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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杨业

    第十五章杨业

    伏季的东京城热làng滚滚草木焦枯,无论城内的街道或者城外的驿路都是人迹寥寥的,尽管道路两边的树木连绵遮yīn,却还是扛不住烈日暴晒的苦,城内路面的石板被晒得滚烫,就连夯土路都被晒得发干发裂,路面上出现了厚厚的一层浮土。TXT电子书下载**

    往日奔bō于道忙碌着自家小生活的市民百姓们此时已经纷纷歇了手中的活计,各自缩回家中纳凉;刚刚忙完了夏收夏播的农夫们也知机地留在了家中,只是偶尔到地头上锄草耘田,照看一下豆苗棉苗什么的。

    只有汴河中的船夫没得止歇,东京的人口众多,再加上朝廷的官吏和十多万禁军,光是口粮一项就不是开封府周边负担得了的,再算上其他各种生活必需品,还有各路商旅贩往东京这个最大消费城市的南北杂货,汴河上面的船只根本就不得停。伏天?那是最好最繁忙的运输季节,不趁着距离汴河封冻最远的时节多运几趟,难道还等着封河之后干瞪眼?河中水汽蒸腾酷热难当,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偏偏这个时候船夫就不能躲进船舱里面去,撑篙拉纤正当其时。

    年初皇帝亲征河东大获全胜的热闹劲早就过去半年时间了,就连与辽国的和议都谈完了,辽国的议和使者已经被打发回国,远征的禁军也已经大部班师回朝,只留下了少量的人马驻守晋阳、代州等地。放眼天下,全面的和平已经降临,照着眼下的势头走下去,太平盛世似乎就在前头了,酷暑虽热,人们的心头更热。

    不过东京城的西郊却一点都不安静。

    金明池的方向时不时地就传来一阵滚雷,不过久居东京的人却都知道,这动静是禁军闹出来的,发出这种滚雷声的是禁军当中一种叫作“火炮”或者“大炮”的东西,而且得是一连串的火炮动作起来,才会有滚雷的效果,否则也就是一声轰鸣而已。

    至于这个火炮具体是什么样子的,那种轰鸣声是怎么来的,在东京百姓的嘴里可就众说纷纭了。

    有的说那是请了灶神和雷公共同坐镇的抛石机,个头比一般的抛石机还要小,不过和木制的抛石机不同,因为要容留灶神和雷公坐镇,火炮都必须以铜铁制成,抛shè的也是铁制的弹丸。十几斤重的铁弹丸,抛得比一般的石弹还要远得多,砸到地上就是一个深坑,打到水里面就会jī起好几丈高的làng头,之所以这么威猛,全是因为炮身里面请进去了灶神和雷公——不见抛shè弹丸的时候烟火齐飞吗?不听抛shè弹丸的时候雷声滚滚吗?

    有的则说火炮是一种新兵器,是当今皇帝受到天帝启示搞出来的,和抛石机根本就不是一码子事。这个火炮和禁军所用的火铳一样,都是仙人协助皇帝凝聚的天火,压到炮身和铳身里面帮助喷出弹丸的,只不过火铳喷shè出来的弹丸比较小,所以用质地软而便宜的铅制成,而大炮喷shè的弹丸比较大,用软铅就不好做了,所以才用了铸铁来做。

    有的还说……

    总之,在东京百姓嘴里流传出来的说法五huā八门,而且几种说法大相径庭,相信各种说法的人也是各持己见互相驳难,碰上了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过这些都与正在西郊冒着酷暑苦练的人不相干。

    金明池自从完全建成之后,每年chūn天都会向百姓开放,中秋前后还会再一次开放,不过夏冬两季却是完全关闭的。冬天固然是因为结冰封冻的原因,夏天则是为了练兵,虽然说定远军和伏bō旅的主力都驻扎在外,沙门岛总部周边的海域、扬州上下的大江水域,那都是定远军的船队和伏bō旅的陆战将士出没的地方,但是武学水师科的基本训练仍然保留在金明池进行。

    郭炜倒是想过专门办一所水师武学,将其设立在沙门岛上,不过以大周目前的国力和社会生产力水平以及政fǔ管理水平,这么做明显有些好高骛远了,至少在目前来说,重要的军、政教育机构还只能设立在京师。

    金明池的夏天因为武学水师科的基本训练而热闹非凡,金明池北面的那片属于皇庄的荒地也没有闲着。

    旷野中人头攒动,武学的学员和协助他们训练的禁军在那里进行整队、行进和队形变换等诸多训练科目,脚步声杂沓,鼓号声起伏不断,再加上鼓号声间隙中的口哨声与喝令声,真是想不热闹都不行。

    更不要说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校场上,铳声一阵紧似一阵,练完了普通队列的将士们就在那里cào练各种铳术,熟悉这些超处于时代的火器。也就是这一片荒地的规模不够,搞得学炮的武学学员非得去金明池与水师科hún作一堆,不然的话这边还能再加上大炮的轰鸣,那就整个是一个大型战场了。

    在这个铳声不断硝烟弥漫的校场上,右领军卫大将军杨业无疑是其中颇为引人注目的一个。

    这个杨业,也就是当初的刘继业了。

    刘继元顽抗王师,刘继业其时受其命在太原东城据守,耶律屋质所率的契丹援军在泰戏山西麓覆亡,几员主将的首级被函送晋阳,作为郭炜最后一封劝降信的注脚,当场惊呆了契丹的使者韩知范,吓傻了刘继元,于是刘继元惶然出降,甚至都不记得去通知刘继业。

    一直到河东行营都部署刘光义在军门受降,殿前军从太原城的南门入城,迅速控制住太原西城的所有要点之后,再向东城进军的时候,竟然遭遇到来自东城方向的顽抗,双方这才惊觉北汉的东城守将竟然还没有得到刘继元投降的消息。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狗血戏码了——刘继元以故主的身份遣使劝谕刘继业停止抵抗,麟州防御使杨重训以胞弟的身份亲自登城劝降,一直到郭炜闻讯之后派遣中使向刘继业保证东城百姓和守城将士的生命安全,刘继业这才免冠告别故主,号令全军放下武器。

    投降的刘继元因为顽抗了一段时间,只获授特进、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公,赐第京城甲第一区居住,除了有官俸维持一定的生活水准之外,别说是在晋阳的财产和宫女奴仆被剥夺得一干二净,在东京的生活也形同软禁。

    反倒是刘继业虽然是北汉军顽抗到最后的大将,在大周获得的待遇却迥然不同,郭炜以其为麟州杨信亲子的缘故,命其复姓杨,改名为杨业,又以其尽忠职守爱护士卒百姓的德行和老于边事的能力,暂授右领军卫大将军,只待他在武学当中进修好怎么指挥火器部队作战,就要让他去边关独当一面。

    郭炜的这个做法,当然不是什么心血来cháo,也不是单纯的历史追星,而是因为杨业确实有能力,起码在北汉军的几个大将当中,他是面对周军吃亏最少的,也是给周军带来过麻烦的。另外,从杨业对待北汉刘家的态度来看,以及郭炜知道的那一段应该不会再发生的历史来看,他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所以这种人值得重用。

    当然,郭炜想要重用杨业,也得能够说服自己的那些禁军将领,光是他足够忠诚这一条是不够的,即使加上他原本是麟州防御使杨重训的亲兄长,理由依然不够充分,所以让杨业到武学进修,一方面学习怎么指挥使用火器部队作战,一方面向同僚们展示一下实力,这也就成为了必然。

    在武学当中的这几个月里面,杨业果然以其武勇、智略和为人折服了大多数同学。

    尽管杨业不知书,所以在武学教授军略的时候学习得相当的吃力,但是那种大将的天份却是进修的老兵们都看得出来的,智略,只是稍稍地克服了文字障碍之后,马上就开始熠熠发光了。

    至于在格斗中的武勇,虽然杨业习惯使用的马槊被换成上了枪头的火铳,但是他却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手中的新武器,并且让大多数的同学在他面前撑不过三个回合,不能不让崇尚勇悍的军人心悦诚服。

    至于说杨业的为人么,与人同甘共苦、待人推心置腹,那可不是吴起的shǔn疮表演可以比的,其中的真挚身边人很自然地就能够感受得出来。

    现在上校场正式学习火铳的使用,体会习惯火铳与弓弩刀枪的不同,逐步学习怎么使用和指挥火器部队,杨业的学习速度在都没有接触过火器的学员当中是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和那些个已经初步接触过火器的学员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才刚刚一个月的正式shè击,杨业的铳术精准已经开始接近他原先的shè术了,而对火器部队的队列变换与作战指令的准确及时下达,现在的杨业也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虽然还远远比不上那些用老了火器的禁军将领,可是在各藩镇选调上来的军官当中,他差不多已经是数一数二了。

    然而真正让杨业引人注目的,却还不是他的能力表现以及皇帝对他的特别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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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武学后浪

    第十六章武学后làng

    “阿舅,这个叫‘怀表’的东西和指南针当真有些奇妙,指南针放平了以后是可以直接找到南北方向的,而怀表的两根指针加上太阳的方位也可以找到南北方向,再加上有了这些精细的地图,完全不怕在树丛里面mí路了。TXT电子书下载**”

    杂树灌木丛中,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正举着一个圆饼状的东西,眼角时不时地看着圆饼中的指针,努力让其延长线和天上的太阳构成一个整体,然后再腾出右手摆nòng一下被他放到小灌木树冠上的地图,试图在上面寻找目标,嘴里则和身边的另一个少年说着话。

    “延朗,小心些!巴掌都还没有这个怀表大,只用一个手拿,别摔了。”

    另外一个少年其实和被他称作“延朗”的人差不多大,口气却是老气横秋的,多半是因为他在辈分上长了这个延朗一辈吧,所以总想要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

    那个圆饼状的被他们称作怀表的东西,确实比少年的巴掌还大,当他用双手举着怀表的时候还显不出什么,一旦腾出右手去摆nòng地图的时候,小小的左掌就要被圆饼给遮没了,的确让人担心他会拿不住摔地上。

    两个少年此时正是身处于东京城西郊那片属于皇庄的荒地杂树丛当中,身上的衣着却是和外面旷野中cào练的武学学员们一样的军士装,如果不是这身衣装和他们手中的奇特物品,多半就会被人误认作贪玩mí路的孩子了。

    不过那个被称作延朗的少年面前摆放着的地图,和他手中那个硕大的怀表,以及他阿舅手中拿着的叫作“指南针”的另一个小圆饼,再加上他们身上的学员装备,无疑都在向外人宣告着他们武学少年学员的身份。

    的确,这两个少年来自武学少年班,而且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两个,一个是节院使、府州兵马都指挥使折御卿,一个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杨业的长子杨延朗,两人虽然是同龄的,不过折御卿的大姐正是杨延朗的生母,所以折御卿是杨延朗嫡亲的舅舅。

    这就是杨业在武学当中特别引人注目的真正原因了。父子甥舅一起在武学就读,即使父子两人并不在同一个班,那也是非常罕有的稀奇事,再加上同龄的甥舅同学,尽管武学当中以大老爷们居多,并不是怎么爱嚼舌头的人,他们这一家子却还是不免成为了话题人物。

    武学的学员当中明显分成了几种类型,像杨业这样的一些中高级军官,原本就具备极其丰富的军事经验,他们被选调上来进修,一般的军阵cào练和军纪号令等方面的学习就不是主要任务了,给行伍出身不太知书的他们讲述兵书战策是进修的主要内容,另外的就是让他们学习各种火器军队的战法,以利其今后顺利地指挥换装之后的部队。

    还有一些武学的学员是从表现优异的军士以及低级军官当中选拔出来的,他们进入武学就不像中高级军官那样简单地进修一下就行了,他们需要更多的系统学习,所以这些人最终是和军将世家、勋贵子弟一起hún编,需要在武学当中系统地学习好几年。在这些人里面,还有个别学文不成进士无望的文人投笔从戎,考中了武学面向社会的几个名额,像这些个完全缺乏军事教育的成年人,需要学习的东西自然是特别的多,教育养成的过程相当漫长。

    然而学习最系统、学期最长的还是少年班,尽管进入少年班的学员莫不是军将世家、勋贵子弟当中的佼佼者,不过他们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都没有超过十六岁的,完全是因为赶上了好时候,武学教育渐趋规模化正规化,才让他们有机会早早地入学。因为入学时候的年龄太小,这些人普遍都没有机会跟随父兄上战场征战过,所以出身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军事经验,更没有那些成年人的见识阅历。所以他们需要学习的东西是最多的。

    正因为如此,当整个武学的学员都搬到西郊夏练三伏的时候,杨业等人在校场上cào练铳术熟习火器,更多的学员则在进行军阵cào演,少年班的学员却在学着其他的东西。

    折御卿和杨延朗眼下的科目就是在陌生地点依靠地图和指南针、怀表到达各个指定地点。识图和指南针、怀表等最新式辅助工具的使用,其他的武学学员也在学习,不过对于那些成年人来说,特别是已经具备丰富军事经验的进修班学员,学习掌握这类辅助工具是很快的,也就是这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人才会感到困难——他们需要学习掌握的东西太多了,从识文断字开始,一直到基层军官的教育,没有个七八年以上是难以结业的。

    “是啊,这怀表又大又重,拿起来真累……”杨延朗对折御卿的教训口wěn并没有丝毫的不满,虽然两人同龄,但是再小的舅舅那也是舅舅,“不过要用怀表和太阳一起来定向,又要看地图,也只好一个手拿了。还是阿舅轻松,那个指南针比怀表小多了……”

    折御卿撇了撇嘴:“你就知足吧!这怀表定向的功能还在其次,定准时辰才是主要的,阿兄那里还在用沙漏水漏定时呢,出征的时候既笨重又不准。听说禁军也是在最近几年才用上了时钟,和这个怀表倒是差不多准确,就是特别的笨重,搬动的时候起码要一个壮汉抱着呢,平常都是放在帅帐里面不挪窝的,哪里像你这样可以随身带着,一个手就可以举起来?”

    “至于说俺手里边的指南针,是比怀表要轻小许多,不过它定不得时辰啊,只能用来看方位。”折御卿又掂了掂手上的小圆饼,颇有些不满意地说道,“再说武学的张博士不是讲过了吗?指南针的指向和正经的南北方向是有一个偏差的,还没有你用怀表和太阳定出来的方位准确呢,也就是轻便快捷一些罢了……”

    “这倒也是……”杨延朗小大人一般地点了点头,“最主要的还是看准确的地图才行。嗯,应该往那个方向走……”

    杨延朗先确定了南北方位,然后挪动好树冠上的地图,再对着地图仔细地琢磨了半晌,这才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

    “咦~又是他们两个人首先走出的树林,将家子就是将家子啊……啧啧~别看年纪小,学这些东西好像就是天生的能力,比我都学得快。”

    看到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从旷野的西北方向那一片树丛里面钻出来,正在进行军阵cào练的一个二十六七岁文士模样的武学学员啧啧有声地惊叹了一下。

    正好排在这人身边的赵匡美斜睨了此人一眼,强忍着内心的不豫,就差没有哼出声来了。

    那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班学员的确很出sè,学习定点寻向这个科目比他自己当年上手还要快得多,赵匡美的心里面其实还是有一点小佩服的,不过被身边这个人这么一说,尤其是那个“将家子就是将家子”的说法,怎么听怎么刺耳。难道折御卿和杨延朗是将家子,他赵匡美就不是了么?他们两个人上手这么快,应该也有军器监最近搞出来的指南针与怀表的功劳吧,想当初自己学习的时候可还没有呢。

    更关键的是,赵匡美实在是看不上身边的这个人。

    此人比赵匡美还要大了四岁,祖籍虽然是京兆府长安,但是从曾祖一代开始就宦游江淮了,几代人从大唐到杨吴再到南唐,官阶从司户参军到县令,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倒是既不会引起赵匡美的嫉妒,也不会让他鄙视。虽然赵家的官阶已经很高了,毕竟是文武殊途么,而且以前又是分处两国,再说赵弘殷升官也很晚,前期可当了二十多年的指挥使呢,并不比几十年的县令强。

    只是赵匡美原先总以为江淮之地文化昌盛,一个官宦子弟的文采怎么也会很好的,尽管听说这人早年在南唐举进士不第,北归之后游学东京还是举进士不第,这才投考的武学,想来学识的确差了一些,不过考虑到进士确实很难考中,赵匡美自己即便不补西头供奉官而是学文去应考,多半也是考不中的,所以他并没有因此就轻视此人。

    毕竟从南唐过来的几个进士出身的文臣,那学识文采在东京都是很有口碑的,如殷崇义、潘祐、张洎、吕文仲辈,那是连中原几朝的进士当中都是少见的,所以在江南不能得中进士,或许也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某次此人在赵匡美面前卖nòng学识的时候,却终于彻底暴lù了他的学识浅薄。“唐尚书右丞倪若水亮直,吾窃慕之。”——这就是江南的落第书生樊若水和赵匡美解释本名的来源时说的话,这句话没有给樊若水带来对方的钦佩和尊重,反倒是让赵匡美从此对他甚是不屑,因为那个大唐的尚书右丞实名“若冰”。

    论文,这个樊若水还比不上将家子出身的赵匡美,论武那就更加不必说了,赵匡美又怎么可能看得起他。此时偏偏是这人在赞叹那两个将家子,同为将家子的赵匡美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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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清凉的紫宸殿

    第十七章清凉的紫宸殿

    同样是伏天,同样是在东京,但是和西郊的酷热与烈日比起来,紫宸殿无疑是舒适的。书mí群4∴⑧0㈥5

    经过了连续几年的水利工程建设,东京周边的水系已经被整理得非常的完善,不管是漕运还是城中的饮水所需,全都被nòng得井井有条的,在这其中,优先供应宫中用水的金水河显然得到了最高程度的重视。

    金水河是源自郑州西南荥阳黄堆山的山泉水,水质清澈而甘冽,右领军卫上将军陈承昭在受命疏浚五丈渠的时候,因为五丈渠的水源不足,这才专门开凿了一条金水河,自京水引水过中牟,河渠以西南至东北的走向抵达东京西面以后,在汴水上方架设了一个透水槽,使经过金水河流入的山泉水可以顺着透水槽跨过汴水,然后入城浚沟通城壕,东汇于五丈河。

    在金水河被引入东京城之后,郭炜才发现了这条河的好处,那水质……别说是和后世充满了漂白粉的自来水相比,就是比啥矿泉水都好喝啊,即使和东京城的井水比起来,那口感都是第一流的。

    所以金水河很快就被引入了皇城之内,人工渠道纵贯皇城,不光是宫中的日常饮水以之为水源,后苑内廷的池沼都全靠金水河的来水补充了,至于其水质如何,只要看一看清澈见底的宫苑池塘中那些活跃的游鱼即可见一斑。

    当然,作为曾经的优秀机械工程师,郭炜是一点都不会满足于修渠引来甜水就完了的,他一手掌控和发展起来的军器监可以nòng出来那么多超出时代的犀利兵器,军器监里面更是有大量令人匪夷所思的机械代替工匠的简单劳动,没道理立志于文治武功全能的郭炜会光注重军备去了。

    文思院从各sè琉璃制品和香皂开始,现在已经可以制作出许许多多稀奇有趣的日常用品,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的日常生活,至少是极大地改善了这个时代中原的中上层社会的日常生活,就已经证明了郭炜不仅是懂得打仗。

    不过对流经皇城的金水河的各种改造,才真正体现出郭炜除了经世济民之外,对自己的生活品质也是从不疏忽的。

    虽然金水河直接从皇城流过,但是也不可能绕经每一座宫殿,各种生活用水都要依靠内shì宫女到河边去汲水,那可不是一个机械工程师的光荣。没有水泵,缺乏强大的动力机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对于人口密度并不怎么高的皇宫来说,单纯以水力驱动的水轮水车也就足够了,关键还是在于创意。

    所以现在宫中已经布满了竹筒构造的自来水系统,这套系统的建造与维护成本对于一般城市来说或许稍嫌高昂了一些,以这个时代的人力成本和生活节奏而言,普通百姓还是自己去河边或者井边担水更为便利划算,但是在皇城而言,郭炜设计的这一套系统显然更为方便且有趣。

    而到了伏季的时候,郭炜和几个后妃的寝宫更是享受到了这套系统的好处。

    此时的紫宸殿,流水在高处绕殿而行,从顶层降低着殿内的气温,然后又从几个特别的位置如同瀑布一般洒下,配合着相应位置的水车和风扇,给殿内带来了一片湿润清凉。

    依靠着自然的力量来给自己解暑降温,显然要比眼瞅着七八个宫女香汗淋漓地转动风扇伺候自己要心安理得得多了。

    郭炜惬意地靠在竹躺椅上,慢慢地抿着一盏冰镇绿豆汤,笑yínyín地看着身边的皇后和一双儿女,感受着殿内一丝丝的凉风吹拂过自己的纺绸便服,心中的满足感和成就感登时就满溢出来。

    有了这样一套在本时代实属先进的消暑降温设备护住大殿内的清凉,李秀梅的夏季宫装穿得相当的整齐,罗衫纱裙霞帔映着她成熟明yàn的娇容,没有汗水濡湿衣衫的烦恼,年近三十的她是那么的雍容华贵,一会儿低眉顺目地和郭炜轻声说着话,给郭炜手中的茶盏续上汤水,一会儿又小声地吩咐或者教训膝前的儿女一两句,说话时眉目间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嗯,郭炜从眼前的场景又发现了自动化纳凉系统的一个好处了,除开不需要为了宫女们在伏季里香汗淋漓而心怀愧疚之外,一家人身边没有什么外人来打扰,内shì宫女都远远地候在殿门口,这样的生活才像是郭炜记忆中的家庭生活——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把奴仆当作物品或者是会说话的牲口,在他的眼中,内shì宫女仍然是人,时时守在身边就可能干扰温馨家庭气氛的外人。

    已经满了两周岁的女儿绕着李秀梅的膝前咿咿呀呀地转来转去,有时候又会大着胆子凑到郭炜的身前,nǎi声nǎi气地叫上一声“阿爹”,如果郭炜一下子没有听到,因而缺乏回应,她就会委屈地扑回李秀梅的怀中,脸蛋红彤彤的,两眼泪盈盈的。不过要是郭炜注意到了她的呼唤,转头对她温和地笑上一笑,甚至伸出手来捏一捏她那圆嘟嘟的小脸,马上就会让她兴奋得咯咯咯地笑起来,虽然还不敢往郭炜的怀中钻,但是绝对会扑到躺椅的扶手边,两眼亮闪闪地盯着郭炜一个劲地看,甚至会小心翼翼地伸出ròu乎乎的小手去触mō一下郭炜颌下的胡髭。

    自她开始记事以来,阿母是天天在的,两人之间的亲昵自然是没话说,这个阿爹则是几天才来一次,甚至有一段时间好几个月都不见人影,小女娃并不懂得这是为什么,只是最近几个月常常得见阿爹,让她的小脑袋里满是兴奋,不过真到了阿爹的身边却又是想亲近而不太敢亲近。

    对了,和她关系亲密的人除了阿爹、阿母这两个大人之外,还有一个端端正正地shì立在一旁的阿兄。小女娃的心里面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阿兄会不像自己那么渴慕阿爹的宠爱,在阿爹阿母难得聚在一起的时候,还能那么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点都没有要凑上前的意思。对了,自她开始记事以来,阿兄好像就一直是这么酷酷的,阿爹不在宫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真的闹不明白。

    郭炜伸手逗了逗两周岁的次女,然后再一次满意地打量着胜哥,眼神中有些欣赏,也有些憾意。以前经常会和自己疯闹在一处的这个大儿子,在长到了七八岁之后,慢慢地就学会了这样的端严恭谨,或许是这个时代普遍的教育标准,也或许是正常的太子教育,总之在穿越之后就小老头一样的郭炜是分不清楚的。

    和前世见到的那些十多岁都还长不大的小孩比起来,胜哥可算是成熟得太早了。

    对于这事,郭炜其实理应是十分满意的,从小了说,这叫“颇有父风”,从大了说,未来的太子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有这样的太子,才会在继位之后具备人君气度,相信那些对宫中之事颇有耳闻的大臣们都会因此而欣慰的吧。

    不过郭炜在满意欣赏之余,心中确实难免有一些遗憾的,小小年纪的胜哥就已经像一个小大人似的了,过早地失去了童真生活,对他真的很好吗?若是能像后世那些个十多岁都长不大的小孩一样,未尝就不是一种幸福呢……可惜这事郭炜也就是想想而已,在这个世界上的二十多年见闻早就教育了他,当今的世界还容不得这样的奢侈,一个家族的继承人还是尽早成熟的好,尤其是皇族,刘承祐是其中的反例,而他自己则是正面的例子。

    开拓天下、休养百姓、致天下太平……任重而道远啊!

    虽然说自己十年皇帝做下来,第一步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剩下来的地方除了定难军、归义军等老大难之外,吴越和清源军应该只要示意几次就能收入囊中的,甚至都提不上传檄而定,最终的成就理应比曾经的历史出sè得多,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休养百姓、致天下太平,不消说,把晚唐以后中原军阀养féi了的契丹彻底打垮肯定是既定的目标,有条件的话,还得把南汉丢掉的交趾给nòng回来,把实质独立的定难军纳入正常州县体系,甚至收回归义军和大理,乃至重建安西都护府,彻底斩断从西边伸过来的马刀传教的魔爪。

    而要做到这一切,首先就必须把内功练好了,远征四境可比不得先前的一统中夏,从经济基础、地理环境到民众心理……包括信息传播速度与交通后勤条件,困难比以往要大得多。

    而这个练内功的时间,十年真的够了么?自己的确还很年轻,现在还没有满二十八周岁,就算是为了内政折腾个十来年,四十多岁再出头扫平天下也尽来得及,起码比刘邦、朱元璋他们还要年轻吧,而且自己的健康保养应该强过了他们,四十多岁的时候正当壮年,看起来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世事难料啊……医学很难迅速发展起来,虽然可以努力地建立起初步的公共卫生体系,但是抗生素之类的特效药估计是没办法搞出来的,疫苗也很难完善,所以自己的未来生命安全其实也没有太高的保障。

    “胜哥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以考虑让他进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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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太子教育

    第十八章太子教育

    “嗯……陛下说的是。由网友上传==”正在给郭炜的茶盏中续绿豆汤的李秀梅略微怔了怔,然后马上就应和着他说话,“胜哥现在已经九岁了,确实不算小,虽然还不到出阁的年纪,进学倒是可以的。”

    李秀梅柔柔地看了长得敦敦实实虎头虎脑的儿子一眼,心中有些不舍。皇子的进学可比不得寻常人家,虽然不是像出阁那样需要搬出宫去居住,但是shì讲肯定不能到紫宸殿来的,所以胜哥在身边的时间无疑会少了很多,至少整个白天是不要想看到他了。

    然而这事在皇家却是十分正常的,尤其是作为皇帝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人选,提前进行严格的继承人教育并不奇怪,尽管皇帝本人chūn秋正盛。

    郭炜点了点头:“现在还不需要出阁,只是给他请几个shì讲就行了,今后仍然住在宫中。不过朕不光是想让他熟悉经史,了然治luàn之道,还想让他进武学去学上几年,不求他掌握多少兵书战策,只要他在那里认识一些未来的将帅,再了解一下兵凶战危的道理,明白一般将士的苦楚和志向,并且通盘了解各个层次的军事指挥系统,我就很满意了。”

    对于胜哥的教育,郭炜也是考虑了一段时间的。本来不管是这个世界的历史还是他穿越之前的历史,在前面几任开拓性的皇帝之后,太子教育基本上就是由文官主导,儒家经典、朝堂权术、文治手段……差不多就是这些,武功方面的教育就很少了,只需要太子们学会控制和使用军头即可。

    不过郭炜并不满意于此。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见闻来看,晚唐以来的军阀hún战不休,以及因此而招来的胡虏入寇,已经让整个社会对武夫的观感越来越差,曾经的历史上的那个宋朝极端戒备防范武人,可不光是因为赵大赵二本人的原因,社会普遍心理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视的。

    现在历史因为他的到来而拐了一点小弯,郭炜自己一直在努力维持着文武双方的平衡,并且用厚禄重赏加上严厉的军纪约束军队,让他们尽量少去sāo扰百姓,以降低全社会对武人的厌恶感,但是他并不能确定这种以百年时光形成的厌恶武人的社会心理可以就此消失。

    所以郭炜打算从胜哥开始,建立起一整套文武平衡的太子教育制度,让太子们不光是熟悉朝堂的运作规程,而且也同样熟悉军队的运作规程,并且对军民关系也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从而不至于在对待武人的问题上完全被文官们牵着鼻子走,而且还应该知道怎么去合理约束军队。

    虽然郭炜是大周的第三个皇帝,郭荣这个世宗其实和太宗也就差不多,理论上来说一个朝代的创制早就应该在太祖和太宗(世宗)的手中完成了,郭炜这个第三任皇帝不管是守成还是沿着前任的既定道路拓展,制度建设基本上都和他无关,而对制度进行大幅度的改革又不到时候,但是这种规律在轮到郭炜的时候偏偏出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

    太祖郭威在位只有三年的时间,尽管他以自己的能力和威望顺应了时代的要求,对晚唐以来的军阀hún战进行了拨luàn反正,使得中原逐步走到了讲求文治的正轨上来,还初步整顿了朝堂,削去了晚唐以来中原朝廷常见的跋扈大臣,给郭荣的顺利继位铺平了道路,但是他建国登基时的年龄实在是大了一点,而且寿命又实在是短了一点,大周的制度建设在郭威的手里并没有形成体系。

    世宗郭荣在位的时间要长一点——五年零六个月,而且还有郭威奠定的一点基础,所以郭荣至少在朝堂上并不需要进行太多的勾心斗角,文治可以说已经开始确立了,各种扭转luàn世的治理政策也在渐次颁布通行,而且还趁着高平大捷的威势进行了大规模的整军,让以前的luàn世中最为跋扈的武夫渐渐地没有了生存和发挥的空间。

    可惜郭荣的寿命太短了,惊才绝yàn的他选择了事必躬亲,而事必躬亲的做法则严重地损害了他的健康。尽管在这短短的五年多时间里,郭荣就为大周的发展奠定了雄厚的基础,打垮了一统中夏的几个重要对手,让后继者的统一进程几乎一帆风顺,但是他既没有能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开拓天下的志愿,也没有让大周的制度彻底完善,更没有达成休养百姓致天下太平的宏愿。

    所以这一切都留给了郭炜来完成,开拓天下是第一步,在郭荣打下的坚实基础之上,他完成得相当不赖,而休养百姓完善大周的基本体制则是第二步。

    这第二步看似没有屡屡亲征去开拓天下那么bō澜壮阔,过程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惊险,更不会投入那么多的生命,但是其中蕴含的风险却是一点都不小,平静的水面下暗礁潜流所在多有,每一次的反对者都有可能不同,而且会非常隐蔽。

    然而郭炜必须去做,一个在前世颇为成功的穿越者,一个很可能负有天命的穿越者,总不应该做得比曾经历史上的大宋还要差吧?如果自己做得还不如赵大赵二,那可真是穿越者之耻了。

    当然,郭炜的第一步显然比赵匡胤做得要好,正统继位而不是篡夺,让他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比较稳固,从而并不需要在国内朝中费太多的心思。在赵匡胤费尽心机篡权和掌控朝廷的时候,郭炜则是在掌控朝廷和整军经武;在赵匡胤纵横捭阖bī反并且扫平周国遗臣的时候,郭炜已经率军北伐去收取幽蓟了,这无疑是这一段历史的最大拐点。

    有了这个重要的拐点,再加上郭炜熟知历代杰出之士对当时的统一策略的论述分析,还有郭炜设立运筹司对全盘战略精益求精的研判,使得他在战略层面上站得更高,再辅以更先进的兵器装备禁军,随后的统一之路,郭炜走得非常的顺畅。

    十年,真正是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传统的华夏核心区域差不多就已经归于一统了,还差着的吴越和清源军应该也会很快奉表纳土的——郭炜已经遣使通知钱弘俶和陈洪进秋天的时候进京了,理由自然是冬至的南郊和改元了。

    的确,郭炜终于感觉到改元的时机到了,有了这十年的武功为基础,现在郭炜张口要改元那是一点阻力都不会有的,相反群臣只会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

    改元,一方面是向天下宣示一个不同时代的来临,中原百姓终于要彻底地远离战luàn频仍的岁月,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和平建设时期,今后的战争只会发生在边境乃至域外;另一方面,改元也是对尚未归服的吴越和清源军的强烈暗示,让钱弘俶和陈洪进明悟时势。郭炜并不打算在两人赴阙之后将他们强行扣留,他希望钱弘俶和陈洪进自觉自愿地进京来做一个闲散王侯,以他们的秉性和两地官民的见识能力,有十年赫赫武功的威迫,有这一番强烈的暗示,郭炜相信这两个人都是俊杰。

    在这以后,就是错综复杂的制度建设了,而制度建设的第一步,郭炜打算放在太子教育上面。虽然胜哥的年纪还小,郭炜自己又还年轻,现在并不需要急着立太子,但是及早确立胜哥的继承人地位,对于增强群臣的信心还是很有作用的,甚至能够安定阖境士民的心。而在暂时不立太子的情况下确立胜哥的继承人地位,定下一套规范合理的大周太子教育制度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啊?!还要让胜哥去武学……会不会很辛苦?胜哥现在十足的年龄才只有八岁诶……”

    李秀梅并不知道郭炜想得有那么深,只是乍然听到要胜哥去武学学习,想着沙场的血腥无情和风险,想着阿兄讲过的武学里种种的辛苦事,再看看胜哥那稚气未脱的模样,不由得就是一阵心疼和不舍。

    她倒是不会直接反对郭炜的提议,甚至连强烈的质疑都没有,只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舍还是让她犹豫着发出了几声疑问,而且在她嘴里胜哥的年龄也从刚才的虚岁计算方式变成了十足的计算方式。

    八岁……让一个八岁的幼童去和那些大兵武夫滚打在一起,当真是让人心疼。

    “八岁……嗯~是小了一点……不过武学当中也不乏年少的勋贵子弟,我听说最小的两个人就只有十一岁,胜哥完全可以跟着他们这个班,一开始并不会太辛苦的。当然,在孩童而言,八岁比十一岁差了不少,不过作为皇帝的长子、将来的太子,我相信胜哥吃得了这种苦,他也应该吃得了这种苦!”

    听到李秀梅颤抖着声音发问,郭炜也是略微地犹豫了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八岁的胜哥跟着那个少年班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苦头吃的,而且他也不可能全程跟班,到时候他还得在宫中听shì讲教他经史呢,太苦的cào练肯定是不需要参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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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萧伯朗的志向

    第十九章 萧伯朗的志向

    “我原先还说幽州的桑干河够大,水流湍急河床开阔,就连它最上游的灰河都气势不小,在这样的夏日里水草丰茂,可算是给我军救急了……却不曾想朔州西边的这条大河才算是大河!”

    一队游骑沿着黄河边上的高原草坡由北向南巡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契丹贵人一马当先,看着右手边的河水大声地感叹着。这个契丹贵人仪容收拾得十分齐整,倒是有几分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萧思温的风范,而且装扮更加汉化,此刻说话的用语也是汉话而非契丹话,若非后面的随从都是典型的契丹人打扮,当真会让人误会成新归附大辽的汉儿。

    不过这个契丹贵人身侧倒是确实跟着一个汉儿,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契丹贵人努力地作汉人打扮,却依然可以让人看出来这是一个契丹人,而他身侧的那个汉儿倒是一身的契丹装束,却还是不脱汉儿气。

    当然,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则是这个契丹贵人所用的马鞍,这个马鞍很明显是特别制作的,后部增加了一个护托,正好撑在骑手的腰间,让人不必费力就能够轻松骑乘,不过想要高速驰骋却颇为困难。

    这个契丹贵人自然是新任的朔州顺义军节度使萧斡里,汉名萧乾字伯朗的那个驸马都尉,紧随在他身旁的汉儿也就是他的谋主赵阔。

    契丹的天顺皇帝在年初遇刺身亡,新君耶律贤登基,上尊号为天赞皇帝,改元保宁,并且为先帝的遇刺惩处了一批人,悬赏捉拿弑君者,然后又升赏了一批人。萧斡里作为耶律贤的亲姐夫,又在这场巨变当中薄有微功,于是不光是被赦免了檀州战败之责,而且从一个闲散的祗候郎君一跃而为西南边境州的节度使。

    耶律贤刚刚登基,地位还是相当不稳定的,所以不光要酬功,而且迫切需要亲信掌控各个方面,于是不仅耶律贤的那个小圈子鸡犬升天,就连萧斡里的这个小圈子里的人都各有任用。

    萧斡里出任了顺义军节度使,张景星、张景惠兄弟两个则进了南枢密院,一个任郎君,一个任林牙,陈处尧进了政事省为政事舍人,皇甫继勋则罢去了南院枢密副使的虚衔,到朔州担任节度副使兼朔州马步军都指挥使。

    也就只有赵阔,因为始终以萧斡里的家臣自居,所以并没有得到耶律贤的封赏任职,而是跟着萧斡里来到了任所。当然,萧斡里已经向赵阔担保了,虽然大辽的职官偏于简略,但是他已经将赵阔视为了顺义军节度使掌书记。

    自己当年在南朝时候的家主也不过就是一个节度使掌书记,而今自己在大辽的主人却让自己做了节度使掌书记,这样的知遇之恩怎能不让赵阔感激涕零,所以来到朔州的这几个月里面,他可谓是披肝沥胆,为萧斡里迅速掌控此地费尽了心力。

    朔州在年初被周主领军攻破,原先的节度使耶律昌术因为临阵脱逃而被免职,这才有了萧斡里的任命。只是年初那次州城陷落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周军将鄯阳县和马邑县的上万丁口掳掠一空,让契丹人首次见识到了,汉人只要想,其实也是有能力掳掠人口的。

    周军的这一次大规模掳掠人口,让朔州的几个县濒于残破废弃,只有神武县尚有丁户五千多,萧斡里带着本部兵马来到朔州,州城是既无人口又无城防,城周的耕地也被彻底抛荒,几乎就要无法立足了。

    幸好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春末,而且本部兵马还带来了大量的牛羊马等牲畜,耕地虽然抛荒了,当地的水草却是相当丰美,倒是能够让他们支撑下去。再加上赵阔上任之后就析分神武县的人户到州城和其他几个县城,总算是让整个朔州又有了几分人气,估计只要熬过了第一个秋冬,以后就能够慢慢地恢复起来了。

    让东京人和周军感到酷热难当的这个夏天,在萧斡里等人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时。

    不过萧斡里并不满足于灰河流域的水草可以让他们渡过难关,也不满足于整个朔州就依靠着神武县留住的人口慢慢增加,所以刚刚看到局势稍有缓和,他就让皇甫继勋留守朔州城,自己则带着亲兵沿边巡视起来,试图找到让朔州更快发展起来的办法——说穿了也就是到其他地方去掳掠人口充实本州。

    北面和东面是不用想了,云州、东胜州和应州同属于大辽,不管是州县民户还是头下军州的奴户,那都不是萧斡里敢去动的;南面也没法想,别说如今周、辽两国已经通好,不容他出兵去挑衅,就算是两国交恶,翻越南面的崇山峻岭去掳掠人口,还得面对周军的火铳,萧斡里暂时还没有那么冲动。

    所以剩下来的唯一选择就是西面,虽然说河西的胜州、丰州在名义上也属于周国,但是当地只有散居的河西藏才族、党项人、吐谷浑人和突厥人,并不是周国的直领州县,其地位比它们南边的府州、麟州还要不如,倒是让萧斡里敢于动起心思来。

    不过等到他们一行人真的来到朔州西面的黄河边上的时候,这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眼前右手边的这条大河,水流十分湍急,河床虽然不是很开阔,但是比起幽州的桑干河还是宽得多了,想要渡河到对面去掳掠人口,当真不会太容易。

    赵阔也看了看河水,然后说道:“节帅,中国只此一河才叫大河,当然不是桑干河之类的小河可以比的,如此正值炎夏水满,过河去搜求民户确实颇为不易……不过,我听说此地在进入冬天以后就会冰冻封河,到时候河面的坚冰可以通过奔马,节帅完全可以暂时忍上半年,等到冬天的时候再去河西。而且那个时候河西诸部也会择地过冬,反而更方便我军搜求人口。”

    以赵阔见过黄河中下游的眼光来看,这一段黄河的水流固然湍急,河床的开阔程度却是不如远甚,而且这里的水流湍急也未必就比得上黄河在砥柱山附近的那一段,至于河水的流量则肯定是大为不如的,所以萧斡里的惊叹不免有些少见多怪。

    当然赵阔是不可能当面指出这一点的,萧斡里确实爱好汉文汉学,也确实体现得相当的虚心纳谏,但是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去纠正他则大可不必了,反正黄河算一等的大河,比桑干河要壮阔得多,这些话萧斡里总没有说错——只不过他是指着上游说的。

    “冬天,这里会封冻?水流这样湍急的大河也会封冻,而且上面可行奔马?”

    萧斡里看看河水意似不信,不过想想潢河、黑河在每年的冬天里冻得那个惨样,尽管眼前的河流比潢河、黑河要大许多,冬天封冻却也并非难以想象。

    又略微琢磨了一下,萧斡里点了点头:“也好,就等到冬天再说!这个夏秋儿郎们先苦一苦,放下弓刀做一做牧奴的活计,好歹积攒些过冬的食物,再用牲畜和南边的周人换取一些粮食和茶饼,到了冬天去河西好好地拉一趟人口,明年大家就好过了。说起来陛下和周主议和也还是有点好处的哦~”

    “是啊,眼下周人势大,我军新败之余无力与其长久周旋,只有暂时忍辱。不过议和之后放开两国通商,倒是好过了顺义军熬过这个冬天。”赵阔也有些感叹,“儿郎们光吃牛羊肉不仅是不够,而且多半会得病,然而用牛羊去山南和周人换取粮食茶饼,不光是可以换到更多填肚子的粮食,还能得到消食的茶药,比自家在朔州耕种还要省事啊……”

    萧斡里眼中精光一闪:“这几年确实可以依靠南北贸易渡过难关,儿郎们都忍一忍,像牧奴一样干活,然后用牛羊换取粮食,比直接耕种更划算。不过这种事情只能干一两年的,万万不能形成对周人粮食的依赖,儿郎们也不能彻底荒废了武艺。陛下与周主的和议也就是暂缓一时,两国终究还是要刀兵相见的,我顺义军的粮食必须在开战之前能够自给。”

    说到了这里,萧斡里又有些迷惘地向南眺望:“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有些疑惑,屋质大王怎么就会在山南全军覆没了呢?周军的火器厉害我知道,儿郎们或许真的是打不过,但是打不过还可以走啊,屋质大王手下十万骑呢,照古语来说是‘投鞭可以断流’,更何况那是在冬天,就算北面有大山阻隔,难道不可以走西边横跨两次大河回来吗?”

    赵阔闻言大汗,连忙出声解释道:“节帅有所不知,这大河再往南流,东岸尽是高山深谷,不比南面的群山好走。屋质大王也是努力试过很多条路的,在回国最近的雁门关走不通以后,还毅然决定绕路东边的滹沱河谷,可惜周军在那边还是有许多防备……”

    虽然不太情愿当面点破萧斡里的错误,但是这种地理方面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军事决策的正误,赵阔可不敢马虎了。至于萧斡里在使用“投鞭断流”一词时的定位不当,赵阔当然是很明智地回避了。

    “嗯~还是东海先生见多识广!我终究是疏忽了河东地区的地理。”萧斡里再一次欣然纳谏,“今后两国终有一战,我顺义军和彰**共同面对河东之敌,必须要熟知河东地理,这件事还有赖东海先生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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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秋后

    第二十章 秋后

    萧斡里的谋划最终只成功了一半,去河西掳掠人口重新充实朔州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并且成效颇高,但是用牛马向山南的代州等地换取粮食的计划却宣告失败。

    立冬之后黄河的河套一带就开始封冻,并且河面很快就被冻得梆梆硬,别说是走马了,大车都可以在两岸之间通行无阻。有这样的天时地利,再加上窝在朔州大半年都见不到什么人烟的契丹军都已经红了眼,顺义军的河西之行大获成功,杂居在河套的吐谷浑、突厥、党项与河西藏才族多个部落被契丹骑兵打包驱赶过河,变成了他们最新的牧奴和农夫。

    这个成功让萧斡里大为自得,对赵阔的器重有多加了几分,看着慢慢填塞州县城池和周边耕地草场的人口,他已经可以预期朔州元气的快速恢复。

    萧斡里对这个冬天的人口行动是很满意的,有了这些牧奴,还增加了许多畜群,不光是这几年的生计不会发生问题了,儿郎们也都可以从放牧工作中腾出手来,去专心操练与打仗相关的事宜。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就是,因为担心破坏了南北通好的局面,顺义军没敢明目张胆地侵入府州一带抢掠,更别提进入山南的汉人居住地了,所以掳掠到的这些人口以游牧民居多,懂得耕作的农夫根本就没有几个,因此朔州的农业生产要想恢复,还是有待时日的。

    府州的折家虽然也是党项人,但是当地的汉人却并不少见,而且就算是在党项人里面也有大批改行种地的,其人口构成确实挺让萧斡里眼红。只可惜府州和周国朝廷的关系相当密切,与周国的寻常州县可以说相差无几,远不是定难军和胜州、丰州可以相比的,故而萧斡里当真没有那个胆子去侵扰。更何况府州的折家早已经名声远播上京,以前南北交恶的时代,契丹的西南面部族军曾经多次侵入府州,结果都是铩羽而归,一点便宜都讨不到,萧斡里并没有自傲地以为自己和顺义军就可以特别。

    至于胜州和丰州,那就是周国的羁縻州而已,这些地方的部落不去打劫府州,那是因为府州的折家够强,却不是因为他们都向周国的朝廷效忠,因此周国的朝廷为胜州和丰州的事情出头,问罪于上京朝廷的可能性几乎就没有。

    萧斡里肯定没有想到,他这次掳掠人口的行动欺辱了河西的那些杂居部落,虽然对方无力实施报复,却是激怒得河西藏才族一部愤然彻底投向周国,在辽国还挂着右千牛卫将军的河西藏才族首领王甲以丰州降周,被周国任命为丰州刺史,其子王承美被任命为丰州衙内都指挥使。

    不过即便萧斡里预先就知道这一点,他还是会照做不误的。

    河西的那块地方与部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那些部族也缺乏战斗力,不管他们归附周、辽的哪一方,都无法影响到南北双方的力量对比,倒是顺义军这次成功的掳掠人口行动却可以实实在在地增强朔州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动员能力。

    这样稳赚的事情,即便会有一点不良后果,却又怎么做不得呢?

    真正让萧斡里感受到挫折和丧气的,还是“以牛羊换粮食”行动的失败,而且这个计划的失败并不是因为周国方面的阻挠。

    自从两国和议之后,在双方的边境上开辟了好几个榷场,其中成规模的有渝关、飞狐和灵丘,都是利于管理而不会影响到周国边防的地段。渝关是周国的整个燕山防线中最适合开关的,它处在山海之间,南北地势平坦有官道贯通,不过驻军的补给还可以依靠海运,所以商旅繁忙也不会损害当地的防御;至于飞狐和灵丘则是周国在最近的战争当中从蔚州一刀割下来的,突出于周国的整个防御体系,在这里开辟榷场并不会破坏防御体系的完整性,而这两个县城和蔚州的州城以及应州之间却又有山峦阻隔,所以又不是那么容易失守的。

    只是这几个榷场距离朔州都太远了,最近的灵丘都相距有四五百里,而且有一段狭窄崎岖的山路,驱赶畜群到那边去换回粮食来,那是时间长成本高,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牛羊吃肉了。

    当然,没有正式开辟榷场的地方,也不是不能进行一些简单的贸易的,既然双方的朝廷已经议和并且准许通商了,下面边关的具体负责人当然会有一些临时处断的权力,朔州其实是可以直接和代州进行交易的。

    事情就是坏在代州并没有多余的粮食卖给萧斡里他们,而且不光是代州没有,代州南面的忻州同样没有。

    这就是战争的破坏力了。契丹的十万骑兵在忻、代之间盘桓数月,并且沿着滹沱河谷纵横来去,不光是消耗了两州的大量存粮,也极大地破坏了当地的农业生产,最明显的例证就是当地种下的冬麦差不多全都被过路的契丹军马匹当成青草啃了个干净;而突袭占据了代州的周军人马虽少,他们却也一样没有带足辎重,所以同样要消耗州县的存粮,倒是之后从晋阳那边一路北进的周军都有自己的辎重供应,好歹没有加重当地的负担。

    战争的消耗让忻、代两州的库藏几乎见底,而滹沱河谷最好的耕地又几乎绝收,忻州的百姓更是被契丹败军烧杀一空,那时候就连恢复生产都需要周军从山北掳掠人口来填充忻州,而两州百姓的基本口粮和种子也需要周人来供应。

    经过了春季的抢播,早粟和高粱在夏秋的时候获得了正常的收成,八月里的冬小麦也已经播种下去,不过这一年的收获也就仅够当地百姓的口粮和偿还官贷了,来年的冬小麦能不能让当地百姓有所节余,一切还得看天气的。这还要感谢周国朝廷蠲免了当地三年的钱粮,否则的话两州百姓恐怕没有十年时间就别想翻身。

    不过既然蠲免了三年的钱粮,忻、代两州的官仓就不大可能供应得出朔州需要的粮食了,当地百姓在秋天用早粟和高粱的收获偿还的部分官贷,也就仅够驻军和官吏维持而已。

    官仓供应不了,没有余粮的百姓就更加不成,所以萧斡里他们的计划是算计得不错的,最终却因为难以抗拒的自然伟力而宣告失败了。

    实在是无可奈何的萧斡里,最终也只得被迫着组织商队去灵丘高价换回来一些粮食茶药,尽管交换价格非常的不划算,而且换取的数量严重不足,那也只能以聊胜于无来自我安慰了。

    顺义军的儿郎们在保宁二年还得吃一年的苦,保宁三年情况能否有所缓解,都还做不得准,这就是契丹朔州顺义军节度使萧斡里在契丹保宁元年年末的烦恼。值得他欣慰的就是,因为冬天里去河西掳掠人口的行动大获成功,至少到了来年的时候,儿郎们已经不再需要去干牧奴的活计了。

    …………

    本该是升官得意马蹄疾的萧斡里有他的烦恼,在他南面的周国官员也有他们各自的烦恼。

    对于忻、代两州的官吏们来说,怎么迅速恢复民生收回官贷,最终让官仓再一次装满,这显然是他们治理地方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在来自山北的威胁已经转淡的背景下,就连单纯负责边境军事的代州与三交口缘边巡检崔承孝都关心起当地的水利和耕作了,更何况是那些个知州、通判们呢?

    的确,朝廷为了河东北境的安定,会努力地从其他地方调运粮草来支持忻、代两地,不过这样的转运毕竟路途遥远道路难行,在战争期间短时间应急是可以的,但是在和平时期长年累月地这么耗费巨大地支撑着,显然不是什么良策。

    滹沱河谷又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当地的农业开发不说有几千年,那至少也有上千年了,支持这里的边防,最终还是得依靠当地。

    好在晋阳周边汾水河谷已经迅速地恢复了生机。当初围城的周军可不像北面的契丹军那样胡来,遵循着周军这些年的正常军纪和郭炜的特别叮嘱,除非是有作战的必须,他们都尽量避免伤害田地耕稼,所以最后除了太原城周边一圈军营和围城壕堑之外,整个汾水河谷的庄稼几乎是在照常生长,这战争一结束以后的恢复自然是快得很的。

    自家的生业不曾被兵火破坏,官家还特别免了两年的租赋,晋阳外围的农户们入冬之后倒是有些闲情逸致,经常跑到太原城郊外去看周军那些个隆隆作响的雷公砲,即使隔着营栅看不到形状,远远地听个响也是回乡之后的吹嘘资本。

    这样的情形,倒是让知太原府王祜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民众对刘氏失国没有什么怨言,对朝廷的接纳十分自然,前一年的战争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虽然暂时还不能收取租赋,让王祜开支晋阳的府库时依然非常谨慎,但是河东再次成为国家的北部重镇这个前景已经非常清晰可见了。

    至于河东节度使向训就更是悠闲了,南北和议已成,大战在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的,而且北面还有一个崔承孝呢,需要他特别操心的事情并不多,倒是禁军的攻城炮兵在太原城郊外的训练分去了他的不少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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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远藩赴阙

    第二十一章 远藩赴阙

    和悠闲的向训比起来,那些个赴阙的藩镇可就忙得很了。

    今年是个特别的年头,年初皇帝完成了亲征河东的任务,基本上将汉唐的重要直属州郡收回了朝廷管辖——除了一些个边边角角以外。吴越和清源军倒是不被群臣看作外藩,尽管朝廷眼下还不能直辖,但这只是早晚的事情,众人普遍是这么认为的。关键还是其他一些地方,譬如汉朝的辽东四郡,现在就处于契丹和高丽的统治下,大周现在连渝关都出不去呢,想要收回大汉的辽东四郡却是谈何容易;还有就是凉州、交趾,甚至西域,这也是汉唐故土,以现在这个年轻皇帝的志向,说不定都是念兹在兹的。

    然而那些终究属于边边角角,从群臣的角度而言,中夏的核心地域如今已经尽入朝廷掌握,不啻于一次伟大的一统,或者说中兴,所以皇帝在今年冬至有事于南郊,并且预备改元,在众人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这样两件空前的大事合在一起,再加上十一月十七日的天寿节,还有来年的正旦,各处藩镇莫不趁此机会赴阙赞拜,就算是实在离不开的,那使者也是带来了一车车的贡礼。

    向训当然属于走不开的行列了,无论他在太原城里面怎么悠闲,河东节度使北面负责着对契丹的守备,西面负责着对定难军的提防,和契丹再怎么有和议,和定难军再怎么进入了难得的和平期,那都是不能稍有疏忽的。更何况晋阳周边乃是新定疆土,尤其需要节度使和知府知州善加抚绥,首先将此地迅速地安定下来,赴阙这种常规的优先次序自然得靠后排了,再说向训才刚刚移镇,皇帝也真不必在现在动他。

    和向训的情况差不多还有范阳军、卢龙军、义武军以及朔方等边镇,尽管他们已经任职有年,不算新近移镇的,但是职责所系,在他们后方的节度使大量离镇的时候,他们自己就必须坚守岗位了。

    好在郭炜也不怎么猜忌这些边将,毕竟在他而言,无论是边镇的设置和监察,还是边镇之间的制约,乃至于万一边镇有变自己出兵平乱的信心,都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打消一些无谓的猜忌。

    回到京师的那些个节度使、守臣们可就忙碌了。

    显德最后一年的南郊大礼、中国初步一统之后的新纪元,种种繁文缛节都在等着他们,他们偏偏还趋之若鹜,绝对没有一个人肯缺席的。

    在远离朝堂多年之后回京,肯定是要陛见的,要给这个威福日重的皇帝一个特别好的印象,或者争取移镇到更肥的地段,或者争取在老岗位上继续为朝廷奉献几年,至不济也要争取回京之后能够有一个好的安排。至于挑战当今皇帝的权威赖在某个地方不动,如今可没有谁敢做这种美梦,想要维持自己的权位,必须得争取皇帝的好感,还不能少了朝臣的美言。

    再说许多节度使、守臣在出镇地方之前都在禁军任职,互为上下级同僚的袍泽关系特别多,有些人的关系还是非常亲近的,多年未见之后在京师的盛典前后碰面,怎么也得欢聚宴饮一番——在不引起皇帝和朝臣疑虑的基础上。

    守太尉、魏王、大名尹、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来了,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来了,兼中书令、真定尹、成德军节度使李重进来了,兼侍中、南昌尹、镇南军节度使张永德来了,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荆南军节度使赵匡赞来了,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武胜军节度使宋延渥来了……

    还有韩通、袁彦、王彦超、魏仁浦、张美、李继勋、武行德、白重赞、郭从义、杨承信、韩德枢、冯继业、高继冲……等等等等,太平时节就是不同,这些节度使竟然都能够安心地将地方军政扔给幕府,然后施施然地赴阙。当然,这里面高继冲比较特殊,他在徐州是一点都不管事的,帅府事务一切由节度使掌书记决断。

    这些节度使、守臣镇所距离京师远近不一,年龄大小和精力强弱也不一样,所以他们离开镇所的时间和到达京师的时间也多有不同,不过在进入十一月之后也就差不多都到齐了。

    自然,在这些人里面,到得最早、使团规模最大的,还得数吴越国王钱弘俶和清源军节度使陈洪进了,尽管他们距离京师可算是最远了,但是他们出发得最早,也到得最早。另外,两个人不仅是官阶甚高头衔一大串,随从众多贡礼丰厚,而且还各自带了一个儿子来,钱弘俶带来的是世子,官封镇东镇南等军节度使、浙江东西道观察处置、两浙制置营田发运等使的钱惟濬,而陈洪进带来的是次子南州刺史陈文颢。

    郭炜给他们的信号,他们想必是心知肚明的,尽管召他们赴阙的理由只是南郊和改元,但是朝廷这些年削平天下的威势,不昏聩的人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吴越和清源军的半独立地位即将结束,对这种前景的感觉没人比他们自己更明了。

    然而他们自知已经是无力抗拒,先不要说常驻在京师的那支百战百胜的禁军了,就是以杭州港和泉州港为驻泊港的定远军,那就已经不是他们有信心对抗得了的。所以这一次两人倒是相当的光棍,不光是自己来了,还把儿子都带了来,追求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向郭炜表示恭顺——当然,如果能够以这种态度争取到继续维持住自己的半独立地位那是最好,如果不能,特别是如果郭炜决心把他们扣留在京师,那么他们也认了。

    …………

    “自太祖皇帝改元显德,先帝与朕沿用至今,此举不光是对太祖皇帝的追念,也是绍述太祖皇帝安定天下拯救万民的遗愿。先帝也曾发愿以十年开拓天下,惜乎中道崩殂,终未能伸平生之志。朕自登基以来,勉力承继父志,幸赖众卿辅佐、将士用命、百姓归心,如今终于小有所成,一统天下可望成真……”

    滋德殿中,郭炜正在追述着自己扫平割据的历程,也就是向在场的重臣们陈述改元的理由。不过看看殿内群臣信服的神情,郭炜就知道长篇大论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自己的武功固然是让他们心悦诚服,恐怕他们比自己还更早就期望着改元呢。

    嗯,既然是这样,那么就长话短说。郭炜定了定神,迅速地结束了预备好的长篇论述,开始直入主题:“现在北虏已经服膺,可信短期内再不会骚扰北疆,吴越和清源军也是归服在即,已经是以改元向万民宣示,今后将是休养百姓致天下太平的时候了。”

    王溥抬头看了看在座的同僚,罕有地第一个说话:“陛下武功盖世,北伐幽蓟、平荆湖、定西蜀、收江南、定河东,并且迫使北虏还书求和,誓言从此不再南犯,此诚开拓天下大功告成之举,改元昭告天下理所应当。只是不知道陛下属意的新年号都有哪些?”

    拟制年号本就是礼部和太常寺的职权,自从郭炜透露出改元的意思之后,这几个月里面有司吏员可真是忙得个一塌糊涂,尽管这些熟读历代典章的儒臣只需要根据经典找些寓意美好的词汇出来,然后交给郭炜去选择,但是这个皇帝的性情爱好,还有各种避忌以及对历代年号的规避,仍然让他们焦头烂额。

    现在王溥就希望皇帝不要给自己出难题,简单地从有司提交的那些个选择项当中挑一个出来就好了。

    郭炜皱了皱眉头:“嗯,朕看了有司交上来的那些东西,众卿在其中辛苦了,选出来的文词寓意多半都是很好的,只是朕总觉得略有憾意。”

    他心里面确实挺遗憾的,因为太常寺和礼部交给他的那些选择项里面,文词古雅美好是没得说,但是他读起来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劲头,而且都很陌生有没有?

    就算是其中偶尔有几个眼熟的,结果也是“开宝”啊“太平”啊“兴国”啊“端拱”啊什么的,让郭炜十分的膈应,难道这些个年号当真是时代潮流?他实在是不想用啊!!!

    王溥心里面念叨了一句,果然如此!然而他并没有接话,只是抬头默默地看着郭炜,他知道,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主张,眼下就是想看一下群臣怎么评价呢,那么他王溥只需要安心地等着皇帝说下去就好了。

    “嗯,为何有司交给朕的拟制当中,没有‘永乐’这样的年号啊?”

    转眼看到众臣都没有接话,郭炜果断地说出了自己的主张,永乐,在郭炜的印象当中,有亲征朔漠扫荡残元,有跨海远征宣扬国威,更有远赴南洋西洋宣播文明教化,还有《永乐大典》这样的文教盛世,无疑是郭炜很想山寨的一个年号。

    !@#

第二十二章 改元

    第二十二章改元

    “这个……”王溥有些尴尬,虽然说他是乾佑年间的进士甲科,现在又主管着礼部,但是他还真是不知道,“为何没有‘永乐”臣也是着实不知,或者先向有司询问一下,嗣后再定年号?”

    “‘永乐’年号有些不妥,因为十六国时期前凉桓王张重华就已经用过了。”

    出言补充的是首相王着,其实也是一个乾佑年间的进士,然则他对史传的记忆力却远非王溥可比了。

    吕胤也在此时适时地插话补充道:“不光是十六国时期有人用,天福年间岭南流贼张遇贤僭号‘中天八国王”伪王年号也是‘永乐’。”

    “唔……”

    郭炜暗中一嘬牙花子,当然在外形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威严,嘴唇紧逼着,只是轻轻的唔了一声。

    难怪历史的赵大曾经说过“宰相须用读人”!他当时感叹的就是年号问题……历史宋朝的第二个年号“乾德”,就是命宰相赵普等人撰前世所无年号以进的,结果在灭蜀以后的战利品当中发现背有“乾德四年铸”字样的铜镜,结果再去问赵普也没有寻到答案,最终还是问过了翰林学士窦仪才知道,原来前蜀王衍就用过这个年号了。

    这件事很扫赵匡胤的面子,当然,赵普回答不来的窘态和赵匡胤随后的那句话又很扫赵普的面子,难怪赵普以后要用“半部论语治天下”来给自己解嘲了。

    不过眼下看来,这还不光是读人的问题,赵普那是小吏出身,在经史方面远不如窦仪这等宿儒那很正常,不过进士甲科的王溥在这方面被进士王着比下去了,多半就只是因为记忆力的问题,所以郭炜就大可不必去发“宰相当用读人”的感慨了。

    再说吕胤虽然也算读人,却不是应举而是以父荫出身,他可不还是知道点史籍都未必记载了的逸闻?当然,这或许和他兵部尚的任职有关系,平定岭南之后的一些图籍都过了他的手,所以知道张遇贤的事情倒是并不奇怪。

    当然不奇怪了,其实郭炜自己都知道张遇贤其人其事呢——一个崇拜郭威的军史爱好者,对五代的历史多有涉猎是很正常的,再加“农民起义”的特殊性,这个知识点被他掌握了当真不算稀奇。

    然则郭炜确实不知道除了张遇贤之外,更早就还有人用过“永乐”年号了,这可真是丢脸啊……主要是让人颇有挫折感。张遇贤这事,主要还是离得近,所以大臣们或许有些敏感,否则的话,一个只闹腾了一两年却根本没有成事的流贼,他们用过的“年号”啥的有必要去避忌么?再说郭炜原本是寄希望于大臣们不会去关心二十多年前远在岭南发生的一点小民变,所以压根就不会知道呢。

    可是现在一看,不光是有人知道张遇贤在二十多年前用过了“永乐”年号,更要命的是五胡十六国的时候就有人用过了。前凉……张重华……真要说起来郭炜也是有一点印象的,那是西晋崩溃以后少有的在北方站住了脚的汉人政权,而且还是在凉州一带,当时可是托庇了不少从中原、关中流落出来的汉民呢,不过你为什么要用这个“永乐”年号啊?!

    不爽,郭炜心中是相当的不爽。

    “既然如此……那么‘永昌’这个年号如何?”

    虽然心里面是特别青睐“永乐”,而且郭炜自家也没有什么避忌的意思,毕竟他本人是不迷信这些的,而且在曾经的历史,后来的朱棣用这个年号也没有妨碍国富民强么……但是入乡随俗,时人的一些忌讳可以慢慢地去移风易俗,却万万不能对面硬撞。

    那么就退而求其次,永乐不行就永昌了,郭炜就不信自己用了“永昌”便会和李自成一个走势,再说这些人肯定不会知道李自成的。

    “‘永昌’年号就越发不妥了。”然而王着的话当场就打破了郭炜的幻梦,让他的心咯噔一下子,隐约地已经知道自己肯定又是疏忽了什么,“在前朝武周时期,女主便用过了这个年号。”

    这这这……不会这么寸?!

    郭炜简直要仰天长叹了,好容易自己琢磨了两个很满意的年号,不光是有主打的,另外还有一个备选,结果这样的双保险都被破了!武则天竟然用过“永昌”这个年号!难怪李自成会败亡了……被打击得有些迁怒情绪的郭炜,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不怎么迷信预兆的了。

    怎么办?

    有司交来的这些拟制都缺些劲头,而且还有几个郭炜相当不喜欢的,尽管“太平兴国”也不赖,不过历史宋朝的那些年号在他的心目中都已经被打了“软绵绵”的先天印记,能不用他肯定是不会用的。

    自己去想既有气魄又有文采还不会和历史重复的年号?郭炜可没有进士甲科的自信,这不直接山寨的两个都被驳了么?

    难道要再退而求其次,去山寨“宣德”或者“弘治”?这两个年号的寓意倒也不差,不过郭炜还是觉得有些遗憾,总感觉它们差着一口气,既衬不自己的志向,估摸着也衬不自己今后的作为。这样的两个年号,分明是留给自己的子孙用的么……

    再者说了,有了前面的两个教训,郭炜可不敢保证“宣德”和“弘治”就不会发生重复的事情了,本身就不算是优选,如果还会发生重复而屡屡暴露自己在经史教育方面的缺失,那可真是没有意味。

    眼珠子一转,再略略扫了一眼殿内的众臣,郭炜的心情慢慢地宁定下来。重复算什么?好年号就不怕重复!只要摆正了道理就行。而且……就算多少有些强词夺理又怎样?反正自己现在的威望如日中天,在和契丹进入暂时的和平时期之后,自己还正筹谋着在国内搞搞制度建设呢,到时候多少是会伤害一些既得利益阶层的,不如就趁现在用不伤及实际利益的年号问题来测试一下自己的威望,将来真动手的时候心里面就会更加有底了。

    郭炜清了清嗓子,努力平缓着语气说道:“武周的女主曾经用过‘永昌’年号?牝鸡司晨,本非正道,想来她的年号都是虚有其表,既不足以表征国运,也不足以干扰后世,所以我朝不必去避武周年号了……而且武周的年号繁多,后世却又何必因此变乱之政而多有顾忌?”

    郭炜的这番话倒是歪打正着了,其实他原先就不知道武则天用过了“永昌”年号,却又怎么会知道武则天当政的时候年号繁多呢?他说这话完全是出于面子问题,加他有一些小聪明,直接就推测出武则天用过很多年号——不然的话,武则天称帝也就是二十年的样子,为啥在他的印象里面就没有什么武周的年号呢?唐高祖的武德和唐太宗的贞观一以贯之且不说,唐玄宗也有开元和天宝这样名垂青史的年号嘛~

    不过看看众臣的表情,郭炜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能真正地说服他们,不管是因为武则天这个女主很独特也罢,还是因为武周属于李唐的变态也罢,总之他们的确是不怎么赞成改元“永昌”的。想想也是,武周的国号也是“周”,要是再用一个相同的年号,很难不让人误会的。

    “若是说武周篡自李唐,同属于一统汉土的大朝,所以我朝不合适用和它们重复的年号,那么前凉张重华只是边鄙小国,又只是称王而非僭位,总不至于影响我大朝声威?若是这也要避,那么东瀛、高丽乃至交趾都效仿中夏使用了年号,难道朝廷还要去搜寻了解这些蛮荒小国的仪典而便于回避么?至于张遇贤辈,一个只存在了两年的流贼何足挂齿……”

    郭炜朗声说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强词夺理之处。的确,在他看来,前凉只是前朝乱世当中的一个小王国而已,这可不同于前蜀那种称帝的政权,严格说起来还真是和日本、高丽、交趾的地位差不多,凭什么中原王朝要避让他?在这些事情面就应该以我为主。

    “这个……”

    王溥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

    “就这样,朕意已决。”郭炜,没等王溥说下去,马出声打断了他,“朕属意两个年号,一个是‘永乐”一个是‘永昌”至于和前世的重复,一个是边鄙小国,一个是牝鸡司晨,朕并不在意。众卿就在这两个当中进行选择。”

    既然皇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群臣还能有什么选择呢?相比起武则天这个大家尽量避免提起的女主来,张重华显然是更没有存在感的。

    于是就在显德十六年十一月初五,郭炜率领众藩和朝臣亲至南郊举行冬至大祭之后,朝廷正式宣布改元永乐。

第二十三章 讽谕纳土

    第二十三章讽谕纳土

    显德十六年冬至日的南郊大礼和改元,随后的恩科取士,永乐元年十一月十七日的天寿节……东京的仲冬整个是在热热闹闹中度过的。

    天寿节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宴会才刚刚过去,郭炜的工作就开始了,当然,也可以说不是工作而只是一般性的会见,地点也不在较为正式隆重的广政殿,而是改在了更为家常的长春殿。

    除了郭炜这个主人和必备的起居郎以及几个内侍之外,与会的客人就是吴越国王钱弘俶及其世子钱惟濬,还有清源军节度使陈洪进及其次子陈文颢。

    “东京终究是不比南国啊……”郭炜高居位,看着一身华贵貂裘的钱、陈两家父子,情不自禁地就感叹了起来,“三年前,钱王就在东京领教过中原的隆冬风雪了,今年钱王父子如约来朝,虽然这些日子里并无风雪侵袭,不过东京的寒夜怕也是钱王不好承受的?更不用说住在泉州的陈太傅父子了……”

    其实长春殿里面是烧了地暖的,郭炜就很习惯室内的这种温暖,而且为了防止干燥火,殿中还在多个角落里摆了一盆盆的清水,就是说一句室内温暖如春也是不为过的。

    可是看样子钱弘俶和陈洪进这两家人还是没有习惯。

    当然,他们或许只是没有习惯室外的寒风,特别是陈洪进所在的泉州纬度又低,又有武夷山阻隔北面的寒流,他又是第一次来东京,乍一碰到中原的隆冬天气,受不住寒冷也是正常的。

    即便是三年前就已经领略过东京风雪的钱弘俶父子,再一次来到东京也还是赶紧把皮裘装点齐全了,为的就是阻挡室外那刺骨的寒风。

    不过他们多半还没有习惯北地这种室内室外两套装备的生活习惯,在进了长春殿以后没有及时地脱下貂裘来,这一会儿工夫鼻尖就已经沁出汗珠来了。

    钱弘俶露出颇为感动的神情说道:“不敢劳动陛下挂怀,殿外的确有些寒冷,不过殿内却暖和得很,和杭州比起来都是不差的,而且东京还没有江南的雨水淋沥,倒是显得分外的干爽。再说臣三年前就曾陛见,对东京室外的寒冷早有预料,这不微臣父子早早地就准备下了貂裘,在东京即便偶尔出门在外也不怕冷了。”

    “臣等虽然是第一次赴阙,不过魏仁济早就向臣等讲过京师的气候了,所以微臣父子也准备得很足,并不觉得京师就多么寒冷。”

    陈洪进也连忙表示了自己对东京的习惯。

    “哈哈~南北风土大异,两边寒暑大为不同,朕自从亲征江南以来就已经知道了,钱王和陈太傅大可不必讳言。”郭炜非常自然地笑了起来,然后才向二人解释道,“不过想要让你们两家安居东京却也不难,室外的寒冷那是无法可想,然而这长春殿的暖意确实不错?你们应该早早地脱了外面的皮裘,不要捂出了一身的痱子~”

    钱弘俶的心头一跳,只是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神色不动,语调欣然地问道:“正是!长春殿当真是名不虚传,殿内都可以说温暖如春了,不过微臣却不曾在殿内看到火盆和熊熊炭火,所以刚进来的时候不敢造次。等到现在身出汗,再得了陛下的提醒,才醒觉殿内的温暖都胜过了杭州那边在室内烧火盆的感觉,更没有室内烧火盆的那种烟燥气。”

    钱弘俶说到了这里,才和钱惟濬两人卸下了裹在外面的貂裘,露出一般的冬装锦袍。

    陈洪进更是嘿嘿地笑了两声,这才说道:“难怪臣刚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陛下一身的轻便打扮,还直觉得陛下龙马精神世所罕有,冷热寒暑都影响不到陛下呢……现在听了陛下的话才知道,陛下精力健旺只是一方面,这长春殿的取暖别出心裁又是一方面。”

    “嗯,这是地暖,地板下面通有烟道供热,烧火不需要烧在明处,所以室内没有烟气,也不需要紧闭门窗,地板都烧暖和了,整个大殿内也就暖和了。”郭炜淡淡地向二人解释着,“地板下的曲折烟道和这种烧火取暖方式,原本是北地用来暖床的。代北民家垒土作床,内通烟道,称之为‘炕”傍晚烧炕则一夜不觉寒冷,朕只不过是把整条炕扩展到了整个大殿的地板而已。”

    “陛下果然是天纵英才,不光是能够亲征扫平天下,理政恩养百姓,就连这种小事都能举一反三,臣等佩服!”

    钱弘俶和陈洪进在恍然大悟之余,不禁异口同声地颂圣起来。

    郭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算什么天纵英才。民家不用此法取暖,断然不是他们想不到,能够创制火炕越冬的百姓,哪里会那么愚鲁?实在是烧暖整个屋子和烧暖一条土炕,其中的燃料消耗当以十倍、百倍计,更何况是长春殿这等比民居大了十倍不止的宫殿,一般民户的岁入怎么承担得起?也就是朕图个自家安逸才会这么做,在京大臣当中愿意这么烧钱的都不多!”

    郭炜的这一席话登时说得两人有些尴尬起来,于是郭炜又浑不在意地转了一下口风:“不过要是想在冬日里维持一室的温暖,用此法却比烧火盆还要节省薪炭,就是房屋的改建需要费些钱财和时间。大臣们或许因为俸禄不高家口众多而不舍得,让钱王和陈太傅两家在隆冬也能安居东京,朕却是舍得用内帑为之!”

    郭炜这话一出口,钱弘俶和陈洪进立刻就是汗流浃背,刚才脱掉貂裘的举动好像一点效果都没有,皇帝愿意出内帑给他们过冬取暖,那当然是非同寻常的恩遇,就连天子老师出身的首相王著和潜邸出身的次相吕胤都未必能有,但是……但是自家真的就要从此安居于东京了么?

    皇帝这番话接不得啊……立即拜伏谢恩,那很可能就此钉死了自家留京的事情了;婉言回绝?天子的意志不是那么好违拗的,尤其是眼前这个百战百胜明睿决断的天子,要说自家不愿意羁留在东京,想要返回封地继续悠哉悠哉,那也得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不怕触动天子之怒,有底气挡得住王师进军。

    问题是钱弘俶和陈洪进两个人哪个有触怒这个皇帝的胆气?就算这个皇帝喜欢仁爱的名声,不会强行扣留他们,但是只要他真的发怒了,随便派一支王师进取吴越和清源军,试问怎么挡得住对方的进军?强大如江南,富庶如西蜀,僻远如岭南,死硬如河东,最后不都是在王师面前化作了齑粉么?就连那烜赫一时主宰过中原一朝废立的契丹,不也在这个皇帝面前丢掉了他们手中最富庶的南京道,最终还得乖乖地门求和么?

    然而不接皇帝的这番话么……似乎更不行,面对皇帝的恩赐,你怎么能够不做声、不进行任何的表示呢?这可比婉言回绝更容易招惹皇帝的怒火啊。

    就在汗珠子已经从钱弘俶、陈洪进两人的额头不断地沁出来的时候,郭炜又说话了。

    “当然,朕从内帑中出这笔钱,也是要在两位卿家打算留居东京迎候正旦朝会的情况下,若是两位卿家一时间仍然不习惯东京的天气,朕也不会勉强,天寿节假期结束的时候,朕自会安排人护送钱王和陈太傅南归镇所。”

    郭炜看似一点都不在意的态度,马就让钱弘俶两人刚刚悬起来的心忽悠一下子又放下去了,这样的下激烈动荡一点都不好受,两人只觉得胸腹之间空落落的,心里面莫名地着慌。但是要说郭炜这样的表态不好,两个人肯定是不会认可的,皇帝一点都没有强留他们的意思,那可真是分外之喜啊……胸腹之间的感觉再不好,那也是好事!

    可惜郭炜的话还没有完。

    “说起来,朕可真是羡慕两位卿家呢……朕亲征江南的时候,恰好经历了半个寒暑,仲夏时的江南比东京要闷热得多,朕并不喜欢,不过冬春之际的江南却是分外的明媚啊……”

    郭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然后目注殿门口,似乎在遥望着南方,话却还没有停:“江南已经是那么好了,比江南更靠南千里的泉州,在冬日里又该是何等的暖意和春意?朕曾经听定远军的儿郎们提起刺桐城的美景,着实向往得紧,还有从出使杭州的使者那里听来的咏潮词,更是让朕对中秋时候的钱塘潮神往已久,若非这些年朕一直戎马倥偬政务繁忙,还当真想在三四月间去泉州看一看满城的刺桐花,在八月间去杭州看一看钱塘潮。”

    话说到这里,郭炜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自明,钱弘俶和陈洪进面面相觑了半晌,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不过自己的心中却又是一派颓然。

    不甘又能怎样?割据一方的日子当然好过,但是吴越和清源军这种地方也就是趁着中原丧乱的时候才能以其偏僻而独善其身,一旦中原有明主混一天下,这种自成一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对于这一点,累代都奉中原朝廷为主的钱弘俶知道,从地方豪强位不久的陈洪进同样知道,而眼前的这个皇帝,毫无疑问是数十年来少见的明主。

第二十四章 淑妃有喜

    第二十四章淑妃有喜

    永乐二年正旦,郭炜在崇元殿接受群臣的朝贺,这是永乐年的第一个正旦,也是各地节度使到得最齐的一个正旦,看着底下热热闹闹的人群,郭炜忽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超越历史宋朝统一成果的统一进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算起来可比历史的进程快了有近十年的呢……嗯,历史的宋朝是最后收取河东的,在此之前清源军和吴越就已经纳土了,不过前后也就是差了个一年,换到现在,郭炜相信两地主动纳土也不会太晚了。

    钱弘俶、陈洪进终究是没有留在东京迎接正旦,郭炜对他们近乎于明示的讽谕给他们造成的冲击还是很大的,尽管他们在赴阙之前就已经各自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事情临头的时候,回家去和臣下商量商量消化这种冲击,那也是必然的。

    对于他们动心思回家,郭炜也是不为己甚,他对自己的威势和禁军的声威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这两个人最终都是能够识时务的,所以自己在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必要表现得太过猴急了。

    吴越国和清源军的纳土,郭炜相信不会晚于今年,这么算起来的话,比宋朝的统一进程是快了九年,而且还多了一个契丹的南京道,这样的成绩足以自豪。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二十四年,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也将要满二十九周岁,自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找了个好人家是最重要的基础——如果这个身体不是郭威的长孙、郭荣的长子,有相当大的军事政治遗产可以继承,而是白手起家的话,想必自己是干不成这么多事情的。

    当然,穿越者牛逼不解释。光有一个好的基础,也未必就一定能够做到现在这个程度,继位之初的断然行动以消弭内患、各种攀科技树种田、对统一步骤的周密计划部署与坚决贯彻执行……都是非穿越者而不能为的。

    很多在时人眼中看起来智珠在握的过程,说穿了其实一点都不稀奇,不外乎是经历过后世造成的前瞻性,以及用大量的资源和人力造就的情报优势,除了一开始的建立机构组织和适当的提点,郭炜在其后发挥的作用其实并没有多大。手、打

    不过这种事情郭炜自己是不会去主动说穿的,让自己在时人的心目中形成特别神秘威严的形象,对于自己掌握权力和今后的政策推行无疑是大有好处的。

    崇元殿内喜气洋洋,新年团拜会进行得正欢,看着朝臣和节度使们在那里热情地互致问候,郭炜也是非常理解的。

    朝廷里面并没有太多的秘密,钱弘俶、陈洪进两人受命赴阙,然后在过了天寿节之后即匆匆返回封地,稍微敏感一些的人都知道该是吴越国和清源军向朝廷纳土的时候了。皇帝亲征平灭北汉,之后并没有在朝中的军中大肆封赏,群臣这些年来倒是都已经习惯了,不过等到吴越国和清源军都向朝廷纳土之后,那怎么也得来一次比较大规模的升赏?他们高兴的无非也就是这个了。

    郭炜对于他们的这种追求是不在意的,这年头,吸引大家卖力的不是升官发财,难道还会是什么远大理想?高尚的理想有自己这个穿越者来把握和践行就可以了,对于手下的这些文武,显然升官发财才是通行的语言,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掌控好节奏,不要弄得到时候赏无可赏,或者养出一帮子不打赏就不卖力的战场商人来。

    等到吴越国和清源军都归于朝廷直辖之后,也该小小的升赏一下这些年立了不少战功的禁军将士了,还可以顺便再进行一次比较大规模的移镇,至于朝臣们嘛……三个宰相都还算年轻,而且自己对朝廷有足够的掌控力,为了施政的连续性,倒是不急着换宰相,不过新辟了那么多的领土,州县官的空缺还是有不少的,尽够给这些文官升职了。

    新年团拜会在君臣的一片和谐气氛中结束,新年的假期却没有结束,群臣一个个赶着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去了,就是赴阙的节度使们也或者忙着和住在东京的家人团聚,或者邀三五同好前去饮宴,郭炜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去处。

    …………

    往慈寿殿转了一圈,依例向太后问安,还恰好见到了入宫看望母后的两个弟弟及王妃,兄弟几个坐下来叙了叙家常,一直等到郭熙训和郭熙让两家人告辞了,郭炜这才退出了慈寿殿,随后便吩咐步辇转向紫宸殿。

    不过从玉清殿方向匆匆赶来的内侍却改变了郭炜的行程。

    “陛下……陛下大喜!”

    内侍的话让郭炜心中一惊,随之就是一阵欣然。周淑妃在新年前后有些身体不豫,郭炜一边叮嘱太医多多用心,一边也就不怎么去玉清殿留宿了,然则今天玉清殿的内侍跑来说这个,已经颇有经验的郭炜当然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了。

    “摆驾玉清殿。”

    郭炜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声,没得说,既然周嘉敏并不是真的生病了,而是有这样的喜事,自己肯定得第一时间赶过去看一看,哪怕是不能留宿在那里呢。

    一行人来到玉清殿,就见周嘉敏已经迎出了殿门,还要跪下来迎驾,把个郭炜吓得连忙落下步辇,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她身边,右手探前虚扶了一下,口中则是连声地说道:“爱妃不必多礼,既然太医确诊你有了身孕,那就应该好好养胎,像这样跪迎之类的就不必再做了……”

    “陛下,礼不可失。”周嘉敏被郭炜的一句话说得脸庞红彤彤的,半是忸怩半是正经地说道,“臣妾可不想被人议论是恃宠而骄,君臣之仪诚不可废。”

    “哪里有那么多讲究!朕怜惜的是你们有了身孕之后行动不便,哪里谈得宠不宠骄不骄的,所有的后妃在怀孕时都可以将觐见之礼简化了,却不是为爱妃你开的特例,所以无需担心言官多嘴。”

    郭炜一边伴着周嘉敏走入殿中,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她。

    大臣尤其是言官可以干涉到皇帝的后宫生活,这种规矩挺让郭炜腻歪的,可惜这种事情已经是千百年来的惯例了,而且皇帝的家事和国事也的确很难简单地区分开,所以郭炜尽管很腻歪这种事,却也没打算把自己的威望消耗在改变这种规矩的努力。

    不过郭炜确实很注意后妃们的身心健康,对于她们的怀孕生产更是相当的关注,毕竟他在这个世界再怎么被同化,终究还是带了一点后世的影响。因为医学水平不高,婴儿死亡率相当惊人,一般的富贵人家在儿女的问题还是采取的广种薄收的策略,更何况是皇家,不过郭炜却没有被彻底同化成这样。

    宫中四五个后妃,对于郭炜来说就有些忙不过来了,心怀天下的他别说再去搞什么选秀女的勾当,就连一些比较入眼的宫女,他现在也还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勾搭呢。

    后妃不多,但是臣民们却都盼望着皇帝的子嗣多多益善,尤其是现在这个很有作为的皇帝,郭炜的子嗣越多,臣民们就越是放心。对于这种时代的要求,郭炜也不能太无视了,所以他既然不能满足广选秀女的要求,那么就得努力提高质量,争取每一个怀孕的后妃都能顺利生产,让每个子女都健康茁壮地成长,以此来满足臣民们的期待。

    当然,周嘉敏方才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郭炜对她那么关爱,她现在陶醉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当真怕人说自己恃宠而骄?在郭炜伴着她走入殿中的时候,她的半个身子差不多就已经软到了郭炜的怀中,日间听到太医诊断结果之后的喜悦和羞涩仍然氤氲在心头。

    和皇后、贵妃不敢比,但是和她同日入宫的李婕妤都在三年前产下一子,周嘉敏其实心里面一直都挺着急的。既然皇后、贵妃和婕妤她们都能够生育子女,那么就说明皇帝本人在这方面是毫无问题的,而自己都要满二十周岁了,皇帝在玉清殿留宿的时日还特别多,可是自己的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周嘉敏确实是没法不急。

    现在好了,太医的确诊证明了自己在这方面也没有问题,那么三年多来屡屡承受恩泽却不能怀孕,就只能说纯粹是运气作怪了。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白受恩宠,当真是皇天不负。

    喜气盈盈地陪着郭炜进了寝殿,和郭炜喁喁私语了许久,一直到郭炜起身告辞,周嘉敏这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却也不全然是好事——皇帝对自己的宠爱的确依然如故,不过正因为皇帝宠爱怜惜着她,结果就肯定不能在玉清殿留宿了。

    目送着郭炜从玉清殿离去,很明显转往了紫宸殿,周嘉敏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自己终究是如愿以偿了,不过这几年里面和皇帝好得蜜里调油的生活却也因此而告一段落,皇帝再一次留宿玉清殿恐怕得等到一年之后了……

第二十五章 杭州的正旦

    第八卷濯足洞庭望八荒]第二十五章杭州的正旦——

    第二十五章杭州的正旦

    和东京的喜庆热烈比起来,杭州的新年正旦就复杂得多了。

    吴越国王钱弘俶年前受天子所召,前往东京助祭并且贺天寿节,之后和三年前一样得以顺利回国,国中文武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不过钱弘俶自从回到杭州之后一直都愁眉不展心情郁郁,却也让属下费了不少心思去琢磨其中的要领,各自都有一些揣测。

    结果到了永乐二年的正旦,钱弘俶趁着正旦朝贺的日子,将手下重臣和回杭州述职的几个节度使召集在一起,和他们慎重地商议向朝廷纳土,这才让众人如梦方醒。

    “众卿,此事该当如何决断,还望众卿给孤详参。”

    将自己在东京的经历和天子对自己的讽谕都细细地讲了一遍,钱弘俶最后期待地看着府衙内的一群文武。

    通儒院学士、知政事崔仁冀抬头看了看坐在府衙上首偏东位置的钱弘俶,心中有些感叹。这个主公,在上座议事之初就把座位摆到了东偏,理由是“西北乃神京所在,天威不违颜咫尺,自己不敢宁居”,对朝廷摆足了恭顺的架势,而且上朝也不叫上朝,朝贺也不叫朝贺,总之始终谨守吴越国王和一方节度使的本分,但是在朝廷明显表露出欲收吴越的态度时,他仍然不免抵触犹豫起来。

    心中微微一叹,崔仁冀开口说道:“陛下天资英武所向无敌,大王以吴越之地奉于朝廷,诚保族全名之上策也。”

    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天资英武,这也没个切实的标准,不过王师的所向无敌则是有无数事实证明了的,任何心存幻想的割据势力在王师面前全都冰消瓦解,崔仁冀显然并不认为以吴越一隅能够做得更好。

    王师的厉害,作为必须关心时事的知政事崔仁冀是熟知的。且不说皇帝亲征的那几仗,如北伐幽蓟、南征唐国、收取河东,都是怎样的进军凌厉和战果辉煌,即便是以部分禁军加上州郡兵组成的偏师攻击西蜀和岭南,那胜利也是来得十分的轻易,就光看一看驻泊在杭州港的那支定远军,吴越国中就没有什么军队可以抗衡。

    当初唐国对吴越发起突袭的时候,前面是如何的摧枯拉朽,而一旦王师来援,仅仅是万把人的轻装疾进,就把骄横不可一世的唐军打了个稀里哗啦的,这样的战斗力对比,凡是经历过的人都是心中有数的。

    想要抵抗,着实没有那个能力,而且钱氏世代都以开门做节度使为安,一直标榜着自家尽忠效诚于中朝,真要是起兵抗拒王师,确实没什么说服力和号召力,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认了。

    至少从皇帝历年来的作为来看,只要把吴越国交出去,钱氏一族的富贵安乐还是很有保障的。

    “崔知政说的哪里话来!钱氏自武肃王定鼎东南,抚绥一方数十年,士民归心文武乐用,岂可因人一言而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说话人声音清越辞气慷慨,和崔仁冀劝告钱弘俶的言谈比起来,中气可要足得多了。钱弘俶眼睛一扫,却见说话的是兵部侍郎鲍约,一个四十上下的文臣。

    “是啊,大王何必就此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吴越依山带海形势险要,百姓士卒均能效命,若是朝廷打算用强,我国未必不能一战!”

    有了鲍约的挑头,其他几个侍郎如胡毅等人也纷纷表达了抗拒朝廷的决心。

    连着得到几个少壮大臣表露忠心,钱弘俶心中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和鲍约、胡毅等人的信心满满比起来,他对起兵抗拒王师着实缺乏自信。见主张抗拒的多是少壮文官,虽然其中有一个是兵部侍郎,却未见得有多么知兵,钱弘俶不由得把视线转向了几个节度使。

    一直给钱氏掌军的孙承祐、沈承礼等人在钱弘俶看向自己的时候,却一个个马上把头勾了下去。

    钱弘俶心中一凉。这孙承祐是自己的小舅子,沈承礼则是自己的姐夫,两个人多年掌军,亲信程度无人可比,然而在需要他们出主意的时候,怎么却一个个缩了起来?看来军中对抗拒王师当真是毫无信心啊……他们两个或许不太好像崔仁冀那样直言相劝自己向朝廷纳土降顺,但是又不愿意附和鲍约、胡毅等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吧。

    “昔年江南国主拒不入朝,因而见讨,以江南如此国力军力,在王师面前也坚持不了一年,大王还须谨慎啊……”

    就在这时候,吴越国王掌书记黄彝简字斟句酌地发话了,虽然没有像崔仁冀那么直截了当,却也差不多是在呼吁钱弘俶不要心存幻想了。

    黄彝简的这一句话终于打开了孙、沈二人的心结,既然掌书记和知政事都是差不多的意思,那就说明自己的心思也是合乎大势所趋的,倒是鲍约、胡毅等人纯粹出于书生意气,一点都不清楚世务,只知道高喊“不失祖宗基业”,却完全拿不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

    孙承祐当即抬头看着钱弘俶说道:“大王,王师是何等的战力,从显德十二年那一次就可以看出来了。唐军一开始袭占我湖州、衣锦军,兵围苏州,或许有奇袭之功,但是我军在唐军面前屡遭挫败也是事实。然而王师只动用了万人劳师远征,其中还有一半是水军,就在我军的协助下大破唐军,这等战力我军望尘莫及。”

    看到孙承祐已经说话了,沈承礼也赶紧发言:“大王,当年王师灭江南的时候,我军自东路助战,可是好好地见识了王师的威风,那些火铳、霹雳弹且不说,光是轰击城头的大炮就绝非抛石机能够抗衡的。如今港口还有定远军的船队驻泊,那些船上就有大炮,臣以为都不必等到王师大举南来,光是眼前的定远军就非我军可以抗拒的了。”

    “这么说……”钱弘俶抬头看了看门外,目光有些深邃,“你们都是主张孤向朝廷纳土归诚的了?”

    “臣不敢!”孙承祐把头一低,“臣只是以为,以王师之能,我军对上了只能和以卵击石一样,所以臣不敢言战!至于大王如何抉择,那就不是臣可以置喙的了。”

    沈承礼也立即低下头来说道:“我国何去何从,但凭大王一言而决。只不过我军想要抗拒王师几不可能,野战非其之敌,守城挡不住大炮和炸墙,山地对王师的伏波旅也是无碍,至于带海云云,在定远军的船队面前,我军又能有何能为?大王若是选择纳土归诚,臣等自然以附骥尾;大王若是选择奋起抗拒,臣等也就只好粉身碎骨以报了……”

    听着二人说到这个地步了,钱弘俶不禁点了点头,心中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颓然。看样子他们倒是没有辜负自己的信重,无论自己的选择是什么,他们都是肯紧跟着的,可惜他们对守住国土却是毫无信心!这样的话,自己又哪里真的存在选择的余地呢?

    再扫了扫其他几个本家的节度使,钱弘俶就有些认命了,这几个钱家的人明显比孙、沈两位还要不堪,这时候已经是汗流满面一脸煞白了,要他们领兵去和王师作战?真的是完全不能指望。不过看情况他们倒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支持纳土归诚的,毕竟是钱家人,在自己这一代手里丢掉了祖宗基业,任谁都不会情愿。

    “大王,此事需要尽快决断。”崔仁冀却是一点也不放松,趁着几个统军的人都缺乏斗志的时候加紧劝说,“臣听大王言道,陛下当时同时召见了大王和清源军节度使,这就关系到二者之间谁先谁后的问题了。想来以钱氏累代效忠于朝廷的名声,岂能被一个后起之辈抢到了前面去?”

    “哦,子迁以为清源军节度使会很快就向朝廷屈服?我国还要尽量抢到他们的前面去?”

    钱弘俶心中仍然在挣扎着,亲手葬送祖宗基业可不怎么好受,就算是无力抗拒这种命运吧,那么事情来得晚一点也好,然而崔仁冀却在这里催着自己尽快去把祖宗基业双手送上。

    崔仁冀却顾不了那么多了,显见得钱弘俶这是想要拖一天算一天,明知自己必然失败,却又不愿意承认失败,这样可不行,这样做的结果最终只会对钱家不利!

    “大王!”崔仁冀真的是有些急了,以致于一时声色俱厉起来,“钱氏累世尽忠效诚于中朝、以开门做节度使为安的名声,可不能毁于一旦啊!只要大王尽早纳土归诚,臣料想陛下当不会亏待了大王,若是能够比清源军节度使的动作更早,多半还会有些特别的厚待,钱氏一门的安危和富贵,可就在大王的一念之间!”

    “大王,崔知政言之有理,向朝廷纳土归诚,今后自然不能牧守一方,而只能寄寓京师,不过王侯之位当无疑问,还请大王早做决断!”

    黄彝简终于也正式支持起崔仁冀来。

    ……

第二十六章 闽越纳土

    第八卷濯足洞庭望八荒]第二十六章闽越纳土——

    第二十六章闽越纳土

    黄彝简和崔仁冀的明确劝谏,沈承礼和孙承佑对兴兵对抗朝廷的变相否决,再加上钱氏一族对抗拒朝廷这个前景的极度担忧,都几乎让钱弘俶没了选择,但是他还是有些恋栈,还不是那么情愿未经任何抵抗就把手中的土地和百姓这么交出去。

    然而三月里从泉州过来的一支定远军船队终于帮助他作出了决断。

    这队战船和水手是从泉州回扬州休整的,因为需要在福州、温州、明州沿途停靠补给休整,所以钱弘俶才能早早地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接替他们的船队按照常规也正在从扬州到泉州的路上,不过这并不是重点,这件事情的重点在于,这队船上带着一队使团,是清源军节度使派往东京的使团。

    这个时候派往东京的使团,其使命会是什么?若是钱弘俶没有和陈洪进一起在长春殿碰上那一遭,或许他还不敢断言,但是他现在很清楚陈洪进这是打算干什么了。

    年前才自己亲自入觐,并且随团上贡了大量的海货珠玉,如果只是寻常的贡奉,那陈洪进完全可以等到今年的年底,却何必急着现在就做?即使要用借助定远军船队轮换之便做理由也是说不通的,以陈洪进历年向朝廷进贡之丰厚,哪里又会少了组织一支船队的费用?

    结合长春殿上皇帝的讽谕和自己这段时间的苦恼,以及吴越文武中发生的争论,清源军的这支使团目的何在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更何况这一次带团的是陈洪进的长子清源军节度副使陈文显,陪同他是则是清源军节度使功曹参军刘昌言,这其中包藏的意思完全就是呼之欲出了。

    在缺乏竞争者的时候,钱弘俶对于彻底地向朝廷屈膝还是有些扭扭捏捏的,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也就能拖则拖,以致于两三个月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然而现在竞争者出现了……

    陈洪进的这种表现,正中崔仁冀所料,因此不仅是直接增强了崔仁冀主张的说服力,也进一步让钱弘俶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性——就是向朝廷乖顺地投降,那也要争一个先后了,这其中的待遇肯定会有些差别的。而要是在这个时候还心存幻想,那么如今就连一个能够呼应自己的势力都没有了,到时候杭州这里叛旗刚刚举起,第一个扑上来的说不定就是清源军。

    钱弘俶至此终于彻底认命,不光是认命了,现在他还要争取抢在清源军的前头。

    好在前一段时间主臣之间的商议也并非毫无成果,最起码大家的意见差不多已经达成了一致——钱弘俶若是想要反抗朝廷,武将们也就尽忠职守地跟着,文臣们也就听天由命了;当然,钱弘俶要是听从崔仁冀等人的劝谏,毅然将吴越国呈送给朝廷,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有了这种一致,再有了钱弘俶的最终决断,剩下来的就是让通儒院草拟一道请以吴越封疆归于有司的拜表而已。当然,最好还能迅速地组织起一支够规格的使团,抢在清源军的使团前面抵达东京,表现出吴越钱氏效忠朝廷从来不落于人后的优良传统。

    不过这种事情却是一点也不难,之前的拖延纯粹是因为钱弘俶自己的犹豫而已。其实看得出来陈洪进也经历过一番挣扎,否则的话,即便是泉州距离东京要比杭州远上了许多,那也不会迟到现在才有使团过来。

    有了钱弘俶的点头批准,崔仁冀立即就组织人手拟就一道拜表,不过这是临时拟就的还是早有腹稿,甚至原稿已经字斟句酌地写出来好久了,此时只是誊抄了一遍,那就是非外人能知的了。

    选择使团人员和组织出使船队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努力下于几天之内就完成了,刚刚跟着钱弘俶从东京回来的世子钱惟濬自然是最佳的带团人选,辅助钱惟濬的则是崔仁冀。

    至于船队的事情,莫说驻泊在杭州的定远军船队并不是定在这个时候换防休整,他们即便要换防,那也是和沙门岛那边的定远军船队进行交换,从杭州走海路到沙门岛,然后在登州上岸走驿道,或者继续走水路进黄河,可不如从海路到扬州,再换成驿船、驿马走漕运与驿道来得快。

    所以崔仁冀等人是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自行组织船队,反正也只需要航行到扬州就可以了,在出行之前与定远军打声招呼就行。

    所以这个时间还真让钱弘俶抢到了,就在搭乘了清源军使团的定远军换防船队驶入明州港的时候,钱惟濬率领的吴越国使节船队已经从杭州港拔锚起航。

    …………

    “臣伏有恳诚,贮于肺腑,幸因入觐,辄敢上闻,盖虞神道之害盈,必冀天慈之从欲。臣近蒙朝廷赐以剑履上殿,诏书不名,仍以本道领募卒徒,尝营戈甲,特建国王之号,俾增师律之严,皆所以假其宠名,托于邻敌。方今幅员无外,名数洞分,岂可冒居,自罹公议?合从省罢,以正等威。除本道军士、器甲臣已曾奏纳外,其所封吴越国王及天下兵马大元帅职名,并乞解罢。凡颁诏命,愿复名呼,庶圣朝无虚授之恩,微臣免疾颠之祸……臣伏念祖宗以来,亲提义旅,尊戴中京,略有两浙之土田,讨平一方之僣逆。此际盖隔朝天之路,莫谐请吏之心。然而禀号令于阙庭,保封疆于边徼,家世承袭,已近百年。今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守丕基,削平诸夏,凡在率滨之内,悉归舆地之图。独臣一邦僻介江表,职贡虽陈于外府,版籍未归于有司,尚令山越之民,犹隔陶唐之化。太阳委照,不及蔀家,春雷发声,兀为聋俗,则臣实使之然也,罪莫大焉。不胜大愿,愿以所管十三州献于阙下执事,其间地里名数别具条析以闻。伏望陛下念奕世之忠勤,察乃心之倾向,特降明诏,允兹至诚。”

    广政殿上,读着这么一道表章,郭炜心中很有几分得意与激动。

    表章的文字并不古雅拗口,以郭炜穿越之前的文言文功底和穿越之后接受的教育,以及这些年参读奏章的经验水平,不说彻底明了其中可能有的典故吧,起码还是可以把表章的基本意思弄明白的。

    嗯,看来钱弘俶经过了几个月的犹豫徘徊之后,最终还是认得清形势的哈。先感激了一下朝廷——哦,也就是我了——的恩遇,然后再强调自己从未自外于朝廷的心思,接着就不光是向朝廷表明要诚心献纳疆土、百姓、军队,而且还强烈地请求朝廷不要对自己那么恩宠,什么国王啊天下兵马大元帅啊之类的过高荣衔最好都给罢了,皇帝的诏书不直呼我钱弘俶的名字就更不必要了,总之吴越钱氏对朝廷的一片赤诚可映日月。

    对于这个结果,郭炜很满意,尤其是在读着这篇表章的时候,他还很清楚地知道,清源军节度使陈洪进的使者也快要抵达东京了,他们给自己提供的答案,基本上可以确认和钱弘俶是一般无二的。

    果真是传檄而定啊……不,哪里来的檄文,只是自己向他们递了一个眼色而已,他们就风快地主动纳土归诚,促成了自己的心愿,这就是圣天子的魅力和威力啊……

    郭炜自得地笑了笑,马上就开始反省自己方才的骄傲自满,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圣天子光环”,之所以只需要自己的一个眼色就能够起效,还不是前面那么多的辛苦铺垫发挥了作用?当然,钱家历来的传统就不是力拒中央,陈洪进也一向比较明智,这些个体特质也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不过最根本的还是中原朝廷自身体现出来的实力,如果没有迅速击灭南唐、南汉和北汉的国力军力表现,吴越的清源军怎么可能如此乖觉?像高继冲和周保权一度就怀有幻想嘛,他们在对待自身与中央的关系上其实和钱弘俶、陈洪进的差距并不大,倒霉的只是他们在自己的统一道路上首当其冲而已,所以没有机会旁观其他割据势力的灰飞烟灭,也就没有合适的决策参考。

    一台漂亮的戏剧表演,主角的表现固然非常重要,几大配角的恰当配合也是必不可少的嘛~

    现在有了钱弘俶和陈洪进的全力主动配合,统一华夏核心区的这一幕大戏总算是可以完美地落幕了,剩下来的边边角角,那就留着在内部建设的过程当中找机会一个一个地收拾了。

    当然,吴越国和清源军的纳土在郭炜看来已经完成了,在朝堂的那些文臣们看来却不是,就像皇帝向大臣赐九锡或者禅让一样,这么隆重的事情,不搞个三揖三让怎么成?怎么合乎历史规范?不过这些琐事就不是郭炜乐意操心的了,也不必他特别操心,有几个宰相和有司在那里操持,全套过程进行得有声有色的,剧本成熟,参演人员卖力投入,堪称统一进程的完美收笔。

    经过了朝廷诏书和地方表章的几番往返,一直延续到永乐二年的五月份,郭炜终于接受宰相们的进言,接纳了吴越国和清源军的纳土。

    ……

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盗杀

    第二十七章奇怪的盗杀

    “卿世济忠贞,志遵宪度,承百年之堂构,有千里之江山。inG自朕纂临,聿修觐礼,睹文物之全盛,嘉轨之混同,愿亲日月之光,遽忘江海之志。甲兵楼橹既悉于有司,山川土田又尽献于天府,举宗效顺,前代所无,之简编,永彰忠烈。所请宜依。”

    天使的宣读声在杭州的元帅府衙当中响起,其内容让在场的吴越国主臣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这一次的抉择之明。天子笑纳了钱弘俶的献礼,却并没有提剥夺他吴越国王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荣衔,而诏当中仍然对钱弘俶不称名,显见得恩遇未衰,王侯之位可待,甚至朝的时候剑履殿的待遇都不见得会减掉。

    当然,钱弘俶的这个王侯肯定是要换一个封地的了,吴越之地既然已经交了去,那就不要再想着继续在此地称王,而且换一个王爵也不会有多少实封和食邑的,但是和兵败被俘的落魄比起来,这样仍然算是很风光了。

    不过这些改封的诏敕肯定得等到钱弘俶父子都离开杭州,由定远军护送到东京以后再颁布下来了,当今天子的威仪可不同于以往,是不会用提前下诏恩赏的手段来换取藩臣的妥协的——不愿意妥协屈服,那么自然会有王师过来完成天子的旨意,而且给藩臣的待遇一定会急剧下降;愿意妥协屈服,给藩臣的待遇肯定会提高的,但是不会提前许诺出明确的封赏,一切留待赴阙之后下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心深远,臣下难测。

    不光是钱弘俶父子要被定远军护送到东京去,在朝廷派遣州县官吏过来接管地方以后,钱弘俶的緦麻以亲及吴越国管内官吏如宰相及节度使宾幕都要赴阙授官,和平接管一大块地方固然省时省力,大幅度地降低了物资消耗与人员伤亡,其中隐藏的麻烦却也不会少了。

    类似的天使,类似的诏,类似的情节,在泉州的节度使府衙发生的时间只是比杭州这里稍晚一些而已。不过和钱氏在吴越国的根深叶茂比起来,陈洪进在漳、泉两地的根基无疑要薄弱得多,而这,给当地官吏带来的确实意外之喜——除了陈洪进父子以及近亲之外,其他官吏大多数却不必背井离乡了,甚至多数人还可以继续留任。

    永乐二年的七月,正是初秋时节,天气虽然还没有转凉,不过钱弘俶父子和陈洪进父子先后进京的消息还是让郭炜感到了一阵惬意。

    吴越国以所部十三州县、户五十一万三千七百、兵一十一万五千,暨民籍仓库,尽献于朝;清源军以所部漳、泉二州一十四县、户四万八千四百、兵一万七千五百,暨民籍仓库,尽献于朝。帝御崇元殿受之。

    当然,这也就是一个走过场的事情,从定远军分别护送两家人进京、朝廷委派的官吏前去接管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随后,制授钱弘俶依前守太师、尚令兼中令,改封为淮海国王,食邑一万户,实封一千户,仍充天下兵马大元帅,仍改赐宁淮镇海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为此,朝廷还特别把扬州又升为淮海国,以前淮南节度使管内归属其国,赐其淮海国王金印一面,赐礼贤宅为永业;制授陈洪进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留京师奉朝请,赐第京城甲第一区居住。

    至于随同钱弘俶进京的王弟钱弘仪、钱弘信与王子钱惟濬、钱惟治、钱惟演,以及孙承祐、沈承礼等人,也各自得到了观察使、节度使等不同遥领官衔,而陈文显则领通州团练使、知泉州,陈文颢、陈文顗也各领刺史,陈文顗知漳州。

    …………

    七月十六日,虽然说处暑才刚刚过去,秋老虎还在发威,不过天气已经没有正经的夏天那么炎热了,至少到了早晚的时候总能有一些清凉。这一天,郭炜在后苑宴请钱弘俶、陈洪进两家人,并且命淮海国王世子钱惟濬侍坐,泛舟于宫池,一直到接近傍晚方才散去。

    不过散了席之后的郭炜却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去,现在就去内宫嘛,时间还嫌早了一点,不免会给后世的历史爱好者“荒淫有道”的印象——当然,现在的言官多半不会这么说的,他们还巴不得这个不怎么好女色的皇帝能够去后宫去得更勤快一些。可惜起居官的UU小说从不留情,即使他们不会明确地写下“白昼宣淫”的评论,和这种评论也差不了太多的事实记载总是会留在起居注面的。

    所以郭炜晃悠晃悠又来到了广政殿,周淑妃就快要临产了,去她那里是没什么意思的,而不是为了她去担一个那种名声,可就太不值得了。

    随手翻了翻各种奏章和情报,倒也没有太多的新鲜事,更没有急需他来马处理的大事,前段时间倒是有忠正军节度使魏仁浦和定远军都指挥使张令铎的讣闻,不过在如今这个比较平和的时间段,郭炜不打算那么快就任命继任者——他很敏锐地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说不定又是一个大臣亡故的高发期,不如先等一等,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进行一次统一的升赏与调任。

    就这么趴在案几信手翻阅着,蓦然间有一封来自北地的情报就这么跳到了郭炜的眼前。

    “四月,辽主至辽国东京辽阳府,致奠于让国主及世宗庙。五月西行,猎于闾山,盗杀辽国北院枢密使萧思温于盘道岭。六月,辽主还其京临潢府。”

    咦~这可奇了。那个契丹的让国皇帝耶律倍是耶律贤的祖父,契丹的世宗耶律兀欲是耶律贤的父亲,契丹的东京道原先就是耶律倍的封地东丹国,耶律倍父子的庙宇都在辽阳府倒是不奇怪,耶律贤去那里祭奠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萧思温这个现在契丹朝堂的大人物怎么就这样被盗贼杀死了?而且好像耶律贤还没有猛烈追究的样子?

    从当初耶律贤位的过程和萧思温职位的变化来分析,这人在耶律贤位这件事情应该是立了不小的功劳的,而且耶律贤不光是用官衔和权力来酬功,甚至都宁愿得罪韩匡嗣,把已经许婚给韩匡嗣次子韩德让的萧思温之女萧绰纳为贵妃,并且很快就将她立为皇后,这样的酬功规格可是非常的高了。

    这么一个劳苦功高并且执掌大权的国舅,怎么会在跟随契丹皇帝游猎的时候就被盗贼给杀死了呢?而且耶律贤怎么就没有很强烈的反应呢?

    “来人,把侦谍司郎中找来,朕有话要问。”

    心中既隐隐地觉得有问题,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已经对耶律贤位的过程进行过阴谋论理解的郭炜也就闲不住了,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把韩微找来详细地研讨一下这事倒也是不错的。

    内侍的动作很快,韩微的反应也很快,只不过盏茶的工夫,这个和郭炜同龄的“韩橐驼”就站到了皇帝的面前,还不见一丝的仓促忙乱。

    看着眼前的这个儿时玩伴,郭炜颇有些感慨。

    他当初选择接近韩微,当然并不是那么的单纯,毕竟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占据了郭宜哥身份的一个成年穿越者,可不会那么无聊地找什么童年的玩伴。之所以找了韩微,固然是有其父韩通救命之恩的由头,实质也是为了和韩通拉紧关系,而发现韩微本人有些才能,因而让他掌握一部分对外的谍报力量,那却只是意外的收获而已。

    不过这个儿时玩伴似乎很满意眼下的局面,对自己的忠诚也似乎是一点都不打折扣的,这个侦谍司郎中都做了快九年了,他却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身为皇帝亲信而不升官有什么烦恼和不满。郭炜倒是明里暗里的和他提过,不过韩微自己却婉言谢绝了,理由就是一个——自己是难登大堂的橐驼,出任朝臣和地方守臣都有失朝廷体面,恰恰是这个不需要抛头露面的侦谍司郎中很适合自己干,而且这个工作自己也干得很滋润。

    当然,要是武德使、皇城使或者锦衣卫巡检司里面的职位么,如果有谁这么恋栈,就连皇帝开口要给他升官了也不愿意走,郭炜可就说不定要起疑心了,哪怕他再亲近呢。好在枢密院侦谍司现在基本就是对外的一个机构,甚至对那些朝廷可以掌控的节度使都不由侦谍司负责了,所以韩微的这种表态反而不会引起郭炜的猜忌。

    这种情况,说不清是出于韩微的本心确实在乎橐驼的形象呢,还是出于他自己的一种自保之策,反正无论是这两种可能当中的哪一种,郭炜都是很欢迎的。情报机构的负责人确实是越专业越好,任职时间越长越好——只要不会造成尾大不掉。

    “德强,这份从辽国过来的情报你看过没有?”

    以郭炜和韩微的关系,只要不是太多的外人在场,他一直都是称呼韩微的表字的,至于把头脑中的“契丹”改换成话语中的“辽国”,那自然是南北通好之后的需要了——既然都已经通好了,你还能不承认对方的国号?不过大周下还是坚持住没有认可对方的皇帝号就是了。

    韩微看了一眼郭炜递过来的情报外封,疑惑地答道:“臣已经看过了,陛下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么?”

第二十八章 政治谋杀?

    第二十八章政治谋杀?

    郭炜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韩微:“这个据说是被盗贼杀死在山道的萧思温,朕是曾经见过的,也就是当年辽国的南京留守,兵败之后向朕请降献幽州的那个辽军主将。inG.此人身负丧师失地的重责都不曾被治罪,据说还挂着个侍中闲居于辽主的行宫,新任辽主一继位就任命其为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由此可就此人在两任辽主面前都颇为得宠……”

    韩微听着郭炜的分析,心中也是一动,只不过他目前掌握的信息比郭炜还要多一些,所以也仅仅只是心中一动而已,却并没有很快就下结论而出言回答。

    “前段辽国新主继位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朕就和侦谍司一起议过。”郭炜看着目光闪动的韩微继续说道,“耶律述律遇刺,其中疑点颇多,而耶律贤次日就在契丹的行宫即位,并且在当日就以宿卫不严的罪名处死了耶律述律的两个禁卫大将,随后即免了几个重臣的职务,或者将朝臣从中枢调出,继任者无不是因为‘定策之功’,权位之重则以这个萧思温为首。这样的一个新主重臣,怎么可能在陪同辽主行猎的时候被盗贼所杀?那些契丹行宫的禁卫军在哪?而且辽主并没有在当地大肆搜索,更没有在行宫严查是否有人通贼,这些都还不够可疑么?”

    “陛下分析得有些道理,不过臣以为这种怀疑不太合情。那个被盗杀的萧思温是辽主酬功的第一人,而且是其皇后之父。若说前任辽主被刺与新任辽主及其亲信有关,那么辽主在一年多的时间之内显然还是不能完全站稳脚跟的,这时候先翦除自家的羽翼,哪怕此人确实是功高震主,那也不合的,更何况此人还是辽主的岳丈,若是辽主使人杀死的萧思温,却要怎么面对其后?”

    韩微在郭炜的长篇大论之后稍微沉吟了片刻,随后就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郭炜点了点头,眉宇间却是充满了疑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不过这样就更显得突兀了。现任辽主的根基不稳,前任辽主的遗臣反扑击杀萧思温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辽主为何对外宣扬的是盗杀,而且没有趁机将前任辽主的遗臣大力翦除呢?如此名正言顺的清理朝堂、行宫的机会都不去把握,难道还要在前任辽主遗臣的反扑面前坐以待毙不成?”

    韩微略有些迟疑地答道:“此中缘故恐怕非常复杂,侦谍司的情报能力相当不足,对辽主行宫动态的掌握更是多依赖于一般汉儿的见闻,他们对于契丹国人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把握都未必有侦谍司详加分析之后的结论来得精准,所以很难一言以蔽之。陛下可知道这个死去的萧思温身份到底有多么复杂么?”

    “朕知道此人是出身契丹的国舅一族,这个萧姓和耶律差不了多少,而且好像此人还是前任辽主的姐夫,所以即便在他手中丢掉了幽州,前任辽主也不曾深究。至于他参与现任辽主的逆谋,多半是一种投机……毕竟前任辽主据说是相当昏庸,任内谋反的契丹贵族是连续不断,萧思温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主难以依靠,所以还不如自己主动找人换马。难道说此人还有更深的背景?!”

    听到韩微这么讲,郭炜不由得眼睛一亮,登时大感兴趣起来。

    萧思温是契丹的什么汧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而那个汧国长公主耶律吕不古就是耶律述律的姐姐,现在要是还活着应该得算契丹的大长公主了,郭炜知道这个情况,那还是在幽州献城之后的事情——当时接纳萧思温的投降,召见安抚幽州的乡老,多多少少都会在言谈之中涉及到这个契丹的南京留守的身份,这样比较公开而且尊贵的身份,郭炜是必然听人提起过的。

    不过契丹的耶律皇族和萧氏后族之间与内部那种极其错综复杂的关系,郭炜还真是很难梳理得清爽。

    拜蒙古人修史的水平所赐,《辽史》的杂乱重复和错讹简直是不胜枚举。《宋史》好在有华夏史官的一贯传统,宋朝又是直接亡在蒙古人手里的,有关宋朝的资料非常丰富,蒙古人简单地凑巴凑巴也能修成一部虽然不完善却保留了大量资料的史,后世的历史学家只要多方参详,还是能够理清有关宋朝的各种历史疑点的,即便是一个历史爱好者都可以做到相当的程度。然而辽国却是亡在金人的手下,距离蒙古兴起中间还隔着很多年呢,辽国自己即便有什么起居注或者实录,在战乱当中估计也是大部分都散逸了,蒙古人搜集史料的水平又不行,修史的能力更差,所以《辽史》的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后世的历史学家倒是可以通过有幸发掘出来的辽人墓志铭、碑记什么的,结合《辽史》的粗略记载去芜存菁、去伪存真,但是对于没有条件接触到这些第一手资料的军史爱好者郭炜来说,想要理清契丹国族内部那些纷乱的关系,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再说偶尔出土的辽人墓志铭、碑记也不可能像留存的纸面资料那样丰富而涵盖范围广泛,另外郭炜也没有专研过辽史,所以他对辽国的整体认识是非常粗略的。

    所以郭炜在来到这个世界并且逐渐掌握大权之后,对待诸方势力固然还是以兵部职方司、侦谍司甚至锦衣卫巡检司搜集情报为主,但是他自己仅仅凭借着历史的先见也做出了不少惊艳的决策,然而在面对北方强敌契丹的时候,这样的历史先见就很少能够发挥作用了。

    因而在听到韩微这么说的时候,郭炜确实有些兴奋,看样子尽管契丹人和汉人文明殊途,侦谍司对契丹的渗透效果极差,远不能和获取南唐、后蜀、南汉、北汉情报的轻松相比——其实也没有很轻松,不过比获取契丹的情报要轻松得多——但是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仍然是有些成绩的嘛~

    韩微自豪地挺了挺胸,一时间让背后的橐驼缩小了不少,语调沉着地答道:“这个萧思温的身份远不止那么简单!契丹的萧氏后族都归属国舅帐,国族当中基本就是耶律一族和萧氏一族通婚,另外有几个汉儿姓氏等同于耶律,有几个汉儿姓氏和渤海姓氏等同于萧氏,不过辽主的正后必须出自国舅帐萧氏,有权袭位的也必须是萧氏所出的嫡子……”

    韩微这样详细地向郭炜汇报某部分并非急迫需要的情报,这种情况还是很少有的,一般来说郭炜在这种时候基本会要求侦谍司提供一份详细准确的文,不过今天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有些宫廷和朝堂的争斗也不适合大范围的讨论,所以现在就权当侃大山了。

    “一个国舅帐却又分为多部多房,萧思温是国舅大父房的子弟,其父萧忽里没籍籍无名,但是辽国兴起的首任国主耶律阿保机的正后述律平和她的三个弟弟正是萧忽里没的同房近支,所以萧思温的出身在契丹人当中是比较尊贵的。当然,契丹的国舅帐当中尊贵出身的人不知凡几,就是和述律平同房近支的也很多,萧思温之所以发迹,还是因为他娶了辽国第二任国主耶律德光的女儿耶律吕不古,所以在耶律德光之子耶律述律在位期间颇受宠遇……”

    郭炜静静地听着韩微向他娓娓道来,虽然前面讲的大部分都是郭炜已经知道的情况,但是他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来,因为他知道更多的料还在后面。

    “然而更复杂更惊人的关系却是因为萧思温的三个女儿。”韩微沉浸在从脑海中检索资料的状态,并不怎么雅致的形貌却透出一股睿智,“据侦谍司的情报,耶律阿保机和正后述律平只有三个嫡子,就是辽国的东丹王耶律倍,即当年南奔投唐的李赞华,辽国的第二任国主耶律德光和幼子耶律李胡,辽国的第三任国主耶律兀欲是耶律倍的长子,第四任国主耶律述律是耶律德光的长子,而现在的辽国国主则是耶律兀欲的次子。萧思温的长女却是嫁给了耶律李胡的长子耶律喜隐,次女则嫁给了耶律德光的次子耶律罨撤葛,这二人都是耶律阿保机的嫡脉,有资格承袭国主之位的,当然,他最小的女儿现在已经嫁给了辽国的现任国主耶律贤。”

    哦~这倒是比较深入的资料啊……不管史不是记载了,起码是郭炜之前不曾掌握的,郭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精神一振了。

    嗯,萧思温娶了耶律德光的女儿,按理说算耶律兀欲、耶律述律同辈之人,当然也就是耶律喜隐和耶律罨撤葛的同辈人了,然而他又是这两个人的岳丈,现在又同时是比他们更晚一辈的耶律贤的岳丈。这关系,啧啧~

    好,大概像契丹这种游牧民族,或者说未开化民族,算辈分关系没有华夏那么严格,从他们的皇位传承来看,显然也还没有形成一套严格的宗法制度,因此不能用华夏早已成熟的宗法风俗去苛求他们的传统习俗。而且说来有趣,像萧思温这样的情况,放到后世或许还是某些重口味爱好者的美谈呢~

    当然,引起郭炜关注的,主要还不是通过萧思温联结起来的错综复杂乱七八糟的姻亲网以及重口味关系,而的那些人——他的三个女婿尽管辈分不一,却都是具备争位资格的耶律阿保机嫡脉。

第二十九章 疑窦重重

    第二十九章疑窦重重

    “德强你的意思是……”

    郭炜感觉自己有点抓住了韩微话中隐含的暗示,这种在政治面相当微妙的东西肯定是不会有什么确凿证据的,但是从各种政治事件的发展脉络来分析,从某些重大政治事变的利益相关者来分析……只要掌握的资料足够丰富细致,那么分析得出来的结论距离事实真相也就越近,毕竟没有几个政治人物会抽风,他们的行为多半都是利益驱动的,是有迹可循的。。。

    现在光光是从萧思温嫁女儿的水平来看,这人就非常的不简单,绝对不是自己当年在幽州看到的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三个女儿,嫁到了耶律阿保机的三支嫡脉里面去了,完全是平均分配,可以说无论契丹的帝位落到哪一支,他的女儿都是要做皇后的,大女婿是李胡系的嫡长继承人;二女儿是德光系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耶律述律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三女儿则是东丹王系存活下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以说除非皇帝还是耶律述律,不然萧思温的女儿就会是皇后,不过耶律述律继续做皇帝也不要紧,那样萧思温自己就是驸马都尉,而且还可以看着耶律述律的儿子生出来再追加女儿指标。

    况且从郭炜这些年逐步获得的契丹政坛情报来看,好像契丹贵族普遍都不怎么看好耶律述律,都把眼光放到了耶律述律之后,甚至干脆赤膊阵去搏一个耶律述律之后。契丹使用应历纪年的这十九年,皇族与后族参与的叛乱可是不胜枚举的啊,但凡在耶律贤位之前成功任何一起,多半都少不了萧思温参与进去分润胜利果实,除了耶律娄国的那一次之外,因为耶律娄国是耶律倍的次子,也是嫡子。

    当然,在耶律述律遇刺之前,萧思温的小女儿年龄还小,还没有嫁给耶律贤,如果耶律娄国作乱成功,萧思温未必就没有后招。而事实就是耶律娄国失败了,耶律贤却成功了,萧思温那个本来已经许配给了韩德让的小女儿直接就转嫁给耶律贤了。

    另外萧思温把小女儿许配给韩匡嗣的次子,却一直都没有让二人成婚,从而坚持到了耶律贤登基纳妃,未尝就不会是什么计策。因为郭炜还记得显德八年他率军亲征,北伐拿下幽州的时候,见到的萧燕燕大约岁的样子,那么显德十六年年初耶律述律遇刺的时候萧燕燕应该有十六七岁了,熬到这个年纪还不完婚,多半就是萧思温一直在做两手准备的证据?

    “萧思温此人深不可测。”回应着郭炜的提问,韩微明确地答道,“辽国的应历年间,其耶律、萧国族叛乱不休,几个耶律阿保机的嫡脉子弟无不想染指国主之位。仅仅是在应历二年也就是大周的广顺二年,爆发出来的叛乱就有三起——正月辽国太尉忽古质叛乱伏诛,六月辽国国舅政事令萧眉古得与宣政殿学士李瀚谋南奔事败,七月辽国政事令南京留守耶律娄国、林牙耶律敌烈、侍中萧神睹、郎君耶律海里等谋乱被执。这三件事情看似交替发生,不过在臣看来却似一桩谋叛案的三次暴露,牵连的核心人物就是有资格继任辽国国主的耶律娄国和其舅族萧眉古得、萧神睹,耶律敌烈与耶律海里等辈只是胁从而已,因为萧眉古得和耶律娄国是同日伏诛的。只有这件谋叛案是可以说基本与萧思温无关的。”

    郭炜这时候已经是目光灼灼了:“哦~难道说德强认为辽国后来的那些谋叛案都与萧思温有牵连?可是朕并没有听说任何一桩案子牵涉到他了啊……”

    “陛下说得没错,确实没有一个涉案人的口供牵连到萧思温,但是这只能说明其人隐藏极深。应历三年,耶律李胡次子耶律宛、郎君耶律嵇干、耶律敌烈谋反,事觉,辞逮太平王耶律罨撒葛、林牙耶律华割、郎君耶律新罗等人,却没有涉及一个后族萧氏的人,从萧氏与耶律在契丹国族当中的地位关系来看,这并不正常。而且这一次的谋反牵涉极广,德光系和李胡系都有份参与,很有几分过往契丹贵人群推国主的意味,若是事成将会以何人为国主?是耶律罨撒葛、耶律李胡还是耶律宛甚至未曾落名的耶律喜隐?恐怕还是在耶律罨撒葛和耶律李胡之间选择,这样的话萧氏一族当中最大的受益者只可能是萧思温了。”

    韩微侃侃而谈,越说心里面就越是自信。其实侦谍司并没有做过这么详尽的情报分析,毕竟他们搜集的情报很多,继续分析处理的事项也很多,可没有什么精力用到这些陈年旧事面去。不过皇帝今天问起来,而韩微对相关的资料也相当熟稔,平时可能也思考过一二,因而在现场临时分析答疑起来竟然毫无滞涩。

    “在耶律述律继位国主的头几年发生了这样两桩牵连极广的谋叛案之后,中间还有若干谋反事件,却因为不涉及到那几个有资格袭位者,所以很可能只是谋反的外围联络事泄,也就无从深入分析真正的主使人了。到了应历十年,终于有一个耶律阿保机的嫡脉谋反了,那就是耶律李胡子耶律喜隐谋反,辞连李胡,两人均因此下狱,李胡且死于狱中。这一次的谋反案和应历十八年耶律罨撒葛的谋逆被流放,这两桩案件的背后也未尝就没有萧思温的影子,一直到应历十九年耶律述律终于遇刺,萧思温也就携耶律贤浮出了水面,在定策诸人当中,萧思温的封赏是最高的,显然在其中出力巨大。”

    韩微以明确的说词结束了关于“萧思温此人深不可测”的分析,然后就静静地看着郭炜,可是郭炜这时候心里面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了。

    事情居然是这样的么?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么?耶律述律在位期间的这些个叛乱,除了少量杂音以外,背后的都是萧思温?!这人就一直这么韬光养晦着暗地里策划推翻自己的小舅子,外战的时候一点都不用力,宁愿屈辱投降来保命也不愿意拚死作战,甚至在回到行宫之后也从无一言以匡救时政,为的就是这个最终的目标么?

    如果事实的真相确实如此,这么一个外战外行内斗内行的人,或者是努力表演自己外战外行内斗内行的人,也算是苦心孤诣的了……只是此人在功成名就之际,不光是自己如愿以偿地执掌国政,而且也如愿以偿地让女儿当了皇后,结果却很快就为盗贼所杀,是不是又太过讽刺了一些?一个终极啊……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路人手里。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韩微的分析无疑说服了郭炜,他现在基本认可了萧思温确实是契丹历年政变的幕后,但是他不认可萧思温的死因——终极不应该在阴谋达成之后死得这么窝囊,他的死也必然是一桩阴谋。

    “嗯……”郭炜又敲起了案几,沉吟着慢慢说道,“德强的分析很有道理!萧思温此人的确是深不可测,那么死得好!不过……这种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几个毛贼杀了?他的死会不会是辽主杀伐决断翦除隐患之举?防止此人今后一手把持辽国的朝政?”

    “应该不会……确实,这种心机深不可测的人,人主肯定要严加防范的,不会等到其尾大不掉了再来想办法除去。只是那耶律贤现在的根基还不能算牢固,在这个时候动手未免太早了一点,完全是在自翦羽翼,只会徒然乱了自家的阵脚,而且对其正后以及其他的定策功臣都不好交代——天下可没有完全隔风的墙。当然,辽国行宫对外宣扬的盗杀之说太过荒谬,其实……其实……臣以为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大。”

    韩微这几句话说得比方才的详细分析论述要慢得多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基本资料不足而难以分析,还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太近而来不及思索,又或者是涉及到帝王心术的东西不方便深入论述。

    郭炜眉头挑了挑:“哪一种可能性?”

    “陛下,臣方才已经分析过了,辽国的应历年间曾经有过太多的谋叛案,虽然其中的大多数很可能在幕后都站着萧思温其人,但是至少有一起大案基与其无关的。如今耶律述律身亡失位,辽主之位从德光系转入东丹系,在此次巨变当中受损的那些人,还有同样谋叛却不曾获利的那些人,应该是最有可能做下这件事的,也是最有能力做成这件事的。”

    韩微分析到这里,语气又转为坚定地说道:“德光系的耶律述律遇刺,耶律罨撒葛事先已经被逐,逃亡期间又被翦除了党羽,想必是无力反扑的;东丹系的耶律娄国绝后,嫡脉就只有耶律贤了,这样受益最大的一支想必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下这种事情的;剩下来的也就是李胡系,还有与萧思温同样投机却未能获利的国舅一族之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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