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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当代诸葛束手

    夕阳下,蜀军丢盔卸甲地逃离了汉源坡,只顾着往没有周军的各个方向四散奔逃,其中有马的几个将官如王昭远等人更是把慌不择路的步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周军骑兵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散到山野之中去捉拿溃兵,只是认准了那些仍然聚集成一团的蜀军杀过去,直到将所有抱成团的蜀军士卒杀散,将他们驱逐得四散于荒野,然后就顺着官道追逐那几个蜀军将官而去。

    汉源坡下哭声震天,人马尸骸倒了一地,顺着官道的方向,伏地不起的蜀军士卒更是铺成了一长条,一路追逐而至的骑兵都是不管不顾地疾驰而过,只要不会阻碍他们追击,不会崴了马蹄,坐骑踩没踩到人已经不是他们顾及得了的。搜索尽在ixi

    随着隆隆蹄声往西南方向滚滚而去,汉源坡最终归于沉寂,只有铺在山坡下的人马尸骸和歪倒的旌旗、破损的长矛刀盾在述说着曾经的一场激战。

    暮色之中,又是一股烟尘从北面滚滚而来,因为夜色降临而视野渐窄,抢在头里的先锋斥候直到纵马了山坡,这才发现了眼前的战场遗迹。

    “这里刚刚激战过一场……”

    “是包抄青缰店的马军弟兄们……”

    “看样子是胜了,这里马军折损的兵马不多,蜀军的旌旗倒是铺了一地。”

    “收殓一下遗骸……耿颢,速速回报大帅,可以加紧进兵,赶到汉源驿之后再歇息;路贵,你带着捉生将继续前探,前路若有什么异常,即刻回报,若是没有异常,那就一直追到马军或者探到剑州城再来回报。”

    一直顶在最前方的先锋都指挥使向韬连连下令,将斥候分作了三部分,一部仅有两人,是去回报后面的袁彦;一部以捉生将路贵打头,继续往剑州方向哨探;而他自己则带着大部斥候留在了汉源坡,趁着左近完全被夜幕笼罩之前,尽早收殓起战场的周军遗骸。

    …………

    路贵,原是北汉军的捉生指挥使,擅长的就是哨探捕俘,做的就是捉生问讯,自从在战场归降,就被补为内殿直,回到东京的时候正好赶了伐蜀之战,就被郭炜派到了军中戴罪立功。

    来到袁彦军前效命之后,路贵虽然暂时还做不得指挥使,但做的却是捉生的本行,一路他也是极为卖命,如今至少已经博得了向韬的信任。

    领了向韬的军令,路贵带着同僚沿官道就追了下去,一路奔驰,也看了一路的战场遗迹,越看就越是触目惊心。包抄青缰店的那支马军人数还不到一万,这个他们斥候都是知道的,而从一来的战场遗迹判断,蜀军伏尸不下数千,那总兵力还不得有数万?结果这么快就被不到一万的马军给击溃了,甚至都等不及自己这些斥候赶到战场。

    至于那些马军留下的遗骸,主要就集中了那一片山坡下了,概略看过去也就是数百而已,至于现在追过来的一路,也就是刚离开汉源驿的时候有几具周军的遗骸,越往后就越少。

    据此已经足可以判断出来,激战也就是发生在山坡下,而且时间不会很长,之后发生的应该就是单方面的追杀和人马践踏了。

    虽然路贵已经了解到蜀军的战斗力并不强,不过比昔日自己所在的河东军差得也不多,在汉源坡这里作战的蜀军可不是一般的州郡兵,应该就是从成都出来的北面行营精兵,是从剑门关南撤的时候被包抄青缰店的马军堵住了。结果两军接战,蜀军的这支精锐在兵力优势下还是速败,表现并不比兴元府和利州等地的州郡兵更好,那就不能不说是周军的这支马军足够强悍了。

    面对这样强悍的军队,河东之所以还没有覆灭,应当是因为陛下的心思还没有放到平灭河东面去,契丹军总应该比河东军强得多,那幽州还不是说下就下了……当初的归降的确是识时务之举。

    …………

    路贵在追着马军,马军则在追着王昭远一行。

    路贵追的是本方的马军,为的是及时了解最前方的战况,所以追得虽然很急,却不带任何火气;马军追的则是敌军大将,为的是获取战功,如果能够顺势夺取剑州城那就更好,所以一直紧紧地咬着王昭远的后尘,而且是杀气腾腾的。

    不过王昭远跑得更快。

    虽然周军的坐骑都是从河西与河套买来的良驹,普遍比蜀军、南唐军这些南方军队的马匹要好,但是王昭远乘骑的却是辗北方购置的青骢马,一等一的良驹,只会比周军的一般坐骑要好,而不会更差。

    更何况此时王昭远是在逃命,求生的**自然要比追求战功更能激发人体潜能,这时候的王昭远可不是什么当代诸葛亮了,他已经化身为飞将军。

    夜色渐浓,前路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这可阻止不了王昭远,从汉源驿到剑州城的三十里路虽然也有一些起伏,总体却还算是比较平直的,再说他来剑门关的时候又走过了一遍,此时倒也算得老马识途了。

    蹄声得得,逃离汉源驿时还紧跟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将佐因为坐骑较差或者骑术不精,慢慢地被落下了,到了后来,就连随身的护卫也追不王昭远的脚步,让他成了孤家寡人,不过他并不在意。

    其实王昭远隐隐地还在为此窃喜,落下来的那些人,说不定可以拖延一下追兵的脚步,给他争取一些时间呢。

    跑着跑着,忽然前面黑黢黢的一片,正正堵住了官道,王昭远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喜——跑得急了,没有在心中细算脚程,其实前面应该就是剑州城。

    又驱马跑近了几步,王昭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急促的喘息,然后扬声对着城头叫道:“城听着,我是北面行营都统王昭远,速速落下吊桥,开城让我进去。”

    这声大叫打破了前方的宁静,半空中忽然闪出了一个光点,映出了垛口的轮廓。

    “王都统不是在剑门关那里么,怎么孤身单骑跑回剑州来了?前方正面临战事。本城已经奉令戒严,别说是现在这样的晚了,就是在白昼里,若是没有令符的话,我等也是不敢开城的。既然是王都统,就请先在城外歇息一晚,明日早晨凭着令符进城就好了。”

    城头值守的指挥使早就听到了本着剑州城过来的蹄声,不过起初他根本就不愿意多事,如果不是王昭远的这一声大叫,他哪里愿意起来,还打着灯笼到城头来看人?

    只是从城头看下去,一点都看不真切,影影绰绰地就只能看到城下的确有一人一骑,至于是什么人,那就根本看不清楚了,而用听声辨人么,指挥使和王昭远压根就不熟,却又哪里听得出来?

    如果来人真的是王昭远的话,这个指挥使倒也不会真的严格执行戒严令,从而让自己生生地得罪这个大人物,不过现在是辨认不出来,而远处隐隐地还有密集的马蹄声传过来,天知道剑门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可不敢在这样的夜晚犯浑。

    不过为了万全之计,指挥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王都统有令符,就放到吊篮里面让我验过了,那时候我勉强可以作主,虽然还是不敢开城门,却可以放下吊桥让你过来,再从外面吊城来。”

    守城指挥使的这种通融已经算做到极致了,然而王昭远此时却从哪里去找令符来?旗牌虞候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路的哪一段了……

    城头下又反复交涉了几句,奈何守城指挥使就是咬死了需要看到入城令符,否则万事莫谈,王昭远听得身后的蹄声越来越近,心中万分焦灼,却又毫无办法。

    万般无奈,王昭远最后一咬牙,入城看来是不用想的了,好在剑州城如此防备,周军大概也是攻不进去的,至少可以拖住他们一晚,自己为今之计就只有绕城而过,能跑到什么地方是什么地方了。

    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啊……

    显德十二年的正月初二晚,王晋卿率领西川行营凤州路马军追至剑州城东门,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启,马军袭取无方,只能在城下宿营,等待着袁彦的主力大军来到,然后再一起攻城。

    不过城门紧闭的剑州也间接地告诉了王晋卿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在汉源坡拒战的那支蜀军的大将也没能入城,他们还大有机会获得俘敌大将的战功。拿定了主意的王晋卿立即下令分兵搜索,追骑很快就在东南方向通往东川的官道发现了倒毙的青骢马,不过随后的一个晚却是一无所获——夜幕之中,搜索的兵力太少,根本就不能遍及这一片荒郊。

    王昭远的幸运也只延续了这一个晚,随着天色渐明,袁彦率领大军赶到剑州城下,前一晚还在城头严守军纪的守城指挥使面对蜂拥而至的周军仓皇出降,而王晋卿分派出去在城郊展开密集搜索的人马也终于抓住了蜀军的北面行营都统。

    比起之前在战场格杀了十多个骑兵,最后还是因伤被俘的蜀军北面行营都监赵崇韬,王昭远这个都统可就完好得多了——除了他现在已经哭肿了的双目。

第十七章 兵临城下

    大蜀广政二十八年的正月初四,黄昏,在经过了两天多时间的行军以后,孟玄喆终于领着他的万余精卒来到了汉州的德阳县(今四川省德阳市)。

    德阳是个位于绵水西岸的小城,居民不过数千,城墙周长不过五里,在蜀中州县里面并不算起眼。不过德阳正处在成都府通往绵州的中间,从这里过绵水渡桥,再过九十里地就是绵州的罗江县了。

    然而要是说起德阳县北面的古城绵竹,那就颇为有名了,因为那是诸葛瞻父子最后败于邓艾的地方。德阳县古来属于绵竹县(今四川省绵竹市),在唐武德三年从绵竹县拆分出来,绵竹城却是分给了德阳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不过孟玄喆并没有去绵竹城凭吊古战场,一则他并不知道有这个掌故,二则他也没空专程往北折道走一趟。

    虽然这万余精卒行军不快,但是他们终究还是负有驰援剑门关的使命,孟玄喆怎么也不能为了凭吊一下古战场就改变行程,要游山玩水,只要沿着预定的行程就已经足够了。

    德阳城太小,万余大军难以进驻,就在城郊渡桥边择地扎营安寨,孟玄喆自然是不能像大兵一样宿在军帐之中的,于是带着他那几车姬妾、伶人就进了城,随行的还有他的副手李廷珪。

    小城本来并没有什么景致,又是在正月里,各家自关门过年,县城中毫无风景可看,不过孟玄喆难得离开成都府,又随行带了那么多伶人,却也可以自得其乐。

    车队进了城门就折向县衙,为了招待好太子殿下,县令县尉忙前忙后的,这县衙当然也得腾出来为太子殿下免除旅途劳顿了。

    只是今日却有煞风景的来冲撞太子仪仗。

    叮当叮当……急骤的马蹄声伴随着马铃铛,向街道上的行人车马宣示着避让的要求,孟玄喆本人还有些无知无觉,不过那些车夫都是懂的,这种加急驿报,太子的车队一样得避让,若是避让不及时阻挡了驿马,太子殿下本人当然是没事,车夫们可就难保了。

    几辆车刚刚挤拢到了街边上,就见一人一骑自前面街心处转出来,像一阵风一样地从车队边上刮过,迅速消失在城门口,整个过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车队中人连那个骑手和马匹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一切都犹如惊鸿一瞥,唯有马铃铛的响声和马蹄溅起的烟尘还留在原地。

    “这是何种状况?”

    太子不懂的事情还挺多,而且还不耻下问,这一句问话就是对着陪侍车边的县尉说的。

    “此乃驿传的加急传舍,非有重大军情不用。”

    县尉倒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照本宣科,丝毫不以太子殿下的无知为意,只是在答完了话之后才是心中一个咯噔:“重大军情?”

    县尉又看了看孟玄喆,他当然知道太子殿下此去是做什么的,所以这时候就难免心中狐疑起来,剑门关那里莫非有什么重大变故?

    孟玄喆却是颟邗得很,听了县尉的解释再没有多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自顾着在车中调教姬妾去了。

    车队刚到县衙,却见主簿急匆匆地从里面闪了出来,也不管太子殿下怎么样,抓住了县令就是一通说,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不过听得出语音急切,而且面上神情焦灼。

    “什么?!”

    县尉正引着孟玄喆和李廷珪二人进府,县令那边冷不丁的一声惊呼,登时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见众人都驻足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县令也没有办法了,听主簿又嘀咕了几句,然后就硬着头皮走向了孟玄喆等人。

    “殿下,剑州传来急报,北军攻破剑门关,知州遣使传信的时候,北军已经兵临剑州城下了。”

    尽管不情愿,县令还是不得不把这个噩耗告诉孟玄喆,虽然这个消息很明显会严重破坏太子殿下的兴致,但是如此军情隐瞒不报的后果更严重。

    “什么?!”

    “此话当真?”

    现在轮到孟玄喆和李廷珪惊呼起来了,而县尉在一旁听了虽然也很震惊,但是那震惊的表现却是远远比不上身边的这两位大人物。

    “千真万确!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驿卒就是跑本县这一段加急传舍的,他手中的那份文会直递京师,沿途州县则另有驿卒分别传讯。”

    县令都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此时自然只有照实说出来。

    “孤本是受命领军驰援剑门关的,可是连一半的路途都还没有走到,剑门关却已经被破了,这可要如何是好?”

    孟玄喆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脸色煞白了,他很想埋怨一下王昭远是怎么守剑门关的,但是话在嘴边转来转去,却就是说不出口,最后说出来的就只有这样茫然无助的话。

    “剑门乃是我大蜀面对北军的最后一道天险,过了剑门关之后,从剑州到京师六百多里几乎就是一片坦途,其间就只有涪江可以称得上江宽水深,但是在绵州那里也有浮梁可渡。”

    李廷珪要稍微冷静一些,不过越是冷静的分析,结果却越让众人感觉恐慌。

    “王昭远领三万大军,却守不住剑门天险,北军战力可想而知!如今北军面前一片坦途,孤的麾下却只有万余精卒,这可该怎么抵挡?”

    孟玄喆这回倒是把埋怨王昭远的话说了出来,不过一句话说完,最后还是变成了对眼前形势的哀叹。

    太子殿下的这句问话,德阳县的几个官员却是答不上来,也不敢答。太子殿下手中好赖还有万余精卒,这沿途州县却是战备疲弊,面对战胜了三万大军的北军,谁知道应该如何相抗啊……

    “为今之计,一是退兵回京师,会同留守京师的数万大军,太子殿下和陛下共同守城,等待各处勤王军齐集,然后迫使北军知难而退;二是太子殿下率军退保东川,与京师成掎角之势,然后在外召集勤王大军,最后赴京师与北军决战。”

    危急关头,李廷珪多少还能够有一些主张,连着提出来的两个选择,表面文章都是很漂亮的,至于背地里有什么特别的意味,李廷珪相信太子殿下明白得过来。

    “也好……”

    孟玄喆脸色变幻,咬牙切齿地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京师尚有数万大军,足以守住城池,不缺孤麾下这万余人。孤决意率军退保东川,待勤王大军会齐之后,再赶赴京师与敌决战!”

    “殿下退往东川之前,还需传令剑州到京师的沿途各州县,命其尽焚庐舍仓廪,坚壁清野,务必使北军不能从沿途得到任何补给,让其只能仰赖栈道转输辎重粮草,如此我军则只要坚守得数月,北军自然会粮尽而退。”

    李廷珪的这个主意却是那个当代诸葛亮一直都没有想到的毒辣,不光是对周军狠,对自己也狠。

    …………

    计划很美妙,但是现实很残酷。

    孟玄喆和李廷珪计议已定,这一晚怎么都睡不安稳,到了第二天早上,孟玄喆就顶着个熊猫眼出来,出城召集了军队,监督着德阳县焚毁粮仓,然后就折向东面的梓州(今四川省三台县),意图退往东川自保。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时间,孟玄喆就后悔了——在随时会有强敌逼近的心理压力下面野外行军,和之前游山玩水一般的驰援剑门,那种感觉完全就不一样,现在的他,有再多的姬妾伶人在身边,都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兴致来了。

    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他根本就做不了乱世枭雄,他的理想生活还是应当在成都府。

    所以他在正月初五一早率军折向东面,到了正午时分就弃军西归,和亲兵骑马奔回了成都府,连那些姬妾伶人都扔下不要了。

    …………

    “计将安出?”

    皇宫大殿之上,孟昶面色惶然,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群臣,聊胜于无地问道。

    正月初五,剑州的信使赶到了成都府,孟昶和群臣也就知道了剑门关已破、王昭远兵败的消息,而到了正月初六,太子孟玄喆又孤身跑了回来,这也就是说,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两支大军就这么化为乌有了,而周军则在日日迫近。

    殿内一片沉寂……良久,才有一人出列,缓缓说道:“北军远道而来,辎重粮草都仰赖于栈道转输,其势不能久,陛下只需聚兵坚守以弊之,北军粮尽自退。”

    “聚兵坚守以弊之……”

    孟昶喃喃复述了一句,看了一眼献策之人,又是老将石奉頵……满朝文武,忠臣良将就只剩下这一个六旬老将了么?

    据悉剑门那边过来的周军才不过三万,可是自己在兴元府的数万大军、利州的上万军队和王昭远的三万大军,兵力既不弱于敌军,又都有天险可恃,结果还是遇敌即溃,太子带去的万余精卒就更是望风而溃,这样的将士怎么依靠?

    孟昶想到深处,不由得倍感绝望,忍不住喟然长叹:“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今日一旦遇敌,却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现在即使固垒坚守,又有谁真的肯为吾效死?”

第十八章 捷报与警讯齐飞

    显德十二年开春的郭炜是繁忙而愉快的,虽然暂时还没有说服自己降低审美观,嫔妃扩编的计划暂时没有制定,不过三四个人规模的造人计划仍然进行得井井有条,只是此时禁军征战正忙,选秀计划就不便进行了。

    禁军的伐蜀之战进展得非常顺利,捷报是一封接一封地飞往东京,枢密院运筹司的那个厢房里面,沙盘上的几支红旗几乎是日日在向前推进,看那个进军的速度,几乎就等于行军速度了。

    郭炜光是在广政殿是读奏章还读得不够过瘾,于是隔几天就要跑到枢密院去观摩一番,因此他这一段时间的行程基本上就是在宫中和枢密院打转,偶尔去一去玉津园宴饮,或者和殿前东西班组队到郊外畋猎,总之工作生活忙碌而充实。[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正月十三,西川行营凤州路兵马都部署袁彦回报,大军已经攻破伐蜀之战的最后一道重要关隘——剑门关,并且趁势进占了剑州。消息传来,群臣是一片恭贺,运筹司里面的一帮子少壮军官更是欢欣鼓舞。

    凤州路大军攻破了剑门关,而归州路大军则已经到了涪州(今重庆市涪陵区),两路大军面前已经几无天险可言,蜀军的水师也完全覆灭,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兵力总数和成都府的城防了。

    对于蜀军最后的兵力优势,郭炜是毫不在意的,运筹司的那些少壮军官同样没有把为数尚有十来万的蜀军看在眼里,而成都府的城防么……比起寿州城和幽州城来,没有谁会认为那是一个障碍。

    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都守不住天险的军队,有必要在意它的绝对数量么?而且又不是数万对数百的那种数量优势,仅仅是十余万对数万而已,还是分散布置的十余万兵力,他们集结起来还需要时间与指挥。

    交战双方的兵力一旦到了数万以上的数量级,由于目力所及的战场已经要容纳不下这些军队了,那么对后勤和指挥调度的要求就变得相当的高,有时候并不是多多益善的,差个几倍的兵力不见得可以说众寡悬殊。如果指挥调度水平和军队战斗力都不行的话,兵力太多的反而有可能是灾难,历史上几次接近百万级别的一方已经多次演绎了这种悲剧。

    总之,兵力一旦过了数万这个水平,在缺乏工业社会的通讯和交通等条件下,“兵贵精而不贵多”基本上是一条真理。

    然而凤州路集团的高歌猛进却在剑州之后骤然转缓,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后面占领的州县已经缴获不到粮草了,自剑州以下,仓廪均被蜀人焚毁殆尽。

    从兴州开始就一路过着吃缴获的愉快旅程的凤州路集团,从此不得不依赖后方转输——虽然并不需要从凤州和凤翔府往前运送粮草,兴元府、西县和利州的缴获已经足够支撑了,但是离得前线最近的利州往前运粮也是要过阁道的啊……

    当然郭炜并不为此担忧,因为运筹司在做计划的时候,就没有把因粮于敌作为计划的必要条件考虑,前面的作战能够做到因粮于敌,那是意外之喜,现在没有这个条件了,作战计划当中的储备和转运自然就开始发挥作用,由此带来的后果只是凤州路集团的进军速度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所谓的正常水平,那就是后勤运输限制进军速度,而不是简单的行军速度与战斗速度决定进军速度。

    不过在后勤报忧的同时,前军斥候却在报喜——无论是凤州路集团还是归州路集团,从剑州和涪州开始,沿途就几乎碰不到正经的抵抗了,战斗完全就是在斥候级别以下,沿途州县可以说是望风而降。

    正月二十一,归州路集团占领遂州的战报传到东京。这支大军如此顺利地通过了合州(今重庆市合川区),不禁让郭炜大感意外,对于这个地点,郭炜可是很有印象的,这种印象甚至让他忽略了归州路集团走的是水路,而不是某个被击毙的蒙古大汗走的陆路。

    正月二十三,凤州路集团抵达绵州的战报传到了东京。相比之前进军的迅猛,甚至比起归州路集团眼下的顺畅,这个速度已经是比较慢的了,不过进军途中波澜不起,最终胜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郭炜对此也就不会计较太多。

    终于,到了正月二十四日,阁门通事舍人田钦祚从凤州路军前传驿抵达东京,带来了孟昶的降表。

    在遭逢天险尽失、诸军连败、太子溃逃的连番打击下,孟昶最终还是放弃了固垒坚守成都的打算,接受了老宰相李昊的建议,以刘禅、陈叔宝故事,奉表请降。

    此刻放在广政殿案头上的,就是那个李昊为孟昶起草的降表,还有袁彦对相关事件处置的汇报。

    这个李昊,听说已经劝了孟昶好几次了,要他向自己屈膝服软,这一次总算是如愿以偿。嗯,先看看这降表怎么说的吧,以自己的文言文阅读能力,大体上应该还是可以吃得消的……

    “……中外骨肉二百余人,有亲年几七十,愿终甘旨之养,免赐睽离之责,则祖宗血食庶获少延……”

    说得够凄切可悯的嘛……文笔老到熟练啊……篇末又援引了刘禅、陈叔宝故事以请封号,一方面彻底服软承认事实,另一方面也是在祈求保全身家富贵,这人在文词、掌故各方面都很有水平的啊。

    对了,好像当初前蜀王衍向后唐庄宗李存勖进的降表,也是这个李昊草拟的?难怪“世修降表李家”在历史上是一段佳话来着……呸呸呸,佳话不佳话的且不提,王衍向李存勖投降,孟昶向自己投降,这两件事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不好不好……

    嗯,自己当然不是李存勖那厮可以相比的了,虽然冲阵不如李存勖,但是皇帝这个职业又不是猛将兄……而且孟昶也不比王衍那样贪婪残暴,既然乖乖地降了,就给他一个好待遇吧,当然,如今天下大局越来越清晰,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给一个节度使了……

    其实某朝的什么“政协委员”、“文史委员”的创意就极佳么,把这些人都养起来,还得让他们发挥余热,反复以自身的经验教训向世人阐述大周的得天应命,而且以孟昶和李从嘉的学识口碑,据说做个翰林学士绰绰有余,倒是如今的那个唐国主李弘冀没听说过有什么文名。

    可惜的是翰林学士和史馆修撰之类的品秩不够高啊,又不能直接照搬某朝的职位,得琢磨个合适的道道出来。

    好在这个事情还不算很急,等到安置好后蜀的降军、降官,再把孟昶一家子都接到东京来,这中间的时间有的是,就让中的那帮子人慢慢地议着就是。

    孟昶那一家子……还可以接见一下久负盛名的花蕊夫人哦~

    郭炜一边着,一边将孟昶的降表搁到了一旁,拿起袁彦的奏章看了起来。

    嗯,孟昶是在初七那天就派人往北面送降表了,第一次派的是通奏使、宣徽南院使、同平章事伊审征,结果一行人才到汉州就碰上乱糟糟的溃兵扰攘,不得不退回来等孟昶加派兵员护送。

    然后孟昶还不放心,隔了几天没有等到北面的回音,赶紧又派了供奉官王茂隆带着降表复件继续,然后就是两拨人带着同样的降表几乎在同一天碰到了进抵绵州的周军前哨。

    这个孟昶……投降起来倒是心急得很,大概是被凤州路集团的进军神速吓破了胆子吧。

    袁彦在军门接待了孟昶的请降使者,一面临机处断应许了对方,一面就派田钦祚回报东京,请求朝廷的正式诏,处理得还是很圆润细致的。

    凤州路集团也没有就此加速进军成都府,反而是暂时停在了绵州,一方面是要等着后面的粮草接济上来,另一方面也是看看对方投降的诚意,起码从绵州到成都府的这一路上,军食供应必须恢复起来,沿途州县官员备齐牛酒犒师肯定是少不了的。

    作为安定孟昶上下的举措,马军都监康延泽仅率百余骑先期趋成都,见蜀主孟昶,谕之以恩信,慰抚成都府军民,并且还要巡视蜀方封闭府库的工作是否得当。

    但是就在这样捷报频传的时候,自江南传来的几件警讯干扰了郭炜的情绪。

    综合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在江南的情报,南唐的镇南军、镇海军、宁**(治所宣州的藩镇,宣州即今安徽省宣城市)均有异动,其中镇海军的动作最大,据信有数千至上万不定的部队离开镇所,乘船自赣水入彭蠡湖,目前已经进入了大江,船队正在沿着大江向下游金陵方向运动。

    镇海军和宁**也都在动员驻军,各个军营都已经加强了戒备,士卒终日在军营里面操练,只是目前的动向尚不明朗。

    更有甚者,金陵还有大批物资被运往润州和宣州,船队和车队的规模颇大,只是所运物资到底是什么还没有打探清楚。

    看着联袂过来向自己汇报的章瑜和韩微,郭炜极力压抑住内心的真实情绪,面色平和地听着他们的分析,心中却是在暗暗发狠。

    这个李弘冀,还真不是李从嘉那个窝囊废可以相比的,自己为了救王朴而搞出来的神药,其蝴蝶效应终于要开始挑战自己的“一切尽在掌握”了!

第十九章 预警

    “江南此举意欲何为,你们二位有什么看法?”

    听完了汇报,郭炜以淡淡的语气问着面前二人,虽然他在刚刚听汇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多种想法,不过现在还是先听一听专业的情报人员怎么分析的吧。

    “卑职以为,江南是在获知我军兴师伐蜀,中原兵力稍显空虚之后,这才整兵图谋不轨。唐主为人沉厚寡言、刚断果决,颇不肖其父,先前继其父志,奉我为正朔,岁岁朝贡状似恭顺,多半是屈于国势蹇迫不得不然,却不是甘为屏藩。如今或许是自觉觅得良机,因此意图行险一逞。”[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首先回话的是侦谍司郎中韩微,他一点都没有因为锦衣卫巡检司都巡检、武德使章瑜和郭炜的关系亲近而有所谦让,当然,他自己和郭炜的关系也挺亲近就是了。

    当然,实际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因为兵部职方员外郎吕端接手工作的时间还不长,对专业还不够熟悉,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章瑜在兼理兵部职方司的事情,因为精力总是有限的,而且锦衣卫巡检司和兵部职方司的工作多少也有一点冲突,所以在对外情报的掌握上面,这些日子里还是枢密院军咨部侦谍司比较占优。

    只是因为韩微掌握的情况更为全面,之前在情报分析上面投入的精力更多,这才是他抢先发言的原因。

    “嗯,那么李弘冀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呢?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有没有做过分析?”

    南唐这么大的动作,绝对是和自己出兵伐蜀有着密切的关系,肯定不是什么巧合,这一点根本就无需韩微来说明。根据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和各国之间用间刺探的水平来分析,去年十一月初出兵,敌间要确认禁军的攻击目标少说也要等到十一月中旬,结果南唐在正月初就有动作,这是巧合才有鬼了。

    而且从这个时间间隔来看,李弘冀恐怕是早就包藏了祸心的,就等着自己出现什么疏漏呢,所以这次动作的酝酿、决策和执行非常高效。

    不仅如此,南唐这一次就连保密工作都做得极好,那些运输船队、车队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没有打探清楚,那些还在军营中操练的军队动向也不明朗,只有已经出发的镇南军船队才看得到一点动向,不过他们的实际目的地其实也是不明的。

    只是李弘冀若真以为自己这回是在布置上出现了重大疏漏,那可就想错了。

    因为调动了不少水军出征,现在淮南的兵力是比较空虚,荆、湖地区也仅够自保,东京的机动兵力确实不足,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关键是自己真正需要防备的也就只有李弘冀。

    后蜀是不需要讨论的,即使它没有快速覆灭,那也是一直处在西川行营的持续打击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再牵制其他什么地方的兵力了。而现在后蜀这么一速亡,西川行营很快就可以腾出手来顺江而下——当然,这需要行营将士处置得力,不要让西蜀像曾经的历史中那样大乱一场。

    北汉自保不暇,就算是强行出兵,那也是完全过不去昭义军、建雄军和成德军构成的包围网的,东京的机动兵力基本上无需考虑增援那个方向。

    南汉?不是看不起那个喜欢使用阉人的刘鋹,丫比刘承钧远远不如,这时候正被湖湘那边的州郡兵吓得直哆嗦呢,光是郴州刺史兼桂阳监使张勋就足够挡住他的任何异动了,更何况张勋的身后还有潭州防御使何继筠和朗州团练使王继勋。

    除了李弘冀之外,稍微可以惊动一下东京的也就是契丹了,不过耶律述律此刻正被黄室韦部和乌古部的相继叛乱弄得焦头烂额呢。就算是他能够迅速平叛,而且选择在年初而不是秋后起兵南侵,恰巧配合上了李弘冀的举动,那已经经营了好几年的燕山防线也可以充分发挥威力,范阳军、卢龙军在短时间内并不需要东京派出援军。

    所以李弘冀如果真的要铤而走险图谋淮南的话,一则扬州那边还有一定的水军力量,南唐军未必做得到顺利渡江,二则郭炜也可以把东京剩余的机动兵力都调过去增援,要是对东京兵少不放心,大不了郭炜带着整个朝廷去亲征淮南好了。

    郭炜能够有这个底气,与这几年国内种田种得好、百姓休养生息做得不错有很大的关系。因为郭炜时刻关注着军资储备,在没有攒够粮食的情况下绝不动兵,所以即使是局部地区连续遭灾,各地的仓储情况还是不错的,如果只是在境内用兵的话,郭炜几乎都不需要关心后勤了,到时候随机调动机动兵力去打就是。

    这就是种田派的福利。

    但是像郭炜这样的种田派,经营国家就像是经营一个公司,那也是有短板的,兵精粮足器械优良是肯定的,可是却很不会用兵,在军事上少有神来之笔,打起别国来全是靠着蛮力狠砸。

    就算不光是靠兵力、兵器和粮草的蛮力狠砸,另外还要合理地利用敌我情报制定全面充分的作战计划,那些作战计划和情报工作其实仍然是用蛮力砸出来的——用大量的闲散人员搜集各种看似平常的信息,然后用大量的分析人员进行细致分析,最后再用大量的军咨虞候利用这些情报,针对所有可能的变化制定尽量全面的计划。

    一句话,郭炜是在一个农业社会的基础上堆出来一个初步工业化的军事机器。

    所以如果猜不透抓不住李弘冀的意图,郭炜心中就会非常的不安,即使在军事力量对比方面仍然是自己占优,没有全面稳妥的作战计划,他还是会心中无底。

    “这个……惭愧,侦谍司还不敢说分析出来了,只是看镇南军沿江东下,加上镇海军和宁**的异动,或许江南是打算同时偷袭我扬州与和州?镇南军的船队则沿江运动相机策应?”

    韩微说得有点不太确定,毕竟情报来源不足,相关的信息相当不全,很难就此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乱说肯定不行。

    “兵部职方司没有明确看法,南唐军最可能做的还是偷袭淮南,毕竟那里的戍军比较薄弱,而且唐主始终以此为失地。不过自先帝亲征淮南一战之后,江南水军就一蹶不振,数年来都不能恢复,而我定远军在扬州等地尚有余力,如果着令定远军加强江防,或者可以令唐主知难而退。”

    章瑜也没有更多好补充的,只有说一些老生常谈。

    头疼……

    郭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几案,以前那种了解历史走向和整个大势的感觉多好,配合精心选择的情报搜集,真的可以说“一切尽在掌握”,只要手中的牌不烂,怎么打都有。

    敌人的心思不好猜,尤其是李弘冀这种意外存活下来的人,又有一定的能力地位,又有相当的主见,真心不好把握。

    对了……镇南军……镇南军节度使是林仁肇,记得好像……依稀……仿佛……似乎……在郭炜读过的历史中,林仁肇曾经给李煜出过一个主意,就是假装自己叛乱,然后率领“叛军”奇袭淮南。

    不过那个主意似乎是在宋军征讨岭南的时候提出来的,还得再过五年的时间呢,不会是国主换了人,这林仁肇的胆子和野心也大得更早了吧?

    就是这种猜测靠谱,那也无法说出来给侦谍司和运筹司提供思路啊……前世没有改变过的历史是什么样子,没法说啊……

    也罢。

    “朕会诏令淮南节度使、保信军节度使和驻扎在大江沿岸的定远军加强警备,你们则要加紧搜集南唐军动向,尤其是镇南军的那支船队!另外,在这段时间里面,江南和契丹那边有任何的异动,随时将情报分发给运筹司,让军咨虞候们针对性地做一做预案。”

    只能先这么着了,加强预警,尽可能地在作战计划方面做足功课,宁可让军咨虞候们白忙活了,也不能等到事情发生而毫无准备。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要迅速解决后蜀问题,不能轻信孟昶投降就一了百了,要根据“已知的历史教训”坚决防患于未然,尽量不使蜀地的叛乱真的发生,如此,入蜀的五万大军就可以迅速转用于其他方面。

    显德十二年的正月二十五,经过和宰相、枢密使以及礼部的会商,郭炜优诏答孟昶降表,并晓谕西川将吏、百姓,使皆安堵如故。

    伐蜀之战,最终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共计五十三万四千二十九户,将孟昶进献的户口簿籍归档,并依常大赦。

    以蜀地恭顺,特赦蜀管内蠲免历年欠租,并免去今年夏税之半,除无名科役及增益赋调,减盐价,赈乏食,还掳获生口。

    伪命文武官奉孟昶之命来降者,均由西川行营兵马都部署袁彦具名奏闻;溃兵亡命为盗,许一个月之内自首而不予追究。

    部送孟昶举族归朝,发伪命文武官赴阙;成都府降兵简老幼疾病者释之,择出其中将佐以兵卫还,浮江而下;其余蜀兵均优给衣装钱米,发遣赴阙。

第二十章 定蜀

    显德十二年二月,壬寅朔,司天监言日当食,验天不食。

    看着站在殿下诚惶诚恐的司天监王处讷,郭炜感觉有些好笑,预报错了就错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也未必就错了,日食带在地球上就是一条带子嘛,带子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全食,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就只能看到偏食,要是再远一点当然就是“验天不食”了。

    像这一次的天象预报事故,多半就是因为日食带没有经过东京而已,这有可能是因为司天监的观测和计算误差,更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天文理论的系统误差——当然,至今为止的天文理论都是从观测数据反向拟合的,这种系统误差说到底还是观测水平的基础误差。[搜索最新更新尽在卿,朕早就说过了,浑天说并非天道之常,其中多有错讹,只是以前司天官仅能以肉眼观天,计时的水运仪象台也不够精密,因此日月星辰之运行就难以辨识得太精细,浑天说的错讹之处因此不得彰显。此次预报日食出错,朕看未必就是司天监的观测和计算失误,卿等不必过于自责。”

    郭炜想起来了,他终究不完全是这个时代的人,因为凭空带着许多完全不同的教育背景,他与这个时代总是有一些隔膜的,所以在他看到无所谓的小失误,在时人看来却未必了。

    就像这次日食预报的错误,如果碰上某个专断残暴的皇帝,而司天监内又有什么人想借机上位的话,那就完全有可能会起谶纬之类的谣言,然后牵连治狱。

    那就先打消司天监的顾虑吧……在郭炜看来,司天监的这一批技术官员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可不能胡乱损失掉,而且因为天文历法的争议而罪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即使不是争议而是技术失误,那也不应当上纲上线。

    再说了,即使完全遵照时人的观念,那么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日子里,没有发生日食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当然,打消司天监的顾虑并不难,对于这一点郭炜很有底气。

    “如今司天监已经有了观天镜,摆钟虽然体型庞大,计时精度也已经超过了水运仪象台,司天监对日月星辰的运转观测理应更精细了,那宣夜说的群星运行拟合做得怎么样了?”

    自从将新的观测工具、计时工具和数学工具交给司天监,并且诱导他们从事基于宣夜说的行星椭圆轨道体系拟合,郭炜一直都盼着成果早日出来,可是又不方便时时去催。

    科研工作么,就得充分尊重客观规律,不能简单粗暴地用行政命令去加速,欲速则不达啊……

    不过现在趁机问一下进度还是可以的。

    “臣惶恐……”

    原先的司天监赵修因为年届古稀,已经告老致仕了,王处讷顺理成章地从少监直升司天监——这种专业性的岗位,必须用专业人士来担任,破格就破格了。

    甫一担任监事就碰上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王处讷是很忐忑的,现在听郭炜的口气是完全不予追究,这很是让他感动,但是郭炜再一问起宣夜说体系的拟合工作进度,王处讷又有一些惴惴不安了。

    不过专业技术人员么,还没有怎么学会官僚的敷衍塞责特技,就只能实话实说了:“观天镜中,诸星更为清晰可辨,其中确实看得出与大地的远近距离不一,大有与浑天说之天球不合之处,宣夜说之论俨然成理。摆钟的计时也是甚为精密,定时更为精准,两相结合,群星在天上的位置当真可以定得更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群星数据浩繁,且有数年乃止数十年为一周期的,如今司天监使用观天镜和摆钟的时日尚短,还难以观测周全,宣夜说的完整拟合尚不能做到,故此日月食与两分两至仍然没有用宣夜说去算。”

    听起来像是用客观困难来推搪,但是王处讷还是只能这么说。

    不过郭炜却是很理解这一点。

    凡是做过实验的人都知道,用数据去拟合曲线与方程,都是需要大量的数据来逼近的,要求的曲线和方程越精密,需要的数据就越巨量。

    像什么材料性能之类的东西,因为实验物品是掌握在实验者手里的,只要足够有钱,那就可以用钱去砸,争取在短时间内攒够数据——就算是这样用钱砸,同样也要花费一定的“最小必须时间”。

    而像气候、地质和天文这类东西,人可是暂时难以影响掌控的,尤其是天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那就只能干等着大自然慢慢地向人类提供数据。即使是在郭炜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人类已经可以小规模地影响气候,可以用核弹之类的犀利手段制造地震波来研究地质,在天文方面却仍然只能依靠观测,顶多是观测手段更为多样更为精密而已。

    开普勒能够整出来一套比较完善的行星椭圆轨道来,其背后可是第谷.布拉赫数十年如一日的天文观测数据在支撑的。而浑天说的那些数据,又何尝不是中国历代天文学家数百年的观测积累呢?

    “也罢,朕春秋正盛,几十年还是等得起的……天道迩远,若是觑准了方向,只需要几十年就可以寻得天道,朕意已足。”

    天文和数学的问题就暂时搁到一边去吧,反正也不是当务之急,就让客观规模自然发生效果吧。不过摆钟的小型化还得抓紧进行,当然这就不是王处讷的职责了,这需要找军器监,找那个家人已经获得叙封的马林溪,而且不光是摆钟的小型化,还有不少攀科技树必须的精密仪器也得靠他们呢。

    …………

    二月初二,被从各自的治所紧急召到东京来的几个大臣,又被迅速地任命到了蜀地,他们分别是户部侍郎、知北平府事吕胤,左谏议大夫、权知棣州冯瓒,谏议大夫、权知慈州杜韡。

    蜀地的几大重镇中,吕胤出知成都府,冯瓒出知梓州,杜韡出知利州,膳部郎中刘湛出知夔州,左卫将军安守忠权知兴元府,其余州县官员也各有任命。

    而作为补缺,枢密使吴廷祚出知北平府,右补阙窦偁出知棣州,殿中侍御史李炳出知慈州,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兼将作部李崇矩迁枢密副使,内客省使王赞迁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少府监王昭诲判将作部。

    在接获孟昶降表的短短几天里面,郭炜连续颁诏,在蜀地大赦,将孟昶一家和成都的文武大臣阖家部送京师;将后蜀降军官兵分离,将佐都走水路赴阙,而蜀兵则老幼疾病者遣散、精壮者自陆路发遣京师;在迅速分派文臣赴蜀地治理民政,尤其是选择处理占领地有方的吕胤知成都府。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下来,蜀地应该可以迅速安定下来吧,那些蜀兵即使想作乱也会找不到合格的组织者吧?

    当然,合理地安排官吏治理,再辅以强大的监督力量,让他们能够在蜀地处事公正无私,而且能够管住骄兵悍将,让蜀地百姓无怨,让蜀兵甘愿赴阙,这才是釜底抽薪之举。

    …………

    显德十二年的二月十九,成都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战争离得他们很远,其实远在绵州那里就已经结束了,而且孟昶的投降决定做得干脆利落,除了正月初一的那一次募兵之外,并没有在成都府再进行过任何战备,所以战争对成都府实在是影响甚微,轻微到了只有城外的升仙桥、城内的府库和李昊府第的外墙有所变化。

    一个月之前,西川行营凤州路兵马都部署袁彦率军抵达了成都外郊,从绵州到成都府的这一路上,虽然仓廪几乎被焚烧殆尽,不过并非沿途的州县却仍然是府库充实,所以蜀地州县官员的牛酒犒师就没有断过。

    就在成都郊外的升仙桥,孟昶备足了亡国之礼,亲赴袁彦的军门前归诚,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面,而孟昶也再一次派遣其弟雅王孟仁贽奉表东京求哀。

    曾经先期到成都府封闭府库的康延泽随后就作为权成都府都监,率领数千兵马入城接收全城,而孟昶一下后蜀君臣则待罪于各自的府邸,等待着东京的诏命。

    至于原先驻守成都府的蜀军,则被周军监督着迁到了城郊的军营暂时安置,而周军的大部也没有入城去享受成都府的花花世界,西川行营严格地执行了郭炜早已交代下来的预防措施,除了康延泽带去接收城池的那数千兵马,周军大部都在郊外扎营,并且立即进入了繁重的操练之中。

    稍迟几天赶到成都府的归州路集团同样是如此办理,两路大军就在城外竞争着各自操练的锦标,而两路大军的指挥系统也就此合署为西川行营。

    随着知府吕胤一行的到达,蜀地各州县虽然仍旧处于军管之中,主官却也慢慢地换成了文臣,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二月十九日,正是孟昶一行被部送着离开成都府前往眉州(今四川省眉山市)的日子,到了眉州以后,他们就可以一路乘船下峡了。

第二十一章 潜流

    韩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步幅不大,脸上也未见焦急的神色,实际上却是走得很急,旁边的游人商贾往往觉得有一阵风从身旁刮过,再回头时就只能看到一个匆匆的背影,还有两个跟着后面紧赶慢赶的随从。

    战争早已经结束,换了一个皇帝,甚至换了京城,对这些在市场中穿梭的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打紧的,只要他们的米市、炭市、药市和蚕市等等市场还可以正常开启,没有乱兵骚扰他们的正常生活,那就很好了。

    皇帝和大臣离开市民们的生活总是很远的,即使成都府曾经是大蜀的京师,日常与他们打交道的还是府衙的差役与巡城的兵丁。如今皇帝和大臣变成了俘虏,就在今天离开成都府被押往眉州,他们却是一无所觉,北军驻扎在城外成日操练,并不进城来干扰他们的生活,而新来的吕知府更是把差役与巡城兵丁管得很严,市中安堵不亚于往昔,这些游人商贾自然就放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生活当中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与大唐盛时城中综合性的东西市与南市不同,米市这些新兴市场都是专卖或者主要卖一种商品,而且是从原先市内的行分离出来独立而成的,结果热闹更甚三市,卖的是单一货品,里面却还有旅舍酒肆。

    韩彻正是从城南米市桥头的柳条家酒肆出来的。

    也不知道他在酒肆里面碰到了什么人,打从里面一出来,韩彻就开始了疾如流星般的赶路,两个随从都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好容易钻出了米市中摩肩擦踵的人群,在略为空旷的大街上赶了一段路,出城门的时候两个随从都已经气喘吁吁了的,扑面而来的却是城外同等热闹的蚕市。

    蚕市却不是专门卖蚕的集市,起初的时候,这只不过是每年的正月到三月蚕时将兴,不方便进城的百姓在城外为买卖蚕农用具和花木果草药等什物聚起了草市,虽然后来市中交易的货品种类越来越多,这里却还是以初起的缘由命名为蚕市。

    当然,也有耆老相传,蚕市的来由是因为古蚕丛氏。

    对于这些掌故,频繁往返于东京和成都之间的韩彻当然是都知道的,在他的阅历中,成都府的繁华就仅次于东京,金陵眼下还是不能和这两个城市相比的,单说城中突破三市的界限另起市场侵占街坊,还有在交通枢纽附近兴起草市,那就是东京和成都的特色。

    不过眼下的韩彻当然无心于身边的繁华,西蜀已经归于朝廷的治下了,他的使命差不多就可以告一个段落,今天,韩彻要做的恐怕就是他在蜀中的最后一件大事。

    …………

    西川行营的中军营寨外面,执哨的都头拦住了韩彻一行,刚要例行公事地来一段“辕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擅闯者格杀勿论”,就被韩彻亮出来的腰牌吓得闭上了嘴。

    “大帅现在何处?我有紧急军情,快快带我去见大帅!”

    这个都头被韩彻冷峻的表情和话语吓了一跳,紧急军情?战争早就在一个月之前彻底结束了,哪里还有什么“紧急军情”?心中虽然犯着嘀咕,他却是不敢作声,那侦谍司的腰牌可不是好惹的,其威风仅次于锦衣卫巡检司,更何况还是一房的主事,别说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都头了,就是大帅也不会轻慢。

    都头二话都不敢说,屁颠屁颠地就领着韩彻三人来到了中军大帐,等到和中军旗牌官交卸了差事,他才惊觉自己的背脊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带路的都头对他如此惊惧,韩彻当然是不知道的,随着旗牌官入帐,却见袁彦、刘光义、潘美、高怀德、曹彬等人全都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举行例行的会议还是怎么的,倒是让韩彻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大帅,诸位将军,末将乃是枢密院侦谍司西南房主事韩彻,现有紧急军情通禀!”

    见帐中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齐集在自己身上,韩彻也不管其中谁认识他,谁和韩家故交颇深,只管一边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一边将自己的腰牌呈递了上去。

    “紧急军情?!”

    袁彦的双眼精光一闪,也不去看韩彻的腰牌,只管盯住了他问道:“此次伐蜀,韩家二郎居功不小,只是蜀主已经降顺了一个月,一行人今日都部送眉州了,却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侦谍司查实,蜀军降兵中有人阴谋构乱,营中已经谣言汹汹,若是不即刻处置,末将恐有不测之祸。”

    韩彻却不去和袁彦攀交情,只是将他探得的情报和盘托出。

    “蜀兵阴谋构乱?我等正在遵照陛下的旨意,将蜀军的兵将分开,其中将佐会在今后几天内紧随蜀主去眉州,以兵部送浮江而下,而一般士卒则押往绵州方向,经陆路归朝。手下无兵的将佐如何作乱?无将佐挑头的士卒又如何作乱?”

    袁彦明显有些不信,只是顾及韩通的面子,还有侦谍司的权威,这才没有抢白得太厉害。

    “侦谍司打探到的消息,正是说蜀军有些将佐原本图谋在陆路离开成都府之后作乱,陛下的旨意到了以后,他们得知会与士卒分行,这才有提前作乱的打算,时间就是选择在析分其兵将之前。”

    看韩彻回答得这么笃定,明显是得到了相当准确清晰的情报,袁彦终于重视起来:“看样子蜀军有些将佐一直为侦谍司所用?有与谋的蜀军将佐名录没有?”

    “正是如此,阴谋构乱的蜀军将佐并不太多,多数将佐并不欲生事,与谋之人已有小半名录在我手中。”

    韩彻按照谍报斥候的口径一五一十地转述着情报,却并不胡乱出主意。

    “很好,你做得很好……既然已经有了小半名录,预谋的兵乱就是败了。”

    蜀军居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串谋作乱,还得让侦谍司首先发现,袁彦有些汗颜。这要是侦谍司一时不察,让蜀军作乱成功,平蜀的大功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

    半个时辰之后,中军大帐传骑四出,奔赴城郊的各个营地。

    一个时辰之后,成都府的巡城兵丁与差役四出,一边关闭四门,一边登城戒备,知府吕胤坐镇府衙,都监康延泽亲赴城头,在这个时候,扰民也是顾不得了。

    两个时辰之后,西川行营留在成都府郊外的驻军已经倾巢而出,将几个降兵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了?”

    “出了甚事?”

    “北军这是要坑杀我们吗?”

    “要坑杀我们却又何需先给我们换衣装?钱米杀了人以后还可以收回去,这衣装却不是白费了?”

    军营中,刚刚换了新衣却手无寸铁的蜀军降兵被营外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有些人还只是在诧异周军的莫名举动,有些人却是直接想到了“坑杀降卒”,当时说话的嗓音就变了,两腿也有些发软。

    当然,也有一些在自我安慰的,周人刚刚给他们发了衣装钱米,正说要发遣他们归朝呢,应当不至于突然变卦吧……

    不过在人群中也有几个人目光游移、脸色阴狠,看了看围着军营的周军那全副武装的模样,又和其他人互相交换着眼色。

    很快,各个营中都敲起了点兵鼓,负责看守的周军跑到一个个营帐催促蜀军集合,将他们一个个赶到营寨前面的空场。尽管不情不愿,尽管心中忐忑,但是听鼓声行动的习惯加上营外周军的虎视眈眈,还是让蜀军慢腾腾地完成了集结。

    一声号响,围住营寨的周军哗啦一声,齐齐地端平了手中的火铳,登时就把几个蜀兵吓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队列中一时大哗:“吾等早已降顺朝廷,今日却是为了何事要来杀我?”

    大哗归大哗,对于周军火铳的威力,在降军营中无所事事的蜀军将士早就交流得一清二楚了,这么多的火铳从营寨外面指着自己,还真没有谁敢妄动,就是神情叵测的那几个人,也只敢躲在队列中嘶声大呼。

    好在火铳手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铳口定定地指着蜀军的队列,蜀军呼号了一阵,眼见身边并无异状,这才稍稍安静了下来,不过一个个都在那里游目四顾,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过了片刻,营门大开,一个指挥的火铳手列队冲了进去,与蜀军队列相距数十步站定,上好了枪头的火铳正对着蜀军,全神戒备着。

    “陛下有旨,发蜀兵赴阙,并优给装钱。如今衣装钱米均已发放,蜀主也已经就道,故此大帅着即刻分析将佐,明晨部送眉州。”

    指挥使待在阵中朗声说道,这一番话却是让大部分蜀军都松弛了下来,原来是要分出将佐随船下峡,虽然这样兴师动众大费周章比较吓人,却也不算太离谱。

    当然,有少部分蜀军眼色交换得更频繁了,脚步在悄悄地游移,时不时地打量着周军的戒备情形。

    “下面开始点名,只要俺点到了名字的,再听到说‘左”就到营寨的左边集合;听到说‘右”就到营寨的右边集合;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全部原地不动。有擅动者,杀无赦!”

第二十二章 平乱

    “全师雄,左边!”

    “谢行本,右边!”

    “罗七君,右边!”

    “曹光实,左边!”

    “袁廷裕,右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泽,右边!”

    “宋德威,右边!”

    …………

    几个降兵营中,类似的点名在默默地进行着,都头以上的军官都被点了出来,只不过有的听令站往左边,有的则听令站往右边。

    随着点名过程的进行,留在原地未动的士卒都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现场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不管是出列到左边的还是到右边的,那都是少数人,只是军中的将佐;而留在原地的则是大多数,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兵丁。周人就是意图杀降,想来也是会拣少数将佐来杀的,他们不放心的多半也就是将佐,杀兵丁既费事又没有必要。

    就是被点名出列的这些将佐,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仓卒之际却也难以抗拒,只能在铳口下乖乖地听命,倒是有些风闻的人敏锐地发现了左边人群与右边人群的迥然不同,对周人的目的已经有了一点猜度,而自己却是身处左边,这就让他们大感放心,

    倒是被点到右边的那些将佐,朝身周这么一看,心中就不免遽然一惊——事情不会有这么巧的吧?虽然有些和他们一起串谋的人也站到左边去了,但是站在右边的全都是和串谋有份的!

    难道周人已经察觉了?现在这样甄别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什么都不做可就是在等死了……但是眼下就奋然抗命显然是无谋的,周围有那么多的火铳指着,留在原地不动的兵丁明显也是难以煽动的,就这么几个人挑头反抗,显然只能算飞蛾扑火啊。

    不过还真有飞蛾扑火的人……

    “唐陶鳖,右边!”

    听到这个声音,藏在大群兵丁中间,正在患得患失的唐陶鳖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随着出列的人越来越多,唐陶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站在右边的都是和他有过串谋的人,而站在左边的则多是不曾参与的,这种情形让唐陶鳖感到分外的恐慌,周人这是察觉了自己这些人的异动,今日这样兴师动众是来收网的?自己应该怎么办?

    但是仍然有一些串谋过的人却被点到了左边,也就是说周人并没有完全掌握他们的名字,这种情况又让唐陶鳖有了一丝侥幸心理,或许自己也会被点到左边去?

    然而这个声音将唐陶鳖的幻想彻底打破了,他也得站到右边去!要到那群等着挨宰的人中间去!

    他唐陶鳖岂能任人宰割?

    “北军欺人太甚,贪我发遣钱米和衣装不说,平日还折辱侵扰我家,儿郎们反了吧!”

    藏在人群之中,唐陶鳖高声呼唤着同袍的理解与支持。

    哗啦一声,营寨内外几乎同时有数百杆火铳指向了喊声发出来的地方,然后又是哗啦一声,铳口所向之处的蜀军不约而同地散了开来,那些兵丁们宁愿和周围的同袍挤得更紧,也要避开这个乱喊乱叫的疯子。

    开玩笑,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唐陶鳖这么倒霉,被北军的看守贪了钱米衣装,还被北军看守侵扰到了家里,谁乐意铤而走险反了啊……那传说中雷鸣杀人的火铳可就直直地指着大家伙呢,有几百上千杆呢,这雷鸣轰响一下还不得尸骨无存啊?

    人潮瞬间就退开了,把犹自振臂呼喊的唐陶鳖孤零零地亮了出来,就如同退潮后海滩上那伟岸的礁石。

    砰砰砰几声铳响,正在点名的指挥使手下的一队亲兵同时发铳,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十来杆火铳的攒射,方才还是中气十足的一个人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群噤若寒蝉。

    看到唐陶鳖血肉横飞的样子,无论是已经出列站到了右边的将佐,还是在人群中忐忑地等待点名的阴谋参与者,一时间都压下了拚个鱼死网破的想法——看眼前的情势,真要是拚了,鱼死是肯定的,网却未见得会破。

    还是忍忍看吧,兴许结果没有那么糟呢?唐陶鳖是因为公然作乱才被打死的,这不其他人还都是活得好好的么。

    唐陶鳖这样的插曲,在不止一个营寨中上演了,不过没有一次可以成事的,最后都是做了周军杀鸡儆猴的道具,甄别仍然在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那个唐陶鳖说的都是真的?军中有人贪渎蜀军的发遣费,陛下定下来的人给钱十缗和未行者加两月廪食,有些并未到蜀兵的手里?还有个别将官作威作福,纵容部曲侵扰蜀兵家眷?”

    听完西川行营都监潘美审讯串谋作乱蜀将的报告,袁彦大感震惊。

    伐蜀之战胜得太轻易了啊……虽然临行前陛下三令五申,却还是变成了骄兵悍将,就连自己也是疏忽了严肃军纪的大事,差一点就惹出滔天的大祸来了。如果不是侦谍司暗查得实,行营甄别及时,蜀兵一旦乱起,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的确属实,虽然此种情形并非普遍,但是也不算罕见,蜀军之中被贪渎了衣装钱米的不下十之一二,家眷被将官部曲侵扰的也有上百起。属下督察军纪出现了如此大失误,实在是惭愧……”

    潘美想起来临行之前郭炜的交代,那是真心的惭愧,当初还没有怎么听明白的话,如今言犹在耳,却已经让他深有体会。

    “不要让‘接收大员’变成了‘劫收大员’!”

    当初陛下在滋德殿专门召见行营主要官佐,特别是对几个都监反复叮咛严肃军纪的重要性,潘美还有些颇不以为然,禁军围太原、下淮南、克幽蓟……都没有这样慎重地交代过军纪问题啊,还不都是这么过来了?从先帝整军以来,禁军的军纪已经很好了,并不需要太过于担心。

    然而今日审讯的结果却是令人触目惊心,虽然贪渎枉法的比例还不算太高,但是有些禁军将佐的表现真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劫收大员”,陛下果真是明见万里。

    幸好陛下的三令五申多少还是有一些效果的,起码多数的禁军将佐还是守规矩的;幸好陛下诏令将蜀军兵将分离,也幸好侦谍司处事得力,不然的话……

    “那也不是都监一人的过错……伐蜀之战过于顺利,让行营上下都有些骄悍跋扈,以致于对陛下的交代都疏忽了。幸好陛下布置严密,又有皇天庇佑,终于没有让蜀军作乱成功,下面就由都监去严明军纪,堵住那些窟窿,也趁便平息一下蜀兵的怨气。”

    既然是处理未遂的叛乱和军中的贪渎,而不是行军打仗,袁彦很痛快地就放权给了潘美、曹彬他们。郭炜让锦衣卫亲军司的两个主官担任两路都监,让从征的锦衣卫亲军作为执法队,袁彦很明白其中的意味。

    当然,锦衣卫亲军不光是陛下最亲信的禁军,在军纪方面也是最好的,像弄出这场轩然大波的禁军将官贪渎枉法事件,那就几乎没有锦衣卫亲军的份,所以由他们去执行军纪,众人却是不得不服。

    …………

    “和州刺史王继涛原定与供奉官王守讷部送蜀主归阙,今有言继涛问蜀主求宫妓、金帛,着即留王继涛于军中,等候朝廷处断。”

    “右千牛卫将军刘楚信割蜀民之妻乳而杀之,御厨副使朱光绪强纳蜀将之女为妾,非常时期,宜尽速呈报朝廷,明正典刑以平民怨。”

    “殿直成德钧部送伪蜀军校,在路受贿,为人所告,应斩之以徇。”

    “战棹右厢都监刘汉卿凌虐士卒,激起部下通谋蜀军构乱,着遣还东京。”

    “虎捷指挥使吕翰、虎捷指挥使孙进、龙捷指挥使吴环等人贪残肆虐,又不服军法管制,且勾连蜀军意图作乱,着即刻问斩,以儆效尤。”

    …………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贪渎枉法的军官都已经上升到了刺史这一级,而且还是公然向孟昶索贿,至于其下一些军官的荒暴行径,就更是令人发指了。

    对于这些军官,不严惩真的是不足以平民愤,可惜有些级别的军官恪于朝廷体制,袁彦和潘美都无权直接处理,不过殿直成德钧这种等级的,又正好是欺压蜀军的罪过,倒是可以拿来祭刀并且安抚蜀军。

    当然,其中也有殿直刘汉卿这样要严格执行军纪却手法欠妥的,居然闹得禁军的指挥使意图勾结蜀军作乱,西川行营拿他也不好办,只能将他送回东京去,暂时消除矛盾了。

    不过那几个意图作乱的指挥使就死得快了,级别什么的在谋叛的罪名面前那是分文不值。

    …………

    显德十二年的二月二十三,在被严密隔离监视了三天之后,蜀军又一次在营寨集合,现场观摩了几个罪官问斩,其中有贪渎的禁军军官,也有串谋作乱的禁军和蜀军军官,刀锋之下,群小慑服。

    当日,成都府外的蜀军分批上路,其中将佐步孟昶等人的后尘,前往眉州乘船下峡,而一般士卒则向北走栈道出川。

第二十三章 南唐发难

    “什么?!唐军进攻吴越?苏州和湖州同时告急?”

    广政殿中,随着郭炜的这一声惊呼,咣当一声,一个茶盏从案几上翻落在地,跌了个七零八落。

    刚刚激动了一下子的郭炜看着地衣上冒出的腾腾热气和旁边散落的瓷片,不由得就是一阵心疼。三月初的天气湿漉漉的,不过气温也开始逐渐升高,所以地衣都改铺成较薄的了,结果就让这个茶盏没有抗得住摔打。[搜索最新更新尽在过天青云破处啊……这要是被后世那些古玩爱好者知道自己随便把柴窑摔着玩,他们该会怎么评论我?”

    郭炜的这种想法当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御窑烧制的瓷器那不就是给皇宫用的么?像现在这样,皇帝一个激动就摔了个杯杯盏盏的,那不都是寻常事么?其实当今官家对御窑的要求几乎没有,算是极好说话极简朴的了,先帝还给御窑定了一个“雨过天青云破处”的制造标准呢……

    也难怪郭炜会如此激动,甚至都激动得失态了。

    李弘冀的做法真的是出人意表,虽然郭炜已经掌握了他的一些动向,知道他很有可能趁着周军大举伐蜀的空隙,打算做出些事情来,军队和物资都在向润州和宣州集结,但是郭炜也只是防备了李弘冀觊觎淮南,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打的却是吴越国钱弘俶的主意。

    不管是偷袭淮南还是进攻吴越,那都是肯定会得罪周朝的,也就是说李弘冀登基以来奉行的称臣纳贡政策就此彻底转向,两国之间必然恢复到敌对状态。既然要面临同样的后果,偷袭淮南的收益不是比进攻吴越更大吗?

    然而李弘冀就是选择了进攻吴越,让郭炜在淮南的预警布置和针对淮南的相关增援预案全部都落了空。

    当然,也有可能正是因为郭炜在淮南做足了准备,所以李弘冀才放弃淮南而取吴越?南唐的密探细作也很高效的嘛,他们的决策也很灵活敏锐的嘛。

    投生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次,郭炜感觉自己看不到事态的发展方向了;乾祐之变以来的第一次,郭炜感觉自己不是身边世界的主导者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郭炜真切地知道,自己并非“一切尽在掌握”。

    这都是缘自李弘冀躲过了病魔幸存下来,都是缘自那些卖出去的神药。

    郭炜自己逃过乾祐之变、继位和北伐幽蓟虽然都改变了既定的历史走向,但是对手都没有重大的变化,他仍然可以在东亚大地下一盘很大的棋。

    但是李弘冀活下来了,这个后果却是大大地改变了南唐的政治生态,以前还不显眼,或许是因为李弘冀没有积蓄够实力,或许是李弘冀没有看到可乘之机,他的做法在表面上和李景以及“史记载”的李煜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一有机会,这种改变的后果还是出现了。

    可是郭炜也不能怪神药的外流啊,疗效那么局限的急救药品,可以卖到那么高的价钱,他怎么可能不大肆发卖?反正制造技术又没有外流……

    再者说了,郭炜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带来改变的,神药还是小的,其他的棉花、火药、火铳什么的影响更大,即使想要限制其影响,却又哪里限制得来?而且郭炜本来就是想利用这些变化带来的影响吧?

    只是技术产品的影响很难为主角一人所掌控,更不可能是好的影响归自己,坏的影响归敌人,而往往是会有一种双刃剑的效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知道自己不能患得患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面临“历史再也没有参考价值”的境地,更知道自己不能因此而慌乱失措,郭炜一边掸去溅到卷宗上的茶水,一边反复默念着“每逢大事有静气”……

    幸好,看到这个场面的只有章瑜,韩微正忙着处理有关蜀地的一些突发状况,吴越国钱弘俶正式向朝廷告急的表章也还没有到东京,章瑜现在来汇报的只是吴越国外围人员的传信,比钱弘俶正式决定向朝廷求援和草拟表章要快那么一点。

    章瑜那是看着郭炜从小屁孩长起来的,现在偶尔看到一次郭炜失态影响也不大,破坏不了郭炜在章瑜心里那英明神武的总体形象,倒是可以更有生气一点。

    “原来南唐在润州和宣州集结兵力物资,为的是同时攻击苏州和湖州啊……镇海军的那支船队现在何处?”

    对于李弘冀此举的战略分析,郭炜决定还是等到枢密院的时候再进行了,在章瑜这里他只需要知道情报分析的结果,谍报机构不需要懂得太多管得太宽。

    章瑜对郭炜前面的那一阵慌乱视若无睹,开头那些无意义的问话他也没有去答,此时却是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镇海军的船队从芜湖去了宣州。”

    “去了宣州啊……这么说唐军的重点进攻方向就是湖州了?”

    郭炜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一边琢磨着李弘冀的思路,一边也想看看谍报部门有没有更具体的情报和分析。

    “这个俺却是不知道,枢密院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的人手还是有限,在江南境内也只能顾及一些重镇,现在只知道镇海军出来的那一支人马到了宣州,而宣州的宁**大部已经开往广德县(今安徽省广德县)方向,润州的镇海军一部已经开往常州。吴越国的苏州和湖州各自告急,却是分辨不出哪个更急。”

    章瑜还是不紧不慢地汇报着,既没有为了邀功而胡乱编排,也不去敷衍塞责。

    好吧,对于这个时代的谍报工作要求不能太高了,农业生产力不够高,总的脱产人员就必然不足,那么作为**机构一分子的谍报机构也就养不了太多的人,又没有快速的交通工具和通讯设备,情报网点能够深入南唐的每一个军府就已经不错了。

    “嗯,你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人手不足那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自晚唐以来战乱频仍,国家户口损失严重,如今朕还要劝课农桑,就连禁军都不敢扩充的太多……”

    郭炜的这几句话既是劝慰又是解释,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解释什么。

    …………

    “诸卿,朕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唐军悍然攻击吴越,吴越的苏州和湖州同时告急,朝廷对此种局面应当如何应对?”

    在一块表现太湖周边态势的沙盘边上,郭炜向围坐在四周的军官们问道。

    见众人还有一些犹豫,郭炜又加了一句:“此等大事,自然需要朕与两府商议,而且是要在吴越国正式向朝廷求援的表章到了之后。然则军情紧急,战场瞬息万变,庙算不能不足,朕今日来就是要诸卿做一番庙算的,却不是要诸卿与两府争权。”

    “陛下的意思,吴越国向朝廷求援之后,出不出兵由陛下和两府决断,而如何出兵则需要军咨部提前做出庙算,这样陛下和两府做起决定来才会有所凭依。”

    军咨部尚张铎倒是很领会郭炜的意思,连忙帮着进行详解和动员。

    “运筹司以前一直做的是淮南防御的预案,可以说准备充分万无一失,唐军若是进犯定然有来无回。但是现在唐军不来,而是去攻击吴越,我军要出击以救吴越,其准备要求终究是与本地防御不同。”

    运筹司郎中曹翰两眼紧盯着沙盘,皱着眉头说道。

    “是兵力不足,还是军资储备不足?”

    军事计划转型有困难,郭炜是早有预料的,想来是不外乎这两条了。

    “要看吴越军的抵抗能力如何。”

    曹翰还是紧盯着沙盘,慢慢说道:“若是吴越军能够守住苏州、湖州数月,尤其是湖州可以顶住的话,杭州在短期内就是无忧的,那么我军自然可以慢慢调集兵力粮草,甚至可以等到伐蜀大军回师,那时候将我军直接投入苏州、湖州战场也好,围魏救赵批亢捣虚也好,无论怎么选择总是游刃有余的。”

    郭炜听出曹翰的意思了,历来吴越能够抗衡吴和南唐这两任政权,靠的都是和中原的紧密联盟,如果没有中原的军事压力,指望吴越单独顶住南唐那是不现实的,甚至多拖几个月都难。

    而现在因为中原兴师伐蜀的缘故,对南唐的军事压力在短时间内就成为了真空,虽然淮南自保无虞,对吴越的支持却成了问题。

    “那要是吴越军短期内守不住苏州和湖州呢?”

    不管怎样,郭炜还是需要问个清楚,专业人士就是做这个用的。

    “那就会很麻烦。苏州若是有失,吴越北疆就会不保,不过还可以节节抵抗等候朝廷救援;但若是湖州守不住,那杭州就危在旦夕了,吴越若是失去了杭州,恐怕全境就将为唐国所有。而我军在淮南地区的兵力不足,难以大批投入江南,军资粮草同样不足,难以支持大军长期在江南作战。”

    曹翰的话很直。

第二十四章 运筹司军议

    “眼下淮南的兵力和军资储备都不足么?朕在淮南那么多年的积储,还不能支撑着打这一仗?”

    说实话,听到曹翰这么说,郭炜是略微有些失望的。这几年他对淮南可以说得上是广积粮的,高筑墙当然是没有,因为有了长江和定远军,他始终都是以大江为池。

    中间有几年淮南遭灾很严重,郭炜确实下令诸州县开仓放赈来着,官仓贷给百姓的粮食次年也不见得能够收回来,但是淮南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没有打仗了,总该有不错的积储才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要是兵力不足,不足以兴师攻伐金陵以行围魏救赵之计。至于军资粮草方面么……如果只要朝廷兴师渡江作战一两个月,唐军就会放弃对吴越的攻击,那当然是足够的,不过运筹司做预案不能这么做,对江南这样的大敌,总还是要做足参战数月甚至经年的准备,如此一来淮南的粮草就不够了。”

    原来如此。随着对运筹司的职责了解得越来越清晰,曹翰说话也是越来越严谨,或者说……保守,如果是放在以前,曹翰应该早就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表示渡江救援吴越不在话下了吧。

    既然是这么说,那就说明自己只要把兵力准备足,再加上荆、湖地区支援和东京返回一部分粮草,其实现在渡江灭南唐就已经没有后勤之忧了吧……郭炜在掌握了情况之后,觉得完全可以如此乐观估计。

    当然,具体到规划作战预案,那就不能如此乐观了,料敌从宽对己从严是必须的,一切从最好的情况出发,这种一厢情愿的作战计划是会糟糕的。

    “眼下伐蜀大军正在分批离川,其中归州路水军已经部送孟昶上下离开眉州,那些举族迁徙的大臣和没有了兵丁的将佐,在船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其实并不需要大批的水军部送。若是让一部分水军加快行程赶到江南,再从沙门岛调集驻岛的定远军,是否可以补偿淮南兵力不足的问题?”

    郭炜具体打仗不算很行,资源调配可是很在行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在暗暗地庆幸,后蜀果然如同历史记载一样的脆弱,自己的提前布置和西川行营将士的努力又消弭了可能的叛乱,蜀地再不能牵制住禁军,否则的话李弘冀的胆大妄为还真有可能造成大麻烦。

    当然,沙门岛的驻军可以随时调配使用,也是和北方军事压力较轻有关,一则契丹没有像样的水军,二则今年契丹正忙着平定内乱呢,近几个月之内大概是无暇骚扰燕山防线的。

    曹翰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沙盘,略有些无奈地看着郭炜说道:“陛下,淮南兵少也只是对渡江作战而言,是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就算是归州路水军和沙门岛的定远军及时赶到,那也只不过是增强了大江上的防御,最多是增强了军资粮草渡江运补的能力,可是对于渡江与唐军大规模交战仍然济不得甚事。”

    “陛下,臣有一问,不知道当不当说?”

    就在郭炜又被曹翰泼的冷水打击到的时候,一个军咨虞候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郭炜转头看了看,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了眉目英挺鼻直口方之外,也没有更多的特色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壮派军官,多半也是因为武学和枢密院设立军咨部这类特殊的际遇而走到这一步的军中子弟。

    “朕之所以设立军咨部,尤其是设立运筹司,还把你们这些进过武学的军中子弟择优纳入运筹司,担任军咨虞候参议军机,就是为了集思广益,用的就是你们的敢想敢说。临机决断自有朕与两府,还有行营大帅,你们只是出谋划策而已,哪里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有什么想法尽管大胆地说。”

    不过这人终究是当着郭炜的面第一个发言的普通军咨虞候,不能不大加鼓励。

    “那么……陛下,此次唐军进犯吴越,朝廷如果要出兵,那是准备兴师伐罪将唐国一举击灭呢,还是暂时保住了吴越即可?”

    得到郭炜的正面鼓励,这个军咨虞候很是激动,兴奋得都涨红了脸,不过说话却是条理清晰丝毫不乱。

    “嗯……”

    郭炜刚想说什么,忽然发觉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军咨虞候了,连忙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曹翰。

    曹翰却有些领会错了,当下就厉声说道:“李云睿!朝廷有何目标,到底做何决断,自有陛下和两府,运筹司只管为朝廷每一种可能的决断作预案,这种决断又岂是你一个军咨虞候可以与闻的?”

    好吧,还不如直接问他怎么称呼呢,郭炜有些头疼,曹翰这样疾言厉色,可不要打消了年轻人的积极性。但是现在曹翰已经这么说了,又不能当场打断他或者直接驳斥,主官的权威还是需要支持的。

    只有自己出言缓和一下,并且继续鼓励年轻人了:“无妨,运筹司就是出谋划策的,只有你们想得全面细致了,朕与两府在做出决断的时候才能更有依据。曹郎中说得不错,朝廷如何决断你们不必问,不过李虞候尽管说出自己对每一种可能决定的分析见解。”

    “嗯……那个……朝廷若是准备在此次就兴师伐罪,将唐国一举击灭,那么以当前可能调集的兵力和军资粮草,肯定都是不够的。不过若是想在唐军的攻势下暂时保住吴越,为今后伐唐在江南存一臂助,却是尚属可为。”

    骤然被自己的上司训斥,马上又得到了皇帝的抚慰,李云睿只是略微滞涩了片刻,说话就又恢复了流畅。

    郭炜却是听得目光闪动,立刻盯住了他追问道:“这是怎么说?”

    “若是对唐国进行灭国之战,朝廷必须集中十万大军,筹集一年多的军资粮草,保证长期渡江转输的通道,非如此不可擅动。而若是只要保住吴越即可,那我军就不必强行进攻金陵一带,甚至可以不必直接加入苏州、湖州战场,只需要派出定远军和伏波旅之一部驰援杭州,只要守得住杭州,唐国就难以兼并吴越。而且吴越素称富庶,每年贡奉朝廷的珍玩粮米均为可观,我军如此出兵,除了军器必须自带之外,粮草都可以靠吴越自身供应。”

    一旦沉浸到自己的思路当中去了,李云睿就变得完全无惧权威,在郭炜面前都是侃侃而谈。

    果然是少壮派啊……运筹司分明就是一个少壮派的大本营嘛,本来曹翰比起禁军的其他大将来就已经很少壮了,结果在这个李云睿面前还是显得十分保守。

    “嗯……伐蜀的时候归州路集结大军,扬州等地的定远军和伏波旅也只是派去了不到一半,剩下来的部队都留在当地负责隔断大江守御淮南,如今只要归州路的部分水军和沙门岛的驻军及时赶去替换防务,那些部队驰援杭州却是足够的了……”

    听了李云睿的分析,郭炜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连忙低头对着沙盘仔细琢磨,一边说话整理思路,一边用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面前没有了案几,敲击的目标很自然地就变成了自己的膝盖。

    “……甚至冒险一点,在归州路水军和沙门岛驻军赶去之前,在扬州等地驻守的定远军和伏波旅一部就可以启程了,那样吴越面临的军事压力就会更小……这中间的大江防御虽然会出现一些空隙,因为唐军已经涉足于苏州、湖州战场,却也未必再抓得住这种空隙偷袭淮南,更何况我淮南驻军自保有余,也无惧于唐军偷袭……”

    越是念叨下去,郭炜就越是觉得心中笃定,抛开一定要严惩李弘冀妄为背约的面子问题,仅以保存吴越为目标,派出一支规模较小的强军进入杭州,保住弱势的一方,让江南这两国紧咬下去,其实对自己反而是更为有利的。

    只要吴越不被南唐所灭,李弘冀就算是占领了苏州和湖州,把浙北收入囊中,那也收取不了战争红利。因为两国之间的战争不会停止,杭州和苏、湖之间的征战不息,南唐就无法充分利用占领区的富庶,最后南唐和吴越更可能互相消耗两败俱伤,那到时候自己去收取江南可就像是去摘熟透了的果子了。

    而且就算是单论面子问题,其实也不必急着惩罚南唐的,就像对南汉骚扰岭北地区的报复一样,秋后算账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眼下只要能够保住吴越这个忠诚的藩属,那朝廷的基本体面也就有了。

    当然,这些比较阴暗和政治权谋方面的考虑,郭炜就没有在军咨部的将帅们面前恣意吐露了,自己心知就行。

    越想越是透彻,越想越是爽快,想到最后,郭炜拍了一下大腿,对会议作出了总结:“如此甚好!运筹司就以派军驰援杭州做一个预案,以守住杭州为底线,适当考虑从杭州增援湖州甚至苏州的可能;度支部尽快配合着做出军器随船运补的计划,至于出兵的粮草供应,就由吴越负责了,朕自会免去吴越今年的粮米贡奉。”

第二十五章 吴越告急

    “嗯!居然有这么快?”

    接到曹翰专程递呈上来的援浙作战预案,郭炜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意外。

    从运筹司军议那天算起,到今天曹翰跑来广政殿呈上这份预案,时间还没有过去三天,钱弘俶的求援使者也还没有到东京,运筹司的这份作战预案就已经出来了,这种效率还真是让郭炜惊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请陛下恕罪!这份预案其实早已有之,如今只是拿出来根据现状略加删改而已,这两天也就是与侦谍司协调了一下吴越战情,与度支部一起合计了一下军器运补,余事多不费时日。”

    面对郭炜的惊异和赞赏,曹翰说的这番话却是一点也不像在邀功。

    郭炜听得是一头的雾水:“卿何罪之有?即使预案早已有之,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与侦谍司、度支部合计了最新的情报,再整理出切实有效的最新作战预案来,那也是大为不易的……哦!预案早已有之?”

    感情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难怪曹翰要请罪了,真的是得请罪,虽然郭炜最后并不会真的去责罚他。

    不过当面还是要追问兼责问一番的:“既然运筹司早已经有了这样以精兵火速救援吴越的预案,为何那日军议的时候卿却不说,朕也一直都不知道?”

    “臣正是要请陛下恕罪!那军咨虞候李云睿早在朝廷决计伐蜀之时,就已经做过两份预案,一份是唐国乘虚而入袭取我淮南,我军应该如何应对;另一份就是唐国了解袭取淮南必然无功,因此转而谋夺吴越,我军又当如何应对。”

    曹翰知道,自从军议那天李云睿勇敢地发言开始,这个小小的虞候就已经简在帝心了,有些事情瞒总是瞒不住的,而且也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瞒,说出来也只不过是为他的前程锦上添花而已。

    另外,虽然一直说着请罪和请求恕罪的话语,曹翰其实并不担心郭炜的怪罪。臣下做事情偶有失误,这个英睿的青年皇帝往往不会严加责罚,尤其是无心之失那就更是不会责罚,反倒是不做事少做事的人,即使什么错误都不犯,也会被逐渐闲置。

    “又是那个李云睿?看样子他还真是一个天生的参谋材料啊……”

    郭炜稍稍感叹了一下,又转向曹翰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是运筹司负责的诸君,都以为李云睿的前策既可能又可取,而对后一策,却以为唐国不会如此蛮干,而我军的驰援方案又过于行险,所以都决定搁置了后一策,只取了前一策进行深化具体?”

    听到郭炜这么评论,说话时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曹翰登时就是额头见汗,又是心悦诚服:“陛下明见!臣等见识浅陋,难以望陛下之项背那是当然,但是竟然还不如一个初出武学的军中子弟,实在是惭愧!”

    “这有何可惭愧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朕又岂能仅以一处思虑周详与否而定智愚?朕之所以设立运筹司,不就是因为千虑一得么……勤能补拙,众能胜寡,‘三个臭裨将赛过一个诸葛亮”卿若是能把运筹司办好了,那对朕的助益是不下于张良、武侯的!”

    郭炜一番话边敲打边鼓励,就是要曹翰提起在运筹司效命的积极性——不光是谨遵皇命的尽职尽责,而是满足他自己的功名心。

    曹翰想做个大将带着禁军征战一方,郭炜是略有所察的,郭炜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曹翰的能力是相当全面的,战略策划、领军打仗和军务管理可以说是样样都行,但是郭炜一点都不放心让他独立领军,不是不放心他的忠诚,而是不放心他的脾气,曾经的历史记载中就有曹翰屠江州,这种事情郭炜是不会允许发生的。

    反正自己开了科技**,也开了一定程度的历史战略**,只要在境内种田有方,自己和选的文臣资源调配一流,战略决策准确到位,那么对前线将领的要求就不必太高了,良将固然是多多益善,却也不会少曹翰这么一个。

    反正曹翰的能力在战略中枢一样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还方便自己驾驭。

    “臣惶恐,不识陛下设立运筹司的深意,不明陛下对臣的器重……”

    嗯,果然有一点感激涕零的味道了。也真是的,现在当然是什么大帅啊节度啊之类的比较风光,要是到了将来,许多大国里面军队最高指挥官其实是总参谋长呢。

    “今后运筹司每一个军咨虞候提出的各种战争构想,无论看上去如何荒诞无稽,如何的不可能发生,都要尽量去做相关的作战预案出来……”

    虽然看上去曹翰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郭炜还是决定明确提出对运筹司的工作要求来比较好,看吧,刚刚说到这里,曹翰就抬起头来似乎有话要说,郭炜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抬了抬手,郭炜止住了曹翰的话,继续说道:“……朕也知道凡事都有一个轻重缓急,在运筹司人力不够的时候,先做一些紧迫的以我为主的作战预案,那是当然之举,不过总也有比较闲的时候吧?那时候就把各种战争构想一个个化为作战预案,朕不光要你们千虑,还要万虑,百万虑……到时候运筹司中自然藏着千般妙计,岂不是胜过了一个张良或者一个武侯?”

    郭炜追求的就是这种智力上的全覆盖,这就是工业化方法,生硬,野蛮,缺乏艺术美感,完全没有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的审美情趣,有的都是冷冰冰的数据罗列和统计分析。

    在这种操作下,规划战争就像是做材料屈服试验和结构破坏试验一样,就是尽量用人力物力和财力加上时间,去穷尽各种可能的应力状况,获得尽量确凿的结果。

    当然,如果是优秀的工程师和科学家来主导这些试验,那么可能会用他们的经验和灵感找准某些关键点,从而减少各种消耗,缩短试验时间。而在战争规划和实际战争中,优秀的战略家与统帅、大将的作用也是一样的。

    但是郭炜不是对自己是不是优秀的战略家和统帅存疑嘛……而且他也没有太大的自信找得到最优秀的战略家和统帅、大将来辅佐自己。

    根据他的历史知识,这个时代里面成文的最好的战略也就是王朴的《平边策》了,更好的则只是存在郭荣的脑子里,郭炜顶多只能根据后人的解读逐步分析出这些战略到底是什么样的。

    更何况这些战略随着郭炜对时局的撬动,已经慢慢地丧失参考价值了。

    至于最优秀的统帅和大将?以郭炜的历史知识,那还真是没有……像赵匡胤、潘美、曹彬这样的,放到五千年历史中能够排得上号不?

    这还真是一个适合用海量的庸人以工业化的模式扼杀对手的时代。

    好在这个时代中国的农业生产力差不多够高,国家的总体规模差不多够大,再凑合上郭炜移植的那么一点科技树,已经勉强可以凑出一点工业化的管理机构了——无论是在文治方面还是军事方面。

    曹翰现在是彻底的心服口服了,当下是深深下拜:“臣恭聆陛下教诲……”

    这样就好,发给你们俸禄,那就是要你们好好干事,不让你们闲着算不上苛刻,忙碌一点、多想一点作战预案又不会怀孕……“尔俸尔禄,民膏民脂”知道不?就连亡国之君孟昶都知道……

    …………

    为了这个作战预案的迅速诞生,也为了激励运筹司里面那些年轻的军咨虞候们,郭炜专门召见了军咨虞候李云睿,关怀地询问了一番他的家世和履历,对他的工作温言慰勉了一番,稍稍发散了一点王八之气,成功地收获了忠诚+5、士气+10的状态。

    而这个作战预案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显德十二年的三月十一,谷雨,在雨水淋沥中,吴越的告急使者终于赶到了东京,吴越王钱弘俶之侄、吴越忠献王钱弘佐之长子、台州刺史钱昱,因为苏州处于战区而不敢取道浙北进江,专程从杭州出海绕道海路抵达通州,然后一路驰驿,终于带着风雨来到了崇元殿向郭炜君臣哭诉。

    “……本国自武肃王以来,尽忠效诚于中朝,以开门做节度使为安,内平僭伪董昌,外抗杨吴、南唐,未尝不尽心竭力。如今王师平蜀,吾王本待遣使相贺,不意唐国主背盟,轻蔑中朝,兴师犯我苏州、湖州……”

    钱昱的哭诉是真切的,其中固然有表演的成分,但是真情实感还是占据了主要成分。

    南唐的国力、军力一向强于吴越,吴越虽然水军稍有优势,勉强可以在浙北水网地带迟滞南唐军的进攻,最后却总是需要依靠和中原王朝的紧密结盟而自保,如今王师伐蜀尚未班师,料想急切之间难以压制南唐,钱昱想想自己的使命就觉得有些不妙,自然是难免悲从中来。

第二十六章 苏湖之役

    苏州,古称吴郡,以吴县和长洲县附郭,苏州城即吴王阖闾命伍子胥所筑都城,大城周四十二里三十步,小城八里二百六十步,开有八个陆门八个水门,城中人口数十万,乃江南之大都会。

    苏州枕江而倚湖,食海王之饶,拥土膏之利,民殷物繁,古来田赋所出,吴郡常上上。所以苏州之于天下,恰如家之有府库,更何况对一个小小的吴越呢?而且苏州又是钱塘的北面门户,故此钱镠与杨吴曾经在苏州附近发生过反复的拉锯战以争夺此地。

    自从吴越稳定占据苏州以后,钱镠就以苏州设中吴军节度使,连续派遣亲信大将在这里看守门户,如今的节度使是钱元璙之子钱文奉,钱镠的孙辈,钱弘俶的堂兄。从后梁年间开始,钱文奉父子两代连续镇守苏州达数十年之久,到现在钱文奉自己都已经年近六十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从杨吴与钱镠争夺苏州与常州开始,吴军屡败于苏州而吴越军屡败于无锡之后,两国的边界就基本上定在了无锡与苏州之间,加上总体上吴、南唐国力军力更强,吴越在此多取守势,而杨吴的执政徐温后来逐渐采取休战息兵、保境安民的政策,两国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苏州发生大战了。

    而在郭荣亲征淮南并且诏令吴越出兵助战的那段时间,倒是吴越曾经兵犯常州,结果被李弘冀放手柴克宏将吴越军打得大败,只是那时候的南唐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与郭荣争夺淮南上面,难有精力反击吴越,苏州一带也就未经战火了。

    钱文奉真的是万万都没有想到,如今丧失了淮南被迫孤守江南的南唐,居然还有心来攻打苏州,这个李弘冀确实与其父完全不同,英武骁果竟然不下于其祖。

    好在钱文奉父子在苏州的数十年经营也不是白干的,虽然最近十几年苏州都没有警讯,不过州城的夯土墙外包砖却是在他们手中完成的,加之苏州城内外河流纵横交错,水路交通十分便利,南唐军的围城效果不彰。

    就不说南唐军刚刚进犯的时候,钱文奉能够派出使者向杭州告急,即使到了南唐军在表面上将苏州城团团围住的现在,苏州城内外的联系也从来都没有断过,甚至城外的粮船和运兵船都还可以偷入城中,南唐军能做的只是堵住苏州城的陆门,然后在各条水道中张网系铃以作警戒而已。

    实在是因为苏州城内外交通便利,而南唐军自从淮南之败以后一直军力不振,这一次虽然是大举兴兵攻击吴越,攻击的重点却并不在苏州,所以分到这个方向上的兵力根本就不足以将苏州城彻底围死。

    镇海军节度副使陈德诚与和州刺史卢绛率领的北路军,以镇海军一部和采石水军共同组成,加上常州的一部分守军还有民夫,总共也就是水陆军两万多人而已。

    这已经是李弘冀冒险筹集的最大能力了,毕竟镇海军和采石水军还要防范江北的周军,连一半兵力都不敢抽出来,倒是常州已经为了此战孤注一掷,不光是抽调了七成的守军,就连民夫也快要征空了,至于春播怎么办已经不是他们顾得上考虑的。

    这种程度的围城,最终也就是虚张声势吓唬一下杭州方面,让钱弘俶在短时间内难以判断南唐军的主攻方向,时间长了还是得露馅。

    起码到了现在,钱文奉已经完全不怕南唐军攻城了,因为在围城的这十多天里面,南唐军根本就没有发起像样的攻城战,钱文奉坐镇城头也就是披了两三回甲胄。当然,苏州城内的守军兵力比围城的南唐军更少,钱文奉也没有贸贸然地出城反击,因此他善骑射能上马运槊的本领根本就没有得到发挥。

    如今的他倒是有些后悔初闻敌军进犯就派人去杭州告急了,和平得太久了,所以战争骤然加之于身的时候,反应未免过激了一点,这样的告急很可能使钱弘俶发生误判。

    …………

    湖州的情形就和苏州大为不同。

    湖州与苏州隔太湖相望,三国时才置为吴兴郡,隋之后置为湖州,唐时以湖州升忠**节度使,而钱镠占据湖州之后则改为宣德军节度使,将之恃为北面重镇。

    说起湖州或者吴兴,其实都不如湖州的附郭县乌程县有名,孙坚的乌程侯就不说了,项梁、项羽起家的江东子弟,其实就是乌程县募兵。

    不过如今的湖州子民已经不是当年的乌程子弟了,南唐军取道这里也不是为了在此募兵,而是要突破这个吴越北面的重镇之后直取杭州。

    确实,湖州的北面就是太湖,南面则是天目山余脉,正是依山临水的咽喉,南唐从中路发兵来攻吴越,由宣州出广德,必定要取道吴兴之郊,而后方能及于杭州。杭州的安危实际操之于湖州。

    而且湖州除了北面的太湖之外,其余方向几乎都是环山,南唐进取湖州其实颇有地利;流经湖州的苕溪、浔溪(今东苕溪)和人工开凿的凌波塘等河流湖泊,更可以为奇兵所利用。

    这样的咽喉要地,却又不是名震天下的雄关,城池甚至都不如苏州雄伟,守备虽然很严密,却也难怪李弘冀会将其作为攻击吴越的重点了。

    领军进攻湖州的是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其下辖有金陵的神卫诸禁军,还有镇南军的新军,以及宁**的一部,总计兵力近三万人,战力相当的不俗。

    不过在中路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那还要数作坊副使、枢密承旨慕容英武亲领的镇南军新军,因为这五千人全数装备的是他和林仁肇一手制造出来的慕容铳,不仅如此,就连这些人的操练方式,那也是慕容英武从他观察周军火铳兵作战的心得照猫画虎来做的。

    其实李弘冀原本是想让慕容英武直接统帅这支进攻湖州的中路军,只是慕容英武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骤然让他指挥这么多部队难以服众,最后李弘冀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把勋贵子弟皇甫继勋派过来做中路军主帅,而只让慕容英武指挥这支得来不易的新军。

    新军和新兵器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吴越的宣德军节度使、钱弘俶的异母兄弟钱弘偡闻知南唐军来犯,一开始只以为是宣州的守军越境骚扰,根据以往吴越军在湖州周边连败淮南军队的经验,还是完全不以为意,只是派了一员偏将前往长兴县迎敌,结果在长兴县西郊的戍山一战,近万吴越军一战而没,这才吓得钱弘偡连忙遣使向杭州告急。

    一面向杭州告急,一面龟缩进湖州城,钱弘偡面对南唐军就是这样前倨而后恭,至于湖州西北面的长兴县,那就只能拱手相让了。

    只是损失了近万人的钱弘偡,手底下已经没有太多的兵力了,即使是龟缩在城内不出头,也还是被南唐军攻得左支右绌。

    南唐的中路军从宣州到广德县,再从广德县出发,其间山路甚多,路途远不如北路军有运河可以借助,中间又经历了一场激战,还要分兵占领长兴县,实际围困湖州城的时间还不到十天,攻城才不过五六天,城池居然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若不是和钱弘俶亲兄弟,这钱弘偡怕是早就献城投降了。

    不愿意投降的钱弘偡倒是想过了逃跑,可惜南唐军围城太严,而他打这个主意又太晚了,此时却是根本就逃不出去,只得在城中苦捱,只盼着杭州的援军早日到来。

    …………

    杭州的钱弘俶却是在苦盼着钱昱的回音。

    吴越地域狭小,虽然有鱼盐海运之利,民间称得上富庶,可以供应他收取重税进贡朝廷,却不足以支持他扩充足够的军队,有限的兵力除了守备各处州县之外,要安排在苏州、湖州重点防御南唐,要重点守卫杭州,还要重点守卫家乡衣锦军(今浙江省临安市),这就已经相当捉襟见肘了。

    偏偏这些年他趁着闽国内乱又开拓了福州,在那里设立了彰武军节度使,那里也需要派驻重兵防守,这样一来,杭州城内的机动兵力就更少了,只要不是他率军亲征,那么杭州城内真正可以派出去作为援军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

    现在却是苏州和湖州同时告急,很显然南唐这一次下了大本钱,很可能是倾巢而出,在这样的情况下,三万援军如果还要分兵两边增援,那就有可能会处处落空,可是要让他舍弃其中一个,钱弘俶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舍弃苏州?吴郡财富那可是天下府库,都占到了整个吴越的三分之一,就这样舍弃了,那该会有多肉疼。

    舍弃湖州?那也别去救援苏州了,杭州这里就要自顾不暇。

    所以还是需要先看一看朝廷的意思,若是王师能够越江压境,给金陵施加强大的军事压力,那么苏州多少就会安全一点,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增援湖州去了;若是王师直接增援苏州,那当然也不错,这样他一样可以放心地增援湖州。

    怕就怕王师刚刚伐蜀尚未班师,淮南这边无力出击,最后朝廷就只能派一员使者到金陵去切责一番,要是那样的话,钱弘俶就只好把这三万机动兵力也留在杭州算了——这种情况下他能够守住杭州根本就不错了,苏州、湖州就各安天命吧。

第二十七章 伏波定远

    滋德殿又一次成为了两府扩大会议的会场。

    虽然郭炜和群臣在崇元殿接待了钱昱,在那里亲手接过了吴越国的求援表章,但是却不可能当场拍板决定出兵,这还需要一些程序。

    钱昱自然是去了吴越国在东京设立的进奏院等候消息,而郭炜和两府的重臣就是到滋德殿走这道程序。[搜索最新更新尽在国主李弘冀轻慢朝廷,擅起兵端,欺凌吴越,围苏州、湖州两城,众卿以为应该如何应对?”

    郭炜还是照常直入主题,并且照常先征询众人的意见。

    首先说话的还是首相范质:“自显德五年李景奉我正朔以来,江南相安无事,黎民稍稍得以休息,百姓各安其业,正是天子代天牧民之善政,唐与吴越两国原该称幸。不意李弘冀竟有如此枭獍之心,竟然趁我用兵蜀境难以分心之际兴兵,欲图兼并吴越,其兼有江南而抗朝廷之心不问可知……”

    范质首先讲述了两岸三地和平共处世代友好的意义与实践表现,高度颂扬了自郭荣以来的两代天子对江南两国的关怀与爱护,然后明确地指出了李弘冀背盟兴兵的倒行逆施,并且深入地分析了其作为隐含的动机,从而揭示出朝廷必须直面其挑战的严峻局面。

    最后,范质总结道:“……唐国主背盟构衅,朝廷不能不特加申斥,不能不对其严惩;吴越一向恭谨事我,朝廷为天下表率,不能弃之不顾,不能不护钱家血食。”

    是了,唐末以来的这些藩镇军阀里面,吴越的钱家是对中原最恭顺如一的,这种样板可不能随意放弃,无论如何至少也要保全钱家,给其他人一个良好的示范。

    所以作为首相的态度就是支持打,中在决策、后勤方面不设障碍,至于怎么打,那就是皇帝和枢密院的事情了,中也不瞎掺和。

    范质的这个发言,得到了王溥和王著的一致支持,也就是说只要军力和后勤条件允许,郭炜现在就是下令禁军渡江去灭了南唐,中都不会有丝毫的异议。

    当然,就连经常对朝廷用兵扯后腿的中文臣都一致主张用兵了,枢密院又怎么可能会反对,即使枢密使王朴也是文臣,但是王朴可一向是主张积极进取的。而作为新进的枢密副使李崇矩,一则尚处于人微言轻的阶段,二则他向来是遵从郭炜的意向,当然也对用兵表示了支持。

    滋德殿中的与会众人在原则性的大方向上迅速地达成了一致——吴越必须救,南唐必须严惩,剩下来的就是具体的技术细节了,对于这些细节问题,那就是枢密院和三司需要解决的了,中从此转为配角。

    “由于大军还在蜀地尚未班师,京师的禁军需要备御四方、卫跸朝廷,也不宜轻动,淮南与荆湖之兵尚需留作自保以防李弘冀铤而走险,可用于救援吴越的兵力不多。准确地说,朝廷眼下只能使用渔政水运司的军力了……”

    话题一旦转到了这些兵力的部署调配等具体问题上,那就是王朴擅长的领域了:“渔政水运司的军力除了沙门岛驻地的防卫和江防之外,并不需要担负其他防卫任务,而且又是以行船和船运作战为主,正可以经海路驰援吴越。”

    “从沙门岛经海路到吴越,时间是不是过长了?钱氏在苏州和湖州顶得住那么久么?”

    虽然在大政方针上面取得了一致,不过到了具体的安排上,总有人是会有一些疑虑的,此时王溥就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担心。

    “自然不能干等沙门岛的驻军驰援,也不是将部队直接投入到苏州和湖州战场,对于这些,军咨部运筹司已经会齐侦谍司、度支部整备出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

    王朴说到了这里,马上就停了下来,转头示意曹翰出面作具体说明。

    “因为唐军大批投入苏州与湖州战场,据信其沿江诸军镇仅足以自保,并无大举渡江侵袭我淮南之军力,而我淮南经过数年经营,州郡兵仅作守御也是绰绰有余,无需担忧唐军悍然来攻,所以原先在扬州、舒州、和州、通州等地驻扎负责守江的渔政水运司部队可以先期开赴杭州……”

    身处这些重臣大将中间,在滋德殿这样的特殊场所,曹翰依然保持着他那种宠辱不惊的样子,把运筹司最后细化的作战方案拆开了慢慢讲解。

    整个方案的基本精神就是那天李云睿对郭炜说的那些,原本负责长江防线的定远军和伏波旅向杭州开拔,定远军的船队负责运输兵员和各种兵器补给,维护海上航线的安全,伏波旅负责上岸作战,优先守住杭州,在行有余力的情况下可以出援苏州和湖州,吴越方面则负责作战部队的粮饷。

    而长江防线也并不是就此放弃,伐蜀的归州路集团征调的那些渔政水运司部队将会尽快赶到扬州等地,沙门岛的驻军也会尽快南下,争取迅速填上江防部队离开造成的空隙。

    在这中间会有一个时间差,会出现一个长江完全不设防的时间窗口,郭炜赌的就是南唐根本就没有那么出色的谍报系统和迅疾的信息传播速度与决策反应能力,因此李弘冀根本就不可能抓住这个时间窗口。

    郭炜是不得不赌这一把了。

    虽然因为自知缺乏军事天赋,他之前一直都是以计划周详行事谨慎来要求自己的,但是眼下的这个局面还要力求万全的话,吴越国就难以保全了——他总觉得李弘冀的这次发难是蓄谋已久的,虽然在时机上不是李弘冀可以单方面决定的,但是那股力量却是李弘冀苦忍数年时间积攒下来的,绝不是吴越军可以抗衡的,钱弘俶定然难以拖太长的时间。

    当然,作为军事方案的最坏结果,运筹司也进行了推演,大不了就是李弘冀算计精密,虽然缺乏相应的情报反馈,却算准了郭炜的应对方式,所以在发兵攻击苏州、湖州之后,又以倾国之力渡江偷袭淮南,正巧打中了周军撤守江防的这个时间窗口。

    就是这种最糟糕的情形,淮南也不会迅速崩溃,主要城池依然可以自保,坚守待援几个月是不成问题的。

    那样的话,大江南北当然是打成了一锅粥,吴越在周军的援助下可以守住杭州,不过浙北怕是要被彻底打烂;淮南自然也会被打烂,郭荣和郭炜在淮南的数年经营估计会毁于一旦。

    不过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等到归州路集团所属的渔政水运司部队东下,沙门岛驻军南下,长江又会重归于周军掌握,渡江杀进淮南的南唐军的后勤供应线将会被彻底切断,他们将会彻底失去后援,只能在淮南战场上慢慢地损耗。

    到了那个时候,郭炜或者等待伐蜀大军班师以后派一员大将增援淮南,或者干脆自己率东京的禁军亲征淮南,那南唐军的最后一点生力军就会被全歼于江北。

    如果南唐的机动兵力或者被吴越军、周军联合拖在浙北,或者在淮南被全歼,而南唐境内兵力完全空虚,就算是淮南被打烂了,不能支持周军从这里进攻江南,李弘冀又有什么实质性收益呢?

    对于一个兵力空虚的南唐,从荆湖地区出兵就完全可以解决了,李弘冀如果这样冒险行事,眼前个把月的速胜最后招致的很有可能是一年半载以内的速亡。

    所以郭炜敢赌这一把,因为他输得起,因为他根本就输不到哪里去。

    曹翰的细致讲解让殿内众人心情各异。

    作战方案对敌我友的各自应变和后续发展考虑得很全面,对最坏结果的估计也超出了他们的简单推算,另外还有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王赞对各自后勤调运进行补充说明,全套计划堪称完备。

    面对这个计划,反对?他们没有人说得出反对的理由;赞成?那个最坏结果的估计里面,淮南的惨状只能让他们怵目惊心。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因为这个局面是李弘冀的妄动导致的,朝廷只是应对事变而已,本身可选择的余地就比较有限,根据运筹司的这个方案推想,只要不想抛弃吴越钱氏,最后也就只能如此了。

    面对李弘冀的悍然打脸,面对吴越钱氏面临的紧迫局势,滋德殿上的与会众人无可退避,最后几乎是一致通过了运筹司提出来的作战方案。

    唐国破坏江南和平发展的大好局面,悍然对朝廷的忠实藩属吴越钱氏发起战争,当然要遣使切责,左拾遗、知制诰李穆奉命出使金陵,除了表明朝廷的严正立场之外,范质等人多少还希望可以用这种态度取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定远军都指挥使石守信和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率领两军参加伐蜀的将士,尽速东下扬州;定远军副都指挥使张令铎和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赵彦徽则率领两军驻守沙门岛的大部分兵力南下进入大江。

    驻守在大江一线的定远军起锚往通州集中,由都虞候张光翰率领,搭载伏波旅第三军和第五军疾驶杭州,上岸后的两军由伏波旅都虞候韩重赟统一指挥,务必守住杭州,争取救援苏州、湖州。

    吴越国使者钱昱一行作为随军向导,即可驰驿前往通州,届时向导大军由海路进入钱塘。

第二十八章 秘密武器

    转眼就是显德十二年的四月份了,立夏过去之后,金陵已经不像是前一段时间那么湿漉漉的了。初夏时节,城市繁忙热闹,朝政也是紧锣密鼓,湖州还没有能够打下来,李弘冀已经决定给中路军再加一把劲,反正天时已经有了。

    虽然李弘冀从发兵攻打吴越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与周朝决裂,不过如果双方可以不撕破脸,那当然是以不破裂为上了,所以金陵仍然在使用显德年号,既没有恢复帝号新建年号,也没有改用干支。

    周朝的使者在三月底就赶到了金陵,从吴越求援的时间算起来,这个速度完全可以说是急如星火,由此可见周朝对这场战争的意外与重视,由此可见他这一击的确是打到了周人的软肋上。[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周朝的那个小皇帝没有兴师渡江以兵威压服自己,没有说什么伐罪的话语,而只能派一个使者过来呵斥一番,可见其色厉内荏,可见淮南的确是兵力不足。如果不是顾忌周人布置在大江沿线的水军,李弘冀还真有心渡江谋取淮南了。

    说起周人在大江沿线布置的水军,这一段时间还真是挺活跃的,大江对面来来去去的都是他们的船只,不过都只是在对岸活动,从来都没有越过主航道中线,显然周人不光是无力渡江,甚至还在害怕自己兴师向北。

    “退兵与否,国主自己思量决定。不过朝廷甲兵精锐,物力雄富,江南恐不易当其锋,国主还需深思熟虑,不要到时候又暗自后悔。”

    周朝的使者,那个左拾遗、知制诰李穆倒是一个端正诚实之人,周主派他过来虚言恫吓,他却没有太言过其实,虽然强调了周朝的军力和国力,但是并没有声言王师随时可以过江。

    这种程度的威胁,李弘冀当然是不怕的,眼下这个灭亡吴越的良机,那是他隐忍了好几年时间才等来的,岂可轻易放弃?吴越存在江南身侧,那才是如鲠在喉,使得周军渡江有一个强大的策应力量;若是灭了吴越,完全据有大江之险和江南财富,那时候周军渡江反而大为不易。

    对于力量的此消彼长,李弘冀的感觉是相当敏锐的。

    “……着宜春王李从谦监运京师作坊军器,火速助战湖州……”

    在好言好语地送走了李穆之后,李弘冀马上就把九弟李从谦派了出去。

    李从谦虽然才二十出头难当大任,不过押运一下军资倒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六弟吴王李从嘉不能让人放心,七弟韩王李从善作为南都留守、南昌尹在南都坐镇,八弟邓王李从镒则出镇宣州去了,留在金陵可用的还就是这个九弟。

    再说湖州那边的进展是相当的顺利,长兴县早就被拿下了,湖州也已经被团团围住,押运的队伍应该碰不上一支吴越军的,不过是带着一支军队赶赶路而已,而且还有副将辅弼。

    如果一早就让中路军带上这些军器,或许湖州城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掌中,而中路军也已经兵临杭州城下了吧?

    在送别李从谦的时候,李弘冀的心中曾经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不过随后就被他甩甩头抛在了一边。这样的后悔是没有意义的,当前局势发展的顺利本来就出乎了预料,原先计划中必要的谨慎并没有错。

    当初为了不打草惊蛇,对于卢绛提出来的计划,李弘冀就已经做了一些必要的删改,省去了前面使用诈术的部分,为的就是完全不惊动钱弘俶,不让钱弘俶有报告东京的机会。

    而且这一战的机会完全就是因为周军伐蜀才出现的,所以为了抢到时机,各部出发的时候都是在雨季,要行动迅猛,争取在吴越军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完成部署,还要珍惜这些得来不易的军器,中路军在出发的时候不带足也是无可奈何的。

    如果一早就让中路军带上这些军器,也或许就在从宣州到湖州的路上就被雨水淋得失效了呢?现在蜀地已经被周军占据,还能从哪里去买必须的原料?虽然慕容英武已经从一些炼丹道士那里搞到了另外一种熬制这种原料的方法,可是那需要时间。

    …………

    姑苏城外,虎丘山上,李弘冀曾经念到的卢绛此刻正站在大帐之前,这位苏州路行营的副都统遥望着东南数里之外的阊门城楼,心中完全就没有对自己的计划被删改的怨言,也没有对自己只担任佯攻任务而有所不满。

    苏州路行营选择驻扎的虎丘山又叫作海涌山,多半是取名自其座落于太湖平原上的形象,因为远远地看过去,虎丘山就是一片平田之中的一个大丘,恰如海面上的涌浪。

    因为是离得苏州城最近的制高点,登山远眺则城邑川原了如指掌,山中又有泉石之胜,四面都是水流环绕,苏州路行营都统陈德诚很自然地就把行营安置在了虎丘山上。

    与虎丘山距离最近的苏州城门就是阊门,这个城门的名字都是阖闾筑城时的旧名了,亦叫破楚门,后来越灭吴、楚灭越,这里成了春申君的封地,破楚门当然是大犯忌讳,因此一度又改名为昌门。

    城门虽然还是旧名,就连城址也还是旧址,但是这座城池早就不是阖闾筑城时候的水准了。唐朝时的苏州刺史张抟重筑城池,就已经对城墙进行了加高加厚,而到了钱镠的手上,则更是有钱在夯土墙的外面整个包覆了一层青砖,虽然城门还没有建瓮城,但是城防却已经称得上坚不可摧了。

    这样的城池,里面粮草充裕百姓效命,守将有心坚守而士卒用命,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两三万人可以攻得下来的。

    卢绛没有做过这种妄想,陈德诚也没有,他们的任务就是牵制住浙北的吴越军,干扰钱弘俶和周人对形势的判断,为此目的,他们只需要把苏州城给围住了,然后隔三差五地觑准了守军松懈的时候扑一扑城,若是有机会偷城成功那自然是上上大吉,若是不成却也无所谓。

    陈德诚已经做到了镇海军节度副使,这一战又无论如何也会有一个牵制之功,他的功名心并不算太强烈,因此全然不以为憾。

    卢绛的功名心倒是很强,不过他已经在此战之中得了一个最重要的献策之功,而且还能有牵制之功,算起来最后论功行赏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他也不急。

    当然,李弘冀把他的献策改动了一点,没有弄前面那一段花里胡哨的诈术,所以整个行动的进展就不如构想中那么华丽了,起码中路军并没有一场引蛇出洞之后的野战大胜,湖州城还是落得需要围城解决,这个还是让卢绛心中有少许的遗憾。

    …………

    湖州路行营副都统慕容英武的遗憾却与卢绛有所不同,当前的这个军事行动确实达成了突然性,在包围湖州城之前压根就没有惊动杭州和东京,这就足够了。

    对于围城战,慕容英武并不头疼,如果李弘冀让他在一开始就带足了京师作坊里面的军器的话,而且湖州路行营都统皇甫继勋在攻城战中彻底放手让他施为,那么此时湖州城恐怕都已经被他攻克了。

    当然,慕容英武也知道李弘冀的顾忌,虽然眼下的军事行动看上去是孤注一掷,其实李弘冀计划得挺周密的,取胜获利的把握相当大,但是如果要是在一开始就把那些军器全都带在军中,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孤注一掷了。

    看看现在,虽然湖州路行营设在了距离湖州城很近的毗山,位于城池的东北角,相距城池只有五里,正处在湖州城和太湖之间,但是慕容英武直领的镇南军新军却是在城南十八里的横山扎营,原因无他,毗山这里距离太湖和苕溪太近了,潮气过重。

    当日在长兴县西郊的戍山一战,只是因为谷雨前后的濛濛细雨,虽然在其他友军的配合之下,新军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燃着火把打胜了,但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火药就损毁了近半。

    如果把京师作坊里面的那些火药全都带出来,在前段时间的那种潮湿天气里面,即使用了大量的油布包裹,那又得损耗多少呢?而且天气不放晴的话,新军用慕容铳固然还可以作战,潮气损耗剩下来的火药又炸不炸得开城墙呢?如果光是为了一个湖州城就把数年的积攒消耗光了,那么大军即使冲到了杭州城下,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所以李弘冀当初的决定虽然稍微有一些保守了,却还是比较明智的。如今立夏已过,气候已经不是那么潮湿了,这时候再从严密隔湿隔热的京师作坊里面把大批的火药运上来,然后一鼓作气地摧破湖州城、进抵杭州城下,甚至迅速地攻破杭州,那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为了灭亡吴越的这一战就把数年积攒下来的火药几乎全部用光,看上去还是相当的无谋,不过这也是一种赌博。

    随着周军伐蜀,蜀地的硝石再也买不到了,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经过周军占领的荆湖地区都不可能,因为产地那里肯定就不会卖了,总之,周军伐蜀的计划一经确定,其实慕容英武在这个渠道的硝石供应就确定会断绝。

    没有补充的军器,本身就只装备了五千人,用不用光其实差别并不大,若是能够以此换来吴越之地,那就多半还是赚的。

    更何况慕容英武已经找到了更便利的熬硝方法,而且说不定在吴越这里也能发现硝石产地?

第二十九章 衣锦军

    千秋岭,山高三百丈,岭道险狭,人迹罕至。山岭属于天目山的西麓,南面五十多里地是杭州於潜县(已经并入了浙江省临安市),东面六十多里地是杭州安国县衣锦军(今浙江省临安市),也就是钱镠的故乡,西北一百多里地是宣州宁国县(今安徽省宁国市),北面二百多里地就是宣州广德县。

    天目山高峻盘郁,林木森森,是杭州西面的天然屏障。天目山得名于它的左右两峰,这两座山峰的顶部各有一天池,左右相对如目,故而称之为天目山、这天目山的左右两峰又被称之为东天目山和西天目山,而千秋岭就属于西天目山。

    西天目山不如东天目山高耸,山中岩壑却是更多,虽然多数岩壑周围林木葱郁难以通行,却还是可以伐树强行开路的。而就在此时,千秋岭上就有一群人正在以斧钺开路,完全不顾及隐藏目标,将里面的飞禽走兽惊扰得四处乱窜,彻底打破了山林间的寂静。[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这是自后梁乾化三年杨吴的行营招讨使李涛**秋岭攻打吴越衣锦军以来,数十年来又一次有大股人马穿越山岭。

    李涛当年翻越千秋岭用了两万人马,而眼下的这支军队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领军大将却是南唐的镇南军节度使林仁肇。

    这就是李弘冀隐而未发的南路军,除了中路军使用的火药之外的又一个秘密武器——杭州路行营。

    杭州路行营的大军一共两万人马,以镇南军之一部和宁**之一部组成,林仁肇担任行营都统,作战目标就是越岭奔袭钱氏故里衣锦军,然后再东向直取杭州。

    为了这个目标,林仁肇率军从南都赶到宣州之后,即将新军交给了慕容英武带去广德县,然后以镇南军剩余兵力和宁**之一部组成杭州路行营,并且在湖州路行营大张旗鼓地进驻广德县以后才悄悄地到达了宁国县。

    等到苏州和湖州如期开打,基本确定吴越和周人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到了太湖两岸之后,林仁肇即率领行营大军自宁国县出发,试图在吴越军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杭州的西部平原,打钱弘俶一个措手不及。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杭州路行营的军事目标至少已经达成了一半——大军在穿越千秋岭的时候,也就是惊动了几个猎户樵夫而已,林仁肇只是命令属下将他们掳了随军,於潜县和衣锦军的吴越军与当地官吏就对这支突如其来的敌军一无所知。

    从宁国县到现在这个位置,虽然算起来只有一百多里地,但是盘桓山路达两三百里,一路上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只用了五天的时间,他们就把千秋岭走通了。

    林仁肇站在岭上看看山下,只见衣锦军布局状如棋盘,钱镠执掌吴越一方政权之后才修的城墙平缓低矮,南溪从城西北绕城而过,勉强可以充作城壕,不过在林仁肇的眼里当然是不值一提。

    城中和山下的其他谷地之中,袅袅的炊烟在初夏的山风中飘散,以这样的城池和这样的警戒水平,只要林仁肇一声令下,大军冲下山去,城池在转瞬间就会易主。

    不过在看到了山下的炊烟之后,林仁肇就想到了此刻正是晡时已过黄昏将至,翻山越岭一整天的部下也需要休息、饮食,而且等到他们下得山来,太阳也已经落山了,到了夜间难以攻城,反而会提前惊动了吴越军,如此急切殊为不智。

    挥了挥手,刚刚穿透了千秋岭的大军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山林之中,他们将会多忍耐一晚,初夏时间露宿山林倒也不算是什么苦差事,只是为了减小目标而不能生火吃热食,让疲累了一天的将士们微觉辛苦。

    …………

    “王兄,唐军来得太过突然,而且选在了值更的士卒尚未换哨的时间,衣锦军又不是什么前线,城头上值夜的士卒多半是睡眼惺忪,竟然无一人发出警报,唐军就从山上冲了下来。而且南溪虽然水涨宽达十余丈,河床却是甚浅,不足以阻敌徒涉,所以唐军很快就进了城。”

    杭州王府之中,知衣锦军钱弘信衣冠不整地站在钱弘俶的面前,身上一片汗湿,口鼻之间犹自呼呼急喘,正在哆哆嗦嗦地述说着那天逃离衣锦军的惊恐。

    “幸好小弟素来晨起,并无酣睡懈怠之病,听到了唐军入城的喧嚷,出门一看就知道已经是事不可为,这才夺了两匹马,奔来西府(吴越国以杭州为西府,越州为东府,越州即浙江省绍兴市)向王兄报信。”

    钱弘俶瞪着狼狈万状的亲弟弟,心中有惊恐,有震怒,却是完全发作不得。

    衣锦军殊无戒备,值夜守城的士卒肯定有责任,知军府事的钱弘信固然也有责任,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责任呢?毕竟吴越国主臣上下就没有人真正防到了这一点啊……其实说起来衣锦军会成为金陵势力的进攻目标,那是有前例的,可是偏偏事到临头却是一个个都忘记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些攻击都失败了吧,而且还不是失败在衣锦军城下,那都是在进袭的路上就被挫败了,所以大家想当然地以为唐军不会再重蹈覆辙,千秋岭实际上是此路不通,攻打衣锦军其实根本就难以成功?

    梁乾化三年三月,吴国行营招讨使李涛领兵两万**秋岭攻打衣锦军,钱镠以钱元瓘为北面应援都指挥使率军直奔千秋岭,派兵伐木阻塞吴军的后路,然后自正面发起攻击,大败吴军,俘李涛以下三千人。

    同年的五月间,吴国宣州副指挥使花虔又屯兵广德县,选择从东天目山的方向进犯衣锦军,结果不光是被钱元瓘挫败,更被吴越军顺势反攻广德县,吴军在此的屯兵全军覆没。

    从那以后,不管两国在苏州、常州一带打得如何热闹,宣州方向的敌军就始终没有打过翻山越岭奇袭衣锦军的主意。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吴越上下居然都已经忘记了千秋岭的山路其实是可以通过大军的?

    衣锦军可是钱家的祖籍啊……安国县衣锦军的衣锦乡勋贵里,那是唐昭宗为了对武肃王表示优宠而特别颁诏改的名,就这么被唐军轻松占领了,而且西府的西大门就此向唐军彻底敞开。

    过了衣锦军往东,那可都是一马平川,连像样的河流都没有一条,南溪过了衣锦军是往北流的,正是浔溪的上游。

    本来北面已经传来了喜讯,朝廷在王师主力伐蜀难以迅速班师的情况下,仍然是极力抽调了一部分水陆军,从通州出发走海路驰援杭州。

    在得到了这个喜讯以后,自感吴越国生存无忧,钱弘俶原本还打算把留在杭州的三万机动兵力派出去投入湖州战场的呢……现在这么一闹,那就只能是把这支部队留下来了,或者坚守西府,或者向衣锦军方向反击。

    至于苏州和湖州,现在已经完全不必想了,自己抽不出兵力,王师也没有余力,只好听天由命。

    不过也好在这个知衣锦军的弟弟没有睡懒觉,而且反应也是相当的快,发觉大事不妙马上就跑了回来,而且一百里路就跑死了两匹马,总算是及时给自己报信了。

    “李弘冀胆大妄为,西府文武竟无一人能够预料,孤也不曾想到唐军会有这样的惊人之举……此事也就怪不得你了……”

    钱弘信这弃城而逃,一路跑死了两匹马,跑得如此的狼狈,钱弘俶还真是不便深加责备,不过作为衣锦军的守将,责罚肯定是要的。

    “……你就暂时到上直军任职指挥使吧……对了,依你之见,越千秋岭而来的唐军辎重是否足以支持其长期作战?我西府守军主动西出阻截可好?”

    钱弘俶的一番话把钱弘信又说得满脸通红,当即低下了头期期艾艾的:“这个……唐军一路开山而来,辎重本该是相当不够的……”

    说到这里,他越发愧悔起自己在衣锦军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来了:“若是衣锦军能够闭城而守,唐军缺乏攻城器具,仓促间定然难以破城……不光是攻城器具,唐军随身携带的箭矢也不会太多,只能寄希望于突袭,攻城与正战应该都不行……可惜如今衣锦军已经落入敌手,当地的军资粮草都很多,唐军再无匮乏之虞,就算是攻城器具也可以从山上伐木慢慢打造。”

    “也就是说西府守军主动出城阻截并非上策了?我军就要这样被唐军的一支偏师压制在城中,只能坐待苏州和湖州的守军苦战,等着王师前来解救?”

    说到这里,钱弘俶不由得万分失望。

    朝廷确实挺重视自己的求援,王师确实会尽力调兵驰援,至少为自己保住西府。只要守得住西府这个底线,等到伐蜀的王师回军,李弘冀就算是功败垂成了,哪怕他之前已经夺取了苏州、湖州等浙北膏腴之地。

    但是王师的援助又岂是那么好承受的?

第三十章 短暂的宁静

    轻取衣锦军的林仁肇并没有乘胜直下杭州城,而只是派出其前锋继续东出五十里,又轻取了位于杭州城西北六十里的清平军(今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杭州路行营的大军主力则驻兵于衣锦军,就地进山伐木,大举打造攻城器具,做出不日即兴师攻城的样子,实则留在进可攻退可守的衣锦军,等待湖州路行营大军前来会攻杭州。

    “大帅,在清平军的左近也有大山巨木,甚且杭州城外即是群山环绕,攻城器具大可以兵临杭州城下以后再行打造,却又何必停在衣锦军多此一举?在衣锦军打造这些,士卒劳累不说,运到杭州城下也是麻烦。”

    衣锦军城北的南溪北岸,镇南军节度使都押衙庄友直正陪着林仁肇四处巡视,看着在南溪边上干得热火朝天的镇南军兵士们,庄友直不禁有些困惑,好在大帅林仁肇对他一向宽厚,所以就放心大胆地发问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林仁肇闻听此言,却只是温厚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这个得力的属下。

    庄友直于他有救命之恩,如果广泛地算起来,又同属闽地乡党,两人之间的关系那是没得说的。而且庄友直为人颇有才略,现在的年纪尚未满三十,正是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他并不介意在平日里多教导一番,现在就着庄友直的问话,当然也是一个机会。

    于是林仁肇没有直接回答庄友直的问题,而是迂回着问道:“那么我军在轻取衣锦军之后,却并不迅速进抵杭州城下,叔益以为这是为何?”

    “我军人马总不过两万,又是连日翻山越岭,开山到了此地已经是颇为疲惫,能够轻取衣锦军,那都是因为出其不备,衣锦军守军自身溃乱所致。不过我军难以围死衣锦军,吴越守将知机逃窜,此时应该早就到了杭州,所以杭州城显然已经有备了,城中兵力也多过了我军,若是此时兵临杭州城下,既不能有效围城隔绝敌内外交通,我军又难以获得休整。”

    对于林仁肇的问题,庄友直回答得毫无滞涩。

    “嗯……还有呢?”林仁肇却还是在缓缓地做着诱导。

    “还有……”

    庄友直只是略微踌躇了一瞬,马上就接续了下来:“还有就是我军为了尽快穿越千秋岭,行前极力轻装,已经省去了许多军器辎重,短兵只有刀盾枪矛,长兵弓弩备箭不过一胡录,以之突袭衣锦军尚可,若是要与敌军展开堂堂之阵,则仅堪一战。”

    听庄友直说到这里,林仁肇却不再问话了,只是饶有趣味地望着他。

    “原来大帅在占据衣锦军之后,命前锋急取清平军,却不是要打开通路迅速进军杭州,而只是为了夺取其中的军资粮草!”

    庄友直至此才是真正的豁然开朗,恍然大悟地说道:“清平军和於潜县两地不光是和衣锦军一般无备,而且守军也是极少,我军取之甚易,正可以补足我军所缺的辎重。而既然无需速攻杭州,我军之后进兵杭州城下又需要运送这些辎重,却也不会怕多了新造的攻城器具要运。”

    “嗯,不错!”

    对于庄友直的这份明悟,林仁肇大为满意,不过他还是要做一些补充的:“面前的南溪虽然连雨积潦则水势奔腾,久晴则磷磷石涧,并不利于行船,但是用作顺流放下攻城器具却是不妨事的。而且衣锦军乃是钱氏故里,当地百姓多心向钱氏,我军驻扎在此若是过于闲暇,只怕会骚扰民户激起大变,所以不如让儿郎们伐木造车梯,以困乏其身,使其无心滋扰民间。”

    “如此一来,我军既可以与民秋毫无犯,从而渐得民望;又可以誓取杭州城的威势慑服宵小。而吴越军面对苏州、湖州与衣锦军三路大军,多半会彷徨无计,即使其毅然出兵攻我,我占据衣锦军而居高临下,依山临水,那也是大占上风。”

    能够体会到林仁肇的思路,庄友直也是大感兴奋,一边说一边就在心中感叹起来了:“等到湖州路行营大军破了湖州城,再溯浔溪而上的时候,我军就可以兵出清平军,与湖州路行营会师杭州城下!眼下这些还在打造的攻城器具,到那时候自然可以顺流放下到浔溪,再经宦塘河运抵杭州,却也省了到杭州城下以后再临时打造的时间,两路大军一到即可以展开攻城。”

    “叔益于军略一途果然是颇有才具,等到打完了这一仗,我就将你荐于陛下,今后自领一军一镇,为国家建功立业,如何?”

    兼并吴越的计划进展如此顺利,虽然这个计划并非出自林仁肇之手,他仍然是十分高兴的,现在想起来,他自己提出来的袭取淮南的主张,确实是太过冒险了,风险比兼并吴越要大得多,可能的收益却未必更大。

    兼并吴越的计划好像是那个慕容英武与和州刺史卢绛分别提出来的,还真是后生可畏啊……不过与那两个火速蹿升的青年将领比起来,眼前的这个庄叔益未见得就差了,只是更加年少,历练也更少,而且不为陛下所知。

    如果有自己的推荐,战后又独领一军一镇历练数年,国家完全可能多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干才。

    “属下才疏学浅,难以独当一面,正要在大帅座前聆听教诲,岂敢超迁倖进?”

    自领一军,庄友直当然是很想的,不过跟在林仁肇身边久了,他一方面眼界更高了,另一方面却是自信更差了,总觉得和大帅的差距很大,这时候就自领一军?自身的能力可还差得远啊……

    更何况就连大帅都有洞口惨败,那支周军可是给庄友直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唐国的大敌可不就是周人么,他庄友直眼下还没有自信能够领军与周军相抗。

    听到庄友直这么说,林仁肇倒是不为己甚,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也罢,战后的事情……此时来说还是稍显过早了一些……不过叔益完全不必妄自菲薄,比之慕容英武,除了在制作兵器方面有所不及,军略识见你却是要强过他的,他都可以独领新军,你为何不可?”

    对于慕容英武这个在他手下效力了好几年的人,林仁肇并没有什么偏见,相反,当初为了酬功而迅速提拔他,后来为了国家又把他大力举荐给李弘冀,林仁肇自认做得都是毫无偏私。

    不过林仁肇总觉得慕容英武的专长是在制作兵器方面,所以他一开始奉调去金陵主管军器作坊,那确实是人尽其才的,但是像现在这样独领新军,却是有些不妥的。

    然而这个命令是李弘冀下的,林仁肇就连腹诽一下都不行。

    装备慕容铳的新军要集中使用,这样方能充分发挥新式兵器和新军的作用,这一点林仁肇可以理解;因为新式兵器的后勤限制,新军不能冒险用在翻越千秋岭,而只能用在担负重点进攻的湖州路行营,林仁肇也很明白;但是让慕容英武来统领新军,林仁肇尽力理解的结果,也就是一条——慕容英武见识周军使用火铳最多,新式兵器也是由他主导制作的,所以使用经验最丰富,仅此而已。

    这样的理由,不够充足,用一个在领军作战方面并无特长的人统领如此重要的部队,有些冒险。

    好在这一战打吴越军算得上是狮子搏兔之势,即使没有用尽全力,在爪牙的利用上也不算尽善尽美,那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一切都可以留待战后检讨。

    …………

    在军略方面仅得到林仁肇劣评的慕容英武,此刻正在湖州城东北十余里的卞山脚下迎接辎重车队,宜春王李从谦亲自带队押运军器火药来到军前,都统皇甫继勋可以因为战情正紧而坐镇行营大帐不动,他副都统慕容英武可不能翘架子。

    不仅是因为带队的人是皇弟,更因为他带来的是慕容英武点名要的东西,是攻破湖州城最急需的火药,是皇帝李弘冀听从慕容英武的建议而做的安排,体现的是皇帝对他的充分信任。

    初夏的丽日微风下,卞山山麓上早就修好的营垒仓库一齐大开,而在卞山脚下,如今正停着一长溜的大车,赶车的民夫们正在军士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把车上的木桶背上山,这些木桶一个个都用油布包裹了,保证不管是雨水还是汗水都渗不进去。

    看着车队中那些牛、马、驴等各种杂色牲畜,充分地体现了南北分裂导致的马匹不足,慕容英武倒是找到了和李从谦闲扯的话题。

    “大王一路辛苦!唉……就连大王亲自带队都凑不齐拉车的马匹,可见周人刻薄我大唐之甚!”

    仇恨大周,仇恨郭家,那已经成为深入慕容英武骨髓之中的执念了,此时一张口却又是这样有可能挑动两国心结的话。

    李从谦却是听不出来,不过这个慕容副都统很得皇兄器重,他倒是不便倨傲,当下也就随口漫应着:“呵呵,一路乘车走官道,却是不甚辛苦~车队凑不齐马匹那也是无奈,毕竟马是军中重器么……好在北人利马,南人擅船,像眼前这样的湖沼纵横之所,倒是船舰水军更为得力一些。”

    “南人擅船?大江之上如今都是周人的舰船在纵横驰骋吧?”

    慕容英武如此想着大煞风景的话,却是没有说出口,曾经颠沛流离的自己,和一个安乐王公其实真的说不上什么话,言多必失,还是寒暄寒暄就算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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