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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玉倌     相国txt下载     相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归宋 (三)

    心里乱的很,但为了不让排风这小丫头难过,刘延昭还是强忍着将半碗粥喝完。

    之后,八妹来过他的院子,大郎他们也来看了看,可是刘继业终究没有出现,甚至是晚膳时都没有消息。

    晚膳菜肴有些简单,大郎他们回来后又匆匆的走了,只有刘延昭,与府中的妇孺以及被罚在家里的五郎和七郎。

    胡乱的吃了些,刘延昭便放下了手中的筷箸,与折赛花请示,yù上城头,后者闻言,端起的碗放到桌上,未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

    起身与众人到了声别,刘延昭回院中拿出那把点钢枪,自去晋阳的时候,特意将它留了下来,如今再次触摸,心中竟觉它有哀怨之意。

    左手轻抚枪身,口中轻声喃语,“老朋友,或许这次你我得同生共死了。”

    明天正午之前,刘继业还未投降,宋军必须攻城,到时候,身为刘家一子,披甲上阵杀敌是定然的。

    能做的都做了,到最后,该做的也就是人子之道了。

    左手提着长枪,刘延昭大步朝外走去,出了门,却发现五郎和七郎已是戎装在身,靠着马在等着他。

    “诺,六哥。” ..

    七郎一边将缰绳递来,一边自言自语的解释着,“我与五哥也是刘家的儿郎,无论爹做出何种选择,终究依他的话来作数。”

    看来,他两人也想到了,刘延昭点首接过缰绳,将长枪斜插在马鞍边上,跨上马,左手拉住缰绳,双腿夹着马肚,一言不发的率先离去了。

    营地中,刘继业仍是跌坐在屋中,谁都不见,刘延昭三人也被守在屋外的王贵拦了下来。

    “少将军,此刻还是别进去了,有些事情,将军需要自己一人慢慢来想通。”

    王贵跟着刘继业多年,对他的品xìng还是颇为了解,更何况眼前的这三兄弟都与北汉皇室受灭有关,让他们进去,岂不是让将军再次怒火中烧?

    刘延昭三人对望了一眼,转身往营外走去,取来之前的马,直奔宋朝大军压进的东城墙而去。

    城头,大郎正巡视左右,加紧防御着,见到刘延昭等人,眼中一丝惊讶闪过,随即对他们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忙着布防事宜去了。

    登上城头,俯身往下,竟是密密麻麻的火光,夏初的晚风吹的刘延昭心里有些发憷,只能紧紧的握着长枪。

    天亮之时,营地仍没有消息传来,刘延昭的心也越来越凉,盯着城下的眼睛中满是血丝。

    正午还未到,但宋军已经开始擂鼓集结,隆隆的鼓声震撼着城墙上每个人的心头,刘延昭右手猛然抓在那青石墙砖上,浑然没有察觉肩头的伤口再次溢出一片鲜红。

    城下,宋军先锋已做进攻之势,无数的长矛散着幽幽寒光,城头上,大郎与赶来的王贵正不断下着命令,身边的侍卫奔走于各个垛口之间。

    “攻城吧!”

    昨rì与刘延昭相见的老者身穿明光细网甲,手中提着仗八的长矛,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失落。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宋军的鼓声更加轰鸣,做好准备的先锋齐声低喝,顿时露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城头上,羽箭纷纷上弦,脸上虽有惊骇之sè,但是守城的代州将士皆未有退意,哪怕知道接下来是一场胜算寥寥无几的惨战。

    还是功亏一篑,心中突然涌出许多的无奈,刘延昭长枪横过,枪头朝外,谁要从他身前的城墙过去,必定会受到致命一击。

    宋军越来越近,隆隆的脚步声甚至快要盖过了那后方的鼓声,大郎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算着放箭的最佳时机。

    就在他要下命shè击之时,一直未现身的刘继业突然出现在城头,手中的大刀晃着耀眼的寒光,随即当啷一声,插进了城头的砖石之中。

    “都住手!”

    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刘延昭这时才发现他到了城头,转眼望去,只见满是憔悴之意的刘继业。

    整个人那里还有之前的那份自信与刚毅,虽身穿铠甲,头盔却未佩戴,盘起的发髻显得有些凌乱。

    随着刘继业的出现,更准确的说是随着城墙上那柄仍在摇晃着的大刀出现,宋军后方的鼓声顿时变了调,正在前进的先锋人马满是不明所以的往后退去。

    “藏用,这是?”

    在穿明光细网甲老者的一旁,身穿虎肩铠,与他年岁相仿的武将轻声问着。

    “国公,战事结束了。”

    随着两人言语间,城墙之上,满是苍老萧瑟的刘继业忽然面朝南,双膝跪地,头撞在地砖城墙之上,发出清脆咚咚之声。

    一声跪拜,两行清泪。

    守在城头的代州城将士已经明白了将军的选择,一时间众多唏嘘想起,即便是刘延昭也眼睛酸涩,双膝跪地,对着南方那已经没有刘氏的晋阳行着跪拜。

    这一拜不为别的,只因那颗为民的赤胆忠魂。

    良久,寂静无声,刘继业缓缓的立起憔悴的身躯对着大郎摆了摆手。

    后者迟疑了片刻,朝着城下走去,很快,代州城那厚重斑驳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嘶哑的声音。

    城下,宋军发出雷鸣的欢悦之声,而城墙上的代州将士则皆是面如土灰,长矛刀剑落手于地。

    身边的二郎等人眼光复杂的看了看目光呆滞望着城下的刘延昭,随机上前去搀扶身形摇摇yù坠的刘继业。

    城外,伫立在宋军之前的老者冰冷的脸上露出了难见的笑容,犹如chūn风一扫严寒,眼角处的皱纹都因此清晰可见。

    你终究是输给了我。

    “藏用,城门如今大开,其中是否有诈?”

    扭过头,高怀德脸上笑意不减,仲询带兵打仗的本事不下于自己,但却是太谨慎了,而且则也不了解城上那人。

    对刘继业来说,投诚便是投诚了,高怀德很清楚,他不是输不起的人。若不是如此,也不二十多年不在再用那九尺长枪。

    “国公多虑了,这代州城已经是我大宋国土了!”

    大笑着,这位雄风健在的老将率先驱马进城,身边的其它几名将领犹豫片刻,紧随其后。

    “无敌将军,老夫终于和你再次见面啦了!”

    城门内,高怀德驻马止步,望着前方面容苦槁的刘继业。

    或许这是一种炫耀,但对于胜的一方,他有着炫耀的资本。

    脸上一丝抽动,刘继业半晌才应了一句,“刘某已拜,请善待代州将士与百姓。”

    说罢。刘继业便转身意yù离去,却被从马上跳下的高怀德拦住,“继业何需如此,今rì之战胜负早与你我无关,眼下的结局当属最佳,要是硬分个输赢,那便是我们都赢了。

    你保住了满城百姓,而我完成了管家嘱托之事。”

    一席话让本要离去的刘继业停住了脚步,刚从城头下来的刘延昭也有些错颚。

    这宋军将领这般言语是替赵光义收买人心,还是单纯的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

    “不管怎么说,我刘继业败了,再次败在高家人手中。”

    说完,不再停留,在二郎和三郎的搀扶下离去。

    高家,此人竟是高怀德,刘延昭一阵震惊,怪不得他不在汴京,原来早就到了真东定府,那赵光义岂不是早就在打北汉注意了?

    ??

第六十章 富贵生死皆命缘

    高怀德遵守着之前所说,约束着宋军的将士所行,似乎也对刘继业很是放心,未缴了代州兵将的械,也未将他们看管起来,只是留下一部分的兵士接管了代州城的军营与城门等,剩下的宋军则是继续向南,看来孤木难支的晋阳城很快便要轰然倒下。

    从城头下来,刘延昭脑中还在想着刚才高怀德所说,赵光义竟然封了刘继业为环卫官为左领军卫大将军,河东三交口都部署副署,领郑州防御使。 . .

    如此多的官衔,在宋朝时不为稀奇,但河东三交口都部署副署,他虽未明白权限有多大,但刘延昭明白,历史上刘继业没有这个官衔,这很有可能是他这蝴蝶效应所带来的。

    更让他所意外的是高怀德身边年岁相当之人,竟然是潘美,也就是现在赵光义所命的河东三交口都部。

    见到潘美,刘延昭下意识的多大量了几眼,这个后世众多传说中害死刘继业的凶手并不是yīn险狡诈之相,反而面相温和,很有儒将之风。

    可碍于心中的yīn影,对潘美生不出好感,心中更多的是提防,历史或许会因他而改变,但究竟会改变多少,刘延昭仍是没有底。

    街道上,人迹少的可怜,满城皆是悲怆之意,或许,还要段时间,代州的百姓才能从换了朝代的凄凉中缓过神来。 . .

    偶尔,一支宋军队伍经过,却没有人在意刘延昭这身形憔悴,步履蹒跚之人,就这样,怀着不知是喜,还是伤感的心情,慢慢的往府中走去。

    爹现在该是怎样了?

    越接近刘府,刘延昭心情便越发的复杂,步子也不知怎的,越迈越小,终于走到了门前,朱门紧阖,铜环亦无声。

    站在门前,刘延昭的双脚迈不出了,想要伸手敲门,但终究抬不起手臂,一时间,竟愣在了门外。

    “哒哒~!”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让刘延昭回过神来,须臾,便看到二郎打马慌忙而来。

    爹刚才由五郎送回府,二郎等人帮着大郎在处理营队事宜,眼下匆匆赶回来,肯定是营里出了事情。

    想到这,刘延昭当即上前,“二郎,是不是出了乱子?”

    “常磊带着建雄军一万余人出了雁门关,往北而去了!”

    常磊?

    听到这名字,刘延昭脑中闪出了那一心为北汉的血xìng汉子,曾经两人也算是至交,从今往后,怕是要反目成仇了。

    跟着二郎进了家门,书房门前,进去又很快出来的二郎眉间拧成了一团,“六弟,你还是先回院子去吧,爹现在不想有人打扰他,就连建雄军的事情也放任不管了。”

    二郎匆匆的回营去了,刘延昭在书房前踟蹰了许久,终究没有勇气踏步上前,幽幽的叹了口气,往他的小院走去。

    府里别平时冷清多了,本就不多的仆人更加的看不到人影,刘延昭慢步走回院子,却见到台阶上坐着个瘦小的身影。

    小丫头的脸上有着落寞,也有着想不清的疑惑。

    “鱼儿,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坐在八妹的身边,刘延昭低声的问着,后者这时才回过神,罕见的轻叹一声,“六哥,代州城真的是你弄丢的么?”

    八妹虽小,但却很聪慧,代州归宋,没有人与她说道,但如此多的异常之举,也是让刘延琪明白了所发生之事。

    听着八妹语中的痛楚,刘延昭盯着脚边台阶上的数道裂缝,此刻,那里正有几根青草伸出一缕青sè。

    “鱼儿,你觉得六哥做错了么?”

    “不知道”,八妹小手拖着下巴,摇了摇头,“鱼儿真的不知道,五哥和七哥赞同六哥,大哥、二哥和三哥没有说话,但鱼儿能看出他们也不反对,但是爹为何这般的生气,甚至是很伤心?”

    见小丫头生出的那副与年岁不相符合的惆怅和忧郁,刘延昭将其拥入怀中,抚着她的额头,“有些时候,正确的事情,也是不能被所有人欢喜着接受的……”

    rì落时,府上来了两三人,刘延昭没有看到来者,他们是直接去了书房,这样一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高怀德与杨家有旧,此时,他出面,比谁更适合,或许能说服刘继业早rì走出心中的牢笼。

    南方,不知何时生出了红艳之sè,与晚霞映在一起,是的天地之间尽是一抹妖异的鲜红。

    那应该是战火吧?

    晚膳,仍是有些简单,刘延昭随意的吃了点,便径直的回了院子,一股忐忑与难安让他静不下心来,哪怕是书中拿着论语,也半句看不下去。

    夜幕之下,刘府安静的有些异常,高怀德几人何时离去,刘延昭也不知晓,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本书卷,真想有一种去书房,继续面对一番怒火的冲动。

    但刘延昭最终还是坐在了椅子上,就这样干坐了一夜。

    天微亮,桌边的油灯也燃到了尽头,灯油耗尽,灯芯吱吱作响,眼睛很是酸楚,头也胀痛的厉害。

    起身之时,肩头上还有隐隐的痛,这倒让脑袋有些昏的刘延昭清醒了几分,推门往外,晨风丝丝拂面,天刚破晓,一片寂静。

    也就在这时,院门口,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仔细看去,竟是满面沧桑,眼睛红肿的刘继业。

    一夜未见,却又老了几分。

    疾走几步上前,刘延昭用完好的左臂行了礼,“爹……”

    没有言语,耳边静谧,为有清风微鸣之声,而他只能低着首,不敢再看刘继业。

    “昨天,晋阳城破了。”

    沉默之后,略带凄怆的声音响起,浓郁的哀伤之意顿时散在了霞光初散的清晨小院。

    “马峰**于宫中,而后整座皇城皆被大火烧毁……”

    说到这,刘继业停顿了下来,似乎要将波动的情绪平复,几记粗重的呼吸之后,再次说道,“他说,本来宋君是想烧去整座晋阳城,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

    “我打算接受宋朝的官职,毕竟代州的百姓需要我来保护,即便圣上已经不在了,那份使命永远都不会消失。”

    刘延昭仍是低着头,虽然听到爹说要归顺宋朝,但心里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说话的语气太怪了,自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

    这情形,犹如两个同辈之人在交谈,哪里有父子之别?

    刘继业却像是没有在意他脸上的怪异,断断续续的说着宋朝对他的任命,说着今后的打算,直到最后,才语锋一转,“今后,你便离府去吧,富贵生死,皆看你的命缘了。”

    富贵生死,皆命缘?

    此言一出,刘延昭顿时面如死灰,这分明是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虽然此事之后,心中一直有着愧疚,已经做好被痛骂的准备,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爹……”

    口中惊呼,后者却不做言语的转身离去,决定已下,自然是不会再做改变,因而纵使刘延昭怎般的伤心yù绝,他也不会回首。

    身后,带着些许泪音呼声有些遥不可闻,刘继业的脸上没了刚才的冷漠,扬起微酸的虎目,盯着还在散着黑烟的南方。

    你做的不错,但为父也有着自己的忠义,既然下不了手,那还是断了这父子关系,断了难平的心魔,也断了缚你高飞的牢笼。

第六十一章 一人一车远相离

    天终于亮了,府中的下人也发现门口‘刘府’的牌匾已被砸裂,散落在地,木屑撒了一片。

    老管家刘和匆忙的去与夫人禀报此事,刚踏进屋中,却见夫人低首独自哭泣,几位公子与少夫人皆是面容黯淡,小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种场景,作为府中的老人,刘和还是首次遇见,心中竟生出了一丝紧张,但说明了牌匾被砸之事后,坐在一旁冷脸的刘继业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去换个门匾,以后,府中皆是杨姓了。” ..

    刘和闻言,愣了稍许,随即才明白过来,作为老随从,他明白刘继业的xìng子,因而也不敢多说,只是领命退了下去。

    后院中,刘延昭只觉得满腹委屈,费尽千心万,算计了千步万步,终究还是算漏了。

    就算现在改回了杨姓又如何?爹的官职比以前大了又怎样?赵光义对杨家更加赏识了又与他何干?

    他已经不在是杨家的人了。

    左手提着点钢枪,身后是一个大包袱,装着为数不多的衣裳和桌子上放着的书籍,看着这他待过的小院,杨延昭只觉得鼻子发酸。

    此刻娘她们应该是哭的厉害了,但也改变不了那断绝情谊的决心,即改变不了,倒不如避去再见时的相拥而泣。 ..

    留下一封书信,杨延昭努力的闭着眼睛,将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抑制了回去,继而迈着步子,往着府中的后门走去。

    出了这不常走的后门,便是一条静僻的小胡同,杨延昭在后门前,不知在回想什么,待听到有喧闹吵杂声传来,这才收敛了哀伤了情绪,yù往前走去。

    既被逐出家门,他可不想被人所瞧见,走也是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鄙夷之sè,没有唏嘘声,更不要有哭声。

    “六公子,等等……”

    木门开启,排风的小身影跃了出来,朝着杨延昭追去,破旧的衣裳依旧是干净整洁,只是身后多了个小包裹。

    “排风,你这是?”

    转过身,杨延昭见排风这般模样,当即有些愣住了。

    “六公子,排风想跟你一起走,娘亲也说了,公子身边需要个人来照顾。”

    排风的跟来,让杨延昭很是意外,也感觉悲戚的心中多了丝暖sè,在他发愣之时,小女孩儿上前,想要取下他的包袱。

    包袱中多为书卷,杨延昭哪里能让排风瘦小的身子背负,但又坳不过,只得将提着的点钢枪给她拿着。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人,背着一大一小的包袱,缓缓的往着小巷子里走去。

    “什么!六郎他走了!”

    泪水涟涟的折赛花听着下人的禀报,当即惊的站了起来,也不顾一旁黑着脸的刘继业,大步往外走去,“赶紧找去,定要找出六郎去了何处!”

    “够了!”

    在大郎等人要依命外出寻杨延昭时,耳边怒声传来,却见爹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将桌子给击碎,“都不许找,若是不从,一并逐出家门!”

    说完,杨业便甩着袖子离去,大郎几兄弟面面相觑,心中极是为难,而折赛花则是搂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八妹再次抽泣起来。

    代州城,宋军接管了城门,但没有限制往来之人,几经盘查之后,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的朝着西边驶去。

    车厢中,排风坐在一边,盯着正在闭目的杨延昭,小手紧紧抱着她那白sè提着几朵绿sè小花的包袱。

    现在,排风宁愿丢了自己的xìng命,也不愿这破旧的包袱有所差错,因为这里面有多的银子,她这一辈,都没有听过如此多的银子。

    六公子只是去了一趟变得气派多的兰桂斋,便有了银钱与这马车,排风虽不懂公子与那兰桂斋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不说,做侍女的自然也不能开口询问。

    可是为何公子将这些银子都交由给她保管?排风有些想不明白,她的心一直在噗通着,生怕遗失了一二。

    “排风?”

    在排风出神之时,一声轻唤传来,使得她立马收了胡乱的思绪,“在,六公子。”

    “以后不要唤我六公子了,你我兄妹相待,相依为命。”

    沉默了片刻,排风将头微微低下,声音低不可闻,“是,公子。”

    叹了口气,杨延昭也不再多说,继续闭上眼睛,车厢中,又开始安静下来。

    六天后,府州城。

    下了马车,给了锭碎银与车夫,杨延昭便带着排风顺着街道一边慢步而行,几rì来的调养,肩头的伤也好了差不多,终于可以不再受疼痛困扰。

    排风本yù继续抱着那小包袱,却因杨延昭一句太过在意招贼惦记显得更加的手无足措,结果在后者的帮助下,将包袱反系在了胸前,不过小身板还是蹙着,隐约的护着那包袱。

    默不作声的跟着杨延昭身后,排风jǐng惕的看着往来之客,虽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只是紧紧的随在其身边。

    穿过几条街,一座比先前刘府还要气派几分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排风认识上面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折府’。

    就是这里了,再来折府,杨延昭颇有感慨,去年,单骑而来是为了给杨家谋后路,而今rì,再至于此,物是人非,他已被逐出家门。

    愣了几分,杨延昭不禁苦笑,随即朝着门前走去,“几位大哥,不知折大人可在府中?”

    “我家将军不在府里,不过校尉大人刚陪老太君上香回来。”

    杨延昭背着包袱,带着随从,有落魄之相,但手中的点钢枪更不像普通之物,因而守门的侍卫长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将他给轰走,以免得罪了与将军大人有旧之人。

    “还劳烦给折校尉通报一声,代州杨延昭求见。”

    听到代州,那四个守卫皆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接而一人开门进府,没多久,一身黑sè束装的折御卿便出现在门前。

    “没想到真的是你来了,还以为我听错了。”

    折御卿见到见到杨延昭明显有些惊讶,但看到其身后背着包袱,心中更加疑惑,代州城此刻可是战火刚熄,刘继业可刚投诚,这刘家子怎么就跑到府州来了?

    “见过舅父,延昭此刻已是无家之人,因而此叨唠舅父。”

    无家之人?

    聪慧的折御卿立马想起了去年之事,那时,杨延昭毅然前往晋阳城,他与兄长也担心了几分,前些rì子,听到马峰作乱,宋军雷霆袭击北汉,二人这时才知道那个如同痴人说梦的计划成功了。

    这本是好事一件,只是他遇上了个榆木脑子的爹,折御卿暗自叹了口气,忙将杨延昭二人带进府中。

    寻了两间厢房,暂时将他们安顿下,杨延昭刚将东西放下,却有个丫鬟寻了过来,说老太君请他过去。

    “娘亲这几天心思全都放在了代州那边,等下见到她老人家,别说些伤心神的事情。”

    与折御卿同行时,他在一旁嘱咐着,杨延昭听后,自然连连点头,老人家思女心切,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杨折二家同朝为臣,可以见到rì夜思念的女儿,心中怕是欢喜的很,他这逐离家门之事当然不能提及。

    进了房门,折老太君的jīng神似乎别外的好,将杨延昭唤到身前,满是笑容的问着事情,后者自然是小心作答,老太君更加的开心。

    “六郎,是不是雨娘特意让你过劳告诉老身这些事情?是不是过些rì子雨娘便会回来坐坐了?”

    “恩,老祖母,娘亲她也是对您挂念的很,过些时rì等手上的事情忙完,定然会来与老祖母相见。”

    “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折老太君脸上露出的欢喜,守在一边的折御卿眉头不知何时紧了起来,撇着嘴,眼中有着为难之sè。

    一阵交谈中,尽是欢笑之语,折老太君将杨延昭的到来当做送消息,而后者也乐于顺着老太君的意思来应着话。

    ??

    ??

第六十二章 金戈不再

    “看来你不能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出了折老太君的屋子,走到凉亭之处,折御卿沉默了许久,接而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

    “恩,延昭明白,说实话,来府上也是想借舅父之手,寻个合适的院子。”

    在折府待了久了,刚才那番话自然就露出了马脚,老太太不是愚笨之人,很有可能便明白过来,至于娘什么时候来府州杨延昭不是很明白,但他离府后,折老太君至少心中还有分期盼。..

    听了杨延昭的话,折御卿暗自的点了点头,与聪明人交谈,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遂应了杨延昭的请求,“这事情倒是不难,只是你rì后有何打算?”

    “还未想好,先安顿下来再说,毕竟还得过rì子。”

    杨延昭说的很随意,但折御卿看出他眉宇间的痛楚,不禁心生惋惜,“难道不愿再进入行伍?”

    说完之后,折御卿顿时又觉得不妥,杨延昭虽被杨业所弃,但无论谋略还是勇猛都是常人难以匹敌,府州城的营地能容下他么?

    那身的孤傲,哪怕是跌落谷底,依然毫无退减。

    杨延昭没有回答,折御卿也没有再问,只是唤来一个小厮,将书房的棋盘取来,摆好棋,对着杨延昭做了请。..

    索xìng也无事,恰好心里也憋的慌,既然没地方可发泄,杀上几局,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落子,杀意即现。

    对面坐着的折御卿不禁眯起了眼睛,本yù划出棋子的手又收了回来,调动着别处,做起防守之势。

    rì暮西斜,余晖撒在凉亭尖顶之上,折出几道彩sè的光晕。

    棋盘上,所生的棋子并不多,但杀意仍是布满全局,思量再三的折御卿停下了想要移动的手。

    “此局却是我输了,想来你也舒服了几分。”

    收了子,之前还笼罩在杨延昭周身的杀气也随之消散,起身恭敬了行了一礼,“多谢舅父。”

    摆棋对弈,以棋来泄他心中的恨意,虽然杨延昭曾经对折御卿也算有礼,但毕竟年岁相仿,也只是寻常的客气罢了,直到今rì才真心的生出敬意。

    后者笑着将棋盘收好,望了望快要坠下西山的残阳,“兄长也该回来了,晚膳也该准备好。”

    如折御卿所说,折御勋是很快就回来了,见到了杨延昭免不了要惊奇几分,当得知他来此的缘由之后,便直接要将城东一座空下的宅院送给杨延昭。

    “兄长,城东老宅虽已经空下,但娘亲偶尔还会去看上一看,到时候只怕会……”折御卿在一旁低声的说着,“倒不如在城中另寻个院子,不知兄长以为?”

    “便依了晗之。”

    晚膳较为丰富,折老太君欢喜的劲儿还未退去,比平常还多喝了半碗的莲子银耳粥,见这模样,折御勋兄弟二人不禁心中暗叹。

    也许是该修书一封到代州了,如今同朝为官,雨娘回来也并无大碍才是。

    吃过饭,折老太君去诵经了,杨延昭则是跟了折御勋兄弟去了书房,油灯燃起的黄晕伴着清茶升起的淡淡雾气,若不是心中郁积着烦闷,眼前倒是一副宁静的场所。

    “前两rì,契丹人南下,却在代州城前吃了瘪。”

    折御勋抿了一口茶香淡淡的说着,杨延昭听后表情并无多大的变化,契丹人收到消息后已经为时已晚,失了先机。

    而代州城有刘继业与大批的宋军,肯定不能轻易拿下,持久战,只要不是白痴都明白对于契丹人极为不利。

    所以,撤兵将是最好的选择。

    “听晗之说你没有从军的打算?”

    折御勋不慌不慢的又问出一句,这次杨延昭脸上闪过一丝的失落,哪怕他早就想好了弃武从文,但眼下的场景却是他所未想到的。

    “延昭有一事想求教舅父,不知今年的科试何时举行?”

    科试?

    折御卿瞪大了眼睛盯着杨延昭,折御勋眼中也满是震惊,直到杨延昭再次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但折御勋还是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到一边,罕见的低沉着声音,“你是说你要去参加科举考试?”

    一个带兵打仗之人竟然要放下手中刀枪,放下热血澎湃的沙场,捧着让人头疼的书卷,难不成是受了刺激,要与杨家彻底划清界线?

    “舅父,延昭不是一时糊涂,我已经想清了,经过此事,金戈铁马,醉卧沙场的心思突然间淡去了,现在只想从书中博个功名,哪怕不能,也只愿做个小院的捧卷闲人。”

    折御勋的虎目一直盯着杨延昭,许久,才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有了决计,那老夫便不再勉强,今岁的解试得入秋,若是能中,明年chūn便可以往汴京参加省试,之后,官家召见,那便是殿试了。”

    “多谢舅父。”

    之后,三人并未聊些什么,只是折御勋与杨延昭手谈了一局,也许是下午的对弈让后者心中的怨念去除了不少,虽然依旧是棋势凌厉,但内敛了几分。

    屋中无风,灯火却余光摇曳。

    “这局再下下去,怕是要到天亮也不会有个结果,依我看,还是平局算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折御卿的话让折御勋不满的瞪了瞪眼,但不得不认为他所说极为在理,当下朝着杨延昭望去。

    “小舅父说的对,这局到了此境地,确实分不出胜负,延昭吃不了舅父的帅旗,而舅父也拔不掉延昭的将营,也只能是平手定局了。”

    折御勋捋了捋下巴的短须,眼光再次扫过棋盘,“那便是如此吧!”

    丢下棋子,书房中恰好传来屋外打更的声音,清脆的木击声倒是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的清晰。

    不知不觉,竟是三更天了。

    折御勋也不与杨延昭继续说道,让侯在书房外的小厮送他回房,自己则是盯着摇晃的灯火之上。

    “兄长,难道真的就这样看他走上科举这条路?”

    折御卿小声的询问着,白天之时,杨延昭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当他是被杨家所伤,暂不做行伍的打算,谁知竟是铁心,要放弃马上功名。

    低幽的轻叹,折御勋收回他的目光,折御卿的意思他懂,虽然与杨延昭接触不多,但晋阳城的事情他大致能猜到几分,宋军北袭也是他一手策划。

    这样的人,天生便是良将奇才!

    如今他要远离疆场,作为惜才之人,折御勋理应劝阻才是,但不知为何,脑中竟没有这样的打算。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刚才那棋盘之上,许久,才回过神,“或许,这条路他会走得更好……”

    听到这句话,折御卿年轻的脸上不禁露出思索之sè,似乎要将兄长的话给好生的琢磨个透。

    还未走近屋子,便见房中灯还亮着,坐在桌边的瘦小身影映在了窗纸之上,杨延昭心里莫名的暖了几分。

    不管如何,有盏深夜为你而燃的灯,有个为你守候的人,总会有种家的温馨感觉油然而生。

    轻手的推开门,声音还是弄醒了正在打盹的排风,只见她赶忙的站了起来,“公子,你回来了。”

    茶水已经凉了,杨延昭还是到了杯,灌了一大口,对着排风笑着道,“恩,天sè已晚,倒是让你等的久了,这些天赶路劳累了,回屋歇息去吧。”

    接下来的两rì,杨延昭便在折府与老太君聊聊天,唠唠嗑,老人家像是对代州的事情极有兴趣,总是乐此不疲的听着或问着。

    闲暇来的时候,将包裹中带着的书卷拿出,科举虽说在秋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奈不住涉及内容之多,且不谈进士科,单单的诸科便让杨延昭很是吃力。

    诗、赋、论策、贴经、墨义。

    这些对他来说都有些陌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状元郎,到现在却感觉压力极大,总不能真的如之前所说,在小院潦倒一生的过着。

    没了将军府,富家公子的rì子化为了乌有,因而杨延昭必须得对科试全力以赴,虽说手中的书本不全,但至少有几卷经书,因而得争分夺秒的开始准备了。

    三rì后,杨延昭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书卷,晒太阳时,折御卿悄然走进,“城东有家小院还算不错,临着小二河,景sè也有些雅致。”

    听到这,杨延昭合起书,眼睛眯着望向已挂到正空的太阳,“恩,多谢舅父,延昭收拾一番便过去安家了。”

    唤来排风,让她拾掇东西,杨延昭则是朝着后院走去,走了,也该和折老太君道个别,几天下来,这个热心肠的老太太让他心中的苦闷减去了许多。

    折氏的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的立着,折老太君眼圈发红,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久久的不肯松手。

    “六郎,记得早些和你娘来看看老身。”

    杨延昭心中有些酸楚,但还是笑着脸应了下来,做了允诺之后,登上马车,排风则是抱着她的小包袱紧随其后。

    车厢中,一只大包袱放在一边,排风找了个地坐了下来,手中仍是紧紧的抓着那小包袱。

    耳中,一声凄凉的叹息声传来,掀开左侧的帘布,杨延昭看见折老太君正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府中走去。

    发已白,身渐老,只是挂记的人在何处?

    或许这几天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有些时候,短暂的欢喜也是让人那般的难以拒绝。

第六十三章院虽小 终是家

    车夫轻喝一声,车轮慢慢碾动,马车晃悠悠的朝前行去,穿过那喧闹的几条大街,最终在弯弯细水深处的一间小院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车稳稳的停下,车夫恭敬的说着,双目紧阖的杨延昭睁开了眼,拿起大包袱,跳下车,将绑在马车一边的点钢枪取下。

    “有劳了。”

    那车夫嘴中说着不敢,接着将马车往前行去,青砖的路面不宽,唯有到前方转弯处,绕个圈子才能回去。..

    杨延昭则是立在原处,打量着眼前的小院,木门有些破旧,甚至可以看到转轴处泛出的木屑,围墙也不深,一抹正在吐芯的桃花不甘寂寞的伸了出来。

    几只黄sè带着黑的鸭子恰巧从他身后的河水中游过,舒适的用嘴插着身子,不时的还嘎嘎的欢叫着。

    “chūn江水暖,小宅新红。”

    好兆头,杨延昭笑了一句,推门而入,身后的排风回头看了看鸭子,又看了看小院,眼中满是不解。

    公子这两句说的好没道理,一条小河,又哪里是江水了?几枝桃花也只是粉红sè,哪里是能算作新红?

    不过小丫头的疑惑也是一闪而过,因为进入院子的杨延昭呼声传来,“排风,将包袱放下,收拾咱们的家了。”..

    两个时辰后,杨延昭满意的坐在小院中,摇晃着屁股下的躺椅,宅子不错,东西齐全,折御卿也费了些心,只是在布置上让他不怎么喜欢,因而才动手重新收拾了一遭。

    如今,总算是看的顺眼了。

    袅袅的炊烟开始升起,要rì落了,自然是生火做饭了,排风那瘦小的身影在炤房中忙碌中,也幸好折御卿想的周全,给他们米和菜也备上了些。

    “排风,到底要不要本公子出手?”

    桌边的茶水已经快要见底了,杨延昭不禁对着炤房又叫了一声,委实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肚子确实饿了,总不能用水来填饱。

    还是没有回音,让杨延昭不得苦笑起来,抄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君子远离庖厨,没想到小丫头也懂这些道理,之前他便是被这一句话给呛了出来的。

    在杨延昭将手中的书看完一卷时,夜sè已经完全的撒开了,耳边也终于听到排风唤他吃饭的声音,忙大喜的将书扔到一边,冲到屋中去。

    一盏油灯燃着,桌上几盘小菜摆着,只是模样看上去有些寒碜,杨延昭看了眼低头站在桌旁,衣服上沾满灰土的排风,当即猜到了些事情。

    这些天,两人虽是相伴生活,但来府州的途中吃食是银子买的,到了折府,更不用为吃花心思了。

    看着小姑娘局促不安的模样,杨延昭笑着端起饭碗,拿起筷箸,夹着盘中的菜,大口的吃着,“真是不错,没想到排风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让一直低着头的排风悄悄的抬起了首,脸上很是惊讶,但看着盘中的菜越来越少,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诺,将脸上的灰擦一擦,像只小灰猫似的”,杨延昭一边吃着菜,一边从怀中掏出个手绢递了过去,待排风将脸擦拭之后,有些意犹未尽的将空碗摆了摆,“应该还能吃点,不过俗话说,饭有七分饱,酒有八分醉,还是算了吧!”

    将手中的碗丢下,杨延昭看着桌上已被横扫一空的盘子,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你看,这些都被我吃光了,只剩下白饭了,要不本公子给你露一手?”

    说着,不管排风的反对,杨延昭哼着小曲往炤房走去,不多时,一碗金黄sè的炒饭端了出来。

    蛋炒饭,他最拿手的东西之一,这可养活了无数的懒惰之人。

    看着排风露出的惊讶神sè,杨延昭将手中的油渍在桌子上擦了擦,转身走向隔壁新开辟的书房,深藏着功与名。

    看着那碗金黄sè的蛋炒饭,扑鼻的香味让排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当即吃上了两口,顿时觉得满口香味。

    这是公子做的么?

    娘亲说过,君子远离庖厨,虽然公子以前不读书,但也是个顶天立地之人,肯定不会做菜之类的事情,但这炒饭又是何时学会的?

    带着疑惑,排风又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炤台边上还有半盘青菜,因为她炒多了,又不敢吱声,所以放在角落里,用东西盖上了。

    看来公子并不讨厌她的手艺,想到这,排风赶忙小跑进炤房将那半盘青菜端了出来,既然公子喜欢,就不能浪费了,可以留着明rì再吃。

    想到杨延昭刚才吃的模样,排风不禁自己尝了一块,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做菜,照着娘亲平rì做的,现在公子合公子的胃口,那味道想来应该不错的。

    “啊呸!”

    可是青菜刚进了嘴,排风脸sè立马扭曲了,当即吐了出来,那苦咸的味道让她口中蛋炒饭的香味都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什么味!

    小脸苦着,随即望向桌上已经全部消灭殆尽的盘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在书房中眉头紧皱的杨延昭自然都不知晓,此刻,他正苦恼的很,身前的桌上摊着策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让他看得眼睛有些花了。

    考状元竟也是这般的难,叹了口气,将笔放在撅起的上嘴唇与鼻子间,继续的看起来,世间与他做同样登科及第梦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些人从小便是熟读诗书,与他们比,杨延昭占不得半点的便宜。

    若要再算上那些聪慧过人的神童半仙什么的,他在天资上也略逊几分,想到这些,还有什么好怨念的?

    心情平复之后,杨延昭双目聚jīng会神的盯着策论,不时的将笔取下,沾着墨汁在一侧的白宣纸上快速的写着。

    一道瘦小的身影在屋外徘徊着,放下笔,走上前,却见是端着茶水的排风。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接过茶水,是那种苦茶,浓郁的茶味让杨延昭不自觉的嗅了嗅鼻子,这是他前两天特意吩咐排风买来的。

    苦茶去疲倦,已是时不待我,自然是要争分夺秒。

    “公子,那……”

    排风声音有些轻,但却又止不住不语,因为杨延昭已经坐到了书案前,继续蹙眉看起书卷来。

    悄悄的将木门给关上,排风在门外望着灯火跳动映出正在奋笔疾书的那道身影,大眼明亮的闪着。

    转身走到炤房,看着一旁放着的蔬菜瓜果之类,小丫头脸sè蹙成了一团,在代州城之时,她拿手的可是将火烧的恰到好处,这做菜的本事却少之又少。

    之前,学着娘亲,在菜中放着调料,原以为做菜是简单的活,但排风尝了自己所做的青菜后,才知道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公子是怎样将那几盘菜全部吃完的?想到这,排风心中很是感动,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做出好菜来。

    可是随即排风的小脑袋又头疼了,对于做菜,她也只是见过娘与几位婶娘轻易的便能做出美味,如今自个儿掌勺才发现这也没有那般的信手拈来。

    满脸的愁苦之sè,排风很是抑郁,若是再练不会烧菜,以后公子在家吃些什么?总不能让公子亲自来下厨,这可是绝对不行之事。

    暗自的摇了摇头,但脑中随即想到晚上吃的蛋炒饭,那香气仿佛又在排风的舌尖缠绕上了。

    “公子的炒饭比娘做的都可口几分。”

    排风轻声叹着,要是她也会这本事该有多好?

    屋外,隔壁的暗黄灯光亮着,淡淡的香气传来,让正在发愁的排风突然双眼发亮,忙转过身子往着院子外小跑而去。

    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犹豫了许久,站在一扇木门前,终于伸出了小手在上面轻轻的扣了起来。

    院内询问传来,不多时,一个面容祥和的妇人开门走了出来。

    见到排风这清秀可人的小女孩,这妇人显然有些吃惊,而后者扭捏的说出来意之后,那妇人露出善意的笑容,让过身子,将排风迎进了院子。

    不算明亮的炤房中,多了条小身影,一边帮着往炤中添加柴火,一边很是认真的看着妇人做着家常菜肴。

    月垂正空,夜也越发的寂静,书房中,杨延昭感觉头有些晕,挤了挤闭着的眼睛,但还是无法提起神来,模糊中趴着睡的桌上爬起来,那写了不少字的宣纸上却是因手中握着的笔划过,映出一团污渍。

    许久,灯火轻摇,杨延昭抬起清醒了几分的脑袋,看着书案上的纸张,不禁面露笑意。

    怪不得嘴边有些凉,原来这习惯也延续了。

    将这张纸收起丢入到身边脚下的小篓子中,此刻,天已经大亮,屋中的油灯摇晃着,眼看就要灭了,不过晨光通过窗纸,照入到小书房中,不觉得明亮了几分。

    伸了个懒腰,杨延昭走到小院中,有些天没有练武了,今后也极有可能不再与行伍有瓜葛,但保命的本事,始终还是不能落下。

    一套拳打下来,脸颊上已有了细微的汗珠,顿时觉得jīng神气爽,只是这时还不见排风,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第六十四章 邻家一陋室

    或许是这些rì子累坏了,想到了小丫头当初毅然决然的随他离开代州,杨延昭心中闪出一些不忍。

    蹲在在门前的小河边,好生的洗了把脸,抬起头,微风吹起粼粼细波,泛着朝阳洒下的金sè,煞是好看。

    小河的另一边,几家妇人已经开始洗着衣物,棒槌敲着湿透的衣服,使得敲打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不觉中,炊烟升起,四周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孩子哭啼声,丈夫唤妻子之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姑娘的欢笑,临河的小道上也来往走着或背着布包的士子打扮之人,或担着担子的走贩。..

    一rì之计在于晨,而清晨便这样不约而同的开始了。

    “公子,你怎么蹲在了这台阶上?”

    转过头,只见排风小脸有些疲惫的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端着个盘儿,淡淡的香气从其中传来。

    将汗巾挤干,仍在肩膀上,杨延昭跳到排风的身边,“还以为你仍在睡觉,没想到竟是去忙活吃食了,只是怎么没看到烟火生起?”

    排风左手捧着碗,右手将杨延昭肩头的汗巾取下,扭捏了几分,“这是排风跟着隔壁张婶学的,张婶是个好人……”

    隔壁张婶?..

    杨延昭有些吃惊的朝着隔壁望去,那是间比他们院子还显破旧的宅子,也许是靠着河久了,红sè砖墙上尽是淡淡的青sè,犹如长满了青苔。

    一个体态微胖的妇人恰巧这时走了出来,经过之时,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继而挑着担子往街的方向走去,担子虽有白布遮着,但杨延昭还是可以闻出饼的香味来。

    “张婶是个好人”,排风又一次说着,“她家的公子如今正在城中书院……”

    说道这,排风不再言语,她的意思杨延昭已懂,这是在劝他不要一昧埋头苦读,当即笑了笑,将盘中的饼子拿起一块塞进嘴中,“你这小丫头,我是那小心眼的人么?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的道理还是知晓的。”

    摆着手,很是神气的往院中走去,但杨延昭的嘴不禁下意识的咂了起来,是该找个人好生的请教请教,否则,怕还真难从这科举中夺得头名。

    或许,排风说的对,可以往书院去试一试,不为那些摇动晃脑,只是为了寻一个可以指点他应付科举的先生。

    早膳是在院子里吃得,晨风熙熙,吹得桃花落下两三片,看得排风大为心疼,不断的念叨着又会少结两颗桃子。

    “排风,你何时去的张婶家?”

    “三更的时候。”

    “张婶家就她母子二人了么?”

    “恩”

    “以后你别做饭了,练练武艺,再无事,可以找些书来看。”

    听到这,排风才吃惊的抬起头,放下手中端着的粥碗,弄不明白杨延昭为何这般说,若是她不做饭,两个人吃什么?

    像是没看到排风的举动,杨延昭咬着手中的饼子,继续问着,“张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晚些时候。”

    “那中午还得对付一顿。”

    吃完后,杨延昭继续回房中看书,待排风将东西收拾干净之后,便依着他所说,开始在院中练起武来。

    中午之时,排风本要做饭,却被杨延昭给唤住了,手中掏出一锭银子甩了甩,“许久未出去当款爷了,今个还是潇洒一把去。”

    说完,也不管排风愿不愿意,拉着她便往外面走去,书看的头疼,出来转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柳斜边,绿丝近水轻摇,远处一座拱桥,流水人家,青砖道,两人一前一后。

    “排风,你说我要是高中进士了怎么办?”

    负手走着,杨延昭眯眼看着那似乎很近又很远的天空,那里,几朵云像极了他儿时吃过的棉花糖。

    听到他的话,正在想着事情的排风显然愣了一下,稍后,很是认真的问道,“进士是什么?”

    “就像书院里考试的第一名,只不过是这场考试的头筹者可以让官家做老师,你说公子我能不能中进士?”

    小脸上满是思索之意,排风的声音有些低,“大概,也许,是可以的。”

    这答案,杨延昭不禁笑了,这小丫头,想要说个好听的话,却又似乎违了心中所想,连大概,也许,都被她用出来了。

    继续往前走,好生的看着两边的事物,身后突然传出一丝失落的声音,“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排风做的菜不好吃?”

    难不成被发现了?

    转过头,小丫头已经止住了脚步,低着头,手捏着衣角,像是做错事了小孩。

    将她局促的小脸抬起,杨延昭笑着道,“排风做的已经不错了,当初我还将锅给烧坏了,所以,比公子强多了,只是以后多练练,怕是德昌楼的大师傅都比不上你了。”

    “真的么?”

    小脸上的难过去了不少,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sè,“公子真的将锅给烧坏过?”

    “当真,难不成还骗你不成?”

    杨延昭在她的鼻尖上捏了捏,后者听闻后伤心的模样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脸,“排风却没有。”

    在以前的杨家,排风便是烧火的丫头,今rì总算知道她也有少爷所不能比的本事,心里当即是乐开了花。

    “好了,莫再笑了,肚子都饿了,赶紧找吃饭的地了。”

    “哎,公子!”

    对于杨延昭佯装的怒sè,排风像是未看见,捂着个小嘴,大眼弯弯如一旁的柳叶,轻快的跟了上去。

    吃饱喝足之后,杨延昭并未去热闹的街道上闲逛,虽然他居住的地方离折府较远,但保不住会被府中的下人瞧见,要是传到了折老太君的耳边,那他可得被这家的两兄弟说教了。

    自己在府州城,也是想借些折家的势,所以,自然不能动了他们心中的禁忌,再加上科举的压力,所以,喝了杯茶水之后,便和排风原路返回了。

    饭后,杨延昭与排风换了个地方,让排风到书房中学习去了,虽说女戒什么的没有,但是论语诗书还是有的。

    看了两眼被翩舞蝶影所环绕的桃花,淡淡的香味让杨延昭不禁深吸了两口,脸上及时陶醉的模样。

    提袖,轻轻的磨了墨,继而在小院中认真的研读起书卷。

    风渐起,rì照着往昔渐西斜,隔壁的张婶也回来了,排风听到了声响,蹦跳着往隔壁去,不多时,欢笑声响起,夹着慢慢被风抚散的炊烟。

    眉头挤成了一个倒八,放下手中的书,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自学的全才,纵使书中许多道理他听说过,但要完全通晓透彻,还是有些困难。

    或许,该去书院学习几rì?

    细碎的脚步声有远接近,菜香味也随之而来,排风手中端着两个盘子,满是欢喜的走了进来,“公子,用膳了。”

    也罢,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饿着肚子。

    “排风,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张婶家去转转。”

    “恩。”

    跟在排风的身后,杨延昭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临近的屋舍,砖瓦已有多年为翻修,尽是斑驳的痕迹,木门也旧的很,门边裂了一块,用柴木堵上,勉强可以关上。

    “张婶,张婶!”

    排风欢喜的叫着,很快,屋中女子温和的声音,“来了,小丫头,是不是有东西落在这了?”

    门开后,自说道的张婶见到排风身后的杨延昭,不禁收了脸上的笑容,显然没有想到他的到来。

    “张婶,这是我家公子。”

    将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张婶的温和笑容再现,“原来是杨公子,家中简陋,公子若是不嫌,就进来坐坐吧。”

    杨延昭点头示意,走进其中,院中与外面看起来一直,简朴甚至是寒酸,小屋中灯火亮着,桌上的菜与他刚才吃的相同,两碗饭已经盛了出来,似乎在等着归人。

    张婶搬来一张木凳,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递到了过来,“家中粗陋,让公子见笑了。”

    排风率先的接过凳子,放在杨延昭的身后,“张婶,我家公子不是脾气怪的人,你要是太客气了,反而会忤着他了。”

    这丫头,怎么嘴皮如此的灵活了?

    道了声谢,杨延昭坐下开始拉起家常,“今rì冒昧登门拜访是跟张婶表达谢意,小妹顽劣,怕是添了不少的麻烦。”

    这一出口,让屋中两人都愣住了,稍后排风撅着小嘴,而张婶则是明显的惊讶,因为据她所知,他两人可是主仆关系。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排风乖巧善良,奴家以前都是一人在忙活,现在多了个帮手,反倒是多谢公子才对。”

    几句寒暄之后,杨延昭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张婶这是在等人?”

    “恩,宅子离书院有些远,所以谦儿还未回来”,说完,张婶转首朝着外面看了看,“瞧这天sè,也该到家了。”

    看着她脸上洋溢的欢喜之sè,以及桌上仍散着热气的饭菜,杨延昭不觉得鼻子微微发酸,恍惚间,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娘,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心中唯有一句难言,不知她可安好?

第六十五章 清潭之处,三醉庵

    “娘,孩儿回来了!”

    在张婶话落后不多时,一个身穿白sè长衫,带着紫罗作无顶头巾年轻人走了进来,容貌尚佳,并上这书生打扮,看上去颇具有少年俊杰的英气。

    手中拿着从身上取下的布袋,这时,张谦才发现屋中比平时多了二人,小姑娘他认识,三更时他与娘亲做炊饼的时候,正是这个扭捏的小姑娘敲开了前院的木门。

    ..

    “张公子,这是我家的公子。”

    张谦将布包放到一边,对着杨延昭微微点头,继而对排风笑着摇了摇手,“排风,别再唤我什么公子了,张谦只不过是贫苦人家一读书人,与‘公子’二字可是差得远了。”

    说完,坐到桌边,端起饭碗递给张婶,“让娘亲久等了,是孩儿的错,散学之时,与夫子请教心中困惑,不想误了时辰。”

    “我儿学业为重,娘甚是欢喜,哪里还会责备。”

    此刻张婶脸上满是温柔,慈母望子有成,场面很温馨,只是杨延昭不知为何,心生出几丝酸楚,也有几丝的羡慕。

    “张兄,在下杨璟,字延昭,登门拜访是想问些书院之事。”

    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因而杨延昭开门见山的说着,后者听后连忙将口中的饭给咽下,“杨兄不必如此的客气,你我年岁相仿,唤我秋白即可,至于所问之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了相识,杨延昭也不矫情,遂问了书院中的事情,而后者显然能猜到他的用意,果真将所知晓的全部相告,甚至是哪位夫子jīng于策论,哪位jīng于九经之事也一股脑子的说了出来。

    待张婶母子二人吃完饭,杨延昭与张谦也算是相熟了,又是交谈了一阵之后,张婶开始和面,张谦忙前去帮忙,而杨延昭则是约了他明rì一道去书院后,便告了辞,往小院走去。

    “公子,你不是想让张婶帮着做饭的么?”回到院子,排风递来茶水,轻声的问着。

    喝了一口凉茶,杨延昭摇着头,“本想张婶家境不富裕,给她银两,一来可以帮我们料理家务,二来也算是省去了张婶走街串巷之苦。

    只是刚才,见到秋白之后,我又改变了主意,rì后同窗学习,这样做总是有些欠妥,倒不如排风你拿着些银子,买菜以及家用之事都给张婶他们带一些。”

    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清高,杨延昭不敢肯定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这般,但一番交谈下来,张谦是肯定有的,所以,施之援手若是变成了施恩,那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排风用小木棍儿挑了挑油灯芯,让书房又亮了几分,杨延昭拿起书卷,看了眼满是无所事事的排风,“闲着无聊,就去张婶那做个帮手,只是别太晚回来。”

    “哎!”

    排风忙脚底生风的往外走去,不用绣花练字,夜晚的时候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无聊,公子忙着研读经书,也不好求着他讲那些好听的故事儿,因而去张婶家帮忙倒是个用来打发时间的不错选择。

    小院寂静开来,清风吹着淡淡花香进屋,杨延昭左手执书,右手提笔,又开始埋头苦读。

    “公子,秋白大哥来了。”

    小院中,杨延昭恰好收了最后一式,武艺是不能丢下,在得知张谦会在五更天的时候去书院,杨延昭不得不早醒一个时辰,练练拳,活动筋骨。

    张谦进院子,刚好见到刘延昭的收势,当下很是惊叹,“原来延昭是个伸手了得的高手。”

    “小时候练过几载,权当强身健体,也一直没丢下,倒是让秋白见笑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换上唯一的一套青sè长衫,没有帽子,杨延昭也懒带,头发用蓝sè的丝帛扎上,虽与身边的张谦标准书生打扮有些不同,但也多了几分飒爽之气。

    “排风,我去书院求学了,你在家无事便跟着张婶出去转转。”

    怀中捧着几本书,右手迅速的吃完张谦递来的炊饼,杨延昭便这样开始他今世的上学之旅。

    五更天,也不过是天刚破晓之时,晨风徐徐,夹着鸡鸣之声。

    “清风散浊幕,德禽催人晓。”

    杨延昭莫来有的说了这么一句,却让张谦眼前一亮,“延昭大才,好一句德禽催人晓,与古人之闻鸡而起舞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想到张谦会将这与闻鸡起舞所相提并论,杨延昭口中当然连连说着谬赞,捧了捧手中的书,恍然间,回到了曾经那熟悉的画面。

    与人并行说笑,手中同样是拿着几本书,整rì过着无忧虑的快活rì子,只是,那生活已经许久没有触摸了。

    府州城的书院并不在喧闹的街边,城南小竹林旁,清水潭边,几件屋舍,清幽淡雅中蕴育书香之气。

    观其行,而知其xìng,但从书院的选址来看,杨延昭可以肯定这书院cāo办之人看来是个有学问之人,也许,他是真的来对地方了。

    “这便是三醉庵了,此时时辰还算早,不妨到潭边诵篇读识。”

    说道着,张谦便熟练的走到清潭的一边,青草幽幽,石块杂乱其中,倒影碧水,却也是怡人心神。

    耳边是微风穿过竹林的沙沙之声,览此美景,杨延昭不禁低叹,“三醉庵,一醉于墨竹,二醉清潭,三醉笔墨,如此说来,这名儿倒也显得贴切。”

    “妙,妙,这位小兄弟竟然有如此洞悉一切的眼力,让老夫好生的佩服。”

    声音从竹林传来,转过头,却见老者身穿白衫,脚踏云履,花白的头发用帛巾半扎于身后,此刻正扶着寸长的白sè胡须,面露和蔼的笑容。

    “能遇懂三醉庵之人,倒也是难得之事啊。”

    老者走到杨延昭的身旁,眼中满是欣赏之sè,后者虽不知老者来历,但从对方举止中隐约可以辨出他的来历不一般。

    或许就是书院的主人。

    行了个晚辈之礼,杨延昭笑着应道,“只是胡言乱语,让长者见笑了,院长是个风雅居士,若是让他得知晚辈随口乱诌之言,怕是要摇头不语了。”

    听杨延昭这般说,那老者又看了他两眼,见杨延昭的装扮后,依旧笑着道,“你可是三醉庵学子?”

    “不是。”

    “那你可曾与院长所识?”

    “今rì方来求学,因而未曾谋面。”

    “那你怎知他会摇头不语?”

    被连番问下来,杨延昭倒有些哑口无言了,这老人也太刨根究底了,自己只不过随口自谦罢了,哪有这般步步逼问的?

    完全便是得理不饶人之态,与这一身儒雅之相还真有些不相符合,难道他真是书院主人?

    心中猜测着,但还是讪讪的笑了笑,“都是晚辈一派胡言,倒是让先生笑话了。”

    老者见杨延昭略带错愕和尴尬的样子,当即笑出了声,“老夫倒是没笑话,那厮货是不是摇头不语,老夫也不敢确定,但是至少会因你口中的三醉叹上一句的。”

    那厮货,闻言,杨延昭嘴角不禁裂出微笑。

    老者在一边寻了个石凳,坐下后望着在几丈开外认真读着书卷的张谦,随意的问着,“后生,你可是要参加朝廷的科试?”

    “正是,在家中苦读越久,心中的疑惑便越多,因而来三醉庵,求夫子来解惑释疑。”

    老者听后,点了点头,“恩,不错闻道有先后,读书是不能只知埋头苦读,圣人也曾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了,你读书只是为了科试做官?”

    老者的话显然前言和后语并不搭边,如同突然来了个转折,不过还好杨延昭的思维有着足够的跳跃xìng,当即脑中涌出一句曾经很喜欢的千古名句。

    往前走了两步,杨延昭对着三醉庵躬身行了,脸上满是郑重之sè,铿锵有力的说出了剽窃之语。

    “先生所言差矣,晚辈胸中的笔墨只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一个万世之太平!”

    老者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继而又笑了出来,这次,声音比之前都要大得多,是开怀大笑。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老者便转身走进了竹林之中,从竹林中来,再从竹林中去,留下一片爽朗的笑声。

    留在原地的杨延昭偷笑了一声,虽不知道老者是谁,但至少他牛叉了一把,也幸好他肚子中有货,才能震撼了一把古人。

    “延昭兄大才,秋白不及。”

    回过神,却听了张谦的声音,后者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满是诚恳的对着杨延昭说道。

    脸有些微烫,杨延昭谦虚了一阵之后,指着竹林,“秋白,刚才那老者是不是书院先生,你可曾认识?”

    张谦摇了摇首,“从未在书院见过,还以为是延昭的旧有,因而才未上前打扰。”

    不是书院中人?杨延昭有些猜不透了,不过随即也释然了,天下有才之士众多,就当是一次有趣的偶遇。

    “延昭兄,李夫子应该来书院了,我带你去寻他,若是李夫子同意你入学,院长那自然也会应允的。”

    “那便有劳秋白了。”

    眼下进书院才是首要之事,不去想刚才的老者,杨延昭将怀中的书紧了紧,跟着张谦往那数间屋舍走去。

    ??

第六十六章 一问,一答

    此时天已大亮,初夏的晨光撒在萋萋芳草之上,透进那草尖儿挂着的水珠之中,折shè出点点斑斓。

    杨延昭跟在张谦的身后,走在草地之中的青砖小道上,心中竟有些紧张,手下意识的紧握着那几本书卷。

    “秋白,又早早来书院用功了?”

    走近书院的几间屋舍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抬眼望去,却是几名身穿长衫的学子,为首之人面白富润,头戴四方白冠,身穿丝绸青衫,想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 .

    “文彦兄,同山兄,荷泽兄。”

    张谦对着三人点了点头,继而笑着道,“文彦兄你们怀捧诗书,不也是来用功苦读么?”

    “那是,文彦兄饱读诗书,如今只是温故知新,以便在秋闱中夺得解试之首!”

    一边,身材略微矮小之人谄媚的说着,脸凑上前,笑起来,如同黄豆的小眼都快挤了难以看清,长衫以及冠帽与他这副模样配起来,倒是极为的滑稽。

    “同山,怎能胡言乱语!”

    那被张谦唤作文彦之人对着那猥琐的家伙低声埋怨,但眼中却是极为享受的神情,另一边,蓝衣高壮之人连连点头,“文彦何须自谦,你的才学徐师都大为赞赏,区区一个解试,自然不在话下。” . .

    听了这几句,杨延昭也大概明白了一二,眼前这青衫公子哥怕是张谦的对手,其他两人则是跟班,行着溜须拍马之事。

    没有理会他们所说,张谦将杨延昭介绍于三人,寒暄了几句,便径直的离去,带着杨延昭走向屋舍的后面。

    “文彦,这家话也太嚣张了,难不成你真的要容忍?”

    青衫之人盯着张谦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的厌恶,“张师与院长有旧,这些rì子或许会来府州,你我还是加紧苦读,否则怎能入他的眼中?”

    “文彦可是说睢阳书院的张师?”

    没有理会身边吃惊的二人,青衫之人理了理有些褶起的衣角,拿着手中的策论之书,往一边走去。

    “齐文彦,府州齐家三代单传,家中产业甚多,酒楼茶肆,就连青楼也是其中一部分,其人也略有才华。”

    走着,张谦和杨延昭说着刚才相遇的青衫之人,虽然他嘴上承认对方有才华,但杨延昭明白张谦对此人有些瞧不上眼得,否则也不会用略有才华这四字。

    至于另外两人,连提都未提。

    虽与张谦初识,但杨延昭可以判断出他为人谦和有礼,不会做出文人相轻之事,更不会恃才而骄,想来是这齐文彦品行有他所不齿之处。

    看明白了,杨延昭也不点破,反正这齐文彦若是找麻烦不介意给他长长记xìng,民不与官斗,齐家家业再大也扛不住杨延昭身后的折家。

    一边走着,一边与张谦询问着书院的事情,突然,耳边传来琴声,如叮咚泉水流淌在书院的盎然绿意中,婉转悠扬,就算杨延昭对古曲未曾接触过也不禁止步倾耳聆听。

    张谦似乎更享受如此美妙的曲子,闭目竖耳,头下意识的随着旋律晃动,看来他不是第一次聆听了。

    一曲罢,张谦面露笑意,“徐师每rì清晨都要抚琴,曲意流觞,总是让人很是痴迷。”

    对于张谦的话,杨延昭只是笑了笑,琴声的确很动听,但他却没有张谦的这般投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文人才士,会因琴棋书画等文雅之物如痴如醉。

    而他,挤身其中只不过想混个好rì子而已,最多只是个伪文人。

    不过杨延昭的笑却让张谦觉得很欢喜,刚才他也注意到杨延昭认真听曲的样子,当即更加觉得两人兴趣相投。

    “曲子以后常听,要是徐师高兴,还可以指点一二,现在得去请他同意延昭兄入书院才是。”

    说着张谦往前面的小院走去,身后的杨延昭知道他有所误会了,但留给别人心中好的印象又何必去毁掉,说不定以后自己真的能成为琴技高手,也不是不无可能。

    很快,到了小院,门口栽着两棵与清潭边相同的墨竹,就连院子里栽种的也是,几抹绿意早已按耐不住出了墙头,直着纤细傲骨,散着青翠yù滴的风雅。

    “学生张谦见过徐师。”

    张谦未走进院子,在院门口恭敬的行着弟子礼,看来他对这徐师很是尊重,院中之人定是包含才学,那正是杨延昭所想要的,想到这,他刚忙走近行礼,“晚辈杨璟见过夫子。”

    很快,院中略带温和的声音响起,“是秋白啊,一早来我这竹轩居是不是昨夜读书心中有了困惑?”

    竹轩居,倒是挺贴切雅致的名儿。

    “学生昨rì刚受教,脑中开朗了许久,因而寻徐师兵非为释疑。”

    “哦?”

    院中人显然觉得有些出乎意料,“那你清早来此作何?”

    张谦望了一杨延昭,朗声应道,“学生遇一友yù入书院接受诸位先生的教诲。”

    “可是你身边之人?进来吧,待我来瞧上一瞧。”

    其话音落下,张谦大补步朝里走去,杨延昭则是再次紧随其后。

    院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是清幽,几棵墨竹,几株君子兰,院子zhōng yāng,一白衫中年人盘膝坐在布垫上,一旁的香炉生着淡淡的轻烟,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恩,人长的不错”,中年人用汗巾擦了擦手,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打趣的笑意,“他想进哪个院?”

    三醉庵虽说是窝在府州,但却教学严明,杨延昭已经从张谦处了解到,书院以梅兰竹菊分为四院,对应着启蒙孩童,熟读经书,知晓诸科以及小有所成,准备科试之人。

    “回夫子的话晚辈yù进菊院。”

    秋菊对应着秋围,只是杨延昭心里总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徐师不露痕迹的了点头,自杨延昭进院之时他便眼前一亮,气度不凡,应该是书香子弟,称他为夫子而不是徐师,言行有礼有度,或许真如他所说,是块好材料。

    将手中的汗巾放下,徐师再次笑了,

    “哦?你是要进菊院?不知秋白有没有和你提及过,进我书院都要有考核,当然启智的孩童不在此规则内,至于菊院,乃是书院弟子进阶最后一院,考核自然是少不了的。”

    杨延昭有些懵了,虽然猜测要被询问所学,但张谦一直没有说起,他还以为自己多虑了。

    眼睛朝着张谦瞄了一眼,后者满是鼓励的神情,其实张谦心中暗自认为杨延昭必定饱读诗书,再加上之前在清潭边震古铄今的那一句,当即也就觉得没有必要提及考核之事了。

    “还请夫子出题。”

    事已至此,杨延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期望自己能走运些,给出的题目能说出个道道来。

    “那好,便说个新鲜事,前些rì子官家兵出晋阳,大宋灭了盘踞一隅的刘汉小国,从此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不知你怎么看?”

    竟然是关于北汉,想到自己一手策划,最终如愿所偿,而被赶出家门的事情,杨延昭心里莫名的有些窝火。

    北汉平了就天下太平了?那北方与西北处是何物?

    努力的压制心里的火气,杨延昭道,“官家英明神武,北汉的刘氏覆灭自然是众望所归,只是如此便说天下是太平盛世,学生不敢苟同。”

    “是么?”

    徐师的脸上露出欢喜之sè,“说说你的缘由。”

    “北汉不过区区数城,且刘氏施政不为仁,因而大宋yù灭之乃是顺天承意,但要做到长治久安,政道需清明有序,庙堂需无争,为政更需张驰有度。

    所以学生认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安逸开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丈之木枯于根须,太平之世也非一朝一夕。”

    徐师颔首,拨了拨香炉,使得香气浓郁了几分,轻轻说道,“就这些?”

    “学生还有些微见,只是被夫子笑为黄口小儿信口开河。”

    “说吧,尽管直言,也让我好生看看你肚子有几分货。”

    “刚才所说乃是内患,而大宋亦有外忧,对我朝虎视眈眈的契丹,心怀鬼胎的党项李氏以及自前朝便对中原垂涎的土噃,都是大宋的心腹大患。”

    “可有良计?”

    徐师拨动香炉的手停了下来,声音依旧很轻,但可以感觉到与之前的平淡多了些急促。

    “党项势弱,可先除去,土噃与契丹可择机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联合一方先灭了另一方,徐徐图之,保我大宋后世无忧。”

    纵横之术,chūn秋之时便暂露头角,以徐师的眼光,不会不明白杨延昭所指,只见他沉默了许久没说话,转首望向张谦,“秋白,若是你,如何?”

    后者摇了摇头,脸上很是诚恳,“学生不如延昭兄。”

    “带他去菊院吧!”

    “多谢徐师”,杨延昭紧张的心松了下来,行了个郑重的弟子礼。

    待他们二人离去之后,一白衣老者从屋中走了出来,“怎么样,少阳,可如老夫所说,是个可造之才?”

    徐师没有理会他,继续弹起了曲子,老者喝了两口杯中清茶,“你要是不满意,那老夫可是要将人带走了。”

    徐师的手指灵动的拨动琴弦,却轻吐出二字,“没门。”

第六十七章 小打小闹

    出了徐师的院子,杨延昭心情愉悦了不少,之前虽是简单的几句话语,但徐师的举止确实展现出了胸中有大学问,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与张谦走向最西边的屋舍,门边的两侧龙飞凤舞的写着两排字,“穷卷千百策,秋来菊自香”。

    “好字,好文”,杨延昭低叹了一声,“与梅花香自苦寒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这是院子亲自手书,字迹当然苍劲有力,只是延昭兄口中的‘梅花香自苦寒来’也是绝佳好句,在意境上毫不逊于这两句。” ..

    张谦这一称赞杨延昭心中没有再有窘意,虽不知道这曾经耳熟能详,众人皆知的话出于谁手,但现在却是属于他的。

    这便是穿越客的优势。

    此刻书院中已经有着几人在埋头读书,只不过那齐文彦三人倒是没有瞧见,张谦指了指身边空着的黄sè书案,示意杨延昭坐下之后,便也埋头用功去了。

    盘膝在案桌前,杨延昭放下一直捧着的几本书,看着左右的陌生面孔,深吸了口气,心里略有感慨,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次求学。

    翻开书,习惯xìng的抬起右手,这是杨延昭才发现他遗忘了件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笔砚。 ..

    前世上前,只是夹本书,笔时常不带,因而早晨也就抓了几本书卷便出了家门,跟着张谦朝着书院来了。

    瞄了瞄左侧,张谦此刻正皱眉看着经书,想来正是入神之时,杨延昭自然不好开口打扰,正在为难之时,右侧伸过来一只白白胖胖的手,手上正拿着他所想要的笔砚之物。

    转过头,却是一个身穿绸缎,脸圆圆胖胖,比他还要小上几分之人。

    “你是新来的么?我叫何钰,你可以唤我今夕,这个拿去用吧,我娘给我准备了两份,一直以为用不上,今个儿总算是派上用场了,也不枉我每rì都提着。”

    好一个雅致的名儿,好一个清新的字号,而这长相,硬是扭转了杨延昭好角配好名的观念。

    但杨延昭也没有觉得好笑之意,单凭对方这赠笔砚之举,虽是对他来说虽是微不足道,到对于雪中等炭之人,无疑是件需要感激的事情。

    “杨璟,杨延昭。”

    微笑的接过笔砚,磨开砚,竟有墨香之气,杨延昭不懂砚的判断,但至少可以感觉出这块砚比他家中几文钱买来的好上许多。

    再次感激的望了何钰一眼,后者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笔,之后也挥毫书写起来。

    菊院的课开始于辰时,因而辰时快到之时,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更有不少人拿出自带的糕点,吃喝上一些,权当是稍作歇息。

    右手边,一阵无名风刮起,待抬头,一个身影已从门口折返而来,却是手中提着食盒的何钰。

    有钱人家都是算准了时间,而看何钰穿着之相,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因而有小厮送来点心,杨延昭倒也不觉得奇怪。

    “秋白,别再看了,吃点挂花糕,提提神。”

    何钰笑着脸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糕点放在张谦的书案上,被人打断,后者很是无奈的看了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只能放下手中笔。

    这场景,似乎两人是好友,而且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杨延昭暗自做着推断时,而那何钰取出另一碟,放到他的跟前,“延昭兄,你也来一盘,肚子若是未填饱,哪里有力气记下圣人所言?”

    这家伙是自来熟?难不成遗传了家中做生意揽客的道道?

    笑着说了声谢,也不做推脱的接了过来,早晨出门只吃了块炊饼,说起来,还真有些饿的感觉了。

    那何钰见杨延昭没有拒绝,笑的更加欢喜了,将食盒中又是拿出几碟分给周围之人,这才做回原位自己吃起来。

    “何小胖,今个儿又带了这么多的吃食了?”

    三道人影走了进来,为首的是齐文彦,而出声的却是那贼眉鼠眼的董同正。

    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何钰不做理会,继续吃着手中拿起的点心。

    “哟,怎么不说话了,你我也是同窗,恰巧腹中饥饿,也给我些可好?”

    像是被苍蝇围着,何钰转了个身子,不去看对方,这让董同正本是取笑的模样顿时消失,瞪着黄豆眼,恼羞成怒的走向前。

    “何胖子,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何钰肥胖的身躯微颤了一下,他怕的不是这张牙舞爪的董同正,而是立在一边笑脸看热闹的齐文彦。

    家中在府州城的生意受着齐氏的压制,因而在书院里,他一直都避开齐文彦等人,也算是惹不起便躲到一边。

    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糕点,何钰起身往外走去,可还未走两步,那身材高大的余菏泽挡住了他。

    见这情形,其余的学子都呈不吭声之状,看来他们也已习惯了这场景,即使何钰对他们热情相待,也没有拉近之间的距离。

    “够了,你们不要再为难今夕了。”张谦冷语站起来道了句,直直的盯着齐文彦。

    齐文彦没说话,仍是面带微笑,做着事不关己,看热闹之状。

    如此表态,董同正与余菏泽更是有恃无恐,像是得到了默许,那董同正更是气势汹汹的逼向张谦。

    “张秋白,你这般大声作何?我们与何钰说话碍着你什么事?难不成你觉得我董同正是在欺人么?你问问何今夕,有这回事么?”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低头不语的何钰,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说话,气的张谦忿恨的将案前那盘jīng致的莲蓉糕拂到了地上。

    张谦这举动让董同正脸上得意之sè更加明显,叫嚣的望着四周,“你们之中有人看见我在欺负何今夕了么?”

    一片寂静,唯有张谦气急抖动身体碰着桌案的声音。

    “打扰下,你说得事情我看到了。”

    这时,一道懒散的声音划破了董同正嚣张,转过头,却见之前见到与张谦一道之人正慢悠悠的吃着糕点,而刚才的话正是出于他的口中。

    望了望齐文彦,看到后者眼中有些yīn厉,了解他脾气的董同正明白,这是动怒了。

    既然如此,对这新人可不能客气,书院中有个张秋白摆不定,不能再多出个唱反调的。

    想到这,董同正本猥琐的脸上布满了恨sè,可是很快,他竟大叫着跌倒在一边。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董同正快速的从地上爬起,飞快的冲到一角位置,将头埋在宽大衣衫中。

    事情只在一瞬间,其余之人都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董同正依旧埋首在书案上,任凭余菏泽怎般的询问都不加回应,不断的重复着‘太可怕了’四个字。

    杨延昭也不理会屋中其他人投来的疑惑与惊恐的目光,将盘中的最后一块糕点吃完,拿起砚

    “你究竟对同正做了什么?”

    关键的时候,狐朋狗友也有显露义气之举,那余菏泽满是恼怒的冲着杨延昭吼道。

    “我什么也没做,你看见我欺负他了么?杨延昭抬起头,满是无辜的应着,继而转过头,对着其余人,你们看见我欺负那位仁兄了么?”

    这话有些耳熟,正是刚才董同正的嚣张之言,如今被用在他身上,倒是恶有恶报了。

    “你!”

    余菏泽气的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的要往杨延昭走去,却被一直未说话的齐文彦喝住,“够了!”

    语气冰冷,让暴怒的余菏泽顿时止住了身形,冷冽的目光盯着杨延昭,良久才收回,坐到董同正左上手的位置,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何钰有些怯怯的将地上的糕点与盘子捡起,感觉到张谦的怒气仍没有散去,只能不吭声的走回到书案前。

    “多谢延昭兄出手相助,只是……”

    望了望低头不语的齐文彦,何钰满是肉的脸上涨的通红,终一咬牙,“他们要是为难延昭兄还请及时相告,何今夕定会尽己所能,不让延昭兄陷于危境。”

    闻此言,杨延昭停下了笔,这何钰品xìng善良,只是不愿生事,才一味的退让。

    可是齐文彦这些人想要为难自己,杨延昭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单凭一个眼神,便能吓得那董同正屁滚尿流,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折御卿兄弟,有这层关系,府州城,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感觉到何钰的紧张,杨延昭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后者还想说些什么,但教学的夫子走了进来,只好将张开的嘴闭上。

    授课的夫子并非是徐师,但所讲的诗赋也是让杨延昭受益匪浅,待到一个时辰后,夹在书中的几张白纸上记满了黑sè的小字。

    夫子所说写诗作赋他也并非一点都不知晓,只是有许多杨延昭明明知道意思,但很难找出切题口,因而,他所记的多是写出佳作所用的方法,如此一来,加上他肚子中所存的他人千古绝句,今后若是与以诗赋论高下,倒也能多了些胜算。

    书院的课程是一个时辰轮换,很快便到了中午,学生都拿出自备的吃食,这时,杨延昭才发现他所遗漏的并不只有笔砚。

    ??

第六十八章 小胖爱经商

    闻着有钱人家仆人送来菜肴的香味,杨延昭不禁也腹中生出饥饿之感,当即放下手中笔,幸好带了些银子,坐了半天,也当是出去活动活动。

    “秋白,可要出去寻些吃食?”

    正在凝神书写的张谦停笔摇了摇头,指了指整齐放在一边的布袋,“我娘准备了炊饼,等一下吃它便好。”

    张谦这般说,杨延昭也不强求,独自往外走去,其实他与张谦的处境相同,都将毕生压在了不久之后的科试之上。..

    但杨延昭与张谦又有着不一样之处,苦读不辍是需要的,但杨延昭却更能拿捏清楚分寸,唯有劳与逸相结合,才能使得自己具有更佳的状态。

    出了菊院,眼前的翠绿芳草让他有些晕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草地之上,三五人聚在一起,或是小声的谈论着,或是共享着食物。

    “延昭兄!”

    在杨延昭正想着早晨来时可在哪里见到酒楼之时,耳中传来高呼之声,转过头,却是何钰正对着她挥手。

    “延昭兄是不是还未用膳,不如与我一道可好?”

    见杨延昭走来,何钰快速的从身旁马车中拿出几个食盒,也许是刚做好便送了过来,打开食盒,竟还有丝丝热气。..

    递了双筷箸给杨延昭,何钰接过灰衣小厮手中的茶水,也倒了杯递了过来,望了望菊院的方向,声音有些低“延昭兄,秋白他还在生气么?”

    确实有些渴了,杨延昭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喝了几口后摇了摇头,“生气与否我就不知晓了,只是他要温习功课,也不好打扰。”

    何钰犹豫了片刻,再次板着个胖脸,满是认真的说道,“延昭兄,今早之事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这齐文彦虽看着颇具谦谦君子之风,其实骨子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眦睚必报,因而还望延昭兄多加小心,若是情况危急定要告知我,即便是拼了家父的训责,也不能让延昭兄代何今夕受罪才是。”

    话语很是诚恳,杨延昭听后不禁对眼前这个胖墩墩的少年好感又进了一分,不过对于他所说,笑着摇头不语,只是吃着身边就近的炒菜。

    “今夕你家中是经商的么?”

    杨延昭这一问,让本还是担心的何钰脸上突然涌出挣扎之sè,贩夫皁隶,虽然官家开恩,是的商户子弟中奇才异行者可应举,但是在文人眼中,商贩依旧低人一等。

    “恩”,沉默了片刻,何钰点头道,“家里在府州城中有着家酒楼与几间布行,改天延昭兄可以去德chūn楼品尝些拿手的招牌菜。”

    “呵呵,我可不擅长在吃食上下功夫,若是这些菜是你家酒楼所做,那味儿确实不错,待过些rì子,真的去吃上一二。”

    杨延昭的语中完全没有取消之意,让何钰藏在心底的那些yīn霾横扫一空,当即将其余的食盒推到他的身边,“随时欢迎延昭兄前往,到时候,保证让你尽兴而还。”

    两人边吃边聊,何钰也好奇的问过早上董同正怎么突然像发了失心疯,但杨延昭只是以他发了失心疯一语带过,让后者也不好追问究竟。

    一阵交谈下来,大多是何钰说着他的事情,说及家中买卖之时,都是眉飞sè舞,如同突然变了个人。

    “今夕,你似乎对经商很有兴趣,为何不继承家业,将何家买卖做大?”

    杨延昭很是随意的问着,却是让后者露出失落神sè,“我爹认为读书做官才能光大门楣,所以,家中的事从不然我插手,刚才所说的这些,也只是从几位管事那里打听来的。”

    看着何钰眉间的落寞,杨延昭的心中也不经被猛烈的撞击了几下,如今,这一切是他所想要的么?

    早些时候,预想的遛鸟逗狗的rì子哪里去了?

    一时间,恍然隔世,脑中的今生前世,让他竟是失了神。

    “延昭兄,延昭兄……”

    耳边是何钰的呼声,杨延昭收回了神识,将手中的筷箸放下,“今夕,若是你可以选择,你会经商还是从仕?”

    这个问题何钰心中也曾想过千百次,只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的与他提了出来,当即愣了片刻,随即不假思索的回道,“经商。”

    “好!”

    杨延昭端起放在草地上的茶杯伸上前,与何钰手中的杯盏碰了一下,“祝你如愿!”

    一饮而尽,如同饮酒,杨延昭笑着放下空杯,笑着道了声多谢,便往着菊院走去,留下仍是呆滞的何钰。

    在杨延昭前往菊院的时候,清潭边,齐文彦正冷脸而坐,身前的美味菜肴依旧整齐的像刚摆上的。

    “你是说他一道目光将你给吓破了胆?”

    语气有些冰冷,坐在一侧的董同正情绪比之前好了许多,听到齐文彦提及刚才的事情,脸上不由得再次闪过恐惧。

    好一会,才苦涩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愿承认,但那道眼神却是骇人的很,带着冰冷,冷的人刺骨,如同是看着死人一般。

    董同正终于找到形容那眼神的准确词语,心里当即更加慌得紧,“他杀过人,而且是杀过许多人……”

    “什么!”

    余荷泽的语中满是震惊,但须臾便恼怒的看了一眼犹如惊弓之鸟的董同正,“你是说他杀人?这怎么可能,若是杀过人早就是囚徒了,怎么会出现在书院中,徐师又怎么会收他入学?”

    那肯定是杀了很多人的眼神,孩童时,他曾见过屠夫杀猪,那时候,也是这种眼神,可在董同正刚yù反驳,齐文彦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哼,没用的废物!”

    “文彦,这件事你看如何处置?”

    余荷泽显然也不相信董同正的话语,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齐文彦已经派随从去打听此人的来历。

    打听来历,是为了下手做准备,虽不至于杀人,但整人的手段还是有着不少。

    “张师这几rì便要来了,你我还是不要参合其中,便交由鱼龙帮去做!”

    “不知文彦想那帮人怎么对付他?”

    “将为张谦准备好的东西提前拿出来!”

    一句话,让余荷泽不禁哆嗦了起来,张谦是齐文彦解试最大的对手,又碍于张师的到来因而迟迟没下手,只是没想他竟然要着新来之人的命。

    齐文彦拂袖离去之时,不吭声的董同正突然伸手拉住要跟上去的余荷泽,小声的问着,“荷泽,你当真要替文彦办此事?”

    “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心狠!”

    余荷泽满是戾气的说了句,继而看到董同正低头满是惧怕的模样,很是不屑的笑了笑,不再理会他的走开了。

    待杨延昭回到菊院时,张谦扔在奋笔疾书,书案的一旁多了个水壶,看情形应该是吃过东西了。

    等他刚坐下,便见何钰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有些cháo红,像是喝了酒一般。

    经过张谦身旁时,何钰的步子慢了几分,可是见对方没有抬首之意,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对于二人之间的事杨延昭只是笑了笑,齐文彦等人为难何钰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他与张谦这情况想来也时常有。

    而且张谦能站出来替何钰说话,肯定是将他当做了朋友,所以也不会真得计较什么,此刻怕是看书入了神。

    如此倒是让杨延昭有了几分压迫感,府州城这小书院便有张谦这等聪慧且勤加苦读之人,别处自然也少不了,这科举之路看来是越来越艰辛了。

    下午时分倒是见到了徐师,他所讲授的是策论,旁征博引,思绪滔滔不绝,着实让杨延昭大开了眼界。

    不自觉中再次快速的记述着徐师所说,很快书卷中夹带的纸张用完了,幸好一边的何钰看在眼里,递来了一些。

    杨延昭的举动徐师从进门便开始留意,只见他双目专注,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微微点头,右手中的笔停都未停,当即心中更加赞赏。

    也许他的到来正是天意吧。

    徐师的课讲的很jīng彩,因为策论是进士科的重要部分,所以整个下午都是徐师在授课,而即便是到了rì落,杨延昭仍旧在聚jīng会神的聆听,丝毫没有半点劳累的模样。

    “好了,今rì就讲到此处,若是心存疑惑可来竹轩居寻我。”

    说完,徐师拂了拂衣袖,径直往外走去,看来是要回他的院子去了。

    徐师离去后,屋中顿时热闹起来,学子们各自收拾着书本并相约而还,也有眉头拧紧之人胡乱的收拾之后快速的追着徐师而去。

    “秋白,我们也回去吧。”

    身边是抱着布包,眼中满是哀求的何钰,杨延昭不由摇头苦笑,对着还在看书的张谦低声说着。

    闻言张谦抬头望了眼窗外,夜幕已经撒下,当即点头,“是该回去了,这几rì回家都晚了几许,让我娘担心了。”

    快速的收拾好了笔砚与书卷,张谦这时才看到一旁舔着脸谄媚笑的何钰。

    “秋白,之前的事我错了,你且莫与我计较才是。”

    张谦对何钰这模样很是无奈,每次齐文彦等人寻他开心时,都在那忍气吞声,哪怕是替他打抱不平也换不回应和,最后倒是成为众矢之的。

    难不成商贾之事比一个人的自尊还重要?

    “秋白,你等等我,别不说话呀!”

    见张谦不出声的走了出去,何钰心中顿时大急的一边追赶,一边回过头对着杨延昭做出求助的模样。

第六十九章 灯下对花白

    菊院外,张谦挎着布包,不急不慢的走着,满脸紧张的何钰跟在他的一侧,继续做着赔礼道歉之事。

    不远处,何府的小厮正抬首张望,想要上前接何钰回府,又觉得眼下情形出声无疑是自找训斥,只能在一边干焦急的等着。

    “秋白,与我一道回去吧,正好也顺路。”

    何钰低低的说着,眼睛却巴巴的望着杨延昭,后者也明白张谦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还没抹开面子..

    文人,总是有些清风傲骨,张谦也自然不列为。

    “上了一天的课倒是有些乏了,要是今夕不觉得打扰,我也想搭你的顺风车。”

    说完,杨延昭便率先的往马车走去,那何钰忙出声应和,“那是自然,你我同窗,延昭兄无须这般的客气。”

    扭过头,何钰仍是愁眉苦脸,“秋白,你与我们一道可好?”

    心中本还有些气结的张谦见杨延昭晃悠悠的朝着马车而去,再看看何钰脸上无比真诚的哀求之sè,当即叹了口气,摇头走向马车。

    见张谦这举动,何钰胖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当即笑着在前面跑着,帮二人掀开车帘,并高声对小厮道,“何七,走,先去平川街。”..

    “不用,还是老规矩,到长chūn街我下车吧。”

    听了张谦的话,何钰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已经坐下来的杨延昭未理会他们之间的言语,掀开一侧的挡着窗户的布巾,看起车外的景sè来。

    马车赶的很稳,在夕阳之下,不快不慢的朝着城中行去,略显宽阔的泥道上也有不少的马车同行,当然,更多的还是徒步的贫寒子弟。

    他们之中,两三人为伍,口中谈着今rì所学,或争论,或赞同,倒是成了一抹别致的风景。

    车内,何钰与张谦二人说着话,当然,大多是何钰在说,内容也是关于买卖上的事情。

    张谦的反应倒是让杨延昭有些意外,竟然毫无厌烦的听着,甚至有时还能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谈话,杨延昭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的听着,何钰确实有着经商的天赋,他所说的想法中,有些竟隐隐的是前世的理念。

    若不是被他父亲逼着走科举这条路,杨延昭毫不怀疑府州城中会出现新的富甲一方的姓氏。

    车晃了两下,继而停了下来,赶车小厮掀开车帘,“公子,长chūn街到了。”

    何钰将还未说完的话给止住,帮着张谦递上布包,“秋白,延昭兄,明rì书院再会。”

    互相道了个别,杨延昭便与张谦朝着平川街走去,街边的屋舍已经亮起了黄sè的光晕,细细的炊烟正散着菜肴的香味。

    带着些暖意的晚风在脸上很是舒服,杨延昭仍是慢悠悠的走着,相比而言,张谦的步伐却是比他要快了几分。

    突然,走在前方的张谦身形慢了下来,“延昭兄,我与今夕的事情还望不要当我娘的面提起。”

    “我娘知道今夕家中经商,所以……”

    两句言语,杨延昭便已经懂得张谦所指何意,他与何钰相交,但又怕被张婶责骂,只能暗地里维持这段情谊。

    “今夕人还不错,或许,经商比科举正适合他。”

    杨延昭丢下这么一句,继续信步往前走去,落在他身后的张谦不禁心生赞同之意,只是这想法委实荒唐。

    若是经商,何钰他爹还不生劈了他,要不然这生xìng坚韧的何小胖会心甘情愿的到书院求功名?

    长chūn街拐个弯,便到了平川街了,顺着细细小河,杨延昭二人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小院。

    夜幕下,一道小身影在门前张望着,忽然间,大眼中闪出一丝的惊喜,飞奔上前,“公子你回来了啊!”

    杨延昭笑着与张谦话别,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伸出手的排风,“今个儿与张婶出去可遇到稀奇之事?”

    进入屋子,放下手中的书,给杨延昭送上一条汗巾,“稀奇之事哪里会天天有,只是与张婶走街串巷的卖了炊饼,公子留的银子也被排风买菜用了些。”

    洗了把脸,接过汗巾擦了擦,杨延昭将桌边的灯挑了挑,“银子给你就是花的,看到喜欢的物件尽管放心买,这灯也不要省着用,多添些灯油,免得弄坏了眼睛。”

    “省得了公子”,排风低低的应了一声,继而指着桌上的几碟炒菜,“公子去书院一天,应该是饿的慌了,这些菜是排风与张婶学的,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这说的哪里话,闻起来就很香”,杨延昭故意用了的嗅了嗅鼻子,然后做到桌边,拿起筷箸夹起一块青菜,“果然很好吃,排风的手艺进步了。”

    “当真?”

    在排风期待的眼神中,杨延昭将桌上几盘菜分别尝了下,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公子何时骗过你了?”

    “昨晚公子就……”

    排风小声的嘀咕一句,正在吃饭的杨延昭却未听清,只见他忙个不停的吃着菜,好一会才指了指一边的位置,口齿有些含糊的说道,“别愣着呀,来一起吃,要不给你讲讲今天书院发生的事情可好?”

    “真的么?”

    排风的大眼再次明亮起来,盛了个饭碗坐到了桌边,而后者也边吃边说着白天的见闻,当然其中发生的事情都是由他改编而来,哄弄一个仈jiǔ岁的小女孩,杨延昭还是自信有这般本事的。

    饭后,杨延昭让排风给他泡了杯茶之后便让小丫头去隔壁张婶家帮忙了,而他则是整理消化白天所做的笔记。

    城外的夜显然要比城中更加的寂静,书院里,也是点点黄晕,徐师的竹轩居中,三人正盘膝坐在木垫之上。

    香炉散着淡淡的依兰香,此刻徐师正满是紧张的望着身前矮桌上的棋局,而对弈的两人更是汗湿了额头。

    “不行了,还是你赢了。”

    说话的是杨延昭清晨所遇的白衣老者,紧张的厮杀与挣扎之后,索xìng弃子认输了。

    他对面之人身穿灰sè袍子,银霜白发散在身后,听到这句话之后,擦了擦额头汗珠,没好气的道,“早点服个输不就完了,硬是要撑到现在。”

    “我喜欢,不行么?”

    白衣老者拿起一边的清茶喝了一口,眼中满是不屑,见他这表情,灰衣之人笑骂了他两句,接过徐师递来的茶水。

    “虞和,你这次从商丘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么?少阳这家伙现在长了脾气,与我都爱理不理,甚至是讨个人都不答应。”

    “呵呵,你可是说我书院今rì新收之人,若是他少阳做得可不错。”

    “瞧瞧,耿元符,你们师徒二人一副德xìng!”

    灰袍的耿元符很是无奈的摇头,一旁的徐师则是似若罔闻的双眼继续盯着仍有厮杀气息的棋盘。

    “除了他,其余之人任你挑选。”

    见对方露出罕见的郑重之sè,白衣老者放下手中得茶杯,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动了爱才之心?你早知道凭他与少阳的一番作答,我相信rì后必定在朝堂上风生水起,远比我们所寻的只会读书之人强多了。

    这也正是上面所要的。”

    最后一句,声音更加的低弱,可是屋中之人都是清晰的听到了,徐师也收回了目光,望向身边的恩师。

    他们师徒厌倦了尔虞我诈,因此来此清净之地开堂授课,可谁料到风云骤变。他还清楚记得上次这白衣张浩来后恩师便愁眉叹气了数rì。

    “正因为这是那边真正需要的人,所以现在才更加不能让你带走。”

    “这是为何?”

    张浩更加的不解了,难道不是因为动了爱才之心么?说实在的,凭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耿元符指了指身前的棋盘,“虞和,你可知道这象棋是何人所为?”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张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声应道,“这象棋据说是叫兰桂斋的铺子卖出来的,与以往象戏似同却大异,jīng妙之处不可言喻,更为重要的是简单易懂,委实难得。”

    “你可知道他另一个名字叫做六郎棋么?”

    “六郎棋?”

    “恩,它是从代州营中传出来的,而想出来的人是刘家六子。”

    闻言,张浩才知道提及象棋的原因,当下语中满是惊奇,“元符,你是说,这象棋是刘家六子所为,而今rì那少年便是他?”

    张浩的心猛烈的撞击起来,刘家六子他也有所听闻,那是上面传下来的一丝风声,北汉覆灭都是此人策划而成。

    这绝对是个天才人物,只是为何弃武从文了?

    感觉到张浩的吃惊,耿元符再次点了点头,“没错正是他,杨业投诚我朝也与之有着关联,至于如何入我书院,只怕是机缘,更重要的是此子被杨业逐出了家门。”

    张浩脸上的疑惑少了些许,这时才有些明白的捋着胡须,“杨业忠义与家情最终二者难全,逐出他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听闻此子作战勇猛,却不知才思也如此敏捷,倒是让人赞叹,不过元符能在短短一rì之间便打听到他的来历,看来这一年来没少经营,张虞和不及你。”

    耿元符笑着摇首,他也是听了爱徒所说,恰好在折氏府中有人,消息才来的顺利些了。

    “所以,现在他还不能去你的睢阳书院,睢阳书院中才思敏捷着众多,解试比拼异常惨烈,而他,还是留在府州比较妥当,待解试之后再前去睢阳书院求学。”

    张浩沉思了片刻,当即颔首赞同,“元符所说极是,便这样说定了。”

    说完,起身往外走去,“此行的目的也已达成,明rì便启程离去了,你我多rì不见,本该多叙叙旧,可是年岁等不了人,我们都老了……”

第七十章逆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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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影在晃动,桌边的茶已经凉了,徐少阳躬身上前,想要将壶中的水换些热的来。

    “少阳,不必了,夜已经深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恩师,您有心事么?”

    徐少阳轻声的问着,每当张浩前来时,恩师便心事重重,眉头有着化不开的结。..

    手撩起一缕头发,竟是霜白如雪,耿元符轻叹着,“大业未成,已白了头……”

    闻言,徐少阳心中泛起一丝的酸楚,“恩师,这天下依旧是赵家的天下,那件事,真的这般重要么?”

    “少阳,你不懂,有些事,放不下,也挥不去。”

    依旧是当初的回答,徐少阳默然低首,恩师待他如子,既然他还是有此选择,作为弟子,只当从命才是。

    “这些天你好生的注意杨家六子,待时机成熟,为师便见他一见。”

    “恩师也看好此子?”

    耿元符伸手在抚着棋盘上的‘帅’子,“识得大势,降汉于朝;懂得大局,弃武从文,凭他这份心机与胆识,混不出个风生水起怕是很难,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杨业的苦心?”..

    最后一句有些轻,但侯在一旁的徐少阳还是听清了,当即脸露惊讶,只是耿元符不再言语,他也没有追问下去。

    府州城北,纵横交错的深巷中,一家大院中灯火也是亮着,屋中四人正盯着满是紧张的余荷泽,待其拿出两片金叶子后,为首者的方面汉子才收回了骇人的目光,“知道了,回去告诉齐公子,说我鱼龙帮接下这笔买卖了。”

    大功告成,余荷泽赶忙告辞,与这些杀人不眨眼之人打交道,当真是累的紧,心中暗暗默念着今后绝不再来此地,连告辞都未说,便匆忙的走了出去。

    “大哥,当真要为了这些钱去杀人?”

    待余荷泽走后,坐在一侧,样貌有些凶狠的光头汉子瓮声问着,定金两片金叶子,事成之后也不过是五片,这对于鱼龙帮来说,有些微不足道。

    “二哥,大哥只是卖个面子,齐家是府州城首富,与他交好,rì后总能有些好处。”另一个有些瘦弱的黄脸人接着说道。

    “恩,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老四,你明rì便带人去打听听此人的来历,定要打探清楚,若真的只是个外来户,死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坐在下首,穿黑衣,脸sè有些yīn厉的鱼龙帮四当家平时便不多言语,听到这命令时也只是点了下头。

    吱……

    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打开,灯火因漏进来的风快速的舞动着,排风瘦小的身影从门缝中钻了出来。

    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心疼之sè,轻手轻脚的走上,慢慢的将杨延昭手中还拿着的笔取下,将怀中抱着的一件黑sè袍子披在了他身后。

    压了压灯芯,随即灯光暗了许多,看了一眼睡熟的杨延昭,排风再次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醒来,仍是在那习惯的时辰,脖子有些酸,伸手想要捏一捏的时候,身后的黑sè长袍滑落到地面上。

    将它捡起,杨延昭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小丫头倒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将衣袍放在桌案上,杨延昭走到院子中,排风的小身影已经开始忙碌了,见到他,指了指院中桌上的水盆,“公子,洗漱之物放在那了,排风熬到粥也快好了。”

    “不急,天sè尚早,排风你以后可以晚些起来。”

    杨延昭一边用盐粉刷着牙,一边对排风说道,毕竟她只是个孩子,怎能每rì做着仆役的事情。

    “排风已经习惯了,公子你看这布包可好?”

    将粥盛出来放在一旁凉着,排风从房中拿出一只青sè的布包,样子与张谦的相仿,只是缝补的细处多点了粗糙。

    想来是他昨晚吃饭时提起,小丫头连夜做出来的。

    很是欢喜的接了过来,杨延昭在身上比划了几下,“恩,当真是不错,排风的手儿现在是越来越巧了。”

    听到杨延昭高兴的声音,排风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公子不嫌弃就好,排风这就给公子收拾书卷去。”

    将布包递给了排风,待她收拾好之后,杨延昭便照着老规矩在院中练起身手,今天用的是点钢枪,一支长枪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威。

    一套·动作下来,脸颊上已经有些汗珠,接过排风递来的汗巾,杨延昭将长枪递给她,“排风,刚才的招数你记着了多少?”

    点钢枪的分量对于排风这瘦小的来说有些沉,提在手中有些吃力,“公子,招数是能记下了,只是气势上怕是比不上公子这般。”

    “那就好,排风果然很是聪慧。”

    将长枪接过,杨延昭面带笑意,排风现在身子骨还弱,怎么可能有他这种气势,或许给她寻个合适的兵器到时能事半功倍。

    想到武器,杨延昭脑子中不禁闪出‘烧火棍’三个字,再想着排风舞着黑漆漆烧火棍的样子,当即在哑然而笑。

    或许鞭子比较不错,这才是女孩儿家该用的兵器。

    早膳是绿豆粥,炊饼以及盐水菜,简单了些,但早餐对杨延昭来说也就是吃个肚子饱,两碗粥,三块炊饼下肚,恰好张谦也到了门口。

    检查了布包中所装的东西,杨延昭很是神气的背上它上学去了,站在院门口的排风则是目送着他离去。

    公子真的不要自己送午膳,那他中午吃什么?

    “恩,好吃,今夕,今个儿这菜比昨天可口了几分。”

    草地上,清风拂过,倒是让人心神愉悦,不过若是你身旁做着个不顾形象大快朵颐之人,任谁都会觉得失了风景。

    当然,现在的张谦便是有着这种想法。

    “延昭兄,你我好歹读的圣贤书,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做不到也就罢了,可是用膳之时能否斯文些,没人跟你抢。”

    张谦一开口,那何钰也是连连点头,“对,延昭兄,你慢些吃,马车上还有食盒没拿下,准保你吃个够。”

    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杨延昭手上没闲着的应道,“有免费的午餐还不赶紧下手?更何况这免费的午餐还合着我的胃口,当然要吃个欢了。”

    一句话说的张谦二人连连摇头,很想走到一旁,与身旁这毫无礼仪的他划开界限。

    杨延昭的求学生活便这样安静的进行着,早晨与张谦结伴而行,中午吃着何钰家中送来的美味菜肴,rì落之时搭着顺风车回家。

    当然,有时他也会留在书院中与夫子求教,不过怕排风担心,因而就算是天sè过晚,也会在城门关上前回到城中。

    这rì,三人正坐着马车往城中行去,杨延昭与张谦谈论着之前夫子所讲的策论,而何钰则是在一边托着下巴,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让毫无准备的何钰差点倾了出去,何小胖当即掀开车帘,“怎么了何七?”

    赶车的何七有些慌张,但随即指了指前面挡道之人,“公子,这人猛的冲了出来,将路给拦住了。”

    何钰顺着何七所指望去,果然是有个穿着褐sè麻布衣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满头大汗,脸sè极为焦急。

    “张谦大哥是不是在车中?”

    何钰还未说话,那少年便几步走了过来,而听到他声音,坐在车中的张谦将身子探了出来。

    “孙明,你怎么来了?”

    此刻杨延昭也跟了出来,这个少年他见过,是张谦的邻里,因不喜读书,帮衬着家中做些糕点买卖。

    “张谦大哥,你娘出事了!”

    一句话差点让张谦从马车上跌落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冲到孙明身前,“我娘她怎么了?”

    “你娘买炊饼的时候被人给打晕了,此刻正在家中昏迷,与她一起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什么!”

    这是杨延昭惊呼一声,也不管何钰的吃惊,一个纵身跃到孙明身边,“你是说排风不见了?”

    “恩,张婶虽然昏迷,但口中却唤着排风的名儿,而我也特意的找了左右,没有见到排风,不过在一处墙角上看到‘今夜子时,竹节巷’几个字。”

    听到这杨延昭脸冷了几分,张谦与何钰也明了了几分,这齐文彦沉寂了数rì终于有动静了。

    “延昭兄,此事关系人命,我们还是赶紧去报官吧!”

    何钰有些担忧与愧疚的说着,毕竟事情因自己而起,虽不知这侍女对杨延昭如何重要,但他渐冷的表情说明了并不一般。

    “不用了,我们先回去。”

    声音也有些冷,杨延昭转身走向马车,何钰与张谦都不觉有背后有威压感袭来,仿佛眼前之人完全不再是那个随和的谈笑风生之人。

    马车继续平稳的前进,车中却没了刚才的那清闲的气氛,终于,何钰忍不住的捏着拳头道,“这卑鄙小人,我这就去找他理论一番!”

    杨延昭没说话,张谦也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禁泄了气,有些沮丧的拍着车厢,口中低低的囔着,“那该怎么办才是?”

    怎么办?杨延昭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许久没有这般的想杀人了,要怪就怪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当他被逐出家门时,唯有排风不离不弃的相随,在杨延昭心中,谁也不能伤害这可爱单纯的女孩儿。

    马车莫名的颠簸起来,赶车的小厮极力的稳住,车厢中何钰等人皆是感觉到寒意刺骨,当即失声道,“延昭兄……”

    “我没事。”

    依旧是没有情感的声音,回过神的杨延昭收敛了心中澎湃的杀气,闭目靠着车壁,不再言语。

第七十一章 那一夜,一杆长枪震府州

    这次张谦没有反对,马车将他送到了家门口,里面一个妇人闻音走了出来,却是孙明的娘亲。

    “孙婶,我娘她还好么?”

    “张家小哥,钱大夫来瞧过了,说没大碍,只是受了撞击,很快醒来就没事了。”

    “多谢孙婶”,张谦行了一礼,随礼从胸口掏出几粒散银子递过去。

    孙明母子也是坐着小买卖,单不说生意耽误了,请大夫也是要银子的。知道张谦的为人,孙婶也不做推辞,拿了块小的,便带着孙明回去了。..

    见张婶没事,杨延昭只身回到了屋中,放下笔墨书卷,从床边拿起被黑sè麻布包裹起的点钢枪。

    解开黑布,枪锋寒光闪耀。

    仔细的擦着点钢枪,让它本来就不染一丝灰尘的枪头更加清意冷咧。

    “延昭兄你这是?”

    何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见杨延昭手中的长枪当即傻了眼,在他心中,对方可一直是谦谦君子,何时有这让人看了便心惊胆战之物了?

    杨延昭没有作声,放下手中的长枪,继续用布将它包好。

    “延昭兄你这是要作何?难不成要单闯竹节巷?”..

    何钰脸sè顿时白了几分,忙坐到杨延昭一旁,“延昭兄,此事万万不可,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且莫说今夜的凶险,即便你救回排风,也要惹上命案,对你rì后的科考可是极为不利。”

    排风的名字是从张谦那听来的,虽然他心中也担心这侍女的安危,但想到杨延昭要以此来犯险,何钰还是有些不忍。

    在他眼中,报官才是上上之选。

    “排风是我妹子。”

    吐出这几个字,还想说话的何钰顿时哑口无言,一时呆住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延昭的脸sè没有丝毫的缓和,走到隔壁的书房,提笔快速的写了封短信,之后交到何钰手中,“今夕,此事我心中有着分寸,你若是想帮我,便将此信交到折府的两位将军手中。”

    接过信,何钰胖胖的脸上担忧更加的浓郁,还想继续规劝,但见杨延昭目光中的坚定,只是低低的道了句,“延昭兄,莫要失了理智……”

    何钰走后,杨延昭继续坐到桌边,手轻抚包好的枪身,眼中竟是杀机。

    夜终于寂静开来,杨延昭始终坐在桌前,油灯都未点燃,往常,此时排风都会轻手轻脚的到书房给他添着热的茶水,可是今夜没有。

    于是,今夜有些人是该死的。

    黑暗中,一直静坐的杨延昭突然伸手抓起点钢枪,大步往外走去,竹节巷,虽不曾熟悉,但他相信很快便能到了那里。

    出了小院,周围的屋舍都已经灯灭人眠,平时很晚睡的张婶受了伤,因而隔壁未有熟悉的暗黄sè灯光。

    抬起头,月黑风高,当真是杀人的好rì子。

    提着枪,杨延昭沿着靠河小道大步急行,几只关在院中的狗闻声而吠,惊了几个梦中人,引来声声谩骂。

    小道之上便是平川街,在杨延昭拾阶而上的时候,一辆马车正静静的停在道路zhōng yāng,何钰肥阔的身子顿时映入眼睑。

    “信我已经交给折家二将军了,夜深,怕延昭兄迷路,所以留下送送你。”

    白昼的驾车小厮不在,或许是怕他口舌不严,或许是怕连累于他,至于是哪种原因,杨延昭也懒得去猜想,对何钰点了点头,便要到车上去。

    这时车帘掀开,张谦有些疲惫的脸露了出来,“夜凉人清闲,岐路难行,延昭兄,张秋白愿与你结伴而行。”

    如此情形,二人定是知道他所为,却在此守候,愿共赴险境,这份情谊,杨延昭暗自的记在了心中。

    上了马车,鞭子甩出的声音尤为的清脆,杨延昭将长枪放在盘膝的双腿上,闭眼不出声,一旁的张谦则是静静的坐着。

    除了车辕滚动地面的声音,夜,依旧是一片寂静。

    “吱呀~!”

    是马车停下时车轮在青砖路上磨出的声音,何钰将马车停下,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竹节巷,转过身轻声道,“延昭兄,我们到了。”

    闻言,杨延昭睁开眼,右手提着点钢枪便跳下马车,“今夕,秋白,若是一个时辰我还没出来,你们便立马驾车离开,去找折府说明经过,之后忘了今夜,也忘记杨某。”

    说完,杨延昭只身走进黑雾迷绕的竹节巷,身后的何钰大急的yù跟上,却被张谦给拉住。

    “秋白,放开手!”

    “让他去吧,我们二人只会拖累了他。”

    张谦的话有些落寞,何钰听后忿恨的一甩衣袖,坐到车边,“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

    眼望着早已经看不见人影的竹节巷,张谦轻轻的说着。

    沿着小巷道前行,杨延昭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但直觉告诉他,该继续往前走。

    前面微弱的亮光传来,而头顶之上,乌云再起,遮住了本就不算明亮的月光。

    突然间,两道寒光起,在这夜间,竟有些晃人眼睛。

    没有给对方喊出因杀人心生痛快的呼声,黑布随风而落,长枪花分二朵,染出两道鲜红。

    面无表情的跨过两具尸体,再往前行,杀机更浓,无数长刀迎面扑来,甚至还有呼啸如雨的箭矢,可依旧破不了那杆长枪。

    枪花乱舞,红莲点点绽放,枪后之人,亦如杀神在世。

    四当家死了!

    三当家死了!

    最终,随着二当家也死了的哭喊声中,还在做抵抗的鱼龙帮残众吓破了胆,纷纷开始逃蹿。可这竹节巷本就是他们选来作为击杀杨延昭的地方,四周当然没有可逃之路,唯有朝着巷子深处的灯光之处飞奔而去。

    可是,双腿再快也快不过身后的那一杆长枪,无力的哀嚎之后,摔在冰冷的青砖之上,便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一路杀戮,终于到了巷子的尽头,一个还算大的院子,里面亮光在黑夜中尤为明显。

    解决了几名在门口抵挡之人,杨延昭大步跨进其中,一个黑衣汉子手上套着铁勾,架在口中塞着布的排风脖颈上。

    铁勾在院子中火把的照耀下闪着紫sè的光晕,显然是涂有剧毒。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鱼龙帮大当家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愤怒,本以为小事一桩,却踢到了铁板上,帮中数百人便剩他一人。

    眼前之人对他来说是个噩梦。

    但不管如何,只要这小侍女仍在他手中,便有着活下去的希望。

    见对方没有说话,大当家慢慢的架着小女孩往门口移去,待到院门前,双目寒光shè出,左手抬起,一支泛着幽幽绿光的短矢直飞杨延昭而去。

    “去死吧!”

    大当家面露狰狞,害他一手打造出的心血毁于一旦,怎么会轻易饶过!

    铛!

    火花在黑夜中格外的耀眼,短矢顷刻间换了方向,在院墙上划过一道深痕,落在了地面上。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藏在袖中的弩箭一击失手,大当家语中的胆战多了几分,铁勾直逼排风细嫩的脖颈。

    “啊!”

    突然间,一直安静的排风脚踩大当家的右脚,顿时让他吃痛一声,不过稍后他就再也叫不出来了,胸口冰冷,杨延昭的已脱手,贯穿了他的身子。

    帮排风结了绳子,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你没事吧?”

    “排风没事”,小丫头声音如常,像是回答杨延昭那些排风你吃了么的问题一般。

    说完,排风转过身子,费劲的将点钢枪拔出来,在死人的衣服上擦了擦,“公子,枪脏了。”

    接过枪,杨延昭手牵着排风,“脏了回去洗洗就好了,天这么晚,你饿了么?”

    “是有点饥饿。”

    “我也是,回去做两碗面吧,给我的那份加两个煎蛋。”

    “恩,公子。”

    竹节巷外,何钰正伸着他不算长的脖子努力的朝着巷子里望去,张谦虽不如他这般,但耳朵也竖着,生怕漏听到声响。

    可是,长巷幽深,纵使他们翘首张望,凝神倾听,也不过是看的漆黑一片,听得风吹过卷起灰尘的沙沙之音。

    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了,难不成真的就这样弃延昭兄而走?

    何钰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秋白,时间马上要到了,折府你也认识,便驾这马车去吧。”

    说完,何钰便要往巷子里钻去,而恰巧此时,两道身影由暗及明,缓缓的走了出来。

    “延昭兄!”

    何钰失声惊呼,继而上前满脸慌张,“延昭兄,你可安好,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听到何钰的声音,一边的张谦心中终于舒了口气,但见到杨延昭身上以及长枪所染的血迹,当下一丝担忧上了眉头。

    马车再起,这次,何钰没有来时的悠悠慢行,甚至还有微微的颠簸。

    车厢中,张谦的脸sè有些发白,“延昭兄,今夜会不会……”

    杨延昭知道他语中的所指之事,随即摇了摇头,“秋白兄,应该无事。”

    他之前让何钰送到折府的信只有七个字,‘今夜竹节巷,杀人。’

    而在杨延昭杀进杀出这么久,都未见到官府的人,说明折氏兄弟愿意替他收拾残局,所以,应该无事。

第七十二章 扫尾

    竹节巷,夜风吹过,撩动一群兵丁手中的火把。

    “当真是有两下子,这可是大场面了。”

    看着一百号人横尸在幽暗的小巷子中,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折御勋低声说着。

    “兄长,鱼龙帮全死了,几个当家的也无一幸免,这事该如何处置?”

    “你觉得呢?”..

    一句反问让折御卿愣了少许,稍后才以征询的语气继而道,“鱼龙帮聚众谋反,被我巡夜士卒所发现,竟起杀心,被收到消息赶来的兄长所剿杀。”

    折御勋负手离去,“恩,现场稍微收拾些,然后通知胡大人来处理后事,他是聪明人,会明白怎么做的。”

    河边,小院。

    擦好点钢枪,换下衣服的杨延昭与排风端着碗热腾腾的水煮面,白sè的烟气在暗黄的灯光下尤为的缥缈。

    咬了一口煎蛋,外焦内嫩,吃起来很是不错,待看见排风碗中面只有几根青菜时,杨延昭将未咬的另一个夹给了她。

    “还真是喜欢紧巴着过rì子了,也说了多次了,吃饭穿衣上不要这般省着。”

    “娘亲说过,勤俭才能持家,大手花钱的女子会被人说道。”..

    “哪有这回事,公子有钱,你也知道,以后该花的还是得花。”

    在杨延昭与排风说话时,何钰大步走了进来,看着两人手中端着的热汤面,而他拿着的却是几块早已经凉透的炊饼,当即面露苦sè。

    “延昭兄,你看,能不能……”将炊饼放到桌上,何钰小声的哀求着,嘴里还不断的噎着口水。

    “别看我,这事你得问排风。”

    像是没看到何钰的那副馋相,杨延昭低头吃着,闻言,何钰抬首眼巴巴的望向排风,后者有所感觉的放下碗,“锅里的面汤还有不少,正好趁热做上一碗。”

    “多放点面条,张婶也醒了,顺便给他母子二人也带上些。”

    “知道了。”

    排风往厨房走去,很快,炤火再次燃起,那何钰则是猛一拍大腿,朝着屋外喊道,“给我也来两煎蛋!”

    说完,满脸谄意的看着杨延昭,“延昭兄,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恩,不介意,如果排风愿意为你放两个的话。”

    听到这话,何钰脸立马耷拉了下来,看来这煎蛋是没指望了,只能瞄两眼排风碗中那块金黄偷偷的再次咽了咽口水。

    “张婶情况怎么样了?”

    杨延昭喝了口面汤,轻轻的问着,他们一行人刚回来不多久,张谦便发现张婶已经醒来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看望,因而与何钰问道起来。

    “没什么大碍了,张婶一醒来便担心排风,现在知晓排风无事,心也就放下来了。”

    等待美味的过程总是痛苦的,鼻中竟是香味,总得找些东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何钰拿起桌上茶壶到了杯凉茶,灌了几大口,继而压低了声音,“延昭兄,今夜的事情官府会不会……”

    说道着,何钰将腰间的荷包与玉佩全都取了下来,“小弟身上也就只有这些,若是有突变,延昭兄也可在身上应急,待稳定下来之后,让人捎个信,我再想办法给延昭兄送些钱帛之物。”

    放下碗,拿起那碧绿如水的玉,杨延昭将它放在眼前对着灯光晃了晃,“恩,是块好东西,只是我不能要。”

    “为何?”

    “因为我没打算要潜逃,而且,也没必要潜逃。”

    继续吃着面,杨延昭很是无奈的看着何钰,离开竹节巷都有小半个时辰了,此刻还没有动静,那折家的两位舅父想来已经处理好了后事。

    见杨延昭不以为然,何钰胖胖的脸上满是焦急,“延昭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关系到人命,就是杀头的事情,明天一早我便让我爹去衙门打听打听,一旦又何不妥,你便立马离开府州城。”

    看到其这般模样,杨延昭将口中的面咽下,“今夕,这件事我心中有分寸,对了,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何钰有些不知所以了,但看到杨延昭如此淡然的模样,也只能将焦急抛到一边,“不知道延昭兄你说的是何事?”

    “今夕,读书与经商,你会选择那样?”

    “当然是经商了。”

    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丝毫的犹豫,何钰脱口而出,但随即便满是失落,“我爹不让我插手家中买卖,而考取功名又不是我的喜好,也许,以后便混混度rì了。”

    “若是齐家的生意都被你接手,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听到杨延昭这句话,何钰顿时眉飞sè舞起来,“要是我有齐家的家势,府州城就是小水潭,rì后定会将买卖做到天南地北,成为天下首富!”

    “我也相信你,那便这么定了。”

    杨延昭往嘴中塞了口面,有些含糊的说着,还处在憧憬之状的何钰当即从坐凳上摔了下来,沉闷的声音让地面都为之晃了晃,吓得端面而来的排风差点将碗跌落在地。

    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之举,何钰从地面快速爬起,冲到桌边,脸差点就要碰到杨延昭手中的面碗,“延昭兄,你刚才说什么?”

    杨延昭很是不满的将身子侧过,将碗往一旁移了移,“今夕,别用你的口水来给我的面加料。”

    没有理会杨延昭的打趣,何钰眼中满是紧张之sè,“延昭兄,你说的可是当真?你能让何今夕掌管齐家的生意?”

    见两人在说正事,排风将手中的碗放下,“公子,我去给张婶他们送面去了。”

    “恩,去吧,别待太久,不然你碗中的面可就凉了。”

    “好了,延昭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小弟我可要被你急死了。”

    排风一走,何钰当即拉着杨延昭的衣袖,语中满是哀求,后者不得不将手中的筷箸放下,“今夕,我是有办法让齐家的生意全部化为虚有,但也想找人来接手,至于方法,你且不用管,只是你爹会同意么?”

    杨延昭的话让何钰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神情立马黯淡了下去,他爹肯定是不同意的,这些年,何钰不是没有提及过要弃学从商,但话一出口即被严加呵斥。

    如今,此事再被提及,何钰确实心动了,只是家中说一不二,脾气倔强的爹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定。

    屋中的灯寂静的晃着,杨延昭不出声的看着低首的何钰,也明白对方的为难之处。齐家的生意本来他是没有惦记过,但是齐文彦竟然下了杀手,那他肯定得有所还击。

    人若敬我,我或许会敬之,但人若犯我,则必定眦睚必报。

    这是杨延昭前世便奉行的做人准则,所以,齐家必定是要报复的,对于这府州第一大商贾,其家业自然要囊入怀中。

    但经商之事不能由他出面,兰桂斋也不知怎样了,从逃出晋阳城到北汉覆灭,杨延昭这些rì子都没有时间打探兰桂斋的消息,所以,眼下,最佳的人选自然是对于做生意有着执着喜爱的何钰了。

    灯油中似乎有了杂质,发出丝丝的啪啪声,在两人静坐的屋中显得有些刺耳。

    许久,何钰抬起了头,胖胖的脸上露着罕见的坚定与认真,“延昭兄,我答应你。”

    杨延昭笑了,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往前推了推,“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未来的天下首富,尝尝我家排风的手艺吧。”

    做出了决定,虽然知晓要违逆家中意愿,但何钰还是觉得舒服了许多,当即拿起筷箸,但当看到面中只有几颗青菜叶与葱花时,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这小丫头,真是让人心寒……”

    翌rì,张谦在张婶的呵斥下,背着布包去了书院,临行之前,请了排风去照顾他娘亲。

    杨延昭没有去书院,此刻正将一套拳打完,而何钰则是蹲在台阶上,手中端着粥,咬着刚出锅的炊饼。

    “延昭兄,你今rì为何不去书院?”

    擦着脸上的汗水,杨延昭拿起院子桌子上的炊饼咬了一口,“有些事还没办完,今夕,你就打算住在这里了?”

    何钰快速的点着头,脸上的肉也随之颤着,“那是当然,现在我可是不能回去的,否则还不被我爹给打死。”

    “也罢,不过你总得给家里报个平安,要不哪天官府来我这拿人,可是会让人很头疼的。”

    短粗的眉头挤在一起,何钰也很是头疼,“这个我明白,等吃完早点,我便回去一趟,暂且说要与同窗去保德城书院求学数月。”

    闻言,杨延昭的眉头也皱了下,见他这模样,何钰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我爹的倔的很,在我身上给予了厚望,所以急不来,先拖上一阵子再言明吧。”

    也只能这样了,吃过早点,杨延昭换了衣服,嘱咐了排风两句,便与何钰一道出门去了。

    出了平川路,二人别开,虽然何钰很想知道杨延昭去做何事,但也明白,有些事还是装些糊涂比较好,更何况,他也的确要回家露个面了,不然爹娘可是要担心的半死。

    与何钰道别之后,杨延昭顺着印象走着,大街上,依旧是热闹非凡,似乎没有半点竹节巷的风声传来。

    信步进了一家茶楼,坐下点了杯白云茶与两盘瓜子小吃之类,开始听着耳边之人铺天盖地的谈论。

    “你们知道么?昨晚竹节巷死了不少人!”

    没多久,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阵阵惊呼传来,而这正是杨延昭所想要知道的。

    “鱼龙帮你们知道不?那些人全都死了!”

    “真的假的,张快嘴,你又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李大头,你别打岔,快让张快嘴说来听听”

    一个劲爆的消息总是让这些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来了兴趣,于是那些打岔的声音顿时淹没了下去,所有人都望向了满是神气的长脸张快嘴。

    “鱼龙帮想来大伙都不陌生,那些家伙平时都耀武扬威,乒百姓……”

    “说重点吧,张快嘴,你可是要急死大家!”

    众人越急,那张快嘴也是得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这才继续说道,“我家妹夫可是在知府大人手中当差,昨夜,竹节巷可是横尸遍野,那场面,血流成河……”

    “究竟是何事,张快嘴,你快些说,真是急煞人了!”

    再不断催促下,那张快嘴这才道出了真相,“因为这帮目无王法的家伙竟要聚众谋反,幸亏被巡夜士卒所发现……”

    接下来的惊叹与议论再起,茶楼中人纷纷对此事高谈阔论,在吐沫横飞之中,杨延昭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放了块碎银在桌上,大步离去。

第七十三章 醍醐灌顶

    谋反?

    走在大街上的杨延昭心情愉悦了不少,折氏兄弟果然帮他扫尾了,鱼龙帮是咎由自取,不过谋反这罪名确实大了几分。

    但竹节巷一百多人的死没有骇人的罪名也平息不了,所以,谋反倒也合适,只是这两位舅父也要担上了风险。

    在杨延昭暗自盘思之时,耳边突然传来唤声,“公子,请留步。” ..

    转过头,却见到一名青衣的汉子,目中jīng光微敛,应该是个练家子,遂止步道,“兄台说的可是在下?”

    “恩,我家二将军已经等候公子多时了。”

    二将军,在府州城,能有这称呼的也只有折御卿了,杨延昭当即抱拳,“有劳前方引路。”

    穿过熙攘的人群,前方走了约莫百米,一家门庭雅致的茶楼,青衣汉子径直而上,到了二楼走道内的雅间前停住了脚步。

    轻轻地敲了敲镂空镶着薄纱刺绣的朱门,“二将军,杨公子来了。”

    说完,那人闪到一边,对着杨延昭做着请的手势,“公子请。”

    推开门,屋中烟气袅袅,带着淡淡的幽香,这是杨延昭第二次经历着场景了,上一次,是在书院的竹轩居,徐师也喜爱用香炉来,还以为这是文人雅士所好之物,没想到折御卿也对此物情有独钟。 ..

    靠窗前是一张花纹雕刻jīng美的木床,上面摆着桌案,而折御卿正盘膝在案前,见杨延昭走进来,指了指案上已经摆好的棋局。

    “数rì未见,先与我过过手瘾。”

    “舅父所令,延昭敢不从命?”

    竹节巷的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既然折御卿未出语言明,杨延昭也不急着表露来意,反正今rì时间多的是,对弈几局倒也无妨。

    错子,布局。

    很快,激烈的厮杀便展开了,两人的棋力本就相差无几,而折御卿自从上次败给杨延昭之后,便一直与折御勋研究棋艺,此时,也能与杨延昭战个旗鼓相当。

    “舅父棋艺高超,延昭不能及也。”

    杨延昭弃子认输道,后者闻言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心中有事,这局棋算不得数,本以为你遇事都能处变不惊,没想到也有乱了心智的时候。”

    面露尴尬之sè,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舅父目光如炬,延昭正有烦心事,今rì也是想寻舅父帮衬。”

    “烦心事?”

    折御卿没好气的端起案边的茶水喝了两口,“我也有着烦心事,你竟然一怒之下取了上百条人命,要是朝廷问罪下来,你让我与兄长如何担待!”

    语中很是不满,但看到杨延昭那副赔笑的模样,即便是想生气,也找不到撒气的对象,只能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这次动作小些,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压得下的。”

    闻言,杨延昭大喜,折御卿的怒火显然比他之前设想的要小得多,现在又听到这句话,忙连连点头,“延昭明白,这次也只是让舅父帮些小忙,我想让齐文彦家破人亡。”

    听着如此轻描淡写的话,折御卿差点再次暴走,他与兄长料定了杨延昭会报复,但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狠。

    心里不由得想起昨夜竹节巷的血腥场面,折御卿面露为难之sè,“鱼龙帮的风头还没过去,齐家也是府州大户,哪里是轻易之间就能搞垮的?”

    “若是他勾结鱼龙帮作乱呢?”

    杨延昭的依旧是轻声笑语,可是折御卿却有些坐不住了,齐文彦是有杀他之心不错,但现在已有一百多条人命死在了长枪之下,为何还不就此揭过?

    yīn谋手段终究让人渗的慌。

    用手拨动着身前香炉,随之,端坐在香炉之上的狻猊口中吐出大团的清新香气。

    “来的时候,兄长嘱咐过我,你的要求尽量满足,他说你rì后会有大气象,现在助你,也是在助折氏一脉。

    我不知道兄长为何要说这些话,也为何这般的肯定你,但要想在朝廷中混的风生水起,必须得学会忍,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帮你来收拾残局,你做事的分寸,拿捏的依据在别人眼中或许分文不值。

    兄长与我都不喜算计之事,但他的眼界比我高,他相信你,我折晗之自然也会鼎力相助,希望你能有朝一rì扶摇直上。”

    说完,折御卿便起身离去,杨延昭则是仍在回味他的话语,越想越是后怕,不多时后背便冷汗直流。

    折御卿的话不错,要是折氏兄弟不出手,他还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么?还能继续考取功名,走马绕汴京,笑看朝堂?

    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帮你来收拾残局。

    如同炸雷在杨延昭的耳边回响着,现在的他被家门所逐,无依无靠,隐忍才是上上之选。

    这几天,心里那莫来由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杨延昭开始反省他这些rì子的心境,确实浮躁了几分,要是没有折御卿这番话,怕是还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走出茶楼,五月末的阳光洒在身上,却让他感觉有些扎人,望着满大街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杨延昭再也没有半点心思瞧那些市面叫卖,大步匆匆的往着小院走去。

    直到走进那熟悉的院子,杨延昭的心才安了几分,不知觉中,桃花快要落尽,虽然排风每天都清扫院子,但桃树下仍有淡淡的浅红,细细的枝头也开始挂起青sè的小桃儿。

    桃树下,正在仔细数着桃果的排风听到脚步之上,忙转过头,“公子你回来了,这桃树倒是花落的快,用不了多久,也就能吃上桃子了。”

    “恩是啊,倒是许久没吃过桃子了,不知道这里的桃子是不是味道可口。”

    杨延昭轻声的说着,小排风听后也随声附和道,“是的啊,这桃子看起来就不饱满,肯定没有徐老头家的好吃,他家的桃子总是又大又甜。”

    说话间,小脸上竟有些失落。

    有些歉意的将排风拥进怀中,将她头上那片桃花瓣取下,“待明年,让你在汴京吃个够可好?”

    “汴京?”

    排风的语中有些惊讶,“汴京可是宋国的都城,离这里可远了,公子我们要去那里么?”

    原来她还不知晓杨延昭若是要做官,必须得获取省试的资格,而省试正是在汴京举行。而且在她眼中,宋国依旧只是宋国,不是我朝,也不能成为代州城。

    “排风,以后不能再说宋国二字了,记得了么。”

    rì后混迹汴京,难免会得罪人,而排风这宋国两字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了公子。”

    排风点了点头,虽不知道杨延昭为何这般说,但公子这样吩咐了,她便会照着去做。

    一阵香气传来,与桃花的清香不同,这是浓汤的香气。

    不多时,张婶端着瓷碗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碗放在院中的桌子上,“杨公子,这是我炖的,希望公子不嫌弃才是。”

    “张婶说的太见外了,我与排风多rì来受张婶照顾还未感谢,如今还喝着张婶炖的鸡汤,应该是杨延昭的福分才是。”

    “杨公子太过客气了,家中炤火还未熄,这就回去了。”

    张婶脸sè还有些白,连连摆手往外走去,排风跟了出去也没把她给留下。

    杨延昭回屋中取了两副碗筷,将鸡汤分了分,排风揪起小嘴,“公子,这可是排风特意买给张婶的,你看,这么一大碗,她可是差不多都给我们送来了。”

    “张婶是有骨气与主见的妇人,要不然也不能独自一人将张秋白调教出知礼遵教,待过会你再去集市买些补养之物,送过去的时候说你不会做成菜,这样,也不会太为难堪。”

    “恩,知道了公子。”

    喝完鸡汤,排水取了些银两往集市去了,杨延昭则是回到书房提笔看书,报复齐家的事情折御卿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办妥的。

    至于齐家买卖,到时候再厚脸与折家两位舅父讨个人情,想来也不会太过困难。

    所以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静下心来,回到之前规划好的轨迹上,好生的读书,准备从科试来出人头地。

    中午,排风端回来了几样可口的炒菜,看来张婶也明白杨延昭的心意,没有拒绝,但仍有着她的矜持。

    吃过午饭,排风收拾后碗盘,照例煮了些茶水,无事她便去了隔壁,探望身子还未恢复的张婶。

    而杨延昭没有像往常稍作歇息,提了冒着清香的茶水进了书房继续看起诗书,进士科中的贴经与墨义都是考究对原文的记忆,即便他对书中有些言语耳熟能详,但却还做不到用词jīng准到位,在造句上也有所欠缺。

    折御卿的一番话深深的震醒了他,为人是要忍,但杨延昭也听出了另一层含义,若是不能居高位,手握别人生死之时,那便要学会忍气吞声。

    收敛起后世而来的莫名自信,杨延昭手中的笔尖在白纸上画过,漂亮的瘦金体顿时留下一行小字。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白皙的左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眼中满是坚定,这一世,定要活个风光出来!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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