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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一品富贵txt下载     一品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论语

    祝大家马年快乐——

    宋九神情倒很正常。赵普想弄死自己,没那么容易。比如这个知和州,一旦自己知了,那就危险了。但赵普第一道关先得通过赵匡胤,当真赵大是昏君?

    自己与姚恕是两种xìng质,他明显是赵匡义的人,国家少一个姚恕问题也不要紧。因此同意赵普将姚恕铨选到澶州做了通判,甚至默视赵普派使将姚恕扔到黄河。这一套对付自己行吗?当然,若真的知了和州,大军在发,箭在弦上,后勤出现严重问题,自己死定了。可后面还有一道关,那就是自己会不会接受诏命?

    后蜀有一个大臣叫欧阳炯,素有才名,赵匡胤重用之,以其为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得到岭南,赵匡胤以欧阳炯祭南海,因为其时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欧阳炯闻之称病不出,赵匡胤怒,罢职,以本官分司西京,以司农少卿李继芳祭南海。象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

    如果自己不奉诏,赵普派人将自己捆到和州去?

    不怕不做官,就怕做官,一做官就要决策,一决策就会有争议xìng的决断。就象姚恕那样,疏忽禀报,赵普立即派人将姚恕往黄河里扔。但自己不做官,赵普想对付自己,只有两条道路,一是开封府,那是不可能的。二是御史台,能不能让御史台的官员只从他的命令是两回事,就是听用了,这是赵匡胤眼皮底下,除非自己真犯有大错,否则将会严重激怒赵匡胤。各州县不提了,中书确实有权利管辖他们,但中书有权利管辖调动御史台?那国家设言臣做什么?

    所以宋九哂然一笑,但还是拱手向符昭寿道了一声谢。

    这个通知也重要,代表着赵普真正开始准备向自己动手了。

    符昭寿显然也没有当一回事,事不过三,皇上不可能听任赵普摘掉这个属于他的桃花,姐夫同样不会坐视赵普扼杀这朵桃花。

    于是接着说正事,道:“九郎,大食派使过来,使者正在密州,京东还有很多灾民,不便让他们观之,再者,如何招待远使,为此,朝臣发生争议。陛下为难,问询二大王,二大王对此不是太懂,你在广州,与番子打过多次交道,二大王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去开封府吧,”宋九站了起来道。

    宋九慎重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中国古老的朝贡制度。

    对它,宋九很不喜欢。

    各国使者过来进贡,若真象南唐与吴越那种进贡,宋九也许很喜欢。关健不是,海外进贡来了,赐其钱帛,甚至教其技术文明,增加了友谊。但看一件事得看结果。首先是回赐制度,宋朝往往按照其贡物市价折算,多给其回赐。因此有许多番商冒充使者过来,将商品运到京城,连交易也省去了,关税更是免收,一下子卖给宋朝。国家花了钱,得到大笔无用之物,实际“友谊”未得到,说不定还让这些番商们骂傻冒。似乎宋朝最后逼迫着勒令各国不得派使来贡。宋朝结束后,明朝再来,郑和下西洋后,达到了巅峰。然后就是传播文明技术,好处真的很大……

    “九郎,不要急,我来还有一件事。”

    “你一道说吧。”

    “就剩这一件事,三姐带来一个镯子给万娘。”

    宋九这个女儿在京城颇有名气,一是那个十万,十分轰动,二是万娘长得漂亮,虽小,却是一个小美人胎子,并且在潘怜儿督促下,教其女红,还识不少字。

    许多衙内跟着宋九后面转,咱们两家订亲吧,宋九那会同意。

    潘怜儿将女儿喊出来。

    宋万娘nǎi声nǎi气喊道:“符叔叔。”

    “好一个小娘子,”符昭寿夸道,心中喜欢至极,将符氏送的玉镯子套在万娘手腕上,又从腰间将他那块美玉摘下,佩在万娘裙带上。宋九以为符家是感谢,哪里想到其中的内幕。但柴宗训临终前的遗嘱,连赵匡义也不敢提。

    宋九骑马来到开封府。

    赵匡义亲热地将宋九迎到偏厅。

    宋九道:“二大王,微臣刻意为大食使者一事来的。”

    “哦,说说。”

    “微臣对西方的也不是太了解,一是听原来先生说过一些,二是通过番商也了解一些。先说大食,唐朝时大食非常强大,曾经击败过高仙芝的军队。它叫黑衣大食,如今龟缩在巴格达附近,又叫阿拨斯王朝,虽强大,但远不如昔。然后是一支远征军,跨越的距离有些远,大约相当于我朝军队到葱岭西部河中地区那么远,打到欧洲大陆西南半岛上,大食衰落后,建立了一个国家,又叫白衣大食。原来一度属于唐朝属地的波斯都督府与河中地区,则被突厥人与波斯人占领,建立了一个萨曼王朝,一度很强大,不过这时正在衰退中,北方又有一个突厥人兴起的国家,叫喀喇汗国正在强势崛起,转向东方,就是西昌回鹘,甘州回鹘,我朝陕西。萨曼王朝西边又有一个布韦希王朝。然后再到海峡两边与北非,”宋九怕赵匡义听不懂,画了一个不标准的亚非欧地图。

    “北方还有那么广大的区域?”赵匡义惊诧地问。

    “是啊,在室韦与生女真北方还有许多土地,不过哪里很寒冷,不适应人类居住,有人,但人类不是很多。文明地带,东方以我国为首,次之天竺,中亚,西亚,欧洲,北非,中南非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国家,但哪里很落后,甚至不及南海一些土著国家。微臣还是说这个大食,广州大食番商主要就是来自这个国家,法蒂玛王朝,国王叫穆仪兹,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多次派军侵吞北非与西亚大片岭土,建都开罗。因为尚绿,又叫绿衣大食。然后再往西,就是拜占庭王朝,曾派使与我唐朝来往过,另外再往西,那就是欧洲,唐人称为西秦,实际国家更多,现在有德国,匈牙利,保加利亚,法兰西,意大利,挪威,丹麦与基辅等强大的国家,此外还有许多小国与小公国。宗教同样不一样,主要是的伊斯兰教与天主教,可这两大教义里也产生许多分岐,象我朝的挑筋教人所信仰的教义与属于天主教一脉,不过在西方得不到很多人认可了。中南非更复杂,就象广南西部地区一样,没有统一的信仰,没有发达的文明,没有强力的国家。甚至一个小部族也能自称一国。”

    “这就是世界?”

    “还不能称为世界,在南海深处还有许多大岛,有的能与我朝相仿佛,有的是我朝两倍以上,若是船足够大,向东还有,不过若是船大到一定地步,足以抗拒风浪,再往东往东……二大王,便会出现一幕让人惊诧的,那就是又驶到欧洲,非洲,再绕到天竺。”

    “大地是圆的。”

    “中的也。西方世界宗教有争执,种族多,文明不同,大食衰退了,再不会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家将他们统一起来,更不会对我朝产生威胁。除非物格学进步到将普通速度能提到一rì千里的高速时代,也就是微臣所说的火车出现。我朝还没有真正一统,一统后北方又有强大的契丹,因为唐朝内迁政策,西北大量的羌人与蕃人存在,离我们是那么地近。说不定又能成为新的威胁。因此同样我朝对回鹘与河中,更是鞭长莫及。”宋九说到这里,盯着赵匡义。

    赵大赵二都开始黜武重文,赵二做得更过火。

    因此又说道:“我朝惩于唐朝之乱,对武将权利收缩,这也没有多大争议,但若是矫枉过正,我朝只能成为一个重视内政,外交军事懦弱的国度。契丹不夸富,但没有一人敢小视。南唐再夸富,也不会有人将它当成强国。争议之一,大食使者来,灾民如何处置?二大王,大食少土多戈壁沙漠,试问他们没有灾害吗?不怕灾害,怕的是发生灾害了,国家置若罔闻。灾害发生正常,救灾能力更是国力的一种表现。何必为一使而驱灾民乎?”

    先是广南粮食运到密州。

    若是从密州再运到京城,会很麻烦的。一是远,几百里旱路,二是济水到五丈河通航通力有限,船只更小。

    但不需要那样,澶州,大名府,曹州等州府全部在京城东面,直接拨到受灾州县,甚至让灾民自己登记在册,一替国家运粮,运完粮食后,由他们自己肩挑人抬,或者推着小车子,将粮食推到家中。

    一部分京西与陕西粮食,又直接运到郑州孟州等处,江淮的粮食便就地供应宋州的灾民。

    宋朝不是缺粮,而是粮食没有足够多的交通工具,及时拨到灾民手中。现在分成三处送粮,交通工具紧张的情况马上得以扭转。在这时候赵普再掣肘也没多大意思了,去年都没有弄下楚昭辅,今年还能弄下去吗?如果再默视,赵匡胤必然不喜。中书机器开动起来是可怕的,赵普一动,各州县官员纷纷出动。

    于是本是最危机的chūn荒期,百姓饥荒现象却得到缓解。

    赵普亡羊补牢,却做得晚了,但连赵匡义也无法判断出来,更不要说宋九。

    宋九又道:“至于后者,这就象一个比喻,我家有亲戚,若是在河中,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无所谓。但若是远处,甚至广南有亲戚过来,那是几十年才难得见一次的亲戚,来了肯定隆重招待,甚至他回去了,还要送大量礼物给他带回去。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大食重视商业,隔得又远,无法查证。商贾重利轻义,逐利而行,况且大食商人,无论从陆路或者从海路,每次贩运,都是一趟生死未卜的万里旅行,胆子更大。若是朝廷赐其厚,必有诸商冒充使者,络绎不绝来朝朝贡,以求赏赐。国家得之虚名而无益,远朝也未必会怀恩,怀恩对我们也无益也。国力必将受损。何况我朝还有那么多贫困百姓,连温饱都不能维持。”

    但宋九的话朝廷没有听进多少。

    不久后派侍卫保护着大食使者赴京,一路将灾民驱逐,又刻意走最繁华的地方。来到京城后,派官员带他们参观京城热闹繁荣场所,安顿在驿馆里。

    随着又于宫中设宴款待。

    对海外君臣皆不大了解,只是从唐朝的一些史册里知道一些大食记录,因此将宋九喊来作陪。使者先献了国书,国王穆仪兹向大宋皇帝问好,一些客套话,然而希望他们国家的商人得到更多烧酒与镜子。对这份国书,宋九也真假难辨,说它是真的,应当来说这个穆仪兹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国君,难道仅是为一个镜子与烧酒,刻意两国通好?说它是假的,也不大象,国书语气是尊重,并没有什么称臣的神马,那样宋九肯定断定它就是假的。大食传统也重视商贸。若得到更多的烧酒与镜子,宋朝这边能赚很多钱,法蒂玛那边做为一个中转站,所赚的会更多。因此可能这份国书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宋九坐在下首,不知是谁人安排,正好与陪伴大食使节的商人坐在一起。

    可能是好心,你们在广州时认识的,可能是讥讽,你宋九实际就是一个商贾。但宋九并没有多想,与这名商人窃窃私语。赵匡胤看着他们,好奇地问:“宋九,你们在说什么?”

    宋九站起来答道:“陛下,阿齐提问微臣,为何微臣免去官职。我在做回答。”

    “说说。”

    “微臣说我国文臣治天下,多用一本书,叫论语,有人看到了忠烈,因此投奔沙场,不顾生死安危,报效国家。有人看到了礼,于是替国家制度规章制度。有人看到了仁,因此成为良臣。有人看到了智,由是成为谋臣。我学问不jīng,只看到了爱人,爱百姓,又没有什么才能,只好亲自动手,带动百姓,弥补自己的不足。所有职位当中,我是最讨好的,苦无潘将军等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就无法爱百姓。但名声全部让我占了,这很不公平。实际真正爱人的不是我,乃是陛下。微臣说你们来京城好几天了,应当看到京城的繁华,但再看看皇宫呢。许多民宅都比皇宫奢侈,而非是象西方一些国家,民不聊生,皇宫却是金璧辉煌。这才是真正的爱人。国家用人之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群臣不会有功而得意忘形,有过也不会沮丧,让他们继续改正。此乃明君用臣之道也,因此我有过,被免去官职,我则无怨。”

    宋九也只能这样回答,难道我说之所以免官,那是政治斗争牺牲品的产物?

    但同样一句话,听在不同人耳朵里却是不同的含义,特别是论语,宋九刚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第二百八十六章 落幕

    宋九苦笑,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误会。他不喜赵普,也用了手腕,那就是河洲。但那是在暗处的,在这时代没有人有本领将它放在台面上,说自己是对付赵普的。

    若非自己南下,发生了许多事,他一直与赵承宗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来往,还说了多次“好”的建议,只是赵承宗不听罢了。可在公开场合,宋九仍不想得罪赵普。

    试问这个天下间,有几人敢公开对抗赵普。有,看看他们的下场。

    有的大臣眼中闪过哀怜的眼光。

    河洲争来争去的,那是小一辈的事,赵普不能直接插足,那样会让人产生没有肚量的看法。河洲也占着理,于私善待百姓,于公交税,各种利于国家技术的研究。

    但直接得罪赵普,别以为没漏洞,有心找宋九的漏洞,仍有。赵普想弄死宋九很难,但想将宋九送到沙门岛多半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谁敢说?

    宴会散后。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坐看着赵普如何出手报复。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是赵普最后的辉煌。

    这两年发生的事,一次次地超过赵匡胤的底线。宋九搪塞地说了一句话,因为沾到论语,大臣没有一个说话,赵匡胤是看在眼中的。他又想到以前种种的事,柴宗训之死,堂帖胜过制书,以及去年下半年三司倾尽手中力量,只征来了十万石粮,导致北方几十州府百姓年底大饥,若非宋九写信去广州,若非是自己急调陕西粮食,今年chūn天可能会出现**烦,所为者何?

    甚至在各州县长史眼中,只有中书,没有他这个皇上。

    不过赵普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赵匡胤动得极其小心翼翼。先是下了一诏,堂后官十五人,从来不曾替换,宜令吏部流内铨于前资见任令录、判司簿尉内,拣选谙会公事、有行止、无违阙者十五员,具姓名奏,当议差补,仍三年与替,若无违阙,其令录除升朝官,判司簿尉除上县令。

    这个堂后官就是指中书门下政事堂服务的最高级别小吏,分为诸房堂后官与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诸房堂后官的职责,在点检审核各房守当官、主书、录事、主事所处理的各项业务公文书;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则是将各房转呈上来的公文书,做最后的勾检稽核。

    他们名是官,实际为吏。

    然而从他们职权来看,其权比许多官员权利更大,可以说是首相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这份诏书绝对没有问题,这些老吏久掌中书门下许多重大政务,却没有迁升,时间长了,他们必然不思进取。但以他们资历,担任知县,各州通判,司法司户录事与县尉主薄足够了。将他们换下去,补充十五名没有违制或犯过重大错误的小吏进来,那会替中书增加新鲜血液。

    诏书前面下达,后面让武德县尉姜宣乂为眉州别贺,充堂后官,又以新成州录事参军任能、前郫县令夏德崇、前三原县尉孔崇照进入中书担任堂后官。

    还是没有问题。

    但是这些堂后官一换,赵普就等于膀子砍掉了,大腿削断了。因此赵普提出了反对意见,陛下,你换掉一批堂后官可以,但不能全换。他们初来乍到,不熟悉中书事务,全部换掉,中书就会瘫痪。赵普一反对,威力十足,吏部内流铨正在准备继续选堂后官,听到赵普反对,不敢再选拨了。因此只选了姜任夏孔四人。

    赵匡胤被赵普弄得苦逼了,内流铨不将人数报上来,他就没办法将赵普手下这些堂后官一起替换掉。一怒之下,将旧堂官刘重华等四人召到皇宫,直接说了,你们这些堂吏擅中书权,多为jiān赃不法,希望你们改邪为正,岁满无过,朕赐予你们上县知县官职,若继续象以前那样,朕必将重惩不怠。

    这是第一回合。

    赵匡胤动手,却让赵普掰了过来,两人打了一个平手。

    看到两人开始恶斗,参知政事刘熙古,也就是赵匡胤登上帝位后论功臣时,霸府第一功臣幕僚,他夹在中间,表示很难受。皇上,你老人家我得罪不起,赵普,你老人家俺也得罪不起,四次上表,以有足疾求致仕。赵匡胤不悦,我用你就是分赵普权势的,因此同意,以他为户部尚书致仕。

    第二回合开始。

    赵普在做木材生意,在他带动下,许多官员也做木材生意。供备库使李守信受诏,替朝廷于秦陇间替国家经营木材。看到其利可观,将国家的钱帛挪用过来,替自家经营木材生意,赚了很多钱。

    邸报上所说的很简单,及代归,为部下所告,也就是赵匡胤下诏将他诏回来,用其他人代替他,但部下将李守信挪用公款做生意的事捅了出来。但为什么在这个当口上将李守信替换回来,为什么他部下会反告李守信?

    供备库使也不是小官了,李守信坐在这位置上还会很笨吗?他刚到中牟县,闻听此事,知道事情不妙,写了一封信给他女婿秦州通判马适,上吊自杀。赵匡胤派司勋郎中苏晓前去按察。苏晓下去后毫不客气,大肆抓捕,包括李守信送给女婿的那封信,也查了出来。赵匡胤想要赦免,苏晓不同意。于是将马适弃市斩首,籍其家,牵连的更广,许多人家一起破产,将李守信挪用的公款终于收缴上来。赵匡胤大悦,以苏晓为右谏议大夫、判大理寺事,寻迁左谏议大夫,监在京商税务。

    因此百官震赅,没有人敢再去经营秦陇木材生意。

    没有动赵普,但这个矛头分明就是对着赵普。

    第二枪刚刚平息,第三枪又开始。京城左右军巡院,典司按鞫,开封府旧选牙校,分掌其职。上哀矜庶狱,始诏改任士人。后面一句没问题,关健是前面一句,前面一句的七个字,开封府旧选牙校。

    没办法,赵普尾大不掉,赵匡胤在深宫中,以前一直通过两条线当中枢神经,一是赵匡义,二是赵普,赵普这根中枢神经出现问题了,只能尝试着重新打通开封府这根神经。

    但是赵匡义继续装懦弱。

    第四枪又发。

    这又是一出句践卧薪尝胆的故事。

    雷德骧弹劾赵普,被贬到商州做司户参军,原商州知州与雷德骧关系交好,赵普不悦,将他的亲信奚屿调到商州。奚屿于是三番四次地刁难雷德骧,雷德骧苦不堪言,说了一些怨怼的话。奚屿大怒,正好听到雷德骧有一篇文章写了一些对朝廷不大满意的话,秘密派人从雷家家人手中取得,以此将雷德骧关在大牢,准备处置。

    这是否有罪呢?

    没有!

    宋朝不兴文字狱,唐朝也没有,要么苏东坡乌台诗案吃了一些苦头,但也不过关在牢房里呆了几天,随后王安石就将苏东坡贬到黄州,照样吃酒作乐,照样写大江东去。若有文字狱,最少白居易与杜甫能死千遍万遍。

    不要问奚屿有何胆量,看看姚恕下场吧。当时赵匡胤还不想动赵普,因此仅是贷其罪,削籍徙灵武看管起来,满足了赵普大部分的愿望。灵武就是后来的西夏,银夏,真正贬到大西北。

    但雷德骧还有一个儿子叫雷有邻。他是一个举子,多次省试不中,以为是赵普故意打压。有没有这回事,未必赵普授意了。但肯定有,这时还没有实施糊名考,无论谁做主考官,谁敢将将他录为进士,想找抽啊!父亲出事后,他就象没有发生这事儿一样,继续与一群文人好友游历交游。他家门口也有一个读书人,叫王洞,一道参加chūn闱,美其名曰同年,实际非是同年,若是雷有邻也中了进士,那才叫真正同年,他没中,王洞中了。王洞后来迁为秘书丞,他对王洞低三下四地巴结,王洞也没有想到其他,看到他没多少事,整天都有空,以前两人关系不错,就象朱三与宋九一样,便多将家事托负给他打点。堂后官胡赞李可度等人在职很长时间,是赵普的心腹,由是权势很大,别人想找他们办事,必须送厚礼才能办成。有一次王洞让雷有邻代替他换半铤金子回来。

    在古代一般金银熔铸时多铸成条状,也就是一根金条银条,这时又称为一铤金银。发展到后来,将这个重量制成标准的重量,一铤金银标准重量是在五十两,半铤就是二十五两金子。这时金子还是很贵的,宋九家不算,对于普通官员家,半铤金子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雷有邻便奇怪地问:“王兄,你换这么多金子做啥?”

    “我想送给胡将军。”

    胡将军就是胡赞,他赵普的帐下武吏,故人称为胡将军。

    王洞巴结胡赞,就是想胡赞在赵普面前多说说好话。以前雷有邻也出入过胡赞的家,甚至还替王洞送过一些薄礼。王洞没有想到其他,便说了出来。雷有邻一听机会来了,说道:“王兄,交给我办吧,你是秘书丞,去胡将军府上,太过显眼。”

    王洞也就同意了。

    包括胡赞也没有想到其他,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因为雷德骧弹劾了赵普,就将他们一家来个满门抄斩,加上雷有邻做得很小心,胡赞多少有些同情,因此渐渐与雷有邻交好。

    所以案发后,这些官吏贪污受贿,是咎由自取,但时人对雷有邻也不是很赞成,他为父报仇动机是好的,可手段同样低下。

    不久后,雷有邻终于拿到他所想要的东西。有了王洞与胡赞这根线,雷有邻交际圈在扩大,又与上蔡县代理主薄刘伟交游。刘伟是代理官,按照宋朝规订,凡代任官,必须满三任以上,没有犯错误,再凭借三任以来的有效证明,呈给吏部审批后,才能转正。但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麻烦,其中一任文件丢失了。刘伟的大哥刘侁是进士,替他伪造了一份证明呈到吏部。关健这个证明需要加盖官印,刘进士才情好,不但伪造了证明,还伪造了官印。

    伪造官印何罪?

    看看宋九将他的小官印往门票上一盖,假票立即自动消失。那可是死罪。

    因为是朋友,刘氏兄弟没有瞒他,雷有邻也知道了。

    又从胡赞处听到一则消息,王全斌平蜀,巴蜀大乱,朝廷选派良吏治蜀,也选了宗正丞赵孚前去西川。赵孚看到西川混乱,贪生怕死,不想去,于是称病不任,又求赵普说好话,赵普真的庇护了他,没有让他去。

    有了这三条足矣。

    雷有邻又从朝堂一些动向,隐隐看到皇上对赵普不满,因此击闻登鼓,状告堂后官胡赞和李可度受贿,是赵普包庇;刘伟伪造官府证明文件得官,是赵普有意批准;当年平蜀,宗正丞赵孚本应被派去入蜀,但却装病不去,也是赵普所纵。

    实际这次状告的力度还不及他老子。

    不过时与势不同,赵匡胤换一个堂后官都换不了,心中恼恨可想而知。听闻后立即派御史台审问,这些都是事实,审讯后赵匡胤立即下诏判刘伟处死;王洞与赵孚,责杖免官;胡赞、李可度免官并没收家产。以雷有邻为秘书省正字。

    这中间有两人一直消失不见。

    一是赵匡义,雷有邻积心蓄虑,谋划良久,肯定与赵匡义无关。第二个是宋九,宋九也消失了。

    有了这个借口,赵匡胤诏参知政事吕馀庆与薛居正升都堂,与宰相同议政事,以分赵普之权。其实这时赵普还有着一线生机,那就是吕馀庆。赵匡胤分解赵普之权给薛居正与吕馀庆,不是指望薛居正,他是前周大臣,真正指望的人是吕馀庆,是霸府功臣,一代良吏,才四十几岁,正是年富益壮之时。不过吕馀庆让赵匡胤很失望。

    他对宋九说我不是赵普的人,然而确实与赵普关系很好。或者他也没有弄清楚,你们三赵之间分分合合的,是真打压还是假打压。继续以赵普马首是瞻。

    也就是国家政务继续掌控在赵普手中,并没有达到赵匡胤想要的局面。赵匡胤就问卢多逊,卢多逊南下南唐为使,此人要学问有学问,有谈吐有谈吐,与李煜合对了拍。而且态度礼貌,不象以前宋使那么倨傲,于是与李煜相谈甚欢,临别时派人对李煜说我们宋朝正在修天下方志,史馆中独缺江南诸州的,能每州给我一本,让我带回去吗?

    小事一桩,李煜立即派手下连夜抢工誊抄,以免耽搁了卢多逊开船。这个傻帽,只要他派人抄,卢多逊等半年也会等啊。将南唐一群小吏累得半死,卢多逊轻松地将江南十九州地形,屯戍远近,户籍多寡等机密一网打尽。

    由时赵匡胤更加看重卢多逊。赵匡胤问,卢多逊答:“陛下,东水门外是衙内事务,臣不言,秦陇木材臣也不知,臣不言,臣只说臣在京城所看到的,赵普广治豪宅,侵占民房,本是市内一等繁荣之所,民房拥挤,赵宅却宽广得可以治蔬圃,又用空障地私易,又营邸店夺民利。其他的臣不知。”

    卢多逊不冤枉赵普,这些赵匡胤以前也经常去赵普家,都能看到。

    但他说了几次,赵匡胤一直犹豫不决,于是赵匡胤又问另一人,李昉,昉曰:“臣职司书诏,普所为,臣不得而知也。”

    赵匡胤默然。

    何谓默然,有两种,大臣说得对,赵匡胤不想承认,只能默然。

    还有更可怕的一种,大臣说得不对,赵匡胤又不能明处反驳,于是默然。

    李昉的非是前一种,而是后一种。

    为何要问李昉,因为李昉的历史。乾德二年,也就是宋九第一次科闱那次科举,张昭与陶谷掌chūn闱。陶谷诬奏崔颂向给事中李昉替其亲戚求东畿令,引张昭为证。张昭说没有此事,那时候赵匡胤有意扶持赵普上位,打压后周旧臣力量,陶谷做为赵普的亲信,是赵普的势力,同样也要扶持。因此不悦,将李昉贬为彰武行军司马,崔颂贬为保大行军司,张昭逼得三章请老。

    李昉与赵普有恩怨。

    所以赵匡胤才询问李昉。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李昉说的是公道话。但更非是,李昉提为两制官,居然向堂后官拱手行礼,再加上科闱发生的事,在赵匡胤心中李昉也不是一个直官。

    为什么这样说,无他故,害怕也。

    若这次李昉打了赵普的小报告,还好一点,若是吕馀庆敢分赵普的权也还好一点,那么说明会有更多的大臣在自己提醒下,敢与赵普对抗,赵普就不会一权独大。可是这些大臣没有一人敢说,包括卢多逊,顶多说了广治了豪宅,不敢说陇秦木材,不敢说河北,那么自己连出了几次狠手,产生了什么作用?

    赵匡胤没有办法再用赵普了,直接下诏将赵普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

    其实事情到此本来还可以结束的,赵匡胤面对着赵普曾经的权势产生了严重的多疑,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甚至又认为吕馀庆是赵普的人,多次旁敲侧击,吕馀庆没有办法,只好以病求解职,罢为尚书左丞。以赵光美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赵德昭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薛居正为门下侍郎,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石守信兼侍中,高怀德王审琦加同平章事,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楚昭辅为枢密副使,皇弟赵匡义为晋王兼侍中,位在诸相班上。

    看看这几人的升迁就知道赵匡胤的用意,赵匡美与赵德昭仍是打酱油的,但一个是三弟,一个是儿子,自家人。薛居正虽是老实人,但并没有与赵普走得有多近。石守信如今也能算是皇亲国戚,高怀德与王审琦是儿女亲家,并且他们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杯酒释兵权中的主要人物,杯酒释兵权主谋就是赵普。卢多逊一直与赵普不感冒,楚昭辅也是如此。更不要说赵匡义了。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彻底洗掉赵普的影响。

    一个时代终于落幕,赵普临走时说了一句,外人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

    那不是嘲笑,赵普也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若那样,以他的权谋,早抢在卢多逊之前就是捞到一个最大的果实,何必搞出金匾之盟的闹剧?这是害怕,害怕赵匡义也象他那样,将他往死路上逼……

    因为这一句,他留下一条后路,所以后来又能东山再起,尽管那时的赵普远不是现在的赵普,不过以后赵普权谋术再深也未必会有史上的好结局。因为除了卢多逊之外,还有一个人。

    宋朝最可怕人物,不是王安石,不是赵普,也不是司马光,真正可怕的乃是三百年第一人,范仲淹!

    因为其德cāo无瑕疵,所以才真正让人可怕,那怕是吕夷简这样的治世能臣,动cāo有术的权谋大师。宋九不及范仲淹,可能勉强算是一个缩小版的范仲淹,要命的某些方面,又比范仲淹对国家的作用更大。

    赵普离开京城了,黄叶翻飞中,秋天来临。宋九终于能喘一口气了,可是宋朝将会迎接一出最沉重的史页。

第二百八十七章 春行 上

    一人一驴气喘吁吁来到光山县衙,翻身下驴,对县衙前的衙役说道:“麻烦衙哥子,我要见全主薄。”

    “你是……?”衙役问道。

    “同年。”

    两字足够。

    宋朝用官与史上区别仍不是很大,一为贡举,进士不用说了,诸科生同样也可以担任官员,当然,两者前程会是截然不同,不过宋初录取的贡举生不多,因此在官员中占据的数量并不大。二是奏荫,有荫补,补荫,恩荫,资荫,奏补,任子等不同荫补的名目,荫补的对象有官员子孙,三服以类的亲戚后代,例如舅姥家的孩子,叔伯家的子女,还有官员的直系门客。三是摄官,一些偏远地区无正任官员,于是让吏胥摄替官员处理政务。做得不好拿下,做得好,就会有奖励,那就成了第四类任官途径,出职,若是在吏职上做得光彩,从小吏直接提为官员,或者摄职胥吏改为正式官员,就象雷有邻状告的刘伟,他就是摄官,若无雷有邻揭发举报,那就成了正式官,若再做得好,会步步高升。宋朝前期官员多是这种形式提拨上来的。

    这些人在下面做了多年小吏,然后步步为官,有吏的经验,有官的经验,同时又是从数万上小吏提拨上来的,多能称之为称职。但往后去渐渐不行了,官员越来越冗,连贡举的进士都没有捞到官做,况且他们,因此又做了明确规订,出职官最高不能超过七品武功大夫。然后一群有学问饱读诗书的官员担任重要官职,整个国家被一群书呆子把控,也有一个好听的名词叫书生意气!

    不是凭借经验做官,是凭借书生气做官……

    还有最后一种官员选拨途径,以军功武艺为武官,后来还有,范仲淹西北解决财政时提议的进纳出身,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买官!

    但在宋九推动下,又产生一种新的途径,又叫书院官吏。

    这些年朝廷陆续用了好几百名书院学子,一出来多担任各部司与州县重要的胥吏职位。

    不过用他们时产生了多方顾虑,开始的这批学子受宋九影响太重,没有赵普,赵匡胤也多少有些犹豫不决。赵普与赵匡义恶斗,多少产生了一些影响。

    然而这个群体是如此出sè,特别是德cāo。后来宋九渐渐放手,德cāo一直没有放,书院门口就是两行大字,正大光明,jīng忠报国,虽差了一些,可学得更全面。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书院规模在扩大,但每一年放出来的学子并不多,只有两百余人,就这两百余人朝廷只能用到一半。每一次毕业考后,各部司都拼命地抢人,甚至求情求到赵匡胤处。俺手中没有人才,又要做这么多事,皇上,给俺人。

    因此赵普下台后,宋九渐渐放手,于是朝廷陆续择其一部分担任各州县副属xìng官员。

    严格说起来,他们还是出职官,也就是小吏升上去的官员,但与其他出职官还是有些不同,于是又有一个名称,书院官,这中间就包括光化县主薄全真复。

    听说同学来了,全真复匆匆忙忙地从后堂迎了出来,看着狼狈万分的田峤,惊讶地问:“安远兄,为何从蕲州而来?”

    “魁易,一言难尽哪。”

    “快请进来。”全真复将田峤迎了进去,让衙役端上来茶水。

    喝了一口茶,田峤说道:“蕲州秦知州贪墨盐酒钱,我善意劝谏,他不听,反而借我与娘子不备出外时,将数万钱放于我家,诬蔑我盗国库钱,州里一个老役看不下去,提前通知了我,我见事不好,一路北上,逃出蕲州,却没有想到此厮发下海捕公文,我只好仓皇地从大山里来到光化。”

    从蕲州到光化,若拉直线,那是从黄洲到光州,关健这条直线拉不得,在黄州北边就是茫茫无边的大别山,几乎都没有道路。普通从黄州到北方,是从黄陂到安州,再到信阳,向西兜一个圈子,才能到光州,但那样也不用到光州,直接进入京城,就可以告御状了,将官司闹到御史台。

    这是海捕文书所逼,从安州那边路走不通,于是进入了大别山,顺着崎岖的山道,来到光州。并且也不能再往前逃了,光州到黄州隔着大山,还没有接到海捕文书,再往前就是蔡州,只要田峤一出面,必然被抓捕,然后送到蕲州审讯。到了蕲州,有理也说不清楚了,因此来到光化县,田峤想到他的老同学。

    全真复正sè道:“这么说蕲州发下捕文了?”

    “是,不过魁易,能否让我吃一顿饭?”田峤苦笑道。

    这就是宋九以前的教导,一旦从政,只要不犯法,必须各为其主,不能相互谋私情。就象赵普木材生意也雇了书舍的学子,可斗得那么凶,宋九也没有通过这两名学子,过问赵普的账目。不能田峤说秦知州贪墨,全真复就一定必须相信。既然蕲州发下捕文,必须以蕲州官府的捕文为准则。

    然而事情在老同学手中处理,xìng质必将是两样。

    全真复招待了老同学一顿,随后将哭笑不得的田峤收下光化牢房,没有通知蕲州,因为贪污的是榷酒与榷盐,于是将经过写了一篇奏呈,递向三司。

    两种说法,我不知道真假,人送到蕲州我不敢,人放手我也不敢,因此请朝廷查问。

    不能算是大案子,派几个jīng于算术账目的老吏下去一查,真相就揭开了。但现在楚昭辅仍兼任着三司使,看到全真复将田峤先关押,后禀报,觉得是一桩禀公执法的典型,因此将它上报给了朝廷。

    赵匡胤也觉得很有意思,并且又想到一人,宋九。

    倒也不是赵匡胤不想用宋九,确实有事。宋九研究出现难题,先没有太在意,几样研究并头并进,最后看到进展不大,几乎一半时间呆在钢监了。直到年底,才交出小型高炉的技术,还要继续改进,不过它能勉强正式推广了。但到现在中大型高炉技术还没有完善,那个高炉建了拆,拆了建,本来就开始变形,终于在年末于半空中扭起麻花,见到不对,所有人一起逃之夭夭,然后轰地一声,庞大的高炉趴了下去。只要不死人,就不会有言臣弹劾,它本来就打算废弃掉了。宋九又就地修建了几个新高炉,继续折腾。他掏了不少腰包,国家也补贴了许多钱帛。这时候不能分宋九的心。

    况且其他几样,似乎同样重要。

    或者赵匡胤有其他想法,宋九仍做着一个小候爷,并没有担任官职。

    正好宋九在家里,听到赵匡胤宣他,立即骑马进宫。

    赵匡胤让他坐下,问:“宋九,你那个高炉研究得如何?”

    “陛下,还有一些细节微臣没有琢磨明白,请陛下再宽恕半年。”

    “半年,朕能候得,”赵匡胤道,即便赵普在这里,也只能说这句话,这是中国钢铁史上最大的变革,一旦它能成功,随着疆域增加,陆续又找到一些铁坑,火药的使用,宋朝课铁量会出现飞跃xìng的进步,去年课铁总量就达到了一千多万斤,不仅是数量,还有质量,一旦高炉技术成熟,所有的铁矿石至少转换成了优质熟铁。甚至若干年后,宋朝都能出现钢铁时代的萌芽。赵匡胤肯定不知道后世如何,但这个显著变化还是能看出来的。

    “宋九,你有一年未进宫了?”

    “上次大食使者来,我进宫赴宴一回,不足一年,差不多十个月。”

    “十个月哪,”赵匡胤有些恍惚,道:“近来朕变得渐渐多愁善感。”

    宋九默默无言,赵匡胤渐渐也老了,甚至人未老,心态已老,高怀德的后妻燕国公主死,赵匡胤痛声大哭,对左右说道,明年诞节,当罢会禁乐。也就是他的生rì长chūn节不准奏乐。中书门下进谏,王者礼绝正更,虽陛下友爱之厚,然群臣上寿,无乐则无以为礼,望许教坊作乐。表面上他的妹妹死了,赵匡胤很难过。

    抛开表面,认真分析,其实是亲人失去后,特别赵普事件之后,赵匡胤心态渐老,感到难过。是啊,燕国公主小时候对他不大好,可那终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他都做了皇上,还用着计较吗。看看燕国公主在世时,虽他姐妹有,只有一个燕国公主活在人世,何必计较过去,没有给她足够的荣华富贵,倒是给了赵普,但赵普呢。

    所以才后悔。

    这是都心态衰老的征兆,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是宋九,何必要婆婆妈妈,死了就死了。这时后悔管屁用。

    “你看看……”

    宋九接过来看,狐疑地问:“陛下让微臣看,是指那一方面?”

    “全真复与田峤是同年?”

    “是,不过他们做为国家官吏,微臣一再诫告他们,不能因私废公。包括微臣在内,一旦他们走出学舍或书院,微臣从不与他们有多少私信往来,要么就是督促他们不要放弃学业,书院出现新教材,微臣寄给他们,让他们在暇余,继续自学修学,增长知识。特别是最早几批放出来的学子,学了一年时间,学问不深,若不自学,必会淘汰。其他的,微臣不与他们有往来了,也杜绝他们往来。二人成朋,三人成党,朋党后祸无穷。”

    “二人成朋,三人成党,说得好啊,田峤为人如何?”

    “他是学舍学子,微臣有印象,此乃河北弟子,长于算术会计,为人很会变通,但素来品行不恶,微臣一度很看重他,不过其家乃贫,后来为朝廷征为胥吏,微臣没有阻拦。可是作为胥吏,收入很低,又走上社会,人是会变的,微臣不敢做评价。是非曲直,派人下去一查便知。”

    宋朝胥吏多是差役制度,但也有募的,zhōng yāng机构,例如三衙三司中书门下枢密院等等,多是募用,也就是雇用制度,象堂后官、主事、录事、主书这些高级胥吏薪酬还比较高。前行后行通引官就次之了。最次的是衙佐与秤子,库子这些苦力差役,有的是募雇制,有的直接是差役制。各州县的胥吏基本都是差役制度,不同的就是富户担任。

    经宋九之手,现在宋朝变得更复杂,广南是免役制,但也不是完全的免役,一部分临时役差依然用差役法,雇百姓抽空轮流担任。常任差役基本实施了免役法,就是富人出免役钱,请人担任。然而各地情况不同,募钱又不同,例如广州乃是广南最富最大的州府,用的差役多,几达九百多常任差,但生活用费高,雇钱也高。连州多山,人口少,生活贫困,用的差役数量少,募钱也少,并且还有第二步调整,广州每年除了负担自己的差役钱外,还要分一些钱帛资助这些贫困州县。就是这样,广州负担仍不重,倒是连州应付起来会有些吃力。再如雷州,本来是广南比较恶劣的地区,就象大禹治水时一样,扬州乃是九州最恶的地区,但现在大修水利,陆续许多海堤修建起来,雷州半岛有很多平原地带,再加上沿海有沿海的经济,会渐渐变成广南比较好的地区。那么役钱也要不停的调整。

    这是广南的变化。

    它还没有影响到宋朝,一是广南才勉强变好,当然与南汉不能相比了,南汉那是地狱。二是当地豪强多,这个豪强不仅是生蛮首领,也包括一些当地的汉人武装力量,以及熟蛮的大首领,变革对他们有利就会支持,没利就会反对,甚至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陆续叛乱。这些都不用潘美动手的,不值。各州县自己一一平灭,甚至受宋九启发,平一处,就手治一处。

    因此它的总量还不足以影响宋朝其他地区。

    其次就是书院的胥吏,没有一个学子放出去是官员的,都是胥吏,四分之一留在京城各部司,四分之三放了出去,这些小吏要略高于宋九于广南募雇的小吏薪水,钱差不多,差距是在各项补助上,但还是不及各县县丞与主薄,一年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十缗钱,只相当于宋九河洲作坊里上等仆役的薪水。

    所以它造成了一些人才的分流,有的人宁肯到私人商铺里做主管,也不愿做小吏。薪水差距太大,高者能相差十倍以上。但也要看怎么想的,有的人看中了它是一个升迁为正式官员的契机,所以还愿意担任小吏,越是富裕家庭,越是有人愿意担任国家胥吏。毕竟这个胥吏某种意义与那些差役胥吏还有一些不同的。

    宋九未联系,不知道现在田峤家境如何,但是以前他家很穷,再加上他投奔到同年全真复处,宋九更不敢下结论。

    “朕清楚,大约是秦亶确有此事,”赵匡胤道,听到田峤是河北子弟,赵匡胤不用查,也断定下来,这些年书院在扩大,也有少量不好的,但两河子弟一直是金字招牌,走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差的。又道:“这是中书献上来的制书,你看看。”

    宋九打开一看,上书一行字,令诸州知州、通判、判官、兵马都监、县令所掌盐麴及市征、地课等,并亲临之,月具籍供三司,秩满校其殿最,欺隐者当置于法,募告者赏钱三十万。

    这个麴通曲,就是指榷酒。也就是各州县与兵马都监主要官员必须亲自过问属下的市征税务,各项专营与地课事宜,然后每月将治辖内账目呈报给三司查问,若是贪赃者,属下官吏或百姓举报有功,赏钱三百缗。

    宋九放下,道:“不妥,空增官吏,未必有实效。且……”

    “且什么?”

    “上不清,上不公正,下不明也。”RS

    ,请。

第二百八十八章 春行 下

    宋九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身在深宫,百姓与中下层官吏难以一睹龙颜,所看到的多是上司,各部司官员以宰相为榜样,各州县民吏以知州通判为榜样,各兵营士兵以指挥使为榜样。无论陛下多么清廉,若是中书与各知州以及各节度使出了毛病,下面官员无法清廉。”

    赵匡胤默然。

    不用再说了,例如河北,让宋九弄惨了,经过去年大规模的投入,河南来了一个彻底的变化,开始时民夫虽多,宋九因为害怕,还不敢动手,小心又谨慎。后来赵匡胤屡出重手,宋九虽隐身了,但于河南动作也就大了起来。直到赵普倒台,未倒台前,大家很是担心,连带着房子做好了都未卖出多少。前面一倒台,后面五百栋房屋售之一空。接着又设了一个附小,还是五个年级,一个年级四个班,师资力量稍逊一点,不过他们将会与书院小学一道考试,进入中学。这个书院主要招收的对象就是河洲产业的住户,以及做工弟子。其利润主要就是房屋的盈利,再投入河洲产业契股当中。然后又建设了一千栋房屋。

    一直没有指望房屋赚多少钱,指望的是积累的人气。这个附小的建设,又吸引了更多人前来购买房屋。

    到了入chūn以后,各个商铺也租了出去,一开始人气还不是太旺,租金低,与当初河洲商铺差不多。但这也是暂时的,三年后租金必然不同。再加上那个高达十层楼的客栈也修了起来,十三层寺塔同样造了起来。

    这个高度几乎是这时代的极限。

    当然成本也很高,仅是一个客栈,就不知道用了多少钢材。

    但在这时代,这么高的楼房修了起来,有可能不及唐朝洛阳的明堂高度,可也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并且皆设有观光梯,让游人上去观光,只是设了门卫,控制着游人的数量。

    还有一个更大游乐场又在二月份开放,因此直接将人流量拉走了一大半。

    不过河北还能继续维持下去,无他,赵匡义明确宣布,要纳税,可赵普虽下去了,影响还在,谁敢去征税,那怕管京城商税的是酷吏苏晓。

    再者是各个节度使,他们也在做生意,各个管辖区都有其特产,将它们动到京城贩卖,这也没有关系,关健是他们学习赵普,占据国家资源,货物向京城运输,但不是他们自己掏腰包,而是挟带在国家税务货物当中运到京城,也就是运输成本由国家来承担,利润却为他们所得。

    何谓上者,赵普上者。何谓顶尖衙内,赵承宗也。何谓高官者,各节度使也。

    他们有门路,在做生意,没有贪,却是变相的贪,占据国家资源,为自己谋利,或者直接不纳税。下面的官员没有门路,怎么办,只能贪墨。

    “他们是国家的功臣。”

    “陛下,他们是国家的功臣,可是官员经商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为何微臣当初与陛下承诺那个约定,就是看到诸衙内在街上,我打的就是他们资源优势的主意。实际严格来说,微臣如今研究,闲散在家,问题不要紧,一旦为官,都不能经商,这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否则无论朝廷怎么做,贪墨现象都不能杜绝。”

    “徐而图之,徐而图之,”赵匡胤尴尬地说道,他不是不知道,知道,实际赵匡胤也憎恶贪官,这些年杀了许多贪官污吏,而且他做得比较开明,想不贪,必须让这些官员衣食无忧,才能不贪,因此陆续地增加了官员薪酬,但还没有杜绝,这才是让他失望的,不能再加薪酬了,那样国库吃不消,于是变着法子,又整出来一个每月报账,鼓励其他官吏举报的事。然而宋九说得不是没道理,根源坏掉了,如何指望枝叶变好,可这是他当初的承诺,夺了你们兵权,贵没了,朕会给你们富。何谓富,靠薪酬赏赐又能给多少?

    赵匡胤又说道:“若是钢监的事务了后,来三司,三司还缺一个副使。”

    “陛下,三司不行哪,钢监的事可能需半年之久,接下来又到铜监事务,铜事务结束,还有织车事务。南方的糖监,微臣同样要兼顾着,这四件事,那一件事皆非同小可。臣这几年不能分心,”宋九拒绝道。

    其实还是可以的,现在他主要负责的还是指导,亲自动手的很少了,就象南方的糖监,宋九在,进展会快一点儿。宋九不在,进展会慢一点儿,研究成本会更高。但宋九离开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他不想做官了。

    以前协助赵匡义,是想将赵普弄下去。

    赵普弄下去了,他也上了赵匡义这条船。接下来做什么?

    他征交趾无功有过,官职一抹到底,再加上他误会赵匡胤将柴宗训干掉了,对赵匡胤看得越来越淡。

    但让他参与赵匡义谋杀赵匡胤行列,宋九依然不想去做,那不符合他的xìng格。我有能力了救救人,没能力了,得保自己,但也得保证自己不会去害人。

    想做到这一点很难的,然而只要没有官职在身,赵匡义拉拢不会起多少作用。要钱了,给,可大多数钱花了下去,又能给多少。以后发生什么,与他也无多大关系了。

    又说道:“陛下,而且臣很早就答应家中的小妾玉苹,让她去契丹那边看一看她的生父。本来是打算去年让她去的,可那时她又有身孕,不能成行。不久玉苹即将临产,辽国又派耶律昌珠来聘好,因此微臣让自海上将玉苹载过去,让她在那边小住一段时间,再将她接回来。这有些不合朝廷制度,还望陛下宽恕。”

    “是不合朝廷制度……”赵匡胤笑了笑,但不以为意。玉苹过去是探亲,不是叛逃。况且以玉苹在宋家的生活,那边就是有她生父在,又能开出什么条件让玉苹久留契丹。若真发生了,那是宋九的事,与朝廷没有多大关系。

    宋九也想到了,继续道:“因此这时不适宜为官,微臣若担任三司副使,那是国家重要的官职,小妾去辽国,说不定辽国那么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将玉苹扣留,难道国家会为一个小妾发兵攻打辽国?这时候,也不能做官。”

    这条理由不是太重要,主要是前面一条理由。

    铁重要,铜同样重要,宋朝缺钱,南唐那边也缺钱,甚至许多地区在流行铁钱。宋九那个金铺倒是一个解决办法,可终没有底气。至于布,那更重要了,在赵匡胤心中,它甚至远比钱与铁重要得多。

    没有强劝,让宋九出宫。

    回到家中,潘怜儿关切地问:“官人,陛下喊你入宫是何事务?”

    “没有其他的事,就是问我能不能担任三司副使。”

    “三司副使啊,”朱儿高兴地问道。嫁人了,她与云儿一起嫁人,但不愿意离开潘怜儿,她们丈夫都是书院里出类拨萃的学子,可是家境不大好,因此宋九索xìng多拿出一些嫁妆,让他们成亲后,直接搬到宋家,继续呆在宋家,就象青衣一样,不能算入赘,以后子女姓依然是随着丈夫姓。倒是大双胞胎直接嫁入夫家。还有一对更漂亮的小双胞胎,大小苏,田氏买回来时还很小,这几年识了不少字,长相又出众,心眼儿就有些高,若是让她们做宋九的小妾,那是没问题的,但这是宋九家,别人家的小妾等于是商品,她们肯定不会去做,嫁做正妻,高也不成,低也不就,于是继续呆在宋家做着婢女。

    “我回绝了。”

    “为何?”

    “三司副使,能不能象以前的判官那样兼任?”

    “这不行。”

    “那边几项研究到了关健时候,能不能放下?”

    “也不行。”

    “如何兼顾?”

    珠儿语塞。

    宋九没有说两个学子的事,事情未定落,说出来不起作用。也不是不想做官,如今不差钱了,差的就是官,也想做官,可这时候他反而有些不大想做官了,怕夹在中间难受。

    宋九又说道:“不过陛下默认了玉苹去探望她父亲。”

    玉苹感谢地看着宋九。

    今年两国终于搭成和议,从三关到易州,两国各自设了一些榷场,准许商人交易,可限制很多,走私现象仍很重。再者,就是两国休战,不再相互攻伐了。边境的事,两国默契地没有提,都想等到各自强大的时候解决,宋朝意yù染指整个幽云十六州,契丹准备收回柴荣夺去的两三州。暂时搁置争议,以和为贵,这个腔调宋九是如此的熟悉……

    那只能说比以前稍好一点,绝对不会让两国百姓zì yóu来往的,宋朝商人只能进入契丹所设的榷场,不得越界,契丹那边也是如此。

    玉苹生父在契丹也不行,按照制度,玉苹是不能去契丹看望父亲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玉苹也一直为这件事担心,怕朝中有人用此做文章陷害宋九。

    皇上默认了,那么无论再多的言臣弹劾,也无关紧要。

    潘怜儿看着玉苹道:“苹姐,恭贺恭贺。”

    玉苹轻声道:“是奴家命好,官人,怜儿也有喜了,你不如将大小苏纳入房中。”

    在宋九“开导”下,三人房事不是那么地保守。然而一有身孕,无论宋九怎么规劝,什么花招儿全部中止。在这时代,怀孕也未必是真正的欢喜,小产有危险,流产有危险,难产有危险,生下来孩子也未必安全,婴儿早夭的情况十分正常。潘怜儿又生下来了一个女儿,她也急,取了一个名字,盼盼。盼,宋九没有反对。实际在宋九心中,男女都一样,只要母子平安比什么都好。

    因此一有了身孕,两个女子比什么都紧张。

    自从潘怜儿有了身孕后,宋九不得不孤枕难眠。

    “说傻话呢。”宋九道。

    “奴家忽然舍不得官人。”

    “又说傻话了,也不是一去不回,呆几个月,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就可以回来,权当我外放一段时间。”

    一家子正在说话,忽然潘府一个仆役跑了进来,急切说道:“九郎,大事不好,大郎揍了伪汉的刘鋹,被二大王佩上枷锁,押到开封府。”

    “打了刘鋹?”

    “是啊。”

    “不能打啊,”宋九郁闷地说道,在这当口上,皇帝那是一个宝贝。RS

    ,请。

第二百八十九章 郭成仪 上

    “不能打,”潘怜儿也说道。

    宋九没有做官了,但没人会藐视。他在岭南所做的一切,赵普这一回反过来刻意封杀了消息。不过随着赵普倒台,岭南种种传到中原,何谓良臣,这才是良臣,不是巴蜀,巴蜀只是逼王全斌不杀人,没有展现宋九的治理能力。岭南才是真正良臣的所做所为,有人暗示将宋九誉为唐朝的宋璟,汉朝的黄霸。

    宋九前几年担任三司判官,有人不大服气,但若是现在担任三司副使,不会有一个人说闲话。甚至许多百姓巴不得宋九直接担任三司使。

    这也是一种势。

    宋九呆在家中搞研究,宋家门第并不低,京城许多贵妇人与潘怜儿常来常往,消息十分灵通。

    宋朝还未动手打南唐,但宋家提前听到一些动态。例如江南人樊若冰,传言举进士不中第,上书言事,不报,遂谋北归。先钓鱼采石江上,以小舟载丝绳其中,绳头系南岸,再迅速抵达北岸,以度江之广狭,数十次往返,得其丈尺之数,于是逃到京城来说有策可取江南。何策外人莫知,赵匡胤听后命其参加学士院试,赐及第,授舒州团练推官。樊若冰又对赵匡胤说他母亲与亲属皆在江南,恐为李煜所害,愿迎至治所。赵匡胤即诏李煜护送,李煜听命。又复召若冰为赞善大夫,且遣使至荆湖,如樊若冰之策,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

    老百姓仍搞不清楚,认为朝廷莫明其妙。不就是用小船量量江面宽广,何至于封赏如此之厚。包括潘怜儿。

    宋九反问了几句,若攻南唐。哪里最重要?

    采石矶!

    为何要丈量几十次?

    这个潘怜儿就不大懂了,宋九又解释道,若是仅丈量宽狭,数次足矣,这个丈量除了宽狭外,还有水流湍急,适不适合大舟而过,岸边深浅,适不适合船只顺利抵达对岸泊下来。兵马渡江。以及其他种种,里面学问大得狠。然后再问,为何要让他监造大船?

    这回潘怜儿与玉苹都想了出来,那就是他对江船懂。

    宋朝在造海船了,朝廷的船不多,倒是诸衙内前后打造了九十多艘船,下水的就有七十多艘。论船舶技术,仍是泉州第一,广州次之。这是无奈,虽宋九从泉州与广州,还有吴越弄来了许多工匠,基础工匠不行。不过密州海船渐渐能与吴越海船相比了。可江船仍不行,行的是河船,在汴水黄河里航行的那种几百石几十石的中小船只。江船技术仍是南唐为翘楚。

    樊若冰是文人出身。他想考的是进士,何来的造船技术。这是数年来暗中偷学来的。

    凭这两点,还不能重用吗?

    所以说才子做不好皇帝的。书法绘画文章与作词能力,无几人能胜过李煜,特别是填词,整个中国文学史上又有几人能胜过李煜?也许大苏与辛弃疾比他强,但不会强多少,至少也是李清照,柳永,纳兰等人的级别。别忘记了,李煜不是后继者,而是开创者。可是做皇帝不行了,明知宋朝虎视眈眈,各州图籍给了卢多逊,樊若冰的家人又送到宋朝,自此樊若冰再无牵挂。

    这是备战。

    但从一些贵妇人说话中,仍得到一个消息,朝廷仍以招降为主,攻战为辅。原因很简单,几次伐国之战,损失惨重。湖南叛乱不休,几个名将名吏数年大治,才勉强使民不痛恨。巴蜀更不用说了,至今百姓对宋朝仍没有抱好感。南汉最好,可是那把火烧得心寒。最好不打。

    想招降必须让李煜信任。

    刘鋹再不好,也是一个国君,如果一个衙内想揍就揍,李煜敢投降吗?

    潘怜儿乞求地看着宋九。

    这事儿可大可小,弄不好大哥要倒大霉的。

    宋九挠了挠头,喊来郭大,道:“你将郭成迅速喊来,还有那个郭成仪也带上。”

    “喏。”

    一会儿郭成带来,宋九道:“郭成,你陪我去开封府。”

    将郭成带到开封府,问了问衙役,赵匡义将潘惟德笞了五十下后,关进开封府大牢。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笞五十下,那倒是无所谓了,就怕后继的处罚。

    宋九拜见赵匡义。

    赵匡义喝道:“若为公事,衙堂陈述。若为私事,偏厅相见,但不得谈公事。”

    不准求情,求情没用。

    “二大王,私事,是一样好东西,并且它的灵感不是来自微臣,是学子所思,这正是微臣看重的,请于偏厅相谈。”

    赵匡义看着郭成,不认识,但宋九说的意思他明白,书院培养了许多学子,但不能围着宋九做助手,他们要dú lì思考,dú lì做事,那才是宋九所说的百花齐放。也不会几十年后,宋九去世了,国家不会因为宋九,物格学进度停下。

    但这时候来,说不为公事那是不可能的,先听听再说。

    来到偏厅。

    两人为了避嫌,至少宋九明处还是赵匡胤的桃花,所以也好久未见了。但宋九觉得很奇怪,明知道赵匡义离成功离那残忍的一夜不是很久,可看到赵匡义并不觉得害怕。

    想了想,心中感到惭愧。

    自我心理剖析,原因很简单,赵匡义虽手段残忍,但他害的是皇帝,是宗室,对大臣还可以。既然不害大臣,宋九才不会害怕。

    然而从宋朝走向来看,宋朝需要赵大,而不是赵二。赵大在,内治还可以,就是逊sè一点,但胜在武功上。若有赵大,说不定幽云十六州能拿下,西北也不会叛变dú lì成功。

    不过明知如此,宋九龟缩了。

    赵匡胤xìng格多疑,就象窦仪。明知道是能臣,有宰相之能。一直未重用,若是提拨得早。何来赵普专权一事?或者冯瓒,那样的能臣居然一直在地方上飘来飘去,若是早一点重用,那怕给一两个虚衔重职,又岂能为赵匡义收买?其实用来用去的还是他自家人,先是赵普,后是赵匡义,最后想提拨赵匡美。不敢用臣子,这才是赵匡胤最真实的评价!

    还有的就是王祜。因为没有听话加害符彦卿,又没有重用,但真加害了,成了小人,会不会重用?还有就是宋九马仁瑀之类更次之的臣子,虽用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放手去用。

    虽然这些短处不妨碍赵匡胤的伟大,但逼得宋九不得不退却。

    还有这些人的手段。宋九自付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说不动赵匡胤,权谋又非是这些人的对手,如何不退却?

    实际内心深处。宋九不想挑起沉重的命题,让他做广南转运使,做了。做得很好,但不做了。也就不会想了。也想国家好,他所做的研究。许多是利于国家的。然而让他担当着生命危险,他又不愿意去做。

    赵匡义一度装软弱,宋九一直是装不知。

    宋九将郭成仪组装起来。

    赵匡义不大懂,宋九解释道:“二大王,这是我学子郭成所做的仪器,他在广南量山高度时,发现一点,理论上正午影子是最短的,可南与北影子长度皆不相同,又想到我所说大地是圆的理论,大地随着太阳转动的理论,然后做出来的仪器。”

    “广南的学子,请坐,”赵匡义客气地说。

    宋九在广南推广先进种植,包括最获利的棉花,以及未来最获利的甘蔗,但不仅是棉花与甘蔗,还有种种作物,包括各种粮食的先进种植,饲养业,蓄牧业,渔业,同时还有茶果香料经济木材。大多数完成了使命,陆续回来,但后者仍然每年派出一些学子与老农前去替换,这个时间有点长,最长的达到十年。

    先说作用。

    不管花多少钱,得说作用,若是作用足够大,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广南有没有先进的耕种方式,有,广州一带,就是广州一带,也不是最先进的耕种水利方式,首先没有象样的海堤,其次对农业不是太重视,之所以南汉不愁粮食,完全是天气因素,一年两熟,一年三熟。最后没有象样的水利,包括成熟的圩,围,堰,陂,梯。但是宋九来到广南,不但带来中原最先进的耕作方式,甚至还超前了。

    并且与原先的自发不同,它是有意识的引导,以落后地区为中心,渐渐推广,几百个中小型农庄,不但前后运作了近九千顷成熟的耕地,交给了当地百姓,同时在摸索出一套成熟的耕作养殖经验后,请当地百姓参观,以此来迅速推广。

    其次是钱,想投资就得要钱帛,宋九换了一种方法,利用手中职权,将河洲与中原一些畅销产品运到广州港与番商交易,赚了许多差价。这个差价包括宋九家投入的一些钱帛一起砸了下去,这是农场的原始资本,然后利用高价的棉花换回,有没有赚钱,赚了,可是入不敷出,总体,若是将前期赚的钱扣除,实际是亏了一点。不过这个经验得到了,推广的应当是前朝所没有最先进的经验与技术。

    宋九有功劳,挂在河洲上,大家都清楚,包括广南的百姓。正是因为这几百个农场的带动,广南耕种养殖业几乎达到明朝中叶的水平。所以百姓感谢宋九,宋九说我没做什么,实际真做了不少,包括矿坑的四六分制,广南没有实行宋朝的矿坑制度,而是全部交给富户经营,先期提供一些条件,例如道路,以及一些器械,随后提供一些定量的火药,矿主交出产量的四成作为课量,余下的由自己所得,想卖给朝廷就卖给朝廷,想自己卖只要不逃税,听之!

    不是真正的无为,有为,只是引导,宽民,由是广南截然不同。

    这中间,先进的耕作养殖引导作用功不可没。但没有老农,学子知识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没有学子,老农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学子的理论知识开拓了老农的识野,又将这些先进的理论随着返回,带到宋朝各地。老农的实践补充了学子实践的不足。

    然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水土不服,所谓的瘴疠,也就是疟疾,使许多学子中招,宋九在广南时陆续送回许多学子,回京后又招回许多学子,但还是有七名学子永远地倒在广南。

    广南不变好,他们牺牲也就白牺牲了,广南几乎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赵普下台后,这些情况陆续反馈到赵匡胤耳朵里,赵匡胤痛惜,追赠七名学子官职。并且下了一道诏书,只要学子在广南逗留一年以上时间者,又通过书院的毕业考,一律录取,提为各县主薄县尉。多还是南方,不过那是正式的官职了。

    实际还有,在北方还有一些农场,第一批由朝廷拍给私人经营,第二批开始,但没有吃多少苦,只是书院内的奖励,例如加学分,给予一些钱帛奖励,多与宋九家沾上了边。那不能格外的优赏。

    不管以后对赵匡义如何评价,他同样是一个重视民生的人,因此闻之广南的学子,十分客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郭成仪 下

    但赵匡义仍不明白宋九手中这个仪器的重要。

    郭成忐忑不安的坐下。

    宋九问了一句:“二大王,汉刘,晋司马,隋杨,唐李如今何在?”

    这几姓当中,隋朝杨虽贵,也是望姓,隋朝立国太短,司马立国时间不短,不过西晋时间不长,东晋司马与诸士族共治国家,加上复姓,影响不远。但余下两姓,影响皆不低,刘姓不一定是汉刘血脉,有一些胡人也改为刘姓,李姓亦是如此,象李存勖,他不是汉人,但改了李家,而且李唐中的李不是最贵,最贵的是陇西李与赵州李,五姓七家与唐王朝成为一个历史,可散在各处的后人仍在。但真想找这几个皇室的后人,太容易了。可谁找,那才是真正的找抽。

    赵匡义道:“宋九,你有话直说。”

    “有关系,”宋九道。

    还是从六分仪讲起,郭成去了岭南,看到影子不同,就在想一件事,指南针的出现,无论航海或者行军,都派上用场,仍不足。例如开封到蔡州,几乎是南行,又是多平原地带,有了指南针,遇山开道,遇水架桥,到蔡州不会迷失方向。然而到大海上或者到蕲州呢,蕲州理论是开封的正南方,然而大别山一隔,必须绕路,几下子一绕,是知道正南方在何处,若不问百姓没地图没向导,未必知道大军行到哪儿了。

    因此他想从这个影子发明一种更先进的仪器,用此来甄别方向。不过这个困难太多了,因此想到地球的运转,太阳的角度。

    宋九仅是提出太阳为恒星,没有说更多,因此参照物还是太阳。郭成想来想去。最终想出一个办法,用两个镜子,一块是一边透明,一边能反shè的固定镜子,一块是可移运的活动镜,将太阳的投shè排成一条直线,那么通过计算,就可以得出这个位置的南北,也就是纬度。

    但实际执行起来,误差很大。

    一度他产生迷茫。直接轮放时,他返回京城,将这个想法与宋九说了一说。

    对六分仪宋九不大清楚,前世的六分仪也很复杂了,不过相关的原理知道一些。立即找出来误差的原因,首先它yīn雨天不能使用。别要说星星。这时代天文学没有那么成熟,迷信sè彩重。参照物还是太阳,这个问题也不要紧,难道天天下雨吗?

    第二个就是时间,下午时测量最准确,但这时对经度了解也不科学。例如密州正午就比开封正午早了四十多分钟,这个也没事,较正沙漏,实际作坊里正在研究时间的器材。虽未成功,进度不慢,明年可能就会成功了。那就是钟,但宋九也没有想到一件事,在宋朝实际就出现了原始的钟,是苏颂研究的,就在后面一百年。

    不过这个钟比苏颂那个种进步多了,它是真正的挂钟。

    宋九指明了一些方向后,仍然交给郭成研发,还拨出一些钱帛做为研发资本,又替它取名为郭成仪。

    他讲完了,赵匡义仍莫明其妙。

    宋九徐徐说道:“二大王,其他地区我不大清楚,但江淮船只在码头停泊很多,我偶尔与他们交谈,这些年国家太平,江淮富足,许多人家有二子三子四子,这些孩子十几年几年,就会成家立业。若是论武功,我朝恐不及唐朝,但论内治,唐朝远不及我朝。从贞观到天宝是多少年,人口迅速从两百万户变成了九百多万户。可我朝疆域远不及唐朝,我算过,无论怎么开垦,我朝就是将吴越南唐北汉收回来,耕地不会超过九百万顷。果园蔬圃桑麻棉花,最少要占据近半。余下一半地产粮,若是不争高产的围圩地,一亩地产量勉强才二石,就是争也有限,打算种子与耕种进化,这一半地粮食还要扣除牲畜家禽所用的杂粮,酿酒的粮食,它又养活多少人,三千万户登天了。”

    “三千万户,怎么可能?”

    “二大王,我只说天宝,若无安史之乱,以唐朝人口增涨,到三千万户需要多少年。而且因为唐朝租庸调制,多是以丁口计税,故隐户现象比我朝重,说九百万户,实际也有了一千五百万户以上。况且我朝。”

    不要说宋九自信给宋朝的推动作用。

    史上宋朝已达到了两千多万户,耕地面积乃是宋真宗时,五百多万顷。但因为宋朝田亩计税,又隐户也隐田,实际那时就接近了七百万顷,熙宁变法,开垦的耕地更多,户册上也许不足三百万顷,实际可能会达到八百多万顷。这是一个可怕数字,宋朝面积最盛时是童贯开边,达到xīn jiāng,与大半个青海,也占领了许多西夏的地盘。次之是拿下北汉不久,银川与南北河套依然有宋朝驻军,有驻军,虽以羁縻为主,也能说是宋朝的疆域。可是这两者时间不长,真正的面积不足三百万平方公里。八百多万顷几达十五万平方公里,耕地开发比例达到百分之二十出头!

    但这是低产时代。

    实际北宋末年兼并现象严重,虽有许多人很有钱,有钱到山东一富豪拿出几百万缗钱做善事,免去数州欠负与当年所有赋税,但贫富严重不均。就是没有金人南侵,已有了大规模农民起义的萌芽。

    养不了这么多人!

    也许三千万户对于赵匡义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用天宝人口与国策相比,并不难以理解。

    “难怪魏征说守国更难……”

    “二大王,并不难,只是我们眼睛一直盯着国内,盯着过去,示问过去当真那么好吗?不是。比如大禹治水,扬州没有开发出来,乃是水泽之地,故列九州最下。扬州在我朝饱尽战火,就是如此,谁敢将它列为九州最下?”

    “你说,与这个小东西有何联系?”

    宋九继续解释。

    六分仪他知道一点。但根本就没有想起来。郭成迷茫,宋九却看到它的意义。郭成想用在陆地上,宋九马上就想到了六分仪与八分仪,实际它就是一个更落后的八分仪。

    经纬当中,想测量第一个是时间,作坊里正在研究时间,不是沙漏与水漏,这是真正的钟。若是误差不大,就能将开封的时间固定起来,经度在变。时钟不会变。那么测量经度很是容易,象密州到开封通过影子测量正午,再看时钟,马上便会量出它们不同的经度,若是能丈量出直线距离。甚至能通过这个长度与经度差距,能大约推算出这一纬度总长。

    难的就是纬度。一旦郭成仪研究成功。纬度同样不成问题。

    这个意义非同小可,首先制图上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地图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让人悲愤的地形图了。

    第二个就是航海。

    其他航海不提,大家很陌生,但衙内们打造这些船京城都知道的,下水七十多艘船。航行近三百次,大海上太危险了,两艘船被风浪打沉,这是船队。部分人乘坐宋九所做的那种皮筏子救上来一部分。还有一艘船吹离了航线,不知去向。不是它一艘,高家的船就曾被吹到钱塘江口,侧帆也不行,北风烈,仅是一天,再往西驶,到杭州湾了。这是有指南针的,不然它就会成为李白那个倭国朋友,能吹到广州去。

    这艘船是吹到陌生的地方,还是吹沉了,不得而知,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吹沉了,无奈。

    若是吹到陌生的地方同样很悲惨,比如吹到大洋洲岛上,有陆地了,也有人了,但能否对着那些穿着树叶的土著人问,哈罗,老乡,这里哪里。不要说听不听懂,就是听得懂,他们又知道哪里。失去了方向,休想回家……

    然而通过时钟的误差与影子的长短测量经度,郭成仪测量纬度,就是到了南极洲,测量出经纬度,不要太jīng确,也无法jīng确,那可以及找出回家的路。自此以后,茫茫无际的大海再也不会成为一个超大的迷宫。

    “你是说若你那个什么钟研究成功,再有这个郭成仪,就能算出大地的长度?”

    “二大王,纬度非是经义,大地的圆的,正中纬线不是在我朝,可能在占城以南,从我朝算出来的纬度还非是大地的长度,只有经度长度大约相仿佛,可是又不大好计算。能算出来的只能是京城所处的纬线上的长度,包括海州陇州,基本是在这一线附近,但肯定不是大地的最大纬度长度,只能达到一半左右。若是加上误差,那个悬殊更大。”

    “那也好啊。”赵匡义显然来了兴趣,天地无边是古今往来的观念,现在能大约估算出大地长度,也是不错的。走了两步,又问:“这与人口,汉刘唐李有何干系?”

    “地有所载,也就是在地载荷能力有限,郭成仪的出现,利于航海,航海能给国家带来多少收入不提了,但还有一个有利之处……”宋九找来笔,画了一个地图,未画南北美洲,太远了,只画了大洋洲与南海诸岛地图,有些国家与宋朝来往了,例如三佛齐,这些岛国有的开始有了初步文明,有的还十分落后。

    南海周边难,象菲律宾的麻逸,受了中国的光,开始有了一些文明,但就是这个文明仍很落后。宋九的意思也就是人口增加到一定地步,将活不下去的佃农组织起来,通过一些激励的手段,向海外诸岛移民,但现在不急,不过可以等将南唐北汉的事定落下来后,在海外组织一些桥头堡。再从宗室中选拨一些子弟,以及一些功臣后代,大规模移民后,治理海外。

    “不妥,那还是宋朝子民吗?”。

    “二大王,唐朝禁止百姓出国,甚至不允许他们前往羁縻地,如今唐李何在?我朝开国后宗室不多,但往后宗室越来越多,国家如何安置?他们在海外,无论手中子民多少,受土地限制,不会达到中国之数,况且隔着大海,如何威胁到中原?不威胁到中原,枝繁叶茂,那是赵氏子孙。我再斗胆说一句,我朝能屹立多久,一千年如何?”

    赵匡义有些气沮了,休说一千年,能有一个五百年六百年,那就算是长命的王朝了。

    万岁,能当真吗。

    “我朝虽做得不大理想……但还好,周高孟刘柴或在或不在,不在的他们子孙还在,其他朝代能否办到。但有了宗室在海外侧应,无论是谁,不得不顾虑,宗室就会存活。这是其一,这个世界国家很多很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汉人广泛迁移,那就是众星拱月一般,守卫着国家,守卫着这个文明,自此以后,无论国家如何,多了一份文明的火种。”

    赵匡义沉吟。

    但说来说去,宋九看重的还是航海所带来的意义,即便将来北宋没有金人南侵,或者在他带动下,足以抗得住金人南侵,人口必然爆增到一个可怕数字,那向海外移民,顶多是输送,缓解国内压力。至于什么众星拱月就不要指望了。凝聚力让他太失望。

    赵匡义想了一会,道:“将它带着,我们入宫。”

    “进宫,我刚从宫中出来。”

    “那有何妨,我们再进宫。”

    赵匡义将他们带到皇宫,赵匡胤先是狐疑不解,赵匡义解释道:“皇兄,刘鋹曾经将宋九与潘家派到广州的两个下人阉割,潘家兄弟一直恨未消,于是派宵小蛊惑刘鋹去河洲顺店赌博,欠下巨债,然后勒要,刘鋹偿还不起,潘惟德上去将他揪起殴打,刘鋹胳膊都打折了,他的下人到开封府状告。我将潘惟德笞了五十下,正准备禀报皇兄,如何处执,这小子前来想求情,带了学子与这个物事蛊惑我。”

    大舅兄居然这么干的,宋九额头上涔出冷汗。

    赵匡义继续道:“宋九,你重新解释一下。”

    宋九只好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

    赵匡义道:“皇兄,若他能做成了,臣弟愿意第一个去海外,替皇兄拱卫大宋江山社稷。”

    不能当真,然而宋九终于会意了,敢情自己无心中说了一些话,被赵二利用,当成了表白心迹的枪杆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鱼

    “二弟,你也跟着他胡闹,”赵匡胤微微笑道。对这个郭成仪,赵匡胤不那么排斥,由于宋九推动,密州市舶司开始赚钱了,但其地理条件仍不及广州与杭州,杭州受cháo汐影响,不是第一良的港口,但有明秀二州做补充,以及吴越本身发达的经济做支撑,身后是大运河与长江,其地理位置远超过密州。广州身后是东西江,甚至由灵渠影响到湖南,但要看怎么治,若是象史上宋朝那样,将岭南当成了大南荒地带,不那么慎重,它早迟会从唐朝第一港口退化。也不及泉州,泉州晋江水不是很大,还不及漳州九龙水与福州的闽江水,不过它自唐以来就是第一造船基地,其地山多地少,百姓拥挤,许多百姓敢于出海,商业气氛浓厚,这也是优势。

    不过开始盈利了。

    还有广州的。

    不是太多,两个市舶司总税务只不过在五十几万缗。

    但不能说是小数字,若是化成地方上的税务,它最少能免去普通的四五州税务,是所有的税务,包括两税盐酒茶榷以及其他各项杂税与商税!

    大厦不是一天造就的,一块块砖瓦堆砌,最后才能造出漂亮的房屋。

    死了一些人,不是太多,想不死人那是不可能的,就象坑矿,那一年不死一些矿工?况且附带着养活了多少百姓。郭成仪的出现,等于进一步提高了海上的安全,这是好事情。

    另外它证明了学子开始dú lì思考,这更是一个好兆头。

    至于什么移民的啥,赵匡胤根本就不曾考虑,全国才多少户百姓,两百来万户!到处缺少人呢。有一件事,赵匡义与宋九不知道,交趾打惨了,派使来朝,老实了,赵匡胤重心是南唐与契丹,就不想发兵了,于是封其为交趾郡王与安南节度使,就象汉朝对赵佗那样。然而使者求赵匡胤将宋九俘获的百姓还给他们。

    赵普说,陛下,你同意。

    赵匡胤没有答应。

    若人口充足,能答应也不能答应,无所谓,一个小小的交趾还能翻天不成?

    现在人口紧缺,并且岭南开始得功,去年上交了价值三百多缗钱的税务,今年还要多一点。没有人,那来的税务!但这个话不能说出口的,那么又回到老问题上,陛下,你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可一旦与契丹开战,那就是恶战,没有充足的钱帛能成吗?与之相同的,还有一些衙内用各种手段运回来的夷奴,赵匡胤对某个岛国不恶,没有恶的道理,也知道这样不人道。但举国由火药的推动,坑矿产量激增,包括石炭,采矿工作危险,但这个吃苦的事总得要人来做。于其让自己的子民受苦,为何不能让夷奴受苦。因此只下了一道诏书,不管夷奴或中原百姓,勿得虐待之。

    现在他恨不得家家户户一养就是十个孩子,还能想到移民上?

    “是,”赵匡义温润一笑。

    兄慈弟悌的温暖一幕,但宋九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赵匡胤又看着这个仪器,道:“宋九,你量一量,京城是什么纬度?”

    “陛下,此必须正午时测量,现在傍晚时分,错过了测量时间,但以前郭成做过多次测量,在北纬三十四到三十七度之间。误差太大了,若是准确的话,它能jīng确到零点零一度。因此它还不能称为成功。”

    究竟开封位于什么位置,宋九也不大清楚,但有几个参考物,一是cháo州大约处在北回归线上,二是幽州大约处在北纬四十度上,以这两个为地标,那么就能测出郭成仪的准确xìng。

    宋九知道得还更多,例如地球的表面积,子午线与赤道的大约总长,地球的大约半径,不过不需要说出来了,太妖异。郭成仪也不用jīng确到零点零一度,只要能jīng确到零点五度,也就是纬度不相差半度,误差不高于一百公里,在这时代足以得到实用。这也不用说。

    并且宋九知道若是懂的话,想达到自己这个目标,所做的六分仪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复杂,一块钟,一个圆规以及其他几样简单的东西,足以就能实现。但不懂了,只能象其他研究那样慢慢摸索。

    赵匡胤道:“函数?”

    “两者不同,勉强是能说象函数坐标那样给大地每一个位置来一个定位。”

    天sè渐晚。宋九一看不行哪,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到正事上,赵匡胤未必将郭成仪放在心上,但也不是宋九的惟一,书院里研究的项目更多,它只是其中之一。

    于是开口道:“陛下,君无戏言,是。”

    “未必,若是朕说错了话,同样可以收回。”

    “这个,这个。”

    “大公无私,不可因私废公。”

    就两句,将宋九说到嘴边的话就完全封死,赵匡义哈哈大乐。

    但最后还是将潘惟德释放了,不过放人也有代价的,免去刘鋹所有的赌债,另外判罚了潘惟德一万千钱,做为安慰金补偿给刘鋹。说轻也不轻,那可是一万缗钱。说重也不重,潘惟德兄弟沾了宋九的光,这几年也不知挣了多少钱,连潘美在南方都感到麻木了。潘惟德不服气,宋九劝了许久才将他劝消了火。

    然而这也让宋九糊涂了,他判断是对的,宋朝想招降李煜,至少让李煜产生安全感,那么征南唐时就不会鱼死网破,可为什么在这当口上,赵大将柴宗训弄死。

    想不懂的事宋九从来不会去想。

    他在替玉苹临行做着最后准备,在宋境没有事,关健是对方境内。宋九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斥候在契丹境内,想来是有的,只是两国于边境盘查森严,有,不多,并且起的作用似乎也不是很大,否则那一年征太原,到了关健时间,契丹内变那么久了,朝廷居然都没有得到消息,最后草草退兵。并且也不象后来,这时候契丹与宋朝交手,似乎信心也不是很大。就象赵匡胤大军在太原城下,契丹从东北而来,绕道西北,不敢直接与宋军交手,只做壁上观。因此他做为个人,还没有力量在契丹境内布下斥候。

    但宋九也有办法,利用顺店以及其他业务与契丹商人交易所构建的关系,给了三名幽州商人重金,不是让他们做jiān细,只是让他们自玉苹做皮筏子自大船上下来登岸后,派出家中部曲暗中护送,到了俞家后问题不大,不过对这个老丈人不是很了解,不是后妻可怕,后妻也有好的,玉苹与怜儿对对方的孩子从来就没有岐视过。但俞家这个后妻不同,一是当地望门马家的女子,二又是敌国之人,这使情况更复杂。

    有这三个商家在暗中监注,宋九会放心一点。

    玉苹回家,上了船,他们任务结束,不但得到宋九的重金,并且能得到宋家的友谊,随着河洲生意规模越来越大,这个友谊那是价值万金的。

    这是派人侧应的。

    然后是海上的事,船只质量要好,不要说渤海是内陆海,同样有海cháo狂风大浪,以及洋流,因此不仅要船只质量好,还要对季风与洋流熟悉。但它仅是深海,到了浅海问题同样多多,自黄河到拒马河,有许多河流挟带着黄河之水与太行山诸水注入渤海,不仅是黄河,其他诸水也多挟带着泥沙,近海外有的地方很浅,船过来后,不会直接停到陆地边缘,不要说怕契丹人缴获,估计多半也靠不上去,就连小船也未必能顺利停泊到岸边。这些都要侦查。

    最后是服侍的人手。

    虎毒不食子,对玉苹父亲宋九是相信的,但对其他人宋九不大放心。翠儿要去,宋九与玉苹没有同意,毕竟她嫁给了青衣,也有自己的孩子,还有婆婆。

    因此只好让大小苏陪伴玉苹去契丹。

    又雇了邻居朱家小三子,与赵家小四子,两个机灵的孩子,一道陪玉苹去契丹。

    以及其他的一些准备。

    李煜怀念李从善,岁末罢宴,却为之做登高文遥思,想来想去,以常州刺史眭匡符,不过现在避赵匡胤讳,改成眭昭符,来京城求李从善归国。

    赵匡胤不许。

    不但没有同意,反而使了反间计,他知道眭昭符在江南与张洎有仇怨,先是私下接见,然后当着使节所有人的面对眭昭符说道:“尔国弄权者结喉小儿张洎,何不入使,你归可喻令他来京城,我想要看一看。”

    若是只有眭昭符一人,问题又不要紧,但还有其他人。

    只要眭昭符回去,其他人又将赵匡胤这句话带回去,张洎会怎么想,又会有何下场?

    且看潘佑的下场。

    宋朝邸报上有一句话,江南内史舍人潘佑尝言于国主曰:“富国之本,在厚农桑。”因请复井田之法,深抑兼并,有买贫者田,皆令归之。又依《周礼》造牛籍,使尽辟旷土以种桑,荐卫尉卿李平判司农寺。国主素慕古治,悉从之。平急于成功,施设无渐,人不以为便,国主亦中悔,罢之。

    何为井田之法,实际就是一种重新分配耕地的方法,将多田者的田分给少田或无田者,减少社会矛盾,再鼓励饲养耕牛。实际某些方面与宋九想法差不多。

    不过潘佑低估了得利者的强大。

    宋九不清楚的一件事,那就是潘佑与李平这次未果改革对王安石变法的影响。

    但宋九看到其积极的一面。

    这是一次未成功,甚至还没有实施就胎死腹中的变法。不久后,李平与潘佑先后被张洎陷害致死。

    因此,眭昭符惧怕之下,不敢归。

    此人乃是南唐第一流文臣,多次替南唐出使后周与宋,不亢不卑,并且他的官职,常州地处吴越与南唐之间,屡次交兵,城邑荒残,陆昭符为政宽简,招纳逋亡,未几随富。李璟对此人十分重视,但李璟是李璟,李煜是李煜,到李煜手中,一直没有重用眭昭符,于是他就一直呆在常州。

    因为赵匡胤一句话,南唐又少了一个能臣,几个月后,以眭昭符为同判兖州,僚佐皆推恩,又以其母为吴国太夫人。但南唐灭亡后,眭昭符耻做宋官,怀念故国,辞官返回丹阳。这个倒无所谓,赵匡胤为何这么做,那就是常州!

    常州是自吴越东路军攻打的首要门户,少了眭昭符,那等于少了五万雄兵!且看宋九,他不会打仗,可能当多少兵马,不知凡几,在广南只是一道手令,没有用任何强迫手段,百姓自发地将所有船只献出,仅凭此条,又能当多少兵马?

    南唐是大海,但海不怕,怕的是那几条大鱼,赵匡胤并没有动手,大鱼一个个死的死,亡的亡,这滩海水也渐渐成为死水……RS

    ,请。

第二百九十二章 小鱼 上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随着玉苹的临产,又提前将产婆请到宋家。

    一个是李婆,一个是张婆,也是京城有名的接生婆,并且她们还替宋宝接生过的,到怜儿生产时,潘惟德两个嫂子想让怜儿沾宋宝的光,又将她们请来。

    不过最后失望,生下了盼盼。

    但不代表着怜儿没希望,宋九生育能力只能算是中等,否则一旦一妻一妾开火,后面子女会有很多的。

    这将是宋家第四个孩子。

    ……

    四月时光始热,花儿也渐渐谢了,绿影却更加婆娑可爱起来。

    宋家聚集着一群贵妇人,她们来宋家,不仅是交游,还有另一个用意,那就是快乐。

    潘怜儿嫁给宋九好几年,仍保留着少女时的习惯,带着万娘,盼盼,还有宋宝,听宋九讲故事。在宋家一切似乎颠倒过来,宋九偶尔还会下厨房做菜,对子女也痛爱,倒是潘怜儿要求严格,自小就教孩子读书写字。但在宋朝不丑,妻管严太多了。

    宋九这次回京,一无官职在身,二无时间限制,学子更多,特别是两个年级高学学子越来越多,助手也多了起来,渐渐宋九不是那么太忙碌。包括潘怜儿也多少闲了下来,于是将以前宋九讲的故事一一记录整理。

    在缺少长篇故事与各种充满想像力故事年代,这些故事太吸引人了。

    于是贵妇人将她的手稿讨来读。

    又从贵妇人嘴里传到市坊,再传到说书人嘴中,经过第二次整理,甚至剧院管事也将它拿来应用改写成剧本,放到舞台上演唱。

    宋九则从钢监回来。

    绕道河南去了,到了第二年,载下去的树木渐渐长大,河南景sè也变得可看起来。仅是景sè不够的,河洲种种是在东水门外打造一个宗教中心,教育中心,商业中心,旅游中心。

    看了看,又从飞桥到了书院,他没有做先生,但不等于放弃了教育,每次借助试验之即,对高学的学子进行指导。实际等于一种变相的先生,借这些半师半生的弟子,又将知识传给了诸位学子。

    正在做试验时,河南东坊里正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寻找宋九。

    宋九古怪,问:“褚里正,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他的xìng子,河洲等于是他一手构画起来的,如今仅是住宅户就达到了一万余户,若是包括各个商铺雇佣的人手,几乎超过了十万人。但宋九很少管理这些百姓。

    各劳力商铺有团行,各街坊有里正耆长,他管不来,也不大好管,赵匡义说大河中,河中百姓还不算多,条件还不及河洲,若是让人认为他在搞大河洲,那就不美了。

    人太多了,有经济有力量。各个里正与耆长也清楚,一般很少来寻他,即便有事,多到开封县与开封府处执。

    褚里正则是满脸惶恐不安,伏下说道:“坊里卫小狗的孩子得了天疮。”

    不用多,就这两个字,宋九脸sè就变了。

    所谓天疮,也就是天花。

    他说道:“你随我来。”

    将褚里正拉上了马,骑马飞速向南,来到东坊。

    东坊便最南端那批规划的民宅区,除了东坊,还有西坊,中坊,湖坊,湖坊就是高档商业民居区。但因为受地形的掣肘,比东京城的坊还不规范,特别是东坊,更呈了一个镰齿形,能说坊也能说是一个大村寨。

    卫小狗宋九不认识,但在马背上,褚里正指着路,卫家位于这个镰齿形东边,东边南边是原来百姓的耕地,北边是大片空地,作坊还没有建设过来。在河南,这里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

    还没有到卫家,远远就看到一群愤怒的百姓抱着干柴,以及煤窝煤,向一户人家堆去。甚至还有人打来用木桶打来一桶桶水放好,防止微微的南风吹得火势蔓延。

    宋九迅速骑马过去,看到阳台上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子,边上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带着三个小姑娘,可这四人全部捆上。妇女想靠近将丈夫的绳子解开,但到了身边,又不敢接近。褚里正在马背上解释道:“卫小狗家的孩子得了天疮,他家就这一个男孩子,舍不得,便瞒着大家伙儿,娘子又天天送nǎi水过去,结果娘子也得了天疮,可他娘子还在绣作坊里当工。后来她请了长假,主管奇怪,便来问,大家伙儿才知道真相。”

    宋九知道了。

    天花在中国一直没有多大危害,是缘自对这种疾病危害的认识,一旦有天花者,将其幽禁,送衣送食,任其生死。死的人将衣服与尸骸烧掉,活下来的人也烧掉其衣服,过了很长时间,确认熬过了传染时间,才将此人释放出来。但此人多半已经奇形怪状,一生毁掉了。

    虽说残忍,但天花一直没有在中国,至少是宋初这段时间形成大规模的危害,甚至宋九去了那么多地区,听说过有人得了天疮,但没亲眼看到过。以至宋九都未考虑过它。

    同时还有一点,书院请了几名名大夫过来,可是学医的学子并不多,只有几个人,偶尔出一下义诊,虽然几个大夫舒服了,人多力量才大,没有诸学子协助,仅凭四五名大夫的力量有限,有限的力量就不能做研究,因此现在书院也研究一些疾病的准确治疗,主要就是伤风感冒,中医上的术语就是伤寒,而非是后世的伤寒,这时伤寒包括范围很广。

    这种疾病危害远大于天花,一年为之死去的大人小孩子不知凡几。特别是小孩子,在五六岁之前,免疫力差,若得了伤寒,不及时不准确的治疗,多半会死掉,包括宋九的三个孩子皆得过伤寒,好在书院就在研究它,及时治疗了,也挺了过去。

    未考虑的恶症还很多,包括疟疾,以及其他。

    最主要的还是对医学,宋九也不大懂。

    但天花听说过一些。

    他当场面sè沉重起来,天花会传染的……

    先下了马,看到宋九来了,百姓一阵欢呼:“九先生,九先生来了。”

    宋九挥了挥手说道:“诸位乡亲,可相信我?”

    “九先生,你不能心软哪,”一个老者说道。

    “老翁翁,我问你,你可相信我?”

    “相……信。”

    “诸位乡亲,我先说这个病的传染途径,飞沫,也就是讲话时喷出的唾沫,血液触碰,直接接触,就象卫娘子喂其子rǔ,那就能传染,但其夫与三个女儿又能平安无事……不过以防万一,与其一起做工的女工必须立即从绣作坊回家,在家里绣作,其家人接量减少我所说的那些接触,等候我消息。”

    宋九话还未落音,许多百姓指着阳台上的卫娘子痛骂。

    宋九挥手让他们停下,又问了一句:“那个父母不痛孩子,况且他才两岁,又是卫家的唯一男孩,换做你们,能舍得吗?将人心,比自心,骂人恨人的时候,要站在对方角度思考,若能想得通,就不能痛恨。”

    “九先生,你是活菩萨,我们不是啊。”

    “什么菩萨,别瞎扯,我不反对诸位信仰老释,甚至西方的宗教诸神,但我一个都不信,何来菩萨。不过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放心,我不会害你们。”

    “好。”百姓一起答道。

    宋九对着卫娘子喊道:“你先将你丈夫的绳子解开,记好了,嘴不能对着他,另外最好肌肤也不在碰到一起,解开后,立即带着你孩子回到房间里,我马上想办法替你们治疗。”

    “九先生,你能治天疮吗?”妇人不大相信。

    “有希望,并且很大。”

    “那太好了,”妇人跪下泣不成声。

    “你别哭了,就是你那泪水也是有毒的,带着病菌。”

    妇人吓得收起眼泪,将卫小狗子绳子解开。

    宋九又对卫小狗说道:“卫小狗是吗?”

    “是。”

    “你先呆在楼上房屋里,记好了,离你妻子与儿子远一点儿,让我来想办法。”

    “好。”

    宋九又看着大家说道:“东边这家房屋是谁的?”

    “是我的。”一个中年人走出来说。

    “你家让我先征用了,再让大家伙儿替你们盖一栋临时房屋先住下,还有各位乡亲,记好了,天疮潜伏期多在八天到十二天,发病时全身会出现红sè麻疹,打冷摆子,发高烧,怕光,全身痛疼,若是有这情况,自己及时隔离,以免祸害你们家人。一般半个月到一个月出疹,这时能挺过来,就不会再传染了。”宋九又看了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他眼睛还可以,能看到脸上略略起了水疱。妇人还好一点,这孩子多半来不及治疗了。但不能说,一说妇人心就乱了。又道:“你们以后替我将这两栋房子隔离,不过大家都是邻居乡亲,大宋的子民,也要做得仁义一点,送来食物,不过其用过的器皿送好后一律烧掉,也勿让这两个房屋任何一人出来,直到一个月后才释放出来,好不好?”

    “好。”

    “卫小狗,你们听到了吗?”

    “九先生,听到了。”

    时间不等人,宋九飞速骑马回去,吩咐学子替他准备各种东西,以及寻找一个人!

    然后又找到几个大夫,问了一句:“诸位,有一件造福生灵的大事,我们去做,不过有一些小危险,不知各位愿不愿意去做?”

    “行啊,”几个大夫嘻嘻哈哈说道,其中派来的御医张道问:“是什么事?”

    “天疮。”

    “啊,”五名大夫一起怂了。RS

    ,请。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小鱼 中

    “危险xìng不大。”

    几个大夫还是沉默。

    宋九急了,这玩意儿他只听说过一些传说,具体的不大清楚,就是他讲的种种天花症状,还都是听别人讲过的,再经过他根据前世所看到的一些知识整理后,再对老百姓说的。离了大夫玩不转。

    宋九说道:“我只要两人,而且我亲自去,若成功了,每人奖励一千缗钱,以后还能名载史册。”

    讲完了,他自己也后悔起来,这不是纯找抽吗,玉苹马上要临盆了,自己手中还有一大摊事,这个也没有事,大不了呆上一两个月,关健……那真一点危险也没有?

    “九先生,当真没危险?”另一个大夫何亮问。

    “有危险,真的不大,我刚刚全部布置妥当。”

    “那我去。”高薪高名诱惑也很大,何亮第一个答应,张道迟疑一会,道:“我也算一个。”

    “那就好,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一是治疗,二是预防,明天就能到位,这一呆最少一个月时间,你们回家叮嘱好家中的事务,但不要告诉他们,以免使他们害怕。我们一道联手对付它,然后就坐等着一个月后陛下的赏赐,以及史册的铭载。”

    何亮与张道没有作声。

    其他三名大夫也不艳羡,名利是好的,可这玩意儿太恐怖。

    宋九离开书院,开始准备东西,他自己回到家,什么也不说,不然潘怜儿与玉苹会拼命的。然后盯着玉苹的肚子说道:“名字我想好了,他叫小鱼儿,宋小鱼。”

    “好名字,”玉苹眉毛笑成月芽儿。

    没有事做的时候,宋九将江小鱼与花无缺的故事修改后讲给她们听,潘怜儿又将它整理出来,迅速在京城传颂,有人喜欢完美无缺的花无缺,有人喜欢机灵古怪的江小鱼,但喜欢后者的多,倒不是花无缺不好,而是江小鱼身世太可怜了,能引起人的同情心。这段时间,京城出现许多王小鱼,张小鱼,也有王无缺,张无缺,赵无缺。

    但卫小狗家的事还没有传到宋家。

    太偏远了,一时半会不易传到城内。

    第二天一早,宋九到了书院,喊来弟子,布置好这段时间研究的任务,然后坐等那个人的到来。

    晌午时,人带来,带来了两个人,两个孩子。

    宋九要的就是牛痘。

    广南的不算,在其他地区,宋九推出许多农场,种庄稼果树,经济树木,但主要用意还是饲养,各种禽类,以及牲畜,特别是马牛羊,马饲养代价太高了,喂养要jīng细,生育力又极差,气候又不对,因此以牛最多,不仅是为了解决食肉问题,还有牛rǔ,以及耕地问题。

    宋九没有一一去,多是让学子一一过去,象广南那样,老农的实践知识,学子的理论知识相结合,不问成功失败,成功还未必是好事,反而失败了才会一一将问题发现。

    但除了这二者之外,还有一个更多的群体,那就是佃农。三年后交给朝廷拍给各大户,无奈也,这些农场规模都很大,佃农经营不起来,若是合伙经营,又不大好分配。不过三年下来,他们富有经验,各大户或出高价留下,或者自己谋得一笔钱帛,另寻荒地开设小型农场。据户部统计,现在全国除广南外,陆续出现好几百个农场,多是小农场,但是一个好兆头。

    可是这些佃农来生活马虎,又多带着孩子,这些孩子若是岁数小,经常与牛打交道,避免不了会传染一些不必要的疾病,未必是牛痘,但也有,这个牛痘说明了,也是一种痘疮,与天花病毒颇为相似,只是不象天花病毒危害那么重。对于这些疾病,书院里曾经做过一些研究,有没有效果,或者效果多少,包括大夫自己都不大清楚。

    也有孩子死了,但谁会在意,这时代,孩子生亡率太高了,例如宋九的几个哥哥!

    直到昨天,宋九才想起来,命令几个学子从各产业里将所有的马匹调来,前往附近的各个农场里,将这些类似患有牛痘,或刚出牛痘不久的孩子一起找来。

    先找来两个,宋九感到惊讶,这个比例也太高了。看来农场各个佃农卫生习惯也要管一管,不然沾有其他更恶劣的传染疾病,那可糟糕了。

    但眼下顾不了。

    宋九先将两个眼中又闪过后悔之sè的大夫喊来问道:“张大夫,何大夫,你们看看那个孩子是痘?”

    牛痘不怕,两个大夫细心诊断。

    其中一个小姑娘看到这么多生人,又是被一个陌生叔叔抱来的,吓得哇哇的哭,宋九拿果子哄也没有哄住。不过好在其父母不久也会在后面到来,替宋九照料。

    两个大夫看了许久,说道:“他是痘,这个小娘子是疮。”

    宋九松了一口气,若是小姑娘是痘,又哭个不停,那接下来很麻烦了。

    其实宋九陷入许多误区,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欧洲人接种的牛痘疫苗,不过他不清楚的最早治天花用疫苗的不是欧洲人,而是中国人,很有可能在宋朝就有了,明清时开始出现专门的记载,并且有多种接痘方法,甚至用患者的衣服穿在身上,强行感染,以毒攻毒。随后又传到欧洲,法国思想家伏尔泰在信中写到,我听说一百年来中国人一直就有这习惯,这是被认为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

    过了好几十年,英国医生琴纳才从天花痘想到了牛痘,反过来又传回中国,这是一个文明交流的产物,中国在中间至少占据了一半功劳。

    第二个误区宋九以为是能治,实际也是错误的,它只能防,不能治。

    宋九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揭开痘疮,取出痘浆,替自己与两个大夫接痘。然而带着许多武装设备,来到东坊区,此时东坊人心惶惶,倒不是害怕卫小狗,他家全部隔离了。而是害怕其他人家的娘子,卫小狗妻子未发作之前,与她们在一起当值上工,宋九说是有潜伏期,天知道她们有没有得病,有没有传染。

    弄得许多人家没有心思去上班,一起在议论,又自发地将这些人家隔离。俺说大哥,你也别上班了,俺们一起凑一点钱给你,补偿你损失,供你吃喝,你就带着妻子儿女呆在家里。

    宋九只好说道:“褚里正,你将他们一起集中,各位乡亲,你们立即搭一些茅草屋,供他们住下。”

    过了许久,人一起带来,分布的范围广泛,幸好几年时间有意择取,没有河中与河北的妇人,否则更慢。宋九对他们说了接痘的事项,又再三说了是牛痘,非是天疮。谁都怕这玩意儿,宋九说了,每一个人仔细地听着。时间不是太长,只有一个月左右,能忍受。开始逐一接痘,小孩子取痘浆取得痛,宋九说道:“小朋友,想不想以后进书院?”

    小男孩看着宋九,宋九又道:“就是你刚才进的那些漂亮房屋。”

    “想。”

    “等你长到十岁时,我派人将你接到书院来。”又哄了半天。看到那些个百姓安置好了,这才装戴,全身用皮革包裹,脸上还戴着琉璃面具,嘴鼻也用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带着痘苗,走进卫小狗家。小孩子很虚弱了,两个大夫害怕,还是宋九隔着手套,给小孩子接了疫苗。又给妇人接疫苗,小孩子虽小,似乎很懂事,一声都不哭。宋九怜惜地拿出来许多果子,递给小孩子吃。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算是“碰过”两个严重天花患者。

    从卫家退出,三人主动来到隔壁隔离。

    这时候宋家才得到消息,一家老小全部过来了,包括玉苹都坐着马车,来到这里。

    潘怜儿大声喊道:“官人。”

    “放心,我没事。”宋九在楼上挥了挥手说道。

    潘怜儿低声抽泣,说:“官人,你若出事,妾身如何独活?”

    宋九心好是有名的,宋九婆婆妈妈也是有名的,包括他对妻妾孩子的溺爱,也让人啼笑皆非,但大家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一家人,甚至包括仆役在内的和睦,夫妻之间的感情。

    只是宋九出事,潘怜儿必命不会长久。

    宋九挥了挥手,又说道:“怜儿,不用哭,放心,一个来月后,我会与你们团聚的,权当我外放,别人怕死,我有你们,我更怕死。”

    “哈哈哈,”左右百姓一阵大笑。事实宋九真怕死,但没有人当真。

    宋九又说道:“还有,苹儿要生产了,你替我照顾好她,记住了,名字宋小鱼。”

    宋万娘在下面拍着小手说道:“爹爹,我要听故事。”

    “乖女儿,爹爹想不出来故事了,必须关小黑屋子想一个月,才能讲故事。”

    老百姓又是一顿大笑。

    宋九在搞怪,可潘怜儿与玉苹还是忍不住热泪滚滚。

    连湖畔新寺的主持也闻讯走过来,表示要为宋九祈福,宋九又在楼上挥手道:“道宁大和尚,你听好了,我不要你祈福,我不信如来,你越祈福越糟糕,本来没事的,能变成有事了。”

    这次连玉苹也擦着泪笑了几下。

    “还有大和尚,你骗老百姓钱可以,但要记好了,以后多做一点善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道宁听不下去,带着一群大小和尚狼狈而逃。RS

    ,请。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小鱼 下

    道宁不恨宋九,两人曾经有一段很有意思的交往,新寺造起来了,无论寺或观,或者挑筋教人的那个半教堂半寺xìng质的庙,都要请人过来。犹太宗教好办,他们影响力很小,即便修庙规模也不大,河洲的这座寺庙是目前他们最大的庙宇。入驻后欢天喜地。

    道教问题也不大。

    主要就是佛教,它影响力太大了,宋九修寺观可不是其他地方百姓修寺观,寺观修起来,进来的道士和尚必须不能太恶。恶不恶一是主持,二是方丈,但佛教有许多流派,影响最大的无疑是禅宗,讲经义宋九肯定不大懂,甚至连金刚经都没有钻研过。但大方向知道一点,禅宗放弃表象,追求本心,只要佛在心头坐,可以喝酒,可以吃肉,可以烧菩萨像,可以不颂佛念经,但这些都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宋九放弃了禅宗,选了其他宗派,最后才找来这个华严宗的大和尚道宁。两人第一次见面,宋九问了几句,然后道宁讲佛经,听得宋九云里雾里,最后说了一句,别讲什么经义,儒家里经义不要太多,可许多文臣一做官就昏了头,我只问一句,你行不行善。道宁淡淡说了一句,以我在佛释名气,何必屈就于你这个小寺做一个住持?

    不算小寺,并且是大寺,可它名气很小。

    宋九语塞,你合格了,去。

    道宁微微一笑,合什离开。

    行善就是宋九唯一的标准,某些方面也与佛教吻合。

    但悲伤的事终于发生。

    第四天后,宋九等人都熬过了病发期,就是脸上长着一些可怖的小红疹还没有全部消退下去,还有一些低烧,人也显得没有力气。宋九说想故事,那上逗家人玩的,这段时间他除了配合两个大夫做观察记录,同时仔细地将前世还能记下的知识回想一遍,另外又将书院学子所做试验的结果细细思考。不可能所学的都记得,也不可能什么都学过,但是他的见识在,理论基础在。学子通过这些试验思考的结果,与他思考的结果完全两样。有的知识出现退化,但大部分学问相反的是在进步,甚至可以说他两世的知识,在渐渐与这时代合拍。这一点太重要了,即便前世学过多少知识,未必能用在这时代。只有合拍了,才能进行催动。

    再将这些思考做下记录。

    外面传得人声鼎沸,实际没有那么可怕,虽天花也传染,但还不能称为最可怕的传染病,甚至远远不及疟疾传播的速度。

    然而卫小狗家的孩子终于熬不下去。

    何亮小心地抹下手套,搭着小家伙的脉博,妇人就在边上,不敢说,走出来说道:“九郎,不行了。”

    妇人不傻,看到几人脸sè,抱着小家伙号淘大哭,小孩子替他母亲抹着泪花,说道:“娘娘,不用哭,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听娘娘的话。”

    第二天卫小狗家的孩子死了。这是整个时代的浓缩。他七姐的一个孩子也因生病死了,潘惟固的一个孩子也因为生病不治而死。况且沾染了这种恶疾。但宋九仍然感到心情很低落。

    他默默地站在边上,安慰妇人许久。

    不过卫家孩子的死,却让两个大夫取得了第一手的资料。

    还让宋九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牛痘不是万能的,只能起预防作用。麻烦还很多,第一个没有能力培养疫苗,只能寻找得牛痘疮的人,用疮浆接痘。这就会有局限xìng。

    隔离的人没有危险,但不代表着这个疮浆是万能的,有没有副作用,现在不知,接痘会不会有失败的例子,现在仍然不知。

    还有一件事宋九不知道。

    实际宋朝往后开始,天花开始多了起来,但不是最顶盛的年代,到明清才开始成为严重恶疾。但在宋初,出现的例证不多,再加上地广人稀,人口流动还不太足,有,不但宋初,很早就有,包括唐朝,可是唐朝禁止百姓流动,危害又不是很大,所以不能让人们谈之sè变,那么就不会引起人的足够重视。

    包括赵匡胤。

    宋九在隔离,赵匡胤听闻了,这件事不亚于舍身饲虎,马军都军头史珪淡淡说了一句:“陛下,臣以为天疮乃细小虫子传染,但宋九此行全身包裹,自当无事。陛下勿忧也,大事为重。若真有危险,陛下龙体前去,臣忧也。宋九也有失误,他是陛下心腹臣子,不顾大局,以小仁,又在京畿求美名,臣以为失之大得之小也。”

    这句话十分恶毒。

    如果没有危险,皇上你去干嘛?

    但有危险,宋九是国家人才,卫家孩子救也没有救下,就是救下,将自己置身险局中,值不值?特别是一个京畿求美名,更是歹毒之极。

    因此赵匡胤对这件事缄默了。

    这个无所谓,宋九也不打算以此邀功,他想要邀功请赏,机会不要太多。

    但可怕的是让赵匡胤产生疑心。

    可接下来史珪做了一件事,画蛇添足了。

    宋九认为赵匡胤少了李世民那种大气,但情况是两样的,李家江山是生生打下来的,赵匡胤的江山却是从柴荣儿子柴宗训手中抢过来的,再加上前几代更替,因此他骨子里对臣子充满了一种不信任。

    赵普下台后,给赵匡义首班站朝的资格,用来洗去赵普印记。但他还有一份怀疑,因此对史珪渐渐重用,史珪的身份由此一兼为二,一是马军都军头,一是锦衣卫首领,仅是少了锦衣卫那种拿人的资格。宋九在隔离,这两人因为张琼之死,也隐隐产生一份矛盾,只是不象石汉卿那样激化。

    河洲的出现,使是宋朝京城商业繁荣至少提前了三十年,京城有多少户,不是很多,包括城墙外居民也不过十万户左右,但人口有多少,渐渐达到一百多万。这多出来的人口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兵户,还有就是宗室与官员,这几者的生存都需要大量物资钱帛,有的是通过税务供养,有的是通过和买从各地采购而来。

    但必须临时补充。

    比如皇宫一天需要大量食材,特别是蔬菜,必须当天就在京城购买。

    商业的发达,提前唤醒了一部分人的谋利意识,有的人与官员勾结起来,走了一条与和买损夺商财的道路,反过来将货物以高价售给官府,或者滞销的商品卖给官府,以及其他种种。

    这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利益。特别那些滞销的商品,在市场上卖不掉,给了官府,多半也无用。史珪举报后,赵匡胤便让他暗中盘查此事。它是弊病,然而若大的国家,弊病岂不要太多。并且赵匡胤让史珪暗查,查过后禀明立即处死,而非是通过正式审问方式进行的,那是弊上加弊。

    打击面太广了,从城中,到河北到河洲,或真有此事,或假有此事,经史珪禀报后全部处死。一时间京城商人人心惶惶,连生意也不敢做了。特别是河洲,成了史珪打击重点对象。

    然而史珪忽视了一件事。

    商人地位是不高,可他们手中的钱地位却是很高,连大和尚们也高声喊出钱如蜜的口号,况且其他人。河北本来因为人流分去一半,生意开始萧条,但皆不能恨宋九,人家经营是河洲,难道不想将河洲变好?但不象这样直接打击,当真赵普离开宰相位置,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了?并且史珪更不知道的是河洲背后若隐若暗地站着一个巨人。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赵匡胤耳朵里。

    赵匡胤便下了一道诏书,以前的皆不追究,但自此以后,若是应市官物妄增损价值,欺骗官钱者,审讯后确有此事,一并按律法惩治。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想一想王安石变法,他还是为了国家好的,遭到多少人反对?史珪这次伤害了许多人利益,那能如此放过,三人言虎,史珪慢慢说话赵匡胤不大相信了。

    这次史大将军引起的sāo乱时间不长,放在即将发生的大事当中,他同样是一条小鱼。

    宋家小鱼出世。

    史珪自己断自己的路,多少却坑了宋九一下。河洲管事来禀报,宋九不能出来,但传了话,静观其变。比权谋术离赵普等人差远了,但这点事是能看得出来的。

    玉苹生产。

    朝廷没有对宋九这次研究做表示,百姓却很感谢。李婆与张婆口口声声说道:“这次万民祈福,宋家一定会得一个小郎。”

    潘怜儿怀疑。

    若论祈福,自己在怀二女儿宋盼盼时得到的祈福岂不是更多。不过宋家只有一个男孩子未免是有点单薄了。在大家期盼中,担心中,玉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又是一个女儿。

    玉苹还好一点,她有了一个儿子,几个姐姐多少有些失望,潘怜儿忽然说道:“不好,小鱼是男孩名字,不能用。”

    于是一家又跑到东坊。

    这时候许多隔离的百姓已经返回家了,宋九与两个大夫身体也好起来,不过他们一直与两个天花患者打交道,还要必须继续隔离。卫家孩子死了,但却留下了宝贵的记录。至少以前从没有人如今近的观察天花患者。同时还得到一个宝贵的经验,那就是牛痘是疫苗作用,却不能起治疗作用。

    宋九听说是女儿,道:“女儿也好啊。”

    “好什么啊,你又要准备十万缗钱嫁妆了,”潘惟德大声吼道。潘怜儿想捂他嘴巴都没有捂住,边上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正在踢足球的曹璨也赶了过来,同样大乐,说道:“九郎,你可得要好好挣钱啊,将来多生几个女儿,替俺家预订一个。”

    潘怜儿直接挺着肚子追着他打。

    但宋九还是坚持用小鱼这个名字,多可爱的名字,女孩用也不错啊,最少比大猪二狗三牛的什么强。

    隔离期终于结束。

    玉苹身体还未恢复,暂时不能离开,宋九又投入于钢监研究当中。这次观察与接痘的经验,以及各人的反应,也要编成书的,但那是两个大夫的事。通过一些渠道,宋九隐隐听到史珪所说的那些话。本来就不想抢这个功,现在更不想抢了。

    到了六月底,宋九这才交出中型高炉技术。

    风力仍成问题,大型高炉就着水流湍急处制造水车带动大风箱,风力仍嫌不足,当然比以前的那些冶铁肯定要好得多,然而这还不是宋九所需要的。与第一次出现的高炉相比较,现在的高炉渐渐变成中小型化,似乎看上去落后,实际变得更进步,首先制造成本与难度下降,这是推广的必备条件,其次冶出的熟铁质量相反的还稍稍提高。想要进入钢铁时代,还不够,必须要大型化,但那需要一个更复杂的东西,那就是蒸汽机。

    技术也许不难,可没有图纸,对于宋九来说还是太难。

    但这个技术积累是慢慢来的,挂钟的研究,又或多或少反馈利用到将来更复杂的铸造技术上。

    还有一门好处,那就是对耐火砖的研究,出现各种各样的耐火砖,又能对焦炉进行改造。

    这是一个沉淀的过程。

    宋九在研究过程中,顺手对焦炉进行了一次改良,然后将图纸一起交给朝廷,钢监的研究告一段落。还有,但那要等很久以后了。还有研究,但都在河洲南北,离家不是太远,玉苹这才离开京城,

    上了船,大小苏眼中有些幽怨。

    本来潘怜儿与玉苹说好的,房事不便,让宋九将她们纳下。宋九不同意,但两个主母若苦劝,也不是不能成功。比较来比较去,宁为凤尾不作鸡头,看上的只能过去做小妾,能做正妻的又看不上,还不如在宋家做小妾呢。

    宋九拍了拍她们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你们啊,光想着我现在,不知道我几年前,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愿做我娘子呢。不要胡思乱想,回来后,我放出话,会拿出一笔厚厚的嫁妆,看看有没有好儿郎愿意娶你们。”

    小苏也不怕,嘻嘻笑道:“多少?”

    “你想要多少?”

    “十万的十分之一。”

    “你想找打啊,”潘怜儿拍她的背。

    “好,我答应你。”

    “九郎,别听妹妹的,”大苏道。

    “也不多,在我心中,你们是我妹妹,一万缗还多吗?”

    小苏笑,大苏盈盈一拜。又叮嘱了许多话,几人才上了船,扬帆远去。

    ……

    玉苹离开,在河洲引起小小的轰动。不过放在眼下的大背景下,玉苹同样是一个小小鱼,很不起眼。李煜也知道宋朝不安好心了,派使上书,愿听天子封策。

    封策是指天子对王候的任命诏书,自此以后,李煜彻底做宋朝的臣子,不过保留管辖内的治理权,xìng质类似唐朝的各藩镇。赵匡胤不许,派梁迥出使南唐,只带一句话给李煜,朝廷今年冬天有柴燎之礼,也就是冬天时举行烧柴祭天礼,国主你来京城助祭!

    动手了!RS

    ,请。

第二百九十五章 诅咒的国家

    潘美抱着外孙女,哭笑不得。让他郁闷地还不能将表情放在脸上,以免女儿看到。又将福娘交给女儿,乘女儿不注意时,轻声对宋九说:“小九,你说你行么?”

    “丈人,让我如何?”

    潘美语塞。

    “丈人,女儿不好吗?”。

    在这时代,女儿未必很好,一是人家的人,二有脸面的人家还要补贴大量嫁妆。潘怜儿第三个孩子出世,未出世之前,直接取了一个男xìng化的名字,宋福。

    不夸张,为宋九一家祈福平安的百姓太多了。

    张婆与李婆又过来接生。

    结果还是一个女孩子。

    邪的是潘怜儿生下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健康。但再健康也没有用啊,那是超超级赔钱货。与宋九交好的一群衙内乐得不行,曹璨直接跑过来,要替他儿子曹仪求亲,被潘怜儿打了出去。

    女孩子不能再叫宋福,只好改成福娘。

    要对南唐动手了,潘美被召回来,他在信中也知道女儿将要临盆,于是昼夜不停急赶回,谁承想还是一个外孙女。

    但赔钱那是宋家的事,潘美的女儿不能算是赔钱,不但不赔,赚得太多了,前面回来,后面召入皇宫,赵匡胤指着他说:“你在南方有功,朕想赏你一些钱帛……”

    潘美挠头,赏钱干嘛,家中难道缺钱用吗?要么赏官,自己都是节度使了,如何赏官?连连摆手,拒赏了。问题不止于此。皇上说在南方有功,有功有过看怎么去想。若是为了钱帛,那不算有功。想一想王全斌将巴蜀毁成那样,还大船小船运了无数钱帛到了京城。潘美平南,与宋九王明等副将配合,成了一场可以铭载于史册的仁政之伐。然而钱帛呢?不错,岭南在一天天变好,以后一年会比一年交的税务多,若是宋九学生那个蔗糖技术研究成功,朝廷得的利更大。可无论怎么算,要多少年才能弥补回来?

    若是这样想。潘美会很悲催,要知道他在南方呆了多少年!

    乾德元年就下去的,这一呆就是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他不敢问。

    然而宋九认为潘美够幸运了,能平南的将领不要太多,就是未必能有潘美这么牛法,打得会不会很顺利而已。

    宋九说他家女儿不赔,那不是虚言,潘怜儿未必是他女儿中嫁得最好的一个,但那是将来。可能那时潘美都死去了。他也不能说出口。潘美不能回答,换了话题,问:“陛下授你三司副使,为何不答应?”

    下面的话就不大好说了。朝廷与三司副使相当的官职有很多,中书里有,枢密院也有。其他职能部门中同样有,然而女婿做了这么多仁政。好事,仅提了一回。后面没消息了。

    若是赵普在,还能理解,然而赵普下去一年时间,为何也不提拨女婿?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确实也不是一个好兆头。

    让宋九选择,纺织、冶铜、钢铁,这三样皆重要,难分彼此,钢铁作用勿用质疑,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纺织是民生,一旦纺织机械进步,与棉花配合,穿衣难的问题也会渐渐解决。好几年下来,棉花种子在渐渐适应北方的天气,同样也出现过近七十斤皮棉的高产田,普遍产量不高,那是没有jīng耕细作,是缺少肥料,非是种不起来,并且它还有一些上升的空间。这就准备等着纺织机械的改进,棉布就会出现在千家万户中。难道它比钢铁差了?衣食住行,为何衣服排在第一位,因为在古代布料一直是老大难,特别是保暖的布料,故将它列在食之上。冶铜同样如此,铜本身也许就那么一回事,可是它现在就是货币,没有充足的货币,就无法让整个国家进入商品流通时间,经济就不能盘活,甚至没有充足货币,即便金铺开始,说不定交子与宋朝交子一样,还会出事情。

    只能说蔗糖要稍次一点,有它更好,没有它也行。

    然而几人能看透。

    他承诺必须将钢铁弄好,不是好钢,好钢他弄不明白了,那个转炉似乎更复杂。就是不复杂,他未看到过,不懂就是复杂。

    然而铁的问题肯定基本解决。

    朝廷仍然没有动静。

    这让他想不明白。

    虽无所谓,甚至欢迎之,这样一来,不会卷入将来的那场yīn谋当中,可心中免不了还是有些怏怏不乐。并且久不升官,会让其他人产生一些误会。君子无罪,怀璧有罪。幸好宋九反应快,将财富放在大海上。今年投入的钱不多,契股涨上来一些,明年后年还会涨,可那个不要紧,他交的税越来越重,不仅承诺赵匡胤的租地税,还有河洲庞大产业的商税。实际每年所得并不多,大肆研发的费用,一半是海外十艘船谋来的,不然久不升官,自己压制诸衙内契股,可能河洲自己就造反了。

    同样还有一个兆头,花蕊夫人以前不知趣地偶尔还来一两次,但见到他久不升官,这大半年来再也没有来回。潘美又说:“难道是史珪这货弄的鬼?”

    “不是,他现在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那有这胆量?”

    “难道还在为那些宫殿府库……”潘美喃喃道。

    “也不是,就是烧了府库宫殿,伪南汉那些钱帛也有限的,虽巨大,一个钢铁再加上一个发展迅速的广南,五年十年能弥补回来?”

    “还有谁?”潘美凝眉在想,赵匡义虽站班首,不能处理两府事务,真正的两府相公,薛居正,沈义伦,楚昭辅,卢多逊,这是星光最黯淡的两府。沈义伦虽清廉,主掌两府能力却是严重不足。不要说不及赵普,也不及李崇矩。唯独的就是他清廉,不贪,与多方势力没有任何联系,能让赵匡胤放心,薛居正虽班居首相,他是前周的人,有能力也不敢大动作,也许他文章做得好,有才学。德cāo也好,可这种经历限制他才干的发挥。

    楚昭辅不用说了,赵匡胤用楚昭辅,明显是想与赵匡义配合,利用他与赵普的一些怨怼,联手抹去赵普的影响力,来给未来的皇子铺下平安的金光大道。

    而且此人与宋九关系一直很好。

    剩下的是卢多逊,他名为参知政事,实际反成了有实权的副相。许多事务就是他在处理。若无卢多逊,中书准得出大乱子。潘美看到了,宋九也看到了,他同样也不大明白。为何卢多逊后来在宋史上那么丑陋,难道以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是能相啊。有时候想想他自己所看到的,再想想他脑海里一些可怜的历史知识。不由感慨一句,何谓真。何谓假?何谓对,何谓错?

    这个人与宋九交接不大,但肯定没有矛盾,并且他与赵普有怨怼,宋九也有,两人是同一阵壕的。也就是说,这几个大佬对宋九皆没有恶念,不是钱帛,不是头号锦衣卫史珪,那还能有谁,当然,还有其他大臣,例如御史台的刘温叟去世后,边光范接手,边光范去世后,由冯炳接手,但冯炳不是御史大夫,而是以侍御史知杂的身份判御史台事。在宋初言官并不活跃,这与宋九记忆也有所不同。不活跃当然也无权了。刘边二人都没有多大实权,况且冯炳?

    或者其他人,还有那一个新进大臣受到赵匡胤重用?似乎也没有。

    潘美想不明白,别的不说,论是大治岭南之功,自己这个女婿也当得到重用,而且女婿做事越来越沉稳,早不是当初让人啼笑皆非的毛头小子。或者说忌惮,宋九不是大将,就是治理政务理财上有所善长,这能忌惮吗?相反的,不但不需要忌惮,象这样的人才好任用。

    潘美不平,宋九却不是太在意。

    他看到丈人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宋朝要对南唐动手,赵匡胤下了诏书,先让曹翰领兵赴荆南,曹彬、李汉琼领兵继之。又以潘美、刘遇、梁迥同领兵荆南,荆湖转运使许仲宣兼南面随军转运使。第一拨走的人只是曹翰,其他人还没有动身,这三道诏书只是一个任命与准备,并且有的大将还在外面,例如潘美。但之前,赵匡胤还是想招降李煜。在选使时赵匡胤看重了卢多逊的同门师兄弟李穆,心中有疑虑,说了一句:“李穆xìng至善,但除了起草诏书外并没有做过其他事,朕害怕他不能胜任。”

    卢多逊道:“李穆cāo德端直,临事不以生死易节,仁而有勇者也。”

    赵匡胤默然了,因为他想到另一个不要命的“仁者”。李穆到了江南后,差不多快说动了李煜。但这时南唐大臣陈乔出来阻止,说:“臣与陛下俱受元宗(中主李璟)顾命,今往,必见留,你的社稷怎么办?臣虽死,无以见元宗于九泉矣。”

    张洎也反对。

    李煜看到两大心腹反对,又随即改口,对李穆说道:“我委屈求全讨好大国者,是让大国放我们一条生路。今至此,只好拼命了。”

    李穆只好最后劝了一句:“入不入朝是国主自己的决定,然而我朝兵甲jīng锐,物力雄富,非是你们能挡其锋的,我劝你想清楚,不要将来后悔。”

    说完,李穆骑马回来,来回不足一月时间。

    赵匡胤认为李穆办得很好,没有逼,没有压,只是讲道理,但李煜没有听。这次出使也是宋朝最后一次出使,李煜投降更好,李煜不降也没有事,赵匡胤让李穆出使,一是为降,二是为师出正名!

    江南两大国主,钱俶无条件的投降,也没有做错,那叫识时务,虽后来死了,可钱家在宋朝很贵,继续延续了钱家的辉煌,甚至到南宋。李煜也没有做错,难道孙权反抗曹cāo做错了吗?但李煜做错的,既然反抗,就要做好反抗的准备,可他做了什么一些事?但站在宋九角度,不是很喜欢,因为又要死很多人。

    宋九对这件事不是太在意,此时的南唐非是李璟的南唐,李煜的南唐用什么来抵挡宋朝的jīng兵猛将?他看到的是曹彬终于走向舞台。原先也没有多想,与他无关。顶多曹家几个小子与他关系不错。若不是女儿才出世,将来又不知如何,两家结亲他也欢迎的。直到潘美来到宋家,宋九才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那就是北宋的厄运。

    不说契丹与女真,西夏成了北宋的恶梦,仅说宋朝开国的诸将命运,李处耕贬到山东郁郁而死,王全斌也不大高兴,刚刚去世。曹彬不说军事能力,且说德cāo还在潘美之上,在高梁河蒙受奇耻大辱。潘美做得也不差,无论在湖南或在岭南,没有做什么恶事,甚至在自己带动下,实施了许多善政,但在史上因杨业之死悲催了,又让一个文人编了杨家将无限的丑化。

    这是灭国之功臣的下场。

    再到皇帝,赵匡胤将会死得不明不白,赵匡义中了箭伤而死,宋真宗是一个中庸之君,虽得善终,还有一个澶渊之盟。宋仁宗是好皇帝,但一生数子早夭。直到宋英宗,中庸之君,弄一个濮仪之争出来就死了。宋神宗雄姿英发,也没有得好死。宋哲宗同样不差,死得却更早。若论皇帝之优秀,几个朝代无一朝能及北宋这六君,除了灭国前的徽钦二宗外,就没有一个皇帝算是差的。但是命运如何呢?

    对史书宋九记得不大清楚,实际真算起来,只能说是五个皇帝不错,宋英宗不算,他当政除了濮仪之争再无什么良政,相反的,他在与大臣们吵,韩琦与欧阳修一正一副两个宰相,将宋朝财政捅了一个天大的黑窟窿,这才逼得赵顼急得上蹦下跳,与王安石强行变法。不过赵曙当政时间不长,仅几年时光。

    另外就是对宋真宗的低估,此人雄才大略远非宋九所能想像的。后来不行了,那是因为一个许多人想像不到的真相,疾变!还是严重的神经病!否则早年的宋真宗,即便宋太宗也未必及之!

    若是宋九寿命长便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宋真宗,一个不一样的寇准!

    但宋九这样想亦无不可。

    往宿心论上想,北宋不是皇帝不努力,大臣虽有错有对,也算努力了,然而这个国家似乎被上苍诅咒了似的,无论君臣如何努力,却是多灾多难。

    但若真是这样,宋九所做的努力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宋九又想到了一个传说,李世民时,民间传言当有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李世民找到李淳风,李淳风奏道,后宫之中有天子气。李世民yù尽诛后宫女子,李淳风说了一句话,不可,陛下若留,虽皇祚暂缺,而社稷延长,陛下若杀之,当变为男子,即损灭皇族无遗类矣。

    在封建史上,北宋内治几乎达到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甚至可以说,若没有北宋,整个江东还是一片湖荡子,但灾难之多,难以想像。自己出现,使北宋锦上添花,会变得更加地好,那么这个灾难是否要化为一个更可怕的男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卢宋会 上

    “小九,你想到了什么?”潘美看宋九脸sè巨变,问。他对宋九还是很信任的,虽军事非宋九之长,其他方面却是机灵古怪。

    难道我是疑神疑鬼?宋九心里想。有没有疑神疑鬼,或者有没有李淳风那句话,好求证,掏出陈抟的真心话便知道了,但宋九敢否?因此随便答了一句:“食草动物虽温顺,却避免不了被群狼撕杀,无论它有多大,做食肉动物虽残忍了一点,不愿之,但最少要做一个杂食xìng动物,比如熊,它同样温和,但虎狼敢不敢侵犯?”

    “不一定……”宋九随便答了一句,潘美多心了。严格地说不能说赵匡胤完全是重文黜武,例如宰相当中,沈义伦与楚昭辅还是军吏出身。至今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宋朝文臣进入两府,那就是卢多逊!

    以前种种,只是赵匡胤与赵普联手将柴荣旧系人马进行清洗,以便巩固宋朝统治。这才用了王全斌,崔彦进,曹彬,潘美,丁德裕。王崔两人真的催了,丁德裕在西川没有做好,剩下是潘美与曹彬。可是潘美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他不是柴荣手中的重臣重将,可是柴荣的亲卫官,对柴荣十分感恩。曹彬是郭威张贵妃的外甥,与柴荣也沾着亲戚。

    为什么重用,平南汉与契丹正在交恶时,无法分出大军南下岭南,又不熟悉南方气候,除了自己别无他人可做选择。平南唐,更不易之。

    就算女婿说法是错误的,自己与曹彬弄不好还会象石守信那样兔死狗烹。

    若是女婿说得对。那更可怕,自此武将别无天rì了。这大约不可能的。事实正是可能的!若是这两种原因,便能理解了。宋九是文臣,可南下也有军功的,又是自己女婿……

    两条原因,于是让皇上迟疑着不任用。

    反正闲着在家,宋九照样心甘情愿在替宋朝做贡献。

    这样解释就解释得通了。

    他想错了,宋九是没有想明白,真相不是赵匡胤不用,而是另一人在中间做了阻拦。

    不过潘美猜测也不能说不准,若是赵匡胤不死。灭了北汉又会如何用曹潘?不过有一条证明了赵匡胤的嗅觉,那就是通过曹彬平江南花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判断出潘美军事天赋在曹彬之上,故让潘美去攻打太原。赵匡义上位后,情况截然不同,柴家没有影响力了,他又与柴家沾了亲戚,于是顺序将潘曹颠倒过来。

    但这两将指望对赵匡胤有多忠心,那是不大可能。

    原因很简单。能夺柴宗训的皇位,然而不能让他莫明其妙的死去。这个青年之死,影响深远,只是史书有意一步步淡化与抹杀这件事的影响。于是后人不注意,宋九更不注意。

    宋九也在想。

    可中间种种关系,以及这几个猛人的心中想法复杂之极。让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于是不想,转了话题:“丈人。不管怎么说,此行丈人又能建功立业了。”

    但潘美这回兴致不是很高。

    ……

    十月。李煜担心之下,派李从镒与龚慎修携带重币入贡并且买宴,赵匡胤连接待都懒得接待,直接将二人扣下,与李从善、眭昭符做一个伴,而李煜连个死活都不知道。

    赵匡胤在讲武殿为曹彬与潘美等将赐宴。

    酒过三巡,赵匡胤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对曹彬说道:“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略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之。处分尽在其实封里,自潘美以下者有罪,但开此,径斩之,不需奏报。”

    也就是除了潘美外,其他将士,那怕是监军,或者随军转运使,例如李汉琼,田钦祚这些大将都可以斩杀。也就是给了曹彬绝对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权利。

    这件事流传甚广,甚至传到最后,说赵匡胤给了曹彬一把天子剑。何来的天子剑,还包拯的龙虎铡呢。这也不是唱戏文,曹彬带走了宋朝大半军队,赵匡胤放心吗?

    那么这个实封里倒底封着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赵匡胤之所以这么做,因为北宋将领太狂暴了,怕曹彬弹压不住。但曹彬真敢开启它,用它来杀田钦祚、李汉琼诸将,那么证明曹彬太不懂事了,到时候一开启,空白书信,他想杀也杀不了!

    或者后人继续对此讴歌,然而战后曹彬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肯定先是幸庆,还好我未打开它未使用它,然后还会想,原来皇上就是这样信任我的!

    两大掌兵的重将是这种心情,其他掌兵的大将渐渐威望不那么高,赵匡胤这是主动替赵二扫平最后一道障碍……

    但当时曹潘二人都不知道。

    当时很感动,很惶恐,有了这等权利,有了这么多兵马,皇上居然如此信任,怎能不惶恐不安?伏于龙榻前,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徐徐告退。

    宋九前去送行,潘美还说了一句:“宋九,你想错了。”

    宋九同样稀里糊涂,难道是赵匡义搞出来的事?他又想对了一半,有赵匡义的功劳,还有另一个人的功劳,洛阳的那位!

    潘美又问了一句:“你那个小妾可回来了?”

    “刚刚得到消息,玉苹平安抵达了她父亲家,不过父女久未见面,相见而泣,其父想要挽留一段时间,北方天寒地冻,冬天冰雪封门,想回来,可能要到明年chūn暖花开之时。”

    “不如你写一封信过去,让他投奔我朝,再怎么着,也比在契丹做一个小果毅强。”

    “恐不能,他的娘子是马家的人,一旦投奔我朝,其娘子不会同意。若举报,玉苹父女都会有危险。就是不举报。其娘子娘家是幽州望门,为了不牵连娘家。也会从中阻拦。就象韩熙载一样,他妻儿老小皆在南唐,只能返回南唐。”

    “那以后我朝收复幽云,其父怎么办?”

    “这个只有天知道了,”宋九无奈地说,还有一件事他未说,幽云十六州可没有那么好收复的,未来契丹将有一将,其军事才能还在你之上!又说道:“对了。丈人,韩熙载有两子,其人死后,其家穷困潦倒,此次若寻得,请善待之,将他们带回京城,也尽我一面之缘。”

    “这个要经曹将军准许,你问曹将军。若是他不同意,你与惟德他们联手,对付他家几小子。”

    曹彬骑在马上只能苦笑,没办法。他儿子不少,可没有潘美儿子大,最大的长子他又要带到江南去磨练。余下几个蛋大的孩子真干不过潘美的儿子。最后长吐一口气:“都是老匹夫啊。”

    诸将领兵南下,曹彬为西南面行营马兵军战棹都署。也就是总元帅,潘美为都监。曹翰为先锋,统军十万,战船上千艘,与吴越联手,攻向南唐。但这几人并不在一起,而是兵分五路。

    曹彬与田钦祚、李汉琼领荆湖军自江陵而下,这是主力军,攻取池州等南唐沿江要塞,剑指金陵。

    潘美与刘遇、梁迥领马兵军直奔和州,在江边纠集,然后什么事也不管,哪里将会发生一场奇迹……

    在京城金明池训练的水军沿汴河而下,自大运河入扬州再下长江,与润州的吴越军会合,威胁南唐的东面,这是第三路军马。

    以天下兵马大元帅钱俶为升州东南面行菪招抚制置使,率吴越军队攻打常州,再与南下的宋朝京城水师在润州会合,兵临金陵。不过为了“关怀与指导”,派丁德裕前去杭州做前锋兼监军。

    以王明为黄州刺史池州至岳州江路巡检战棹都部署,牵制武昌湖口方向的南唐驻军,阻击其东南赴援,保障宋军主力东进。

    既然李煜准备鱼死网破,那么就准备,可到了这地步,居然南唐一点儿也不知道。曹彬率领无数战舰顺江而下,南唐湖口的驻军还以为宋军是例行巡江呢。但这是巡江吗?无数只船只近了,又远了,怎么也看不到它的尽头,除了舰队外,后面还有无边无际的巨大木排,装满绳索的民船,以及无数不知道是用什么做什么的怪模怪样的船只。但就是面对这古怪的情景,十万驻兵的湖口南唐军居然关闭寨门,免惹麻烦,更没有通禀下游各地驻军,以至池州发生古怪的一幕。

    曹彬先锋军到了池州,因为湖口驻军没有通报,池州守将戈彦主动打开城门,拿出酒肉欢迎宋军,非是他想要叛变投降,而是以往的惯例,宋军巡江的船队有时候靠到南岸,吃喝勒索一顿后会主动离开。等他发现不对时,所能做的一件事只能逃跑,于是池州重寨硖口寨轻松为曹彬所得。

    宋九听到这个情报后,啼笑皆非,他摇头叹惜道:“怜儿,不要说你父亲与曹将军,恐怕就是我担任主帅,也能将南唐拿下来。”

    曹彬继续率军向铜陵进发。

    但他后面的尾巴不见了,在攻破池州之前,一起拖入皖水石碑口(安庆与怀宁之间),同时去的还有八作使赦守濬与汝州防御使陆万友,以及一大群工匠。

    哪里,将是一个奇迹开始。

    这一切与宋九有关与无关,有关的看不到,这一行因为宋朝产铁量上升,钢铁质量提高,武器更犀利,不过难以察觉,余下的也就无关了。不管怎么说,宋九还是乐于其成的。南唐一战,意味着宋朝渐渐完成了大一统,他也能享受和平时光。

    宋九呆在家里,依然与往rì一样,要么抱一抱孩子讲讲故事,提前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要么去研究。反shè炉与纺织机械依然没有进展,倒是另一样事物有了雏形,那就是挂钟。

    想做手表那是不可能的,与以前一样,大型事物想要成功很困难,微型事物想要成功,同样困难。至今想缩小钢轴承,使之量产化的难关还没有攻克。

    挂钟正好是不大不小,不过许多器械同样是手工打造,成本极高,出来的是一个样品。

    量产还早,更堆砌了无数钱帛下去,但有了样品,就有了改进方向,不怕成本高,这玩意儿出来,无论成本有多高,也能卖上价格。

    它是计时的,于是第一个献给了赵匡胤。

    这东西很稀奇,引起许多大臣的围观。宋九认为南唐容易拿下,但其他人不是这样认为,那一年的寿chūn惨战,至今让宋朝君臣记忆犹新。李煜虽昏庸,但不残暴,只要两个寿chūn城一出,契丹与北汉伺机而动,南唐就不易收服了,甚至还能为吴越提供一个榜样,后果堪忧。所以兵未发,赵匡义上书说开封诸司清空各狱,没有一个留囚,也就是想图一个好兆头。这也是一个好兆头,赵匡胤赏赐一千金,五千匹帛。太监将金帛送到宋家,宋九瞠目结舌,我要钱干嘛?

    太监刚走不久,一个仆人持着名刺来到宋家,卢多逊邀请宋九于顺店一叙。两人交情不大深,卢多逊的地位,不可能来宋九家拜访的,那叫失仪,会遭大臣弹劾的。但也休想连赵普也不害怕的宋九到他家拜访,而且也不便交往,因此想了一个持中办法,于顺店一叙。

    宋九狐疑,他对卢多逊没有抱恶感,也没有抱好感,等于是不相交集,而且此人如今尊贵无比,找自己相叙何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卢宋会 下

    宋九犹豫不决。

    似乎史书将卢多逊抹得很黑,这不要紧,张汤王安石等名臣,同样让史册抹得不成样子。并且宋九这时也隐隐知道原因了,倒不是赵普死了很多年影响还在,实际原因真的很简单,宋朝文臣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多是赵普窜夺出来的,文人们会怎么想?

    加上宋朝文人颠倒黑白的jīng神,可以想像,若是宋九不使宋朝政策做出改变的话,顺着历史原迹行驶,以后雷德骧、赵玭、苏晓、以及自己与卢多逊,这些赵普的政敌,恐怕还会被抹黑。

    这个无所谓了。

    公道自在人心,无论怎么抹杀,历史终会被揭晓真相。

    但与雷德骧他们不同,卢多逊下场很惨,宋九现在想不明白,是赵普弄的,还是卢多逊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种猜疑让他不敢与卢多逊走得太近。

    潘怜儿在边上低声说道:“官人,还是去会一会,多一个朋友比敌人好,卢多逊如rì中天,连父亲大人都让他五分,官人再也不能多这样一个敌人。”

    宋九想了想也是。

    其实若是做得好,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见,薛居正楚昭辅等人都老了,卢多逊与宋九皆是宋朝重要的后起之秀,若是两人洽谈甚欢,那么这次会见能铭载史册,甚至能改变宋朝的命运,使宋朝不再过份的重文黜武。但因为两人各怀心,使这次会面效果大失成sè,所谈的。都上不了台面。

    宋九去了,但只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潘怜儿奇怪。宋九道:“无他,河北。”

    “河北不行啊。不仅有赵承宗,还有其他许多衙内……”潘怜儿担忧地说。

    这个衙内颇让人头痛,赵承宗一度与诸衙内yù对河洲动手,实际要的也是技术与利润,也不敢将河洲真正吞下来。赵匡义宣布了河北几条,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善待仆役,交纳商税。因柴宗训之死,赵匡义产生误判。没敢继续动手,赵普下去,临走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赵匡义还想继续装低调,因此没有落井下石。倒是史珪不分青红皂白的动了手,但主要是针对河洲的。真正动手的还是宋九,可外人也想不出来,这个动手比较隐晦,并没有公开针对河北。除了种种原因。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河北衙内太多,怕将所有衙内逼急了。

    宋九也说了衙内。

    卢多逊说道:“九郎,正是衙内啊。这些衙内牵扯了许多关系,某人城府太深,手腕高趣。有这个关系在,说不定某天就利用它又会陛下所用。一旦卷土重来,你我休矣。”

    他的确很担心。天宝时的赵普打压政敌手段太凶悍了。赵普下台,卢多逊与宋九居功甚伟,一旦他卷土重来,卢宋二人是重点报复对象。

    宋九不是太担心,但说一点担心没有,那也不对。但宋九迟疑地说了一句:“皇上啊……”

    河北产业弊病很多,赵匡胤不是不知道,为何赵普下去一年多,还继续屹立着?

    卢多逊呷着茶,反问了一句:“九郎,河北所得无非是为了钱,难道某人差钱用吗?”。

    两人会面皆小心翼翼,卢多逊上了顶楼,在雅间里与宋九相见,宋九直接从仆役专用的楼梯道上去的,两人皆不约而同将服侍的奴婢与大伯打发走,这才坐下来交谈。因此卢多逊没有客气,直奔主题。

    赵普家有多少钱,恐怕永远是一个谜面了。这个钱大部分不是来自河北,赵匡胤的赏赐与薪酬,也不是钱俶李煜与官员们的贿赂,而是秦陇木材生意,究竟多少,别人不会知道,但只要赵家子孙不败家,会足够赵家挥霍好几代。

    卢多逊又说了一句:“九郎,你说陛下会不会喜欢河北?为何至今才讨伐南唐,至少这个时间推迟了一年!”

    讨伐南唐,君臣很慎重,必须要有潘美,潘美平了岭南之后,短时间不能离开,第一年第二年必须留下,防止有变,事实即便宋九与王明联手推行了许多仁政,若无潘美尹崇珂的军事能力做后盾,岭南未必能迅速由乱入治。这两年时间不能算,去年潘美能回来了,不过还要等一样东西,那就是风,钱俶虽为东路军主帅,那只是做样子的,真正的主力部队还是曹彬与潘美部下。所以潘美那怕去年chūn天回来,也要到秋后才能动手,故卢多逊说耽搁了一年时间。

    为何要耽搁?

    与赵匡义无关,赵匡胤担心的是赵普势力太大。

    攘外必须安内!内部不稳,北方还有一个劲敌,如何能讨伐南唐?

    于是一面抹去赵普印记,一面又与契丹搭成暂时xìng的和平,这才正式将视线对向南唐。

    这样说的话,赵匡胤心中恐怕也希望河北散去,但没有人去做,他多少顾念着一些恩情,以及他的xìng格,自然不会说出口。看到宋九有些意动,卢多逊继续说道:“九郎,我与苏晓、楚昭辅派小吏估算了一下,这些年来,河北诸作坊店铺最少逋逃朝廷一百多万缗的赋税。”

    宋九道:“卢相公,国家税务制度不完善,若论逋逃,全国各地仅是逋逃的商税一年就不知凡几,况论河北。”

    “非也,你不在三司不大清楚国家今年的财政,国家征南唐动用了无数民夫,十多万军队,未得金陵之前,国家财政十分吃紧,但也就是在这时候,拿下金陵,财政缓解,又没那个必要。不要说一百多万缗税务,就是十几万缗税务,对于眼下国库来说,都是一笔可观的数额。”

    宋九又怀疑地问:“但我闲赋在家,又有何能力?”

    实际宋九已经在出手,但他不会承认我出手了。商场如战场,他负责河洲。难道不想河洲变得更好吗?不管出未出手,可是宋九始终不会公开承认。卢多逊也未多想。继续说道:“不久后,朝廷可能会对河北查处逋逃的税赋,我想你创造一些时机,让这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彻底消失。”

    宋九还是没有答应,只说了一句,让我想一想,然后就回来了。

    他们没有矛盾冲突,但正是卢多逊的不屑与忌讳,宋九的担心。使得这次会面意义不大,其实只要放开胸怀,坦诚一点,即便以两人将来,这次合作所说的事有点用宰杀刀杀鸡的意味,那也是一个契机,为将来更深层的合作打下基础。

    但没有诚意了,就别那么看重。

    潘怜儿道:“官人,那你有办法吗?”。

    卢多逊担心。潘怜儿也担心。

    若是赵普重新上位,别要说不做官,就这样呆在家中,那一天皇上动怒。避免不了的,若是宋九一直让赵匡胤喜欢,为何至今没有起用呢?那么以赵普的手段。稍做推手,宋家也就垮了。

    河北也是赵普的羽翼。

    但卢多逊说得有理。未得南唐之前,这时朝廷财政吃紧。皇上会默视大家对河北动手,追缴逋亡的逃税,可南唐拿下了,得到金陵的钱帛,国家不差钱了,那时候皇上又会顾念着旧情,可能勒令大家不能对河北下手。这个时间不会很长,父亲平岭南,仅是一支轻军,四五月时间,王全斌平巴蜀,六十六天,李处耕平湖南,同样时间不长。南唐能用多长时间,几乎所有jīng兵猛将过去了,又是那么多军队,顶多一年。宋九想一年拿下河北,却不容易。

    “让我想一想,”宋九道。

    宋九苦思了一天后连续做了几个决定。

    第一个决定是将琉璃作坊彻底交给河洲,这是向河洲衙内做一个让步,以换取下面的种种。然后以河洲名义与全国商贾联营,作坊派出大匠指导技术,出售硼酸,实际就是在全国各地推广加盟店,一年只要交几千缗钱,那么无论什么人,皆可以生产琉璃。

    衙内们一起反对。

    本来河北就分走了许多利润,再推向全国,那还了得?

    宋九耐心做了解释,一家联营的作坊获利不多,不过多家作坊利润同样可观,并且硼酸粉也可以赚一笔钱帛。这并不是主要的,因为挂钟一旦技术成熟,就要投入生产,这又是一项暴利,全部由河洲来垄断经营,那会遭雷劈的。不仅是琉璃,若是以后另外一个项目研究成功,连烧酒也会在全国推广联营方式经营。

    河洲始终保持着两项垄断暴利生意在手,收入不是减少,而是升高。

    衙内们这才缄默不语。

    主要他们没有发言权,这些项目皆是宋九投入钱帛,与学子一起联手研究,宋九如何处理,实际真与他们无关系。只要宋九不损害河洲利益,他们就没有反对权。

    但仅是一会儿,衙内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终于想出来了,这是要对付河北了。

    宋九第二项决定未说出来,因为不需要说,那就是河南的大瓦子,瓦子对京城百姓影响不大,但能吸引外地游客,河南人气也渐渐旺起来,本来也打算收费的,现在却改成了让艺人三年免费入住,用意同样简单,进一步分解河北的游人,没有了游客,那怕就是相国寺,也是一无是处。

    这仅是一个小小的变动,瓦子还有两个月才能竣工,即便现在入驻,收费仍不是很高。因此没必要通知这些衙内。

    接下来是第三项决定,那就是再次的投入与扩股。

    投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继续建房子卖房子,但因为这次位置与风景不及原先,房屋卖得便宜,只是一千缗钱,五百缗钱与两百缗钱三种。后一种许多河洲仆役都能买得起了。

    宋九不大想动的,现在不是卖房屋的好时间,一旦南唐收复回来,汴水作用会变得更重要,那时才是卖房子的好时间。但没办法,要配合卢多逊,只好先行一步。不是为了人气,而是为了用工!

    此次,是正式招收,或者诱惑河北仆役过来。

    这部分投入不需要本金,朝廷在用兵南唐,势如破竹,消息传出去后,房子又卖得便宜,会象后世那样,房子未做,就先卖光了。但这部分所赚的钱帛仍不得动用,那是投入以后的教育。

    第二部分就是扩股。

    于顺店斜对面河南处建造一个高大的灯塔,让它成为京城的水上门户,主要还是用它做景点,并供游客上去游玩。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未来宋九将会提议朝廷在海边诸港建设灯塔。

    因为中国的内陆xìng质,这玩意儿一直没有,但宋九乘海船去了交趾,才知道从大海上观看陆地,寻找港口有多难,特别是夜晚。灯塔技术难度并不高,一是高大,二要有足够的火光传到几十里之外,不过用费多少,如何管理,宋九不大清楚,这个灯塔将会获得最原始的数据。有了数据与实物,才能说话。

    还有挂钟作坊,但这两项建设用费并不高,因此还有第三项,那就是河洲上那块久置的短街,奢侈店铺与金铺。奢侈店铺并不多,两条短街只有八十家,但建设费用不低,而且入租门槛比较高,非奢侈品与名牌产品就是交了钱,也不准入租。

    它早迟也要建设的,可现在同样早了,一是契股,按照宋九的意思以后建设渐渐少了,他的契股会渐渐增加,那么他个人契股、衙内的契股,以及普通百姓的契股,正好各占三成。现在衙内契股比例仍高,宋九打算以后渐渐将这次扩股分摊到普通百姓身上。那么东水门外会造成无数的中产阶级,有他们在,就能一直保证着河洲的繁荣。

    原先衙内也反对过,宋九仅问了一句,你们满足否?

    立即将反对声音压制,衙内投入已经高效回报,最早的一批衙内分红不算,仅是契股若在私下流通,市值就升值了三十倍!还有呢,在宋九带动下,部分人投资海上,以及岭南,也有一些不菲的收获。宋九分摊契股不是针对全国百姓,而是东水门内外,还是为了河洲的未来,因此无话可说。

    但现在不成了。

    再就是时间不当,现在建设时间早了些,若是南唐收下来,反shè炉研究成功,那才是建设的好时间。首先就是金铺建设后,会空置。无他故,没有充足的铜钱,金铺提议不可能通过。

    宋九将它提前弄了出来,还是为了用工,另外的用意就是将这个契股一起放给河北衙内。河北要倒垮了,可衙内诸多,不能让他们受损失,至少弥补一些损失。赵普倒台,再加上河北游客稀少,收益在渐渐降低,许多衙内找到宋九想加入河洲,可那时河洲衙内们都得不到契股增加的机会,哪里轮到他们。

    宋九用它来分化河北衙内。

    河北那摊子规模也不小,但投入不是太高,并且也非是衙内产业,还有当地百姓与其他商贾的产业,宋九这一放,最少能达到他们三分之一的产业资本。而且决定权在宋九手中,同意何人入股,不同意何人入股,由宋九来决定。原先的中立派就挑了出来。

    三条决策一出,就给了卢多逊动手的时机,接下来就是卢多逊的事了。

    但宋九还是很不喜,这样一来,他也等于走出前台。

    宋九说出第三条决定,诸衙内一个个鸦雀无声,还不明白吗?

    然而赵普下去了,可他余威还在,这是直接火拼赵普父子啊。难道宋九得到什么消息,朝廷开始对赵普清算了?可他们消息同样灵通,一个个相视,眼中皆是迷茫。(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飞虹

    船队徐徐停下,李汉琼上了岸,大踏步走到前面,看着领首之人,大声道:“你就是魏羽?”

    “大将军,末将正是。”

    “你小子很明智嘛。”

    魏羽只能唯唯诺诺。

    曹彬拿下池州,于铜陵江面与南唐水军大战,大败南唐水军,获战舰二百余艘,生擒八百余人。但总的来说,相比于两国的兵力,它们都是小规模的战斗。

    接着曹彬又拿下芜湖县。

    迫于宋军之威,当涂县雄远军判官魏羽只好献城投降。

    这时南唐君臣还不是太在意,而且曹彬一行让李煜张洎十分不耻,就象小偷一般,那么庞大的舰队,不敢与湖口朱全赟主力军队决战,而是诈得池州,接着又在长江里以多围少取得铜陵小捷,至于芜湖,李煜想了大半天才想到这个地方,哦,那个小镇子啊,确实这时芜湖真的很小,小得可怜,若不是有一个独天独厚的小港口,恐怕县城连一千户百姓都没有。

    这说明了南唐君臣对军事的不懂。

    曹彬拿下池州铜陵,等于是将后方清扫干净,当真不重要,更致命的是当涂。铜陵与池州、芜湖还能说不重要,因为中间相隔着一个又一个湖荡子,不利于大军调动,可当涂不重要吗?它的前方是什么所在,那是采石矶,到了采石矶就有数条大道直达金陵。

    但也不能说他们完全不懂,也懂一点,听闻当涂出事,让杨收与孙震率两万军队驻扎于采石矶。两万人似乎不少,可他们面对的是宋军主力,两万人又起什么作用。

    李煜居然认为平安无事,这时他忽然改了兴趣,改释为道,在家里研究起《易经》,一边搂着小周后,一边想钻研易经之奥秘。

    并且又有一条消息传来,让他感到心安。

    宋军四面出击,包括南唐的南方,潭州兵攻打萍乡,为守将刘茂忠击败,潭州兵不是北宋禁军,但不能小视,潘美就是用了潭州兵夹带着部分朝廷禁军拿下整个南汉的。

    李煜试图从这个对比两**队的战斗力……

    这才是一个笑话,不是潭州兵不行,潭州兵战斗力同样凶悍,后世湘兵成为清朝最后一个重要的支柱。与兵无关,那是将,此次发兵萍乡的乃是潭州知州朱洞,此人是第一流的良吏,但不是军事家,让他治理地方行,但让他领兵打仗,还不及宋九。这才守住了萍乡。真正的老虎正在江北和州,天天遥视着东南方向。

    曹彬也下了战船。

    与李汉琼的豪爽得意不同,曹彬和颜悦sè,安慰了魏羽。此人接下来将会有大作用,那就是采石矶。

    曹彬分出一支兵马留守当涂,接着又登上战舰,徐徐顺流顺风抵达采石矶,就在江边停泊,一江一岸对峙,偶尔用虎炮与伏远弩对着江岸齐shè。朝廷已经有足够的钢铁让宋军挥霍了。

    杨收被逼无奈,只好让大营往后挪。

    暂时对峙住,宋军在船上,南唐军队无可奈何,但宋军想上岸又十分困难。

    李煜还没有看到巨大的危机即将到来,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恢复了皇帝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有了皇帝之号,才能动援整个国家。这个想法也不错,但做下去不是那么一回事,看看南唐的种种,就能看到以后宋朝末落时的种种。第二件事写了一封信给钱俶,今rì无我,明rì岂有君!明天子一旦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钱俶不听,反而将这封信递给了赵匡胤以表忠心,然后马不停蹄地杀向南唐。李煜先是不解,最后苦笑了,因为三年前他做过同样的事。

    但这封信起了一些作用,吴越宰相沈虎子看到后进谏道,江南,我国之屏障,奈何自撤其屏蔽?

    前面说完,后面罢其政事,以崔仁翼代之。沈虎子说得也对,李煜也没有说错,但这时说太迟了,若是很早之前,李煜与湖南荆南巴蜀联手,内治上不要象他老子,那怕就象钱俶一样,宋朝就不能将他们一一吞没。可关健这些国家表里不一,如何能同心协力联手?指望高继冲?荆南敢吗。指望蛋大的周保权,张文表同意吗?或者指望孟昶,那是一个与李煜同样昏庸的货sè,就是同意,凭什么来与宋朝为敌?

    现在更迟了。

    并且不久就有一个鲜活的例子,刘继元闻听宋朝出兵南唐,知道一旦南唐拿下,接下来的对象又是北汉。因此尽搜军中子弟,自十七岁以上者,皆籍为兵,将百姓的马匹全部征集,派蔚进来攻打平阳,用之声援南唐。但北汉兵一出太原城,什么也不是了,宋朝根本就没有调动兵马,仅是晋州知武守琦以一州驻兵,就将蔚进五千兵马击败。

    刘继元无奈之下,只好求援契丹,说明其中道理,不能让宋朝拿下南唐,否则将成我国与贵国大害。然而此时契丹叛乱不休,再加上睡王留下的烂摊子,契丹同样需要要一和平的环境,于是不听,反而派使对刘继元说强弱势异,不得无妄侵伐。契丹不出兵,北汉有什么力量侧应南唐?刘继元听后大哭,哭完了一怒之下,差一点冲动起来准备出兵攻打契丹来报复,被大臣们劝止。

    也就是现在钱俶想反抗已经起不了作用,顶多增加一些宋朝收复南唐的难度,但那样做的后果,宋朝拿下了南唐,必然将怒火对着吴越发泄。

    这中间的种种曹彬暂时还不知道,他正在与魏羽对着江水饮酒。

    一杯烧酒下肚,魏羽差一点辣得连泪水都流了出来。

    “天寒地冻,有此烧酒,当为佳事。”

    “国华,就是太贵啊。”

    “李将军,你还是少吃一点酒。”曹彬劝道,李汉琼xìng格木讷,武艺过人,善于作战,不过有一门不好,那就是喜欢发酒疯。旁人发酒疯倒也罢了,他乃是万人敌,一旦发酒疯,别人想拉都拉不住。不但兵士怕李汉琼发酒疯,连曹彬也不想李汉琼在船上发酒疯。若是拉不住,这是在大江上,掉到江水里,连自己都有失职之过。

    李汉琼未必害怕曹彬,不过曹彬有那个皇上密信,可以任意处决潘美以下的大将,不听也得听,只能郁闷地看着曹彬将他手中的酒瓶子拿走。曹彬这才说正事:“垂天,你久在当涂任职,可有捷径直抵采石?”

    “有,不过各条道路上皆建有军寨,不易攻打。以我之意,不如强攻,杨收非是将才,岸边又没有扎下大营,抢上岸,即可将他击败。不过还望曹将军少杀降俘。”

    曹彬道:“你倒是使我想起一个人。”

    李汉琼撇了撇嘴巴,无论魏羽或宋九,不是他的菜。

    但魏羽的话对曹彬也有帮助,于是采石矶之战开始。有魏羽做向导,当涂到采石各条道路曹彬了如指掌,也没有从陆地攻打,但从当涂分出兵力做佯攻迷惑杨收。就在杨书四面派兵时,曹彬发起了强攻。两万多南唐军队眨眼之间就被击败,生擒杨书与孙震,以及一千多名战俘。

    ……

    “不要乱,各自检查好缆绳,”郝守濬站在皖水边上指挥着。

    工匠民夫将民船与竹排一个个系好。

    陆万友亲自检查,这才下令道:“出发。”

    想要攻打南唐,最重要的一关还是长江,本来这道江让宋朝君臣颇为头痛,即便人过去了还不行,必须有粮草物资,否则南唐坚壁清野,因为缺少粮草物资最后不得不撤退。

    或者用船装载,但南唐若是用湖南的办法呢?当然还有办法,但那样将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持久战,即便得到南唐,宋朝国力也会大损。甚至宋朝都不能保障及时地将大军载过长江。

    这是富裕的南唐,李煜虽做得不好,可没有实施多少暴政,只要主力部队未抵达,说不定就能让南唐击败。那样意外因素太多了。

    但随着樊若冰的到来,都迎刃而解,有办法,那就是在长江上搭桥。可自古以来都没有人做过,因此先在水面很相似的石碑口做试验。曹彬拿下了滩头,到了搭桥的时候。

    西北风正烈,这条长长的船队速度很快,迅速来到采石矶。然后宋朝大兵们也化成了民夫,手中拿着钉子,斧子,凿子。实际若是换成南唐人来做,他们更jīng通。不过……不过这是长江,水流有多急,连船都不易停下来,况且是这么长的浮桥,那要抵抗多大的冲力?

    李煜在宫中想了大半天,终于想明白,原来宋朝军队想在长江强行搭起一道浮桥。李煜不大相信地问张洎:“张卿,你认为这事儿能成么?”

    张洎道:“臣翻过所有史书,皆没有类似的记载。臣以为不可能成。”

    “我也以为宋人是儿戏。”

    然而就在他们认为是儿戏时,曹彬花了三天时间生生在采石矶上搭起了一条长长的飞虹。

    李煜这才慌了神,立即派出两路军队,陆地上由杜真率一万军队急行赶来,长江上由郑彦华率水军赶来,两支军队任务很简单,那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必须毁掉这座浮桥,否则宋朝军队与物资会源源不断通过这座桥涌向江南。

    但此时江北欢呼雷动。

    不但李煜认为是儿戏,宋军心中也在忽信忽疑,他们也许看到过宋九的飞桥,可那只有几十米宽,也许看到过宋九的十层楼房,但还远不及唐朝洛阳明堂之高。这是长江,如何能成桥呢。

    “冲。”潘美冷冷道。

    一支马步混合兵种踏上了这座巨大的飞虹。

    刚上岸潘美就遇到了杜真的军队,二话没说,两军就杀在一起。潘美用兵与曹彬是两种载然不同的风格,他是勇,快,进攻快,撤退也快,曹彬是慢是稳,因此潘美迅速能拿下岭南,曹彬无论平吕翰残部或平南唐,速度都很慢。两种风格那一种好,有点不大好说,或者说两人那一个人会用兵,不用几年后,马上就能对比出来。

    这时郑彦华也率水军赶到,他在下游,不易用火攻,但想毁去这座浮桥也容易,只要有人攻上浮桥,将缆绳砍断,将它砍成几段,这个桥自动就随着水流漂向下游,甚至大海,浮桥也就毁去了。不过他看着浮桥上那些宋朝大兵冷穆的面孔,手中的弓箭,又看着岸上牛渚山下杜真一万军队象一块块点心一样,迅速被潘美领人吞了下去,最后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或者战死,他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本来浮桥上的宋军还准备来场保桥的鏖战,忽然看到东面南唐的水军将船头一调,借助风水之势,迅速逃之夭夭……

    千帆在江面上飞失,白鹭齐飞,江天一sè,景sè真的很壮观,可是宋朝大兵一个个流哈拉子,然后挠头,这是乍回事?RS

    ,请。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爱情问题(上,情人节快乐,元宵节快乐)

    赵匡胤道:“坐。”

    宋九坐下。

    宁欺君子,不得罪小人,宁施假乞丐,不扶老太太。只要自己做得不过份,宋九并不害怕赵大。

    赵匡胤问道:“宋九,为何针对东水门外的河北产业?”

    这是必然的结果,不要说宋九,就是赵普权势最大的时候,动了河洲奶酪,还是有人背下偷偷进谏。河洲是替国家做了贡献,但谁能忽视赵匡胤与赵普之间的感情?

    但宋九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他早就有了准备,徐徐答道:“陛下,当初设置河洲时,微臣家中贫困,一度靠租赁房屋谋生,此乃私心也。”

    赵匡胤没有说话,继续平静地聆听着。

    “微臣受先生教导,学了一段时间物格学,但先生教授的是理论,想要实现必须要不停地研发,将理论变成实际,这需要很多钱帛。这些年,有的研究初步成功,有的仅是试验室产物,不能推广,有的半途不得不废。其中有公有私,但包括各个农场所用的费用在内,微臣用了两百六十多万缗钱,没有河洲,就没有这一切。”

    赵匡胤也曾与赵普一样对宋九用了多少钱产生兴趣,不过他的支出太博杂了,牵连又多,进进出出,不查宋九的账目,在外面很难估算,于是赵匡胤索性没有再过问,知道宋九用了不少钱,但听到两百六十多万缗钱还是有些失神了。

    “最后则是真正的公心。陛下,如今我朝若不包括南唐,人口也不过与唐初时相仿佛。不及天宝的四分之一,税务远远超过天宝税务。为何百姓不苦?正是税务的多样性,分摊到所有人身上。而非是唐朝那种中贫户农民为主的征税方式。一为两税,二为坑矿作坊诸监,三为茶盐酒专营,四就是商税。但河洲不能说是商税,商人又分成三税,一年能获利几万几十万缗钱的大商人,一年能获利几百几千缗、仅能雇佣几名或十几名仆役的中等商人,象微臣的大姐原来开酒肆,她家就属于低等的中等商人。还有仅能保持一家不会饿死的小摊小贩。前者征税伤害不大,中者只能适度征税,但后者略略征税,往往一家生活马上就得不到保障。他们也是陛下需要同情恩施的对象!”

    赵匡胤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心地不恶,能理解,更能理解宋九的想法。但偏偏就是这个人,他口口声声说我私心也重,也有。说了三条理由,将私心列在首位。这让他不由地有些恍惚。

    但在宋九心中,确实第一位是为了自己。

    救人嘛,那是可以的。可得必须先将自己救起来。

    为什么产生这种差距,其实原因剖开很简单,那就是口是心非。不仅是士大夫,包括官员他们的虚伪程度!古今往来什么人最会叫苦。不是商人,不是农民。不是工人,而是官员!宋九偶尔睡醒后想想救人,还要先将自己的安全与能力惦量一下,但一伸手则是真救,于是两者立即不同。

    “今年河洲诸产业,以及各个商贾的商铺,两者结合,能产生八十多万缗的税务。但是河洲住户包括东水门内务工的百姓,不满两万户。八十多万缗的税务多不多?不多,许多交易还逋亡了,否则会更多。交纳后河洲也没有产生压力,若是将这八十多万缗的税务摊压在普通农民身上那是如何?顷刻间,两万户农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陛下,赵相公最让我信服的一件国策,那就是齐人。即便是商税,也不能将所有人打死。国家幸福与否,最简单的一条,就是看人口数量。中国有数个王朝大一统,也是人口激增最厉害的时候。然而大一统时光太少了,汉朝虽长,实际东西汉等于是两个王朝,西晋与隋秦更不能算。真正长的只有唐朝,还不足三百年时光。但就是晚唐那种弊端丛生的年代,朋党之乱,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唐朝还能苟且偷安地生存着。为何灭亡?那是黄巢!为何黄巢能得势,那是因为兼并严重,国家只能向本来生机一线的中贫户农民征税,一旦有灾害发生,民都活不下去了,如何不暴乱。因此赵相公说要齐民,如何齐法,就包括各种人道的政策,税务之策,包括商税。微臣所做的,示图做一个示范。”

    “当时微臣年青不懂事,疏忽了河洲利润,收益高是好事,可引导不当,恰恰将微臣意图带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因此微臣后期有意将契股分摊给普通百姓,书院,用来减少衙内们的契股,甚至有意提高微臣契股,以后准备提前将它交给朝廷,形成朝廷、衙内与百姓共同分摊的局面。这是河洲,微臣能控制,其他的微臣控制不起来了。河北衙内看到利益,却看不到国家,看不到百姓。他们在利益上向河洲看齐,却看不到河洲一年交纳的商税。相反的,他们带头逋亡税务,正将微臣的意图肢解,引向不好的方向。”

    “然而这个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天是陛下的天,地是陛下的地,若陛下不同意,微臣自当立即停收河北仆役,并且也中止向河北诸作坊衙内出售契股,将余下的契股继续交给平民百姓。”

    赵匡胤低喝道:“你是讥讽朕吗?”

    “不敢,微臣说的是实话,微臣见识短浅,陛下是国家君王,考虑的要比微臣更全面,各位大臣是陛下助手,微臣从税务上考虑,陛下也要考虑各位大臣的切身感受,让他们更加效忠大宋。其中轻重微臣不敢拿捏的。因此陛下要微臣停下,微臣不敢不停。”

    赵匡胤默然。

    “陛下既然召臣进宫,微臣顺便禀报一件事,关于农业生产的。”

    “说。”赵匡胤立即正坐起来。

    民以食为天。除了晋惠帝这些少数几个宝贝皇帝外,没有一个皇帝不重视。更不要说赵匡胤了。

    “庄稼想要产量高,无非就是三因素。气候,水,与土壤。气候可以避免,什么样的气候种植什么样的庄稼,水也可以避免,或兴修水利,或者在缺水的地区种植旱粮,但土壤太复杂了。以书院农学来分,有两种分法。一为砂土,壤土与粘土,这个很早就认识到了。二为酸性土,中性土与碱性土,中性土最佳,酸碱过重皆不适宜种庄稼,有治理的办法,例如微臣在广南,鼓励百姓用石灰治理一些酸土。碱性土同样有办法,用硫酸即可以中和,然而代价太高,只能做试验区的产物。”

    “再说。”

    “另外是肥料。按照物格学的说法,农作物生长需要氮磷钾与其他的微量元素,前人也积累了许多经验。例如用绿肥沤烂。这个办法最好,不但富含各种肥料。还有许多有机肥,也就是微臣所说的微量元素。以及其他一些庄稼需要的物质,还能改善土壤的板结。齐民要术说过种豆可肥田,那便是豆类作物从空气里夺取大量氮元素,灌输到土壤中。”

    这段话若是在几年前讲,大家皆会认为宋九是神经病,现在比较容易理解了,顶多弄不清楚何谓氮磷钾。

    “粪肥同样富含氮肥,草木灰则是富含钾肥。这两者我朝许多地区百姓开始重视,可他们陷入误区,经过学子们反复试验,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那草木灰呈碱性,与粪肥在一起容易产生反应,变成其他物质,降低了肥效。但我朝百姓在施这两种肥料时,皆在混合使用。”

    “有这等事?”赵匡胤惊讶地问道。

    为了表示重视农业生产,皇宫中也有农田,甚至皇帝本身开春时亲自持犁,区别就是有的皇帝是做样子,有的皇帝真认真注意过。赵匡胤正是后者。草木灰与粪肥是如今农民主要利用的两种肥料,得之很辛苦,若是出现问题,那是全国性的错误。

    “是有这事,微臣在这上面不敢妄言。此外就是另一种肥料,那就是磷肥,南北朝时北齐宫女曾发明一种物质,涂在木棍上,一划便燃,那种物质便是磷。但这种肥料天然的很少,也许有,但微臣学问浅薄,不知那种物质会有。而且因为微臣不懂,仅是猜测,研究很缓慢,前后花了很多钱帛,才得到一些,用之于冬小麦上,看样子长势良好,所以微臣想请陛下派一亲信黄门前去参观。”

    “朕以前就听过你说过这个人造肥料……带朕亲自过去。”

    宋九没有阻止。

    这就是宋九的仗持。

    卢多逊背后力量不可小视,直接的就有楚昭辅与苏晓,将会与他联手,就不知道他与赵匡义有没有关系。即便没有,赵匡义也会在暗中推波助澜。但一直没有动手,这是让自己做枪杆子,只要自己一动手,必然有大臣在赵匡胤面前诉苦。

    卢多逊再观察赵匡胤动态,若不反对,他再动手不迟,那样不会给赵匡胤心中留下半点不快。若反对,自己就成了替死鬼。至于他所说的让宋九创造契机,也能成立,但千万不要当真,这些人说的话当真了,最后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然而宋九也不是吃醋的。

    卢多逊是阴谋,宋九却是阳谋。

    赵匡胤还是便装,带着侍卫上马来到河南,也就是书院那块试验田。

    看到冬小麦了,他怔忡地看了半天,皇宫里也有冬小麦,也不用皇宫,再往外走几里地,到处都是庄稼地,能看到成片的小麦田。大半天后,他问道:“这是肥料的作用?”

    “也不仅是肥料作用,这是试验田,用了最好的种子,采用最先进的种植方法,并且在学子试验下,连土壤也进行过反复改造。当然,这种磷肥在中间起的作用不可忽视。”

    “让朕看一看。”

    试验田里就有一群正在实学的学子,但他们都在远处回避,宋九招了招手。喊来一个学子,让他去小库房里将肥料拿出来。赵匡胤拿了一把雪白的肥料问道:“是它?”

    “就是它。用硫酸与一些磷矿起反应后的新物质,它就是肥料。”

    “这个技术一定要交给朝廷。并且不得谋利。”

    “陛下,若成功了不用陛下吩咐,微臣也要交给朝廷。但它没有成功,就象刚才微臣所说的,是试验室的产物,投入不了实际的生产。”

    “那你……”赵匡胤十分不悦了,前后反差太大了,这岂不是戏耍他。

    宋九连忙解释道:“陛下,肥料要慢慢研究。试验室是一回事,实际生产又是另外一回事,其实试验室里能造出许多新物质,不过想投产太难了。这得一步步来,毕竟这门学问是我先生结合中西两个文明创造出来的产物,直到我手中,再由陛下恩准,它才慢慢实用化,哪里能一步就成功呢。但它的作用非同小可。与肥料无关,而是种子。不知道明年这块地产量如何,相信它产量一定很高。”

    这倒是事实,赵匡胤看了看左右。再看着这小麦,都差一点想下令派侍卫日夜看守。

    “微臣要的是它的种子,有可能推广后又还原了。有可能就会发生激变,一旦种子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以点带片,以片带面。其效果无可估量。”

    宋朝是低产时代,不仅是肥料,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那就是种子。这段话放在以前同样很难理解,但现在有了一个棉花,也容易让赵匡胤接收,顶多没有宋九有那么清晰的想法。

    赵匡胤又是默然。

    北风吹来,带来层层寒意,然而赵匡胤认真的盯着宋九。

    南方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大臣们因嫉功很少说,但许多衙内去了南方,他们不是为了甘蔗,宋九所说的蔗糖技术有进展,但如宋九所说的还没有投入实际生产。

    这些衙内去南方,主要还是圈地与种棉花。

    包括自己三个女婿。

    他们家中的管事源源不断将南方的消息带回京城,又传到三个女儿耳朵里,三个女儿进宫又传到自己耳朵里。

    按照这些管事的说法,宋九在南方所做的事简直不可思议,无数宋候路,宋候堤,宋候围,宋候堰,官员看到宋候太多了,容易发生混乱,想改名字,可百姓不同意。有与宋九交好的衙内示图用宋九名声树恩,但前面说出来,老百姓嗤之以鼻,宋候做善事要回报吗?

    宋九自己都想不清楚,赵匡胤同样也糊涂了,宋九在南方做得不错,可至于百姓怀念如此吗?不过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让他迟疑着一直不敢重用宋九。

    虽然此时他也看穿了,宋九这是交换,变相的交换,不过这份用心还是打动了他。

    他蹲下身体,看着麦苗,长势真好啊,青翠得象玉一般,又站起来长吐了一口气:“宋九,卢多逊曾在朕面前推荐你为秘书省少监,你意下如何?”

    秘书省是清闲的衙门,下面也掌管着好几个部门。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图籍,所以它才贵。这时代没有度娘,那么多图籍,即便卢多逊的大脑也不可能一一能记得住,包括皇帝都经常来秘书省下属的几个藏书馆阁查阅。

    因此秘书省的官员能经常与皇帝打交道,后来宋朝所说的馆阁官,广义上包括带馆阁官职的官员,包括大学士,直学士之类的官职。狭义就是指秘书省各个机构官职,包括范仲淹曾经担任的秘书省正字。

    正是因为这种性质,馆职官一出来,升迁起来会很快,以至欧阳修大喊一句,非馆职官出身不能担任宰相。

    那是胡来的,他与范仲淹等人是馆职官出身,因此喊出这句话。然而其性质不过是也皇帝接触机会多一点,平时在查阅读校正过程中多看了一些书。

    看书多知识会多,那是好事,可不会实用,也不过是一个书呆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官职很贵,而且十分适合宋九,秘书省有监,有少监,有丞,下面再设有诸多官员,但主要理事的还是秘书丞。少监虽贵,但比较清闲,能让宋九继续抽出时间研究。

    卢多逊虽利用了宋九,这也算是一种回报。

    而且这是一年多后,赵匡胤又一次表态想重新起用宋九。(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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