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带着蓸山和崔平,与七郎道了声别,刘延昭一甩长鞭,朝着南边行去。

    身后的七郎看着三人消失的身影,眼中泛出浓郁的担忧之sè,事态一直朝着六哥所预期的发展,可这汴京能否如他所愿?

    但愿老天保佑,保佑刘家,保佑六哥。

    深吸了几口气,将脑中的愁绪摇去,七郎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人绝尘而去。

    四月的天正是让人jīng神气爽之时,草木回chūn,就连官道之上生出了稀疏的杂草,突然,路的一端传来哒哒作响马蹄声,三骑匆匆而过,扬起一路的烟尘。

    “教官,我们已经过了辽州城,再往前行便是宋国的邢州了。”

    崔平一边驾着马,一边从怀中拿出在辽州城从行脚商人那买来的简易地图,看了几眼,与刘延昭说道。

    “还有多久能到?”

    “若是连夜赶路,约莫着明rì正午之前便能到达。”

    “好!”

    刘延昭一甩鞭子,继续加快了速度,崔平与蓸山对望了一眼,也赶紧趋马紧随其后。

    正午时分,邢州城外往来的人少了几分,但是把守却仍是森严,刘延昭三人已经到了一个多时辰,却依旧还未能进城。

    邢州与辽州相近,辽州出城的时候是跟着一队商旅,汉宋虽对立,但对商贾走贩经严格盘缠之后,还是会放行,所以刘延昭才能顺利出城。

    只是那商客去的是潞州,所以刘延昭只能自行想办法。

    “教官,马车来了。”

    不远处,蓸山与崔平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他二人的装扮也做了收拾,之前的衣物已经收了起来,正穿着寻常百姓所穿的麻布衫,上面甚至还有几块补丁。

    三匹上好的马换来这些东西,心中虽然有些可惜,但那马太过显眼,别无他法,只能忍痛割爱了。

    “知道怎么说了么?”

    “恩,教官。”

    城门口,如同刘延昭所料,马车被拦了下来,很快便听到崔平的声音,“军爷,我家少爷身体染疾,需要到城中瞧瞧大夫,还请军爷通融通融。”

    几句骂咧之后,对方的话语变得客气了几分,应该是银子起了作用,帘布被掀开,刘延昭故技重施,剧烈的咳嗽起来,特意将手绢上的那丝血迹给露了出来。

    “行了,走吧,走吧!”

    心里暗松了口气,还好将刚才那手绢系到左臂之上,来缓解伤口裂开的疼痛。

    两rì来连续赶路,这伤自然好不了,也多亏了伤没有痊愈,不然还找不到血来充当演戏的道具。

    进了城,在一家药铺买了些金疮药,然后去酒楼随便吃了些填腹之物。歇了小半个时辰,崔平也买来了三匹马,于是刘延昭不再逗留,直接上马往开封疾驰而去。

    出了邢州城,一路上的盘查松了几分,可以较为顺利的畅通而行,又过了四天,风尘仆仆的刘延昭终于见到了开封府那高大的城墙。

    “教官,我们到了。”

    满脸灰尘的崔平咽了咽已经发干的喉咙,语中显然有一丝的兴奋,自小在代州长大他一路行来对所经城池的繁华大为震惊,眼前便是宋国的都城,定能大开眼界。

    “进城找家客栈先行歇一歇。”

    说实话,连续数天rì夜兼程的赶路,他也很是疲惫,特别是左臂处的伤口还未愈合,现在仍旧隐隐作痛。

    进了城,纵使刘延昭也大为惊讶,举目则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好一番人间天堂。

    崔平与蓸山更是看直了眼睛,若不是刘延昭在旁看着,这两大老爷们怕也是要走丢了。

    找了家客栈,住下后梳洗一番之后,将伤口重新上了药,这才使得刘延昭jīng神好了许多。

    吃了点酒菜,将崔平二人叫道了房间,有些事情,虽然没问,但刘延昭知道他们心里有着疑惑。

    毒蝎是培养出来做执行任务的机器,不过对于这些元老骨架之人,还是得有所重视,要是就此埋下了芥蒂,rì后还怎么能指望他们来卖命?

    “坐吧,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错,我是在……”

    “教官,别说”,崔平罕见的打断了刘延昭的说话,“我们都是教官的兵,只按照命令办事,便不再有其他的想法。”

    “崔平说的是,要是教官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先行退去了。”

    两人如此倒是让刘延昭有些出乎预料,不过也是省事多了,遂摆了摆手,“出去转转,别丢了就可以了。”

    轻声关好房门,走到下楼的木梯前,崔平转过身,“曹大哥,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哎……”

    蓸山叹了口气,“崔平兄弟,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么?教官怎么说,我二人便怎么去做,这一路来,老哥我时常想家乡父老能活在这繁华太平之世该多好,晋阳城小朝廷始终不能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啊……”

    低声说着,蓸山有些落寞的往楼下走去,崔平在原地愣了愣,稍后也随他往客栈外走去。

第五十一章 阑珊灯火有贵人

    汴京的繁华,rì夜不息,往来不绝,热闹非常。

    子时将尽,崔平与蓸山也转悠的乏了,回到客栈,却发现刘延昭屋中的灯仍亮着,想到眼下所面临之事,他二人便未进屋打扰,各自回房间去了。

    眉头紧皱,拿起桌上的茶盏,放到嘴边,才发现杯中的茶水早已经喝完了,而那壶也所剩无几。

    将水壶晃了晃,放到一边,刘延昭有些心烦,之前,他也出去走了一圈,不过倒不是像崔平与蓸山般的凑热闹,而是借机来打探消息。..

    这一问,可有他头疼的,高怀德不在开封府,至于所踪,市井之人尽无知晓者。

    本来从折御卿那边得知高怀德与疹两家有着就交情,由他来穿针引线,刘延昭可以见到rì后的宋太宗。

    纵使见不到赵光义,高怀德也能将此事禀报了,照样可以为以后的杨府赢来先机。

    可是如今高怀德不在城中,使得刘延昭的计划最关键一环断了链子,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光义可是一国之君,皇宫也是戒备森严,就算能侥幸溜了进去,可还未说上话,就怕被他当做刺客,呼来左右将他斩杀。

    因而这办法绝对不行,算计了这么久,想要的就是给赵光义留个好印象,让杨家能站得更稳些,贸然闯入皇宫,只会前功尽弃,甚至是触犯了龙颜,那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找其他的人臣来求引荐?

    也不妥,如此大摇大摆的走进朝廷大员的家中,说自己是北汉大将刘继业的儿子,现在北汉内乱,赶紧出兵攻打。

    不被当做间隙拿下就是对方的脑子被驴踢了。

    所以,思前想后,刘延昭还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来,现在才深刻的体会到所谓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灯油快被熬尽,连rì来的疲惫袭上心头,只觉得双眼粘的紧,就算用手揉着也起不了作用。

    也罢,还是睡会,算算rì子,离开晋阳城也只有七rì,马峰定还在焦头烂额之中,待他发现契丹人被杀,也肯定要到半个月之后,睡上一觉的时间还是有的。

    翌rì,等刘延昭醒来是,却已经是rì上三更之时,他的房间临着街边,窗外的也是一片熙攘之景。

    推开门时,隔壁的崔平与蓸山听到响声,纷纷跟了出来,随着刘延昭下楼,看着二人穿戴整齐,后者不禁有些窘意,“看来今天我是睡得死了……”

    “教官是太劳累了,多休息一两个时辰是自然。”

    崔平一边说着,一边让伙计上早膳,因为心中有事,桌上摆着可口糕点,也引不起刘延昭的兴趣,只是微微吃了些,垫了垫肚子。

    用过早膳,刘延昭便带着他们往外走去,虽然看似毫无目的闲逛,但崔平两人都明白出来的用意,心思自然不在那所见之物上。

    走到rì落,经过了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文臣武将,都未有让刘延昭觉得合适之人。不过在路过御街时,那甚是气派的‘赵府’让他怦然心动了几分。

    御街是汴京最主要的街道,过了御街便是龙津桥,龙津桥之后的天街是连接南城门,因而能处在御街的中心,四周其余朝臣宅院势气若其少许,除了位极人臣的赵普,还会有谁?

    拜见赵普的念头在刘延昭脑中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压了下来,印象中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隐约记得赵普与赵匡胤有旧怨。

    要君臣之间真的有矛盾,去找他求援助,很有可能被这老狐狸给算计死,哪怕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刘延昭也没有自信能与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赵普比手段。

    走了累了,便找了家酒楼暂且做些歇歇,正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酒楼中不免吵闹的很,心中烦闷的刘延昭直接甩出一锭银子,让掌柜的找了个二楼雅静的屋子。

    端上崔平递来的茶水,心中有些无奈,为什么电视剧中的主角要见皇帝那么容易,只要到了京城,必定有圣驾出行,怎么到他身上就行不通了?

    难不成穿越客不吃香了?

    望着窗户外,华光四起,虽没有前世的灯红酒绿的炫目,但也是灯火阑珊,别样情怀。

    来来往往的老少,粗衣麻布中林罗绸缎的也不在少数,要是扔下去一张桌椅,砸到的估计多是家世显赫之人。

    可就是没有能助他一助的帮手!

    略带愁闷的看着,眼睛不由自主的被两个公子哥给吸引住了,前者年纪稍小,白sè长衫披着紫sè提花的外袍,未带冠,却束着根簪子,后者年纪少长,相似装束,两人走在一起倒也是英姿勃发。

    虽然咋一看,与其他的富贵公子哥并无区别,带着随从出来游玩,但二者的气质非一般人可以相比,再仔细望去,刘延昭欢喜了。

    年岁略轻的少年青sè的束腰看起来有些雅致,带子两端钅宅尾点着金,一边还挂着块通体透彻的玉环。

    在晋阳城闭门不出的大半载,闲来无事,刘延昭从兰桂斋弄了不少的玉石,眼界也相应的提了上去。

    所以,他可以断定少年郎所佩是上好的货sè,若是没猜错,这就是杜泉曾说过的山玄玉!

    山玄玉,民间所禁,乃是王侯之物。

    想到这,刘延昭心跳动的越发快了,宋朝开国才有第二君,旧臣也未有封王之列,那楼下之人只有一个可能。

    太祖遗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天对他真是不薄,刚有怨恨之时,便送来了良机。

    正当刘延昭想下楼之时,却发现人群之中,总是有几人跟在他们的身后,街道上人数众多,难以察觉,但是居高下视,则是一览无余。

    皇城之中,竟然有人对赵氏兄弟这般,难不成要下黑手?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刘延昭不禁一个哆嗦,若是真的如他所想,幕后之人自然不用多想。

    要真是赵光义对二人下手,此刻前往结交,岂不是嫌命长了?

    可一rì不解决北汉的事情,待马峰掌了权,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代州城刘家,因而他等不起。

    打定了主意,嘱咐蓸山与崔平会客栈等他,刘延昭看都未看刚上桌的菜,直接抽身往楼下走去。

    夜市中,赵德芳兄弟浑然不知已被人给惦记上了,很有兴致在热闹繁华的市集中转着,时不时的还买些小物件。

    “德芳,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夜就去为兄府上如何?”

    将手中正在拨弄的东西放下,赵德芳脸上满是笑意,“那是自然,与王兄离别已有一载,此次回到汴京我兄弟二人定要秉烛夜谈才是。”

    闻言,赵德昭有些黯然伤神,山南西道节度使,一道圣旨便将心底淳朴的德芳送到千里之外,饱受流离之苦。要不是母后生辰,德芳求旨添些香火,怕还是回不到汴京来。

    若是父皇还在世,这一切还会如今rì这般么?

    “王兄,我们走吧,德芳在兴元府无意中巧得吴道玄一幅塞外图,这就回去取了送予王兄。”

    赵德昭生xìng喜爱笔墨之物,而吴道玄正是前朝书画大家,他的墨宝赵德昭没少见过,但论及塞外之景,却从未听过。

    “德芳所言当真?你手中真的有吴生的塞外图景?”

    “难不成弟弟会骗王兄不成,我还特地请了陆先生等人鉴别了一番,的确是吴道玄的亲笔之作,大漠孤烟,长河落rì,好一幅塞外之景。”

    “那可太好了,走,走,赶紧回去。”

    看着显示焦急之态,走在前面的赵德昭,身后的赵德芳不由得摇头苦笑,王兄卷不离手,也染了多愁善感,只是急xìng子始终都未有改变。

第五十二章 王爷在王府

    往回走,两边的屋舍越显气派,来往之人自然是少了许多,赵德昭疾步在前,不时的回首催促赵德芳快行。

    “德芳,你倒是快些……”

    看王兄着急的模样,赵德芳笑着连连应声,大步向前,跟着他跨进一侧的巷弄,走起近路来。

    巷弄不宽,夜幕之时,罕见到人影走动,两侧的屋宅中都亮着灯光,此时还有一两户正在做着饭肴,香气袅袅入鼻。 . .

    “王爷小心!”

    突然间,跟在赵德昭身旁的侍卫大叫了一声,侧身挡在了前面,一支寸许长的铁矢扎在他的肩膀之上,只不过须臾,便脸sè发紫,七窍流血的倒在地上。

    “小心,箭上有毒,保护王爷!”话音刚落下,一支毒箭飞来,那指挥之人顿时应声而倒。

    此时,赵德芳大为惊骇,不容多想,拉着一旁脸sè极为难看的赵德昭的转身便跑,耳中不断是箭矢破空而来的咻咻之声,接着,便是熟悉的熟悉的惨叫声。

    “这!”

    在赵德芳慌不择路之时,一个身影从路边的屋子中闪出,快速的将他兄弟二人拉了进去。

    “王爷暂且待在这别动,我去擒拿刺客!” . .

    此人压低声音说着,赵德芳还未看清他面目,便见他几个跃身便上了屋顶,很快就不知去向。

    缓过气来,看着一旁只剩下的两名随从,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乔鹏,你速去唤入过来,定要捉住刺客!”

    那侍卫领命而去,剩下的一人则是握刀守在门口,脸sè不断变化的赵德昭这时才慢慢开口,“德芳,答应我,今世别再来汴京。”

    “王兄,你这是……”

    “你我兄弟二人曾经虽贵为皇子,但如今身份难言,xìng命也是在旦夕之间,离开这里,应该是最为安全之策。”

    人走茶凉,就算是先帝遗脉又何如,朝中还有几人愿为他们说话,曾经父皇的勾股之臣,身居相位的赵普不也是委身于他下了么?

    赵德芳只觉得骨子里寒气嗖嗖,口中有些苦涩,“王兄,难道你怀疑此事是……”

    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望着这有些杂乱的后院,许久,赵德昭无奈的笑了,“从你走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就连府中的管家,也是他人的眼线。”

    听到这,赵德芳头皮麻的很,“王兄,rì后我二人该怎么办?”

    “父皇离奇仙逝,肯定没那么简单,为兄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之外还有皇叔的暗中庇护,德芳,现在的时局不同往昔,我们要虚与委蛇,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你明白了么?”

    “王兄放心,德芳省得。”

    在赵家兄弟二人低声相谈之时,一条身影从屋檐上落下,守在门边的侍卫当下持刀冲了上去。

    “手下留情!”

    这声音,正是之前出手相救之人,赵德芳忙令止住了侍卫,走上前几步,却见一个年纪与他相仿之人。

    长发未束,用纶巾扎着,一袭白衣用束腰所系,这是武者的装扮,但此刻眼前人看起来,又多了文人的儒雅。

    要不是亲眼见到他身手了得,赵德芳定只会觉得对方是个文人士子,翩谦中带着洒脱与不羁。

    “王爷受惊了,在下击杀了两名刺客,剩下之人则是逃脱了。”

    “大胆,见到王爷竟然不下跪!”

    “李元,住手”,喝住了继续要上前的侍卫,赵德昭眼睛盯着刘延昭“多谢壮士搭救,只是你又是如何得知本王身份?”

    显然这句话后半句才是重点,凌厉的目光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抱拳行了个礼,刘延昭面不改sè的开始胡乱说着,“王爷严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偶遇此处,恰好听到有人惊呼,这才知道是有人胆敢行刺王爷。”

    说话间,阵阵脚步声传来,没多久,便见之前出去的乔鹏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是一身穿甲胄的带兵校尉。

    “末将云骑尉徐建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兄弟二人并无大碍,徐将军还是速速带人缉拿刺客。”

    待要离去之时,赵德芳转身,“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待改rì来小王府上,定会好生酬谢。”

    说罢,赵德芳在军士的护卫下离去,刘延昭心中则是有些不安,今夜出手不知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只能暗自期望赵光义不会发现他这个微不足道之人。

    不过总算有见他的机会了,叹了口气,刘延昭也不再此处逗留,这户人家听到声响不敢来后院,但是非之地还是不宜久留。

    回到客栈,崔平与蓸山已到了房间,听到刘延昭回房的声响,皆冲冲走了出来,“教官,你回来了。”

    蓸山则是几步并一步的往楼下走去,找那伙计送些菜食上来,待刘延昭吃完之后,打了盆热水,两人退回到了自己房间。

    第二rì,心中惦记着事情,刘延昭醒来的很早,窗外已有喧闹之声,可是看着天,也不过刚蒙蒙亮。

    于是强压着心中的急切,在屋中又待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唤崔平、蓸山两人下人吃些点心。

    出了客栈,照着刚才与店小二打听来的路线,刘延昭直奔赵德芳汴京住所而去。走过几条街,刘延昭三人在一间大宅前立住了脚步,这便是赵德芳的府邸?

    门口没有守卫,更无牌匾之物,看上去,更像手上略显宽裕的商贾之宅,若不是门前两只石狮头部有十三个鬈毛疙瘩,刘延昭还真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教官,这不应该是王爷府么?怎么这般模样?”

    对于崔平的吃惊,刘延昭没有作声,赵德芳虽贵为皇子,但只是宋朝先帝遗脉,赵匡胤在世并未给他封王。

    而赵光义登基之后,只是给了同平章事,却又让他节度山南西道,只不过是挂着个同平章事虚名。

    赵氏兄弟的rì子真是没有寻常人家想的那般生于天家,万事无忧,反倒是身陷多舛之途。

    心中微微的感叹一番,刘延昭左右看了几眼,应该没人窥探,但随即便露出一丝苦笑,大白天的跑到这里,即便没有人尾随,但要不了多久,就被人所知晓。

    罢了,事到如今只能用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使了个眼神,蓸山会意的上前扣动朱红大门前上的兽环,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身穿青sè衣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你们是谁?”

    想必是管家了,刘延昭上前微微行礼,“老伯,在下来此特意求见王爷,还请老伯通报一声。”

    “这里没有王爷!”

    那老者脸立马冷了下来,转身就要进府关门,刘延昭则是赶忙挡在了他的去路,低声恳求着,“老伯,在下真的有要事见王爷!”

    “老头子都说了,这里没有王爷!要找王爷你不去王府,到这来作何,再胡搅蛮缠,我可是要报官了!”

    说完,便听砰的一声响,朱红大门应声合上。

    “呔,真是恼人的老家伙!”

    见刘延昭吃了个闭门羹,崔平很是气愤的右拳击在了左掌之上,蓸山也是涨红了脸,满是怒气的模样。

    在两人气愤之时,刘延昭却转身往一边走去,那崔顿时疑惑起来,“教官,你这是要去哪?”

    “去哪?当然是去找有王爷的王府了!”

    赵德芳的身份尴尬,身为皇子,却未封王,他府中的老人自然对‘王爷’二字忌讳莫深。

    但想要增添好感,唯有用‘王爷’二字,因而刚才那老者才给他指出了赵德芳现在所在之地。

    有王爷的王府,那也只有封了王的赵德昭了。

第五十三章 我从晋阳来

    “果真是王府,气势恢宏!”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赵德昭的府邸前,看着眼前宏大气派的宅院,黄绿琉璃瓦顶,飞檐斗拱,二人不禁连连惊呼。

    王府大门丈余高,数十个黄铜钉镶嵌在黑漆漆的大门上,显得庄严肃穆。正门黑檀匾额上“郡王府”三个金sè大字。正门两旁,各有八名衣甲鲜明的军士,手中持长矛斧钺,甚是威武。

    ..

    刘延昭率先收回了心神,没好气的看着身边还在感叹的两人,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宅院比他代州城的府院强上了百倍。

    此刻,他也有些隐约明白赵普为何要沉浮宦海,哪怕数年不得志也要重新往上爬。

    “王府之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刚往前走了几步,那守门的军士立刻将手中的斧钺指了过来,厉声喝止着。

    “这位大哥,在下有要事相求见王爷。”

    “王爷此时没空,等明rì再来吧!”

    明rì,那又得是一天,听到这,刘延昭心中顿急,“在下真的有要事,劳烦代为通传一声!”

    长枪直指脖颈,话语仍旧是不容商量,“退后,要不然可就将你押送官府了!”..

    “怎么回事?如此的吵闹!”

    说话间,一身着黑sè劲装,提着手刀的护卫走了出来,待见到刘延昭,忙喝退兵士,上前抱拳行礼,“原来是昨夜出手相救的壮士,乔鹏还未感谢壮士救命之恩。”

    “乔大哥客气了,在下也不过举手之劳。”

    看到刘延昭还礼,乔鹏当即心生好感,又是寒暄了几句,这才问了起来,“不知壮士今rì来此为了何事?”

    “实不相瞒,乔大哥,我有要事想见王爷。”

    一听到要事,乔鹏立马想到了昨夜之事,脸sè也随即板了起来,当即转身,“既然是要事,当耽误不得,我这就去通报王爷知晓。”

    很快,乔鹏的身影再次出现,引着刘延昭往府中走去,蓸山与崔平二人则是被留在了府外,守着他出来。

    进了郡王府,刘延昭又开了一番眼界,飞檐走石,游廊曲回,庭院错落,山石细水,青葱映花团,好不气派,却又蕴含着清新雅致。

    走到一座凉亭之前,乔鹏止住了脚步,而那边早有人迎了过来,“原来是昨夜的壮士,快快前来一叙。”

    大步上前,刘延昭忙弯身行礼,“见过王爷。”

    “不得胡说,本官只不过是西南山道的节度使,哪里是王爷之尊!”

    一声低喝让刘延昭心猛的紧了几分,但随即胳膊被人扶起,赵德芳声音柔和起来,“下次可得记住了,想要拜王爷,我王兄在那边,你去拜他好了。”

    感情是吓唬他的,跟着赵德芳往前走,凉亭中的石桌上,平摊着一副画卷,而赵德昭正满是入神的盯着画卷看着。

    这是一副塞外之作,漫天烟砂之中,一轮妖艳的残阳正缓缓的沉下,满是萧瑟悲凉与壮阔无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rì圆。”

    不知怎的,刘延昭脱口而出,见听到声音的赵德昭回过头,上前了两步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是昨夜出手相救之人,在知道他身份之后,见面竟然仍不拘谨,赵德昭心中当即有些好奇,看此人并不是粗野之象,怎么平民百姓明白的道理都不知晓?

    “好一个长河落rì圆,大漠孤烟直,你再看看这画,能看出画中有些什么?”

    在赵德昭要发问之时,一边的赵德芳拉着刘延昭走到了石桌之前,说实话,虽然他曾经是中文系的学生,但对国画之物接触的委实不多。

    作画之人手法的确很是高超,整张图除了大漠的黄沙之外,便是残阳的血红之sè,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之感。

    不过在画的下方,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道城墙,褐sè砖石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印刻在上面的刀剑痕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rì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的酸楚,这前世很为出名的范仲淹名作也不经意的念道了出来,此言一出,默不出声的赵德昭眼中惊奇之sè一闪而过。

    长河落rì与大漠孤烟乃是前朝所作,晓得诗书的人都或许听闻过,因而刘延昭吟出那两句,赵德昭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同。

    但刚才几句便不同了,他从未听闻过,而且从所绘之景不多的画中看出戍边将士的清苦,这分本事,不是寻常人所能具备的。

    “好词,好词,没想到你也是jīng通词赋之人,不知师承何人?”

    听到赵德昭的赞赏之声,刘延昭才察觉自己无形之中做了次剽窃客,忙尴尬的笑了笑,“王爷过奖了,只不过偶有所感,上不得台面,还请王爷勿笑才是。”

    “这还上不得台面,实在是过谦了,刚才那首词可比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文人士子强上太多了!”

    说摆着,赵德芳竟然轻声哼了起来,调子试了多遍,终于,找到了让他满意的音调,随即手敲着凉亭一边的围栏,一边哼唱起来。

    一曲罢了,赵德芳竟大呼起来,“痛快,真是痛快!这首词可有名?”

    “还未想好,不如请王爷赐名。”

    刘延昭这话,让赵德芳顿时又欢喜了几分,这首词绝对是惊艳之作,如今由他来作词名,正像是jīng美绝伦的宫殿建好之后,题上那匾额一般。

    一时间倒也不介意刘延昭对他的王爷称呼,脑子中飞快的想起以前看过的诗词,一个有一个的词名提出又被否定,到最后,只听赵德昭悠悠的吐了几个字,“这首词所绘之景与渔家傲曲调相得益彰,不妨就唤其为渔家傲吧!”

    “渔家傲,好,果真好!”

    赵德芳赞同的叫了两声,随即命人取来笔墨,小心的将石桌上的画卷收好之后,亲自磨气墨砚来。

    “来,将这首词写下,也好让我与王兄得此佳作。”

    能做出这般惊天之作,赵德昭自然觉得刘延昭的书法不会差到哪里,而后者推脱一番,实在无法,只能提笔将词默写下来。

    最后一笔写完,收了势,将笔轻轻的放到砚台边上,“拙字让王爷见笑了。”

    “这字还能算丑?”

    赵德芳小声的嘀咕着,虽没有大家的笔走龙蛇铁划银钩,但也是收放自如,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颇自成一风。

    一旁的赵德昭拿起放下的笔,递给刘延昭,语中多了些欣赏之sè,“将名署上吧。”

    署名,那可就是与人讨要墨宝,刘延昭看了下赵德昭,后者眼光正盯着他所写的词上,讨词不夺词,君子之风。

    接过笔,刘延昭也不矫情,在下方左角处继续挥笔,而赵德芳则是小声念叨,“刘延昭,原来你叫刘延昭啊!”

    “延昭是字,在下名刘璟。”

    “刘璟,倒是个好名儿”,交谈了许久,这时才知道他的姓名,赵德昭上前小心的将字收好,交待给下人送回书房,继而转首,“不知是何方人士?”

    汴京城中有些名气的文人墨客赵德昭都有耳闻,对于眼前这个刘延昭,倒是头一次听闻,因而猜测其并非开封府人氏。

    “王爷英明,在下的确非汴京之户。”

    “那是家居何处?延昭有这般学识,定是有高人指点,赶快道来,rì后我与王兄有机会也能前往请教个一二。”

    “在下从晋阳城而来。”

    “晋阳城?据说也是个热闹的地方,怪不得延昭能有如此惊天之才……”

    赵德芳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那赵德昭则是伸手将他往后拉退了几步,怒声喝道,“你这jiān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来郡王府,真是自投罗网!”

    “王爷且慢,在下前来有要事相告!”

    “一派胡言,本王与刘汉的jiān细有什么好说的!”赵德昭一甩衣袖,就要将府中侍卫招来。

    眼见守在一边的乔鹏就要走过来,刘延昭忙几步上前,低声请求,“王爷,此事关系刘汉,还请王爷请听在下说完缘由。”

    “王兄,等上片刻,我倒是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之事!”赵德芳伸手退去乔鹏,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之sè,盯着刘延昭,慢慢的说着。

第五十四章 演一出苦肉计

    “多谢王爷!”

    刘延昭松了口气,对着赵德芳二人行了个礼,后者这时也不纠正他口中的‘王爷’,两眼继续盯着,想要将刘延昭的每个举动都看清。

    “在下刘延昭,家父是刘继业,想来王爷也曾听闻,如今镇守代州城,冒昧前来郡王府确实因为所说之事极为重要,还请王爷恕罪。”

    刘继业,听到这名字赵德芳兄弟对视了一眼,起初听闻刘延昭是从晋阳城来,想都未想,以为他是刘汉皇室中人,现在知道他是刘继业之子,倒是有些意外。 ..

    刘继业可是刘汉的中流砥柱,开宝二年的伐汉正是因为刘继业扼守太原城,这才没有被攻破。

    而开宝九年,也就去年秋,虽说是因为父皇仙逝,但身为当时的皇子,赵德昭二人还是知晓大军在代州连连受挫。

    “到底什么事,赶紧道来!”感觉到事情的重大,赵德昭也不再追究刘延昭的身份,冷着个脸,急促的问道。

    “晋阳城中出现内乱,左shè仆马峰起兵夺位,此刻刘继元怕是已经命丧于其刀下。”

    一句话,让赵德昭眼睛猛然的瞪大了好多,那赵德芳也满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此话当真?” ..

    “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心被剧烈的敲击着,倘若晋阳城中真是如此,眼下真是北上攻下那数十座城池的最佳时机。

    父皇遗愿便是攻下晋阳,一统中原,因而就算xìng子已逐渐被打磨冷却的赵德昭也难以忍住,幸好他还有最后一丝的防备,因为刘继业的为人他也知道几分,绝不可能做出卖主求荣之事。

    “尔父为镇关之将,乃是勾股之臣,为何你要来告诉本王这些个事情?”

    “因为……”

    刘延昭露出一个苦笑,“因为马峰之子死在了代州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征战多年,黎民百姓需要一个太平盛世,而这,马峰绝对给不了。”

    理由无可厚非,后半句黎民百姓直接被赵德昭也忽略,圣人有云舍生取义,但真正大难临头之时,谁不要挣扎一番?

    剑眉拧成一团,赵德昭突然转身,要往外走去,身后的赵德芳却拉住了他,“王兄,你这是要去哪?”

    “德芳,取下刘汉朝廷是父皇的遗愿,此刻有如此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当然是要请官家发兵北上,要是晚了,契丹人赶来,定又要丧失良机。”

    “王兄且慢,发兵之事滋体重大,要是王兄这般觐见,就算官家发了兵,拿下了城池你我兄弟二人也会大祸临头啊!”

    闻言,正yù离开的赵德昭一个激灵,满脸苍白之sè,是他太过在意刘汉,太过在意完成父皇未能完成的心愿,却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纵使官家出兵夺了城池又如何,待其拿下刘汉朝廷之后,必定会心生出芥蒂,先帝遗子和刘汉降臣,二者走到一起,那就是杀身之祸。

    看着沉默不语的赵德昭,刘延昭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若是有选择,他也不愿意和赵匡胤的二子打交道,但是已到了这田地,也只能暂且坐在了一条船上了。

    “王爷,在下有一计,或许能借此难题。”

    “有什么主意便说吧!”赵德芳脸有些微红,可以看出内心的紧张。

    “这件事由王爷出面坐实不妥,要是能让在下有机会接近官家,或者由皇子引见,想必要好上几分。”

    听到这,赵德昭不禁笑了起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不过说实话,只要能拿下北边数城,他情愿被当枪使,可嘴上仍是责问起来,“带你见官家?万一你图谋不轨,yù行刺官家,本王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王爷多虑了,延昭即便是有万夫不可敌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众多高手前伤了贵朝皇上,还请王爷出手相助。”

    脸上满是诚恳之sè,赵德昭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刘汉朝廷的人要见大宋朝的官家,单凭他一人,想要谋刺的确是不现实,能否在帝前保全xìng命还是个未知数。

    “王兄,你看弟弟过几rì便要离开汴京了,今夜不如请德崇来府中叙一叙如何?”

    “唤徳崇来也无计可施,他不过年方一十又二,孩提罢了,就算德崇领到了皇宫,你我也会被怀疑。”

    “但若是德崇在回宫的路上遭到刺杀,而刘延昭又恰巧救下了他情况会如何?”

    “德芳你疯了么?”

    赵德昭惊呼一声,但随即低下首沉思起来,许久才开口,“德崇甚的圣恩,而他又心底忠厚,定会与官家请求赏赐,到时候说不定会得到皇上召见。”

    “回去准备吧,刺客之事,我与兄长帮不了你。”

    “多谢王爷,在下先行告退。”

    虽然这个主意很牵强,但至少有了见赵光义的机会,只是刺杀一事,还得好生安排,否则极有可能丢掉了xìng命。

    “德芳,你真的要这样做?”

    望着刘延昭离去的背影,赵德昭明白王兄在担心什么,刘延昭出现在王府的消息铁定很快会传漏出去,若是再遇夜晚德崇的刺杀,想要与他彻底撇开关系,划卡界限,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有的事情不得不做,哪怕不是为了圣贤书中所教导拯救的天下苍生,而是仅仅的那片私心,那为了已逝之人不曾了却旧事的私心。

    星缀玉盘,黑幕之下,仍是繁华。

    郡王府门口,看着慢慢远去的轿鸾,赵德昭兄弟二人不由得都将手握成了拳头,五月让人舒坦的晚风也抚不平他们心中压抑。

    御街边的屋顶之上,崔平一身夜行衣,拿着短弩大气都不敢喘,在宋国最显赫的街道之上,埋伏行刺,刚听到这命令,差点没吓的跌坐在地。

    他们的身份本来就不能暴露,教官却下了这刺杀命令,难不成没有想清后果?

    刘延昭的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崔平和蓸山花了好一会才将事情给消化了,知晓此事如同入虎穴,可两人身为毒蝎,能做的唯有服从。

    御街四周皆是朝臣的府邸,所以街道上倒是未看到往来行者,不过有巡夜的士兵时不时的路过。

    偷偷的用眼睛瞄了瞄不多远的刘延昭,已经埋伏下的崔平反而没了之前的惊骇与紧张,不知为何,倒是生出了丝许的兴奋。

    不管教官要刺杀的是何人,是否真的刺杀,能在宋朝都城高官云集之处由此一举,就算回去也能将头颅高高的抬着。

    脸上有布蒙着,但崔平还是下意识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继续盯着街面,教官已经吩咐过,在巡夜士兵赶来之前,杀掉所有的护卫,放完弩中的箭矢便抽身走人。

    终于,在略显焦急的等待下,一顶华丽的轿子由远而近,四周侍卫约莫有二十人,看到目标出现,崔平立马凝声屏气起来。

    对面的屋顶之上,咻咻的箭矢破空而去,顿时有数人倒地,喧哗声也起,“保护大皇子!”

    只是须臾,屋顶上的攻击便停了,而此时,崔平也在心中默默的数着,这是教官吩咐的,待他攻击完,十个数之后再出手。

    一个‘十’刚念完,与他在扇形犄角之势的蓸山打了个手势,崔平忙做出回应,之后,二人的弓弩对着下面护卫shè杀起来。

    “快,护驾……”

    话还未说完,便栽倒在地,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这些人虽说有着不错的身手,但是怎么能和弩相抗?

    更何况还是近距离的埋伏shè击,因而没多久,二十人也就只剩下了三四人。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出,快速的冲到躲在轿子边上的华服少年前,“王爷,随我来!”

    “何人如此大胆!”

    守在赵德崇一边的护卫当即挥刀砍向刘延昭,但刀光闪过之后,却‘咣’的一声掉落在地。

    背后,一根发着黝黑光芒的箭矢取了他xìng命。

    “王爷,快,再不走来不及了!”

    赵德崇小脸苍白,显然有些吓懵了,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带来的护卫已经死绝,正当犹豫之时,一只铁矢擦着他的衣边,钉入到了轿子上。

    “小心!”

    刘延昭纵身上前,鲜血飙出,赵德崇只觉得有东西滴落在脸上,用手擦了下,竟是血!扭头望去,这陌生人脸上满是痛苦之sè,他的肩头正插着一支。

    “王爷,赶紧离开这!”

    咬着牙,刘延昭也不等赵德崇回应,拉着他往一边快跑着,在几只箭矢擦着衣袍飞出之后,总算是安全到了一条巷道里。

    整个行刺,只不过在几十息之间,待两边宅院中的护卫和巡夜士兵赶来之时,崔平与蓸山早已经按着刘延昭事先定下的道路逃窜了。

    将夜行衣脱下,与用完箭矢的两把弩一道妥当处理后,混入到还在热闹的夜市,待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时,蓸山一把拉住崔平,低声呵斥,“崔平,你怎么伤了教官!”

    “曹大哥,刚才你没看清楚么?是教官自己扑上去,不然那箭矢根本就伤不到他……”

    后面的话,崔平没有说下去,蓸山却已知晓,放开手中抓着的衣袖,眉头之间,充满着不解与疑惑。

    难道教官这是故意要挨那一箭的?

    ??

第五十五章 觐见

    御街上,火把攒动,卫王回宫遇刺,这可是天大之事,开封府尹,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都派人来调查此事。

    卫王可是官家最为宠爱的皇子,在众位皇子中年岁最长,将来很有可能便是储君,因而这些指挥使都头皮发麻的一边加紧办案,一边祈祷皇上不会怪罪下来。

    受了惊吓的赵德崇已在众多护卫的护送下往皇城而去,只是奇怪的是,在卫王身边受了伤的白衣之人是谁? . .

    宫中侍卫可是没有这般装束的,看着卫王露出从未有过的焦急败坏神sè,满是火气的命着左右去传太医,一时间,各种猜测也不断涌出。

    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肩头疼痛的厉害,好在车中的熏香散着阵阵清心,让刘延昭舒服了不少。

    “你没事吧?”

    自从上了马车,赵德崇便满是紧张的盯着刘延昭,只要他稍微有什么举动,脸sè立马是关切之意,连刘延昭的身份都没有问及。

    少年未经事的纯真顿现无遗,也让刘延昭心中有些惭愧,竟拿这毫无心机的少年作为问路之石。

    “王爷,皇城到了,是不是该下马车了?”

    车外侍卫恭敬的请示着,皇城之内,车马皆停,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不过赵德崇却未下车,掀起帘布,“车中有人受伤,下车多有不便,还是直接进宫。” . .

    听到这命令,驾车的侍卫愣住了,刘延昭也惊了一下,初次相识,这赵德崇竟要为他违反祖制!

    “愣着作甚,受伤的可是救了本王xìng命之人,还不赶紧进宫!”

    见侍卫没有动静,赵德崇的话语中竟隐约了有些怒气,就在那侍卫为难的继续驾车向前时,刘延昭探出了身子,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多谢王爷的恩眷,只是宫中车马禁行,王爷还勿为草民坏了规矩。”

    说罢,忍着痛,跳下了车,“王爷已平安到了皇城,草民也无须在担心刺客,这就先行回去了。”

    “且慢,小王已经唤来御医,待医治一番再离去也不迟!”

    身后赵德崇呼叫了一声,yù下马拦住刘延昭,但被随从给劝住了,“王爷,皇城之中管制森严,带人进入怕是要惹得官家不快,倒不如由属下去打听这位壮士的住处,明rì王爷再登门道谢如何?”

    恼怒的瞪了一眼拦路的步兵司校尉,赵德崇立在了原地不再说话,那校尉讪讪的笑了笑,恰巧这时宫中禁军赶来,他便对赵德崇行礼转身退去。

    “留我一下,来留我一下啊!”

    慢慢的移动着步子,刘延昭心里不断的念着,刚才在马车上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跟着赵德崇混进宫中,但此时已变得不现实。

    难道装晕?

    脑子飞快的转着,从这一小段接触时间来看,赵德崇年少,心地善良,要是他现在晕倒在地,十有仈jiǔ要被他抬进宫中。

    就在刘延昭想要用这笨拙的方法之时,身后有脚步声追来,“请留步,这位壮士,官家传旨召见。”

    赵光义要见他!

    不知是运起还是苦心盘算终于有了作用,刘延昭只觉得被好运给砸中,但却面露惊讶神sè的转过身,“官家要见草民?这位将军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小将还能假传圣意不是?”

    鲜艳的甲胄在身,手中提着刻花扁刀,那年轻的校尉也算是英姿挺拔,作为禁军将领,刘延昭与他身份差距悬殊,但对方今夜救了卫王,以后的事谁也所不清。

    所以,这校尉对刘延昭在言语上课客气了几分,“太医已经进了宫中,官家先召见卫王,所以壮士还是先处理番伤口,也好少些痛楚才是。”

    “多谢将军!”

    进入皇城南门之后,赵德崇率先带人离去,不过再三嘱咐那校尉好生待刘延昭,后者当然是连连应下。

    与赵德崇分开,刘延昭则是跟着那校尉从从一旁往里走去,虽是偏道,但北宋的皇城依旧震撼了他一把。

    夜晚的黑遮不住整座皇宫的璀璨,宫殿楼阁磅礴大气,檐廊蜿蜒,雕木如生,台阶玉石,入波向上,散着莹莹白光。

    整个皇宫,紫气萦绕,气势磅礴。

    一间偏殿内,带路的校尉带人离去,殿中候着的小太监立马将刘延昭引了进去,里面领了皇命的御医则是上前给他检查伤势。

    铁矢还扎在肩头,伤口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箭头处有倒钩,这是刘延昭设计出来制敌的,没想到自己也吃了这苦头。

    即便上了麻沸散之类的药物,但还是有着撕心裂肺之痛,终于,随着肉被撕破的声音,铁矢被拔了出来。

    老御医不禁叹了口气,吩咐一边的药童给刘延昭包扎了伤口,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收拾了复命去了。

    坐在原处,刘延昭心中极为的紧张,担心崔平和蓸山有没有全身而退,也担心赵光义会不会察觉出刺杀中的不妥之处。

    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在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一个满脸chūn风,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只见他扫了刘延昭两眼,声音尖锐刺耳,“是你出手救的卫王?”

    此人如此架势,想必是宫内的总管太监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刘延昭忙起身,恭谦的应着,“回公公的话,正是小人。”

    “恩”,来人轻哼了一声,“长得倒也是一表人才,官家召见,随咱家来吧!”

    心里还未想好说辞,但步子却已经跨了出去,富贵险中求,筹划这么久,能否起到作用,就看今夜了。

    不多时,走到了一座jīng致的宫殿之前,趁着引路的太监进殿通报之时,刘延昭抬首看了一眼,‘垂拱殿’,名字倒也不算新奇。

    “官家召见,进来吧!”

    与那太监道了声谢,对方微微颔首,不作理会,刘延昭深吸了两口气,走进了他费尽心思所想来到的地方。

    殿中没有想象的那般空旷威严,两侧的灯火照亮了整个大殿,高台之上,一个身穿黄袍之人正居高临下。

    没有多看,在离高台还有两丈远时,低首躬身行礼,刘延昭卑谦的说着,“草民刘璟见过官家!”

    像是泥入大海,没有回应,刘延昭只能保持着行礼状,克制内心的快速跳动,不敢将头抬起,好大一会,才听到上方传来带着威严的话语,“免了。”

    “是你救了朕的皇儿?”

    “回官家,卫王是贵人自有天佑,没有草民也定能平安无事。”

    盯着刘延昭,赵光义突然笑了出来,继而面布寒霜,语露杀机,“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两名守在殿外的侍卫应声进入,刘延昭则是吓得冷汗直冒,“官家手下留情,草民有要事禀于官家!”

    “朕与你这宵小之辈有何好说的,直接拖出去!”

    赵光义不容刘延昭辩解,昨夜之事有此人出现,今夜又凭空出现,看似巧合,却疑点多多,更何况还有意去那地方,当然留不得了。

    挣扎中,伤口裂开,刘延昭疼的拳头紧握,“官家,草民真的有要事,是关系刘汉朝廷,还请官家听草民一言!”

    晋阳城,刘汉小国?

    “住手!”

    赵光义一声低喝,那两名侍卫松了手,退到殿外,而刚心落下来的刘延昭顿时觉得背上多了道威压。

    惹着痛,抬起头,此时他才看清高台上人的模样,方脸浓眉,虎目怒睁,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朝着他扑来。

    “你刚才说什么?”

    “官家,晋阳城中出了大事,刘继元的左shè仆马峰作乱,想必已经取而代之了。”

    闻言,赵光义冷着的脸露出一丝惊讶,刘汉小朝廷对于大宋来说,可谓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因为大宋怕的不是那数十座小城,而是晋阳城后的契丹,唯有拿下北汉,才能以雁门关为屏障,阻挡契丹人的铁骑。

    “这又如何?”

    “官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北汉朝廷动荡,真是大宋朝北伐大好时机,只要官家派兵,相信不费吹毫之力便能灭之。”

    赵光义低头沉思起来,不得不说,灭了北汉对他很有吸引力,太祖立国,横扫四方,正可谓开疆辟土,显赫至极。

    同样作为君王,赵光义也需要这般的功勋,为此刘汉必须得除去,太祖连番两次都未能克下,若是他能做到,恰好也能使得一帮旧臣心服口服。

    只是攻下北汉必须要解决它身后主子,契丹的威胁,而且眼前之人的话未必能信,纵使有着巨大的诱惑,赵光义还是想小心谨慎些。

    “朕何以信你所说?”

    ??

第五十六章 发兵

    此话一出,刘延昭明白,赵光义是心动了,每个人,特别是执掌天下的帝王都有着野心,都想着开疆辟土,一统四方,关键是你要怎么激起他的渴望。

    而北汉,无疑是赵光义目前最想得到的。

    “回官家,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小民乃是代州守将刘继业之子,数rì前马峰作乱,从晋阳城逃脱之后便一路赶来,yù将此事告知官家。”

    ..

    刘继业之子?

    听到这,赵光义倒是有些惊讶,怪不得起初觉得他有些眼熟,这时才想起来,不正是像他见过几面的刘继业么?

    刘继业骁勇善战,忠于刘氏,此人是刘继业之子,赵光义不免觉得此中有诈,顿时脸sè又寒了几分。

    “既然你是刘继业之子,又为何来大宋,告知朕此事,难不成想给朕下个圈套!”

    赵光义的冷言让刘延昭暗暗叫苦,千里迢迢,费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设计你这一国之君,那不是吃饱了撑的,若是rì子能够安逸无忧,就算打死他也不会做出这种提着脑袋在腰带上的活。

    “草民不敢,官家恕罪”,行着礼,刘延昭吐了口气,算了豁出去了,要是说服不了赵光义,也别想今后的遛鸟逗狗的rì子了,今天就要交待在此处了。..

    “北汉刘氏气数已尽,而大宋朝却是众望所归,因而无论是为了刘家还是北汉的黎民百姓,草民都没有欺瞒官家的打算,也没有欺瞒官家的胆量。”

    似乎是这句话起了些作用,赵光义那如毒蛇般的目光收了几分,“难道你不怕朕杀了你们?”

    “怕,草民是凡夫俗子,对于生死还没看透,自然是怕的紧,但若是官家能出兵拿下北汉之地,百姓得益,草民就算死也无憾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违心,但场面话在任何时候都不嫌少,赵光义或许相信了刘延昭所说,不过眉头却拧的更紧了。

    “官家可是担心契丹人?”

    此子颇为聪慧,赵光义暗道了句,也不否认,“契丹人终究是我朝发兵北汉的心头大患。”

    “草民在离开晋阳之时,恰遇到马峰派出向契丹求援的使者,便设了个埋伏,将其全部斩杀。草民也私下里算了算时rì,纵使马峰夺了位,要想稳定必须要花个数十天,到那时,契丹人还未有消息到达晋阳,他才会继续派人,其中一耽搁,契丹人就算出兵,也为时已晚。”

    “此言当真!”

    赵光义竟猛的站了起来,一直以来,契丹是拿下北汉的最大障碍,要是没有契丹插手,夺下北汉简直是易如反掌。

    “句句属实,只是官家yù拿下晋阳城,还需趁早发兵,倘若给了契丹人南下的时间,怕是代价会更大。”

    代价会更大,说明还是可以攻破北汉,只不过时机没有现在好,也更能体现刘延昭来报信的价值。

    “就算契丹人还不知情,你能肯定北汉不会拖延到契丹人出兵,你爹可是要归顺于朕?”

    北汉良将已经寥寥无几,能真正杀敌取胜的也就是刘继业了,所以,赵光义要确认刘继业是否真的归顺,这样才能在心中拿出怎样的攻势。

    露出一个苦笑,刘延昭再行一礼,“请官家恕罪,家父并不知刘延昭来了大宋,但草民可以保证说服家父,不动大宋一兵一卒,将代州城拱手奉上。”

    “你以何为保证?”

    自古以来,只有父命子从,子代父,倒是少了些信服,赵光义当然也不会这般轻易的相信。

    “家父忠于刘汉是因报旧主的赏识之恩,现在刘氏一脉已亡,自然是不会与官家为敌,因为他看得比草民清楚百姓的需要,更为重要的是家父不愿为契丹人卖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是官家有所怀疑,草民愿意以项上人头为担保,拿不下代州城,官家便取了草民的xìng命!”

    刘延昭说的很是坚决,赵光义看了他几眼,终究点了点头,“你很不错,要是拿下北汉,朕便封你为将。”

    “草民多谢官家福泽,只是大宋将才济济,俊杰无数,草民自觉不如,所以还请官家恩准,许草民参加科举之试,用胸中所学,跟随官家创出大宋的太平盛世。”

    好小子!

    之前赵光义对刘延昭的是有些好感,但到了现在,却是对他眼界大为欣赏,北汉拿下,大宋所要的便是治世能臣,不得不说这般选择很有眼光,也很有魄力。

    毕竟刘延昭可是将门之后。

    “呵呵”,赵光义竟难得的笑了,“古人是弃笔从戎,而你这将门虎子竟要弃戎从笔,当真是反其道而行。”

    “古人是身处乱世,不得已而为之,而延昭将处太平盛世,戎马俱息,百姓安居乐业,自然要饱读圣贤之书,多行圣人所言之事。”

    “好,说的好,太平盛世,刘延昭,朕应了你,来年科试你若是登第,朕便重用与你!”

    也许是说道了赵光义的心里所想,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与刘延昭又聊了些,最后因身子乏了,才命人将他送出宫去。

    “王继恩,晋阳那边没有消息传来么?”

    守在殿内,知晓刘延昭所说的中年太监当即明白赵光义所指何事,慌张的跪地叩首,“圣主恕罪,rì落之前是有过一道折子送来,只是奴婢以为是寻常之事,加之圣主最近劳累,所以还想明rì呈上。”

    “哼!”

    一声冷哼,吓得王继恩不断的磕头请罪,“你个老匹夫,还不给朕取来,下次再有此事,便直接提着头来见朕!”

    “奴婢谢圣主,奴婢谢圣主……”

    王继恩连连谢恩,弓着身子,口中念道着,退出了殿外,不过除了垂拱殿,眼中立马闪过一丝yīn狠。

    刘家小子,今rì之仇,咱家算是记下了!

    翌rì,刘延昭还在客栈休息,一队人马匆忙而至,来者,他也见过,正是昨夜引他进宫的禁军校尉。

    原来赵光义下了圣旨,宋朝大军兵分三路,即可开始出兵伐汉。

    初闻这消息,刘延昭有些微楞,命令下达之快,就算他也没有想到,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赵光义居然同意他前往代州,说服刘继业。

    单凭这魄力与气度,赵光义能登上皇位,也不只是靠着运气。

    “官家有令,尽快启程,刘公子你看?”在宫中当差,那校尉也听到了风声,自然对刘延昭更加客气了。

    “吴大人说的是,延昭别无他物,可立即出发。”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时不待人,多一些时间,便就多一分先机,因而刘延昭唤来崔平与蓸山,与客栈结了帐,和校尉吴斌一道往代州城而去。

    “王兄,官家发兵了!”

    郡王府,听到消息的赵德芳满是欢喜的朝着凉亭中的赵德昭大步走去,后者忙放下手中的笔墨,“德芳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德芳去拜访皇叔,恰巧听到此消息,便赶来告知王兄了。”

    “看来他是成功。”

    眼中满是复杂之意,赵德昭看着石桌一边摆放的‘渔家傲’,字迹依旧是筋骨飘逸有力,让人难以琢磨,更是难以模仿。

    “恩,刘延昭这个人当真对得起少年俊杰四字,只可惜……”

    赵德芳点首附和,但语中却有着无奈的惋惜,少年俊杰,识时务,这种人,必定会得到高位之人的赏识,与他兄弟二人怕也只能是泛泛相交,做不到推心置腹了。

    凉亭里,两人都没说话,好久,赵德芳转过头,往向北边,“王兄,你说刘延昭这种人在北汉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他会不会已经和玉儿相遇过?”

    玉儿?

    赵德昭脑中闪出那清秀可爱,可又骨子里极为倔强的小丫头,只能连连摇头苦笑,“德芳,北汉已成是非之地,玉儿自小便听你的话,还是快些将她给召回来,也免得受了苦。”??

第五十七章 归宋(一)

    一路疾行,又是负伤颠簸,让刘延昭吃尽了口头,但想到所为能给今后杨家带来命运的转折,也就无了怨言。

    赶路之时,禁军校尉吴斌也和刘延昭相熟了几分,从他口中得知,赵光义已兵分三路突袭北汉,鲁国公曹彬率五万大军走邢州,直逼晋阳城;忠武军节度使,大将党进则是领三万兵马过汾州,也是剑指晋阳。

    那第三路人马呢?

    ..

    对于刘延昭所问,吴斌只是微微摇头不语,因而也无从知晓,但三天之后,过了邢州,继续往北,他可以隐约的猜测出第三路人马在何处。

    北边就是真定府,第三路的兵马肯定是在那里,而这也是赵光义要他马不停蹄赶回的原因。

    真定府对着代州城,刘延昭已经拍了胸脯保证助宋朝拿下代州,并且代州的雁门关是必须得拿下,否者契丹人赶来,走代州倾泻而下,便能瞬间将宋朝拿下的城池给夺回。

    没有了来时的一路盘查,赶起路来自然是快了许多,刘延昭肩头的那块布早已被染成了殷虹,但始终是没有喊过一声痛。

    随行的无论是崔平与蓸山,还是宋朝的禁军,无不对这他心生敬意。

    终于,六天后,刘延昭一行人赶到了真定府,此时真定府中倒是没有邢州那样的厉兵秣马,但也戒备森严,将士皆甲胄在身,看来是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进了城门,待守城军士通报之后,很快一骑飞驰而来,“吴校尉,将军大人已经等候多时,请属下前来。”

    将军大人?

    究竟是哪家将军?邢州与汾州坐镇的曹彬与党进都是战功显赫声名远播的大将,这真定府里坐着的怕也是不简单之人。

    思量着,马蹄声渐渐,却已经将刘延昭带到了府衙前,此刻,这里门前站着的都是手握斧钺的甲士。

    有人带路,毫无阻碍的走了进去,再往内院走时,吴斌以及崔平等人被领到了别处,而刘延昭则是继续跟着前行。

    过了细长檐廊,内院之中,竟有一弯细水,细水之上,一只红木小桥伴着假山而生,此时,一身穿青sè长袍,头发半百之人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将军,人来了。”

    那侍卫走上前,轻声的禀报,后者微微颔首,退去了侍卫,而刘延昭趋步上前,“见过将军。”

    转过身,却是一张冷峻的脸庞,双目半眯但还是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jīng光,整个人犹如一柄长剑,处在小桥流水前,扰了风月之气,却多了铿锵锐利。

    “刘璟?”

    目光在刘延昭身上游走之后,在看到肩头仍包扎的伤口,他停顿了片刻,“老夫听说过你。”

    此言让刘延昭有些难以置信了,对方可是宋朝大将,而他,打实了也就是刘继业之子,撇去后来虚职的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之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长。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疑惑,老者嘴角裂出一丝轻笑,“官家的用意你可明白?”

    对方转换问题当真是快,但刘延昭哪有追问的资格,忙出声回应,“在下明白,当尽全力,不伤了大宋与代州的将士。”

    “好,这也是为何邢州、汾州等地早已出兵,而老夫只是布阵未动的原因,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正午之时代州仍在抵抗,便只有攻城了。”

    “多谢将军,刘延昭谨记在心。”

    说完,老者唤来副将引着刘延昭离去,自个儿则是低首盯着脚下的潺潺细水,不多时,竟露出一个罕见的笑脸。

    出了府衙,那副将直接带着刘延昭往城外疾行,看情形,是要将他送到代州城前。

    就要回代州城了,刘延昭心里突然很是不安,一切都已经按着他计划所实现,但真的能水到渠成?

    这般回去,能不能说服刘继业,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带路的副将面冷如寒霜,刘延昭则是心中有着担忧,因而只有马蹄踏地,一行人默不作声的前行。

    代州城的城墙隐约若见,城墙之下,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甚至还驻扎下了简易营地,那副将有军令在手,因而带着刘延昭三人穿过营地,继而停止脚步,让他自己往前。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心中暗暗念道了一句,深呼吸一口气,刘延昭带着蓸山二人朝着城墙走去。

    “咻咻~!”

    还未走出百米,几只箭矢便迎面扑来,刘延昭当即闪动着身子躲开,“住手,我乃刘延昭,城头的将士勿在shè击!”

    两遍喊完,似乎起了效果,没有箭矢飞来,城头之上也听到脚步之声,很快,一身甲胄的大郎刘延平出现在城墙之上。

    “兄长,我是延昭,还请兄长开个城门让小弟进城!”

    城头之上,大郎盯着刘延昭,手捏着砖石,目光也从刘延昭的身上往后延伸,看着那满地的宋军。

    此刻,大郎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延德借机杀马元,是六弟所嘱咐的,或许马峰造反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如今,刘延昭又从宋军营地中走了出来,当下大郎明了了几分,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兄长,我是延昭,有要事需见爹,兄长赶紧开个成门呀!”

    耳边响着刘延昭焦急的呼唤,大郎脑子里在做着挣扎,五弟和七弟都已经被爹给责罚,闭门家中,即便是宋军来犯,也没有获令参战。

    由此可见,爹是真的怒了,倘若让六弟与爹相见,后果怕是大郎都难以想象。

    “大哥,弟弟今rì所为绝不后悔,而且,我也相信六弟所做都是为了刘家,为了代州的百姓,倘若能重新选择,延德依旧会这般做。”

    那一夜,五郎的话语突然在刘延平的耳中响起,即便是后来的七弟,也是甘心受罚,毫无怨言。

    “六哥做的对,他所付出的比我们每个人都多,延嗣满心敬服。”

    大郎的脸sè飞快的变幻着,罢了,血溶于水,纵使六弟做错了何事,爹也不会真的要了他xìng命。

    想到这,刘延平吩咐麾下放下三个箩筐,城下的刘延昭当即走了进去,随即便被拉到了城头。

    “兄长……”

    “什么都别说”,大郎伸手止住了刘延昭,看着他肩头的伤,沉默了片刻,“你真的要去见爹?”

    “恩。”

    “那好,我带你去。”

    说完,大郎便率先转身朝着一边走去,刘延昭的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让崔平二人回营地,大步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兄弟二人没有说话,看着前方大郎宽厚的身形,落后几步的刘延昭心里少了几分不安,多了些宁静。

    这就是家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为你遮风挡雨。

    营地中没有往昔cāo练时的热闹劲,却多了紧张与匆忙,快到刘继业常在的屋子时,刘延昭唤住了大郎,“大哥,还是让延昭自己进去吧。”

    转过头,盯着刘延昭看了几眼,大郎点了点头,“也好,城头防务还要看管,和爹好好说,不行就低头认个错。”

    与大郎道了声别,刘延昭站在木屋外努力的平息心中又燃起的忐忑,算了,反正躲不过去,难不成还要杀了他这个儿子不成。

    外面的守卫见到刘延昭,眼中有些惊讶,但没有阻拦他,后者对着两名侍卫微笑颔首,继而踏进了屋中。

    里面的布置没有改变,几张简单的桌椅,唯一不同的时多了几幅地形图,上面被标注满了记号。

    听到了声响,正在与王贵商讨战事的刘继业抬起了头,随即只听‘咔嚓’一声,桌边被刘继业给捏碎,木屑飞舞。

    ??

第五十八章 归宋(二)

    “你个孽子,竟然还敢回来!”

    刘继业整张脸都是铁青sè,说道着就要拿起桌上放着的刀,朝着刘延昭扑来。

    那王贵满是惊慌的拉住刘继业,“将军,万万使不得!”

    “别拦着我,我刘继业没有这大逆不道的孽子!”

    喘着粗气,刘继业满目凶相,即便刘延昭早已经想到了此幕,但还是被这气势给吓得愣住了,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小将军,你还是暂且离去,待将军气火消了,再来请个罪!”

    王贵的武艺哪能和刘继业相比,眼看就要拉不住他了,便朝着刘延昭喊去,希望他不要再触怒火。

    可是后者像是没有听到,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爹,孩儿并未觉得做错了何事。”

    “你这畜生!”

    “马峰乱国,野心已生,即便没有孩儿的推波助澜,他也会弑君夺位!”

    “住口!”刀锋插着刘延昭的脸颊划过,带着冷冽的寒意,几缕秀发也随之飞舞。

    “小将军快走!”

    拦不住刘继业,王贵只能挡在刘延昭的身前,满是哀求的让他速速离去。..

    刘延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稍后抽身到王贵的前面,“王叔父,有些事情,延昭是必须得面对的。”

    “王贵你出去,这是命令!”

    刘继业的声音冷的吓人,用出了军令,王贵只能领命,而且清官难断家务事,或许没了他这个外人在,将军会冷静许多。

    “爹,孩儿想听句实话,你是忠于刘汉朝廷还是忠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王贵一走,刘延昭便先发制人的出声问道,而这句话无疑是个没得答案的选择,无论刘继业选哪一个,都证明他做的没错。

    刘继元是马峰所杀,这与他有何关系?刘汉皇室已灭,倘若是要报恩,倒不如投诚宋朝,反戈马峰。

    像是被话给噎到了,刘继业举起的刀杵在那里,竟不知该往哪里放。

    而这时,刘延昭却双膝跪地,语带悲戚,“爹,孩儿知道,所做之事定不能为你所接受,但北汉的百姓需要个稳定的家,需要个太平盛世,而不是每rì都在惶恐中度过,要提防着宋军,也要提防着契丹人。

    刘汉皇室越发的奢靡,这个不用孩儿说,爹也能知道,如此下去,百姓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热。

    而且契丹人视我等为刍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爹,我们是炎黄子孙,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说着,说着,刘延昭竟泪眼婆娑起来,刘继业手中的刀也‘当啷’一声落地,像是整个人被抽去了jīng气,很是无力的靠在桌边。

    “爹,刘汉的气数已尽,我们还是投诚了吧!”

    “嘭……!”

    本是憔悴的刘继业猛的一拳砸在了木桌之上,顿时桌面出现无数的裂痕,“老夫征战沙场几十年,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投诚?亏你是我刘继业的儿子!”

    “爹,孩儿是你所生,也是刘家儿郎,战死沙场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眼下满城百姓的xìng命都系在了爹的身上,还请爹三思啊!”

    像是被击中了肋骨,本还是怒不可交的刘继业听到满城百姓,顿时又歇了火气,说得没错,战火之下,最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他可以为刘汉皇室以命来殉葬,但总不能拉着满城百姓来陪葬。

    余光扫过跪在一边的刘延昭,脸上闪过一丝的挣扎之sè,咬着牙,捡起地上的那柄长刀,又一次的劈了过去。

    只觉得头顶寒风袭来,刘延昭抬首却见刀锋已到了面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竟不知闪躲。

    “住手!”

    一声娇喝,刘延昭只觉得肩头疼痛难忍,他身子便倾飞到左侧,而那刀锋也顺着耳边落下,当的一声,击在砖石之上。

    肩头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涌出,刘延昭疼的直皱眉,急忙赶来的折赛花连赶紧扶起了他,“老爷,你这是要作何,六郎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这孽子终究害了圣上……”

    “这天下大势老爷还不明白么?江山迟早是赵宋的江山,难不成凭老爷的一己之力可以扶起整个溃烂的刘汉社稷?”

    折赛花没有往rì对刘继业的温顺,一边给刘延昭处理着伤口,一边气急败坏的说着,天下任谁执掌,只要百姓有福祉,儿郎们平安无事,她就足够了。

    没有说话,刘继业转身蹒跚的朝里走去,跌坐在椅子上,折赛花则是扶着刘延昭出了军营,往着家中走去。

    “娘,难道你不怪罪孩儿么?”

    路上,刘延昭低声的问着,听到此言,折赛花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的凄凉,“大厦将倾,既无力做砥柱,那便顺天而为,娘都听七郎说了,娘不怪你,你爹也是心中一时接受不了,静一静之后,他会分得清大是大非,只是苦了你了,孩子。”

    即便刘延昭如何的坚强,街道上有着往来的行人,但他的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往下落,有着千言万语,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一声,“娘……”

    回到府中,八妹与在家闭门思过的五郎、七郎都争相过来看刘延昭,一年不见,八妹长大了不少,见到刘延昭便率先扑了上来。

    “六郎走的rì子里,八妹每天都在门口盼着,今rì总算是将你盼来了。”

    略带心疼的在小丫头脸上摸了摸,“小鱼儿,六哥回来了。”

    jīng致的小脸上落着晶莹的泪花,八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刘延昭的怀里。

    安抚了八妹,刘延昭与五郎以及七郎好生交谈了许久,二者听完他在汴京所为在之后,皆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沉重时,管家刘和走了进来,随其一道而来的却是刘延昭多rì不见的罗氏女。

    墨绿的长裙,纤纤玉立,长发半挽,遮不住她那绝世的容颜,只是此刻脸sè有些发白,灵动的眼中微微泛着红。

    “罗家小娘子,六弟的伤势劳你费心了。”

    丢下这一句,五郎拉着七郎离去了,八妹虽有不舍,但还是随着两人往外走去,大半年,罗家姐姐的身影常在府外徘徊,纵使她人还小,但怎能不知其中的情愫?

    “许久不见,小娘子可好?”

    温和的声音亦如往昔,低首轻移莲步的罗氏女愣了片刻,这才抬起头,声如蚊叮的回着,“奴家一切安好,倒是六公子清瘦了几分。”

    四目以对,两人不禁同时移开,生出一丝羞涩,刘延昭这时才发现他刚才改口唤出的一句小娘子,而罗氏女的双颊露出微微红晕。

    稍后,罗氏女很是小心的给他清理了伤口,动作很慢,生怕弄疼了刘延昭,后者也感觉到了那份温柔,烦闷的心中当即涌出一丝宁静安逸。

    “罗大夫最近还好么?”

    “恩。”

    “济chūn坊的生意忙么?”

    “还好。”

    …………

    犹如从前,罗氏女轻声简短的回答刘延昭的所问,有些乏味,但刘延昭却丝毫不觉得,仍旧继续问着。

    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本是简单的事情,罗氏女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白布的结打上之后,眼中竟有些不舍。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阵阵凉爽,刘延昭当即再次夸起罗氏女的医术来,让她很是羞涩,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烟霞,说了几句该注意的事情之后,便低首匆匆的往外走去。

    待罗氏女刚离去之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虽有许久未见,但是刘延昭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

    “排风,你躲那边作甚?”

    声音落下,排风从门旁走了进来,身子仍是单薄,挽起的乌发有些散乱,额头上细细的汗珠还未擦去,手中端着托盘,香气正从散着袅袅轻烟的碗中传来。

    将盛着猪肉粥的碗放在一边的桌上,排风对着刘延昭弯腰施之一礼,“排风见过六公子。”

    “你这丫头,我不过是数月不在,又变得如此拘谨!”

    见她这般,刘延昭不禁板着脸念道了句,排风听后,站在那里,低着小脑袋不发话。

    “罢了,以后莫再如此,否则我可是要生气的。”

    “排风知晓了。”

    轻声的应了一句,见刘延昭要起身,排风赶紧上去搀扶着他,却不是走到桌边吃粥,而是走向那放着汗巾的茶案。

    “又是小花脸,来,自己擦一擦。”

    接过递来的汗巾,眼前的那张脸有些憔悴,但笑容依旧,排风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赶忙将汗巾朝着脸上抹了抹。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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